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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瘟疫主要由唾沫或接觸傳染,主要症狀是會打寒顫,發高燒、全身無力,並長出疹子或膿皰,一旦擴散開來發展迅速,依這裡的醫療條件,有一半以上的人一個月之內就會死亡。」
研究過這時代的醫療技術程度,再加上由北到南這幾個月義診的心得,樓月恩很確定地做出結論,這一次瘟疫不簡單,恐怕會死很多人。
聽到她的話,申伯延心都涼了,更深一層的體悟到人力有時窮的道理,有些事不是說你權力多大、智慧多深就可以改變的。
「這村裡已經有幾家人感染了瘟疫,我先讓沈祿他們去安排你所說的『隔離』,但村民們原就與南日城互動頻繁,南日城又是南北通衢,依你說的情況,這疫情恐怕會在南方蔓延開來。」他走到窗邊能看到一片綠油油的稻田,風景秀麗本應心曠神怡才是,然而看到田梗上玩耍的孩童那無憂無慮的模樣,心頭的壓力就覺更重。
樓月恩能體會他現在的感受,身為一個官員與身為一個醫者相同,看著黎民百姓受苦卻無能為力,那該有多麼的自責心痛。
於是她走到他身後環住他的腰,與他看著一樣的風景,也承擔著一樣的壓力。
「老公,我早上也去了附近的幾個村落,發現已經有一些人染病,他們都讓我帶回來隔離了,這件事必需擴大來做,連南日城也要注意。」她輕輕地道。在這裡不能叫他大人,如今她「老公」已然喊得很順口了。
感受到她給予的溫暖,申伯延臉上嚴峻的線條終是放緩了些,他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到身前來。
「月恩,此病……有藥治嗎?」
「其實……有。」樓月恩咬著下唇望著他,有些遲疑地道:「我能擬出一副藥方,對於這種瘟疫應該能有效果,可是這藥方里的一味主藥需要花時間研究,調整藥性……我已經畫出了那草藥大概的模樣,讓熟識附近山野的村民們分頭去找,也派人到幾個大城去買,但我怕根本找不到。」
現代針對這種疫病,中醫已結合西醫的技術,分析出某些中藥有抑制瘟疫病毒的功效,其中最有效的一味叫做鶴涎草。然而樓月恩真的不知道這時代有沒有這玩意兒,因為草是現代才發現而且重新配種的新品種草藥。
所以就算找到了類似的品種,能不能用都還是個問題。
「這只是剛開始,我們只能盡力而為。」申伯延長歎口氣,面前的田地正位於北方,他犀利的眼神彷彿穿過了這一片大地,直直射入京城的皇宮裡。
「這次的瘟疫,或許是老天也看不過去,要給京城那些昏君官僚一個教訓吧!」
樓月恩能感受到他的無奈及憤恨,突然一個踮腳,那甜蜜的櫻唇便吻上他的,隨後還像怕他跑了,雙手索性由他腰際抽回,捧住他的雙頰,像個孩子般不肯放。
好一陣子,兩唇才分,她氣喘吁吁地望著他,雙頰酡紅,目光卻無比堅定。
「你……」申伯延有些訝異了,唇邊似乎還留著麻麻癢癢的感覺。
樓月恩像是賭氣般鼓起臉,認真地說道:「反正我們都在疫區了,而且我還是主治大夫,是最可能被傳染的,我怕以後都沒機會了,有花堪折直須折……」
申伯延原本心情沉重,聽到她的話忍不住笑了,也低下頭吻住她。
不過他的動作就輕柔得多,像是把她帶到了雲端那般,有種飄飄然的不真實感,幾乎讓她不想離開這種連心靈都能觸動的深刻感動。
終於覺得吻夠了,疼惜夠了,申伯延才放開她。「我卻對你很有信心,這次危機一定會安然度過的。」
他如何不明白,她只是想逗他開心,讓他的情緒舒緩一下,而她也確實做到了。但她身為一個大夫,心裡的壓力與包袱,又怎會比他輕鬆?申伯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別忘了,我們還有事沒做呢?」他突然說道。
「嗯?」樓月恩被他突來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你一直熱情邀約,你忘了?」他伸出手指在她額間一點,學她同樣認真地道:「丫頭,就算你贏了吧!如果成功度過這一關,咱們就洞房。我可是還沒證實我『腎』的功能,非常人可及呢!」
兩人現在的心態換成現代的概念,就像是世界末日到了,該去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搶銀行的就去搶銀行,想祈禱的就去祈禱,而他們……只差最後那,步就是有名有實的夫妻了,那還顧忌什麼?
