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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湛露]戲龍(富貴花嫁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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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1:50
  皇甫朝走到宮門外,沉聲道:「七妹,這麼晚了跑到我的寢宮來做什麼?」

  「二哥哥,我聽說你在獵場遇刺了,人家擔心你嘛。」跑到他面前的紅衣少女叫皇甫可欣,就是皇甫朝的七妹,向來無拘無束慣了,也不將規矩放在眼中。

  他雖然表面責備,但心中對這個妹妹還是很疼愛寵溺,手指一撥她的額前亂髮,神情凝重地問:「你聽誰說的?」

  他遇刺的消息嚴密封鎖,七妹是如何聽說到的?

  「是五哥說的。我剛才去五哥的府裡玩,看他那麼忙,一問才知道。」

  他暗中鬆口氣,「我沒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你別胡鬧了,回去休息,還有,不許將這件事外傳。」

  「知道了。」她伸著脖子向殿內看看,「裡面還有什麼人?」

  「與你無關。」他雙臂一伸,做出趕客的姿態。

  皇甫可欣好像明白了似的做了個鬼臉,「你這個風流鬼,這種時候還不忘風流快活。」

  「你這丫頭再不回去,休怪我真要下旨趕你了。」

  他面色一沉,端出皇帝哥哥的氣勢,讓皇甫可欣頓時乖乖地擺手。

  「好啦好啦,不打擾你的好事,我走還不行嗎?對了,聽說你封了個姿色平庸的女人做昭儀,我很好奇,什麼時候讓我見見?」

  「她現在就在宮內,但是我們有要事要談,今天不便陪你聊天。」他也不避諱。

  「哦?你和一個昭儀能有什麼要事可談?。不必把她當寶貝似的藏起來吧,再說,我想不出一個姿色平庸的女人能值得你寶貝什麼?」

  「這就不用你多管,夜深了,快回去吧。」

  好不容易將七妹哄著離開,走回殿中時皇甫朝愣了一下,只見潘龍美趴在書案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走過去,他的指尖輕輕劃過她耳後的肌膚,她蹙著眉動了動,卻沒有醒過來。

  這樣一個姿色平庸的女人,他寶貝什麼?

  想到剛才可欣質問他的話,他的確也覺得是有些不可思議,連潘龍美自己都說,她沒有驚世的美貌和才華,但為什麼在第一眼見到她時,他就總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她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他的手指擦過她的耳垂,來到她渾圓但柔細的小下巴,水嫩的肌膚讓他的指尖滑行自如,向上游移,來到她紅潤的嘴唇處,這裡總會說出一些讓他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的可惡詞句,再往上爬,是小巧挺秀的鼻樑,和若蹙若顰的雙眉。沒有任何一處五宮值得驚艷讚歎,但是放在一起,卻不知為何讓他漸漸地越發移不開眼。

  今朝,如果被刺身亡的人是她而不是楚昭儀,他此刻還會表現得如此從容鎮靜嗎?

  那兩排睫羽眨動幾下,明澈的眸子張開,帶著幾分迷離的困意問:「七公主走了?」

  「走了。」他彎下腰,一手摟著她的肩膀,傾身吻上面前那兩片如花瓣般朱紅的唇型。

  她渾身一顫,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他採擷走自己最寶貴的珍藏。

  如果說那一夜侍寢是在極為清醒但又極不情願的情況下,被他在唇角撩撥起一絲火星,那此時半暈眩昏迷的她,就是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被他奪去了初吻,並就此燎然起一片火海。

  她從不知道男女情愛是這樣的震撼人心,更不會想到只是他的一記深吻便讓她手足無措,神智迷離。

  她的背抵著書案邊,被磨得有些疼,但是雙臂被他緊緊鉗錮住,不能反抗。

  依稀聽到她低嗚著不滿的申吟,他恍然意識過來,幽笑著將她的後背托起,緊緊靠在自己懷中,交織的唇舌之爭也因此更加深刻地糾纏下去。

  她的呼吸完全亂掉,甚至不知道現在究竟是自己在呼吸,還是他幫著她呼吸,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好像全身都陷入火海,但是指尖腳尖卻又冷得冰涼。

  「你還是很怕的樣子?」他終於給她喘息的機會,但是舌尖依舊在她的唇角勾勒撩撥。

  她急促地深深喘息了幾下,低聲道:「求你,不要是今晚。」

  他的眸子漆黑如墨,這一回他沒有追問為什麼,他能理解她的心,因為白天之事其實已在她心中造成傷害,而對於他來說,在自己的一位妻子剛剛意外身亡之後,就立刻去與其它妻子尋歡,從道義上講也說不過去。

  於是他只將她嬌小的身子環抱在懷裡,柔聲問:「這樣睡得著嗎?」

  她的睫羽又眨了幾下,低垂下頭,在他的懷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依靠上去,深吐出一口長氣。

  他隨手翻過桌案上的一本奏折,靜心審閱起來。

  *********

  這一夜,殿內燈火長明,小太監幾次進來添燈油,都只看到皇上抱著潘昭儀在靜靜地批閱奏折。

  皇上好像很寶貝潘昭儀似的,動作很輕巧,即使要在奏折上寫字,也盡量不驚動懷中睡熟的人兒。

  小太監有些吃驚,自他伺候皇上以來,從沒見皇上允許哪個妃嬪能在自己的寢宮中待得這樣久,而且在他的印象中,皇上是不允許妃嬪干預朝政,所以絕不可能在她們面前做類似批閱奏折這一類涉及朝政的事情。

  這個潘昭儀看上去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因何能得到萬歲如此特殊的寵愛?真讓這個小太監費解不已。

  不過,還好他提早發現,不似外邊其它人唧唧歪歪地暗中嘲諷潘昭儀的突然受封,只是皇上偶一為興之舉。以後,他可要偷偷地、好好地拍一拍潘昭儀的馬屁咯。

  *********

  潘昭儀深受皇上寵愛的小道消息不出幾日就不脛而走,傳遍宮內宮外。

  幾天後,皇甫嘯進宮來見皇甫朝,帶著自己的疑問一併來問。

  「皇兄,聽說這幾日那個女的一直留宿在你宮裡?」

  皇甫朝正在書案上獨自下棋,他一邊落下棋子,一邊慢悠悠地問:「你說的是淮?。」

  「皇兄故意和我開玩笑?還能有誰?」他伸頭看了眼棋局,抄起一枚棋子放上去,「將軍!好,現在你總可以給我說說這裡面的緣故了吧?」

  皇甫朝順勢將棋盤一抹,抬眼看他,「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禁軍統領說那刺客已經畏罪自裁,當時你不是誇下海口說能找到這人的幕後主使嗎?

  「查案不比下棋,不是一時三刻就能走出結局的嘛。」皇甫嘯坐在他對面,悄聲說:「我怎麼聽說皇兄前日把那些沒有中選的佳麗都各自婚配出去了?」

  「是又怎樣?你是來向我炫耀你現在的耳朵有多長?」

  「我只是佩服皇兄,世上有幾個男人有皇兄這樣的艷福,可以左擁右抱?世上又有多少男人有皇兄這樣的魄力,可以放棄左擁右抱,專寵一人。」

  「誰告訴你我在專寵?」皇甫朝反問:「難道只因為我現在身邊只有她一個昭儀嗎?」

  「皇兄就是想專寵也是皇兄自己的事情,不過,算來算去,大家都覺得皇兄專寵的人不該是她。」

  「該是誰?」

  「或者是皇親國戚,可以為皇兄鞏固皇權,或者是國色天香,可以光耀後宮。而這個女人,文不行、武不行,無才無貌、無權無勢,皇兄圖她什麼?」

  皇甫朝冷冷地嘲諷,「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你以為我還需要圖別人什麼?」

  「這麼說,就是皇兄真心喜歡她咯?」皇甫嘯擠擠眼睛,「可我記得不久之前,皇兄對那個女人還是咬牙切齒地討厭著。」

  皇甫朝沉寂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

  「啊?」皇甫嘯被問得一愣。「小時候?你是說咱們一起上樹掏鳥窩結果被喜鵲啄了頭的事,還是背著父皇去護城河摸魚,最後掉到河裡的事?」

  皇甫朝苦笑了聲,「難為你還記得這麼清楚。」

  「和皇兄在一起的事情,有許多的確忘不掉,不過皇兄怎麼會突然提起小時候的事情?」

  「不是我要提起,是『那個女人』忽然問起我,卻又不把話說明白。我讓你去調查她的過去,會不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我曾經在她入宮之前就見過她?」

  皇甫嘯不由得蹙起眉,「會嗎?皇兄不是自小就在東都常住,而她的母親應是在邊塞小鎮生下她,即將成年時才因父母雙亡被叔叔接到東都來。」

  「當真沒有交點?」皇甫朝反覆深思,「或者是她什麼時候到過東都來而我們卻不知道?」

  「那皇兄為何不直接去問她?」

  「問過,但她總是遮遮掩掩的,不把話說明白。女人的心就是讓人捉摸不透。」

  皇甫朝捏著手中的棋子,霍然丟回棋盒。

  「不過,皇兄這麼一說我倒是想問問,皇兄留著她是不是為了神兵山莊這步棋?神兵山莊一直是皇兄的心腹大患吧?」

  皇甫朝目光閃爍,不置可否。

  「皇上,慶毓坊送來今年的絲綢上品。」

  太監的報聲讓皇甫朝轉移了注意力,問道:「慶毓坊今年派什麼人押送絲綢?」

  「慶毓坊的當家小姐白毓錦和她的夫婿邱劍平,現在子殿外等候。」

  皇甫朝詭譎地一笑,「好啊,好久沒見到他們了,還有,讓潘昭儀到前殿來,就說慶毓坊送來絲綢,映讓她挑選自己喜歡的東西。」

  「皇兄真是體貼啊。」皇甫嘯取笑道。

  他淡淡回答,「你真是不解我心,看一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金錢面前最容易現形,至於女人,就更要添一些奇珍古玩、絲綢首飾。」

  「原來皇兄又想考校考校她?難道皇兄現在對她還不放心?」

  *********

  慶毓坊是東嶽的絲綢織造戶,每年都要為東嶽皇宮製作絲織物,不過由當家主事者親自押送貢品入宮還是比較少見的。

  皇甫朝走到前殿時,只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正在高談闊論——

  「劍平,你看,這皇宮就是窮奢極侈的地方,到處金碧輝煌的,也不知道用掉多少民脂民膏。」

  「真是狂妄人說狂妄話啊。」皇甫朝咳嗽一聲,邁步進去。

  殿內站著一男一女,說話的正是那個女子,她五官漂亮,身姿雖有女子的柔媚,但是氣質卻比一般女子要張揚得多,而立在她身邊的那個男子,身材比一般的男子要清瘦許多,容貌雖冷卻俊得精緻。

  皇甫朝的目光先看向那男子,「邱姑娘別來無恙?」

  後進來的皇甫嘯差點驚掉了下巴。怎麼?這男人竟然是女人?

  而站在邱姑娘旁邊,剛剛說過狂妄話的女子一變臉色,將她猛地拽到自己身邊,警惕地看著皇甫朝,「劍平如今已是我的人,你可別再動歪腦筋。」

  皇甫嘯的下巴又要掉下一回了,待看到兩人緊握的雙手,他才反應過來,怎麼?這女人卻是個男人?

  「臣妾來遲,請皇上恕罪。」一聲低喚,潘龍美已經站在殿門口。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她。

  皇甫朝微笑對她道:「進來吧,都是自己人。慶毓坊新送來的絲綢,不知道你喜歡哪一種?」

  潘龍美款款定進,視線從身邊這一男一女身上掃過,嘴角輕抿,似有話要說末說,目光最終落在旁邊那一地的絲綢上。

  「怎樣?可有中意的嗎?」皇甫朝跟在她身邊,留神注意著她的目光。

  潘龍美的視線只是短暫地略過所有絲織品,最後用手一指其中的一匹寶藍色絲綢,「這個顏色吧。」

  這匹寶藍色的絲綢在眾多金、紅、黃、紫色的絲織品中並不突出,甚至還有些暗淡,所以皇甫朝很好奇潘龍美為什麼選它。

  「你覺得這一匹好看?」

  「只是覺得它的顏色還算自然,不至於張揚太過,在任何儀式中穿都不會喧賓奪主。」

  她回答得簡單平和,看得出來是出自本心。

  站在旁邊的慶毓坊老闆,也就是白毓錦不由得拍了拍手,笑道:「娘娘好眼力,這匹寶藍五綵緞看似簡單,其實做工非常考究,是我坊中十餘位繡女用了大半年的工夫才做成的,若不是早已將此物的名單上報,我還真有些捨不得將它送進宮裡。」

  潘龍美的秋波流動,投到白毓錦的身上,一笑道:「這世上有些東西是好是壞,看外表未必能一眼斷定,公子是這個意思吧?」

  一直做女裝打扮的白毓錦不由得吃了一驚,「你、你怎麼知道我是男兒身?」

  皇甫朝朗聲笑著解釋,「我這位昭儀目光之銳利,心思之細膩,只怕是你想不到的。」

  白毓錦眼珠一轉,也笑道:「哦?是嗎?那我倒要恭喜皇上了,記得當年你對我說你是『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現在看皇上這樣春風得意,莫非如今這位潘昭儀就是能治癒你憔悴病的佳麗了?」

  潘龍美眼波再轉,看向皇甫朝,「哦?萬歲還和外人說過這種話?豈不讓宮中的嬪妃們聽了傷心?」

  「那你聽了呢?是不是該得意些?」他定定地看著她。

  她的眼波只是閃爍,似笑非笑,並未正面回答,「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成為皇上的枕邊人,又有多少女人能成為皇上的知心人?臣妾只是盡力而為,不敢得意。」

  又來了,她這場面上的虛情假意。皇甫朝暗暗地有些不高興,他在人前給了她這麼大的面子,她還端什麼架子?相比之下,他更喜歡她好像一隻溫順的小鹿蜷縮在他懷中瑟瑟發抖時的那份嬌弱,楚楚動人。

  白毓錦敏感地察覺到皇甫朝和潘龍美兩人之間有著不尋常的微妙情緒,詭笑著說:「潘昭儀若是能一直保住聖寵,說不定就不僅僅是昭儀之位了,萬歲至今還沒有立後吧?」

  這個話題實在有些敏感,本不該在這裡當眾說出,但潘龍美聽到後只是淡淡地一笑,「我本無意後位,所以聖寵能停在我身上多久,我並不在意。」

  突然間,皇甫朝一言不發地走出殿門。

  皇甫嘯頓足道;「你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我說錯什麼了嗎?」潘龍美反問。

  一直冷眼旁觀不曾說話的邱劍平忽然開口,「你心中有他嗎?」

  「啊?」潘龍美望向她,知道她必有後話。

  果然,邱劍平又道:「你若是不在乎他,盡可以隨便說話,但你心中若有他,就不要將自己說得這麼一文不值,因為你在貶低自己之時也是在貶低他的尊嚴,喜歡一個人,便不要傷害他,尤其這個男人對你如此情有獨鍾。」

  潘龍美先是震動地看著她,許久後才問:「你從哪裡看出他對我『情有獨鍾』?」

  「我是過來人,一望便知。」

  潘龍美苦笑道:「是嗎?你一望便知的事情,我卻滿腹懷疑、舉棋不定,這是為什麼?」

  這一回是白毓錦回答她,「因為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潘龍美看著皇甫朝離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他曾說過的一句話——

  「喜歡一個人有多深,不是放在嘴上到處說給人聽的,心裡傷到有多疼,也不是能撕裂骨肉給人看的,不要認為你看到的,就是你認定的。」

  她咬了咬唇,舉步追了出去。

  白毓錦一笑,拉著邱劍平的手放在唇上一親,「老婆就是老婆,一語驚醒夢中人。」

  皇甫嘯由始至終都如墜雲中地看著眼前一出出的戲,忽然覺得自己本以為很瞭解的人和事都像是變了樣子。向來沉穩的皇兄不再沉穩,被人叫作「小姐」的原來是個「公子」。頭暈了,頭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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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2:26
第六章

