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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戲龍(富貴花嫁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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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6:19 |倒序瀏覽 | x 1
戲龍(富貴花嫁之二)作者:湛露

「潘家的千金是哪一位?」
他可是一呼百諾的一國之君,但現在全場鴉雀無聲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新選入宮的秀女竟在他的「相親宴」上,
無視他那足以閃瞎人的魅惑笑容,當著他的面呼呼大睡!
她患了俗稱「有眼無珠」的眼疾,
他不跟她計較已經很寬宏大量了,
沒想到她居然還在他心情好,想約她「滾幾圈」時,
像個殭屍一樣全身硬邦邦,滿臉活受罪的樣子,
最後還以一句「民女有潔癖」讓他想嗑也嗑不下去,
雖然她老讓他的怒氣攀高峰,
但她的聰慧以及鞭辟入裡的見解,
卻又讓他欣賞到很想叫她去掌理後宮三千佳麗,
誰知他這念頭尚未說出口,那臭丫頭就率先撂話──
說啥她不想要龍寵,也不想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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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6:57
露言露語之二十一 湛露

  湛露是個購物狂嗎?大概是吧?

  前一陣子在BLOG上叫喊著要換MP4,結果老MP4立刻乖乖地工作,不敢再發脾氣。於是湛露又想買新的手提電腦,可是跟隨了兩年的手提剛剛維修過,這些天都盡忠職守,也很聽話。

  朋友巫呼更換了手機,NOKIA3250,很漂亮的紅白色,湛露看看自己的LG,黑黑的、土土的,好像……蠢蠢欲動的購物癖又要發作了嗎?

  說來奇怪,從七年前湛露第一次買手機到現在,始終沒有用過那些最響亮的品牌。最初第一支手機是三菱的,細長的造型,珍珠白色,是當時手機中的公主。那時候市面上的手機種類實在是不多,以至於湛露外出時只要看一眼人家的手機天線就基本可以猜中那是哪個牌子的哪一款了。

  一轉眼,現在手機品牌以及型號之繁多,簡直讓人眼花撩亂。而手機,又真的是在日新月異地改變我們的生活啊。

  不怕各位讀者笑,第一次買了手機的湛露是動用了自己幾個月的月薪,那時候同事中又沒有多少人在用手機,所以湛露偷偷把買到的手機藏在自己臥室的抽屜裡,每天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家拉開抽屜抱著手機好好親熱一番,哈哈……

  那一支手機到現在都是我的最愛之一,只可惜它後來被無德的維修人員修壞了,我只好依依不捨地把它永遠安息在抽屜中,又去買了第二支手機。

  因為是匆忙購買,第二支手機買的很沒主見,是一個小品牌,才用了不到一年就出現N多問題,一怒之下湛露更換了第三款手機,這一回算是個大一些的品牌了吧?可惜按鍵在一年之後又出現故障,修理之後一個月,故障再度復發,我沒有耐心了,又去買了第四支手機,再一年後,第四支手機的兩塊電池全部罷工……於是買了現在的LG。

  湛露在更換手機的理念上一直是秉持——能用就好,不求功能太強大,沒有用壞就不買新的。

  但是,這一次是為什麼?為什麼我的心,控制不住的想要擁有一款新機器呢?我努力地找原因,找來找去,終於明白了!

  都是小璐和巫呼這兩個女人的「陷害」嘛!

  每次出門吃飯的時候,大家坐在必勝客裡也好,牛排店也好,第一個動作就是拿出手機自拍,拍啊拍、拍啊拍(這一群自戀的女人)——

  小璐和巫呼用的都是NOKIA的,螢幕超大,拍出來的效果極佳,而湛露這一款雖然照片拍得很清晰,但是無奈螢幕很小,每次都要借助BLUETOOTH功能將照片傳送到小璐和巫呼的手機上才能看到最優的圖像。

  5555;不甘心啦,人家也想有個大螢幕啊!

  於是湛露看來看去,看上了NOKIA的6288,但是,這款盡忠職守的LG才只跟隨了我五個月而已,跟隨至今沒有出過任何紕漏,我要不要這麼狠心地拋棄它啊?

  買新的手機,還是不買呢?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哦。

  我想啊想……還沒有得到答案。關鍵時刻,老媽推波助瀾,讓我下定決心去買手機。為何?只因母親節這一天,湛露約了母親大人在外面吃飯,結果上午老媽去外婆家,湛露下午頂著烈日驕陽到了約會的地點,在STARBUCKS裡面坐了一下午,都沒有收到老媽的消息。

  一怒之下,被放了鴿子的湛露決定——買手機去!

  匆匆忙忙到了手機店,問詢了一個最低價格,二話不說刷了信用卡買下。全部交易過程不超過二十分鐘。

  然後從這一天開始,湛露成了卡奴。

  不過新手機真的很可愛啊,我超喜歡那個錄像功能,錄了N多聲音影像當作朋友家人來電時的鈴聲。最「無恥」的是,湛露拍了一段老媽的畫面,在錄製時不停地重複問一句話,「老媽你愛我嗎?你愛我嗎?你愛我嗎?老媽,你、愛、我、嗎?」

  偶爾一次老媽從家中來電,這段錄影在大庭廣眾下放出,頓時招來八方側目……

  湛露和NOKIA的親密故事就此開始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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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7:50
第一章

  雪白的素箋上,一行娟秀流利的小字正書寫其上──

  英疇表哥如晤:

  前日來信及差人所送梔子花皆已收到,甚喜,知表哥在邊關殺敵連連告捷,深為東嶽黎民歡悅。然倭寇向來狡猾,宋將軍生性敦厚,恐其不識詭計,又恐下屬有貪功冒進之人,請表哥千萬小心,不可隨意更改戰略,亦不要與同袍因戰法不合而再度引發衝突……

  書寫到一半時,前面院子裡忽然響起幾聲炮響,筆尖一顫,一滴墨汁滴在紙上,執筆人一歎,「唉,還要重寫一張。」

  抬眼看著倚在門口拚命向外張望的婢女,屋內的主人問道:「是有聖旨到府嗎?」

  「奴婢不知道。」婢女還在張望,但是隔著層層院牆,怎麼可能看得見。

  「想看就去瞧瞧吧。」主人看穿了婢女的心思,一笑,像是對婢女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這時候來聖旨只怕沒有什麼好事。」

  三聲禮炮正是東嶽官員在府邸中迎接聖旨的慣例。片刻之後,那婢女氣喘吁吁地跑回來,「表小姐,快去看看吧,老爺夫人還有大小姐接了聖旨之後哭成一團呢。」

  屋內人已經寫完信,聽到婢女的話並沒有立刻急急地趕去,只是靜靜地把信封寫好,密封了信函,這才出門。

  前院內果然已經亂了套。

  來傳聖旨的太監已經回去,本府的主人,朝廷的三品司禮官潘佑安手捧聖旨連聲歎氣垂淚,而他的夫人以及唯一的女兒潘婷婷抱在一起哭個不停。

  「叔叔,出什麼事了嗎?」

  清雅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在此刻響起,潘佑安的目光投向站在對面幾步遠的那名少女身上。

  這少女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容貌雖然稱不上絕艷,倒也有幾分清秀可人,嘴角的一對酒窩最是惹人喜歡,青布裙配鵝黃色的外衫,素淨雅致,臉龐上淡淡地從容與嘴角邊的笑意相配,竟讓她有著不大同子同齡孩子的成熟,漆黑的眸子裡閃爍著睿智的光芒。

  這是他的侄女,潘龍美,自幼母親去世,前年父親也去世了,就一直寄住在他家。

  看到潘龍美出現,潘佑安如看到救星一般,急急地說:「龍美,你可來了!」

  指了指叔叔手中的聖旨,她問了句,「可以嗎?」

  潘佑安將聖旨交到她手上,「萬歲要召婷婷入宮。」

  她只是挑了挑眉梢,並沒有露出太詫異的神色,將聖旨打開,從頭至尾細細看了一遍,然後問道:「叔叔,現在怎麼辦?」

  「聖旨在此,不敢不遵從,只是婷婷和她娘……」他又歎了口氣。

  誰都明白,宮門一入深似海,潘家人行事向來低調,並沒有多少攀龍附鳳的心思,所以這道聖旨的出現對於潘家人來說猶如滅頂之災。

  潘龍美看著哭成淚人兒的潘婷婷,沉吟道:「上個月就有傳聞說今年的選秀要改為皇上欽點,以婷婷表姐的芳名遠播,被皇上選中也是情理之中。」

  「龍美,你就別說這種刺人心的話了。」潘夫人擦著眼淚,卻怎麼都擦不淨,「婷婷是我的心頭肉,送她到宮裡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去,我們母女這一生只怕都沒有再見的機會了!」

  「以婷婷表姐的才德,要在宮中出頭也非難事。」她似笑非笑,「皇上特意徵選婷婷表姐,就是愛她『琴冠東都,艷驚千里』的美名,定然會對她另眼看待的。」

  「我不去!我不去!」才此時哭得如梨花帶雨一般,更有不同的美麗,「我還要等,等表哥回來。」

  潘婷婷的這句話,讓潘佑安瞪了女兒一眼,「就算你不進宮,也別指望爹會把你嫁給那樣的人!」

  「寧遠表哥怎麼了?他不過是志在四方,不喜歡被世俗之禮束縛而已!」此時此刻,潘婷婷也顧不得女兒家該有的矜持羞澀、禮數規矩,大聲辯白,「寧遠表哥說了要回來接我,他就一定會回來的!若要我變心另嫁,還不如讓我一死!」

  潘佑安怒視女兒,舉手要打,卻又心疼她,怎麼也打不下去,更何況他心中本就不忍將女兒送入宮中,於是重重地一頓足,長歎道:「我潘佑安小心謹慎一輩子,到底是為什麼會受此家難?」

  潘龍美淡淡地表示,「叔叔不必著急,我看皇上這道旨意有些問題,或許我們可以想辦法欺君。」

  「啊?欺君?」他差點叫出來,幸虧周圍的下人剛才看主人們哭得這麼淒涼,都紛紛躲避,不在眼前,否則這麼大的罪過從潘龍美口中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一旦傳出,全家就有被殺頭之禍了。

  「龍美?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潘夫人從她口中聽到能救自己女兒的味道,立刻一躍而起,一把拉住她,「皇上不是那麼好騙的,要怎樣騙他?難道說婷婷病了?病得不能入宮?」

  「那種謊言很容易被拆穿的,」潘龍美搖搖頭,「按照宮規,已被選中的秀女就算是生病也必須由太醫院派人親自來診視,然後確診,呈報皇上知道。到時太醫來替婷婷診脈之後,婷婷生病之說就會不攻自破。」

  「那能怎樣做?」潘夫人頹然洩氣了。

  潘龍美又是一笑,指著聖旨上的幾句話,「你們看,聖旨中只說徵選潘家女入宮,並沒有特意點名是要婷婷入宮啊。」

  「那……」潘佑安一怔,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你的意思是,你要替婷婷入宮?」

  「眼前這是最好的辦法。」

  潘夫人和潘婷婷也愣住了。

  「不行,龍美,宮裡那種地方龍爭虎鬥,後宮聽說更如戰場,你生性恬靜,怎麼能到那種地方去受罪?」潘婷婷拒絕。

  潘龍美一笑,「宮中也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糟,你說我生性恬靜,倒不如說我不喜歡與人爭鬥,況且我資質平平,不會有任何人把我當作對手置我於死地,皇上更不會對我另眼相看。我住那裡遠比你去要自在。」

  潘夫人緊緊拉住侄女的手,顫聲道:「龍美,你父親臨終前曾拜託我們照顧你,我們怎能讓你替婷婷去冒這種風險?萬一謊言被揭穿……」

  潘龍美拍了拍她的手背,「嬸嬸放心吧,你們難道忘了先帝的旨意嗎?任何官家民家如果被徵選秀女,終生只選一次,不得復選,皇上不會違抗先帝旨意的。就算是他發現我並非他所想要的絕世美女,也只能暗中恨自己的聖旨沒寫清楚,沒道理怪罪我們。」

  「龍美……」

  潘佑安還要張口,被潘龍美快一步擋下。

  「叔叔不用為我擔心,我在叔叔家住的這幾年一直仰仗叔叔全家照顧,龍美萬分感激,無以為報,這次便算是我的報答吧。反正我也說了,入宮對我來說並非什麼壞事,聽說宮中藏書無數,我到那裡去正好可以多讀些東西。」

  潘婷婷抱住表妹的肩膀,「龍美,你這救命之恩要我怎樣報答才好?」

  「自家姐妹,何需這麼客氣呢?」潘龍美笑笑,「我剛寫了一封信給英疇表哥,麻煩叔叔回頭派人送到邊關去,還有,我入宮的事情不要告訴他,否則以他的急脾氣,必然要惹出許多事情來。」

  她抬頭看看天空,「今日天氣不錯,正好收拾行裝。聖旨急不等人,明天我就入宮吧。」

  這世上大概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將自己的終身大事在如此倉促的情形下簡單定下。潘佑安從接到聖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有些神智恍惚,直到侄女自告奮勇代替女兒入宮後,更是覺得一切好像是夢境一般。

  這個侄女,他向來有些看不透。婷婷說她生性恬靜,似乎還不大準確,該說她淡薄?還是淡漠?

