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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我的老婆是毒婦(至尊花嫁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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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1:11:50
第九章

  仇無垢又作夢了,還是關於仇世彥的夢。他用那樣惡毒的眼睛盯著自己,比起那些教世人畏懼,卻和她相伴十幾年的毒蛇相比,他的目光讓她毛骨悚然,渾身上下不寒而慄。

  她夢到他一步步拖動著腳向自己走來,然後伸出手,那手上鮮血淋漓,五指尖尖,猛地掐向她的咽喉——

  她長長一聲驚呼,從床上翻坐起來,卻被一雙手臂抱住。

  「無垢,別怕,有我!」

  想不到公孫竟然在身邊,溫暖的嘴唇就落在她額頭上,她先是驚訝,然後是一陣平和的靜心。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困惑地問:「阿鏡呢?」

  他們兩個人不是出去私談了嗎?而她因為最近太累太倦,等得久了居然睡著。

  「她在外面跟官一洲聊天,兩個人倒是一見如故,很投緣的樣子。難得的是,言蘿居然也能忍住,沒有吃醋。」

  仇無垢怔怔地看著他,大概是因為剛睡醒,腦筋還有些轉不過來,但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已經知道了,你不用再瞞我。其實要怪我太笨,從醫多年,居然沒有看出她是女兒身。」說到這裡,他著實懊惱。

  「你怎麼看出來的?」她好奇問:「是她自己跟你說的?」

  「她平時隱藏得很好,我沒有留意,今夜她實在笑得太得意,我才發現她的脖頸上竟然沒有喉結。」他抓緊她的手臂,「聯合她一起來騙我,你想看我會不會為你吃醋?」

  「也許……是想讓自己不要太早死心。」她呢喃著,「因為我已沒有信心。」

  「無垢啊無垢,為什麼你總要做一些讓我捉摸不透的事情?」他的手掌貼在剛剛吻過的地方,讓她的眼睛可以與自己平視,幽深的眸子從未如此專注地凝視著這張臉,說不清心底流過的是悵然、是憂鬱,還是遺憾。

  「我看不清你的心,所以我不知道能否真的跟你在一起。也許某一天,你又會拿著毒藥來到我面前,若到了那時……」

  她的灰眸陡然放大,因為他的這份質疑也讓她黯然。原來直至此時此刻,他們對彼此還是沒有信心,而這心結就像一道跨不過的河,他們也找不到可以渡河的船,不知道該怎樣到彼岸。

  他的另一隻手忽然捏緊她的肩膀,拋出一個提議,「明天跟我一起回家吧!」

  「回家?」她微愣。回哪個家?

  「回我家,公孫家醫館。你知道,前些日子我父親曾經中毒,但我一直沒有找到下毒之人。」

  「你想帶我回去澄清?」

  「不,我想讓你幫我找到下毒之人。還有……我漂泊了太多年,也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邊。」

  他的話讓她莫名地感動,眼眶濕潤著,沒有回答,只是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十年積鬱在胸口的怨氣、哀愁,但願都能隨著這一歎走出彼此的人生——

  *********

  不過,最重要的那個謎他們一直都沒有揭開——

  那一夜,到底發生過什麼?

  公孫沒有追問,仇無垢沒有主動說。它就像是橫亙在兩人中間的一座山,誰也不願意輕易翻越,怕跌得粉身碎骨。

  因此,他們相處的氣氛有些古怪,說不上是親密還是客氣。當公孫將仇無垢帶到公孫醫館門口時,門外的家丁吃驚地看著大少爺將一位美麗女子從馬車上攙扶下來,竟然忘記上前行禮。

  「館主怎麼樣了?」公孫直接問道。

  其中一名家丁回神過來,急忙回答,「館主最近身體還好,已經重新開館問診。您看,這來看病的人又開始排隊等號了。」

  「嗯。」公孫對仇無垢說道:「那我們直接進去吧!」

  看著兩人的背影,那兩名家丁忍不住嘀咕,「那女子是誰啊?」

  「不知道,看著眼生,應該沒有來過。人長得倒是很美,看大少爺這樣照顧她,一定是大少爺心儀的人嘍。」

  「嗯,和大少爺好像也很相配的樣子。」

  「這下可好了。」

  「怎麼?」

  「大少爺如果肯結婚,應該就會安定下來了吧?館主也可以鬆口氣了。」

  「那二夫人肯定要不高興了。」

  「哎喲,是啊!還有二夫人和二少爺……」

  *********

  仇無垢好奇地打量著這座久聞大名的公孫醫館,看著門外的車水馬龍,門內的門庭若市,到處瀰漫著濃濃的草藥味道。

  原來這就是公孫醫館?