  皇甫朝走得很快,潘龍美一路緊追,追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不得不出聲呼喚,「皇上,請等一等,我有話說。」

  他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只是步子慢了一些。

  潘龍美幾步快速追上,從後面一把抱住他的腰,他全身一震,這才站住了。

  「在宮裡對朕這樣大膽,不怕旁人說三道四嗎?」他的聲音平平,聽不出這句話背後的味道。

  她歎口氣,「皇上做事何嘗在乎過別人的眼神?這宮裡宮外還不是皇上說了算?」

  皇甫朝拉開她的手,轉過身,托起她的下巴,「你對朕冷一陣熱一陣的,到底安的什麼心?」

  「皇上生我的氣了?」她仰起頭,凝視著他的眼,在這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都是笑意。

  這種笑意讓他很不高興,「激怒朕為你生氣,是不是你最開心的事?」

  「皇上誤會臣妾了,臣妾說無意後位是真心話,但並不是想傷皇上的心。」

  「朕的心是你能輕易傷得了的嗎?」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將她的手腕攥住。「以後少在人前駁朕的面子。」

  「知道了。」她低聲允諾,「不過,皇上這個動不動就生氣的脾氣是不是也該改改了?」

  他眉梢挑起,「你以為朕是喜怒無常的嗎?」

  「反正臣妾覺得……」話說到一半見他正瞪著自己,潘龍美不由得低下頭,但是後半句話還是說了出來,「大概是的。」

  他哼了一聲,「我說你是不識好歹的女人,看來沒有說錯。」

  兩人隨後並肩而行,潘龍美問:「思憶的後事辦得如何了?」

  「朕告訴她的親友,說她生了重病,因為會傳染,所以不宜探視。」

  「皇上是想最後昭告天下,說楚昭儀死於疾病?」

  「你以為不妥?」

  「思憶也算是為我、為陛下而死,若是死後沒有留下什麼給家族後世,不免走得太委屈了。」

  皇甫朝道:「總要等到幕後兇手被抓住之後才好給她正名。」

  「臣妾明白。」

  又靜靜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問:「你不覺得奇怪嗎?朕從不和嬪妃談論朝政,卻對你並不避諱,這是為什麼?」

  「因為皇上對臣妾信任。」

  「朕為什麼只信任你?」

  「因為……臣妾沒有野心。」

  皇甫朝一笑,「你把自己看得很透,把朕看得也很透。入宮之前你對朕到底瞭解多少?」

  「道聽途說而已。」

  「沒有親眼見過朕?」

  潘龍美忽然沉默。

  「怎麼?有什麼不好開口的?」他步步緊逼,「你上次問朕小時候的事情,事後又不肯談及,是在故意吊朕的胃口?」

  「臣妾只是偶然想起自己童年的事情,有許多坎坷,所以好奇陛下的童年,生在皇城,長在深宮,是否也有許多難忘的事情。」

  「只是這樣?」他疑惑地問:「沒有別的?」

  「沒有。」這一回她答得乾脆。

  但是這樣的回答又不免讓皇甫朝懷疑和失望。

  「皇兄和潘昭儀閒聊得如何了?」皇甫嘯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笑道:「人家慶毓坊的人可還等著呢。」

  「倒把正事給忘了。」皇甫朝一笑,拉著潘龍美返身往回走。

  皇南嘯看了兩人緊握的雙手一眼,不禁笑了。

  *********

  深夜,潘龍美看著宮女在香爐中添了一塊檀香,問道:「萬歲自小就愛用檀香?」

  見昭儀問話,宮女忙回應,「奴婢伺候萬歲沒兩年,不知道萬歲小時候的事情,不過他一直吩咐奴婢晚上用檀香,昭儀娘娘不喜歡這味道嗎?」

  「不是。」她走到窗邊,夜空中飄來梔子花的香氣,讓她有點驚喜,「這附近有梔子花嗎?」

  「這裡沒有,在騎鶴殿門口種著兩、三株。」

  「騎鶴殿?」

  「對,從這裡出門往東,走下了多遠,是先皇妃的住處……萬歲。」宮女突然改口,向正走進殿門的皇甫朝跪倒。

  「下去吧。」皇甫朝揮揮手,問道:「在窗邊看什麼?」

  「梔子花的香氣好重。」

  「有嗎?」他也走到窗邊聞了聞,「是有一點吧,你喜歡梔子花?

  「萬歲不喜歡?」

  「我對花沒有太多興趣,天下名花與傾國之色相比,朕還是喜歡傾國之色。」

  潘龍美一笑,「可惜臣妾不是傾國之色,而萬歲眼前又沒有天下名花。」

  「你對『色』這個字看得這麼簡單?難道『色』指的只是容貌?」

  她的睫羽閃爍,「在萬歲眼中的色難道不是容貌嗎?」

  「朕看重的是人,與其空有美貌,不如要一個與眾不同、實實在在的人。」

  「所以萬歲當初看中了那個叫邱劍平的女子,因為她與眾不同、實實在在?」

  皇甫朝一怔,「白天的事情你記得倒清楚。」

  「那女子的確與眾不同,臣妾看到她也不免為之心折。」

  「如果當初朕真的收她入後宮,說不定不會有今日的你。」他這句話是說得狠了一些。

  潘龍美笑笑。

  他將她拽進懷裡,盯著她的眼睛,「你笑什麼?以為朕在和你開玩笑?」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當初』和『如果』,萬歲覺得你與邱劍平真的有緣分嗎?」

  皇甫朝深深地看著她,嘴角輕輕上揚,「有沒有人告訴你,女人如果太聰明,對男人來說是威脅?」

  「臣妾沒想過要威脅誰。」

  「但是朕感到威脅了。」

  她歪著頭,「那萬歲是要怎樣對付臣妾?」

  「你心裡不明白嗎?」他詭譎地一笑,手指畫過她的唇瓣,「朕已經等你許久了。」

  聰慧如她,又怎會不明白。面前這個男人眼中熾熱的情慾之火,已經毫無遮攔地燃燒在她的眼中。

  罷了,早晚都有這一日,她躲,是躲不過去了,更何況,從入宮之日起,她就已準備好了。

  他的食指撫著她的臉頰,審視著她的衣著,「今天居然換了睡服,難得啊。」

  「萬歲終日為國事操勞,臣妾應該盡心服侍。」

  「這是真心話嗎?」他眼中的火焰更熾,「可是你知道該怎樣做才算得上是『盡心服侍』嗎?」

  「臣妾……在書中看過一些。」饒是她再從容鎮定,要面不改色的說這種話也是不大可能。

  看到她臉頰的酡紅色,皇甫朝的手指不由得在那片紅暈上輕輕一抹,這一個挑逗的動作不僅撩動了她的心弦,也讓他自己的心頭一片激盪。

  驀然間,他將她扯進懷裡,這一回,再不做溫文爾雅的君子,只是旖旎纏綿地一吻,今夜,他要做她的男人,給予她男人所能給予女人的全部。

  睡服的帶子倏然從她的腰間散落,如雲的秀髮如黑色的風席捲遮蓋了他們彼此的臉。

  這應該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世界,所以他反手關上窗戶,不讓夜風有一絲一毫的機會偷窺到屋內的春光。

  她的肌膚自上而下光滑整潔,只有在脖頸下面有一處暗紅色的印記,好像一滴硃砂般明顯。

  「這是疤痕?」當他的唇滑過那裡時不由得停住。

  「嗯,小時候從牆上摔下,不小心摔進了花叢,花刺扎傷了那裡。」潘龍美含糊地回應。

  他忍不住笑了,「你也有調皮淘氣的時候。」

  「誰心中不是想著能反叛一回呢?」她呢噥著,像是在說自己,又像是在暗指別的什麼。

  「我不喜歡被人反叛,但是,我很期待看到你能在我的眼前調皮淘氣一回,撕下你這份假作清高的偽裝,也別再言不由衷地說不在乎後位和朕的寵愛。龍美,讓朕看一次你的真面目,因為朕知道,你心中是特別在意朕的,是不是?」

  她的身體一陣輕顫,不知道是因為他的手指撫摸著她身體的敏感之處,還是因為他的話刺中了她的心。

  「如果皇上不是皇上,龍美就會是原來的龍美了。」她莫測高深地回答。

  他俯視著她的面容,沉寂了一瞬,又微微一笑,「現在朕就不是皇上了,是你肌膚相親的丈夫。」

  「但皇上依然以『朕』自稱。」這個字,像一條河,隔遠了他們的關係。

  「你不也是還在以『皇上』稱呼朕嗎?難道朕沒有名字?」

  「皇上的名諱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隨便叫的。」

  「你是我的妻啊,無人之時,允許你直呼朕的名字。」

  「該怎麼叫皇上呢?朝郎?還是……朝——」她身下一陣撕裂的疼,剛剛喚出他的名字,就顫抖得更加厲害。

  他以吻和愛撫減輕她的痛楚,笑著在她耳畔念道:「不用加那個『郎』字了,我喜歡聽你直接叫我的名字,有銷魂噬骨的感覺。難道你沒發現?你叫一次我的名字,疼痛就會少一分嗎?」

  「是嗎?」她迷迷糊糊地任他欺哄擺佈,他的名字就這樣自然的從口中流洩而出,「朝——」

  他的唇角勾笑,在低聲回應的同時,趁勢將她完完全全地占為已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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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2:42
  金殿春睡足,窗外曰遲遲。君心深似海,妾心可相知?

  自昨夜激情與痛楚並存的夢境中醒來,潘龍美發現自己的身邊已經是半席冷榻了,看天色,此時皇甫朝應該在上朝,而她竟然睡得這樣沉,連他什麼時候走掉的都不知道?

  伶俐的宮女早已備好了熱水等她洗臉淨身,也不知道在門外等了多久,熱水熱了多少回,待見她醒來起身,急忙進來跪倒,「娘娘,先喝碗百草湯可以止疼止血。」

  這句話讓她頓覺尷尬羞臊,好像自己的衣服被人撕開,將她從裡至外都看了一遍似的,於是後面的早飯都沒能好好地吃,只依稀記得宮女說按慣例,第一次得到雨露承歡的妃嬪都要喝一碗「早生貴子」粥,寓意吉祥,她就只好吃了。

  不知道在她之前,還有多少妃嬪有過這份榮耀,可以喝下這碗粥?

  「昭儀娘娘,皇上走時留話,娘娘第一次承歡,應該多休息,若是喜歡梔子花,用完飯後奴婢可以陪娘娘到騎鶴殿那邊去看看。」

  她點點頭,將粥碗放下,由著宮女為她梳頭換裝,看著那一身簇新的宮裝長裙,她問道:「為什麼是這個顏色?」

  「皇上說娘娘似乎喜歡藍色,所以吩咐繡坊多做了幾套藍色的,深深淺淺的藍都有,娘娘不喜歡嗎?」

  「難為他有這份心。」她低低回應。

  換完裝,宮女陪著她一路走去,騎鶴殿離這裡不太遠,走不了幾步就到,快到騎鶴殿前,忽然有個紅色的人影從旁邊跳出,清脆地問:「你就是潘昭儀?」

  「公主殿下。」宮女急忙行禮。

  潘龍美立刻明白這個少女是誰,「七公主?」

  「怎麼猜到是我?」皇甫可欣扮了個鬼臉,「宮裡宮外的公主好像有不少吧?」

  「但是能隨便進出皇宮,又是如此活潑可愛的公主似乎只有一個吧?」潘龍美對著她笑。

  皇甫可欣又吐了一下舌頭,「你說話真客氣,其實我就是無法無天,而且不尊宮規禮教,你不用變著法的用好詞誇我。」

  潘龍美笑了笑,轉言問道:「公主人宮是來看皇上的?」

  「是來看你的。」皇甫可欣上下打量著她,「人家都說我皇兄眼高於頂,一般的佳麗是不會放在眼中的,可是為什麼最近他好像只對你特別有興趣?所以我來看看。」

  「見過之後是不是有些失望?」潘龍美一語道破她的心裡話。

  「你怎麼知道?」皇甫可欣脫口而出,立刻知道失言,不好意思地一笑,「你和我皇兄以前的嬪妃相比,的確在姿色上差了一些。」

  「不是一些,而是天差地別。」潘龍美揚起臉,看著已經出現在面前的那幾株梔子花,問道:「這梔子花種在這裡有多久了?」

  「差不多十年了吧?」回答她的不是宮女,而是皇甫可欣。「小時候我便住在這裡,這幾株梔子樹還是我親手種下的。」

  潘龍美似無意般隨口問;「皇上不住在這裡?」

  「他?他自小就被內定為太子,所以一直住在東宮,不過偶爾會和三哥哥、石哥哥過來坐坐,我娘很喜歡他們。」

  「原來這裡住的是公主的生母?」

  「嗯,先皇很寵愛她,所以特意為她建了這座宮殿,說不定以後皇兄也會給你單建一座哦。」

  皇甫可欣的話並沒有讓潘龍美有什麼雀躍期待的表示,她只是無聲地笑笑,手指扶住一枝花,輕輕地嗅了一下。

  「我自小不喜歡這梔子花,它香得讓人頭昏,而且老有些討厭的小蟲子。」皇甫可欣站在旁邊,一副依舊厭煩的表情。

  潘龍美笑著放開手,「許多年前我曾經聞過這花香,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它的味道依舊沒變。」

  「當年我三哥哥就很喜歡這些梔子花。」皇甫可欣的臉上忽然畫過一陣憂傷。

  「三哥哥?」潘龍美在記憶中搜尋著有關三王爺的資料。

  「嗯,別看他和我二哥哥是雙生子,可是脾氣和我二哥哥差很多。」

  「雙生子?!」潘龍美吃了一驚,「你還有個三哥哥和皇上是孿生兄弟?」

  「是啊,不過他十四歲的時候就病死了,外面很少提到他。我三哥哥的脾氣可好呢,總是笑咪咪的,不像我二哥哥,笑的時候讓所有人都喜歡,但是一板起臉,所有人都嚇得不敢靠近他,你覺得是不是?」

  皇甫可欣自顧自地評價兄長,全然沒注意到潘龍美的臉色已經大變,她一把抓住皇甫可欣的手腕,顫聲道:「你那個三哥哥喜歡梔子花?也常來這宮裡走動?」

  「是啊,他身體不好,他的親娘因為對撫育二哥哥盡心較多,所以就疏忽了對他的照顧,我娘就經常讓他過來玩,有時候還把他留在宮內,小時候我常感歎為什麼三哥哥是我的親哥哥,否則我一定會嫁給他。」

  「你、你三哥哥叫什麼?」

  「皇甫昭。」皇甫可欣用手比劃著那個字,

  「父皇起名好奇怪,二哥哥是『朝』,三哥哥是『昭』,總有人把二哥哥的『朝』字當『昭』字來讀,所以就總是分不清他們,因此三哥哥總笑著說,大概是父皇故意讓他和二哥哥彼此不分、形影不離。」

  潘龍美的面孔變得雪白,身子一抖,幾乎摔倒。

  皇甫可欣和宮女急忙將她扶住,驚問:「你怎麼了?!」

  她苦笑著擺擺手,「沒什麼,大概這花香的確太濃了,所以我有點頭暈。」

  「早就說這花不好,我送你回宮去吧。」皇甫可欣熱心相送。

  「不必了,公主應該還有要忙的事情,我回去躺躺就好,改日再請公主過來聊天。」她婉言謝絕。

  見她執意不肯,皇甫可欣也就只好由她。

  潘龍美的腳步虛浮,一回到殿內就踉蹌著坐倒在門口的椅子上。

  宮女怕她生病,嚇得急忙端來茶水,還要去叫太醫,被她擺手制止,「不必了,你先下去,我要是有不舒服自然會叫你。」

  宮女很不放心地三步一回頭地離開,潘龍美則以手支額,雙眸輕闔。

  是她錯了嗎?大錯特錯,原來錯得這樣離譜?