樓月恩腦子裡頓時充滿了一堆光怪陸離的想法,正經八百的與他對視一陣之後,最終忍不住兩人一起笑了出來。
「老公……你這麼嚴肅的人,居然說得出這種話,看來這一次你也是豁出去了,哈哈哈……」
終於,那沉凝的氣氛被沖淡了不少,也增添了一點突破逆境的信心。即使現在這一點曙光都看不到,但領在前頭的人總是不能先放棄,對吧?
不過,也許上天還沒有真正遺棄他們,羅大毛突然敲門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根黑色的草。
「女神醫,這是我們村民找到最像你說的那種藥草了,只不過它不是灰色的,而是黑色的」
樓月恩心頭一跳,接過那枝草仔細觀察,聞了聞香味,最後硬著頭皮掰下一截塞進嘴裡,最終眼睛一亮,驚喜地望向申伯延。
「我想,我們可能真的有救了!」
因為她手上拿的雖不是改良過的鶴涎草,卻是鶴涎草的原生種啊!
鶴涎草的原生種並不普遍,聽羅大毛說,這種草他們當地人是拿來喂雞的,雞吃了之後身強體壯,也比較不會生病,可說是南日城的特產。而在北方,就沒有看過這種草的蹤影,足見也只有南日城這一帶的水土能夠養得活。
知道鶴涎草在這裡被當成雜草,樓月恩連忙叫人收集起來,集中在一個地方種植,然後她就把自己和數百種藥材一起關了起來,決心埋首研究一定要找出一個能夠解決瘟疫的藥方。
而申伯延自然也沒閒著,他知道,向京城反擊的時候到了。
京裡那些人顯然安逸放縱慣了,有時候不讓他們怕到骨子裡,他們根本體會不到百姓的苦,這次瘟疫,便是個好機會。
於是,在申伯延的一聲令下,眾人開始行動,連當地的村民都加入了他的計劃之中。
不用打出丞相的名號,只要有女神醫在,村民就會乖乖配合,同時他們被申伯延的一句話深深打動了--「當朝廷守護不了你的家園,就自己守護!」
樓月恩開始「閉關」沒幾天,那孫老頭果然帶著人來了,而且這次聲勢浩大,不僅源榮行的陳老闆親至,後頭數十個打手都拿著武器,連官兵都來了幾十個,站在最前頭的甚至是個捕頭!
他們也不囉唆,一來到村口,陳老闆就十分囂張地大喊道:「給我砸!有米的就全部搬走!」
後頭的打手及官兵們全都一臉獰笑地想著自己可以在這次行動中搶到多少東西中飽私囊,上頭林知府已經說了,要是傷了人命,他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好東西先交回衙門……
眾人由村頭開始一戶戶搜刮,果然抬出了好幾包米,但奇怪的是這些房子裡居然一個人都沒有。
正在狐疑之時,村子後方幾間房舍緊閉的大門突然都打開了,一個個身上長滿麻子的人衝了出來,還一邊嚷著:「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所有打手及官兵全納悶地停了下來,看著朝他們衝過來的人,一個個形容可怕,身上長滿疹子不說,表情猙擰叫聲淒厲,有的傷口還流血流膿,原本想上前找碴的人都忍不住倒退了好幾步。
接著,村後又跑出了許多村民,這些人倒是正常,沒有缺手缺腳也沒有滿身麻疹,但口中說的話,更令眾打手不寒而慄。
「前面的官爺!快將他們攔住,這些人都染了瘟疫,別讓他們跑進城裡,會死人的!」
眾人一聽臉色大變,尤其是那些闖得比較深入又搶得很忘我的,全都抬著戰利品沒命地往回跑。想不到本以為跑掉就沒事了,後頭的聲音又響起來--
「官爺!那些米都染了瘟疫,根本不能吃了,你們別拿啊!」
此話一出,誰還敢拿米,全都急忙往地上一扔,連帶方才順手牽羊的一些值錢東西也往後丟。錢財乃身外之物,現在逃命要緊啊!