  「喜歡這裡嗎?」公孫低聲問道。

  「和離愁谷很不一樣。」她同樣輕聲回答。在深谷中過慣獨居的她不大習慣被這麼多人盯著看。一路走來,周圍的病人和館中的門徒、大夫,都用驚訝或好奇的目光打量兩人,讓她很想盡快離開這裡。

  他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悄然拉住她的手,大步向後院走去。

  而此時,公孫博文已經聽到消息,欣喜地快步走出,迎面撞上兩人,大笑道:「孩子,到底回來了,為父好擔心!」

  父親很少對他有這樣外露的真情,讓他倒有些不自在了,只能報以微微一笑,「讓父親擔心牽掛,是兒子不孝。」

  此時,公孫鍾也興匆匆地跑來,欣喜道:「大哥,你終於回來了!這回要住得久一些啊!」

  公孫博文早看到大兒子拉著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心中暗喜又非常納悶,忍不住問:「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請問尊姓芳名?」

  仇無垢輕輕甩脫公孫的手,斂衽一禮,「不敢,小女子名叫仇無垢。」

  「仇?」公孫博文一震,雙眼中滿是疑問地看著大兒子。

  仇無垢見公孫面露遲疑難色,索性自己開口,「我是仇世彥的女兒。」

  公孫博文臉色大變,像是畏懼什麼的退開一步。有些在附近的病人聽到他們的對話後,也都是個個驚懼不已,紛紛避讓,竊竊私語著,「仇世彥?不就是當年橫行江湖的毒王?聽說這個仇無垢也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女呢,怎麼會讓她進公孫醫綰的門?」

  公孫博文用責備的眼神看著大兒子,「小離,你怎麼做事如此莽撞?」

  公孫淡淡回答,「仇姑娘是兒子的至友,聽說父親前陣子中毒,所以特來探望,請父親準備一問上好的客房給她住。」

  「你……」公孫博文雖然極不情願,但當著眾人面前不好與兒子翻臉,只能盡快要他們離開,免得話傳出去壞了醫館的名聲。

  仇無垢明眸閃爍,豈看不出眾人的心意。但她只是垂下眼瞼,唇角浮動著淡淡的一層笑意,這笑容乍看似甜,實則滿是苦澀。

  果然黑白正邪不兩立。她這個毒女惡名昭著,不配站在這裡啊!

  正想得煩躁,手掌上又傳來一股溫暖的力量,驀然抬頭,對上公孫沉靜的黑眸,心,驟然安寧下來。

  近來每當她不快或遇到危險的時候,他總在身側。真願意就這樣——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啊!畢竟她與他已經經歷太多,不想再有變故。可是,這願望真的能隨人心意嗎?

  *********

  仇無垢在屋內獨坐,公孫家的侍女除了給她送茶水,根本不敢再靠近她的屋子,像是生怕她身上隨時都有致命的毒氣一樣。

  公孫一回到家就忙著應診去了,畢竟他身為公孫家長子,又以做第一神醫為畢生志願,難免會有疑難雜症等著他攻克,但他臨走前還是留了話。

  「不要走遠,在這裡等我,父親的話不要放在心上。」

  他以前並不會這樣為她著想,所以如今他隨便一個眼神就可以讓她感動不已。

  她很聽話地留在房內,甚至沒有出門,她不想給公孫家人帶來過多的困擾。

  但是,沒想到卻有入主動來打擾她。

  一陣敲門聲後,仇無垢起身開門,門外站的人竟然是公孫鐘。他有些羞澀的不敢抬頭看她,手上端著一個果盤,「仇姑娘,不好意思,怠慢你了,我送些吃的過來!大哥那裡還要再忙一陣。」