  *********

  在十年前的某一夜,她的娘親帶她到東都來,深夜,武功超絕的娘帶著她悄悄潛入皇宮,潛入那座騎鶴殿。

  「龍美,這是你的姨娘。」

  娘將她介紹給殿內一個珠翠環繞的美婦,那美婦一見到娘就雙目流淚,再見到她,更是將她一把抱進懷裡。

  「龍美,都長這麼大了,讓姨娘好好看看。」

  姨娘身上的香氣好重,她不懂為什麼娘來看姨娘要偷偷摸摸,但是自小顛沛流離、到處逃亡的生活,讓她學會了無論到哪裡都要少說少做的處事原則。

  於是她靜靜地看著娘和姨娘彼此拉著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說著一些她好像懂又好像不懂的話。

  那時窗外忽然飄來一陣梔子花香,她覺得好奇,悄悄走到殿門外,月光下看到了那幾株鬱鬱蔥蔥的梔子樹,以及滿樹雪白的梔子花。

  正看著,殿門口突然有人聲傳來,她嚇得不知道該往哪裡逃,情急之下竟然爬上牆頭,但是到底年小體弱,一下子就從牆頭上掉了下去,地上一些矮樹花枝陡然刺中了她的心口,讓她疼痛難忍,輕呼出聲。

  一個華服少年突然出現,將她扶住,柔聲問:「你是哪裡來的小宮女?怎麼爬牆?哎呀,受傷了,我帶你去包紮一下。」

  姨娘聽到聲音從殿內跑出來,一見到那少年立刻神色大變,「昭兒,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七妹,可欣今天讓我幫她寫一篇詩,明天要交給老師的。」華服少年從袖口中拿出一張紙,「娘娘,這小宮女受傷了。」華服少年又打量著她,「不過,她穿得好奇怪。」

  姨娘急忙將她搶入懷中,遮掩地說:「剛入宮的孩子,衣服還沒有來得及換呢。詩給我吧,以後不要老是縱容可欣,該她做的功課怎麼總是讓你替代?」

  「我也沒別的什麼可以幫到她。」那少年對她微微一笑,「別怕,傷口不深,上了藥之後就不疼了。」他從旁邊的梔子樹上摘下一朵花來,放在她的手上,「如果疼,就吸口花香,疼痛就會減弱許多,因為這花香可以幫人解開許多煩惱事。」

  她怔怔地看著那少年,只覺得他的聲音那麼好聽,彷彿可以安撫自己的心靈,富他的笑容節是那樣祥和溫暖,讓她不想移開目光。

  那少年的臉和少年的名字從那夜之後就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依稀記得姨娘後來一邊上藥一邊悄悄對她娘說他是皇子。

  皇子,叫皇甫昭?昭?還是朝?

  十年後,她從邊塞被叔叔接到東都來,有一個人的名字時常在耳邊被人提起——皇甫朝,當今的皇帝。

  因為那「朝」字多音,所以在百姓口中他一會兒被叫作皇甫「昭」,一會兒又被叫作皇甫「潮」。

  原來他的名字寫作「皇甫朝」?那位只用幾句話、幾個微笑,便潛入她幼小心靈的男孩,如今已成為一國之君了?

  幼年時萌動的戀慕之心漸漸地隨著年齡增長變成愛戀之情,久久縈迴心底,越積越深,越來越難以排遣釋懷,直到那一天,聖旨來到潘府,看到滿院親人的淚眼,她心中深埋已久的慾望開始蠢蠢欲動。

  想見他!想見他!

  再見到他時,他的容貌自然會有變化,只是從少年到青年,他變的似乎不只是外貌,還有性格。

  他雖然經常笑臉迎人,但是那笑容中更多的不是親切,而是淡淡的嘲諷和冷冷的鄙夷。

  所以,她不免失望,以為是歲月讓他改變許多,但他偶爾流露的溫存又讓她不免疑惑沉迷,尤其是蜷縮在他懷中時,她胸口的那道舊傷痕還會隱隱作痛,記憶總能回到許多年前,他將她從花叢中扶起,軟語安慰,溫柔療傷的那一幕。

  可是,萬萬想不到,他,竟然不是「他」!而她兒時的夢竟然已在許多年前就破碎掉了……

  *********

  她止不住地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覺得恥辱還是為自己可悲可憐。

  等了十年的夢,竟然只是一場空?傾心交付的人,原來不是夢中的「他」?

  殿門外,聽到宮女在說:「胡太醫,這邊請,娘娘在殿裡。」

  怎麼?有太醫來?她還沒從震驚中完全清醒過來,只見一位年長的太醫走進殿門跪倒道:「參見昭儀娘娘。」

  「我記得我沒有傳喚太醫。」她看著那名宮女。

  宮女垂首回答,「奴婢看娘娘剛才身體不適,實在不放心,就去稟報皇上,皇上讓奴婢通知太醫來為娘娘診視。」

  這小宮女倒是盡心盡責,但是太醫只能醫身,能醫心嗎?

  她揮揮手,「不必了,我好多了。」

  「好與不好,要太醫說了算。」不知何時皇甫朝居然已來到殿門前,語氣堅定地吩咐,「胡太醫,請為昭儀診脈。」

  她還想起身反對,但是被皇甫朝按回椅子中,「你的臉色的確很難看。」

  他盯著她的眼睛,「剛才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

  「只是去騎鶴殿走走,看了看梔子花,遇到了七公主。」潘龍美如實回答。但埋在心底十年的故事叫她怎麼說出口?

  他狐疑地將目光投向那名一直跟隨她的宮女,宮女點頭,算是從旁證實了她的話。

  太醫片刻就診脈完畢,「昭儀娘娘身體康健,看來沒有大礙。梔子花香氣濃郁,有些人受不起,可能娘娘的體質與梔子花有所沖克,以後還是少聞吧。」

  太醫當然診不出她的心病,只能就事論事。

  「多謝你了,我會記得的。」她客氣地將太醫請走。

  殿門一關,空空的房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皇甫朝負手看著她,「好吧,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有什麼要說的,就儘管開口,你突然身子不舒服,是因為花香嗎?」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帶著分析的企圖,彷彿只要她說一句謊話,都會被他一眼看穿。

  「我……聽說你有個雙生的弟弟,叫皇甫昭?」

  她忽然出口的話題讓他一怔。「聽可欣說的?」

  「你們倆真的很像嗎?」潘龍美慢慢地,試探著提問。

  「外人看來也許很像,但是也很容易區分我們,三弟不是很愛說話,總是一個人遠遠地站著,好像在看著我們生活。」皇甫朝的記憶倏忽間回到許多年前,「所以即使我們並肩站在一起,與我們相熟的人,還是能一眼就把我們分辨出來。」

  與他們相熟的人可以,但若只是與他們見過一面,而且又時隔十年的人,怎麼可能分得清?

  她苦笑一下,「有個兄弟,真好。」

  他不解地看著她,「你問起他做什麼?」

  「沒什麼,今天聽七公主說他英年早逝,挺為他傷心感慨。」

  「他自小生來身體就不好,當年太醫就說他只能活到十幾歲,後來果然被言中。」他喃喃道:「所以這麼多年來,我時常覺得,也許我是代替他一起活著,所以,我必須活得很好!」

  這是身為王者的氣魄,也是一個孤單少年在幼時喪失手足後所發的重誓吧?

  潘龍美悄悄將頭依靠在他的胸前,長吁口氣,「孤獨地活著真的很寂寞,臣妾不知道自己能否讓萬歲感覺到一絲安定和溫暖。」

  他更加困惑地低下頭,看著眼前那個嬌小的身影,只覺得她今天顯得很古怪,但是也知道,憑她的脾氣,若她不想說,就是怎麼問都問不出來。

  「不要光說我,你好像也很孤獨?」他捧起她的臉,溫存一笑,將唇溫印在她的唇上,「你讓朕不孤獨了,也就是讓自己不再孤獨,但是這麼愁眉苦臉的妻子,朕可不要。」

  她不得已只好勉強回應一個微笑,但是自知笑得很不好看。

  皇甫朝卻很容易滿足,一摟她的纖腰,「走,帶你去好好轉一轉這座皇宮。」

  這皇宮是他的家,又像是他的寶藏,如今他越來越覺得她就是這寶藏中的明珠,所以要將她好好地珍藏起來,並與之共同分享自己的寶藏。

  至於白天在朝堂上衛英疇含沙射影再度指責他大肆充斥後宮,為了一己之欲而枉顧年輕女子青春的罪名,就見鬼去好了。

  潘龍美已經是他的人了,他是絕對不會放手相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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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3:35
第七章

  曲絲縈自從嫁給皇甫嘯之後,簡直可以用「如魚得水」來形容她的心情和處境,她本來就是不願意受束縛的性格,皇甫嘯的骨子裡也是自由至上,所以兩個人閒來無事就會跑到東都附近的山野間出遊。

  這一次他們又在外面整整玩了兩天才返回王府,曲絲縈現在出門都是騎馬,在東都甚至博得一個「驃騎王妃」的美名。

  當她今日翻身下馬的時候,一瞥眼看到大門口有輛馬車正停在那裡。

  她隨口問道:「家裡來客人了?」

  管家故作神秘地一笑,「是的,貴客等王妃好久了。」

  「貴客?能有多貴?用秤盤稱過了?」

  曲絲縈打趣著走進去,一眼看到對面那個正對著她微笑的人,不由得驚喜萬分,跑過去一把將那人抱住,「龍美?你怎麼可以出宮來看我?」

  「悄悄溜出來的。」潘龍美對她眨眨眼。

  曲絲縈下可思議地打量著她,「龍美,你好像變了不少哦。」

  「有嗎?」她笑笑。

  「當然。」曲絲縈悄悄問道;「你和皇上……圓房了?」

  「真不害臊,都是王妃了,還這樣隨便地問東問西。」潘龍美避而不談也是一種默認。

  曲絲縈興奮地張大眼睛,「真的?被我說中了?太好了!」

  「有什麼好的。」潘龍美轉而苦笑,「身為宮裡的女人,有幾個能像你這樣跑出來做王妃,可以不必和一群女人爭寵的?」

  「你需要和誰爭寵?」她笑望著她,「我倒聽說有不少落選的佳麗為了你吃醋呢。龍美,當日我還真沒看出來,你竟然有這個本事,可以專寵後宮。」

  「那不過是皇上一時的新鮮好奇罷了,你以為他能對我好奇多久?」潘龍美的回答讓曲絲縈不由得愣住。

  「怎麼這麼說?你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她的眼波一閃,又黯淡下去,「算不上什麼。」

  「那就是的確有事了?」曲絲縈敏感地拉住她的手,「到底有什麼事?」

  此時皇甫嘯正好進來,看到潘龍美在這裡不由得也吃了一驚,「昭儀娘娘大駕光臨,我皇兄知道嗎?」

  潘龍美微笑著看著他,「王爺的氣色越來越好了,看來這條紅線當初我拉對了。」

  聽出她是故意岔開話題,他再追問道:「難道你出宮真的沒有告訴我皇兄?」

  她歎口氣,「我只是想自己出來清靜一下,不必和他說了。」

  「那怎麼可以?我皇兄最恨別人有事瞞他,若是無故發現你丟了,又找不到人,那皇宮裡還不翻了天?」

  「現在……他那裡很熱鬧,只怕記不起要找我。」

  潘龍美的這句話讓皇甫嘯和曲絲縈對視一眼,聽出話音不對,但是誰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竟然讓向來文風不動的潘龍美也能說出這種賭氣的話。

  也難怪他們聽不懂,這是因為今天早上在皇宮中出了些事情。

  四王爺皇甫泉從茯苓國回來之後,竟然還帶了幾位美女回來,說是茯苓國為了兩國交好而進貢給皇甫朝的。

  當時,她和皇甫朝一起在場,她以為她可以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收編」這些美女,就像他以前冊封楚思憶,或者召寵其它嬪妃那樣,不會在她心底掀起太大的波瀾。

  但是她高估了自己,高佔了女人在與男人春風一度之後,全部感情的淪陷速度到底有多快。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繼續優雅地和那些異國女子問候調笑,忽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股怒意,雖然不便當場發作,但她還是悄然離場,然後直接走到宮門口,吩咐在那裡對著她發愣的侍衛說:「準備馬車,我要出宮。」

  「昭儀娘娘要去哪裡?」那侍衛忙問。人人皆知潘昭儀是現在皇上的新寵,得罪不得。

  其實她當時心中並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想了想,隨便選了一處,「五王爺的王府。」

  「皇上是否知曉了?」這是宮規。

  潘龍美對那侍衛嫣然一笑,「你說呢?」

  這是個小小的詭計,因為那侍衛絕對不敢跑去再問皇甫朝一遍,於是馬車很快被備好,她也順利出了宮。

  至於皇甫朝會不會知道她出宮了?要什麼時候才發現?發現之後又如何?她就不管了。

  帶著這一份怨氣來找曲絲縈,沒想到輕易就被好友看穿,看來她的確不善於掩飾。

  「出來也好。」曲絲縈雖然不知道確切發生了什麼,但是隱約猜到一些,「男人嘛,冷冷他們,他們才會把你當寶。」

  皇甫嘯翻了個白眼,「你背後說我皇兄壞話也就罷了,怎麼還把我捎帶上?絲縈,我可沒有對不起你吧?你也別隨便勸架,潘昭儀和你不同,她若是從宮內突然失蹤,會引起大亂的。」

  「讓你那皇兄急一急、疼一疼,他才會知道珍惜我們龍美。」曲絲縈拉著潘龍美往裡走,「龍美,今晚就住在我這裡好了。」

  「絲縈!」皇甫嘯急忙出聲制止,但哪裡拗得過嬌妻的脾氣。

  潘龍美回頭一笑,「五王爺放心,我不會停留太久的,另外,還有些事情要請教五王爺,不知王爺可有空閒賜教?」

  她既然這麼說了,皇甫嘯當然要留下來。

  *********

  「五王爺和皇上的感情好像很好,你們兄弟的感情一直都這麼好嗎?」落坐之後她拋出第一個問題。

  皇甫嘯只當她是閒話家常,就隨口回答,「我和二哥從小習文練武都在一起,感晴當然好了,但其它兄弟就不一定了。」

  「哦?比如說?」

  「比如老四,以前就是和老六一夥的,背地裡總是算計皇兄這個准太子。」

  「兄弟中就是你和皇上感情最好?」

  「嗯,如果不算早死的三哥,差不多是吧。」

  「三哥?是皇甫昭?」她不動聲色地把話題繞過去。

  「對,三哥其實人挺好,脾氣好,人緣好,人品學問都好,但一出生就有疾病,體弱得很,騎馬拿劍都不行,早早就病逝了。」

  「你三哥……是個怎樣的人?」

  皇甫嘯察覺到一點奇怪,「你對他感興趣?」

  「聽說曾經有個和皇上一模一樣的人在這世上存在,難免好奇。」她切詞掩飾。

  他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特別可說,他那個人嘛,就是悲天憫人永遠笑瞇瞇,不會動怒的,一天到晚除了讀書寫字,也沒別的嗜好。」

  這說法和皇甫可欣以及皇甫朝說的其實都差不多,潘龍美也不明白自己還苦苦地想尋找什麼。

  人已不在了,她就算知道再多有關皇甫昭的事情,又能怎樣?