  當年潘龍美的父親病逝,他跑去看望兄弟最後一眼,成人尚且垂淚,但她卻好像對生死看得極為冷靜,不僅沒有掉一滴眼淚,甚至連半點傷心難過的表情都沒有。

  來到潘家,潘佑安本想讓她和自己的女兒一起習女紅,學點琴棋書畫,但潘龍美只笑說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除了從他的書齋借書回房去看之外,她幾乎沒有多餘的愛好。

  如今,這個古怪的侄女要替婷婷入宮,雖說這是保住自己妻子女兒全家團圓的最好方法,但是身為叔叔,潘佑安仍然對侄女的前途很不放心,因為就算她真的不爭不搶,在宮中冷清一世也不是個好女孩該有的歸宿。

  所以,在潘龍美上車之前,他仍然關切地說:「龍美,如果有半點勉強就不要去了,叔叔真怕你在宮中過得不好,讓叔叔百年之後無顏去面對你的父母。」

  她還是那樣雲淡風輕地笑笑,「叔叔不必再為我操心了,倒是婷婷的婚事,叔叔不宜逼她太緊,婷婷外柔內剛,又對寧遠一往情深,叔叔如果把她逼急了,反而會把她逼上絕路。從古至今,因父母之迫而害得子女為情身亡的故事還少麼?叔叔是個聰明人,這其中的道理你當然比我更明白,我也不希望我這次救婷婷只是白白犧牲。」

  「好,聽你的。」他無奈地點點頭,「兒孫自有兒孫福,的確不能強求。你入宮後,如果有什麼事,可以叫宮女到西城門的校尉張良甫張大人那裡給我帶話,那是我多年的好友。」

  「知道了。」

  最後簡單的三個字隨著馬車竹簾的下落,隔斷了叔侄兩人自此以後各自的人生。

  車輪滾滾,看著載著潘龍美的馬車離去,潘佑安長長地歎息,「但願這好心的孩子能夠平安長壽。或許,真如她所說,她比婷婷更適宜住在宮中吧。」

  東嶽皇宮分內三宮和外三宮,一共六重。新入宮的秀女住在內三宮的求鸞宮內,而皇上住在內三宮的臥龍宮,兩宮距離有三、四里,按說一般的秀女是見不到皇上的,但即使如此,仍舊有不少新入宮的女孩子會心生幻想,企盼奇跡出現,能夠見到皇上一面。

  「聽說咱們的皇上不僅年少英俊,而且才華橫溢,所以當年才會在先帝眾多的兒子中脫穎而出,成為皇位繼承人。」

  說話的是與潘龍美同住一屋的曲絲縈,她是靖邊將軍曲伍德的女兒,向來性子直爽,在一群嬌柔的女孩子中顯得英氣逼人。

  潘龍美笑笑,「傳聞有多少屬實呢?也許他身矮體胖,腦滿腸肥。」

  「哈,你竟敢這樣誹謗當今皇上,污蔑你未來的夫婿啊?」曲絲縈朝她翻了個白眼,但潘龍美說的也正是她心中害怕的事情。

  「不用擔心,聽說下午皇上就會召見我們呢。」秀女入宮,三人一屋,現在說話的就是屋中的第三人,楚思憶,她是太醫院首座楚堅白的孫女,出身書香世家,滿身的書卷氣,卻又帶著些淡淡的藥香,更顯得嬌弱可憐。

  曲絲縈驚喜地瞪大眼睛,撲到桌邊,「哦?真的嗎?皇上要召見我們了?」

  「也許不應該說是召見,而是試才吧?」楚思憶道:「我是聽說因為今年徵選的十幾名秀女都是出自官家,所以皇上要親自考校一下大家的才藝。」

  潘龍美暗暗皺了皺眉。

  曲絲縈也面露難色,「才藝?考校什麼?若是騎馬射箭我還可以,女紅針織我可就不行了。」

  楚思憶輕笑了聲,「皇上選妃應該不會考騎馬射箭吧?」

  曲絲縈的臉色更加難看,「那就壞了,我本以為入宮就是讓皇上看一眼而已,哪裡知道還有這麼多的花稍事情要做,早知道,我就是哭死也不進來。」她朝潘龍美瞥了眼,「龍美倒是很沉得住氣,等皇上來了,你展現什麼才藝?」

  潘龍美眼珠轉轉,一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操心呢?」

  皇甫朝慢悠悠地走在御花園中,身邊陪同的是他的弟弟,皇甫嘯。

  「皇兄今日心情不錯?是不是因為一會兒要見眾多佳麗,所以……」

  皇甫嘯的戲謔讓他露出一絲笑意,「往年大張旗鼓地徵選秀女實在是有傷民心,落得一身罵名。你說,我真的是外邊人想的那種好色之徒嗎?」

  「皇兄是喜歡美女不假,不過我覺得你把美女當作收藏品放在宮中珍藏,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皇甫嘯眨眨眼,「今年入宮的既然都是大家閨秀,皇兄可不可以也照顧兄弟一下,若有皇兄看不上的,分給兄弟幾個?」

  皇甫朝斜睨他,「你想成親了?」

  「男大當婚,更何況我幫你娶走幾個也是幫你解決許多麻煩,難道你願意宮中一天到晚都是女人們無休止地爭吵爭鬥?」

  「多謝了。」皇甫朝哼道:「若有看上的,可以告訴我,做哥哥的這點愛惜之情當然會有。」

  「皇上,東西已經準備齊全了。」有太監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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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8:05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御花園中的一處平地,這裡擺了十數把團椅和一張條書案,有趣的是,書案上放的不是書,而是各種樂器。

  皇甫嘯走過去,一一點看,「喲,竹笛、玉簫、六絃琴、琵琶……難道皇兄要把後宮佳麗調教成一個樂坊?」

  「在我身邊的女子,若是琴棋書畫中的『琴』字不精,那還有什麼意思?」皇甫朝撥弄一下琴弦,發出錚錚地幾聲。

  「那這『棋』、『書』、『畫』也要挨個兒考校了?」

  皇甫朝道:「天天在前面聽那些八股老頭的奏對折子,聽得耳朵都硬了,若是晚上能有個紅顏知己,磨墨撥琴,吟詩論經,豈不是人間美事?」

  皇甫嘯拍拍手,「皇兄高論,果然皇兄才是憐香惜玉的高手,只可惜那些不會這些才藝的佳麗就勢必要被皇兄打入冷宮了吧?」

  「今日入選佳麗都早已被暗中遴選,各種才藝在東都中都算是艷名遠播,就拿潘家千金小姐來說,聽聞她琴聲高妙,百鳥聆聽,這樣的佳人才堪配我這樣的人君啊。」

  皇甫朝說這些自誇的話絲毫沒有臉紅的意思,反倒是皇甫嘯又忍不住笑道:「那一會兒我要旁觀,好好聽聽這段讓東都傳為妙談的雅奏哦。」

  半個時辰後,當眾多佳麗依次來到御花園中看到皇甫朝和皇甫嘯時,雖然佳麗們故作鎮定,但是各自心中難免跳躍不定,興奮難抑。

  正如曲絲縈事先所聽說的那樣,皇甫朝不僅年少英俊,而且氣質清華高貴,笑時如春風拂水,親切怡人。一想到這將是自己未來的丈夫,與自己會有耳鬢廝磨、枕邊親暱的一刻,佳麗們一個個臉頰都泛起酡紅。

  皇甫朝微笑著看著眾美女,「各位小姐出身名門,聽說自幼都備受琴棋書畫的調教,我這裡有管樂笙簫、筆墨紙硯伺候,不知哪位佳麗願意展露一手給眾人看看的?」

  佳麗們起初都有些不好意思,在那兒推來推去的,怕先展示的人露了怯。最終楚思憶怯怯地站起身,「民女只習過幾日琵琶,只恐才藝不精,有辱聖聽。」

  皇甫朝笑看著她,「妙人妙琴,能聞姑娘一曲已經是朕的福緣了。」

  皇上說話如此謙虛客氣,又是如此禮讓關照,楚思憶便鼓起勇氣抱著琵琶輕輕撥彈起來。

  一曲彈出,那如珠落玉盤、行雲流水般的演奏,讓曲絲縈不由得暗中對潘龍美吐了吐舌頭,「這也算是只學了幾天嗎?」

  潘龍美微闔雙眼,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只是在靜靜聆聽樂音。

  楚思憶彈完琵琶,皇甫朝率先鼓起掌來,「不錯不錯,姑娘芳名?」

  「民女楚思憶。」楚思憶紅著臉,她是眾女中第一個敢在皇上面前彈奏並報出名字的人,從此之後他必然會對她格外地另眼相看。

  皇甫朝的視線一轉,轉向坐在後排的曲絲縈,「那位小姐是哪家千金?」

  「啊?問我嗎?」曲絲縈有些呆呆地用手指點點自己的鼻子。

  皇甫嘯忍不住噗哧一笑。

  「是的。」皇甫朝打量著她,「是……曲家的小姐?」

  她不由得有些吃驚,「你……皇上怎麼知道我的出身?」

  他微微一笑,「因為曲小姐與令尊在眉眼上有幾分相似。不知道琴棋書畫中,曲小姐精通哪一樣?」

  尷尬地站起身,她不好意思地說:「家父沒有教我太多這些東西,他說女孩子不該浪費時光在這些無聊的事情上。」

  皇甫嘯好奇地看著他,忽然插嘴道:「聽說曲家劍法天下無雙,不知道曲小姐是否學到?」

  說到劍法,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家父說我年紀還小,功力太弱,只教了我一點皮毛。」

  皇甫嘯縱身而起,忽然從高高的樹上折下一根柔軟的樹枝,交到她手上,「那就為我們演練一番如何?」

  曲絲縈看到他的輕功身法,不禁露出艷羨的神情,「你的輕功真好。」因為無人介紹,所以她不知道皇甫嘯的身份,但是一出口也知道自己的話有失禮節,遂不好意思地偷偷低頭吐了吐舌頭。

  她的這番表情都落在皇甫嘯的眼中,更覺得她單純可愛,天然而不造作,於是大生好感。

  曲絲縈手握樹枝,剛才又被人奉承了一下曲家劍法,自然心癢難當,對皇甫朝行了個劍禮之後,就在御花園中如穿花彩蝶一般舞動起名聞天下的曲家劍法。

  曲家劍法講究的是劍走輕靈,來去無聲。

  她一身紫衣,穿梭子花叢中,只見人影花影搖動,卻聽不見樹枝破空的聲音,忽然間,她清叱一聲,隨著劍舞朗聲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回」字方落,劍勢已收。

  這一回是皇甫嘯忍不住拍手叫好,「果然將門虎女!」

  曲絲縈的臉上也是紅光一片,但並非羞澀,而是剛才舞劍太急,難免喘息不勻,聽到皇甫嘯的讚揚,不由得更加欣喜。

  皇甫朝看看兩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沒有多言,揚聲問道:「潘家的千金是哪一位?」

  眾人中忽然一片安靜,無人作答。

  凝眉等了等,依然不見有人回音,他乾脆站起身,走到眾位佳麗面前,「難道潘佑安大人家的千金不在這裡?」

  幾名佳麗的目光紛紛向後調去,順著她們的眼神,皇甫朝看到坐在後排的一名女子,正在闔眼垂首,彷彿老僧入定一般,對週遭事情都充耳未聞。

  這就是潘家千金?傳說中艷冠東都的女子?他的眉心不由得凝得更深。

  此時曲絲縈已經跑到潘龍美旁邊,一推她的肩膀,「皇上在問你話,你怎麼不答?」

  潘龍美好似突然被驚醒,猛地睜開眼,眼中還有些迷離困惑,看看曲絲縈,又乍然對視上在面前幾步,正盯著她看的皇甫朝。

  她起身一禮,「在聖駕前失儀,民女有罪。」

  什麼失儀?她剛才分明是睡著了!他不悅地想。今日春光明媚,他這個一國之君邀請眾位佳麗到御花園賞花,又算是「夫妻相會」,別人都興奮不已,她竟然能睡著?