  「怎敢勞二少爺親自送來?」她不知道該不該讓他進門,只好主動伸手接過。

  公孫鍾倒是不介意地直接邁步進來,親自將果盤放在桌子上,還在對面坐下,他一雙寶石般的黑眸與兄長頗有些神似之處。

  「仇姑娘與我大哥何時認識的?」

  「認識十幾年了。」她暗暗猜測,也許公孫鍾是受父親的委派來打探她的虛實,反正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就招一誠相告。「我們師出同門。」

  「哦?也是在江紹老師門下學醫的?」他一臉的羨慕,「我也很仰慕江老師的才學,可是那時候我年紀太小,爹不放心讓我出門,後來江老師又莫名其妙地失蹤,再想求教已是不可能。」

  提到江紹,仇無垢的眼瞼一垂,「江老師滿腹才學,只可惜……天妒英才。」

  「對了,聽說仇姑娘的父親對毒藥頗有研究?」公孫鍾興匆匆地提起這個問題,全然不像別人那樣畏懼,「我大哥在十年前中了一種奇毒,一夜之間青絲成雪。仇姑娘家學淵源,定能為我大哥找到解毒之法吧?」

  「這個……」仇無垢本來灑脫的回答陡然哽咽住,不知道是該說實情還是避開這個話題。

  門外,恰好公孫來到,聽到他們的對話,揚聲說:「二弟,多謝你替我陪無垢。」

  公孫鍾見大哥回來,急忙必恭必敬地站起來,躬身行禮,「大哥,我怕仇姑娘一個人悶得慌,正好也向她討教關於你的解毒之法。」

  「這件事就不勞你費心了。」公孫不想因為這個問題讓仇無垢尷尬,於是打算將話題轉移,然而仇無垢卻搖搖頭,玉手一壓,按在他的手背上。

  「不必瞞他,其實這也沒什麼說不出口的。二少爺,你大哥當年中的毒其實是我下的。」

  公孫鍾僵若木雞地看著她,「你、你下的?」

  「是,那時候你大哥與我為敵,我父親欲置他於死地,就強餵他吃下毒藥,然後,我又讓他吃下第二種。兩種毒藥混合,不知哪裡產生變化,才讓他一夜白頭。」

  公孫鍾茫然看看她,又看看兄長,「不、不會吧?若真是這樣,那大哥怎麼會……」

  「二弟,你可以去休息了。」公孫一拉仇無垢,「我帶你去後院看看。」隨即將她拉出門。

  「你二弟看上去是個純善的好孩子,一心為你好,你又何必給他冷臉看?」出門後她反過來責怪公孫。

  他看她一眼,「你不知道,我那個二娘,也就是二弟的親娘,一直希望兒子能夠繼承家業,視我為眼中釘。」

  「那是你二娘的事情,與你弟弟沒有關係。」

  「二娘那個人不可能不對他說我和我娘的壞話,所以別看我二弟文文弱弱很乖巧聽話的樣子,骨子裡是個怎樣的人,連我都看不透。」

  仇無垢一笑,「是你太多疑了吧?我看他還不到弱冠年紀,雙目清澈單純,能有多少心眼?你若總是這樣自負多疑,反而讓身邊的親人敬而遠之。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家嗎?」

  「我想要的家,是能跟志同道合的人日夜在一起,哪怕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也是最快活的。」

  公孫的目光灼灼,讓她的臉頰泛起熱度。

  「至於當年下毒的事情,其實你也不必說,反正事情已經過去,我雖然不在乎,他們卻未必不介意。」

  「你真的可以不在乎了?」她定定地看著他,「哪怕你終生白髮,哪怕別人一輩子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你?」