  忽然有大門衛士匆匆跑進來,滿面慌張地稟報,「王爺,萬歲駕到!」

  曲絲縈不由得喜笑顏開,「他來得倒快。」

  潘龍美也沒想到皇甫朝會這麼快就發現自己到皇甫嘯王府的事情,他們幾人一起站起身,皇甫嘯還要出門迎接,只見皇甫朝已經鐵青著臉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沒有半點偏移,直勾勾地盯著潘龍美。

  曲絲縈笑道:「皇上是來給我家龍美道歉的嗎?」

  皇甫朝冷冷地反問:「朕從不向人道歉,更何況朕不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何要道歉?」

  這兩句話以及他那張嚴峻的臉,讓屋內的氣氛陡然冷凝起來。

  皇甫朝站在潘龍美咫尺之前,「潘昭儀難道不知道嬪妃出宮必須經朕首肯才可以嗎?私自離宮會被視為叛逃,而潘昭儀又為何要這樣匆匆忙忙悄無聲息地從宮內出走?」

  潘龍美回望著他,「臣妾在宮內住得有點憋氣,想出來透透氣,萬歲正在忙公事,不便打攪,臣妾以為這是一件小事,這是臣妾的疏忽,請萬歲降罪——」

  她雖然在道歉,但是表情沒有半點道歉的意思,兩個人分明是在鬥氣。

  「要透氣,應該是回你的娘家去,五王爺這裡公事繁忙,也不是你透氣的地方。」

  皇甫嘯好意勸架,「皇兄別生氣,潘昭儀只是來和我聊聊家常而已。」

  「哦?」皇甫朝瞥他一眼,「都聊了些什麼?」

  皇甫嘯只覺得皇兄的目光一寒,竟讓自己渾身有點不寒而僳,他說錯什麼了?皇兄有問,他當然不敢不答,「只是聊了些兒時兄弟之間的事情。」

  「兒時兄弟之事?」皇甫朝慢慢念道,「看來潘昭儀忽然對朕小時候的事情,以及朕身邊的親人大感興趣,幾日之內,這是昭儀對第三個人打探這些事情了吧?」

  他察覺到了什麼?潘龍美心頭突地一震。其實她也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但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她還是有點心虛。

  「臣妾只是關心皇上。」

  「是嗎?」皇甫朝的嘴角勾起,「真關心朕,就不會平白無故從宮內跑掉,讓朕到處找你,更讓看守宮門的侍衛無故為你受過。」

  「與他們無關,請皇上不要遷怒他人。」

  她低頭認錯得越快,就越讓他覺得可疑。

  「你到底想從他們口中打聽什麼?皇甫昭?你對這個人為何會有興趣?」

  「只是……」她還想編個原由。

  「只是什麼?請編一個讓朕能信服的理由。」他的語氣更加嘲諷。

  她陡然被刺中心裡,昂首問道:「原來萬歲親自從宮中追到王府,是來質問臣妾的?若是對臣妾有懷疑,可以將臣妾交與大理寺處置。」

  怎麼搞得這麼僵?曲絲縈和皇甫嘯面面相覦,一起上前打圓場,「夫妻吵架別動肝火。」

  「你問她心中可曾真的把朕當作丈夫嗎?」皇甫朝的眼神越來越冷,「朕現在更加懷疑你入宮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潘龍美的心頭又酸又疼,慘笑道:「萬歲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好了。」她屈膝跪下,「萬歲是讓臣妾現在就去大理寺受審,還是回宮面壁思過?」

  皇甫朝盯著她看了片刻,突然開口說:「老五,跟我來!」

  在旁邊看得暈頭轉向的皇甫嘯沒留神被叫到的人是自己,等醒過神來時皇甫朝已經出去了,他忙對妻子曲絲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安撫住潘龍美,自己急急地追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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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3:50
  「皇兄為什麼突然間發這麼大的脾氣?」皇甫嘯笑問:「是不是這個潘昭儀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不過就是出宮,鬧點小脾氣而已,當年唐明皇和楊貴妃……」

  「別把我和那個亡國之君相提並論。」皇甫朝停在一處樹陰下,轉身看著弟弟,「你看她剛才是不是很生氣?」

  皇甫嘯愣了一下,因為此時皇甫朝的表情沒有剛才的冷峻威嚴,反而是一派的輕鬆愜意,連嘴角的笑容都未免來得太快。

  「皇兄剛才是……」

  「試試她而已,看她的心是否真是冷的。」皇甫朝背對著遠處的房門,確定潘龍美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剛才在皇宮中出了什麼事?把她逼得跑出來?」皇甫嘯這才意識到剛才不過是二哥在做戲給潘龍美看。在他心中,二哥雖然在人前人後表情善變,但是為了一個女人這樣費心思還真是少見。

  「你四哥給我送了幾個美女。」皇甫朝伸了個懶腰。

  皇甫嘯眼珠一轉,明白了,「她吃醋了?」

  「別無他解。」他幽幽一笑,「只是她不肯明說,成心要把自己憋死,我替她累。」

  「那皇兄何必又拿三哥的事情來引逗她?」

  「因為那是事實。」皇甫朝的笑容收斂起來,「你不覺得奇怪嗎?她問過七妹,問過我,又來問你,問來問去問的都是昭的事情,她和昭難道會有什麼關係?」

  「那不可能啊,三哥從出生之日起到死都沒出過皇宮一步,她怎麼可能見過三哥?」

  「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皇甫朝思忖許久,「上一次刺殺楚思憶的事情查得如何了?」

  「有點眉目了,那刺客的腳踝處紋著一個小小的圖案,像是個『兵』宇。」

  「兵?」皇甫朝疑道:「總不會是神兵山莊吧?」

  「皇兄這幾年雖和神兵山莊疏遠了距離,但是我覺得他們不至於對皇兄下這樣的殺手啊。」

  皇甫朝回頭看了一眼,「別忘了她娘曾是神兵山莊的人。」

  「難道他們要殺她?」皇甫嘯說:「可她在潘府這麼多年也不見有人動她,怎麼一入宮就招來殺手?」

  「這……」頓了頓,他沉聲命令,「不管怎樣,嘯,記得派人暗中保護她。」

  皇甫嘯暗笑道:「皇兄直接派人保護不就行了?」

  「我派的人在明,你派的人在暗,這樣才能萬無一失。」他的目光遠遠地看著屋內的人影,「這事情很機密,除了你我,對誰都不要說。」

  「好。」皇甫嘯眨眨眼,「皇兄以後不會立她為後吧?」

  皇甫朝沒有回答,逕自走回去。

  潘龍美還直直地跪在那裡,皇甫朝變回冷面孔,「行了,不要給朕丟臉丟到兄弟家,現在回宮。」

  她臉色沉鬱,站起身,竟比他還先一步走了出去。

  大門外,潘龍美來時所乘的馬車還在那裡,她邁步剛要上車,就被皇甫朝一把扯下來,將她丟到旁邊的一匹馬上,又聽他在後面吩咐,「馬車先行。」

  接著他躍到她身後,拉起韁繩縱馬快蹄奔馳。

  她本來沒坐穩,馬又跑得快,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幸虧他在後面抱得緊才總算坐穩了。

  「皇上要帶臣妾去哪裡問罪?」她見皇甫朝和馬車背道而馳,雖然本來不想開口,卻也不得不問出聲。

  只聽他在後面冷哼一聲,「帶你到荒郊野外。」

  聽他口氣不善,潘龍美心中本就有怨氣,於是乾脆閉口不問。

  兩人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策馬飛馳良久,最後出了城,果然到了郊外。

  他該不會真想把她扔到荒郊野外吧?她心中越是惴惴不安就越是咬緊牙關不問。

  又行了一段路,前面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牌樓和數名上兵,她一眼就看到那石頭牌樓上大大的兩個字——妃塚。

  她不禁心頭一驚,不會吧?他要在這裡殺她嗎?

  士兵見到皇上騎馬而來都面露吃驚之色,連忙放下兵刀跪倒,「參見萬歲。」

  「朕只是來看看,不必跟過來了。」他丟下一句,也不下馬,縱馬直接進入大氣。

  這裡果然是一座墓園,皇甫朝放緩了馬速,似乎是故意讓她看清道路兩旁的墳塚及上面的牌子。

  她也不示弱,表情鎮定自若地一一看過去,那一個個的石碑上刻下的都只是簡單的嬪妃名號及卒年,連她們的名字都沒有,她的心頭忽然覺得一陣悲涼。

  忽然間,他停下馬,將她從馬上帶下來,面前是一座較之別的墳塚更顯華麗的石門,門上刻著——蝶妃蕭氏之墓。

  她的心中輕顫,眼睛盯著那幾個字。

  「認得她嗎?」他一直在留意她的神情變化。

  她的脖子有些僵硬,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這是我父皇生前最寵愛的一個妃子,也是騎鶴殿原來的主人。不過你看,即使她生前享受百般風光,死後也不過就是埋在這裡無人問津罷了。」

  「萬歲帶我來這裡,是為了警告我嗎?」她回身看他。

  他居然悠然一笑,「不是警告,是好意提醒,最多就是勸誡。」

  「臣妾不明白這之間的區別。」

  「今天為什麼跑到五弟的王府去?」他點出兩人的問題心結。

  她別過臉去,「心情不好,散散心而已。」

  「為什麼心情不好?」他托起她的下巴,不讓她的目光左右游移,「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皇上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問臣妾?」

  「因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一個誠實的人?」

  她咬咬唇,「不是。」

  皇甫朝笑了,「能承認自己不誠實的人就已經算是一種誠實了。好吧,我不逼你,現在你想不想聽一聽關於這個蝶妃的故事?」

  「她有什麼好聽的故事嗎?」她喃喃低語,手指撫向石碑上的名字。

  「聽說蝶把是父皇出宮巡遊的時候無意中遇到的平民女子,父皇對她一見鍾情,就將她帶入宮裡了。這位蝶妃後來為父皇生了一個女兒,就是七妹,不過她的家世沒有多少人知道,所以宮內對她的猜測頗多。

  「有一年,宮裡的嬪妃出宮遊湖,不知道是風大船搖,還是有人故意陷害,蝶妃差點從船上掉下去,後來她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自己所在的畫舫跳到了七、八丈外的另一條船上,讓在場所有人都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知道原來她身懷絕頂武功,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動她了。」

  「縱然是絕頂武功,也難逃生老病死。」潘龍美歎息了聲。

  「不錯,無論是絕頂武功還是絕世美貌,最終都難逃一死,所以在男人眼中,這樣的女人也不值得留戀心中。」他赫然出口的話聽來讓人冷心,卻又是實情,「這座妃塚見證的是無數妃子生前的悲歡離合,以及死後的萬事蕭條,她們生前雖然有機會與丈夫同寢,但是死後卻不能同槨。」

  「女人就是如此……」她再感歎。

  皇甫朝忽然捏住她的下顎,「但是,如今我的心卻有了一絲動搖,或者,找一個讓自己心滿意足的伴侶,與自己生同寢,死同槨,所謂相偕到老,至死不渝,也未嘗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他的聲音與他的指溫讓她渾身一顫,「萬歲對臣妾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你冰雪聰明,豈會不知?」

  她的心口卜通卜通地跳個不停,已經到嘴邊的猜測卻不能說出口。今日他給她的臉色實在不好看,誰知道會不會故意拿一個套話來騙她上當,藉機羞辱?

  更何況她又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姿色條件,憑什麼去贏得一個君王的獨寵?

  她說她無意後位,也說他如今對她的專寵不過是一時的新鮮好奇,這都不是為了氣他,而是出自心底的肺腑之言。

  於是她撥開他的手指,苦笑道:「日後如果萬歲能給臣妾一個蝶妃這樣的墓園,臣妾就感恩不盡了。」

  「你的要求真不高。」他有點戲謔的說了一句,然後拉起她的手,「走吧,回宮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還不肯定皇甫朝為何出宮找她,在王府中對她大發脾氣,又把她拉到妃塚等等這一切問題的答案,潘龍美已經重新回到了皇宮。

  *********

  皇甫朝沒有跟著潘龍美回寢宮,他停在半路上,潘龍美回頭看了他一眼,自己走了。

  他靜靜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沉聲道:「出來吧。」

  在旁邊的牆角處蹭出一個嘻皮笑臉的人影,原來是皇甫可欣。

  「堂堂公主,躲在這裡做什麼?」他板起面孔教訓妹妹。

  皇甫可欣笑道:「聽說潘昭儀失蹤了,所以進來幫皇兄找找,原來你已經找到她啦?好好地怎麼一個昭儀會失蹤?」

  這裡是騎鶴殿的門口,皇甫朝側目看她的時候也看到了院中那幾株梔子花樹。

  「你知道為什麼當年你要砍掉這幾棵樹時,我會在父皇面前阻攔嗎?」皇甫朝突然轉移了話題。

  她眨眨眼,「因為你說四四方方的一座宮苑中本來有樹還可以算個『困』字,但是如果沒了樹只住人,就變成了『囚』字,囚和困相比,寧可困,不要囚。」

  他一笑道:「那不過是當年騙你的話。」

  「騙我?」

  「這幾棵樹是你親手種下,在宮中長了這麼多年才長到現在這樣鬱鬱蔥蔥的茂盛樣子,就算你狠得下心,我也狠不下心,而且……」

  他悠悠地看著那樹,「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從小到大,每逢我站在這樹下,聞著這裡的花香,不知怎地,所有的煩惱都會煙消雲散,就算是心裡有再沉、再重、再疼的心事,都可以在這片花香前淡淡消解。」

  皇甫可欣不解地問:「花香真的有這麼神奇的功效嗎?我怎麼不覺得?」

  「因為你從沒有用心去感受它,不真正走近,怎會對它徹底瞭解?」

  她沉靜片刻,問:「皇兄說的是花還是人?」

  「兼而有之吧。」

  他幽幽地笑著,恍惚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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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4:16
第八章

  如果說皇甫朝在妃塚的那番話讓潘龍美還有所不解的話,次日她晉封玉妃的消息就是真真切切地讓她吃驚了。

  晉封的聖旨來得突然,當時她剛剛起身穿衣梳洗完畢,所以按規矩她應該立刻去見皇甫朝謝恩。

  皇甫朝的早朝已經結束,問詢太監總管說他在金鯉湖邊,等到那裡一看,原來不僅僅是他一個人在,還有許多其它的後宮嬪妃,以及昨日四王爺送來的那幾位新美人。

  見她來到,有的嬪妃上來寒暄祝賀,也有人遠遠地站著遙望,露出嫉妒的眼神。

  皇甫朝斜坐在一張寬大的軟塌上,沒有起身,笑著對眾人說:「我們的玉妃來了。」他伸出手,示意潘龍美過去。

  她走到他近前,剛要拜倒謝恩,就被他一下子拉到軟榻旁,緊靠著他坐了下來,她只覺得渾身一陣不自在,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兩人身上。

  「萬歲為何要這麼做?」她低聲詢問。

  「有哪個後宮女人不希望得到晉封?」他也低聲回答,然後朗聲對眾人笑道;「你們知道朕為何要封潘昭儀為玉妃嗎?」

  有的嬪妃回答,「因為她玉雪可愛,蕙質蘭心?」

  「不對。」皇甫朝笑著搖頭。

  「因為玉妃肌膚如玉,白皙光滑?」早有嬪妃盯上潘龍美那美麗的皮膚。

  他笑得更厲害,用手背在她的臉頰上撫摸過去,仍舊搖頭,「雖然說得有道理,但還是不對。」

  「臣妾們猜不出來了。」

  見眾人全都沒有辦法解開自己的謎題,他的目光投回到潘龍美身上,「你自己以為呢?」

  她定定地看著他,「因為皇上覺得我身冷如玉,心冷如冰?」

  皇甫朝拍手笑道:「答對了,還是玉妃自己心裡最清楚朕的意思。」

  全場陡然都變了臉色,這算是什麼答案?這樣說來,皇上到底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而這個玉妃怎麼也敢如此大膽地對皇上說出這些貌似不敬的話?

  「玉妃剛剛晉陞,她住的地方不用換了,反正她近日一直和朕住在一起,原來的宮殿聯自然會派人重新佈置。」

  皇甫朝這一句話說出讓全場的女人又變了臉色。他專寵潘龍美的這幾日本來就很招其它女人嫉妒,如今她不但晉封迅速,而且皇甫朝還當著眾人的面宣佈會讓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寢宮中,這份殊榮,哪個女人有過?