  就算她有驚世美貌才學,也不該如此自傲,輕視他這個君主,更何況……她沒有半點美貌可驚,才華嘛……目前也看不出多少來。

  「聽說潘家千金一曲『高山流水』可以讓聽者潸然淚下,讓過往飛鳥駐足停留,不知道今朝我們可有幸一聞?」

  他深幽的眸子靜靜地投在潘龍美身上,只覺得她的神情好像是遲疑了一下,然後聽她回答,「傳聞多有不實。」

  然後呢?眾人等了片刻,竟然沒了下文。完了?就這樣回答完了?

  眾人都呆住,皇甫朝問:「潘小姐這是在拒絕嗎?」

  「不敢,只是在說實情,以免陛下失望。」她再欠身一禮。

  又深深地盯了她一會兒,他沒有再問,轉身回到自己的龍椅上,把手一擺,「還有哪位小姐願意讓在座者領教風采的?」

  又有佳麗紅著臉站起,說自己會吹簫。皇甫朝還是擺著那張溫和優雅的笑臉與那佳麗應答,但是目光忍不住悄悄投向了重新坐下的潘龍美。

  她一坐下,又開始閉門養神。還想睡覺?他不禁將眉心狠狠揪起。

  自他懂事以來,就被前呼後擁慣了,再加上人俊位高,從沒有哪個女子會對他如此輕視。

  這個潘龍美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竟似乎不懂得巴結奉承他這個未來夫婿,好為自己謀得一個不錯的前程,還是她有眼疾,看不出他的翩翩風度以及俊美容顏?

  或者……皇甫朝心中一動,或者她這其實是在欲擒故縱,好藉此來吸引他的注意?哼,若真是如此,那這個女人也未免太過愚蠢了些,只憑她這張臉,就吸引不住他半點的興趣。

  將目光收回,轉而凝注在眼前的其它美女身上。

  不過,剛才這個女人倒是說對了一句話──「傳聞多有不實。」關於她的傳聞,看來的的確確是「不實」,回頭他應該好好懲戒一下替他搜羅這些訊息的那些官員了。

  潘、龍、美……他拿起桌上的花名牌,狠狠地瞪了一眼牌子上的那三個字──好難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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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9:03
第二章

  御花園相會後的第三天,皇甫朝就下詔封楚思憶為楚昭儀,這是眾多佳麗中第一個被封賜頭銜的,所以眾女子對楚思憶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當日,楚思憶就搬出了與潘龍美和曲絲縈合住的房間。

  看著楚思憶離開,曲絲縈歎氣道:「人家一步登天了,我們還在這裡,不知道要熬到哪年哪月。」

  潘龍美捧著手中的一本書,笑著說:「各人自有各人福,也未必我們的姻緣就一定在這裡。」

  「不在這裡還能在哪裡?」曲絲縈睜大眼睛,「難道你還想著出去?」

  「焉知不會呢?」潘龍美放下書,拉起她的手臂,「走,去御花園曬曬太陽,你的臉色就不會這麼難看了。」

  曲絲縈本來就是個豁達心性,雖然一時感慨,但是外面陽光燦爛,看著滿園的鮮花,很快就一掃心情陰鬱,開心起來。

  「龍美,你在家中是獨女嗎?」

  「我父母雙亡,寄住在叔叔家。」

  「啊?」曲絲縈很同情地看著她,「你叔叔對你不好吧?這一次是他們逼你入宮的?」

  「不是。」潘龍美笑笑,「是我自願進來的。」

  「還有人自願進來?」曲絲縈又瞪大眼睛,「我爹有兩個女兒,我姐姐是大娘生的,我娘是二老婆,我不想爹和娘為難,也不想聽大娘嘮叨,所以自告奮勇來了,不過若是有第二條路選,我還是不會進來。」

  「你的性格不適合這裡。」潘龍美說。

  「嗯,這裡四四方方像個鐵盒子,密不透風,住一、兩天還覺得新鮮,要是一年一年住下去只怕會把人悶瘋的。」曲絲縈悵惘地說:「真想念我們家的小紅馬,不知道我走後爹會不會好好待它?」

  花園的另一頭有人聲傳來,曲絲縈忙拉了她一把,「有人來,我們走吧。」

  「避諱什麼呢?」潘龍美遙遙看到走來的人,「說不定是你想見的人呢。」

  「我想見的?」曲絲縈抬眼一看,登時臉紅了,走來的竟然是皇甫嘯。

  「五王爺好。」潘龍美先行一禮。

  皇甫嘯是從御書房回來,路過御花園,無意中走到這裡撞見她們,看到曲絲縈時,他的雙眼一亮,又有些驚奇地問:「你們認得我?」

  潘龍美淡淡一笑,「五王爺和當今皇上是至親手足,向來形影不離,民女早有耳聞。」

  「但是你說傳聞多為不實,也許你認錯了。」

  潘龍美笑道:「但是王爺剛才已經承認了。」

  皇甫嘯哈哈一笑,「你倒是聰慧,不過為什麼傳聞你貌美驚人,又琴技突出?這樣的流言是怎樣傳出的?」

  她只是抿唇一笑,沒有回答。

  曲絲縈自從皇甫嘯來到,便一直低頭捏著自己的衣角,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皇甫嘯低頭看她的臉,「曲小姐,正好我想向你請教關於曲家劍法的問題,原本想改日拜訪,既然在這裡遇到就算是緣分,我就在這裡問了吧。」

  潘龍美屈膝道:「民女不懂武功,聽這些事情實在頭疼,先告退了。」

  曲絲縈急急地叫著,「哎呀,你別走,丟下我一人怎麼行……」

  她叫得急,但潘龍美走得更快,一轉身就從御花園出去了。

  出了御花園,她自語一句,「我做了紅娘,卻讓自己置身何地才好?這麼美的陽光,除了御花園,還有哪裡可去?」

  陽光之下,最美的除了花,就是湖水了。於是她向一個小太監問路,「宮內可有金魚池?能去嗎?」

  小太監知道她的身份是待選的秀女,說不準將來就是自己的主子,不敢怠慢,忙道:「有一座金鯉湖,往南走半盞茶的工夫就到了,那裡並無限制,可以隨意出入。」

  「好的,多謝了。」

  謝過小太監,她獨自一人漫步在王宮之中,邊走邊看,宮內的花草樹木不同於一般的公侯王府,到處是奇花異草,鬱鬱蔥蔥,一派生機盎然。

  金鯉湖果然很近,在湖邊三三兩兩地也坐著幾個一同入宮的佳麗,看來是禁錮的生活讓她們也覺得無聊,所以到這邊走動,不過佳麗們因為各自住在不同的屋子裡,早已結成小幫派,三三兩兩一夥,對外來的佳麗充滿敵意。

  潘龍美還沒走到跟前就感覺到敵意的存在,她只是淡淡地笑笑,繞到湖岸的另一側,找了塊石頭坐下來。

  湖內的金鯉很多,圍堆在岸邊的水裡,擁擁擠擠,熱熱鬧鬧,很有趣。

  她看著看著,不覺笑了起來,將自己的手指放進水中,而那些魚兒竟然不怕人,好像在咬她的手指一樣,都圍著她的手指拚命地碰觸。

  她見狀乾脆從身邊折下一支蘭花,將花梗放到水裡,讓小魚追咬。

  身後忽然想起一個男子的聲音,「隨意折斷金鯉湖的花草,不怕被治罪嗎?」

  她沒有回頭,看到對岸的幾名佳麗都惶恐地站起來,對著她這邊跪拜下來。

  在心中歎口氣,她轉過身,頭也沒抬地跪下去,「民女給皇上見禮。」

  來人的確是皇甫朝,他一手挽著剛剛被冊封的楚昭儀,斜睨著跪在地上的潘龍美,又看了一眼在她手邊橫躺的那枝蘭花,眉頭緊皺。

  「這蘭花種在湖邊是供人觀賞,而不是供人折取的,潘小姐就算不精通琴棋書畫,但是憐花愛花的心也該有吧?」

  「萬歲此言差矣。」潘龍美居然公然頂撞皇上。「蘭花喜陰,本不應種在湖邊這種直受陽光的地方,早晚她們都會凋謝枯萎,民女現在折下她們,也是讓她們免受那些皮肉之苦。」

  他的臉色登時垮下來,「你是在說,朕的那些花匠還不如你懂得多?」

  「不敢,民女聽說先帝甚愛蘭花,所以宮中到處種滿了蘭花。陛下有黃金無數,就算是這些蘭花枯死了,必然還會有新種的補上,所以看上去永遠都是美麗奪目,但是,這畢竟是逆天行事,也並非真的愛花之舉……」

  「夠了。」皇甫朝不耐煩地一擺手,這小女子每次開口都讓他覺得心情不暢,難道她入宮就是要惹他生氣的嗎?

  盯著潘龍美的眼睛,他幾乎想從她眼中看出她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是想博得他的青睞,藉機一步登天?還是想惹得他討厭,迫使他把她趕出宮門,繼續回去過逍遙日子?

  這兩種計劃似乎都有可能,但她別想能輕易得逞!

  「朕和楚昭儀要在湖邊觀魚,潘小姐若有興致,不妨一起來吧。」他主動發出邀請,因為聲音清朗,順著湖面飄到對岸,讓對面的佳麗不免露出羨妒的神色。

  潘龍美一笑,「民女大概要辜負聖意了,萬歲和楚昭儀是新婚燕爾,不好讓民女夾在其中吧。」

  看她又想溜開,皇甫朝揚起下巴,「潘小姐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朕和昭儀都不會介意你在我們旁邊,更何況,朕還有事要麻煩諸位小姐。」

  潘龍美這才注意到在,他們身後還有許多太監手捧著各種各樣的樂器,眼見皇上又在計劃另一次的「試才藝大會」,她暗中歎口氣,「萬歲總是喜歡聽人彈琴?」

  「朕是覺得與其讓各位佳麗在宮中這樣閒逛,不如給你們找點事情做。」

  原來皇甫朝所說的什麼「找點事情做」,居然是把所有待選的佳麗組成一個宮廷樂坊。

  看著自己手中所捧的竹笛,潘龍美有點想笑。

  皇甫朝的目光跳過眾人,落在她身上,「潘小姐選了竹笛?」

  「眼前似乎也沒有別的可以讓我選擇了。」

  別的佳麗早已「各取所能」,最後剩下的只有這一管竹笛。

  「各位小姐都應受過名家指點,演奏樂器並非難事,只是合演只怕還是第一回,所以朕特請了宮廷樂師為各位小姐排演。」

  他用手一指,旁邊自有宮廷樂師上前一步給各位小姐見禮。

  此時有人來報,「萬歲,丞相大人有國事求見。」

  「丞相還真會挑時候。」皇甫朝有點不悅,對樂師道:「先簡單指點調教一下,一會兒朕來聽。」

  走過潘龍美身邊時,他特意多留意了她一眼,只見她的嘴角竟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讓他登時心裡「咯登」一下子,似乎有什麼不好的預兆。

  到前頭和丞相為國事嘮叨了小半個時辰,皇甫朝的心裡一直惦記著潘龍美這邊的情況,在簽署了幾道詔令之後,終於騰出工夫重新回到金鯉湖,遠遠地就聽到樂師在說:「潘小姐,麻煩讓笛子的聲音再響亮些好不好?小臣聽不到。」

  這女人果然有故事發生。皇甫朝一笑,故意將腳步放慢了些。

  只聽潘龍美從容應答,「我在家中只是自娛自樂,所以氣息小,聲音響亮不起來。」

  她倒是很會辯白。皇甫朝咳嗽一聲,走過去,剛要開口,楚思憶先笑著迎上來,「萬歲回來啦,你累了吧?水閣上面坐吧,那裡涼快些。」

  其它佳麗也都丟下樂師巴結著跑過來,他依舊端著慣有的優雅笑容,眼角的餘光盯著潘龍美,只見她悄悄地把笛子放到一旁,自己獨自一人又跑到遠處的青石邊,逗著水裡的游魚。

  「今日各位佳麗都累了,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他不動聲色地將眾人遣散,摟著楚思憶的腰肢,「昭儀喜歡這皇宮嗎?這幾日過得慣嗎?」

  她紅著臉回答,「這裡很好,承蒙皇上錯愛,思憶心中萬般感謝聖恩……」

  聽著千篇一律的謝恩詞,皇甫朝沒怎麼認真往心裡去,他見潘龍美悄悄地也跟著眾人離開,本想張口叫住,猶豫一下,沒有出聲,只是走過去拿起她遺落在桌上的那根竹笛,無意中晃了晃,覺得笛子中好像有什麼在晃動,往外一倒,居然是兩片花葉。

  他一怔,凝望著潘龍美的背影──這小女子,居然敢在他的面前犯下這種「濫竽充數」的欺君大罪?