  他微一沉默,「只要你能不在乎,我也可以。白髮也好、黑髮也好,都無關情愛。」

  她搖搖頭,「你不該看得如此淡的,不應該,畢竟,你為它執著了十年。」

  他用力握緊她的手腕,「現在是你在執著,而不是我。」

  她笑了,「是,的確是我在執著,因為很多事情我還沒有按照自己的心願達成,所以我不死心。」

  「你還有什麼心願?」他疑問道。

  「我的心願其實和你的心結一樣。」她望著他,「公孫,別說你可以忘記十年前的那一夜。為什麼我會去老師那裡學醫?為什麼我要逼你吃毒藥?為什麼老師和同學們會在一夜之間消失?」

  他的手指瞬間變得僵硬,連眼波都不再平靜。

  心結,終究是心結,越解不開就會結得越深。

  「有些事情,我不告訴你是因為這其中暗藏危險,尤其在阿鏡找到我之前,我什麼都不能說。」

  她的慎重讓公孫的神情也漸漸凝重起來,立在原地,屏息靜聽。

  「那一年,我父親和我母親成親,只是明鏡城的老城主並不同意,是我母親執意下嫁,因為她看中父親的才學,而我父親和江紹本也是同門師兄弟。」

  「什麼?!」公孫驚呼,萬萬沒有想到第一個被揭開的秘密竟然會是這個。

  「我父親年輕時也曾雄心勃勃要做一代神醫,結果江紹盜取他的醫書,還和我母親……有段露水姻緣,導致父親性情大變,休了母親,又燒了許多珍藏的醫典,一怒之下從立志做神醫轉而自立門戶變成毒王。江紹自知理虧,又不善武功,怕我母親的娘家追殺,便躲進深山避難並娶了妻,沒想到最後還是被父親找到。」

  「你去老師門上學醫是仇世彥的指使?」公孫幾乎不敢相信她的話。跟他朝夕相處五年的老師,除了說到仇世彥的時候咬牙切齒之外,平常總是溫文爾雅,怎麼會做出這樣人面獸心的事情?但是她說得如此從容鎮定,又不像在說假話。

  仇無垢搖頭,「我父親因為恨母親與江紹有私情,連我是否為他的骨肉都產生陵疑,所以休了我母親後也將我一併趕走。

  「我和母親就回到明鏡城,母親恨自己意志不堅,又恨江紹薄情,百般追查才查到江紹的下落,而那時他的妻子早被我父親毒殺,所以她叫我上門去拜師,一是為了伺機拿回被江紹盜取的醫典,二也是以我和她兩個人的性命作為要脅,不許明鏡城或父親對江紹濫用私刑。」

  「為什麼?」公孫不解,仇夫人被江紹負情應該恨他入骨才對啊!

  「人生萬苦莫如情苦,情之一字也最難懂,後來我想,雖然母親恨他,但焉知那恨中就沒有刻骨銘心的愛呢?」

  她惆悵地歎道:「只是我們誰也沒想到,父親的力量壯大得那樣快,他突然出現,制住所有人,而我來不及對大家預先示警,後來——」

  「二哥!」公孫鐘的聲音忽然在不遠處出現,兩人轉身才看到他站在月門口對他們招手,「大哥,父親請你過去。」

  仇無垢停住未說完的話,推推他的手,「去吧!該來的總是要來,不必擔心我的心情,我既然敢跟你來到這裡,就有足夠的膽量面對一切。」

  公孫深深地看著她,「跟我一起去吧!」

  她笑著搖頭,「時機不到,你父親應該有很多話要囑咐你,而你我之間也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清楚。」

  「無論你後面要告訴我什麼,別忘了,妨都是我的。」他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她無聲的勾抹著唇角的一絲笑容。「如果沒有你,也許十年前我已經死了,所以,不用再想我到底屬於誰,放心地去吧!」

  他轉身而去,但公孫鍾並沒有走,他在月門那頭靜靜地看著她,沉吟許久,問道:「仇姑娘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喝茶?」