  潘龍美暗中苦笑一下,知道自己從今往後徹底要成為眾矢之的了。

  「萬歲,五王爺和王妃進宮來了。」太監稟報。

  「大概是來給你道喜的吧?」他的手指摸了摸她的下巴,「要不然你先去和曲絲縈聊天,我還有事和五弟說。」

  她不聲不響地站起身,迎向正走過來的五王爺夫婦,拉起曲絲縈轉到一邊去。

  曲絲縈好奇地問:「怎麼回事?怎麼這些女人看你的眼光好像都惡狠狠的?」

  她歎口氣,「因為我剛剛晉陞為妃。」

  「哦?從昭儀到妃,好快啊,恭喜恭喜!」曲絲縈真心祝賀。

  「我倒覺得自己是被人架在火上的肉,任他翻烤。」潘龍美揪著河邊垂柳的枝葉,低聲道:「其實我近來越來越覺得自己摸不透他的心思,他總是喜怒無常……」

  「那他最怒的時候能對你怎樣?」

  「就是那天在你王府中的樣子吧。」潘龍美一想到他當時冷凝的神情以及後來在妃塚說的話,就總好像在心頭製造了一團疑雲般,推不開,解不透。

  但是曲絲縈聽她這麼一說卻笑了,「那他最壞也不過是給你幾句狠話,又不會殺你,也不會廢你,還親自接你回宮,你還要怎樣?」

  一句話,如醍醐灌頂,讓潘龍美不由得愣在原地。是啊,她還能怎樣?還要怎樣?皇甫朝對她的確是恩寵有加、仁至義盡,那她這心中種種的不安來自何處?

  來自心底的不自信吧。

  進宮本是為了圓兒時之夢,本是想再見一下當年打動她的那個少年,但是進宮之後卻發現人事全非,而無才無貌、無權無勢的她卻陰差陽錯、機緣巧合地成了皇上的「專寵」。

  她為何能受寵?她對他們之間的感情能有多少信心?她對以後要面對的後宮中的種種艱難有多少信心去應對?

  「絲縈,你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得到的東西,可是得到後卻發現它不是你想要的那個樣子?」

  曲絲縈被問得一頭霧水,「你指什麼?嗯……我小時候曾經很想吃糖人,後來央求奶媽跑出去給我買,求了很久奶媽才答應,但是買回來吃了之後才覺得不過如此。」

  潘龍美一笑,「那,人呢?有沒有什麼人會讓你覺得……見到了還不如繼續懷想?」

  曲絲縈凝視著她的眼睛,「龍美,你到底有什麼煩心事?」

  「只是……忽然發現有個夢碎了,所以……」她苦笑著,不知從何說起。

  曲絲縈拉住她的手,「你若信得過我就跟我說,說出來也許開心些,我能幫你開解開解。」

  潘龍美咬著唇,慢慢開口,「我出生在邊塞,小的時候就知道我娘的身世有個很大的秘密,好像得罪了什麼厲害的人物,所以我們總要四處逃跑。有一年,娘說東都裡有個姨娘可以幫我們,所以就帶我來到東都,那一晚……」

  *********

  看著自己的妻子和潘龍美在遠處聊天,皇甫嘯笑道;「真難得她們這對異姓姐妹感情這麼好,我們兄弟之間就少有這樣的親近,大家都隔得老遠,各懷鬼胎。」

  皇甫朝斜睨著他,「你不是在說我們倆吧?」

  「當然不是,我是在說老四和我們啦。」

  皇甫朝挑高眉,「最近聽說什麼關於老四的事情了?」

  「老四和那個叫衛英疇的走得很近,你猜猜他們在搞什麼?」

  「衛英疇?」皇甫朝不由得也看向潘龍美那邊,「你不說我幾乎忘記還有這麼一號人物在東都裡。」

  「他回東都之後一直很活躍,到處與東都的重臣交往,最近和老四尤其來往密切。」

  皇甫朝的手指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一笑道:「這倒是有趣了。衛英疇,我留他在東都本來是想給他個面子,讓他不要輸得太慘,日後陞遷也算是補償他的心底傷口,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辜負我。」

  「他輸給皇兄什麼了?」皇甫嘯並不清楚衛英疇和潘龍美的關係。

  皇甫朝別有深意地輕笑,「一個人而已。」

  *********

  潘龍美和曲絲縈還在說話,皇甫可欣忽然蹦跳著出現,對著她們做了個鬼臉,「跑到這裡說體己話?聽說潘昭儀變成玉妃了?恭喜恭喜!」

  潘龍美對她笑了笑,皇甫可欣拉著她,「對了,你不是喜歡梔子花嗎?帶你去看看一個有趣的東西。」

  潘龍美看了眼曲絲縈,曲絲縈笑著搖頭,「我不去了,你們去吧,一會兒我還要陪嘯去拜見他母妃。」

  等潘龍美被皇甫可欣拽走後,曲絲縈踱步回到皇甫嘯身邊。

  「怎麼滿腹心事的樣子?」皇甫嘯看著妻子。

  她眼神古怪地看了眼皇甫朝,沒說話。

  「和我有關?」皇甫朝悠然笑著,「是不是潘龍美說了我什麼壞話?」

  「別胡說,我們龍美是厚道人,不會說皇上的壞話,皇上不欺負她就好了。」曲絲縈心直口快,又向來替朋友打抱下平。

  「你見我什麼時候欺負過她?」他笑問,「是她把事情憋在心裡,故意氣我。」

  「她的心事……自然不便對皇上說,是怕說了皇上不高興。」

  他眼波跳動,「怎麼?她的心事莫非對你說了?」

  「其實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過去十年了,她那時也只是個小孩子,不懂得什麼。但是如果我告訴皇上了,又怕皇上心胸狹窄,對龍美不利。」

  皇甫嘯在旁邊焦急催促,「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痛快?扭扭捏捏的把話留一半、說一半。我皇兄向來是個光明磊落的人,怎麼會對付她?你也看得清楚,她入宮以來我皇兄對她如何?如果是兩人之間有點小彆扭、小誤會,我勸你還是趕快說出來,免得成了大麻煩。」

  「其實也沒什麼……龍美說,十年前她和她娘來過東都的皇宮……」曲絲縈心中擱不住事,又怕潘龍美為這件事一直心存芥蒂,一咬牙決定還是說出來。

  她剛開口,皇甫朝和皇甫嘯就互相對視一眼。這一句話顯然是牽扯到了潘龍美之前一直在問的關於他們兒時的事情。

  「龍美和她娘到宮裡來看她的姨娘,到底看的是誰我就不便說了,因為她姨娘人已經過世。反正就是那一晚,她從牆頭摔下來,花枝扎到胸口,有個宮中的少年皇子救了她,還送了她一朵梔子花……」

  皇甫朝的眉骨一沉,黑眸陡然變得深邃。

  曲絲縈見他神情有變,忙叫道:「你說過不會生她的氣的!」

  「我好像沒說過這樣的話。」皇甫朝慢悠悠地說。「原來這就是她入宮的原因?她幼時曾經見過那皇子一面,所以對他心懷感激,轉而又有愛慕之情?」

  皇甫嘯在旁邊沉吟道;「梔子花?這宮裡只有騎鶴殿有梔子花吧?那是蝶妃原來的住處,而蝶妃的確身世詭秘,若和她娘是姐妹的話,難道蝶妃也是來自神兵山莊?這就可以說明為何蝶妃能有那樣一身武功了。只是那皇子是誰?」

  皇甫朝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當年有哪位皇子愛去騎鶴殿,你難道不知道?」

  「當年我們都常去啊,不過,獨自深夜去的人……難道是……三哥?」皇甫嘯恍然大悟,「難怪她一直向我們詢問關於三哥的事情,原來她已猜出那個當年救她的皇子就是三哥!」

  皇甫朝幽幽地表示,「是啊,她應該已經這樣確信無疑了吧……」

  *********

  潘龍美被皇甫可欣一路拉著來到騎鶴殿的門口,「公主到底要給我看什麼?」

  「你看這梔子花,是不是很特別?」皇甫可欣指著樹枝上的一處問道。

  她這才將目光投過去,發現有一朵黃色的梔子花。

  「我從來沒有見過初綻放就是黃色的梔子花,我娘生前說,這梔子花的花種是她從家鄉帶來的,在她的家鄉就有種梔子花是可以開出黃色的花。我以為我的種子開下出黃色的花,因為這麼多年它一直都目正白色的花,可是好奇怪,我昨天來看時,居然就看到了黃色的梔子花,這是不是很有趣?」

  「是很有趣,這也許叫……天降祥瑞吧。」潘龍美仰著頭看著那朵黃色的花,「黃色代表皇家,如果告訴你皇兄,他應該很高興。」

  「這個秘密先不告訴他,不過也要感謝他,因為當年我娘去世時,父皇給我賜了一座公主院,我不想睹物恩人,就說把這幾株梔子花砍了吧,皇兄卻堅決不肯,若不是他當年攔阻,我今日怎麼會看到黃色的梔子花?」

  「皇上他……也喜歡梔子花嗎?」她的心頭不知怎地忽然有些不安。

  皇甫可欣想了想,「以前我以為他是不喜歡的,因為我很少見他在樹下停留,不過昨天他卻和我說……」

  「可欣,又把我的愛妃拐走了?」皇甫朝忽然出現,將潘龍美一把攬在懷裡,笑看著妹妹,「來宮裡也不和哥哥打招呼,越大越沒規矩。」

  皇甫可欣對著哥哥做了個鬼臉,「這句話我都聽你說好久了。」

  「但你就是江山不改,本性不移!」他伸手在妹妹的鼻子上狠狠地刮了一下。

  「哎呀,好疼。」她捂著鼻子,「二哥哥真小氣,我拉她來,還不是為了討你歡心,你不感謝我,還反過來怪我?」

  「討我歡心?」皇甫朝看著潘龍美,「可欣說了什麼討你歡心的事嗎?」

  「公主帶我來看梔子花。」她用手一指那朵黃色的花。「公主說要感謝萬歲當初沒有同意她砍掉這幾棵樹。」她認真地望著他。

  他無所謂地一笑,「只是一件小事,若是你對梔子花這麼感興趣,回頭在宮中也給你種幾株。」

  見他說得如此不經意,潘龍美的眼瞼垂下,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

  「好了,這裡許久不住人,太淒冷了,還是回去吧。可欣,你已經在外開府,以後入宮還是要守規矩,不要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皇甫朝給了妹妹一記眼色。

  皇甫可欣會意,笑著聳聳肩,「謹遵皇命。」

  *********

  和皇甫朝回到他的寢宮,剛剛跨入房門,他忽然從後面一手抱住她的肩膀,另一隻手將房門反手關住,熱唇烙上她的脖頸。

  她渾身輕顫,那熟悉的感覺又燃遍全身,不由得低聲道:「萬歲,大白天的……」

  「誰規定當皇上的和妃子歡好一定要深更半夜才可以?」

  「可是……」潘龍美還想勸誡,他的手已經摸到她前面,扯開了衣襟上的扣子。

  「唉!」她幽幽歎息,知道勸也沒用,只是不知道他今日這般興奮所為何來,難道就是因為封了她做玉妃,所以他心中得意?

  不知不覺中,衣裙飄落,她以為他會按慣例到內屋的龍榻上與她燕好,但是沒想到他竟然將她抱到旁邊的八仙桌,就在那紅木金邊的桌面上密密地與她貼合,在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中,逼出她的眼淚,逼出她的激情,逼得她無處隱藏自己的羞澀,被迫抱著他結實的背脊,低低喚著他的名字,「朝,我、我疼……」

  「哪裡疼?,心疼?還是身疼?」他壞笑著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雖然白天春暖花開,但是夜間風涼,她雪白的肌膚上寒慄與汗珠密佈,他的大手覆蓋上去,愛撫著、輕哄著、摩挲著,讓她的肌膚慢慢地暖和起來,終於讓她在筋疲力盡之後在他的懷中睡去。

  許久沒有了動靜,只聽得到她均勻的鼻息,於是他將她輕輕地放在龍榻上,拉過旁邊他自己的一襲披風,蓋在她身上。

  夜空中,彷彿又飄來了梔子花香。

  這梔子花連開十年不敗,在宮中也算是一個「老人」,也不知它曾見證多少悲歡離合,生離死別。

  還記得十年前有一夜,三弟皇甫昭秉燭寫文,一邊寫,一邊不停地咳嗽。他做完自己的功課走到外間勸道:「這麼晚了還作詩填詞?別寫了,早點睡吧,太醫不是讓你少操勞嗎?」

  皇甫昭淡笑,「沒關係,這是給七妹寫的詩,她明天要交給老師的,我馬上就寫完了。」

  他湊過去看了一眼,搖了搖頭,「你太寵七妹了,所以她現在一天到晚就知道玩,根本不用功讀書。」

  「她還小嘛,不應該太為學業操勞。說到寵,你難道不寵她嗎?」皇甫昭說著,一邊笑又一邊激烈地咳嗽幾下。

  他歎口氣,將那張紙拿過來,「這麼晚叫下面的人送過去就行了。」

  「我答應七妹親自給她送過去,她怕讓別人看到告到父皇那裡去就不好了。」皇甫昭說著就要拿回那張紙。「只差幾個字了。」

  他沒有將那張紙還回去,自己提筆在結尾處寫了幾個字,「算了,既然你信不過別人,我替你送去吧。」

  於是那晚他來到騎鶴殿,門口的宮女認識他,但深夜中分不清到底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只是點頭問候,「殿下怎麼這麼晚過來?」

  他覺得宮女神情有些奇怪,好像很怕他到來似的,「七妹睡了嗎?」

  「七公主還沒有睡,奴婢替你去稟報一下。」宮女想把他留在門外。

  他抬腳進去,「我自己去找她好了。」

  門內的院子那裡突然傳來一聲輕呼,好像有什麼人從牆頭上掉落,他以為是刺客,幾個箭步衝過去,沒想到摔在花叢中的竟然是一個只有六、七歲年紀的女孩子。

  哪裡來的小宮女這麼頑皮?他笑了,將那小宮女扶起,說了幾句安慰的話,這時候蝶妃走出來,見到他,蝶妃的臉上也出現和宮女一樣吃驚慌亂的表情。

  「昭兒,你怎麼來了?」

  聽到蝶妃把他誤認為是三弟,他也沒有立刻解釋,反正他本來就是三弟的信使,錯認就錯認吧。

  「我來看七妹,可欣今天讓我幫她寫一篇詩,明天要交給老師的。」他好奇地又看了一眼那個滿臉楚楚可憐的小女孩,「娘娘,這小宮女受傷了,她穿得好奇怪。」

  蝶妃手忙腳亂地將那名小女孩搶入懷中,「剛入宮的孩子,衣服還沒來得及換呢。詩給我吧,以後不要老是縱容可欣,該她做的功課怎麼總是讓你替代?」

  「我也沒別的什麼可以幫到她的。」他學著三弟的口吻,得體地回答,同時又好心安慰那還在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別怕,傷口不深,上了藥之後就不疼了。」

  他順手從梔子樹上摘下一朵花來,放在女孩的手上,「如果疼,就吸口花香,疼痛就會減弱許多,因為這花香可以幫人解開許多的煩惱事。」

  梔子花香與人的心情其實本沒有什麼直接關聯,沒有任何的醫典、藥典有過這方面的記載,這只是他自己的感受而已。

  但那小女孩接到花之後立刻雙目一亮,定定地看著他,那烏黑的眼珠和蒼白的小臉在夜色下顯得生動可愛。

  他一笑,飄然離開,此後這一夜的記憶就從腦海中淡淡忘卻,再沒有想起。

  許多年後,萬萬想不到,會有一個女人出現在他面前,幫他找回十年前的那段記憶。

  也想不到,當年無意的幾句話、幾個微笑,會讓一個小女孩耿耿於懷,思念至今……

  想著這其中的種種奇妙,他不禁勾起唇角,剛才在她的肌膚上又看到那個傷口,所有模糊的記憶變得更加清晰。

  這個可憐又可愛的傻女孩啊……他在她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她還睡著,沒有醒來,唇溫清涼。

  要不要告訴她真相呢?他思忖著,凝視著她安詳的睡容,忽然在心中起了一個壞壞的念頭。

  就這樣一直瞞著她說不定也很有意思,看她在堅定與困惑中掙扎,在回憶與現實中痛苦,讓她選擇到底是遵從兒時的夢想還是現實的追隨,不是也挺好的嗎?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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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4:53
第九章

  「娘娘,衛英疇將軍請求晉見。」

  宮女來稟報,潘龍美的視線從手中的書本收回,想了想,「請他在院中等我吧。」

  她如今已經是妃,又住在皇甫朝的寢宮中,雖然不是不能見外人,但總要避諱風言風語。

  走到院中,坐下來,仰頭看著從院外走進的衛英疇。

  「衛將軍有事找我?」她開門見山。

  衛英疇的面部肌肉抖了抖,「聽說娘娘晉封,特來道賀。娘娘果然是貴人,連稱呼都變了。」

  她一笑,「在宮中總要遵守一些規矩,表哥若是不喜歡,我改口就是。」

  她的幾句玩笑並沒有讓衛英疇嚴峻的表情緩和下來,他看了看周圍侍奉的宮女太監們,問道:「娘娘在宮中過得還好吧?」

  潘龍美回答,「我的事情,表哥在外面應該聽到不少。」換句話說,過得好與不好外面肯定早已傳得滿城皆知,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就從昭儀變成了妃,還天天住在皇上的寢宮裡,說不好,誰信?

