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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影子二少(非凡四少終回)[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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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36:53
第九章

  等行歌趕回雪隱城的時候,雪染已經為初舞第一次運功完畢。

  他將靈芝交給侍雪,吩咐說:「煎成兩碗湯藥,這藥湯可以幫助妳家公子盡快恢復功力。」

  侍雪望著他,柔聲說:「公子放心吧,我家公子說初舞姑娘體內的毒氣已經暫時被冰封,短時間內不會致命的。」

  行歌看起來有些疲憊,「但是這種毒卻是慢慢發揮效用,當年我製作它,是想做成世上最歹毒詭異的一種毒藥,殺人於無形無痛無知無覺當中,卻怎麼也沒想到,傷人之劍必先傷己的道理。」

  「這種毒是公子配製?為何初舞姑娘會吞服毒藥?」

  他淡淡地看著她,「妳嘗過萬念俱灰的感覺嗎?那種生不如死,只想慨然離世的決然。」

  侍雪緩緩搖搖頭。即使當初要離開公子,她也沒有想過赴死,在她心中一直有個小小的信念支撐著自己:活著才會有轉機,活著才會有一切。

  行歌淒然一笑,「以前看輕了妳這個丫頭,沒想到妳遠比我們的心胸寬闊,將生死離別看得這麼淡然,只可惜初舞不是妳,而我,也不是雪染。」

  提到雪染,侍雪的眼中總是有一抹動人的神韻,「我家公子不善言詞,不會表達心意,但是行歌公子不同啊,您與初舞姑娘朝夕相處,有多少矛盾都是可以化解的。」

  「但我們從不曾試著化解過。」行歌悵然地說:「我不敢將心赤裸裸地袒露人前,因為世人皆有可能是我的敵人,即使是在初舞面前……我也習慣了隱藏真心。我以為她能懂,我以為她不會離開我,我以為……掌握住她的心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幽幽地問:「是不是太過自信自負的人,才會敗得最慘?」

  「公子不是敗,」侍雪說,「在感情面前無論勝敗,初舞姑娘若非愛您至深,又怎麼會逼迫自己走上絕路。如此相愛的人,更不能以成敗論之。」

  行歌驚訝地凝望著她,「真沒想到,妳會是我們的解人。曾經,我對妳下手過狠,望妳能夠原諒。」

  侍雪淡淡微笑,「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恩怨隨風,我已不放在心中,公子也不要計較了。更何況,若非公子那幾次施下重手,也不會逼出我家公子的真心,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公子您的成全撮合。」

  行歌苦笑,「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玄妙,兜兜轉轉,誰也不知道最後的結局會是什麼。我曾自認心思縝密,智計無數,事事都能被我料準,沒想到我最想得到的一件也沒有得到,真正被算計進去的,卻是我自己。」

  「公子去看看初舞姑娘吧,」侍雪低柔地提醒,「如今初舞姑娘的身邊只有公子您了,也只有您能夠照顧她一生,對嗎?」

  行歌點點頭,快步走進房間。

  *********

  初舞躺在床上,雪染正獨自坐在旁邊運功調息,聽到他的足音並未睜眼,只開口說道:「冰床我已命人去做,晚間時候就能做好。」

  「多謝。」行歌輕聲說了一句,然後走到雪染身後,以右掌抵在他背心,將一股真氣輸送進他的體內。

  過了盞茶工夫,雪染緩緩睜開眼睛,「收功吧,你的真氣同樣珍貴,日後還有許多事情要你奔波。」

  行歌收了功,坐到初舞床前。她的面孔已不像最初那樣青紫,但依然蒼白,雙眸緊閉。

  雪染問:「這種毒會讓她昏睡多久?」

  他眼中的痛色很深,「以她下毒的份量來看,如果不能及時解毒,可能一生都不會醒。」

  「你去找靈芝,是想用它來解毒?」

  行歌說:「尋常的靈芝並沒有解毒的奇效,我聽說這株靈芝是天地混沌初開時就已經長在日落峰上,說是千年,但到底經歷了多少歲月誰也不知道,所以希望它能匯聚天地靈氣,解開萬毒吧。」

  他定定地看著初舞,忽然問道:「能不能用冰為我做一把冰刀?」

  雪染眉一挑,「冰刀?」

  「是,不用太長,七寸就好,但必須鋒利,能劃開皮肉。」

  他的眉尾挑得更高了,「你要做什麼?」

  行歌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初舞,「她體內的毒性太烈,毒氣已蔓延進血液之中,我必須為她放一點毒血出來。」

  「她失血過多會死得更快。」雪染提醒。

  「所以我還要為她輸血。」

  雪染又道:「你們若不練同門武功,血脈不能兼容。」

  行歌抬起頭,看著他,「有個秘密,不論是世人還是初舞都不知道。我母親與她母親,本是同門的師姊妹。這麼多年,我間接地傳授了她許多武功心法,她練得認真專心,卻從不疑有它。」

  他微微一笑,笑容裡是無盡的柔情和寵溺。

  「這個孩子的心永遠這麼單純美麗,即使跟在我身邊,也幫我做過違背她道德良心的事情,卻從沒有玷污她的純潔。所以我才這麼義無反顧地愛上她,哪怕是上天要我們分離,我也絕不會低頭!」

  雪染盯著他看了片刻,說:「我去幫你做冰刀。」然後起身離開。

  *********

  煎好了藥湯,侍雪捧到床邊,雪染也已將冰刀做好,交給了行歌。

  他將初舞扶起,舀起一勺藥湯想灌進她的嘴裡,但是她毫無知覺,雙唇始終緊閉。

  侍雪看得著急,剛要說話,只見行歌快速含了一口湯,然後將初舞摟於懷中,以自己的唇貼上她的雙唇,用舌尖挑開一絲縫隙,將藥湯過哺到她口中。

  侍雪幾乎看呆,直到雪染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出房間。

  「人家親熱有什麼好看的。」雪染悶聲說道:「下次妳生病,我也這麼喂妳吃藥。」

  臉紅如火,她頭低得幾乎要埋到地下去。

  「公子,別胡說。」

  她一邊嬌嗔,一邊忍不住又回頭去看。那樣纏綿的親密實在讓人羨慕,神仙眷屬應是如此吧。若是初舞清醒,不知道會不會感動得落淚?若是她知道行歌公子會為她如此犧牲,當初又怎麼會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

  輕生之人不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也傷害了所有真心愛她的人啊。

  *********

  行歌手握住冰刀。真的是很冷,但這種冰冷可以起鎮痛止疼的效用。

  拉起初舞的手腕,迅速一刀劃下,一道黑色的血箭噴湧而出,他眼看著黑血在快速流出一段時間後有漸漸轉紅的跡象,便立刻也在自己的手腕上劃下一刀,將自己的傷口對上她的,他的血液在他的內力催動下流進了初舞的體內。

  隨著血液的流轉融合,初舞的臉色漸漸紅潤了一些,而他的面孔卻蒼白如雪。

  又過了片刻,他左手食指中指緊攏,快速地點住了她和他手臂上的穴道,阻斷了血液的流失。

  侍雪已經很體貼地為他們準備了幾塊乾淨的白布,他親自將白布包紮在初舞的傷口上。

  一瞥眼,看到初舞的眉心竟然蹙了起來。即使沒有清醒,她還是感覺到了疼痛嗎?