「官爺,米也別亂丟啊!亂丟會造成瘟疫擴散的……還有你們之前強買的那些米,也全都不能吃、不能亂扔……」
聽到這話,那些連滾帶爬的人嚇得狂號出聲,淚流滿面,想到自己碰了染上瘟疫的米,連死了的心都有了,腳上像裝了風火輪般,一個個飛也似地衝出城外。
一下子,孫老頭等人就跑得不見蹤影,那些追著跑著的村民也停下腳步。
只憑幾句話,找幾個人化妝演演戲,就把來勢洶洶的官兵嚇走,每個村民都發出了歡呼聲,這是他們第一次,憑自己的力量趕走了敵人!
「果然不出夫人所料,這群人全嚇到哭了。」沈祿在後頭看著這一切,不知道該欽佩還是該感歎,畢竟瘟疫是真的發生了。「公子這招真是高明,讓村民去嚇人,也紆發了他們幾十年來被欺壓的怨氣。」
「不只。」申伯延一臉凝肅地看著那群人離開的方向。「我還要他們把訛詐強搶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說到這個,沈祿忍不住莞爾。「也只有那群白癡會相信,瘟疫會感染稻米,被你這麼一嚇,他們還不自己搬回來?」
「我會在這裡以時價收購這些稻米,你現在可以去聯絡北方的永盛行,我已經和他們當家的靳封辰談好了,請他們將米運回存倉。」在等著人的同時,申伯延可也沒閒著,已經將下一步都想好了。
「可是讓那些官分派這些米糧,中間又不知道要被貪多少……」沈祿歎了口氣。
這個問題,申伯延卻早有打算。「我岳丈是文華殿大學士,皇上許多旨意都是他擬的。分派米糧之事,或許可以由岳丈那裡下手,皇上雖好逸樂,卻不是個笨蛋,只要旨意合理,他沒有不准的理由,何況這是他的天下。」
「我明白了!這些日子公子南下,京官們紛紛玩忽職守,連皇帝都是整天玩樂,批閣奏折幾乎都是大學士代勞。我會請樓大人多多幫忙,皇上有人代勞更是樂得輕鬆,我保證那些米糧一顆不缺的送到該送的地方去!」沈祿握著拳頭,眼泛精光道。
「另外,南日城暫時沒有好處往京裡送了,京裡一定有人會跳腳,有些朝廷裡的毒瘤也該拔一拔了,你知道該怎麼辦的。」申伯延想像日後京城那些人可能會有的反應,越是決定要下狠手。
「現在京裡的官員耽於逸樂,不思進取,忽視推行新政的急迫性及重要性。等到南方疫情的消息傳到北方……我相信朝廷裡會很熱鬧的。」
「這事情交給我沒問題!我立刻啟程回京,公子就等我好消息吧!」沈祿笑得有些得意,有些詭詐,京裡那群人若以為丞相只是個會拚命工作的傻蛋,那他們就頭洗乾淨準備摘帽子吧!
「先皇將皇上交給我,我也不能讓他就這麼玩掉了軒轅王朝先賢們打下的根基不是?」申伯延像歎息又像感慨般地喃喃自語道:「接下來皇上要經歷的事,應該可以讓他振作起來!」
半日之後,源榮行果然陸陸續續搬回來了幾千袋的米,這一搬就搬到了半夜,足見光是這半年,他們囤積壓搾的米糧有多少!而且搬完米的人都飛快地逃跑,彷彿村裡有鬼在追著他們似的。
而在天還沒大亮之前,碼頭幾艘載著滿滿白米的船,緩緩地駛向了北方京城。
一場反攻朝廷的戲碼,就從現在,正式拉開序幕……
一個多月過去了,快入秋的南方一樣炎熱,甚至比盛夏時還要炎人,而這也連帶導致了疫情的擴散,幾乎到了快壓制不住的地步。
雖然申伯延已經盡量隔離病人,但小村資源匱乏,總不能坐吃山空,有些發病初期還沒有徵兆的村人依舊在外做買賣,也因此附近的村落,甚至南日城裡,都聽到了有人發病的消息。
而樓月恩仍是不眠不休地研究著藥方,因為她只能一個人努力,其他大夫根本無法理解她的現代實驗方式。她做了幾百種搭配,卻又一次次的將其推翻,一次又一次的挫敗之下,她不僅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到最後幾乎連門都不出了。
申伯延看在眼中很是心疼,他終於明白先前在京裡時,樓月恩看著他日日加班那種有心無力的無奈感,讓他也反省起自己過去那種工作的方式,是否真是太過火了。