  他的臉色更加難看,「龍美,可否屏退左右?我有事情想和你單獨說。」

  「這個……」她遲疑著。每次表哥說要和她單獨說話,她就能猜到表哥想說什麼,今時不同往日,她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千萬小心。

  「娘娘不肯嗎?」他的話又逼近了一步。

  她知道表哥的脾氣向來執拗,若不順著他,只怕還要惹新的麻煩,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自己清白,就隨便別人說什麼吧。

  她擺擺手,讓所有人都退下去,小院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表哥要對我說什麼?不會還是老生常談吧?」她故意扮了一個調皮的表情,想緩和一下眼前冷凝的氣氛。

  「我知道木已成舟,無論如今我說什麼你都不會聽得進去,不過我要勸你一句,皇上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你一定要千萬小心,若是遇到什麼危險,就請人立刻送信給我,表哥無論身在哪裡,一定會飛身來救!」

  這話實在來得奇怪,潘龍美困惑地看著他,「皇上怎麼了?」

  衛英疇咬咬牙,「你知道楚昭儀是怎麼死的嗎?」

  她心頭一驚,「你……你怎麼知道……」

  「你以為楚思憶的死訊真的可以瞞住別人的眼睛?這件事其實早已在朝野上下暗暗傳開,但是因為皇上秘而不發,所以大家不好公開說什麼,但是楚思憶的死因……龍美,你可不要大意了,我聽說刺客的腳上刻有一個『兵』字,可見這件事分明是衝著你來的,只不過是誤殺了她而已。」

  潘龍美聽得更加心驚,心驚在於這些事情她本以為是秘密,沒想到連表哥這個不在現場的外人都知道得這麼詳盡,但是為什麼楚思憶被誤殺會被表哥算到皇甫朝的頭上?

  「你娘的身世你告訴過皇上嗎?」衛英疇忽然問。

  她搖搖頭。娘的身世只有王親之人知道,皇甫朝沒問過,她自然也就沒有說。

  「但是皇上其實早已知道。先帝在時,曾經和神兵山莊關係不錯,當今皇上登基後卻刻意冷落疏遠神兵山莊,並企圖壓制他們的勢力擴充,皇上早已知道你的身世,所以對你肯定有所忌憚,獵場上那一次的暗殺事件,分明是他衝著你來的!」

  潘龍美神情凜然,在表哥的重壓之下,不得不回顧當日的情景,沉默許久,她搖頭,「不可能。」

  「你不信我?」他急了,抓住表妹的肩頭晃了晃。「你是不是因為覺得他喜歡你,所以就是非不分了?」

  她正色回答,「我若是非不分,就會相信表哥的話了。」

  當初皇甫朝奮不顧身地回身相救,在千鈞一髮之際讓她躲過生死之劫,若是當時那箭偏一偏,說不定會射到他,他就算是用苦肉計,也不能讓自己冒這樣的生命危險。

  衛英疇更怒了,「龍美!你怎麼這樣黑白顛倒、這樣糊塗!他現在對你好,一方面是為了掩飾他的罪行,一方面是要利用你對付神兵山莊,你這麼聰明,怎麼就會想不透?」

  「我與神兵山莊已無瓜葛。」潘龍美說:「自從我娘去世,神兵山莊早已與我無關,你以為皇上要利用我做什麼?威脅神兵山莊嗎?我不過是一個叛徒的女兒;討好神兵山莊嗎?誰知道莊主是否還記恨當年之辱?表哥,我且問你,這些猜測是誰告訴你的?」

  「我……」他語塞了一瞬,「你別管,我自然知道。」

  「告訴表哥這些事情的人我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他安的是什麼心我卻能猜到,無非是挑撥表哥和皇上的關係,再讓表哥來我這裡,讓我對皇上心懷猜忌,這個人才是用心險惡,表哥不得不防!」

  她擲地有聲的話讓衛英疇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最後他一頓足,「好吧,你不聽我的,我也不聽你的,我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看看到最後是誰正確。但是,我那句話還是放在這裡,無論你遇到什麼危險,表哥一定會飛身相救!」

  「多謝表哥的濃情厚意,也請表哥自己千萬保重,不要成為被人利用的棋子。」她起身,有了送客之姿。

  衛英疇憤憤離去。

  *********

  衛英疇雖然走了,但是潘龍美的心緒並不平靜,他的話她固然不信,然而這其中所引出的問題也正是她一直以來的困惑,她不相信皇甫朝會平白無故地突然寵信她,倘若真的和神兵山莊有一定的關係,這樣的猜測屬實,那麼,她情何以堪?

  坐在院子中想了很久,竟然忘記了時間,直到院門口有道人影擋住夕陽的光亮,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她的眼前。

  「怎麼人都站到了門外?」皇甫朝的聲音傳來。

  她慢慢抬起頭注視著他,「剛才表哥來過。」

  「哦?他又來了?還不肯知難而退嗎?」他似乎並不吃驚,只是挑挑眉毛,走到她面前,習慣性地勾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的眼睛,「這一回他又說了什麼讓你心動的話了?」

  「老生常談而已。」她聳聳肩,「但是表哥是個實心眼的人,並不是什麼壞心眼,還請萬歲不要治罪於他。」

  「朕要用人,自然要有一定的肚量。」他一笑,放下手,忽然問道:「你聽說過神兵山莊嗎?」

  她陡然一驚,以為是剛才她與衛英疇的話被人聽到已經轉述給皇甫朝,所以沒有遲疑太久,坦然回答,「臣妾知道。」

  皇甫朝撩袍坐在她旁邊,順手拿起桌上果盤裡的一顆荔枝,慢慢地剝著殼,好似無意的和她閒聊,「神兵山莊在先帝手中是抵抗西嶽的武器,但是在朕眼中卻是危害東嶽的禍害,所以朕登基之後一直與他們保持距離。」

  「如今皇上對他們另有打算?」她小心地問。

  「聽說他們總在暗中厲兵秣馬,圖謀不軌,朕不得不防。」

  「那皇上和臣妾說這件事,是什麼意思?」潘龍美有點忐忑。

  皇甫朝笑道:「你的見解總是簡潔有力、一針見血,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們為了各自的利益,說話會有偏頗,不能全信,朕想聽聽你這個置身事外之人的想法。」

  好一個「置身事外」。她暗中苦笑,像她這樣一出生就活在神兵山莊的監視和追逐之下的人,最無權談「置身事外」,但是既然皇甫朝有問,她還是認認真真地想了之後回答,「臣妾以為,這種江湖組織不宜逼得太緊,還是招安合作為上佳之策,讓他們為我所用,而不是與我為敵。」

  他笑著將那顆已經剝好殼的荔枝放入她的口中,「還是我的愛妃聰明,替朕想得周到。」

  他今天的笑容讓潘龍美有點陌生,似乎在笑容的背後還有另一張臉在暗暗窺視著她的心思。

  「萬歲,有句話臣妾也許不該過問,但是既然萬歲不把臣妾當外人,臣妾也就大膽一問。」

  她的請求讓他不由得看著她,問道:「想講什麼,但說無妨。」

  「最近在朝廷中,有什麼重要人物和萬歲過不去嗎?」

  皇甫朝的笑臉一收,「為何這麼問?」

  「因為……表哥說他從外面聽到一些流言蜚語,臣妾恐其對萬歲不利。」

  「是他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還是他到這裡來給你說這些『流言蜚語』?」他一副很好笑的樣子。

  潘龍美咬咬唇,「萬歲定要追究表哥之罪嗎?」

  「既然是你的表哥,也算是朕的國舅爺,一家人,朕和他計較什麼?」他還是愜意地笑著。

  「關於楚昭儀之死,皇上最近有何進展?」她又問。

  「你的問題又多又亂,東一下西一下的,朕都被你搞糊塗了。」皇甫朝雖然還在笑,但眉峰已經悄悄蹙起。

  「表哥和臣妾說,他已經聽說楚昭儀遇害之事,可見這件事現在已經傳遍朝野。」她慢慢道出,「而且……表哥已經認定兇手其實是衝著我來的。」

  「為什麼?」

  「因為表哥說兇手的腳上刻著一個『兵』字。」

  他幽深地冷笑,「看來朕的人並不見得可靠,這世上的秘密果然沒有幾個能保守得住。不過你認為那個『兵』字代表什麼?又為何是衝著你而來呢?」

  「皇上不知道臣妾的身世嗎?」換作她質疑。

  皇甫朝沉吟一瞬,笑道:「有所耳聞。」

  他果然知道。

  潘龍美深吸口氣,「臣妾之母與神兵山莊的關係在十幾年前已經斷絕,臣妾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原因能讓神兵山莊追殺臣妾,所以,臣妾只怕是有人故意嫁禍神兵山莊,意圖挑起皇上與神兵山莊的誤會,試圖坐收漁翁之利。」

  「這些話也是你那個表哥告訴你的嗎?」

  他的問題頗有挑釁之意,潘龍美的臉色一沉,「萬歲口口聲聲不介意,但是每句話還是針對表哥衛英疇,若是萬歲一直用這種口氣和臣妾說話,臣妾沒辦法再對萬歲推心置腹。」

  他神情一震,接著又笑了,繞到她身前,低下身在她唇上狠狠親吻上去,只一瞬,又游移到她的耳邊,似笑非笑地說:「朕在吃醋,難道你聽不出來?」

  她怔在那裡,不知該說什麼。一個一國之君突然對她表白自己為她吃了別的男人的酸醋,這份「勇氣」實在讓人瞠目結舌。

  皇甫朝見她只是發怔,又笑著捏了捏她的面頰,「魂兮歸來哦,朕雖然說是吃醋,可不代表朕小氣。衛英疇對朕有心結,朕知道,朝廷中誰告訴衛英疇這些話,朕也猜得出來,告訴衛英疇這些話的人,就是殺害楚昭儀的真正幕後兇手,因為他想挑起朕與神兵山莊的爭端。為了你,我可以保證暫時不會傷害衛英疇,但是也要他自己有自知之明才行。」

  「臣妾會盡力勸他明大義、識大體。」

  他搖頭,「你勸會越勸越糟,他不會聽你的,這件事你暫時不用管了。」

  「但是楚昭儀之死與臣妾有關,臣妾若是置身事外是對死者的薄情。」她的態度如此堅決倒讓他出乎意料。

  看來潘龍美有朝一日的確會成為自己的賢內助。

  「頗有皇后之風嘛。」他笑道,「好吧,不置身事外,那麼,如果朕讓你給神兵山莊寫封信,你肯嗎?」

  「我給神兵山莊寫信?」這又讓她一愣,皇上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敵人下了套給我鑽,我總要有應對之策吧?」皇甫朝又剝了一顆荔枝,這回放進自己的嘴裡。

  自小熟讀兵法的他如果連敵人的這點伎倆都看不出來,就太辜負先帝的栽培了。

  能容忍的他自然會容忍,若不能容忍,就如這顆荔枝一樣,細嚼慢咽之後,再一口吞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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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5:12
  當潘龍美的馬車剛剛抵達衛英疇的臨時公館,便有人立刻跑到裡面去通報。

  因為衛英疇是回東都述職,皇甫朝暫時沒有給他任何具體的封賞,所以他只能暫留在公館之內。

  潘龍美的出現讓他又驚又喜。

  「龍美?你怎麼會來這裡?」

  她顯得神情凝重,做了一個手勢,示意這裡不便說話,衛英疇立刻心領神會地將她迎進公館內。

  「表哥近日見了四王爺是嗎?」潘龍美很嚴肅地問。

  他警惕地瞪著她,「你是來替皇上興師問罪的?」

  「不,我是來提醒表哥的,你和四王爺做的事情,皇上似乎已經有所察覺,你現在留在東都很危險,應該及早離開,四王爺並不是真心敬服你、結交你,只是想把你當棋子利用而已。」

  衛英疇並不認可她的話,但還是頗為感動,「龍美,總算你心中還有表哥,不枉這麼多年我們的情意。不過你對四王爺還是有偏見,四王爺為人寬厚,待人誠懇,並不是你說的那種陰險小人,至於皇上……」

  「我們就不要為了這種事情辯了。這封信,你拿好。」她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塞到他手裡。

  衛英疇展開一看,不禁吃了一驚,「神兵山莊?你居然還和他們有來往?」

  「算不上有來往,但是當年娘曾經留話說,萬一有緊急危難,說不定求一求莊內的人,他們會幫忙,因為神兵山莊雖然刑罰嚴厲,卻不會允許自己的人在外面受到欺辱。這封信你收好,替我想辦法轉交給神兵山莊的人。」

  「你對皇上終於也有所懷疑了?」衛英疇興奮地說:「否則你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信交給我,對不對?」

  她咬著唇,「萬歲畢竟是我的丈夫,我不能對不起他,我讓你把信交給神兵山莊,只是希望神兵山莊的力量可以壓制萬歲對其它人的鎮壓,或者,起碼分散他一部分的注意力,以免讓更多人捲入禍患之中。」

  「龍美,等這邊的事情了結了,我帶你離開,我們去塞外放風箏,騎馬牧羊,自小這不就是你的心願嗎?」

  她淡淡地笑笑,「只可惜已經物是人非了,一切……自有天定。我不能在這裡久留,否則皇上找不到我會起疑的,我先走了,你不要送我,免得讓外面的人看到,也會引起麻煩。」

  辭別了衛英疇,潘龍美匆匆走出公館,走回自己的馬車,對車伕吩咐,「回去吧!」

  她打開車門,快速閃入車廂之中。

  在那裡,早已有人等著她,看到她進來,車內的人笑問;「怎麼這麼匆忙?被他看出破綻來了?」

  「在鬥心眼上萬歲大可以放心,表哥是鬥不過你的。」她撫著胸口,那裡還是怦怦亂跳。她第一次在親人面前撒下這種彌天大謊,多少會心慌緊張。

  車內的人就是皇甫朝,他將潘龍美拉倒在自己懷裡,柔聲說:「辛苦你了,這封信送過去,老四會自疑好一陣,希望他能暫時收斂點陰謀詭計,踏實過日子。龍美,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朕帶你出宮好好地玩一玩。」

  最後一句話讓她想到剛才表哥說的話,雖然情勢緊張,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這笑容自然沒有瞞過他的眼睛,於是問道:「笑什麼?」

  「沒什麼。」

  她又想掩飾,卻被他捏住了尖尖的小下巴。

  「你越說沒什麼,就越是有什麼。」

  「只是表哥剛才也和我說了類似的話而已。」

  「哦?」他瞇起眼睛,「他怎麼說的?」

  「他說……要與我在日後去塞外騎馬牧羊放風箏。」她的語氣輕鬆,卻讓皇甫朝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這傢伙還真是自不量力啊。」他喃喃地念著,聽得出其中有絲咬牙切齒的味道。

  「你喜歡騎馬牧羊?好,朕會命人在東都近郊修建一片草原,要多少牛羊都隨你。」

  他大膽狂妄的念頭嚇了她一跳,忙阻止道;「萬歲何必為了一句不著邊際的笑話而勞民傷財?臣妾既然入了宮,對過去兒時的遊戲都已不留戀了。」

  皇甫朝笑了,「不留戀了嗎?兒時的事情真的一點都不留戀了?」

  這句話問得她心頭下安,他在暗指什麼嗎?