  他欣喜不已,畢竟能感覺到疼痛就說明她的神智還沒有完全昏迷,她的身體依然可以做出反應。

  而就在他的手離開她的手腕時,忽然發現她的手指動了一下。

  「初舞,很疼是嗎?」他握住她的手,「我在這裡一直陪妳,不會離開的。」

  她像是聽到了他的話,神色真的平和了許多。

  「十年裡我們經常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地坐著。只是妳不知道,偶爾我也會在半夜來到妳的房間,偷看妳的睡容。」

  他的眼睛停駐在她的臉上,笑容清淺,「看妳熟睡的樣子總是很美,像個孩子一樣單純可愛,這樣的睡容在如今這骯髒的人世中已經很難看到了。但是十年前,在吳王府中,我竟然遇到妳。這是天意。

  「我很少和妳講過去的事情,現在妳一個人睡在這裡會不會覺得孤單?那我就講一個久遠的故事給妳聽吧。妳要仔細聽啊,故事中除了妳我之外,還有我們的父母,相信這個故事妳並不知道。

  「我娘叫夜隱,妳娘叫陽明,她們是一對感情很好的同門師姊妹。我娘精通迷魂之術,妳娘能聽懂百獸之語。上天賦予她們這樣的神力本是讓她們區別於世人,但是她們依然逃脫不了尋常女人的命運。

  「我娘十七歲那年,遇到我爹,也就是吳王楚天君,他們兩人一見鍾情,情投意合,娘就做了爹的女人。那時候娘不知道爹是堂堂的王爺,家中還有妻妾無數。等她知道的時候已經情根深種,不能自拔。

  「我娘是很要強的人,並不甘於一夫多妻,但是為了能和爹長相守,還是跟隨爹回到了王府,成了他府中一名寵妾。

  「我想,爹對娘是真心的,否則不會這麼多年後還念念不忘,只是當時爹對元配夫人非常忌憚,也就是君澤的母親,而王妃又十分嫉妒我娘的得寵,處處找碴刁難。

  「後來有一次,無意間,王妃發現我娘精通迷魂術這樣的神力,就散播謠言說娘是妖女,要來謀害王爺和全府上下。儘管爹全力保護,娘還是忍受不了府內眾人的敵視,四面楚歌,毅然決然地離開。

  「那時娘已經知道懷了我,但她一走之後就沒有留下半點音信給爹,所以十七年中無論爹怎樣努力都找不到娘和我,直到十七年後我娘去世,臨走之前讓我帶著她的白髮回到京城與爹相認。來到王府的那一天,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除了見到我的親生父親,還能看到妳。

  「還有件事是妳不知道的。妳娘當年離京嫁給妳父親的事情並不是表面那麼簡單。其實她的出走和出嫁多少也和我爹有關。我爹是個風流種子,雖然極為鍾愛我娘,但是看到妳娘也不免動心,幾次挑逗都被妳娘嚴詞拒絕,最終逼得妳娘倉卒下嫁,遠離京城,斷絕了爹的念頭。

  「而妳爹當年之所以會被突然調回京,必然是因為王爺念念不忘妳娘,想對當年之事有所彌補。他執意要妳嫁給君澤,也是對當年的遺憾在今日求得一個圓滿的結局吧。

  「娘在臨死前曾對我說:『霧影,去找到陽明姨娘,為當年之事代娘道歉。因為娘的緣故,害她倉卒托付終身給一個她並不愛的人,娘欠她一生幸福。若你有機會代娘贖罪,一定要幫娘達成這個心願。』

  「我沒想到妳娘與我娘竟然先後辭世,她們姊妹十幾年不曾見面,也許上天注定她們要把所有的恩怨情愁都帶到另一個世間去化解。但是,娘也沒有說錯,她欠妳娘一生的幸福,我要代她贖罪。所以,冥冥之中我會遇到妳,所以,我將與妳追逐糾纏,以一生的專情為娘贖罪。」

  手指撫過她散落在枕邊的長髮,他的聲音低柔如風,「我講得太久了,初舞,妳是不是聽累了?妳以前就不愛聽故事,從不會要求我跟妳講我在外面做的事情,或是我十七歲之前的經歷,即使我知道妳心中其實好奇得要死。

  「不過,也不用太著急。以後每天我都會跟妳講一個故事,這樣妳就不會覺得寂寞了。」

  驀然,一滴淚珠滑落出初舞的眼角。

  行歌一震,急忙捧住那滴淚,欣喜若狂,「妳能落淚?妳能聽到我所說的每一個字,對嗎?」

  他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說:「我會把妳救醒的,相信我!我說過,要和妳並肩江湖,怎麼可以讓妳躺在這張床上太久?我等妳醒來,無論有多難,我也要等妳醒過來。妳也不要放棄,等著我,好不好?」

  雖然她沒有辦法響應,但是再度跌落的那顆淚珠卻真切地代表了她的心語。

  人生匆匆百年,到底要浪費多少時間在感情的試探猜忌之中?又要浪費多少時間在等待尋覓當中?

  等妳醒來,等妳的眼再次看到我。為了那一天,即使滄海桑田,我心不變。

  *********

  此後的四十多天對行歌來說,是一段永難忘記的日子。

  冰床已經做好,雪染每天早晚為初舞輸送真氣。行歌從侍雪口中得知雪隱城後的雪隱山巔上可能有千年雪蓮存在的消息,便不顧她的阻攔,冒著極強的風雪爬到山巔之上,整整一天,終於採到了雪蓮。

  傳說雪蓮可解百毒,吃下雪蓮的初舞看上去氣色又好了一些。

  侍雪則皺著眉看著他的雙手,「行歌公子,您的手還在流血,讓我為您包紮一下吧。」

  行歌看了眼自己的手。剛才冰峰上堅硬的岩石冰塊太多,什麼時候扎傷了手他也不知道,過低的溫度和過分的專注,甚至讓他忘記了疼痛。

  「沒關係。」他就以自己的衣衫擦了一下手掌,「麻煩妳幫我打盆水來。」

  「公子要洗手?」

  他笑著搖搖頭,「幫初舞洗髮。這麼久沒有淨身,她肯定會很不舒服,只是她現在說不出口,若是醒過來,一定會怪我沒有好好照顧她。」

  侍雪鼻子一酸。眼前這個看起來蒼白憔悴、衣衫已經被冰峰劃破,還沾染血跡的男子,真的是以前那個一塵不染、被世人稱為「謫仙」的行歌公子嗎?

  因為在用陰寒之氣幫初舞祛毒,所以不能以熱水為她淨身,行歌只散開她的長髮,用一把木梳輕輕梳理,然後以溫水輕輕幫她擦拭這頭濃密的烏雲。

  從髮根到髮梢,他擦得很小心,生怕把一根頭髮碰斷。

  等到他確定每根頭髮都已洗淨,為免在這種寒冷的地方頭髮過於濕漉漉而凍結成冰條,他用一方白布將她的頭髮包住,以陽剛內力將水汽蒸乾,再為她編盤好長髮,終於鬆了口氣。

  侍雪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感歎道:「初舞姑娘如果醒來,知道公子為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會很感動。」

  「我要的不是她的感動。」行歌悠然說:「只要她能醒過來,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終於熬過。行歌為初舞把脈,驚喜地發現她體內已沒有了被毒藥侵蝕的痕跡。

  「要叫醒她嗎?」雪染問。

  初舞之所以一直沒有醒,除了之前中毒過深之外,還因為他們為了保存她的體力而點了她的穴道,只要解開穴道,她隨時都可能醒過來。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刻,行歌的手指卻在微微發抖。他的手觸碰到初舞的身體,遲疑了許久。

  「公子不是一直希望初舞姑娘能醒過來嗎?」侍雪忍不住開口。

  行歌一笑,那笑容中的複雜情緒難以言明,「不知道她醒來後會不會快樂。」

  侍雪聽了他的話,不知怎的,心為之一抖。雪染在旁邊拉住她的手,雖然他的手總是冰涼,卻能讓她立刻平靜下來。

  行歌終於幫初舞解開了穴道,推拿了幾下,她的睫毛竟然立刻顫了顫。侍雪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雪染的手。