  難怪她的笛子吹不出什麼聲音,竟然是她偷偷用花葉堵住笛子的氣眼。

  看來她的「小聰明」還真是不少,他該更仔細地留意這丫頭才是。

  「聽說你對曲絲縈很有興趣?」皇甫朝一箭射出,正中紅心。

  皇甫嘯背著弓箭坐在一旁的石桌邊,笑道:「從哪裡聽說的?」

  「從哪裡聽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真的對她有意?」皇甫朝又在弓上搭上一箭。

  他晃著腿,「好吧,我承認,對她的確很有好感,如果我說我想和皇兄要了這個人,皇兄不會反對吧?」

  「曲絲縈的爹是曲伍德,倒是朝廷的一個忠臣,若是你娶了他女兒,他必會更加感恩,加倍報效朝廷吧。」皇甫朝又是一箭射出,再中紅心。

  皇甫嘯揚唇一笑,「這些我倒是沒有想過,只覺得她天真淳樸,全無功利爭鬥之心,和那些千金小姐完全不一樣。」

  「千金小姐該是什麼樣呢?」皇甫朝反問。

  「該是……楚昭儀那個樣子啊,琴棋書畫、女紅針織,無一不精,而且品性又好,溫柔似水。」在他看來,曲絲縈不會這些東西,又好習武,雖然不是一般千金小姐該有的樣子,卻正對他的胃口。

  沒想到皇甫朝卻發出一聲冷笑,「那你就是看人太過簡單了。世人千百種樣貌,就是這幾個千金小姐中也是各有不同,除了你自己眼中看到的那個曲絲縈之外,與眾不同的人還多著呢。」

  「你指誰?」皇甫嘯問。

  「潘龍美。」第三箭,又是穩、準、狠地射出,甚至硬是從靶中擠掉起初那一支箭,死死地插在靶心正中。

  「潘龍美嗎?」皇甫嘯仰著頭想了想,「我倒沒有特別留意她,起初是有些奇怪為什麼她和傳說中不大一樣,不過,那女孩除了樣子有些清秀之外,沒什麼特別值得皇兄垂愛的地方啊,皇兄難道對她有興趣?」

  皇甫朝咬咬牙,笑容更冷,「對她有興趣?你見我身前身後的妃嬪中有哪個像她那樣姿色平庸的?我只是恨那些搜集消息的人,平白無故怎麼就選了她入宮?」

  「皇兄不喜歡她,就放她出宮算了,何必留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身邊礙眼呢?」

  皇甫朝凝眉道:「休想我這麼便宜就放過她!這女人可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哦?」皇甫嘯笑著說:「她還能興風作浪不成?」忽然間他想起一事,「說起來,那天我在御花園中碰到她和曲絲縈在一起,後來她似乎故意把曲絲縈和我單獨留下,自己走開,莫非那時候她已經猜到些什麼?」

  這女人果然喜歡暗中搗鬼。皇甫朝更覺不悅,在他的眼皮底下,怎能縱容一個女人偷偷興風作浪?就算他有意成全曲絲縈和皇甫嘯,也用不著那個不相干的女人來做月老吧?

  「嘯,幫我查查她,到底是個什麼來頭。」他一咬牙,拋下手中的弓箭。

  「查她?未免小題大做了吧?」皇甫嘯不解為什麼皇兄和一個不起眼的小女人較上了勁。

  「明日午時,我要聽到你的回報!」皇甫朝不給弟弟任何辯駁機會。

  皇甫嘯不免心中疑惑,甚少見皇兄會對一個女人如此心神不寧,莫非那看似平常的潘龍美身上有什麼魔法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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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9:23
  潘龍美接到潘佑安派人送來的包裹,打開一看,原來是些紅棗。

  曲絲縈好奇地問:「咦?是紅棗?你家人怎麼送這些進來?」

  潘龍美解釋,「每年這個時節我會有血虧口乾的毛病,這些紅棗可以為我補血。」

  「進宮之後什麼沒有啊,你家人真是有趣,特意捎這些東西進來,多麻煩。」

  她笑了笑,「你不知道,東都內很少能找到這樣大顆,果肉飽滿的紅棗,這是我叔叔特意從我家鄉那棵老樹上差人採來的。」

  「你也不是東都之人?」曲絲縈聽她一口流利官話,想不到她不僅父母雙亡,而且還是外地遷移而來。

  「我爹原來在邊關擔任小職,我自小跟隨爹娘在一起,這紅棗樹原本就種在我家門前,是我娘和我爹成親時親手種下的。」

  聽她說得悠然,曲絲縈不禁心生嚮往,「你爹娘在世時一定很相愛吧?」

  「嗯,當地人都說他們是伉儷情深。」

  潘龍美的眼中洋溢著淡淡的笑意,烏黑的眸子好像水晶一般璀璨透亮,讓曲絲縈不由得看得一呆。

  「龍美,你時常會想起家人嗎?」她總是忍不住為她心疼。

  潘龍美笑著搖頭,「生死由天,人已故去,活著的人何必為死去的人而痛苦?爹在世時常對我說,學會忘記未必是壞事。」

  「學會忘記?」曲絲縈眨眨眼,顯然她還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

  「這句話說來容易,但做到很難,因為……我們總是很難忘記記憶中那些印象深刻的事情。」她的目光有些幽遠,不知道飄到了何處去。

  曲絲縈無意中看到紅棗下還壓著一張紙條,「這是你家人給你的信嗎?」

  潘龍美拿起一看,原來是叔叔寫給她的,「我叔叔明天想進宮看我。」

  「進宮看你?這是內宮,他進來應該很不容易吧?」

  「只要將沿路的侍衛太監都打點好,未必很難,只是要勞煩你幫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吧,」曲絲縈拍著胸口,「我的嘴巴很嚴,肯定不會說出去半個字的。」

  潘龍美看著她,淡笑道:「絲縈,你是個有福之人,不用發愁自己在這裡會住得太委屈,說不定很快你就會出去了,而我,才是真的前途未卜。」

  「嗯?」曲絲縈又不解地看著她。

  這個潘龍美說話總好像故弄玄虛地留了半句,和她這個直來直往的脾氣並不是很投,但她喜歡她恬淡的樣子,不像其它房中那些千金小姐,天天就是忙於穿衣打扮、化妝習技,以便「勾搭」皇上。

  遠遠地,似乎飄來了樂聲,曲絲縈側耳傾聽,「大概又是楚思憶在給皇上彈琴唱歌吧?這還真有點像那首詩,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潘龍美笑道:「不過現在不是深夜,你我與皇上也沒有什麼恩情可斷,更不會為他哭濕了羅巾,其實這詩並不適合我們。」

  「是啊,哭濕羅巾的應該是那些屋子的大小姐們。」曲絲縈哈哈一笑,也不將此事放在心中。

  「不過,龍美,你真的就準備這樣一日日地混下去嗎?其實皇上長得還不錯,要不是我……反正我覺得一般的女子都會對他動心啦,怎麼好像你對他全無反應?」

  潘龍美戲謔地反問:「要不是你什麼?你看上誰了?」

  曲絲縈臉一紅,「死丫頭,你心裡明白還來問我?別避重就輕,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

  「皇上嘛,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潘龍美悠然回答,眼前浮現出那張年輕英俊,卻總好像有些惱怒的臉。

  「沒有你說的那麼糟吧?我聽說他文武全才,所以先帝才會選他當皇帝的。不過,你對他不動心也好,反正有那麼多的女人要搶他一個,我在家中只是看兩個女人搶一個男人而已,就已經替她們覺得辛苦了,在這裡可要幾十個、幾百個女人搶一個相公,就算他長得好看,我還是沒有什麼勇氣可以為了他拚命。」

  曲絲縈忽然一捂嘴,「哎呀,人家說隔牆有耳,我們這樣背後議論皇上,會不會被轉述到他那裡啊?」

  「那不是很好?」潘龍美笑道:「反正無論你我,都無意於他,他若聽到了這些話,說不定會更加疏遠我們。這宮中別的難求,『清靜』兩字卻是最容易求的。」

  曲絲縈嘴角一抿,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們真是這樣說的?」皇甫朝果然耳目眾多,聽到宮女這樣回報,臉色都快變成青色。

  楚思憶忙勸解,「皇上不要太生氣了,她們不過是有口無心,在宮中說著解悶罷了。」

  「不要替你的這些『好姐妹』辯白。」他震怒道:「敢在背後說朕的人是有不少,不過這個潘龍美居然說朕空有一副好皮囊,這種話實在不可赦!潘龍美,潘、龍、美!聽說中原宋朝有個大好臣叫潘仁美,和她只是一字之差,果然這名字不是好女孩兒該有的。」

  他一轉頭,看到站在宮門口有點畏縮的一名官員,喝道:「要進來就進來,在那裡鬼鬼祟祟地幹什麼?」

  那官員嚇得匍匐進來,「微臣有事回報萬歲,但見萬歲正在震怒,所以不敢觸犯龍顏。」

  「你好好的回你的話,怎知就一定會觸犯龍顏?」皇甫朝正在氣頭上,「說,要報什麼?」

  「便是萬歲上次責備下來的事情,關於這次潘龍美入宮之事,微臣回去重新查了一下,才發現是人錯了。」

  「人錯了?」皇甫朝一怔,立刻興趣大增,「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京中傳言潘家有女,琴色皆非一般人品,所以微臣才特意將此女列為待選名單,但是因為萬歲有言在先,為避諱姑娘家的閨名,不好在人前明宣,所以聖旨中一律不寫實名,因此潘家這次送入宮的並不是傳聞中的那位潘小姐,那小姐名為潘婷婷,是潘佑安的女兒,而這次入宮的潘龍美,只是潘佑安的侄女。」

  「好一個李代桃僵,金蟬脫殼!」皇甫朝一拍龍椅,咬著牙根兒冷笑道:「潘佑安居然敢對朕使這種花招欺瞞!」

  官員小聲提醒,「萬歲,潘佑安此舉雖然可惡,但是……從聖旨字面來看,的確也沒辦法治他的罪。」

  「這才是最最可惡之處。」皇甫朝恨聲道:「宣潘佑安進宮見朕!」

  「皇兄要問潘佑安什麼?」皇甫嘯忽然來到,微笑著猜測,「是為了潘龍美的事情吧?小弟也有些關於這女子的事情要告訴皇兄。」

  皇甫朝抬頭看著他,「你知道些什麼?」

  「自從皇兄昨日下旨後,小弟就派了無數人手去查,起初也不過查出她是潘佑安的侄女這一層關係,後來竟然發現她父親原來就是潘佑齊。這個人,皇兄還有印象嗎?」

  皇甫朝皺皺眉,「潘佑齊?聽著有些耳熟,但是想不起來……」

  「十幾年前,神兵山莊的聖女蕭玄音私自出逃,嫁給了莊外之人,神兵山莊大為震怒,幾乎殺了這一對男女,後來是先帝出面斡旋,赦免了他們,這樣的大事,皇兄怎麼能忘呢?」

  皇甫朝眼睛灼亮,「那個帶蕭玄音逃跑的男子就是潘佑齊!」

  「不錯,皇兄終於想起來了。」

  他不禁又蹙起眉梢,「想不到她的來頭如此大,那她入宮的目的又是什麼?」

  「她的父母多年前都已去世,一直寄養在叔叔潘佑安的家裡,這一次皇兄下詔徵選秀女,也許只是為了報答叔叔的養育之恩,所以代替表姐入宮,皇兄也不必太緊張,畢竟先帝於她父母有恩,說不定她本意是為了報答先帝的恩情,所以才來宮中,為的是能承歡伴駕於君前而已。」