  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不停地眨動閃爍,他笑著將唇覆蓋在她的眼皮上,手中暗暗使勁,彷彿要將她纖弱的身體揉碎在自己的懷抱中似的。

  近來他真是越來越感覺自己離不開這個傻丫頭了……

  *********

  這一晚,潘龍美總是睡得不大安穩,那一封給神兵山莊的信,不知道表哥會如何處理,倘若真的交到神兵山莊去,會不會反而給皇甫朝帶來不利?

  她對這件事的方方面面、裡裡外外所知所瞭解遠不如皇甫朝那麼細緻深入,因而也沒有他的那份自信,成竹在胸。

  這個在她身邊已經守護將近一個月的男人,到底對她投入了多少真情?到底她能相信他多少?

  外面已經開始有蟬蟲嗚叫,眼見就到立夏之期,難怪她會這麼浮躁。

  悄悄推被而起,走下床榻,她盡量讓自己的行動輕緩,不驚動到他。

  本想走到院子裡透口氣,但是她剛剛走出去,就忽然覺得遠處依稀傳來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悠悠遠遠、嗚嗚咽咽,像是人的啼哭聲。

  她心中疑惑,看到在院門口值守的小太監,便問道:「是有人在哭嗎?」

  小太監支支吾吾地回話,「沒有,娘娘聽錯了。」

  這小太監說得越含糊,她就越堅信自己的想法。「分明是有人在哭,是南面?那裡是誰的宮殿?」

  小太監只好回答,「大概是童妃和清妃的住處。」

  她沉吟片刻,問道:「她們總是哭嗎?」

  「不是……大概是今晚才開始的……」他一臉很為難的樣子。

  她又想了想,「帶我過去。」

  「娘娘,這可使不得啊。」他嚇得連忙阻止,「那兩個娘娘的嘴巴好厲害,你去……只怕討不到便宜。」

  潘龍美一笑,「又不是做買賣,討什麼便宜?我只是去看看她們。二更半夜,宮中到處是哭聲,你不覺得這是很不吉利的事情嗎?」

  於是她悄悄回去取了自己的外衣穿戴好,讓那小太監舉著一盞燈籠照著宮內的小路,直直定向南邊童妃和清妃的住處。

  剛到那邊的宮門口,就有宮女看到燈光,喝問道:「什麼人?」

  「是玉妃娘娘來看童妃和清妃娘娘,請姐姐通傳一下。」潘龍美這邊的小太監發話。

  那宮女嚇一跳,想不到這麼晚了潘龍美會過來,不知道是該立刻跪下行禮還是立刻進去通傳,就那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跪也不是的尷尬站在原地。

  潘龍美輕聲問:「你家主子在裡面?你是清妃的人還是童妃的人?」

  「回娘娘的話,奴婢是清妃娘娘的人,今天晚上清妃娘娘來看童妃娘娘,就留宿在這裡了。」

  她點點頭,自己抬腳進去。

  宮女見狀,慌亂之間腳步錯亂地一邊跑進去一邊喊,「娘娘,玉妃娘娘來看你了。」

  內殿的大門霍然被人從裡面嘩啦一聲拉開,兩個宮裝麗人哭得眼睛像核桃一樣紅腫,但是卻滿面怒氣地瞪著正款步走來的潘龍美。

  「玉妃娘娘這麼晚了不伺候萬歲,來我們這裡做什麼?」先發話的是童妃。

  潘龍美走到近前行了一禮,「見過兩位姐姐。因為聽到這邊有動靜,所以過來看看。」

  「怎麼?還沒當上皇后就要統攝後宮之事了嗎?」童妃的確是個刀子嘴,說話毫不留情,再加上最近為了潘龍美受寵一事,憋了一肚子的火,今天好不容易和好姐妹清妃一吐胸臆,大哭一場做發洩,沒想到罪魁禍首自己找上門來。

  而潘龍美顯得越謙和,她就越覺得她是來示威的,柳眉不由得挑得老高。

  清妃大她幾歲,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衣角,賠笑道:「玉妃妹妹別見怪,童妃和我說起家鄉的事,一時心裡難受,所以哭了幾聲,是不是吵到萬歲休息了?」

  「沒有,他還睡著。」潘龍美今天來這裡就已經預料到不會有好臉等著自己,所以對童妃的憤怒和冷眼相待早已在預料之中。

  「萬歲還睡著,你就出來?這可不是伺候萬歲之道。」童妃忍不住又開口,然後轉對清妃道:「當初咱們伺候萬歲的時候,哪次不是等到萬歲親口允許離開時才敢走?哪能把萬歲一人丟下?」

  潘龍美笑笑,沒有辯駁。

  清妃歎口氣,「好了,妹妹,別逞口舌之快了,我們已經輸了萬歲,難道還要讓人看我們的笑話,連自己的面子都輸了嗎?」

  潘龍美一震,說不出這句話撞擊在她心口時是怎樣的感受,那似乎是酸甜苦辣皆有的滋味。

  童妃更怒了,「面子?我們還有面子嗎?自從她搬進萬歲的寢宮,我們就連『裡子』都沒有了!」

  潘龍美緩緩開口,「我今日來一是給兩位姐姐請安,二也是來告罪,自我入宮以來,一直沒有去拜見各宮的娘娘們,禮數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姐姐包涵。」

  見她說得如此謙恭客氣,清妃連忙接道:「哪裡的話,你是新貴人,萬歲恩寵你,你自然比較忙,沒空來我們這裡也是應該的,改日我們一起去看你。」

  「哼!」童妃哼了聲,「一張巧嘴,若是真有心拜見,哪可能這點工夫都沒有?難道萬歲會一時不離地抱著她,不讓她分身嗎?」

  這句話不僅說得讓潘龍美有點尷尬,連清妃都面有暈紅。

  「阿童,你別說得太露骨了。」她再度勸說。

  童妃邁上一步,趾高氣揚地問;「好,既然你受萬歲的恩寵,我且問你,你對萬歲是否盡心服侍過?你知道萬歲最喜歡吃什麼嗎?你知道萬歲最喜歡什麼顏色?你知道萬歲最喜歡什麼花?最愛聽哪種樂器?最愛讀誰的詩詞嗎?」

  潘龍美抿緊唇,一句未答。

  童妃見她被自己問住,不由得有些得意,「連這些都不知道,真不知你這些日子是怎麼伺候萬歲的,像你這樣對萬歲不盡心,我看你也未必能保得萬歲的恩寵多久。」

  「我本來就未曾『保』過萬歲的恩寵。」潘龍美忽然開口,但是語氣已沒有開始的平和,她的口吻平淡中有份堅定,質樸卻又深沉。

  「萬歲給與我的不是恩寵,而是情,不是一個皇上給妃子的肌膚歡好,而是男女之間最深的貼心之情。我不需要知道萬歲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愛看什麼花、愛聽什麼樂器,或是愛讀誰的詩詞,那些自有史官記錄,身為朝的妻子,我真正要關心的是他今日是否開心,若是有煩惱是為何而愁?為何而憂?我能替他做些什麼?能否為他分擔,出謀劃策?」

  清妃和童妃聞言神情大震,雖然背脊挺直,但肩膀已經開始抖動,顯然潘龍美的話真的刺到了她們的心裡去。

  「你們既然已經得到過他的人,不管那是恩寵還是情,都應該知道這個道理,不用我來告訴你們。你們的眼睛是否曾經掠過那些絲綢珠寶,看到過皇上心底的孤獨和憂鬱?你們的耳朵是否曾經避開絲竹管樂,聽到從宮外飄來的詭語怪談?你們是否曾經為東嶽操過一天的心?是否曾經主動為他分過一天的憂?」

  清妃忍不住辯駁,「先帝有令,後宮不得干政,我們怎能……」

  「沒人讓你去『干政』,你所要做的,只是聽、記下,然後在他需要你的時候為他做出一點點的謀劃。聽與不聽,在他,說與不說,在你,這樣才是身為人妻之道,但是,你們除了爭寵爭位之外,有誰做過這樣的事情?」

  兩位把子瞠目結舌、面面相覷,竟然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今日晚了,不該來打攪兩位姐姐休息,我先告辭了。」她退後一步,又說:「涼風有信,秋月無邊,兩位姐姐還是以保重身體為上吧。」

  潘龍美就這樣轉身而去,身後的童妃恨恨地罵了一句,「她狂什麼?」

  清妃歎口氣,「但你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實是實情,在與皇上心心相知上,我們……不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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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6:03
第十章

  潘龍美本以為自己去看童把和清妃的事情只是一段插曲,除了她和當事人之外,沒有別人知道。

  沒想到第二天皇甫朝下朝回來之後就笑瞇瞇地看著她,問道:「聽說朕的梓童昨天晚上發了一回威?讓清妃和童妃都當場嚇得不敢說話?」

  「梓童」本是戲文中皇上對皇后的愛稱,但是讓潘龍美吃驚的是,自己昨夜之事居然會傳得如此快。

  「宮中的事情都瞞不過皇上的耳目。」她歎口氣,「本來只是去閒聊而已,但是……一時間臣妾情緒激動,失了口。」

  「能讓童妃吃啞巴虧的人,朕以前還真沒見過,相信童妃自己也沒想到。」皇甫朝幽幽笑著,「是去閒聊?還是為別的什麼?」

  她咬咬唇,「只是想到以前絲縈和我念過的一首詩。」

  「詩?什麼詩?」

  「淚濕羅巾夢下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他臉色一變,又笑道:「這麼悲涼的詩啊,是朕最近冷落你了嗎?」

  她歎了口氣,「皇上何曾冷落我?只是……皇上對我越好,這首詩就難免在別人身上有所印證。」

  「這麼說你是去安慰她們咯?原本你是想拿朕做交換禮物,和她們談和解條件的?」

  「你知道我不會。」潘龍美的十指交纏在一起,「但是……我既然是女人,就會知道她們心中的苦,也不忍聽她們的哭聲。」

  他點點頭,將她摟在懷裡,「還記得上次那個白毓錦嗎?在朕面前很大膽的那個慶毓坊的老闆。」

  她點點頭,不明白他怎麼會忽然將話題扯到那人身上。

  「幾年前,朕認識他的時候,和他說過幾句知心話,不過卻反而被他嘲笑了,那時候朕有些生氣,現在想來,他說的未嘗不是道理。」

  「萬歲說什麼了?他又說了什麼?」

  「朕當時是布衣,和他說,我家妻子雖多,但是沒有一個是紅顏知己,這也是那時候我和他起了爭邱劍平之意的原因,因為那樣的女子是宮中沒有過的。」

  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聽他說下去。

  「但是他冷笑著回答說,是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偏以為家花沒有野花香。」

  潘龍美就是性格再淡漠也不由得微微變色,「這個人說話果然大膽。」

  「是啊,不過朕以前的確沒有關注過身邊的女子到底有誰真的適合做朕的紅顏知己,或者,是朕沒有找到,所以宮中雖然佳麗眾多,朕還是不開心,直到你出現在朕面前。」

  「我……有什麼值得皇上器重的。」她垂下眼瞼。

  「在妃塚時朕和你說過,若能找一個讓自己心滿意足的伴侶,生同寢,死同槨,相偕到老,至死不渝,也未嘗不是一件美妙的事。你明白朕指的是誰嗎?」

  他灼灼的目光總是讓潘龍美心慌意亂,但是今日這目光卻好像帶給她無限的勇氣,讓她拾眼面對,「皇上說的是我嗎?」

  「不要問我宮中佳麗眾多,為何是你?也不要說你無才無色、無權無勢,不足以堪當重任,在我的眼中,你是唯一一個,是個極為特別的女子,是專為我而活在這世上的,所以我必須好好珍惜,不能放棄,你明白我的心意嗎?」

  他與她說話,並不是總以「朕」自居,每當他改口為「我」字時就代表他要拋棄皇帝的身份,只以夫妻的身份與她相對。

  聽他說著這番話,她不知為何鼻子一酸,泫然欲泣。從生下來,懂得人事之後,娘就教導她不要哭,因為哭不能改變任何事情,所以即使定在爹娘去世的時候她都不曾哭過。

  為什麼這一次,只是他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觸動了她的心弦纖細之處,讓她有想落淚的感覺?

  她努力吸吸鼻子,讓那份酸楚收回,一笑道:「皇上這番話,臣妾記得了。」

  「不僅要記得,還要牢記在心,今生不忘。」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也許,總有一些人是我要辜負的,但是,我不想辜負你,這一點你也要牢記。身為後宮之主,應該有一定的胸懷,可是……不要太大方了,否則我會以為你的心中沒有我。」他的唇輕輕落在她的鬢邊。

  「皇上下一步要做什麼?」今天他回來,雖然故作輕鬆,但她卻能感覺到在他眉宇間積壓著一層淺淺的陰鬱。

  「老四果然上當了。」他沉聲說:「帶著你的書信去找神兵山莊的人,意圖借助江湖力量和朕對抗。哼,朕已經在半路設卡攔阻,不會讓他得逞的。」

  「神兵山莊那裡……」她思忖著問:「未必真的不能為我所用,萬歲有沒有想過這件事呢?」

  皇甫朝的眼波震爍,「你的意思是……」

  「神兵山莊已改了主人,現在的莊主是當年的少主,他與萬歲無冤無仇,為何不能聯合?萬歲只是怕他們的江湖勢力坐大,但是從古至今,從沒聽說什麼江湖力量能真正動搖朝廷根本的,萬歲如果和他們示意交好,說不定可以把他們攬做自己的力量,真正為我所用。」

  皇甫朝凝視著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打算。」

  「臣妾……想為萬歲做一次信使,以不辜負萬歲對臣妾的這份情意。」她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堅定,目光懇切,顯然她做出這樣的打算已非一時三刻之事。

  但在她的堅定面前,他下再像平時處理國事一樣迅速果決,他只是握緊她的手,深深地蹙著眉,一時間難下抉擇。

  *********

  衛英疇收到潘龍美命人帶來的口訊,立刻急急地入宮。

  這一次她沒有在自己的宮殿見他,而是把他叫到西城門一間供侍衛休憩的小匡。

  「出什麼事了嗎?」衛英疇見她的神情比當日還要嚴峻,這個地方更是偏僻又詭異,若非萬不得已,表妹絕不會約他到這裡來的。

  「四王爺是不是已經派人去神兵山莊了?」她焦急地抓住他的手肘,「我今天聽萬歲說,四王爺似乎意圖不軌,派人出了東都,懷疑他裡通外國,更懷疑他已經與神兵山莊有關係,已經下旨捉拿了。」

  衛英疇臉色頓變,「他的耳目這麼靈敏?」接著他拍了拍她的手,「別擔心,龍美,王爺是派人出去了,但是那不過是個幌子,我們得到消息,神兵山莊的當家莊主其實就在東都城郊,今晚我會去見他。」

  潘龍美低聲道:「你去只怕不能說明白,不如我和你同去。」

  「你去?」他不禁疑問:「你怎麼可能脫身?」

  「今晚皇上要會見西嶽的使節,商議兩國罷兵之事,說是要談一整夜,酉時二刻他用罷晚膳就會離宮,最快也要子時才能回來,我們有四個時辰的時間,足夠了。這邊的校尉張大人是我叔叔的摯交朋友,我從這裡出入皇宮不會有人阻攔。」

  他思忖道:「可是這事實在是太冒險了,萬一你出宮被人說出……」

  「我已和叔叔打了招呼,事後他會說我是回家去看望他們,因為臨時起意,又仗著自己受寵,所以沒有上報皇上。」

  見表哥還在躊躇,她連忙表示,「就這樣定了,事情緊急,不容我們多想,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四王爺。」

  「為什麼?」衛英疇現在心中的明君幾乎就是四王爺,因此對四王爺言聽計從,從無隱瞞。

  「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只怕四王爺利用你之後會對你不利,若是讓他攥到我們的把柄,對你我有害無益,更何況這件事多一人知道就會多傳一張口,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一咬牙,「好,今晚酉時二刻我在西城門等你!」