  又過了半炷香的工夫,只見那兩片睫羽抖了抖,終於緩慢地揚起──

  侍雪驚喜得幾乎眼淚都要流了出來,差點脫口喊出初舞的名。

  行歌坐在床邊,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像是生怕漏掉一絲她的神情動作。

  那雙明眸,在緊閉了幾十天後有些不大適應屋中過於明亮的光澤,秀眉緊蹙,雙眸閉闔了好一會兒才再度張開。

  她的目光先是有些混沌,很迷茫地看著眼前幾人,嘴唇動了動,像是要說什麼。

  行歌將她扶坐起來,將早已準備好的暖茶端到她唇邊。

  她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後才再度將視線調轉向眼前的所有人。

  「初舞姑娘,妳終於醒了。」侍雪還是忍不住先開口,連眼中喜悅的淚水都壓抑不住地流淌出眼角。「以後可千萬別做傻事了,要知道妳傷害的是自己的身體,傷得最重的是愛妳的人的心。」

  初舞困惑地看著她,蒼白的嘴唇翕張了幾下,「我,做傻事?」

  乾澀的聲音,非常古怪的語氣,而後她的目光移向距離她最近的行歌,皺著眉看了他許久。

  她僵硬地問:「你,是誰?」

  侍雪猛地一驚,張口結舌。難道初舞姑娘中了毒鬼門關前走一回竟然變得糊塗了?連行歌公子都不記得?

  她不能想像行歌公子聽到初舞姑娘這樣問他會是怎樣的傷心,因為行歌公子是背對著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行歌公子的聲音卻溫柔如水,平靜無波。

  「妳睡了很久,身體還不大好,不能多說話。再睡一下吧,醒來時,我會告訴妳我是誰,他們是誰。」

  初舞雖然目光中充滿了疑惑,但還是柔順地重新躺下,明眸默默地瞅著為她蓋上被子的行歌,目送他們幾人離開。

  「怎麼會這樣呢?」剛走出房門,侍雪就衝口而出地問:「難道毒性還沒有祛除乾淨?」

  行歌神色淡定,「毒已完全解了,但是這種毒藥會迷失人的神智,她現在根本不記得她過去的事情了。」

  她不可思議地再問:「難道她連公子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周圍的人。」

  侍雪掩住口,看向雪染。

  他微微蹙眉,「那你準備怎麼辦?」

  行歌沉吟片刻,「她的身體還未復元,不能遠行。若是不打攪的話,我想在城中再做客一陣時日,等她完全復元我便帶她離開。」

  侍雪急問:「初舞姑娘什麼時候能夠恢復記憶?」

  「也許……一生她都不會記起了。」

  她輕呼,「那公子要怎麼辦?」

  他淡淡地笑,侍雪還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釋然從容,「讓她忘記過去的一切,對她來說或許是種幸運。」

  「哪怕她忘了和公子的一段情?」

  行歌笑著回答,「人在,情不會斷,既然過去的十年她能愛上我,未來的歲月我也有信心重得她的心。至於到底是行歌愛上了初舞,初舞愛上了行歌,還是任何一對無名無姓的男女相愛相守,又有什麼關係?」

  他始終在笑,侍雪的心頭卻更加酸楚,強忍住眼淚不墜,身後的雪染摟住了她的肩,雪隱城中飛雪不斷,梅花暗香。

  即使是四季為冬,依然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氣息慢慢降臨。

  人還在,情不斷。

  *********

  深夜,行歌捧了一碗粥來到初舞的門前。門是開著的,她就坐在床邊,背對著門口,眼睛似乎在看著窗外的什麼東西。

  他敲了敲門,「可進來嗎?」

  初舞緩緩轉過頭,目光已經清亮許多,只是依舊陌生,遲疑了一下,說:「公子請進。」

  行歌微笑著將粥碗放在她手邊的桌上。

  「這幾十天妳都沒有吃過什麼東西,瘦了許多,真想立刻給妳吃些好的,但是又怕傷了妳的胃,侍雪說,還是先吃點粥比較好。妳以前喜歡喝皮蛋瘦肉粥,但是雪隱城沒有上好的皮蛋,只好做了這碗蔥花鹹菜粥,看看合不合妳的胃口?」

  他洋洋灑灑說了好大一篇,語氣親切,用詞熟稔,初舞猶豫地看著那碗粥,最終還是捧起來,喝了一口。

  「好甜。」她輕聲說。

  行歌笑笑,「我和侍雪說妳愛吃甜食,所以她大概叫廚房多放了些糖。」

  她捧著粥碗,默默地望著他,小心地問:「你,很瞭解我?」

  「是。」他說:「我是這世上最瞭解妳的人。」

  「我的名字,叫初舞?」

  「是,夏初舞。那年我們在西湖賞荷,妳救了幾個落水的人,後來大家都說妳的輕功妙絕天下,就是在荷葉上也可以舞蹈。」

  她還是蹙著眉,「這些事情我都不記得了。」

  「沒關係,不記得就不要想,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不需要牢牢記得。」

  行歌的微笑是武林中盛傳的一道風景,據說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可以抵抗得了他的微笑,就如同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不迷戀月光的皎潔、彩虹的炫目,而不心生嚮往。

  初舞在他的微笑面前也漸漸平復了眉心。

  「那個叫侍雪的姑娘,說我不應該做傻事,在我失憶之前,到底做了什麼?」

  行歌的手指掠過她的鬢角,「頭髮有些亂了,要不要我幫妳梳?」

  她困惑地看著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

  於是他站在她身後,一邊為她梳理長髮一邊娓娓道來,「我們吵了架,我傷了妳的心,妳就服下毒藥,好不容易我才把妳救活。」

  「我那麼不愛惜自己嗎?」

  「不,是我不對,我不該將妳逼入絕境。」

  初舞幽幽歎了口氣,「你是個好人。」

  感覺到身後的梳子像是抖了一下,他沒有回答。於是她問:「怎麼了?」

  「抱歉,我梳斷了一根頭髮。」

  「沒什麼,只是一根頭髮而已。」

  優美的聲音卻好像不再平靜,「不,我發過誓,絕不會讓人傷害妳一分一毫,但是每次傷害妳的人,卻都是我。」

  她的睫羽輕顫,轉過臉,與他四目相對。

  這一刻,他們好像回到了過去,那每一次的對視,都是深深凝望,只是每一次到最後她都會躲開,像是怕被他的眼睛吸去了靈魂。

  或許,真的是因為失去了記憶而變得單純,她望著他,沒有半點退縮,只是目光中暗藏的那絲愁雲卻完全屬於過去的初舞。

  不知相互凝視了幾個世紀,匆匆傳來的腳步聲終於打破了這個沉寂。

  來的是侍雪,她剛要進門又及時止住了腳步,看到屋中的兩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抱歉,我來得是不是不巧?」