  皇甫朝挑了挑眉,「承歡?你覺得她那個樣子,像是刻意要對誰承歡嗎?」

  「這個……」皇甫嘯也覺得是有些不像。

  「替我盯緊潘家,也盯緊這個潘龍美!」皇甫朝冷聲對旁邊聽呆的楚思憶說:「今天聽到的事情,不要告訴外人一個字,朕不想對你翻臉。」

  楚思憶向來只看到皇上溫柔優雅的一面,想不到他龍顏震怒,威嚴冷峻的時候會如此嚇人,渾身一顫,應了聲,「是,臣妾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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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19:53
第三章

  潘佑安本來今天和侄女約定一散朝就來看望她,但是朝堂之上,皇甫朝為了一些事情連番申斥許多官員,又總是用冷冰冰的目光盯著潘佑安,害他心神不寧,一直惶恐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散朝,皇甫朝忽然說道:「潘大人請留步。」

  潘佑安的一顆心幾乎提到嗓子眼上,不知道是自己在公事上出了什麼事,還是侄女替婷婷入宮的事情被皇上知道後要貶斥自己。

  沒想到皇甫朝只是將他請到御書房,和顏悅色地請他喝幾杯茶,好像閒話家常一樣問了問他的身體和家人,又東拉西扯地問了問潘龍美的事情。

  潘佑安聽皇上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就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知道的關於侄女的事情都說了一些。

  「微臣的兄長當年之事,微臣其實並不是很清楚,只聽說他和一個什麼武林中的女子私奔,讓人家千里追殺,幸虧後來有個貴人救了他們。龍美是在我兄嫂去世之後由我親自去接回家的,這孩子平時話不多,脾氣很好,從不招災惹禍……」他一邊說一邊偷偷注意著皇上的表情。

  皇甫朝只是點點頭,問道:「這次入宮是她自願來的嗎?」

  「是啊,龍美自己說要入宮,本來我念及她父母都已不在世上,想把她留在身邊,但是這孩子婉言謝絕,執意要入宮,所以我們也不好再阻攔什麼。」

  這些話若是換做別人說,皇甫朝可以認為是對方故意欺瞞,是狠心的叔叔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逼迫沒有靠山的侄女入宮受罪,但是潘佑安在朝廷做官多年,有口皆碑是個誠實的老好人,他的話可以全信。

  見潘佑安再也說不出別的什麼事情,皇甫朝就客客氣氣地讓他走了。

  一出御書房,潘佑安渾身的冷汗這才一下子冒了出來,長吁口氣後,快步奔到和侄女事先約好的內三宮的西宮門門口,但是潘龍美不在那裡。

  有個小太監對他行禮,「潘大人是吧?請跟我來。」

  小太監將潘佑安一直帶進了西宮門內,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竹林才停下腳步,只見潘龍美正在等候。

  等小太監離去,潘佑安不安地說:「龍美,怎麼讓我到這裡來,要是讓人看到了,被扣上一頂私自帶外男入內宮的大帽子就不好了。」

  她輕聲安撫,「叔叔放心,這裡的人我都打點過了,不會亂說。而且這幾日也有幾位秀女的家人來看她們,皇上其實知道這些事,只不過睜一眼閉一眼罷了,畢竟天倫人情不好違背。」

  「可是終究沒有和皇上稟明,我還是不多留了。我來只是想問問你過得如何?幾次派人送信給你,看你寫得簡單,婷婷和你嬸嬸都很為你擔心,怕你是住得不好卻不肯說。」

  「叔叔看我這個樣子像是不好嗎?」她巧笑嫣然,「叔叔放心,我雖然不能為潘家做什麼光宗耀祖的事情,但是也會自得其樂,不會讓自己受苦的。」

  「那就好了。」見侄女的確神清氣爽,他也放了心,「聽說楚家女孩先拔了頭籌,封了昭儀,叔叔倒不在乎那些,如果聖意眷顧於你當然好,若是不能眷顧,也千萬不要著急。」

  「我自然不急。」潘龍美看著他,「倒是叔叔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這幾日有什麼煩心事?」

  「唉,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總之都是朝廷的事,你一個女孩子家,就不必多問了。」

  「是為了丞相和四王爺的事嗎?」

  她此話一出,讓潘佑安嚇一跳,「你怎麼知道?」

  「我入宮前就聽說丞相和四王爺有過節,屢屢在東都惹出些事情,讓皇上很不高興。叔叔向來與這兩邊走得較遠,這一次更要慎重,我看皇上這幾日說不定就要辦人了,叔叔只要明哲保身,不發言論,就不會惹禍上身的。」

  他頻頻點頭,「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這兩邊人拚命在拉攏勢力,近來已經有人來我這裡打探消息,詢問我的意向,我若是一味拒絕,或者裝聾作啞,只怕會得罪他們。」

  「寧可豁出去得罪一邊,也不要得罪皇上。」潘龍美殷殷叮囑。

  潘佑安道:「你在宮內也要小心,今天皇上特意找我去問你的事情。」

  「哦?」她先是一震,而後又一笑,「皇上的龍目終於注意到我了?」

  「皇上似乎並無不滿,沒有問為什麼不讓婷婷入宮的事情,大概……」

  「這才可怕。」她緩緩分析,「他肯定心裡明白,正為這件事生氣,所以才找叔叔細問,但礙於臉面又不好明說。」

  「那、那該怎麼辦才好?」他又有些慌了。

  「既然皇上沒有明說,我們也只好裝傻充愣了。」她輕描淡寫地表示,「叔叔不用怕,他若真的想為難我們,伸出一個小指頭就好,但是為難了我們,他皇帝的英明顏面何存?難道就不怕人說他是為了一個美女而陷害忠良?」

  潘佑安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一些,「若真是如此當然好了……哦,對了,差點忘記告訴你,聽說你英疇表哥在前線大捷,也許下個月就會返回東都。」

  她的黑瞳一閃,「英疇表哥要回來了嗎?真是糟糕。」

  他苦笑了聲,「這孩子要是知道你入宮做了秀女,只怕要發頓大脾氣。」

  「到時候我自會勸他,叔叔放心。」

  潘佑安最後囑咐道,「孩子,你多保重,我不宜久留,改日再來看你。」

  她屈膝一拜,「叔叔好走,讓嬸嬸和婷婷都不必對我太掛心,我一切都好。」

  當潘龍美與潘佑安的對話原原本本地又傳進皇甫朝的耳朵裡時,他的心中已經不是簡單的「震動」兩個字可以形容了。

  「這丫頭,居然連朝局都這麼關注。」他細白的牙齒啃咬著指尖,喃喃自語。

  皇甫嘯揮手趕退來報信的太監,回身問道:「皇兄有什麼打算?要叫那丫頭來問嗎?」

  「她早已算出我的心思,叫她來問話,我該用什麼樣的身份立場質問才不顯得我小氣呢?」

  皇甫朝深恨的就是被人屢屢說中心事,他身為一國之君,必須保有人君的風度,寬大為懷,但是也因此被潘龍美牽制住手腳。

  「不過她並無壞心,只是勸叔叔不要牽扯進混亂的朝局當中而已,皇兄應該高興她在背後幫你穩定臣心,這樣看來,她還不失是一個不錯的賢內助呢。」

  「賢內助?」皇甫朝將手指一甩,古怪地一笑,「那就如她所願!」

  「萬歲今晚要召我侍寢?」潘龍美張大眼睛看著曲絲縈,「你沒聽錯嗎?」

  曲絲縈的表情比她還緊張,甚至有些手忙腳亂的,「當然沒有,是皇上跟前的總管李公公親自來傳的旨意,你當時去金鯉湖了,讓我代傳口訊給你,再過一個時辰就來接人了。快,你要不要準備一下?」

  潘龍美歪著頭想了想,「他想做什麼?」

  「誰?你說皇上?當然是看上你了啊,怎麼?你還不高興嗎?龍美,不是我說啊,這機會千載難逢,看別的屋子的女孩子有多嫉妒羨慕你,你雖然無心於他,但是也不要錯失了這個機會才好。」

  曲絲縈一番好意勸慰,卻讓她的神情更加黯淡,「可是我想要的並不是這種召寵,這和外間青樓裡的嫖客有什麼區別?」

  「啊?」曲絲縈大驚,想不到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急得一把摀住她的嘴,「龍美,別亂說話。」

  潘龍美輕輕拉下蓋在自己唇上的手,看著面前已經被曲絲縈翻亂的衣箱,「絲縈,不必為我費心找什麼『盛裝』了,我再打扮,也不是絕世美女,皇上不會看上我的什麼美色。」

  她隨手拉起一件淺綠的衣裙,「我就這樣去見他吧,是福是禍,都由天定好了。」

  皇甫朝斜靠在軟榻上,看著從外面悠悠走進來的那名綠衣少女──依舊顯得過於平淡的五官,只因綠色而多添了幾分靈秀罷了,這等姿色的女孩子,平時就是他身邊的宮女,也是一抓一大把,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潘龍美走到他面前,屈膝下拜,「參見萬歲。」

  他懶洋洋地抬了抬手,「起來吧,李公公沒有給你帶侍寢的衣服嗎?怎麼穿得這樣素淨?」

  「李公公剛才送來了一件紅衣服,如果萬歲指的是那一件的話,容民女說句心裡話,那件衣服不適合我。」

  「哦?」皇甫朝向前探探身子,露出些許興味,「你的意見還真的是很多。」他伸出食指勾了勾,「過來,不要站得那麼遠,讓朕仔細看清楚你。」

  她遲疑了一下,向前挪了幾步。

  他瞇起眼,長臂一伸,好似老鷹捉兔子一樣將她抓到自己面前。

  「你千辛萬苦地入了宮,不就是想在朕的身邊嗎?還有什麼可躲躲藏藏的?」

  她起初有些抗拒,但是沒怎麼用力掙扎就放棄了。「萬歲怎知我是『千辛萬苦』入宮?」

  「你敢說你不知道我原本是要讓潘家的哪個女孩子入宮嗎?」

  他的語氣中露出一絲威脅,卻只換來她的淡淡一笑,「知道,但是民女想萬歲應該是有成人之美的仁君風範,不會與別人爭奪妻子的。」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皇甫朝蹙眉道。難道潘婷婷已經嫁給他人了?

  「我這個表姐心中已有所屬,萬歲就算是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何必讓你們彼此都痛苦一世呢?」

  「所以你就甘做好人,自願入宮代她『痛苦』?」他用力一推,將她推開,「你還真是蕙質蘭心,懂得替人著想啊。」

  「謝陛下稱讚。」

  她居然受之無愧。

  「來人,賜宴!」他忽然起身一聲高喝,早已在殿外等候的宮女太監魚貫而入,手中捧著晚膳放到兩人面前。

  皇甫朝居高臨下地睨著她,「這道菜叫蛇肉燉黃豆,黃豆爛而不散,蛇肉香而不膩,是宮廷中的一道秘菜,朕很少拿來賞人的,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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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龍美靜靜地看著那道菜,並沒有露出他想看到的驚恐之色,她凝神思考的表情就好像在研究一篇文章般專注而深沉。

  「萬歲……可是心中有什麼關於兄弟的困惑難解嗎?」她忽然出口問出這麼一句話。

  皇甫朝雙手一顫,盯緊她,「你胡說什麼?」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蛇,又被稱作小龍,外人不敢輕易亂吃,怕觸犯皇家。如今萬歲已經是皇上了,這蛇應該指的是萬歲的手足,以黃豆和蛇肉燉在一起,其意……很凶險。」

  那雙烏黑晶亮的眼睛從菜盤上緩緩抬起,迎視著他的目光,不避不懼,一派的坦然從容,倒讓皇甫朝的心中反而有些不安。

  「穿鑿附會,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禮官侄女,竟然也敢猜度聖心,妄論朝政?」他別過臉去,卻又一擺手,「將這道菜撤下去,朕今晚要吃清淡些的。」

  潘龍美一笑,「清淡些的有益身體,但能不能去除心裡的燥熱就不知道了。」

  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他忽然古怪地笑道:「怎麼?你有辦法讓朕的心清靜下來嗎?」

  他靠坐回軟榻上,順手抱起一個身邊的軟墊,一副準備長聽的樣子。

  他變臉這樣快,讓潘龍美有些措手不及,看著他思忖片刻才開口,「民女不能妄論朝政。」

  這是他剛才給她的話,現在她反以這句話回應。

  他挑眉道:「在朕的面前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朕現在讓你說,更何況,這不正是你和朕單獨相處,表現自己才能的絕佳機會嗎?」