雖然新政的推行迫在眉睫,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和他有一樣的熱忱,由此可見,百官對他的排擠,他自己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不過那都過去了,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樓月恩在申伯延忙碌體虛時,還能替他熬煮藥膳補身子,但當狀況反了過來,他卻發現自己無法為她做什麼。
這種無力感,對一個一切都要掌握的人,是相當大的打擊。
於是,申伯延向遠在京城的沈祿討了一張藥方,或許比不上樓月恩的對症,但至少能緩解一下樓月恩的疲憊。
「公子,真的不需要幫忙嗎?」迎春面色艱難地看著膳房裡的申伯延,瞧他一把一把地將藥材丟進盅裡,不禁心驚肉跳。
「不需要,你只要幫我處理那只魚就好。」申伯延指著遠處水桶裡的某只動物。
「這是魚?」迎春整張臉都扭曲了,「公子,你竟說這是魚……」
「你快處理一下,等會兒也扔進來,在中午之前要燉好。」申伯延不再和她多說,他可不想拖時間餓著了樓月恩。
「是。」迎春僵著臉動手處理起那只「魚」,心中只能暗歎著夫人你自求多福吧……
午時一刻,申伯延的那盅「魚湯」終於燉好了,聞起來香氣四溢,他小心翼翼地親自送到了樓月恩的房裡。
一進門,便看到樓月恩一臉沮喪地又倒掉了一壺藥。她整個人都瘦到下巴尖了,那弱不禁風的模樣雖又有另一種楚楚可憐的美,但申伯延卻是很捨不得。
他希望他的小妻子,永遠是那副臉蛋紅撲撲、精力十足的俏模樣,而不是現在這般有如蒼白柔弱的病西施啊!
「外頭怎麼樣了?」樓月恩一看見他,問的果然是疫情的事。「大家一定都在等著我找出藥方吧?不知道大夥兒急成什麼樣子,會不會怪我動作太慢了……」
「凡事只靠一個人本就困難,如果這麼容易,我的新政早就推行天下了,你何須如此自責?」雖是這麼說,但他也知道她的自責與內疚不是光靠一句話就能化解的。
不過,顯然他小瞧了樓月恩的堅強,她朝著他勉力一笑。「是啊!我一個抵十個用呢!藥方一定做得出來的,應該是吧……」
申伯延靜靜地看著她的強顏歡笑,並不在這時候點破,只是把藥盅端到她面前,希望能給她點安慰。「來,喝點湯,我親手煮的。」
「你親手煮的?你……」樓月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在看到他眼中的肯定時,一股熱浪幾乎襲上了她的眼眶。
這個在軒轅王朝裡呼風喚雨的男人、這個嚴肅正直一絲不苟的男人,居然為了她親自下廚,聞這味道還是特地準備的藥膳?!此刻,樓月恩的感動無以復加,就算她曾經懷疑過他喜愛她的程度,如今有這一盅藥膳,她便再無疑慮。
「老公有勞了!」樓月恩終於能暫時放下那惱人的瘟疫藥方,拿起勺子舀申伯延煮的湯:一邊舀一邊細數:「土黃苠、紅棗、木耳、蟲草、黨參……這副藥方該是補中益氣、消除疲勞的,哪裡來的?」
「是我向沈祿要的。」申伯延老實道。
沈祿?樓月恩點了點頭,沈祿確實是略通醫理,不過光看藥材,她便猜得到她的親親老公與沈祿溝通時,一定產生了什麼誤會。「這副藥雖是對症,但卻是適合男人吃的,你沒有告訴沈大人藥方的用途嗎?」
「我……」申伯延啞然無語,他如何說得出來是要煮給自家夫人吃?這有多滅他大男人的威風?而且這藥方,還是他半誤導半暗示沈祿這是他自己要喝的,只是不方便麻煩正在閉關的樓月恩,才會找到沈祿頭上。
「我明白了。放心,這藥對女人一樣能用的。」樓月恩看出了他的心態,一股笑意升起,但臉上仍故作鎮靜,繼續舀著湯裡的肉。
既然她不追問,申伯延也當作沒事,想不到她突然又來句回馬槍,「大人,你也有面子問題啊……」
「咳!咳咳咳……」申伯延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嗆了,狂咳一陣,最後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她,「快吃吧!」