  「不怕我下毒嗎?J她反問。

  他陽光般地一笑,「這裡是天下聞名的公孫醫館,就算是我中了毒,也可以很快解開,更何況還有大哥在這裡啊!」

  仇無垢笑著向他走去。

  *********

  想不到公孫家的二公子一雙手除了把脈抓藥之外,還可以烹製好茶。仇無垢看他雙手靈活地從各種器皿中取出許多配料,放在沸騰的茶壺中,真有種目不暇給的感覺。

  「我從不知道烹茶會這樣繁複。」她讚歎道。

  「我娘很喜歡喝茶,所以從小就教導我為她烹茶,十歲的時候我就可以熟練地烹製各種茶,只可惜娘是我唯一的品者。我曾經想請大哥品嚐,但是他幾年都不回家一趟,即使回來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很難說上話。」

  「看得出你很喜歡你大哥。」仇無垢從他手上接過滿是茶香的空杯,說了謝謝,放到鼻下聞了聞,「這茶香好奇怪,彷彿還有藥味?」

  「是養生的藥茶,我在其中放了幾味藥材,比如人參、決明子、首烏……」

  「首烏?是為你大哥特意準備的?」

  「嗯,但大哥還沒有喝過。」公孫鍾重新斟滿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我可以把配方告訴你,以後便由你為大哥烹製。」

  「我?」她啞然失笑,「我不大會。」

  「很容易的,而且你既然擅長製藥,那麼配茶和配毒我想應該差不多。」說完他自覺不妥,很抱歉地說:「那個……你別誤解,我這句話絕沒有惡意。」

  「我明白,」她嘗了口茶,再讚歎,「這茶真的很好喝!」

  受到稱讚,他立刻笑了。「但願大哥也喜歡喝,你跟我大哥認識這麼多年,肯定比我瞭解他,他平日裡最喜歡做什麼、吃什麼、喝什麼?」

  「其實我對他的瞭解也不多。」聽他這樣問,仇無垢反而覺得有點汗顏。

  「那你們認識這麼多年,都在一起談些什麼?」公孫鍾似乎不信她的話。

  「我們……」她細細地回憶一遍之後,苦笑道:「似乎每天都在想怎樣打敗對方。」

  「嗯?」他又不懂了。

  「我製毒讓他吃,然後他解毒,算是贏我。我拱手送上珍稀藥材,來年再賭。」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們年年都這樣比?」

  「嗯,比了十年。」

  「不覺得膩嗎?」

  她深吸一口氣,「支持我活下去的力量,就是在一年當中能見到他的那一天。」

  公孫鐘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我不懂,你這樣做到底是因為喜歡他還是不喜歡?」

  她微笑道:「這個答案等你有心上人的時候就知道了。」

  他望著她笑了,「好,但願我有一天可以把這個答案說給你聽。」

  「無垢,」公孫不知何時走到他們身邊,「在喝茶?」

  「嗯,二少爺親手烹製的。」仇無垢笑著舉起自己的杯子給他,「嘗一嘗吧。」

  公孫鍾一見到兄長就很誠惶誠恐地起身垂手肅立,陪笑道:「這壺茶已經舊了,還是改天給大哥另烹一壺吧!而且杯子總不好一人用過另一人再用。」

  仇無垢想他家都是學醫的,必然是有些潔癖,也就一笑收回手。

  公孫拉起她,「父親想見你。」

  「現在?」她有點吃驚,不知道他和公孫博文到底說了些什麼,隨即站起來,回頭對公孫鐘點了下頭,「那麼,二少爺,我先失陪。」

  公孫鍾在旁邊長揖相送。

  仇無垢與公孫並肩而行,公孫低聲問:「怎麼又和二弟喝茶了?」

  「他說親自為你調配了藥茶,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讓你嘗到,所以來問問我是否知道你的口味,可惜我對你並不了,其實你這個二弟人真的很好……」

  說話間她胸口一疼,好像有種巨大的力量從裡到外翻攪著,五臟六腑都被一把刀斬成無數截似的,疼得她幾乎昏厥過去。

  她「啊」的疼呼出聲,五指緊緊扣住公孫的手臂,身子就要栽倒。

  公孫大驚,一把托抱起她,急問:「怎麼了?」

  「好……疼……」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停滾落,她已經疼得把嘴唇都咬破了。

  公孫先是迷茫又震驚,繼而無意間回頭,卻看到二弟還站在茶桌邊,笑咪咪地背著手望向他們,一副悠然愜意的樣子。

  他陡然都明白了,大喝,「你到底在茶裡下了什麼?」

  「沒什麼。」公孫鍾慢慢地踱步過來,「她既然是毒婦,怎麼能嘗不出毒藥的味道?」

  「你要殺我就衝著我來,為何要害她?」公孫雙目充血,如果不是要扶住仇無垢,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把二弟的笑臉撕個粉碎!