  「不是不巧,是很巧。」行歌不著痕跡地呼出口氣,「有事嗎?」

  「有人在城外要求見公子,說是從京城來的。」

  行歌一怔,「是什麼人?」

  「他沒說,不過他一身黑衣,我看好像是……羅剎盟的人。」

  神色陡然冷凜,他低聲說了句,「幫我照顧初舞。」然後匆匆走出房門。

  *********

  雪隱城外,那個黑衣人的確是他羅剎盟的手下。

  行歌面對屬下,神色冷峻,雍容威嚴,這一刻他不再是優雅溫柔的行歌公子,而是威震武林的羅剎盟盟主黑羅剎。

  「出了什麼事?」

  當日從皇帝寢宮強取靈芝之後,他曾順便留話給京城中羅剎盟的下屬,告知自己的去處。但若非出了十萬緊急的事情,盟中下屬絕不會千里迢迢找到雪隱城來,現身求見。

  那名下屬滿身的征塵,單膝跪地,聲音急切,「盟主,京城出事了。」

  「什麼事?」

  「聖上在一個月前,突然下旨要王爺交出兵權。」

  行歌眉尾高揚,「為什麼?」

  「不知道。聖上旨意來得倉卒,而且明顯還有後招,王爺借病拖延,但形勢一天緊過一天,聖上甚至調遣了神武將軍率領神武軍將王府圍住。而王爺也沒有下令給親信說明應對之策,我出京時兩方只是僵持,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

  他雙眉緊蹙,「是誰讓你來找我的?王爺?」

  「不是。屬下曾於深夜溜進王府,找王爺詢問對策,王爺卻說這件事不能驚動盟主,會對盟主不利,千萬不能讓你回京;屬下出門前,王府的君澤少爺叫住屬下,要屬下務必將這件事告訴盟主,說即使天下人都束手無策,盟主也一定有辦法化解這次的危機。所以屬下冒死前來,請盟主示意。」

  行歌沉默許久,那下屬又低聲說:「君澤少爺還有一句話,說他永遠以盟主這位兄弟為榮,只恨這二十多年中未能與盟主共敘手足之情。若有來世……」

  他擰眉道:「夠了,你在這裡等我。」

  他返身回到城內,找到雪染,直截了當地說:「京城有事,我必須趕回去。」

  雪染看著他,「初舞呢?」

  「她還不能遠行,讓她留在你這裡休息吧。」

  「你已和她告別?」

  行歌沉寂一瞬,淡笑道:「不用了,我不會去很久。況且,她既已忘記我,我在這裡還是不在這裡,都沒有多大分別。」

  雪染又道:「倘若她問起你呢?」

  他想了想,「就說我有事情去辦,會盡快回來。」

  雪染點了下頭,「這裡有我,沒有人可以動她分毫。」

  行歌悠然一笑,「多謝了。」

  臨走時,他到初舞的門前站了許久,房內沒有任何聲息,大概她是睡了。

  侍雪路過,看到行歌呆呆地站在飛雪中,頭髮上、肩膀上都被雪花落滿,想上前和他說句話,但轉而又忍住了。

  那天,行歌在初舞門前幾乎站了一夜。

  那天,雪隱城的雪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飄落得格外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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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37:19
第十章

  吳王府的黑夜從未這麼安靜,安靜得猶如一個囚籠,密不透風。

  自從聖上突然調動神武將軍包圍了吳王府後,一個月內京城上下為之震動,這件事不僅成了街頭巷尾談論的大事,還像長了翅膀似地飛出京城,不到幾天內就已傳遍天下。

  莫非吳王失寵,得罪了聖上?還是聖上早已對吳王的權傾朝野心生不滿,積怨多年,一朝發難?

  尤其詭異的是,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吳王府的少爺君澤成親,據傳大婚典禮上有神秘男子劫走了新娘,婚禮中斷,嘩聲一片。王爺閉門謝客,從此深居簡出。

  這種種一切的背後,是不是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

  各種各樣的流言因此紛至沓來。奇怪的是,向來手段冷硬的吳王這一次就好像是個垂暮老人,厭倦了爭鬥,看淡了生死似的,大門緊閉,既不應旨交出兵權,也不調集自己的人馬與聖上對抗。

  吳王的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眾人都猜不出。

  今夜,是聖上給吳王所下期限的最後一天。聖上有旨,如果吳王不在一月之內交出兵權,視同叛逆大罪,後果不堪設想。

  王府之外,神武軍人喊馬嘶,府內,吳王依舊按兵不動,穩如泰山。

  誰也不知道事情的結果最終會變成怎樣。

  暗夜風蕭蕭,一道黑影悄悄潛入了王府。

  無聲無息,如鬼魅一般,皎潔的月光之下,只能依稀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如風掠過。

  王府的書齋內,燭火高燃。兩條人影同時映在窗戶上。

  「父親明日真的要出府抗旨嗎?」君澤的心情已不能用憂慮形容,畢竟與聖上為敵,結果是令人恐懼的。

  吳王捏緊了手邊的一塊鎮紙,「除了抗旨,聖上給我留了別的路嗎?」

  「父親,交出兵權對您來說,真的那麼不捨?您已專權十餘年,榮寵無數,如今是該頤養天年的時候了。」

  他冷笑道:「若是我心甘情願交出兵權,那是應當頤養天年。我生平最不怕被人要挾,就是聖上也不能。」

  君澤歎口氣,「現在我終於知道二弟的性情為何會那樣偏激古怪了,原來是與父親的性情一脈相承。」

  吳王斜了下眼,「對爹這樣說話是不是太不敬了?」

  難得君澤還能笑出來,「是兒子不對。」

  「說到你二弟……」他惆悵地歎口氣,「聽說他去了雪隱城?大概,這一生是見不到他了。」

  「爹!」君澤緊張地輕呼,「為何出此不祥之言?這一次爹未必就不能全身而退。只要二弟在,說不定會想出什麼好的對策。」

  吳王說:「這件事我再三告訴過你,絕對不能告訴他,他既然已經離開,就遠遠地離開,難道二十七年中我未能盡到父親之責,如今還要害他送命不成?」

  「誰想要我的命?只怕沒那麼容易拿去吧?」

  清幽的聲音從門外淡淡飄來,屋內的兩人同時震動,不敢相信地去看門口。

  君澤搶先一步拉開門,門口那一襲黑衣的男子看起來如暗夜精靈,雖然似乎清瘦了些,但神情依舊自信,本是溫和宜人的俊麗五官也染上一層濃重的陰霾,唯有目光清亮逼人,在開門的那一剎那浮上些許溫柔的暖意。

  「二弟!」他驚喜非常地拉住他的手臂。

  行歌跟隨他進門,將門關住,目視吳王,叫了聲,「王爺。」

  吳王從看到他起,就處於震驚之中,等聽到他真切地這聲呼喚之後,五官為之顫抖,壓抑著嗓子低聲喝道──

  「誰讓你來的?」他猛地走到行歌面前,推開君澤,緊緊捏住他的肩膀,咬牙說道:「趕快走!這裡不是你久留之地。」

  行歌身體如石,動也不動,直視著他,「聖上這次的事情與我有關?既然與我有關,我就一定要知道是什麼事情,否則怎麼可能離開?」

  「與你無關。」吳王惱怒地否認。

  行歌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再夜探皇宮一次,當面問聖上。」

  吳王臉色大變,「你是在將我的軍?!」

  行歌神情嚴肅,「王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瞪了他許久,吳王終於洩了口氣,「你上次夜探皇宮是去盜取靈芝?」

  「不算盜取。」行歌直言,「是我向聖上逼要來的。」

  吳王皺起眉,「你要靈芝到底是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反問道:「聖上是為了這件事而為難王爺?他因何判斷這件事與王爺有關?」

  「你,是不是用了迷魂術?」吳王攥攥拳頭。

  行歌怔了一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當日因為救初舞心切,一時情急竟然忘記忌口,在聖上面前脫口說出了「迷魂術」,才導致今日局面。

  君澤見他們兩人面色凝重,還不明就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王歎氣道:「行歌的親娘,當年是因為被你娘知道擅長迷魂術而逼出王府。這件事,當年傳遍不少人的耳朵,估計聖上也聽說過。」