樓月恩也不敢頑皮了,便把注意力放回藥湯上,順便轉移話題。「嗯?這藥方不是燉雞?這是什麼肉,我怎麼沒看過?」
「這是魚。」
「魚?帶殼的魚?」越看,樓月恩越覺得可疑……
「該不會是甲魚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確實是帶殼的,村民替我抓來,說是很補。」申伯延當初
要了只魚,村民就送來了,他廚藝完全不行,哪裡知道這是什麼魚?「怎麼,你不喜歡吃嗎?」
「我……我吃!」管牠是什麼魚?總之這是老公的愛心,拚了命她也要吃下去……
然而湯才一入口,樓月恩的表情一僵,小臉上的肌肉抽動著,卻是遲遲不喝下第二口。
「怎麼了?你的表情有點奇怪?!」申伯延微微皺眉。
「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吃點?」樓月恩欲言又止,最後索性將碗推給他。
申伯延不疑有他地喝下一大口,之後也很乾脆地全噴了出來。
「噗……怎麼會苦成這樣?還有一股草味與土味,明明你煮的時候就沒這些問題。」他又吃了一口魚肉,「還有這魚肉,怎麼會這麼韌……」
樓月恩苦笑道:「這藥材有的要事先處理,汆燙浸泡方式不一,大人一定是拿來就丟進鍋裡吧?還有這湯裡的魚,如無意外,大人煮的應該是甲魚,它還有一個俗名,叫鱉……」
申伯延完全無言了,果然隔行如隔山,如果不是她認識這些藥,被他毒死都有可能。
樓月恩見他大受打擊,心忖自己大概表達得太直接了,連忙安慰道:「這裡是南方,聽說南方人四隻腳的只有桌子不吃,兩隻腳的只有人不吃,所以吃個鱉又算什麼呢,是我們不習慣罷了……」
申伯延搖了搖頭,「唉,這麼難吃,你別吃了。」
「那怎麼可以?良藥苦口,這是大人的愛心,怎樣我都要吃的!」樓月恩見他氣餒,連忙由他手上將碗搶了回來,立刻灌下去一大口,小臉都漲紅了。
只不過那鱉肉……還是算了。
「你這傻瓜。」申伯延心湖一蕩,不由上前輕摟住她,憐愛地順了順她的長髮。「我下回再煮別的藥湯來,這盅你就別喝了。」
「噗--」這下,換樓月恩很乾脆地噴出來,幸好她面對的不是他的方向。
「呃,不勞大人,真的,我、我很好,精神都恢復了,大人自己的事都忙不完了,不用忙我的事……」
對上她無辜的眼神,申伯延表情變得有些奇怪,最後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明明很忌憚那鱉湯啊!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飾什麼。就像那瘡疫的藥方,明明你很心急、很擔憂,就不用在我面前強顏歡笑,要知道我們是夫妻。」
「明明就還不是……」她低聲咕噥著。
這次申伯延是真的笑了,她真的非常在意這件事啊!「怨氣這麼深?我都不知道你急著把藥方找出來,是為了想抑制疫情,還是想盡快和我圓房了!」
「大人……」居然被他打趣了?樓月恩瞪向他,最後仍是笑了出來。
瞧她終於真心展露笑顏,申伯延也安心了一些。他不像沈祿那麼會插科打譯,但他仍是用他的方法,逗自己的小妻子笑。
「好了,這幾日沈祿要從京裡回來了,到時候會有好戲看,我會讓你知道,不會有人因為你拿不出藥方而怪你的。」
官倉的米全陸陸續續搬了回來,連一些不是村裡產出的米,也統統算在他們頭上,這數千包米,一下子都被申伯延利用北方永盛行的船運回了北方,雖然無法解決北方饑荒,但總是能暫時紆解一點。
如此一來,許多人的利益便受到了影響。南日城林知府原本該秘密上繳給京裡某些官員的孝敬費及米糧,現在全成了空,讓他的壓力一下子大了不少。同時,他又不敢上報京城南方發現瘟疫病患的事,只能派人去查哪裡的米還沒有受到瘟疫影響,不管是搶還是偷,全數充倉歸公。
然而不查則已,一查卻發現,原來稻米根本不會感染瘟疫,也就是說他們搬到小村裡的幾千包米,都是被騙回去的,而始作俑者,肯定就是那些外地人!