  公孫鍾搖搖頭,「大哥,你誤會我了,我並不想殺你,我是在救你,這個毒婦十年裡不停地給你下毒,可見心如毒蠍,你怎麼可以和她走在一起?你是我們公孫家最引以為傲的子孫啊!」

  說著,他的情緒亢奮起來,「你以為我要跟你爭什麼,爭財產嗎?雖然我娘總巴不得你死,但是我從小就視你為最值得敬重的大哥,我每天都盼著你能回家和我一起研讀醫典,壯大醫館,甚至故意對父親下毒引你回來,沒想到你竟然為了這麼一個女人荒廢十年青春,值得嗎?不覺得很愚蠢嗎?」

  「愚蠢的是你!你這個瘋子!父親早知道是你下的毒,不說破,是希望你能幡然醒悟,沒想到……」公孫勃怒,「你到底給她吃了什麼?趕快說出來,否則我殺了你!」

  「殺了我,如果能喚醒你的執迷不悟,我便也不在乎。」他聳聳肩,「反正這毒藥是我偶然在配藥的時候製造出來的,我自己也不知道解法。」

  仇無垢已經面色如紙,她用盡力氣抓住公孫的衣襟,艱難地說:「看茶壺裡有什麼。」

  一句話提醒了公孫,他抱起她,對聞聲趕來的家中婢女喊道:「把那個茶壺拿到我的臥房,快!」

  然後他抱著仇無垢如風一般衝出後院,回到自己的臥房。

  *********

  她已經是第二次中毒了,也許上天真的是想讓她以毒藥了卻這一生的罪孽?

  她聽到公孫在她的耳邊拚命地喊,「不許睡!聽到沒有?」

  她含含糊糊地應著,「可是我好困……要不然你吹笛給我聽?」

  此時此地實在不應該開玩笑,但是她能感受到他冰冷僵硬的手指和身體正在微微顫抖,她不知道該怎樣讓他放鬆下來。

  「我挺喜歡聽你的笛聲,只可惜不能和你合奏一曲。」

  「以後肯定有機會的。」他一邊思考毒藥的成份,一邊用銀針暫時制住毒性繼續蔓延。「那吹笛本來就是為你而學的。」

  「還有……其實老師沒有死,同學們也沒有……」

  她的力氣雖然微弱,但語句很清晰,讓在旁邊忙碌的他也不由得停頓一瞬,「你說什麼?再大聲些!」

  「我爹要殺他,但是阿鏡的父親趕到,把所有人都救下了。老師已經中毒,阿鏡的父親治不好,只得帶回明鏡城。而為了保護其他不相干的人,那些同學和他們的父母也都被遷入明鏡城中。我爹說,在他有生之年絕不許世上再出現江紹的名字,否則他想盡辦法也要和明鏡城為敵。阿鏡的父親不想與他為難,就允諾了他。」

  公孫開始還認真地聽她說話,後來突然意識到她這樣拚命想敘述清楚,並不是為了讓自己保持清醒,而是怕她即將面臨死亡,才努力將所有的秘密說出,心中大疼,他柔聲說:「無垢,說些快樂的事,別想那些傷心的事了。」

  「快樂的事?」她迷迷糊糊地想,「哪裡有什麼快樂的事呢?我爹不要我了,我娘也恨我,因為我沒有照顧好老師。誰都不要我……我沒有立足之地,只好在離愁谷住下……前些日子,阿鏡找到我,說我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老城主要我回去和阿鏡一起繼承明鏡城。他們以為這樣就會讓我開心快樂,可是,這一切對我來說真的重要嗎?我又何曾想要這些?」