  *********

  當衛英疇接出潘龍美,準備離開皇城去東郊的時候,在外三城的城門口有一個全身黑衣,武士打扮的蒙面人站在那裡,擋住了去路。

  「你是什麼人?」他拉住馬頭,警惕地問。

  那人抱劍拱手,聲音有點嘶啞,「在下吳次仁奉潘大人之托,隨護玉妃娘娘左右。」

  衛英疇一擺手,「不必了,她有我照顧,會很安全。」

  「在下受人之托,自當忠人之事。」

  那人的態度強硬而執拗,讓衛英疇皺緊眉。

  「我說不必,你難道聽不懂嗎?」

  潘龍美在馬車中開口,「讓他跟著吧,這是叔叔的一番好意,否則叔叔會不放心。」

  「那就到馬車後面去。」衛英疇還是不滿,只覺得這個人的到來無形中帶給他一種壓力。

  那黑衣神秘人就這樣靜靜地跟在馬車後面,一車兩騎就這樣乘著夜色來到了東郊。

  東郊的山區中有一片很大的林地,這裡對外說是某富商的私宅,但是誰也想不到它其實是名震東嶽的神兵山莊的產業。

  距離大院三里之外,衛英疇已經感覺有人在悄悄跟隨關注著他們。

  當他們來到門前時,又有幾個護衛持刀問道:「什麼人?」

  「在下衛英疇,已經與貴莊司馬莊主通過信函,約好今晚相見。」

  其中一人道:「原來是衛將軍,莊主有命,衛將軍若到了,立刻請進。」

  衛英疇將潘龍美扶下馬車,那吳次仁也跟隨上來。

  神兵山莊的人問:「這兩人是誰?」

  衛英疇回答,「這是我表妹,也是宮中的玉妃娘娘,今夜要與莊王談的事情與她有關,至於這一位,則是玉妃的隨侍護衛。」

  神兵山莊的人仔細打量了一下兩人,才讓開身體讓他們進去。

  裡面之寬敞開闊是衛英疇和潘龍美都沒有想到的,而周圍護衛之嚴密,也一樣讓他們心中一凜。

  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在這裡,就是麻雀都插翅難飛,萬萬想不到,就在東都附近,居然會有這麼一片神秘可怕的地方,潘龍美不由得握緊拳頭,掌心都是汗。

  衛英疇察覺她有點異樣,低聲詢問:「龍美,怎麼了?是不是有點害怕?要不然你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她搖搖頭,「沒事,只是有點緊張。」

  「女孩子家沒見過大場面,大概都會緊張。」

  衛英疇拍拍她的肩膀想再安慰一下,旁邊一言不發的吳次仁忽然開口,冷冷道:「我們已經到了吧?」

  他們一抬頭,前面是一間燈火輝煌的大殿,格局規模不亞於皇宮中的金鑾殿。

  在大殿的最上方,放著一把高背寬椅,但奇怪的是,椅子中並沒有坐人。

  「莊主呢?」衛英疇走進殿中,依然看不到人影,下由得疑問道。

  在殿門口有人回應,「莊主已在殿內等候各位,各位有什麼話就儘管開口,莊主能聽到。」

  說完,那人居然將殿門一關,「啪啪啪」幾聲之後,殿門完全關閉,將他們三人就這樣關在大殿之中。

  「這是什麼意思?司馬莊主看不起人嗎?」衛英疇勃然怒道。

  大殿之中,清幽幽地,有個人聲傳來,「衛將軍別誤會,這只是我神兵山莊的規矩,外人不便與我會面。」

  衛英疇一驚,驚的是這聲音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又不知道到底來自哪裡,更分不出說話聲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可見說話之人的內功之高。

  「司馬莊主,前次四王爺派人送來的信你應該已經看到了,這次我帶來了我的表妹,也就是那封信真正的主人,玉妃潘龍美。」

  「哦?就是當年叛逃出神兵山莊的聖女蕭玄音的遺孤?」那聲音頗玩味地在空中迴盪,「我很好奇,你怎麼還有膽量敢來見我?你可知當年老莊主下令,無論生死,都要將你們母女抓住,以消本莊數百年來未曾有過的奇恥大辱。」

  衛英疇緊張地看了一眼潘龍美,只見她鎮定自若地回答,「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後來老莊主撤回了追殺之命,所以才能留得我一條性命存活於世。」

  「那你又怎麼知道如今我會同意留你一命在世?」

  這幽幽的質問聲,讓衛英疇心頭緊張,就在此時,原本站在他們身後的那個黑衣人先他一步邁到潘龍美的面前。

  「你今天敢隻身來見我,說明你眼中還有神兵山莊。」那聲音一緩,「好吧,前塵往事不提,我只問你,寫那樣一封信給我,是想做什麼?」

  「那封信……其實只是一個幌子。」潘龍美的話讓衛英疇一驚,緊接著聽她說道;「我的本意是想見一見莊王,勸莊主不要幫助四王爺,因為那無異於助紂為虐。」

  「龍美?你在說什麼?」衛英疇忍不住叫出聲來。

  「對不起表哥,這是我的真心話。」她充滿歉意地望著他,「我不能坐視東嶽內亂,四王爺狼子野心,不僅會對萬歲不利,更會對東嶽不利。」

  「原來你是在利用我做你的信使?」他暴跳如雷,鐵掌一抬,恨不得立刻打在潘龍美的臉上。

  但她只是昂著頭看著他,不躲不避。

  站在她身前的吳次仁此時反手一拉,竟將她帶離三尺之外,護在自己的身後。

  衛英疇盯著那雙露在面紗之外炯炯有神的眸子,喝道:「別以為你是潘大人派來的就敢如此目中無人!」

  「衛將軍欺負一個弱女子,也有失英雄本色吧?」

  這個叫吳次仁的人真是膽大,竟然挑釁衛英疇的虎威。

  「龍美是我表妹,我們兄妹之間的事情哪兒輪得到你這個外人插手?」他長臂暴伸,五指如勾抓向潘龍美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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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2-13 00:26:23
  吳次仁腳步一滑,輕飄飄又將她帶離幾尺。

  「衛將軍,我不掠你鋒芒,不是因為我怕你,而是為了朝廷的面子,在神兵山莊莊主面前,你正事未談,先要和表妹發難,是何道理?」

  衛英疇滿面青紫之色,咬牙切齒道:「好,好,我現在不與你計較,回頭自然會找你算賬。司馬莊主,我表妹一介女流,滿口胡言,不必理會她的話。」

  幽幽聲音又起,帶著幾分戲謔之意,「你們的戲就這麼短嗎?真可惜,我還想看看兩虎相爭,或者……龍虎鬥?」

  衛英疇皺眉,不懂對方的意思。

  那聲音再道;「你說你表妹是一介女流滿口胡言,但是你今天卻這麼辛苦地把她從宮中帶出來見我,你如此苦心,只為了帶這麼個不必理會的人來見我?不覺得自己做事前後矛盾,太可笑嗎?」

  衛英疇被一嘲再嘲,恨不得即刻拂袖而去,但是凝於大業未成,不得不捺著性子說:「莊主,我和四王爺是敬仰你的為人,所以特來相見。前次在信中我們也說過,當今皇上對神兵山莊極不客氣,神兵山莊在朝廷的打壓之下幾乎難以施展抱負,難道莊主就甘心這樣一直下去嗎?」

  「那你們有何妙計?」

  「我們四王爺英明神武,仁義愛民,比之當今皇上不知好了多少倍,若是神兵山莊可以助四王爺奪宮成功,日後四王爺絕對下會虧待神兵山莊。」

  「哦?那你們要怎樣報答呢?」

  「四王爺說,可以封神兵山莊為朝廷御莊,招兵買馬將不受限制,莊主另封兩品武官爵位,封『護國將軍』之名。」

  「果然是個豐厚的條件,讓人不動心都難。」

  這位鬼魅般莊主的話讓潘龍美不由得緊張起來,「莊主!神兵山莊當年創立本是為了止干戈,救百姓而存在,當今皇上沒有任何的不義之舉,治理國家更是為世人所稱道,就算是皇上與神兵山莊沒有深厚的情意,也不至於讓神兵山莊與皇上為敵吧。」

  「你們說的各有一番道理,到底我該聽誰的好呢?」

  聽到莊主好像有遲疑斟酌之意,衛英疇急道;「龍美!皇上現在是寵你,但你還是要分清楚親疏遠近,表哥自小就很照顧你,就算是我們這份情意不足以讓你站到表哥這邊,最起碼也不要和表哥為難吧?」

  潘龍美正色表示,「表哥,情意放兩邊,公道在人心。我不能讓表哥為了一己之恨成為千古罪人。」

  「一己之恨、一己之恨……說得好!說得好!」衛英疇連連冷笑,甚至是慘笑,「你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你卻還要和我作對,在你心中,那個男人的的確確是重過我了,我不敢相信,你我十幾年的兄妹之情,還比不過他這一個月的恩寵。」

  她柔聲道:「表哥,你既然知道我們是兄妹之情,就應該知道我們之情與我和他的情是完全下一樣的,這不應該比誰輕誰重,但是既然你的話到這裡,我也只好給你一句知心話,表哥如果有難,我自然會全力相救,但是如果朝有難,我只能以命相隨!」

  衛英疇一震,這句話讓他心中最後的一點希望也破滅,這豈不是在告訴他說,她與皇上已是生死之情,而於自己,不過是手足之義?

  沉寂中,神兵山莊莊主的聲音又起,「這番話真是精彩,讓人不得不為之感動。那位仁兄,你覺得呢?」

  衛英疇以為問的是他,哼道:「莊主只對這種男女之事感興趣嗎?這豈是一莊莊主所好?」

  「我不是問你,而是問那一位黑衣朋友,請問貴姓大名?」

  他沒好氣地代為回答,「他叫吳次仁。」

  「吳次仁?」莊主笑道:「聽來怎麼好像是『無此人』?」

  衛英疇猛地一震,指著那黑衣人問:「你、你到底是誰?」

  那雙黑亮的眸子中露出幾分笑意,但並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揚聲問:「莊主以為我是誰?」

  「剛才我已經說過答案了,龍虎鬥,你與衛英疇,誰是龍,誰是虎,還用我說嗎?」

  那黑衣人朗聲笑著,「神兵山莊莊主果然名不虛傳!」

  他抬手一揭,揭下蒙面黑紗,露出的那張俊容讓衛英疇幾乎將眼珠子瞪出來,「原來是你!」語聲未落,一雙鐵掌已虎虎生風地招呼過來。

  潘龍美驚呼一聲,想用自己的身體攔開兩人,但是她身邊的人更快,將她輕輕一推,擋在兩人的拳腳之外。

  緊接著,只見「吳次仁」與衛英疇的身影裹成一團黑霧。

  她急得直跺腳,「表哥!別打了,這是什麼地方,難道你們要自相殘殺嗎?」

  「誰和他是自相殘殺?」衛英疇在拚鬥之中大喊,「我恨不得立刻就讓他死在我眼前!」

  「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吳次仁」的語調更加悠然。

  沒多久,砰的一聲響,兩條身影撞開,潘龍美急忙扶住退到自己面前的人影,急切地問:「朝,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沒事……」這位大膽變裝潛入神兵山莊別院的吳次仁竟然是皇甫朝本人。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唇角的血珠,笑道:「衛將軍的神力果然了得,所以震傷了我一點,但是我也沒讓他佔到便宜。」

  就在距離他們幾步之外的地上,衛英疇已經昏倒在地。

  潘龍美驚呼,「你……把他怎麼了?」

  「放心,看在你的面上,我當然不會殺他,只是點了他的穴道,讓自己省點麻煩。」皇甫朝扶著她,俊眉微挑,「司馬莊主想看的龍虎鬥也看完了,沒有什麼話要對朕說嗎?」

  他雖然身子不穩,但氣勢已不同剛才。

  莊主開口道:「你身為一國之君,貿然深入險地,是不是太輕率了?」

  「人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這樣做,怎能表示朕的誠意?」他直起身子,「朕隻身來見莊主,莊主卻躲避不見,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萬歲不用激我,我若不想見人,自然不會見的。不過剛才衛英疇帶來四王爺的口訊你也聽到了,不知有何要回應的?」

  「老四許諾你的,我做不到。」皇甫朝慨然回答。

  「哦?」這一聲回得更加悠長。「皇上不怕這句話會激怒我嗎?」

  「任何王朝都不會縱容別的勢力坐大,任憑它動搖自己國家的根本。老四的許諾本就是空口白話,若他能坐上皇位,也必然會和我有一樣的想法,到時候是過河拆橋還是兔死狗烹,莊主應該想得到。」

  「但是皇上近年來對我們山莊的確很不友好,與先帝對我莊的禮遇大不同。」

  皇甫朝道:「這是因為先帝給你們的優待實在太多,神兵山莊雖然在東嶽和西嶽兩國之爭上出了不少力,但是神兵山莊卻過分使用朝廷對你們的信賴,將自己的手甚至伸到朝廷官員之內,你捫心自問,若你是朕,你會怎樣做?」

  潘龍美聽他質問得如此尖銳,不由得暗暗為他的安危擔心,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沉寂片刻之後,莊主回答,「這麼說萬歲是容不下我們了?」

  「只要你們能恪守江湖門派的基本規矩,朕不會為難你們。」

  又是一片沉寂,然後莊主才開口,「我若不滿皇上的話,可以現在就殺了你。」

  潘龍美暗暗心驚,緊緊抓住皇甫朝的胳膊,雙臂像雌鳥要保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想將他保護周全。皇甫朝將手環繞到她的腰上,給她安心撫慰的一笑。

  「但是皇上這份氣度讓我佩服,若是今晚我趁勢殺了皇上,讓東嶽百姓陷於戰火,的確是一件最愚蠢的事情。皇上請回宮,我會派人隨行護持。」

  皇甫朝瀟灑一笑,「不必,回宮的路朕認得,只是要煩請莊主將衛將軍平安送回,因為朕還有話要和自己的愛妃說,不想讓第三雙耳朵聽到。」

  「好,就依皇命。」

  *********

  從這片莊院中走出,回到馬車上,潘龍美急忙扶住步伐略顯虛弱的皇甫朝,「表哥傷你不輕是嗎?」

  他走進馬車中,笑道:「他一直在心中恨我,今日又被我們合夥這樣戲耍,當然出手不會輕了,我是故意讓他出口氣才和他動了動拳腳。不過你放心,我這點小傷休養幾日就好了。」

  「表哥今日傷了萬歲,萬歲要怎樣處置他?」她不由得為之擔心。

  他依舊笑著說:「我剛才沒有殺他,以後自然也不會殺他。你說過,他不過是個實心眼、直心腸,現在鬼迷心竅才信了老四的話,等他日後想通了,還是朕的一員上將。」

  聽他這樣保證,潘龍美方放了放心,但是眼見皇甫朝的臉色有些蒼白,嘴角又有血珠滾落,急道:「不行,看樣子你真的傷得不輕!我們得盡快回宮去,叫太醫來為你診視!」

  他在車中側身躺下,將自己的頭枕在她的雙膝上,輕聲道;「只可惜這裡沒有梔子花。」

  梔子花?她一怔,「皇上現在怎麼突然想看梔子花?」

  「自小我受傷,就會找一朵梔子花來嗅聞一口,那花香就好像神奇的藥,可以幫我止痛,若是有什麼煩心事,我會到樹下站一站,站得久了,心境也清明許多,那時候我就覺得,梔子花香其實可以幫人解開許多煩惱事。」

  感覺到枕靠著的那個身體在輕輕地顫抖,他闔著眸問;「怎麼了?」

  「沒、沒事……」她控制不住自己發抖的聲音。

  為何他會突然說這樣的話?為何他會說出與十年前那個少年一樣的話?但那本應該是三皇子皇甫昭說的話啊?難道他們兄弟是孿生的,所以就可以心靈相通?還是,她,又錯了?!

  他忽然睜開眼,從下往上直視著她還在錯愕的面龐,輕輕一笑,將她的身子拉低,一吻印上。

  這傻女孩向來聰明,怎麼在這件事上如此的不開竅?好吧,既然她還不明白,他就暫時不點破,但總有一天她會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到時候再看她或感動、或生氣、或哭笑下得的表情吧……

  總算,一切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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