於是氣急敗壞的他,也顧不得什麼面子,隔日便親自帶著大批官兵,來到了城外的小村莊,不僅要把米全搬回來,還要給那些外地人一個教訓。
官兵來到的時候,申伯延等人早已得到消息,好整以暇地在村口等了,他還不忘將樓月恩拉出屋子,讓她一起看看好戲。
「該死的外地人,居然敢訛騙官倉裡的米……」一見到申伯延,林知府立刻大罵起來,惱怒得官帽都快掉到地上。
相較之下,申伯延十分氣定神閒。事實上,他等今天已經等了一陣子了。「我有說要你們把米送回來嗎?明明是你們自己要搬來的,何來訛騙?」
林知府被他這麼一說,頓時啞了口,確實沒有人叫他把米搬回來,全是他捕風捉影被嚇的,這下被這麼公開地說出來,他不僅裡子丟了,連面子都沒了,不禁氣得發抖。
「好!不管怎麼樣,本官限你一日內將那些米糧交出來!」
「沒了。」申伯延揚了揚眉,那表情之淡然,彷彿只是在說自己吃飽了那麼輕鬆。
「沒了?怎麼會沒了?足足是幾千包的米啊!你是頭熊也吃不了那麼多!」見申伯延越淡然,林知府就越跳腳。「來人啊,把這些外地人,還有帶頭的村民給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就不相信他們幾張嘴能吃下幾千包米!」
一聲令下,捕快們就要出動,這時候申伯延只是簡單地一揚手,那懾人的氣勢竟然讓眾人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等等!你憑什麼抓我們?」
「憑什麼?就憑你私吞了官倉的千餘包米!」自己的人居然像狗一樣聽話,林知府氣得老臉都快抽筋了,這外地人究竟是什麼來歷,怎麼會有那麼威嚴的氣勢?
「我私吞?請問這位大人,那些米哪裡來的?」申伯延緩緩地道。
「自然是由村裡購得……」
「那就是了。當初你們是用五分錢一斤收購的,你們自己硬要搬回來,造成我們的麻煩,那些儲藏與人力耗費我就不與你計較了,如今你想索回,我也不佔你便
宜,據我所知北方的米已經飆到五十兩一斤,所以以市價來算嘛……」申伯延手一伸,立刻就有村民由屋裡搬出了十幾包白米。
「就這些了,大人可以搬回去了。」
「你……你當本官是傻子嗎?」瞪著那十幾包白米,林知府眼中都出現血絲了,「告訴你,你死定了,本官不只要索回那幾千包米,還要你們加倍奉還!若是拿不出來,本官就滅了你們這村子!」
「你這不是強搶嗎?」申伯延口中這麼說,臉上卻一點懼色也沒有。
林知府卻以為他怕了,得意地獰笑道:「我就是強搶,你奈我何?本官在這南日城就是天、就是王,連皇帝都管不了我!」
「就等你這句話!」這年頭真是亂了,瘋子一堆,連認罪都有人搶。申伯延由袖袋裡掏出一塊令牌,「你先看看這個。」
「這……這是代天巡狩的令牌,怎麼會在你手上」林知府也算地方大吏,如何不認得這塊令牌?而聽說京城這陣子眾官連帶皇上都像在放大假,唯一一個自請下鄉,巡視地方的大官只有……
想到那個答案,林知府出了一身冷汗。「難道你是,你是申」
「沒錯,本官便是當今丞相申伯延,奉皇命來剪除你們這些貪官污吏。」申伯延冷冷地道。他的身份一亮出來,不僅林知府那邊的人臉色大變,連那些不知情的村民都是一瞼訝然,畢竟他的名字在軒轅王朝可說是無人不知。
林知府費了好大一番心力,硬是把驚愕的感覺壓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申伯延,瞧眼前的人年紀甚輕,雖然此人勤政愛民,卻沒聽說有什麼厲害的手段,林知府於是有些小看他,明知道今天這關難闖,卻仍想闖闖看。
「丞相大人,本官也是一時氣極亂說話,哪有什麼強搶的事,這不是還沒搶嗎?」這亂說話的罪,可比強搶民財,甚至貪污瀆職的罪要輕得多了。
林知府吃定申伯延沒有證據,欺他年輕可能沒什麼官場鬥爭經驗,硬是要睜眼說瞎話。
「沒有證據?」申伯延冷笑,林知府可能有的反應他都猜到了,哪裡會沒有準備?