  公孫在她的身上插了十幾根銀針,眼見她的臉色已經從白變黑,越來越差,急得幾乎六神無主,再聽她說這些讓人斷腸的話,整個人的力氣彷彿都要被抽空。他解毒無數,沒想到今日會栽在自家人的手上。

  茶壺裡的水已經倒淨,所有的藥渣都倒在桌上,他用銀針快速地撥動,希望從中找出解毒之法。

  「公孫,別恨我……」她呢喃著,「如果當時我不出手,爹就會殺你,而我唯一能救你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希望能保住你的性命……可是這十年裡,無論我用多少毒藥,都沒辦法讓你頭髮的顏色變回來……你每次都化解得很快、很快,太快了……」

  她低幽的一聲歎息聽在他心頭卻好像一道霹靂,不僅因為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十年中她總要跟他比試解毒,還因為那一句「以毒攻毒」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

  毒、毒……如果能知道這茶葉中到底是什麼毒藥就好了。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時間在一點點地流逝,他能感覺到仇無垢的呼吸越來越弱,說話的聲音漸漸近於無,他已經聽不清她說什麼。

  「水、水……」她含糊的好像是在要水,他手忙腳亂地想從茶壺裡倒水餵她喝,但是當茶水傾倒入杯中的時候,靈光乍現,他明白了!

  有毒的不是這些草藥或茶葉,而是當它們全部混合在一起時,用熱水煎沸而釋放出一種奇特的毒性。

  他欣喜若狂地撲到床邊,大聲喊,「無垢,我知道解法了,你要撐住!」

  但她的嘴角只是噙著一抹笑,沒有任何的聲響回應。

  他緊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比她的還要冰冷,從她的指尖上還有傳來一絲溫暖。他發誓,絕不會讓這溫暖從自己的手掌中消失。

  他要她!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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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1:12:07
尾聲

  江上清風,明月孤笛。

  公孫靜靜地坐在竹船上,把玩著手中的玉笛,一手用槳無意識地打散著水上月亮的倒影,看著那水中月聚了又碎,碎了又聚,一層層的漣漪蕩漾開來,像人的心緒,反覆無常。

  「在想什麼?」船篷裡,有人悠然開口問道。

  「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他思忖著說:「如果我當初可以早點釋然回家去,幫著父親打點事務,也許二弟不會變得那樣偏激古怪,也許我也不會斤斤計較著過去的得失,而忘了『憐取眼前人』的道理。」

  「現在想通也不晚啊!」船篷中的人似乎微微一笑,「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想要重新開始就從這一趟出遊算起吧!把眼光放遠,看看這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還有多少人、多少景致值得你珍惜的。」

  公孫回頭看著船篷,笑道:「為什麼不提你自己?難道我的身邊沒有你嗎?」

  篷簾掀起,月光下可以看清那張精緻的笑顏,又帶著幾分無奈。

  「你二弟對我下的毒倒是給了我啟示,或許能配製出幫你頭髮恢復黑色的毒藥,但我試了這麼多天都沒有做成,若你的頭髮顏色始終變不回來,你爹對我的心結便永遠也解不開。」

  他伸出手把她從船篷中拉出,側頭躺在她的膝蓋上,抽出袖中的笛子,「不必再費心配毒了,我爹最大的心結是我,總有一天他將想明白,會因我的快樂而快樂。至於二弟,我出門前已經跟他懇談過,過去是我對他心存敵意,照顧不夠,身為大哥我的確失職失責,有負他的期待,他似乎也有所頓悟,應該不會再那麼深的怨恨你與對我不公的人了。所以這頭髮無論是黑也好、白也好、金也好、銀也好,如今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她的手指輕輕梳理著他柔順的髮絲,本來就有些亮銀色的白髮因為月光的皎潔而顯得更加優雅明麗。

  有些事,換了心境再去看,竟會看出不一樣的風景。既然他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她也應該釋然寬心,不讓他牽掛憂慮。