  「迷魂術?」君澤對這個名詞異常陌生。

  「聖上親自下旨向王爺要人,逼王爺交兵權,是這麼回事吧?」行歌問。

  吳王點頭。

  他眸光一寒,「王爺,您錯了,棋差一著。聖上這人多疑,王爺是知道的,當年送兵書之事就是如此。對於拿不準的猜測他慣於試探,這次聖上本來也只是試探王爺,但王爺堅持抵抗不交兵權,就說明王爺心中有鬼。王爺多抵抗一日,聖上心中就多信了一分。」

  君澤說:「當時父親正是心煩意亂,所以聖上的旨意突然來到,父親一怒之下就……」

  行歌看著兩人,「是因為我的事情而讓王爺亂了陣腳,這事因我而起,也應該由我而終。」

  吳王大大地震動,「不行!你若去找聖上,聖上必然不會放過你。」

  他幽幽地冷笑,「我說過,要我的命還沒有那麼容易。」

  行歌的話突然頓住,耳朵裡像是聽到什麼,做了個手勢讓幾人都靜聲。

  又聽了片刻後,他緩緩開口,「門外的君子是楓紅公子吧?」

  「公子算不上,君子也不是。」楓紅推門而入。

  吳王霍然起身,怒目而視,行歌伸手攔住。

  「王爺不必著急,此人不是與我們為敵的。」他將換影劍丟過去,「借劍良久未及歸還,我猜你一定會在附近等我,也就沒去草舍找你。」

  「原來當初你是和我『借』劍啊?」楓紅哼笑道:「那麼氣勢洶洶、殺氣逼人的借法,我還是頭回見。」

  「事出緊急,迫不得已,還望見諒。」

  楓紅問:「初舞怎麼樣了?中的毒已經解了嗎?」

  「初舞中毒了?」君澤驚呼。

  行歌沒有看他,只對楓紅說:「毒已解,多謝你借劍救了她一命,她還留在雪隱城。」

  「等明天天亮之後,我去看看她。」

  行歌淡笑道:「你來王府,不僅是要劍和問初舞的下落那麼簡單,也是為了王府之事來看熱鬧的吧?」

  「有熱鬧看我當然不會錯過。」楓紅瞥了吳王一眼,「高高在上的王爺也會像侍宰的羔羊一樣,英雄無用武之地,我不趁機看這個熱鬧,豈不是太虧了?」

  「你!」吳王勃然大怒。

  行歌說:「你要看熱鬧也好,不過有件事要拜託你幫忙。」

  「你又有求於我的時候了?最近的太陽怎麼總是從西邊出來呀?」

  他自袖中拿出一個紙包。「這是我剛從千香茶社買的,初舞最愛喝這種茶,每天晚上都要喝完才可以睡得安神。當初我從京城走得急,沒給她喝這種茶葉,你要是去雪隱城就煩請把茶葉帶過去,叮囑侍雪,要三煎三沸之後才可以喝。」

  楓紅愣愣地看著遞到眼前的茶包,「你、你這麼個人,居然還是個情聖,難道可恨之人真的有可愛之處?」

  他的話讓行歌啞然失笑,「每次聽你誇我,都好像是在罵我。」

  「這種東西要送還是你自己去送,我可不當這傳信物的紅娘。」他伸手一推。

  「我只怕未必有送給她的機會。」

  難得在行歌的眼底竟然看到一絲憂鬱,楓紅哈哈笑道:「行了,少在我面前裝可憐了,我還能不知道你?你幾時向人低過頭?這點小事就難住你,我才不信。」

  「虎落平陽的成語你沒聽過?」

  「你是說自己是虎,聖上是狗?」

  行歌指著他笑答,「你是想繞著彎兒給我再加一條辱君的罪名?」

  「行歌,和他鬥什麼嘴?」吳王對楓紅當時挾持行歌之事耿耿於懷。

  要說他這輩子有恨的人,第一個恨的就是楓紅。

  「你離開王府去雪隱城也好,回踏歌山莊也好,如今聖上不知道你和迷魂術有牽連,不會為難你。至於我,他忌憚我手下親信無數,不可能真的把我怎樣。」

  行歌搖搖頭,「如今的局勢聖上也是騎虎難下,王爺遲遲不交兵權已經很令聖上沒面子,他就算是不殺王爺,也不會讓您好過。所以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王爺把我交出去,讓聖上解了心結,這件事自然就了了。」

  「不行!」吳王虎目圓睜,「我就是死,也不會把你交出去!」

  「若不交,我就算有通天徹地的本事,也沒辦法在頃刻間讓眼前的爭端消弭於無形。」行歌悠然沉吟片刻,忽然起身向外走。

  「行歌!」

  「二弟!」

  吳王和君澤一同追到門口。

  他轉過身,看著兩人,「多謝你們為我操了不少的心,也抱歉我的固執和霸道可能給你們惹了些麻煩。大哥,初舞之事……」

  「不必解釋,」君澤握住他的肩膀,「我知道,初舞的心中始終只有你,我不和你爭了。」

  「大哥誤會了,我是想說,也許初舞當初若選擇了你,便沒有這麼多的事情。她選我,其實是她的不幸。」

  君澤愣住,忽然心底酸楚。因為這句話本不應該從行歌的口中說出,眼下他說了,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好像他在囑托放心不下的後事。

  行歌將目光調轉向吳王,與他目光相對。

  吳王心頭一震。這種眼神在行歌假冒君澤成親的那一天,也曾在他眼中見過。

  「王爺,那天我在婚禮之上所說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吳王幾乎再流老淚。

  「是爹不好,當年放任你們母子流落江湖,後來又讓你為爹犧牲了這麼多,如今如果再不能護你周全,九泉之下你讓我有何面目去見你娘?」

  行歌眉峰一沉,「我未必會死,但是……爹,務必保重。」

  他倏然消失於夜色中,急得吳王與君澤就要去追,楓紅從後面跳過,攔住他們,「此時不宜驚動過大,兩位別擔心,我會跟著他的。」

  「你?」吳王皺眉,「只怕你最想讓他死吧?」

  楓紅嘻嘻笑道:「王爺難道忘記我當日在草舍前曾對您說的話了?我雖然很不喜歡這個人,卻也不得不承認行歌是天下少見的人物,若他死了,我第一個要為之惋惜。」

  王爺赫然想起這句話,卻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已笑著離開。

  「父親,看來我們只有等了。」君澤扶住了他。

  過了許久,吳王緩慢地問道:「君澤,你有沒有聽到……剛才,他叫我『爹』了。」

  君澤的手背上,一滴水珠忽然濺落。

  *********

  行歌離開王府,直奔皇宮內苑。同時在他身後,有個人不疾不徐地跟著。

  他並未理睬跟隨的那個人,逕自直闖向皇帝寢宮。大概是因為他上一次的潛入讓聖上恐懼,所以這次來明顯加強守備,到處是侍衛晃動的人影。

  「欲蓋彌彰。」他冷冷一笑,躍身掠向守衛最森嚴的那一邊。

  沒想到身後那人比他的速度還快,彷彿只是眨眼間就已掠過他身邊,趕到他面前,伸臂一攔。

  他頓住雙足,問道:「攔我做什麼?難道是怕我去送死?」

  夜色太黑,雖然和那人近在咫尺卻看不清對方的面目。那人沒有說話,只是固執地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今日之事,若我不現身絕不能平復聖上的怒氣。但我未必會死,當年我娘將我生在冰天雪地的塞外時,就沒指望我會活著,還活得這麼好,所以現在我更不會去死。」他深深地盯著那人,「讓開,沒人攔得住我。」