  「萬歲有命,民女自當遵從,說的不對,萬歲請見諒。」她輕聲道:「丞相與四王爺,一個是萬歲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一個是萬歲的至親手足,血脈相連,又各有一派人馬,萬歲輕易動不得。」

  「這是廢話。」皇甫朝丟給她一個不客氣的評語。

  她笑了笑,「但是眼下當務之急,萬歲必須要斷出他們當中誰輕誰重,否則兩邊就會爭鬥得更加不可開交。」

  「還是廢話。」他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聽說南疆那邊的茯苓國一直想和我們交好,萬歲為什麼不派四王爺作為使者去那邊出使一番呢?」

  皇甫朝嘴角的嘲諷之意陡然收斂,凝神看著她。

  「四王爺的姑姑好像嫁到了茯苓國去,後來兩國戰亂,四王爺應該很惦記姑姑吧?趁這個機會也可以讓四王爺見見姑姑,了卻心願。」

  「你從哪裡聽來這些事情?」他沉聲問。

  「常言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世人的嘴巴最愛說三道四地講故事,想聽不到也難。」

  他又對她勾了勾手指,這一次,潘龍美悄悄走到御階之下。

  他探出手觸碰她的臉頰。「近看,你的肌膚倒是如水瓷一般,想不到你也可以是塊寶。」

  他喃喃低語,目光閃爍,讓潘龍美聽得心頭有些揪緊,手腳忽然變得冰涼。她察覺到有些不妙,但是抽身已經來不及,皇甫朝手下一緊,瞬間將她拉到自己懷中,讓她被迫坐在他的膝上。

  「別動,這個地方,天下多少女人想坐都坐不到。」他在她的耳畔詭笑著呢噥,「知道朕招你來侍寢的意思嗎?」

  「知道……」她的身子開始僵硬。

  他察覺了,手指沿著她的後頸一路劃下,隔著衣服卻好像在碰觸她的身體,充滿了撩撥情慾的味道。

  「那你就應該已經做好準備了吧?可是身子怎麼好像硬得像石頭?別的女人侍寢時,可都是綿軟得好像一片落花。」

  「民女……沒想過會被皇上……垂青。」潘龍美謹慎地斟酌字眼,身體輕顫著想避開他手指的「騷擾」。

  「沒想過?既然入了宮,就應該想到這一點,難道你想在宮中做一輩子的老處女?」

  「我……民女只想與世無爭地過自己的日子……」她的身體開始縮成一團,卻被皇甫朝翻身,被迫與他面面相對,近在毫釐的臉,呼吸可聞。

  他的眼睛幽邃如潭,映出她有些慌張的眼神。

  「原來你也會怕……」他捏著她的下巴,「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到了這裡,就別想能做到『與世無爭』,我是很喜歡與世無爭的女人,但是,你不可能是……」

  他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她的唇角,感覺到她的身體驟然一緊,他有些得意地笑了,「這才只是個開始,我會讓你知道身為我的女人的職責是什麼。」

  他將她按倒在軟榻上,潘龍美閉緊雙眼,「萬歲,這裡太亮了。」

  「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亮,才可以讓人無所遁形。」

  於是她咬緊嘴唇,全身繃直,好像受罪一樣。

  他皺起眉,「這麼不願意侍寢?朕有什麼讓你不滿意的嗎?」

  「民女……有潔癖。」

  這句話好像一記悶棍,打在皇甫朝的心上,那重重地一擊,讓他白皙的面孔霎時變得漲紅。

  「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他勃然大怒,躍身而起,大聲喊道:「來人!送潘小姐回房!」

  潘龍美回到房中,沒想到院子裡竟有不少人在「等」她。那其實不過都是待選的佳麗,因為突然收到消息說潘龍美要去侍寢,眾位美女心中的妒火可想而知已經燒得熾熱。

  見她回來,有人忍不住開口道:「喲,妹妹回來得好快啊,上一次楚思憶侍寢時,可是整整待了半宿呢。」

  潘龍美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曲絲縈拉著她低聲問:「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她不想在院中多待,只和曲絲縈往裡走。

  「怎麼?妹妹和皇上單獨相處了半夜,就不願意理人了?」又一句刻薄的話飄過來。

  為了彼此的顏面,潘龍美只好停下腳步,「各位姐姐有什麼指教?」

  「談不上指教,」一名佳麗說:「只是好奇想問問,萬歲許給妹妹什麼名份了嗎?過了今夜,我們就該管妹妹叫娘娘了吧?」

  「各位小姐如果好奇,為什麼不等明天的旨意呢?」潘龍美不軟不硬地拋過去一個釘子。

  「妹妹這麼說話就是瞧不起我們了?」對面的聲音越來越聒噪,「我們自視身份過低,是不配和妹妹說話的,要不然我們現在就改口叫娘娘好了,是不是還要下拜行禮呢?」

  曲絲縈忍不住回嘴,「你們別太眼熱了,自己沒本事讓皇上寵幸,說這些冷言冷語給誰聽?」

  「怎麼?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正主兒還沒說話呢,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她秀眉一擰,躍身就要上前,潘龍美笑著拉她回來,「你那雙練武的手沒輕沒重的,出了事我可不給你收拾攤子,走吧。」邊說邊拉著曲絲縈迴房去。

  「哼,不過是個司禮官的侄女,無權無勢的,有什麼可清高的。」眾女子還在不服氣地竊竊私語。

  「看她長得那麼平凡,也不知道皇上看上她哪點了。」

  「也許皇上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想換點清粥小菜?」

  佳麗們互相安慰著,抱怨著,慢慢地散了。

  在圍牆之外,有兩個人站在那裡,其中一人一直傾聽得很仔細,直到院子中靜悄無聲了,他才開口問身邊那個總在來回踱步的人,「你怎麼說?」

  踱步的人笑道:「女孩子們爭風吃醋很正常,皇兄應該驕傲才是,這麼多人為了你快爭破頭了。」

  「我是問你,覺得那個潘龍美怎樣?」暗影中聽壁角的人原來是皇甫朝。

  皇甫嘯道:「倒像是個很明理的人,沒有和那些人計較什麼,還拉著絲縈迴房間。」因為得到皇兄的首肯,所以提起曲絲縈他的用詞已經是毫不避諱,極為親暱了。

  皇甫朝道:「既然她說讓那些人等明天的旨意,我不該讓她的話成為空談才對。」

  「怎麼?皇兄明天要給她下旨?她今日用那麼重的話拒絕皇兄,皇兄是準備把她直接打入冷宮呢,還是讓她回家?」

  「我會讓她那麼輕輕鬆鬆就逃掉嗎?」皇甫朝冷冷地反問,「她既然不讓我痛快,我也不能讓她好過,想走?要看我肯不肯讓她走!」

  次日,一道聖旨頒下,旨意有二。

  其一,曲絲縈被指婚給五王爺皇甫嘯。

  其二,潘龍美被冊封為昭儀,即刻入主瀟湘苑。

  曲絲縈聽到旨意時不免又驚又喜又疑,她沒有去問自己怎麼會被指婚給皇甫嘯,只急急地問潘龍美,「你不是說昨夜氣惱了他?怎麼他還要冊封你做昭儀?」

  她捧著聖旨,似笑非笑道:「這是報復。」

  「啊?」

  「封我為妃,就是明目張膽地宣佈我已是他的禁臠,他要怎樣報復我昨夜對他的不敬都可以了。」

  「哎呀,那你豈不是很危險?我去和皇上求求情,或者你去認個錯,再怎樣,都不能和皇上作對啊。」曲絲縈對她極為不放心,「我陪你去。」

  「不用為我擔心,絲縈,好好地做你的王妃。如果有一天我在宮中受了氣,說不定會去找你。」潘龍美用調侃的口吻安撫這位結識不久卻對自己感情真摯的朋友。

  「各人自有各人路,誰知明天禍與福。」她喃喃低語,像是在寬慰別人,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唇角有些幹幹的,忍不住想起昨夜皇甫朝那計曖昧又勾人心魂的舔吻。

  突然間,雙頰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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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王爺出使茯苓國好幾天了,東都裡似乎平靜了不少。」

  楚思憶不同於一般的入選佳麗,對潘龍美升位之事很是高興,因為這樣就有人可以陪她聊天,也不必端著昭儀的架子被迫和其它秀女隔開一道牆。

  而潘龍美自從升為昭儀之後,除了吃穿住用有了明顯的區別之外,行動坐臥還是老樣子,對任何人都遠遠淡淡的,若不是楚思憶天天來找她閒聊,她是不會去主動與人交往。

  聽楚思憶這麼說,她放下手上的書,「萬歲和你說起這件事了?」

  「沒有,我聽太監們悄悄議論,似乎萬歲為了這件事挺開心的,說丞相那邊也太平了些。龍美,這書有什麼好看的,讓你一天到晚都在看?」

  潘龍美將書皮展開給她看,「是一本中原的傳奇小說,挺有趣的。」

  「叫什麼?」

  「《紅拂女》。」

  「講的是什麼?一個女孩子的故事?」

  「差不多吧,」潘龍美笑道:「是說一個叫紅拂的女孩,原本是中原隋朝一位大官的家妓,後來看上來府內作客的李靖,於是深夜去見李靖,追隨他出逃天涯。」

  楚思憶驚得用手摀住嘴,「天啊,這女孩真是……真是……離經叛道。」

  潘龍美微勾唇角,「是嗎?我倒覺得她勇氣可嘉,而且慧眼識英雄,這一搏算是搏對了,平日中,我們誰有這樣的膽量?」

  「我不會做這種事的,」楚思憶拚命搖頭,「我怎麼可能丟下萬歲和別的男人私奔,那,多不要臉啊。」她說著臉都開始紅了,好像因為私奔而被人在背後指說難堪的人是她似的。

  潘龍美卻悵惘地說:「但是人生若有一次這樣的搏命,就算是搏輸了,也許也是值得的。」

  「龍美,你……」楚思憶不解地看著她,剛想問話,就聽外面有太監通報,「皇上駕到。」

  兩人只好起身相迎,皇甫朝從外走進,看到她們倆,悠然笑道:「真是姐妹情深啊,居然讓朕同時見到你們兩人。」

  「萬歲找臣妾有事?」潘龍美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楚思憶頻頻對她使眼色,因為這話無異於把皇上往外推,難道皇上沒事就不能來?更何況夫妻見面,還需要「有事」嗎?

  皇甫朝果然反問:「沒事就不能來見你?還是見我們的潘昭儀要先遞上拜帖,等你的召見?」

  聽出他話音裡的火氣,楚思憶忙做和事佬,「萬歲,特意來看我潘姐姐有什麼事情?怎麼不去找臣妾?」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就猜到你在這裡,所以也一併來看你啊,這些天你不是天天往這裡跑嗎?」

  一邊和楚思憶調笑,皇甫朝的眼睛一邊偷偷留意潘龍美的反應,但她只是握著一卷書,靜靜地站在旁邊,微笑看著他們,好像她根本是個陌路旁觀者罷了。

  莫名地從心中升出一股火來,他沉下臉問:「近日你們的家人有沒有進宮看你們?」

  「前日我娘來過……」楚思憶不知道皇上為什麼會突然生氣,有些戰戰兢兢地回話,「娘只是坐了坐,沒有別的意思,若是皇上不喜歡,我讓她以後盡量不要來。」

  皇甫朝知道她誤會了,擺出笑容安撫,「思憶,你不用擔心,你剛做了昭儀,親人來看你是應該的,但若是他們想要你幫忙討封賞,你一定要斟酌輕重。」

  「是,臣妾知道。」真被皇甫朝說中了,上次母親入宮看她,其實就是為了給她的弟弟討封賞,本來她這幾天都在想該怎樣和他開口,可聽他這樣警告,到嘴的話不由得嚥了回去。

  「潘昭儀的家中沒有人來嗎?」他盯著潘龍美,「入選昭儀這樣的大事,難道連個進宮道喜的親戚都沒有?比如,堂姐妹什麼的?」

  潘龍美笑吟吟地看著他,「皇上想讓誰進宮來看我呢?臣妾家中人丁單薄,對權勢也無興趣留戀,所以臣妾就算是做了昭儀,在他們心中也沒什麼特別值得慶祝的。」

  「哦?是嗎?」皇甫朝冷哼一聲,「怪不得你是冰水一樣的性格,原來是家傳的。」他話鋒突然一轉,「但是別以為你背著我做的那些小動作,能騙過我的耳朵。」

  「誰敢欺騙皇上呢?」

  她居然嫣然一笑,一副妻子獻媚丈夫的表情,但這笑容分明不是出自真心,所以讓他更覺得刺目。

  「明天朕帶你們出巡,一起看朕打獵,怎麼樣?」

  楚思憶拍著手,歡悅地笑著,「好啊好啊,臣妾在民間就聽說皇上的箭法無雙,早就想一睹皇上的英姿了。」

  皇甫朝看著潘龍美,「潘昭儀呢?不想出去散散心嗎?」

  「憑皇上定奪。」無論別人說什麼,她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不管軟話硬話,高興事生氣事,在這個女人面前似乎都是可以彈指吹散的一片雲,牽不動她心頭的一點波瀾。

  皇甫朝簡直恨得牙根兒癢癢的,所以當楚思憶婉轉請求他去她的宮殿中坐坐時,他故意大聲說:「好啊,朕今日累了,就留宿在你那裡。」

  潘龍美呢?早已經捧著那卷書,坐到窗邊凝神細讀去了。

  臨走前他暗中狠狠踹了一腳門框,「這門做得太窄了,明日讓工匠加寬三分,免得連人都裝不下!」

  他意有所指,再也不回頭,攬著楚思憶大步離開。

  清風不解意,何故亂翻書?潘龍美瞪著眼前嘩啦啦被風吹亂的書頁,思緒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皇甫朝離開的腳步聲已經漸遠,但是卻好像敲在心上的更鼓,一聲又一聲,迴響悠長。

  為什麼要選擇入宮呢?潘婷婷問地,叔叔問她,曲絲縈問她,皇甫朝也問她。除了入宮,她真的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嗎?若是當初讓潘婷婷入了宮,她不管婷婷的死活,良心可會不安?