「十月十五,南日城知府林威遠納米百斤,繳五千兩。十一月二十,南日城知府林威遠納米百二十斤,繳六千兩……」
「這……」越聽越耳熟,大名便是林威遠的林知府臉色已然全黑,他知道自己這次死定了。
「這是戶部吳侍郎家搜出來的賬簿,要不是斷了你這條財路,讓他沉不住氣暴跳如雷,本官哪裡有辦法順籐摸瓜抓住他貪贓枉法的證據呢?」申伯延翻著賬本,沈祿回京那一個多月,可不是去假的。
林威遠腿一軟,瞬間跪了下來,哭喪著臉直叩首,都礙了一臉血仍直說:「丞相大人開恩,丞相大人恕罪……」
不過苦肉計對申伯延是沒用的,瞧林威遠禍害了多少百姓,若今日開恩,誰又來替那些百姓出頭?
「給本官摘去他的烏紗帽,所有共犯全抓起來。」申伯延一喝令,包含沈祿從北方帶來的人馬及一干侍衛便衝上前,利落地摘去林威遠的帽子,他後頭那些官兵也全被押了起來。
這情景看得人心大快,村民百姓們全鼓噪了起來,氣氛有如雨過天青,充滿了欣喜及快活。
「原來丞相大人如此年輕有為,我們全都有眼不識泰山,還有女神醫施藥救貧,丞相大人一家都是好人啊!」
「也只有丞相大人與女神醫會這麼關心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女神醫現在還在為我們的瘟疫想辦法……」
「感謝丞相大人!感謝女神醫……」
百姓又是感謝又是叩拜,而在一旁看著這一切的樓月恩,也領受了百姓純然的愛戴。
「這便是你說的好戲?」她終於知道,申伯延今日特地叫她出來看的是什麼。
「我很感動,真的。」
她一直在屋裡埋首努力,受盡挫折而日漸乏力,卻不知道背後有這麼多人支持她、感謝她,如今受到了鼓舞,她所有的精力像是回來了,也更有決心與信心要找出治療瘟疫的藥方!
「看吧,我說過他們對你只有感激,不會有怨慰的,你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申伯延終於也露出了一個笑容,雖然在人前淡得像是看不到一樣。
面子問題啊!樓月恩總算明白他在公眾場合老是|臉嚴肅的原因了,還不是不想讓人欺他年輕,才要裝老成充場面。
越瞭解他,越覺得其實這老古板的男人也有他可愛的一面,樓月恩壓抑不住心頭的笑意,在這一刻,要不是為了他的面子,她真的會深深地擁抱他。
她好愛他,好愛好愛他啊……
原以為大事底定,村口卻疾馳來一匹馬,馬上一名中年男子急翻而下,也不顧自己差點跌一大跤,連翻帶滾的來到了眾人面前。
「林大人,城裡急報……這……」那名男子話才說一半,便見到林威遠披頭散髮地跪在那裡,所有捕快全被抓了起來,而那些外地人卻氣勢十足地站在一旁,令他一時有些摸不著頭緒。
「說!什麼急報。」心忖此人大概是林威遠的師爺一類,申伯延也不囉唆,直接拿出令牌。
雖然男子的身份還不足以認識這塊代天巡狩的令牌,但上頭雕的龍他看得一清二楚,龍可不能隨便雕的,這外地人恐怕是皇帝身邊的人。再看林知府那狼狽的樣子,烏紗帽都被人摘了,捕快們也被抓,這衙門等於讓人抄了……
男子立刻機伶地跪下,恭敬卻是著急地道:「這位大人,咱們南日城……因為林大人隱瞞疫情,現在爆出了上百名得了瘟疫的病人,城裡已控制不住了!」
申伯延表情大變,但他第一個卻是看向了樓月恩。果然她整張小臉都蒼白了,甚至踉蹌了一下,倒在他的懷中。
人算不如天算,他這些日子想讓她放鬆一點的心思全白費了,連他自己都不由得緊繃起來。這下子,她肩上的壓力又更重了。
軒轅王朝一百二十五年,瘟疫疫情於南日城全面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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