  那人遲疑著,身子稍稍偏了一下。

  頃刻間,行歌穿過那人的身側,躍到前面的紫辰殿。

  大殿內燈火通明,皇帝正和神武將軍商議明日如何強闖王府之事。突然間窗欞一陣亂響,西邊的窗戶不知怎的驟然打開,有道人影挾著清冷的風落在殿內兩人面前。

  皇帝驟然變色,起身叫道:「你、你是誰?」

  神武將軍同時大喊,「有刺客!護駕!」

  附近早已埋伏好的神武軍士立刻湧入大殿,隔開了聖上與行歌。

  他斜睨著眾人,淡淡一笑,「聖上包圍吳王府,聽說就是為了要見我?怎麼我來了,聖上卻沒有半點待客之道?」

  本來皇帝還不是十分確定行歌是否就是當日強取靈芝之人,在他心中,那個以殺氣就逼得他雙手交出靈芝的強盜必然是滿臉虯髯的莽撞大漢,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如神仙般靈秀俊逸的公子,但行歌剛一開口,那靈動而有魅惑力的聲音簡直讓他毛骨悚然。

  「是你!真的是你!」皇帝大驚失色,抽出腰間的佩劍大喊道:「來人!把他給我拿下!」

  眾侍衛大喊一聲湧上前來。

  行歌還只是淡淡地看著大家,唇邊的笑容冰冷傲然。

  十指緩緩伸出,看似曼妙的幾個姿勢,似乎連力氣都沒怎麼使出,湧到他身前的第一排侍衛就齊刷刷地倒了下去。

  後面的侍衛見此情形都變了臉色,面面相覷沒敢妄動。

  「聖上,我來是想化解聖上心中的誤會,可不是來打打殺殺的。難道聖上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草民嗎?」

  行歌一步步上前,那些侍衛震懾於他的武功,不僅不敢阻攔,還被逼得步步倒退。

  「你、你大膽!」不甘於被一個「草民」控制局面,皇帝端出天子氣勢大喝,「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別怪朕狠心!」

  「聖上想怎樣?」行歌挑起眉梢,「是想拿吳王的性命要挾草民嗎?聖上怎麼就斷定草民之事與吳王有關?」

  「哼,事到此時你還想為吳王掩蓋什麼?」他冷冷說道:「二十多年前,他的府裡納了一個小妾最擅長這種迷魂術。我讓他交出那個妖女或者妖女的後人,他竟然沉默到今不響應,以他的性情,若非有莫大的隱情怎麼會不申辯?」

  行歌朗聲一笑,「聖上您定罪的辦法還真是有趣,難道您認定了對方有罪,那人就一定要坦誠認下?至於吳王,據我所知,好像是為了他兒子大婚之事氣得一病不起,已經有二十多天沒有下地,水米不進,或許因此耽誤了聖上的問話,也不至於為此就包圍王府,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惹得天下矚目吧?」

  「哪有那麼巧的事情,就算他病了,難道府內的人就不能帶話出來?哼,你休想巧言詭辯,替他開脫。」

  「聖上又錯了,」行歌道:「吳王又不是什麼好人,我為何要替他開脫?草民雖然不是聖上駕前的重臣,在江湖上總還是有幾分虛名,就算是為了保住這份虛名也不會與吳王這等口碑的人掛上任何聯繫,以免毀了我的一世清譽。」

  「江湖中人有什麼清譽。」皇帝嗤之以鼻。

  神武將軍一直暗暗打量行歌,聽他這麼說忍不住開口問:「你若真有虛名,可敢報上你的名字?」

  秀逸的唇線扯動了下,「行歌。」

  在場之人無不變了臉色。

  行歌的名字誰不曾聽過?即使不在江湖混,也知道這如歌般美麗的名字背後還代表著無限的榮耀,無數人的敬仰,無盡的傳奇。

  皇帝雖然對這個名字主人的瞭解遠不如其它人多,但也神色動容,「行歌?是前年替素王府找回丟失的洛林碑帖,去年在河圖救了蕭丞相一命,還幫助南湘縣令剷除西河匪類的那個行歌?」

  「沒想到草民的賤名也曾有辱聖聽。」行歌躬身一禮。

  愣了許久,皇帝又怒道:「就算你是行歌又怎樣?怎敢一次次擅闖禁宮,還強索鎮國之寶!」

  「這件事草民的確觸法,但當時草民已經明白告知聖上,是草民要趕著去救心愛之人,只盼聖上能體恤民情,賜我靈芝,聖上不肯,草民只有強借了。」

  「說來說去,你都是欺君犯上!千刀萬剮也難消朕心頭之恨!」

  「若是真的千刀萬剮了草民,聖上都不能消心頭之恨,您還想把草民如何?誅我九族?」行歌微笑道:「草民已告訴聖上,草民是了然一人,沒有九族可誅。」

  「你有踏歌山莊!」

  他再笑之,「那只是草民的一個住所,大都收留孤苦之人在莊內,為他們找一方安身之所,聖上要是明君,當不會為難他們吧?」

  皇帝被嗆得無話可說,一拍桌案,恨得幾乎咬牙切齒,「巧言令色!你若是為臣,只怕是第一佞臣!」

  行歌笑得更加燦爛,「聖上真是太抬舉草民了,草民生性散漫,只習慣了江湖漂泊,朝廷之事無半點興趣。不過……」他從袖中緩緩抽出一柄短匕。

  這下驚得其它人都以為他要刺駕,高喊著將皇帝圍得更緊。

  「聖上不必擔心,草民若有弒君之心,當日在強取靈芝之時就動手了,絕不至於變成現在的局面。這把短匕是草民留給自己的,既然聖上心頭恨難消,草民唯有流血以償。」

  他的話音剛落,從東面西面兩扇窗戶外,同時闖入兩個人,一人一邊拉住他的胳膊。

  「你不會是玩真的吧?!」東面跳進來的那個人正是楓紅。他本來是躲在外面偷聽,待看到行歌真的要動手也不禁跳進來阻攔。「你搶靈芝是為了救初舞?」

  楓紅心思靈活,立刻想明白箇中原因。

  行歌的眼神卻看著左手邊的那個人──一身黑衣,黑紗蒙面。

  「妳也攔我?」他是對那個黑衣人說話,「是怕我死?」

  「為什麼不告訴我?」

  那顫抖的聲音讓楓紅怔住。這聲音……好熟。

  「我以為,妳已不願意再看到這一切,所以就沒告訴妳。」行歌柔聲說:「妳大病初癒,應該留在雪隱城。」

  「你,你知道我沒有失憶?」

  他笑得苦澀,「我但願妳能忘記,若妳真的失憶了,也會少一些矛盾和痛苦。但是,妳的眼神就算是騙得過侍雪和雪染,又怎麼能瞞得過我?畢竟,我們在一起朝夕相處十年,妳的每個眼神、每個動作,我都瞭然於心。」