  其實追根究底,她入宮,的確不是沒有目的。皇甫朝猜到了,卻不能看透,除了她自己,大概再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知道她心底的秘密。

  此番來,原是為了一個人,更是為了兒時的一個夢得以圓成……

  *********

  「皇兄似乎對潘昭儀越來越有興趣?」皇甫嘯在馬背上側著身子笑問皇甫朝。

  皇甫朝沒有和兩位昭儀同乘一車,而是和弟弟並轡同行。

  「從哪裡看出我對那女人有興趣?」他冷冷反問。

  「聽說從她受封之後,皇兄既沒有在她那裡過夜,也沒有召她侍寢過,但是今天你居然還帶著她出來打獵。」

  他冷笑道:「我的後宮總管什麼時候變成你了?連我寵幸哪個妃子都有人報備給你知道?」

  「那些沒有受封的長舌婦們當然要議論這些事情,宮裡的事情傳到外面,自然就瞞不住人了,要不是皇兄對楚昭儀恩寵有加,只怕外界要傳皇兄有……那方面的毛病了。」

  皇甫嘯曖昧地朝他擠眼,皇甫朝一鞭子揮下來,擦著弟弟的臉頰劃過。

  「皇兄生氣了?呵呵,那是被說中了心事,還是在故意遷怒別人?不過,皇兄啊,我很好奇,那女人既然百般給你臉色看,你怎麼還對她這樣客氣?」

  「留著她自然有用,我後宮的事情你少管。今天打獵,怎麼不帶你的新婚妻子來?」

  「怎麼沒來?你看她不是在那邊嗎?」皇甫嘯用手一指,果然見前面有一匹火紅色的棗紅馬正在人群中快速飛奔,馬上的人兒頭戴紗帽,身形窈窕,騎術甚是了得。

  「有個這樣的妻子,也不會省心。」皇甫朝嘲諷道。

  「但是挺有趣的,比起那些只會在車內吹風的大小姐,我要感謝皇兄給我選了這樣一位妻子。」皇甫嘯笑著,催馬跟上曲絲縈的紅馬。

  皇甫朝撥馬回身,來到後面的一輛馬車旁,「車內悶不悶?要不要出來走走?」

  車簾一掀,依稀可以看到楚思憶和潘龍美的臉,楚思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麼多人看著,臣妾還是在車內吧。」

  「潘昭儀呢?」他又問。

  潘龍美悠然回答,「在等萬歲大展身手。」

  換句話說,是坐在車內等著看他的好戲?

  皇甫朝身子一低,趴在車窗框上,問道:「好啊,你們想要什麼呢?是要一件鹿皮的大衣還是要只小兔子做寵物?」

  楚思憶的雙目倏地亮了起來,「可以要一隻小兔子嗎?」

  「當然,朕八歲就已經親手俘獲過不少兔子狸貓了。對了,一隻可愛漂亮的小白兔,正好匹配我的愛妃思憶,就給你抓一隻兔子來好了,至於潘昭儀,或許狸貓更適合你。」

  這話已經明擺著是在損她,但潘龍美仍不慍不火地笑答,「那臣妾就拭目以待了。」

  他一抖韁繩,快馬疾馳而去。

  *********

  在獵場轉了一圈,皇甫朝已經頗有收穫,他憋足一口氣要做出些事情給那個潘龍美看看,所以足足在獵場轉了一個多時辰,無意中一瞥眼,忽然看到曲絲縈正在馬車邊和車內的人說著什麼,然後又見潘龍美笑著走出來,像是要上她的馬背。

  這還得了?這女人真敢逾越宮規嗎?他一擰眉,撥馬回頭,突然覺得眼角有光亮閃爍,順光看去,只見護衛人群中有一個人正悄悄舉著弓箭向潘龍美那邊瞄準。

  他一驚,大聲喝道:「何人竟敢行刺?!」

  刺客的箭已經在此時射出,但因為他的喝聲讓刺客的手抖了一下,箭尖陡然偏斜了一些。

  而那邊曲絲縈聽到他的喊聲還很懵懂,幸虧旁邊的皇甫嘯機警,縱身跳上紅馬,將妻子一把摟在懷中。

  至於潘龍美就這樣孤零零地被暴露在無遮擋的陽光之下,皇甫朝心中驚懼萬分,即使他用力夾緊馬肚,身貼馬背以閃電般的速度回救,卻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那根弩箭「嗖」的一下射到馬車前,穿越車窗,陡然射進了車內。

  潘龍美的臉色大變,一彎身子掀開車簾就要進去看楚思憶的情況。

  此時皇甫朝已經趕到她跟前,飛身從馬上一躍落到車廂板上,將她猛地從車內抓出,喝道:「你不要命了?!」

  「思憶她……」她的聲音在顫抖。

  這是自從他認識她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她在恐懼。

  「這裡的事情你不用管。」他用雙臂將她緊緊摟住,用自己的後背面對飛箭的方向,大聲喊著,「禁衛軍統領死哪兒去了?別讓刺客跑掉!」

  其實不等他說,發現狀況的禁衛軍早已一擁而上,而那名放冷箭的刺客也有準備,策馬逃跑,禁衛軍統領便親自帶了一隊人馬去追。

  皇甫嘯將驚魂未定的曲絲縈安置好後說:「皇兄,此地不宜久留,皇兄還是先請回宮吧。楚昭儀受傷了嗎?」

  車簾被風吹起半幅,皇甫朝已經看清車內的情況,其實不用他看,只要感覺到懷中那瑟瑟發抖的冰冷身體,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通知楚昭儀的家人,告訴他們,狩獵中途遭遇刺客,他們的女兒以身殉君。

  皇甫嘯雙目圓睜,陡然呆住。

  在皇甫朝懷中的潘龍美忽然開口,「先不要告知思憶的家人,刺客的來歷還不清楚,不宜走漏風聲。」

  皇甫朝低頭看她,「依你之見呢?」

  潘龍美的臉色蒼白,但是神情已經鎮定,「封鎖消息,暗中徹查。無論是丞相還是四王爺,更包括後宮那些待選佳麗,都在徹查之列。」

  皇甫嘯的眼睛睜得更大,這個潘昭儀居然在這種大變之前,還能保持如此清醒的頭腦為皇兄謀劃?

  而皇甫朝則深深地看著她,似乎並未多想,便一點頭,「好,就依你所說。嘯,你應該都聽到了。」

  「哦,是。」皇甫嘯如夢初醒,在離開之前,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皇兄已經半摟半拉地將潘龍美抱到他的馬背之上。

  潘龍美坐在前方,皇甫朝從後面環過雙臂,將她嚴密護住,兩人的神情凝重,但目光同樣堅定。

  望著他們的身影,忽然間,皇甫嘯好像明白了什麼。

  *********

  回宮的路上,皇甫朝許久沒有說話。

  潘龍美幽幽問道:「這樣的暗殺你以前遇到過嗎?」

  「很少,所以才會疏於防範。」他的聲音比之平常更冷了幾分,但這份冷,不是針對她,而是因為憤怒。

  「東嶽國中爭權奪位的事情向來少,就算兄弟不和,也很少會擺到檯面上大鬧。當年先帝有令,暗殺者一但被查出,會誅滅全族,這樣的重罪,誰人敢犯?」

  「那……」她思忖了下,「會不會是外來的人做的?別國的奸細?」

  「別國的奸細會將刺殺我的妃子作為目標嗎?」他靜靜地想了很久,「今晚,你搬到我宮裡去住。」

  「你怕那些人再找上門來?不會的,他們一次失手……」

  「難免不會故技重施,我不能讓我的女人在我的眼皮底下再受到致命之災!」他的口氣不容轉圜和動搖。

  「思憶……是代我而死。」她已經想明白了,若不是因為皇甫朝喊了那一聲,讓對方的箭頭偏了方向,箭尖對準的原本該是自己。

  皇甫朝低垂眼,只看到她柔細的後頸,她的頭髮隨風吹拂著他的臉龐,滿腔的憤怒不知怎地,好像溫軟下去,化成柔柔的春水。

  「你怕了?還是心中覺得愧對於她?」

  「我只是有點後悔。」

  「後悔不該入宮?我看你不像是個愛後悔的女人。」

  「我後悔自己低估了身邊的危險,又把危險牽連給別人,不過……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給別人第二次這樣的機會!」

  她的聲音赫然決絕,彷彿下定了一個天大的決心,讓皇甫朝一怔。「這是誰教給你的處世之道?」

  「是我娘,她一生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我,只想有她一半的勇氣和信心。」

  「只要你不是想跟著男人私奔,這勇氣和信心,我可以給你。」他貼著她的耳畔,清朗的聲音透過耳鼓傳進她的心裡。

  她赫然一震。今天他們遭遇了彼此人生中重要的變故,而今天,也是他們第一次心心相惜地這樣緊緊依靠。

  變化如此快,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此時他們已經回到外三宮的宮門口,忽然問,她看到宮門口跪著一個人,那人全身鍾甲,風塵僕僕,身邊立著一匹渾身黝黑的高頭大馬,單膝跪地,頭低垂著,但那份英武之風讓人遠遠就可以感到撲面而來。

  「英疇表哥?」她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英疇表哥?皇甫朝的雙眉蹙起,順著她的聲音向前看去,也看到那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緩緩抬起臉,注視著他們的方向,高聲道:「微臣衛英疇參見萬歲,參見昭儀娘娘!」

  他察覺懷中的人兒有點兒自在似的動了動,心中頓時疑竇叢生,但表面上淡若無意地說:「衛將軍啊,不是說還要些日子才回來嗎?這麼著急飛馬回來給朕報邊關之喜?」

  「微臣怕萬歲等得著急,而且……微臣剛剛聽說家中有些變故,便策馬狂奔,一日千里,為的是驗證事情的真偽。」

  「家中變故?」皇甫朝別有深意地審視著衛英疇的臉,雖然衛英疇注視著他們的方向,但是他敏感地覺得,他的眼睛盯著的只有潘龍美。

  好啊,終於也有她的戲可看了。他全身一僵,嘴角露出抹古怪的笑容,心中卻泛起一股難以言明的滋味,翻江倒海,讓他很不舒服。

  為什麼每次一牽扯到這小女子的事情就讓他心神不寧?難道她就是人們傳說中的,屬於他的「命中剋星」嗎?

  管他什麼表哥堂妹的,如今潘龍美是他名正言順的昭儀,還怕誰搶了不成?