  於是,她也從袖口中取出自己的笛。

  江風中,明月裡,兩種笛聲若訴若歌,第一次如此極盡纏綿地盤繞在一起,飄飄蕩蕩,隨江浪順流而去。

  其實,愛也好、恨也好、怨也好、愁也好,百年之後都不過隨風流雲散而已。

  只有那心手交握的溫度將映亮黑夜,永駐人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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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2 01:12:35
湛筆夜話之十九 湛露

  在網路上混了好幾個小時之後才突然想到我已經答應絮絹交序了,怎麼現在新書一個字沒寫,序也忘記開了?趕快把心神收回,就說說你們剛剛看完的這本書吧。

  神醫VS毒婦,這個idea怎麼樣?起初我是想讓毒婦的嘴巴再毒一些,但是落筆之後見男女主角的身世情路都那麼坎坷,實在不忍心再在他們身上加諸其他的要素了。既然這個系列的第一本走的是輕鬆路線,第二本還是艱難些比較好。

  艱難的感情之路在許多時候其實都不是來自於外界的壓力,而是來自內心的認知。

  因為沒有認清對方,所以沒有敞開自己。

  男女主角們在愛情的大門前來回地兜圈子,作者們當然心知肚明他們的癥結在哪裡,但就是抵死不讓他們說出。如果主角真的可以跳出書來和作者對話,想來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們這些「生身父母」掐死洩憤。

  寫這本書之初,正是山賊第一稿被慘退的時候,可以想像我當時的心情——在跌落到谷底,甚至沒有勇氣爬出來的時候,被編輯死拖活拉地重回人間,然後,帶著懷疑的眼光看著周圍的一切,不停地自問:「我行嗎?我真的可以嗎?」

  這樣的疑慮想來在書中也賦予到男女主角的身上,所以看到他們遲疑著進進退退,彼此試探,我總是要在寫到一半的時候付出一聲歎息。

  交稿之後,我開始進行自我催眠,「會被退,會被退,明天退稿電話就會打過來了,如果打過來,千萬別吃驚,別哀怨,微笑面對,然後再寫新書,別影響了後面的情緒,生活要繼續,系列要完結……」

  每天我都要把這番話反反覆覆地在心中說上幾遍,直到今天晚上,我那準得出奇的預感在心中警鈴大作,我立刻打起精神,準備迎接即將可能到來的電話鈴聲。

  果然,準時,電話響,看來電顯示,是編輯打來的沒錯。

  接起絮絹的電話,我深呼吸,再深呼吸,準備聽她說:「不好意思,毒婦有問題,你要重寫。」我甚至都準備好話來回答,「沒問題,我已料到,我會做好重寫工作。」

  絮絹的聲音聽來並不活躍,也許是一天工作的疲憊,也許是因為給我打這通退稿電話而不知該如何開口?我循著她的音調等待我猜測了許久的「判詞」,結果忽然聽到她問:「我有沒有告訴你,毒婦已經OK了?」

  我的大腦有一秒鐘的空白,毒婦OK了?什麼意思?過了?我的應對之詞白準備了?我不用再說:「沒問題,我已料到……」等等這些虛偽的,又冠冕堂皇的假話了?

  心是騙不了人的,我聽到自己立刻衝口而出的歡呼,「OhYeah!二月份有書可以出嘍!」

  唉,為什麼不能堅持穩重的淑女之風久一點?做了這麼多年的作者啊,我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會為了考卷上到底是得九十分還是五十分而提心吊膽許多日,直到宣判降臨。

  在後記中用這麼長的篇幅來嘮叨被退稿之後的心得,其實只是想和所有準備進入這個行業的朋友說一聲:這裡必然有許多艱難,但是無論多大的艱難降臨,都要挺直脊樑,獨自面對,勇敢面對,沒有人可以幫得了我們,只有釋放自己的心,才是釋放自己。

  當這個系列全部完稿之時,湛露準備讓自己也徹底放鬆一下,找個地方去旅遊一圈好了。只是這個計劃年年都有,卻少有付諸實現的時候,真怕到時候會有新的idea在腦海中成形,那我就又要被綁在電腦前面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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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8-29 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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