  楓紅聽得傻住,指著那個黑衣人說:「妳,原來妳是初舞?」

  黑紗摘落,初舞的容顏憔悴,但眸光如火。

  他驚呼,「天啊,雪隱城距離這裡有千里之遙,妳是怎麼趕來的?」

  初舞說:「我和雪染借了馬。」

  楓紅奇道:「他那兩匹寶馬?傳說跑起來可以日行千里的,他不是比寶貝自己老婆還寶貝那兩匹馬,居然會借?看來雪染也不是鐵石心腸啊。」

  她向皇帝走近幾步,曲膝跪倒,「聖上,民女上個月誤食毒藥,命在旦夕,行歌為了救我才冒犯天顏,聖上若要怪罪,就請責罰民女。」

  他從最初的震驚中漸漸平復下來,哼了哼,「你們以為人多勢眾,就可以逼朕饒了你們?」

  初舞情急道:「聖上,難道在這世上您多怨恨一人,或者怨恨您的人多一個,您就可以安坐龍椅嗎?」

  皇帝更怒,「妳也來威脅朕!哼!果然是一夥的,今日不將你們一起拿下,天威何在?」

  楓紅暗暗搖頭。看來聖上已陷入死圈,認定了行歌、初舞的死罪,無論怎樣說都解不開這個結。

  他正盤算著要怎樣幫行歌一把,本被他牢牢抓住的行歌,手腕忽然如游魚般滑開。

  行歌退到殿門口,清朗地笑,「不必為我求情了,初舞,我自知活罪難饒,死罪難免,今日血濺五步是我行歌的宿命,只請聖上在我死後,不要再牽連無辜之人了。」

  他的手腕揚起,初舞面如白紙,以全身之力衝向他身邊,楓紅亦是如此。

  他們兩人的輕功本是江湖中的頂尖,可用風馳電掣形容,但即使如此,也沒有攔住行歌手腕的落下。

  那鋒利的刀刃,筆直地、狠狠地刺進他的胸口,鮮血驟然浸染前胸。

  他嘴角的微笑還在,連一絲皺紋都不曾在眉梢中停留。

  當初舞觸碰到他身體的時候,他正好軟軟滑落,倒在她的手臂中。

  「行歌!別讓我恨你!」她的心已被震碎,此時此刻才知道什麼叫欲哭無淚。

  楓紅袖口一掃,捲起一陣狂風吹退了要上前檢查的神武軍士,怒喝道:「人都已死,還有什麼可看的?」

  他手持換影劍,四周精光暴起,三人的身形立刻消失無影。

  神武軍士們都驚得目瞪口呆。

  好半天,神武將軍回過神來,問道:「聖上,這,該怎麼辦?」

  皇帝呆了很久,他沒想到行歌那樣一個自負狂傲的人,真的可以對自己下這樣的重手。

  思忖反覆了半天,他沉聲下令,「明日暫時撤去吳王府門口的兵馬,暗中打探江湖中是否還有行歌這個人的蹤跡。若是這人自此除名,一切都作罷,若是聽到任何他現身的消息,朕還要找吳王,叫他給朕算算這筆糊塗帳!」

  「遵旨!」

  恩怨情仇,一切,就此了斷。

  傳奇,也不過只是一夜明月,三縷清風。今朝來,明朝散,誰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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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37:36
番外之一 隱遁

  行歌公子和初舞公子在江湖上已經銷聲匿跡了兩年。

  據說,踏歌山莊早已無人,起舞軒也不見百花盛開的美景。為何他們會突然離去,眾說紛紜。有說他們遇到了世外高人,遭了毒手,也有說他們厭倦了江湖事,悄悄隱遁。最奇特的,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從宮中傳來,說是行歌得罪了聖上,在聖駕面前謝罪自裁。

  無數仰慕他們的人為之扼腕,還有好奇好事者想試圖找出他們的蹤跡,但是兩年過去,一無所獲。

  他們本來被人形容成光和影的雙子體,難道如今真的化成春光秋影飛天而去?

  四大公子的傳奇故事就此終結?

  *********

  在遙遠的西南,某個偏僻的邊陲小村,一對衣著簡樸的夫婦正在這裡教一群孩子讀書識字。

  村中的人都很敬仰這對兩年前搬來這裡的夫婦,因為自從他們來到這裡,小村中才有了識字的人,可以教孩子們學習些本事。

  這對夫婦看似普通,又很奇特。

  普通的是他們與尋常夫婦一樣,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奇特的是,他們俊美的外表和高貴的氣質,總是有別於周圍常人。村中的人都悄悄說他們是畫仙,從畫上走下來,專程為幫助村民而來的。

  有人把這個傳言說給了那妻子聽。妻子聽了只是笑著搖頭,「哪有你們想的這麼奇異?」

  但她越是否認,傳言就越傳越成了真。漸漸的,夫婦兩人不再辯駁,只低頭專心教書,贏得了大家更多的信任和崇敬。

  「楚家娘子,這是剛打的魚,妳拿去吃吧!」漁民張老二笑著遞上魚給那個被他叫做「楚家娘子」的美麗女子。

  當初這對夫婦搬來,丈夫對外自稱姓楚,後來大家都叫他楚先生,稱呼他的妻子為楚家娘子。

  她接過魚,點頭一笑,「張二哥,謝謝您了,每天都送新鮮的魚來。」

  張老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妳相公說,妳以前最愛吃這江裡的鱸魚,還說妳生過一場大病,吃魚可以幫妳調養身體。咱們家的幾個娃都在妳相公那裡讀書識字,咱們也沒錢付學費,送點魚來是應該的。」

  楚家娘子淡笑地捧著魚,回到草舍中。

  此時剛剛下課,楚先生送孩子們出門放學,叮囑他們功課之後看向妻子,「張二哥又送魚來了?」

  「是啊,總是這樣天天送,都怪你當初多嘴。」妻子瞥他一眼,「該不會是你自己懶得打魚,所以才故意漏口風給張二哥吧?」

  楚先生伸臂摟過妻子,手指一點她的鼻樑,「就妳聰明。有魚也好,晚些時候我們可能有客來。」

  「有客?難道是楓紅?」楚家娘子面露喜色。

  「每次說到他,妳怎麼總是眉飛色舞?小心夫君我要吃醋了。」

  楚家娘子的臉紅了,推丈夫一把,「亂說什麼!當初要不是楓紅替你掩護,救你離開,誰知道你我今日會在哪裡?我感激他還不行?」

  「是是是,老婆大人說得最是。」楚先生也笑了,「我早說過,我的迷魂術只不敢在楓紅面前用。果然當初我騙過所有人的耳目,卻被他一眼看穿,好在他反應及時,幫我演全了這出障眼戲法。」

  「楓紅最愛吃糖醋魚,家中好像沒有糖了,我去向鄰居三嬸借點來。」

  「不用了,」楚先生拉住妻子,「來的人不是楓紅。」

  「不是,那會是誰?」

  像是在呼應楚家娘子的問話,遠處傳來車輪傾軋石子的聲音。

  看到那襲紫色車簾,她又驚又喜,「是王爺?他怎麼會來?」

  「自從兩年前他退隱朝廷,就一直想來這邊看我們,是我拚命阻攔,以免暴露了我們的行蹤。這一次他聽說妳懷有身孕,一定要來看看。不過,今日見面妳要改口叫爹了。」

  楚先生目視那漸漸走近的馬車,悠然道:「當年他費盡千辛萬苦就想讓妳做楚家媳婦,如今,妳應當叫他一聲『爹』。」

  楚家娘子對丈夫皺了皺鼻子,「當日在婚宴上,我就已經改口了,你別忙著說我,倒是你,最應該這樣稱呼他。他為我們的事操勞無數,其實想聽到的,還不是你的一句真心話?哪怕只是一句簡單的父子問候。」

  楚先生淡淡地笑,「我會說的。如今我不是行歌,也不是霧影,只是楚先生,為何用這個姓氏,我的心思妳最懂,他也一樣懂。」

  拉上妻子,他大步地迎過去。

  春光正明媚,青山如霧,繁花似錦。

  地面上,那拉得長長的身影並肩而動,疊交成行。

  所有的傳奇都可以忘記,唯有心中的情意如春花爛漫,永不凋零。

  誰詠長歌伴我行,初舞暗香歎風清。

  楓落雪染紅似火,原知情真共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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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37:51
番外之二 曾經

  曾經,我遇到一個女孩子;曾經,我愛上她。但是,她從不曾屬於我。

  我是名震天下的吳王之子,曾經是父親最鍾愛的唯一兒子。因為我的身份地位特殊,自幼就沒有年紀相仿的同伴會和我親近,母親的嚴苛,父親的冷肅,都讓我習慣了獨自一人的世界。