  他在馬背上輕輕地哼了一聲,這聲音雖輕,但潘龍美絕對可以聽到,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用極低的聲音說:「潘昭儀還有多少家中的故事是朕不知道的,今晚可要好好的講給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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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楚思憶遇刺身亡的消息被皇甫朝下密令封鎖,接著他又接見衛英疇,潘龍美一直在他寢宮的偏殿等候消息,直到日落西山,前面才傳來太監的傳聲,「萬歲回宮。」

  她起身等候,見到皇甫朝獨自一人走進來,不禁問道:「英疇表哥呢?」

  聞言他本來就很凝重的神情更加沉鬱,「你怎麼會和衛英疇是表兄妹?」

  她解釋道:「英疇表哥的母親是我的姑姑。」

  「你們兩個是青梅竹馬?」

  嗅出一絲酸意,她不禁頓了頓,「可以這麼說。」

  她總是如此坦白,讓皇甫朝恨得牙根兒癢癢,又為了面子不得不故作大度,「你知道他剛才見到朕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什麼?」她望著他的眼睛,心中其實已隱隱猜到。他的臉色之所以這麼難看,多半是為了表哥的話。

  「他讓朕放了你,放你出宮。」

  潘龍美眨眨眼,並不吃驚,她熟知衛英疇的性格向來是敢做敢當,膽大包天。

  但她的不吃驚看在皇甫朝眼裡更覺生氣。「怎麼?你是在等朕說同意他這個荒謬的要求嗎?」

  「臣妾知道萬歲不肯的。」

  「你希望朕肯?」

  「臣妾不能隨便猜度聖心。」

  「但事實上你一直在猜度。」

  「聖上這句話是不是也在猜度臣妾的心?」

  兩個人好像在鬥嘴的孩子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局面說成了僵局。

  皇甫朝抬手抄起桌上的一壺茶,發現茶水已涼,怒道:「下面的人都是怎麼做事的?居然都不知道準備熱茶嗎?」

  她按住他握在茶壺把上的手,「皇上請不要動怒,是臣妾讓他們不要送熱水來,現在是非常時候,不知道那刺客背後的主使人還會做什麼,萬一攻擊我是虛,攻擊萬歲是實,我們不能沒有防備。」

  他的眼波震起漣漪一片,本來蹙緊的眉頭慢慢舒展開,極輕地歎了口氣,似是喃喃自語,「有時候,真搞不懂你這個女人。」

  「臣妾也總是不懂皇上。」她幽幽地表示,「楚昭儀猝然去世,臣妾沒有看到皇上有一絲一毫傷心之態。」

  他的眼睛又赫然有了戒備,「你想看到什麼?看到朕在人前痛哭流涕地說捨不得她?指天發誓要為她報仇?」

  潘龍美靜靜地說:「畢竟她曾真心真意地愛皇上,付出她的一切。」

  握住她的腕骨,他認真地看著她,「喜歡一個人有多深,不是放在嘴上到處說給人聽的,心裡傷到有多疼,也不是能撕裂骨肉給人看的。不要認為你看到的,就是你認定的。」

  像是被他的這番話震懾住,潘龍美有點呆呆地看著他,不知為何,手指抬起,按在他的額頭,柔聲低語,「原來這就是你的心裡話?原來……你和我最初想的並不一樣。」

  他忍不住挑起眉,「你最初認為我是怎樣?」

  「一個……酒色之徒。」她再一次大膽地說了得罪他的話。

  他的眉梢揚起就沒再放下,哼聲道:「朕認識的人中,你是唯一一個敢這麼大膽罵朕的人。」

  「所以萬歲很討厭我。」她的唇角動了動,像是要向上翹起。

  皇甫朝反唇相譏,「是你一直在做讓我討厭的事。」

  她定定地看著他,嘴唇囁嚅了一下,「皇上,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小時候?」他疑問:「你指什麼時候?」

  「大約在你……」

  她有點吞吞吐吐,話沒說完,就有太監進來稟報。

  「萬歲,衛將軍請求見潘昭儀。」

  兩個人的眼神都僵了一瞬,皇甫朝眼中的柔波驟然冷住,「哼,這傢伙對你還真是不死心,好,要見就見吧,讓他進來!」

  衛英疇解劍入殿,一身的鍾甲還在鏗鏘作響,表情嚴肅地對著皇甫朝一拜,然後看著潘龍美,「龍美,有事和你說。」

  這句話未免太不將皇甫朝放在眼裡了,他不動聲色地將潘龍美拉到自己身邊,幽幽一笑,「衛將軍,在朕面前這樣親暱直呼朕的愛妃的名字,難道沒人教你君臣之禮嗎?」

  「龍美與微臣是十幾年的兄妹之情,不會和微臣計較這些的。」這話更是挑釁。

  皇甫朝按捺住心中的怒火,側目看著她,柔聲問道:「愛妃也有話對衛將軍說?」

  她斟酌著字眼,「臣妾與衛將軍的確許久不見,是有些家常事情要說,不過也不必另擇地方……」

  「龍美!」衛英疇赫然抬高了聲音,「你別逼我。」

  皇甫朝笑著接話,「逼你?衛將軍認為我的愛妃逼你什麼了?就算是逼你,難道你要在宮裡造反不成?」

  潘龍美盈盈起身,「萬歲,請給臣妾片刻時間和衛將軍單獨說話。」她的雙眸黑白分明。坦誠清澈,皇甫朝凝目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道:「外面風涼,在院子裡站站就回來,朕還在這裡等你。」

  她屈膝行禮後轉身走出殿門,衛英疇隨後跟著走了出去。

  皇甫朝帶著笑意的表情始終僵在嘴角上,身姿一動不動地斜靠著坐在龍椅上。

  若非自己是皇上,還真想跟過去聽聽他們到底要說些什麼,不過,趁此時機,似乎他該想想另一件事,為什麼潘龍美剛剛問他小時候的事情?她指的是他多大的時候?五、六歲?七、八歲?十一、二歲?還是十四、五歲?

  她忽然間這件事做什麼?難道……他小時候曾經和她見過嗎?在何時?在何地?

  *********

  潘龍美站在院中,微笑看著衛英疇,「表哥別來無恙。」

  他冷冷地道:「你倒是變化不小,為什麼要進宮都不和我商量一下?」

  「叔叔沒有和你說嗎?」她故作無辜,「萬歲下旨徵選秀女,婷婷心有所屬,不能讓她誤了終身,所以我……」

  「那你就不是心有所屬?」他有點激動,「我以為,從小到大,你我都已經彼此認定了。」

  她還是微笑看著他,卻好像在看一個孩子,「表哥,我們從沒有彼此許諾過什麼,對嗎?我沒有說過非君不嫁,你也沒有說過非卿不娶。」

  衛英疇沉下臉,「你這是故意在和我玩弄口舌之戲。以你之聰慧,不可能不明白我的心,原本我是想這次前線勝利,建功立業之後就正式下聘迎娶,沒想到你居然會攀龍附鳳嫁進皇宮。」

  「攀龍附鳳?」潘龍美悵然道:「這話說得好,誰讓我本就姓潘?名字裡還帶個『龍』字,也許注定我就是這種迷戀權欲的女人。」

  衛英疇臉色一變,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急忙低聲賠禮,「龍美,你知道我有口無心,不是這個意思,我剛才已經和皇上說過了,要他放你出宮。」

  「他答應了嗎?」她的神情有些古怪,不知道是笑,還是諷刺。

  他懊惱地搖頭,「他當然不肯。龍美,我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實話實說。」

  「請講。」

  「你和皇上……圓過房了嗎?」

  他艱難的問話讓潘龍美又是一笑,並不羞澀,也沒什麼難為情。「圓房與否對表哥重要嗎?」

  「我聽說萬歲只是封了你昭儀的頭銜,但並未在你的宮內留宿過,若是你們還沒有圓房,也許還有轉圜的餘地。」

  「也就是說,如果我白璧無瑕,表哥就還要我?」

  這話問得尖銳,讓衛英疇咬了咬牙,「就算是你已經嫁作他人婦,只要你點個頭,我拚了命也會帶你出宮!」

  她不由得為之動容,「表哥,多謝你對我的情意,但是我在這裡一切都好,沒有出宮之念。」

  「你!」衛英疇又是不解又是生氣地瞪著她,半晌才逼出一句話,「你這是為什麼?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他怒而拂袖離開,她則倚著花樹呆呆地出了會兒神,才反身走回宮門,腳步剛剛踏入門檻,一襲風衣就披裹在她的肩膀上。

  「外面風涼,還在風口上站了那麼久。」

  這溫柔體貼的話聽來就在耳邊,卻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多謝萬歲賜衣。」她沒有抬頭,低垂著眼看著地上兩雙併行的腳。

  「衛英疇為難你了?」

  「沒有,表哥只是有心結沒打開。」

  「他的心結是你,你若是肯和他走,他的心結自然就打開了。」

  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調侃還是惱怒?潘龍美終於揚起頭瞥了他一眼,「萬歲為什麼不肯放人?是怕丟了你的面子?」

  皇甫朝盯著她的眼睛,「肯不肯走其實在你,你想走嗎?」

  「我既然進宮了,就沒想過離開。」她回答得簡潔而不猶豫。

  他笑了,笑得霸道而張揚,「就算是你想離開,朕也不會放你走;」

  「哦?為什麼?臣妾不認為自己有傾國傾城的貌,和舉世無雙的才,值得萬歲留戀。」

  他的手指又在她的後背上悄悄勾畫,「那一夜朕就說過,你是一塊寶。」

  那讓她熟悉的顫慄感又出現了,她不安地扭動一下身子,「萬歲,楚昭儀剛剛過世。」

  他的動作陡然停止,眉宇間的光澤也黯淡下去,但摟著她纖腰的手沒有鬆開,將她一直拉到書案邊。

  「這是朕剛剛起草的聖旨,楚昭儀之死,將會宣告天下是急病而亡,你認為如何?」

  潘龍美側身看了看,「緩幾天公佈比較好。」

  「嗯,朕也是這個意思,不過依你之見,覺得這一次刺客背後的人可能會是誰?」

  皇甫朝如此認真地和她探討案情讓她陷入深思好一陣,「臣妾不知道,也不能亂猜。」

  「你是想猜那些落選的佳麗嗎?」他直接揭破她的心事。「你叔叔和父親在朝中都沒有這樣的死敵,能對你如此恨之入骨的其實只有那些落選者。」

  「萬歲既然也這麼想,那臣妾就不必說什麼了。」她苦笑道:「不過臣妾和萬歲現在都沒有實質的證據。」

  「這事就不必你管了,明日朕自然會有旨意。」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女人多的地方就會有戰事,這戰事在暗不在明,殺人更不見血。」

  「萬歲把我們女人說得太可怕了,女人的情意之重可能比起男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潘龍美不禁為同胞反駁。

  「你是指你和楚思憶還是曲絲縈?朕看你平日對她們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像是什麼情意深厚。」

  她回應道:「情意的深厚與否,不是表露在人前給人說三道四,而是放在心裡,陳釀一輩子。」

  這句話是學自他剛才的話,讓他愣了愣,不由得一笑。「舉一反三,伶牙俐齒,別人還以為你是個冷漠沉靜好欺負的性格,卻不知道小雛鳥的身下也有一雙能抓傷人的利爪,看來以後朕更不能小瞧你了。」

  「小瞧任何人都會給萬歲帶來災禍。」她很認真地提醒。

  她的話讓皇甫朝的笑容一震,摟住她腰的手緊了緊,將她拽上自己的腿,察覺到她又要掙扎,他低聲問道:「不是第一次坐在這裡了,還是這麼不適應?」

  「臣妾怕再惹陛下生氣。」

  「你不說那些氣人的話,我怎麼會生氣?」

  「臣妾……」

  她剛要反駁,就被他用手蓋住了唇。

  「不要再和我鬥嘴,我知道你有的是道理,但是現在我要問你話,你不要顧左右面言他。」

  她歎口氣,「今天人人似乎都要審問我。」

  「衛英疇的話你可以不聽,因為他除了是你表哥之外和你再無半點瓜葛,但是我的話,你不能不聽。」

  「好吧,萬歲要問什麼?」

  「你剛才問我小時候的事情,是什麼意思?」

  「這個……」她遲疑了一會兒,「臣妾……現在不好說。」

  「不好說?」他的手掌在她的腰上一按,「你既然已經開了口,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她正在沉吟,外面一陣吵吵鬧鬧的聲音傳來,皇甫朝不悅地自語,「怎麼回事?就不能讓朕清靜一會兒?」

  有太監跑進來,「萬歲,是七公主來了,吵著要見你。」

  「這丫頭。」他皺眉道:「永遠這麼沒規矩。」

  「七公主是叫可欣吧?」潘龍美問。

  「嗯,看來她的大名早就遠播宮外了。」他有點無奈地笑了笑,「你在這裡等等,我把她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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