  直到那一年的春天,我看到那個笑如春花的女孩子,我忽然覺得心中洋溢起許久沒有的暖意和喜悅。我想,這是上天賜與我的幸福,我一定要牢牢抓住。

  但是,那天還有個叫霧影的少年突然出現,他的身世如謎,但是當他第一次出現在王府門口時,我居然在父親的眼中看到了淚光。我那堅強如鐵、高傲如山的父親,居然會握著他的肩膀,像個孩子一樣地流淚。

  而那個少年,只是淡淡地微笑,那種笑容,我永不會忘記,是那樣的寂寞和悲涼,又是那樣的孤傲和冷漠。他為什麼要來?他是誰?我並不知道,我只是隱隱感覺到,這個少年的出現會改變我的一生。

  果然,在許多年後的一天,這個我珍視如手足的兄弟突然告訴我,他愛上了我所愛的那個女孩子,愛上了即將和我成親的初舞。

  我並不是十分震驚,也並不生氣。

  這麼多年,我早已意識到我對初舞的一往情深將會變成風,付於無形。

  雖然,是我先遇到了她,雖然,是我先愛上了她。

  最可笑的是,當初是我,親手將初舞推到了行歌的懷裡,諄諄囑咐,讓他們互敬互愛,彼此扶持照顧……

  霧影,哦不,應該叫他行歌了,他是那樣的意氣風發,風采照人,他是名震天下的行歌公子,是多少人傾慕的對象。而初舞每次談到他的時候,動人的雙眸中總會煥發著夢一樣的光芒。每每看到她的這種眼神,我就知道,我將會失去她。

  行歌他張狂地站在我面前,對我說:「初舞從來都不曾屬於你過,你對於她來說,最多只是兒時的一個玩伴,而我與她,有十年相依相伴的深情。你又拿什麼、憑什麼和我爭?」

  我被他這句冷酷的質問殘忍地打擊到了。

  是的,初見時我對她一見傾心,初舞對我也並不厭惡。我以為她面對我時會笑得那樣燦爛,必定也是因為心中喜歡我,所以更加一相情願地苦苦等候。

  然而,她需要的是能與她比翼雙飛的白鶴,我,卻沒有可以飛舞的翅膀。

  行歌才是她身邊的同伴,他們的笑容,越來越相似地融合在一起。每次見到他們同行,我的心中總是說不出的羨慕和嫉妒。

  即使他們從未明確地告訴找他們之間的情愫,但眼底眉梢流過的真情,又豈是別人看不出來的?

  我開始心驚肉跳,開始努力挽回,我請求父親盡快為我準備婚事,也開口向初舞求婚。一切進行得很順利,初舞艱難地答應,我知道她心中必定有無數的痛苦和掙扎。而我,只想用自己溫暖的雙臂,幫她忘掉那個糾纏在她心中的影子。

  但是,我高估了自己對初舞的影響,也低估了行歌對初舞的感情。

  大婚那天,當行歌從天而降,面無表情地將我點住,從容地在我面前換裝、易容,我知道,他不僅將我們這上絕境,也給自己選了一條絕路。

  他離開,代替了我去迎親,我枯坐在那裡的時候,心已如死灰。其實,即使他不假扮成我的樣子去成親,初舞又怎麼可能不跟他離開?

  當父親驚慌失措地衝進房內時,我知道,一切已成定局。

  今後,他們將海闊天空地遠遠飛去,這世上依然只留下我一個人面對孤獨。

  我不恨他們,真的,我不恨。他們就像我兒時隔著窗戶看到的那對翩翩飛舞的白蝶,帶著我全部的希望和夢想,全部的羨慕和愛憐。

  他們是真正相愛的人,而我,只是他們生命中一個短暫的插曲。

  強行拆散他們,我會失去兩個所愛的人。

  成全他們,我會擁有一個手足情深的弟弟,一個知人解意的紅顏知己。

  去吧,你們去吧,就讓我的愛繼續地留在回憶裡。起碼,我還擁有一段難忘的「曾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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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1 00:38:17
湛筆夜話之十三  湛露

  千呼萬喚始出來。

  行歌和初舞的故事就這樣開始,這樣結束了。

  有的讀者大概現在才發現,原來非凡四少的系列名只是一個幌子,其實這是三本書,確切地說,是「三個公子」的故事。

  初舞的女兒身身份是我老早就定好的,但是半路上絮絹帶徐姊的話問我,是不是要寫一本BL?她們並不反對。我的心忽然一動,但是立刻否決了。

  我不大習慣改變自己已經定好的計劃,而且我不認為寫BL就是要把一個女性角色換成男性的身體就叫BL,這也是為什麼上本書我開玩笑說,如果寫BL,我覺得《香夭》裡的月狼王和九靈大人更適合。強強對話才是屬於男人的戰爭,而這一本裡,初舞畢竟是個道地的女性,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太弱了。

  行歌的光芒從第一本《不笑城主》開始就籠罩全系列,以至於新月的幕後老大二哥看完我的書後,直言不諱地點出我在行文中犯下的大忌──喧賓奪主。

  但是,我真的喜歡讓每一個配角都充滿光彩,私心以為只有這樣才會讓讀者對後面的故事更有期待。

  目前從各界的反應來看,似乎我的小小陰謀得逞了。

  其實,我是想寫一個很壞很壞的男主角,這點構想從前面幾本書裡能比較真實地反映,但是真的以行歌為主角的時候,我又怯懦了。如果通篇都是行歌的壞,都是陰謀詭計,我怕我把握不住羅曼史小說應有的尺度,最終功虧一簣,弄巧成拙。

  於是,行歌和初舞的感情實實在在地成為了這本書的主線。而行歌的那些陰謀詭計成為了配角里的配角。所以,想看行歌幹壞事的讀者們,對不起,讓你們失望了。

  行歌這個故事的結局很「金庸化」,就是帶著心愛的人遠走高飛,遠離朝廷。對於行歌這樣的人來說,我覺得這樣的安排真的是暴殄天物啊,但是為了初舞,又不得不這樣做。

  沒關係,下一套書裡我會把我的這點遺憾彌補回來,至於怎樣彌補呢?大家可以期待哦。

  最後,要說一下行歌和吳王的關係,我在部落格上提出問題,讓大家猜行歌和吳王的關係,結果一下子就被猜中是父子。好沒面子,是不是我之前的暗示太多太明顯了?

  在這本書裡,我多用了一些筆墨來描寫他們的感情,儘管行歌不說,但是當他冒充兄長君澤搶婚,對父親下跪的一剎那,你們是否看出潛藏在行歌心底對父親的那份尊崇和眷戀呢?

  他很希望能做個平凡的兒子,跟隨在父親身邊,可惜不行。

  無論是看得到、摸不到的白霧幻影,還是流落江湖,行之天下,歌詠四海,他都不會有機會過平凡的生活。

  所幸,他最後還擁有了初舞,為他慶幸,為初舞慶幸。

  最初踏入寫作領域的時候,我總愛在書裡說一句話──如果遇到了命定的他(她),就握著他(她)的手,一生一世都不要放開。

  所以,行歌要追隨初舞一生,所以,初舞要陪伴行歌一世。這種感情不是那種膚淺的一見鍾情或是一夜情深,而是牢不可破的如影隨形,相濡以沫。

  試問誰能做到這一點?我們很多人都不能,但是我們願意這樣期待,並這樣努力著。

  P.S.:感謝各位讀者一直以來的支持,沒想到小小的部落格會一下子熱鬧起來,這也要拜幾位公子的人氣所致。所有留言的讀者們,你們的留言就是我全部的動力,再次深深地感謝,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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