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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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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懷愫]四爺正妻不好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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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49:44 |只看該作者
160、四爺正妻不好當

  翡翠帶了人出去,暖閣裡頭只餘下了珊瑚蜜蠟,兩個丫頭都往門邊站著,遠遠瞧見杯子裡頭沒水了,才輕手輕腳上前添一回水,復又立到門邊去。

  春光透著玻璃窗戶曬進來,照在掐絲琺琅嵌寶石的香爐上,裊裊升著蘇合香燃起來的輕煙,因著馮氏那一句話,倒把周婷的心事給勾了起來,她垂了眼簾,手指頭撫過衣袖上繡的挑金線合歡花。

  馮氏臉上露出一個模模糊糊的笑,眼角浸著苦意,聲音像是扯遠了的風箏線,時斷時續:「我們那位爺,原說他是個遊蕩子也不為過了,初時家裡頭算是殷實,一房又一房的妾往家裡頭領。我不過是個丫頭抬起來的通房,前頭那位,人軟和,家事且都理不起來,還要被個顏色好的妾欺負到頭上,我看不過眼,這才幫著理起事來。」

  她自清醒過來已經是馮家一個通房丫頭了,那幾個妾把馮家後宅攪成一池子混水,前頭那個夫人是個和善的,遇事一點主意也拿不出來。

  原身就是先馮夫人身邊的丫頭,因顏色好被馮九如收了房,馮夫人念著她總歸是身邊呆了那麼些年的,把她提成四房,也不知是怎麼撞了頭,馮夫人一直好湯好藥的養著,若是沒她,馮氏根本就活不下來。

  領了她了情,自然也想要回報她,見她實在沒有理家的才能,才幫著她出主意彈壓那些妾,相處越久,兩個女人也算有了真情誼,馮夫漸漸明白她想走的心,原本都已經許了她的,總歸馮九如是個見花愛花的,走一回貨就要帶個女人回來,馮氏這樣的,多一個少一個他都不在乎,誰知馮夫人竟一病不起了,環顧身邊只有她一個能托孤的。

  周婷也不說話,珊瑚蜜蠟眼睛往這邊探,周婷使了個眼色,兩個丫頭掀了簾子站到外頭去了,兩人原就熟了,只是馮氏守著規矩不與周婷坐在一處,她站起來往挨到馮氏邊上的椅子坐了,拿著瓷壺給她添一回水。

  馮氏眼睛裡藏著淚,感激的看她一眼,這番話她從沒跟人說過,往後也不會再對人提,捏了杯子抿了口苦茶:「那一回走貨的時候跌了個大跟頭,這才算是長了一智,等人回來了,前頭那個早苦挨不過撒手去了,頭七剛過。我抱著菖哥兒穿了孝在門口迎他,進來那個一打眼都瞧不出是位爺來。」

  她原是妾室扶正的不錯,卻是正正經經自己掙出來的,馮九如兩年不歸,前馮夫人又撒手走了,只留下一個一歲多一點的孩子,一家子眼見就要打饑荒,是她站出來一力把事給扛了,這才一直撐到了馮九如回來。

  菖哥兒一歲多,才剛會叫娘,家裡失了主人又失了主母,一家子鬧得不像話,趁亂摸進來偷東西的賊差一點兒就摸進主院,她帶著兩個老僕,抱著菖哥兒窩在馮夫人的靈堂裡頭,把家裡值錢的東西藏在棺材底下,這才保住了馮家大半家財。

  馮氏剛還哽著聲,張了口反倒平和起來,周婷心裡頭為她歎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馮氏垂著的眼簾裡藏了淚,只拿帕子一拭就又露了笑:「說句不規矩的話,我那時候想這樣一個不著調的,實不能托負,都已經想好了法子出去,卻捨不得菖哥兒,他才那樣小,知道我來了,拱在我懷裡頭直叫娘,不是我親生的,卻也沒差別了。」

  周婷心裡頭跟堵了塊石頭似的,卡著她的喉嚨口叫她寬慰的話都說不出來。馮氏需要的也不是有人給她出主意,她要的只是傾聽,周婷拿起杯子喝了口茶,見她像是說不下去的樣子,一抬手叫了珊瑚:「去調了蜜鹵子來,拿些個甜點心,越甜的越好。」

  心已經這樣苦,再不吃些甜的,還怎麼撐得下去。馮氏聽了她這話倒露出幾分笑影來,待周婷又生出幾分親近:「總算經了一回事,倒成了人,不再這麼不著四六的,散了那些個妾,只埋頭做些小生意養家餬口。」

  語氣裡很是懷念的樣子,周婷一默,猜中了她的心思:「你可是想著,若當時不折騰玻璃,這會子,他還同你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過著?」

  馮氏一怔,她自己也說不上來後不後悔,折騰玻璃的事還真是不難猜,若馮家真有玻璃方子捏在手裡,哪至於到了這一代才發跡?想著抬眼看一看周婷:「福晉這樣聰明的人兒,那些我也不藏著掖著,說句難聽的,若沒有我,他又怎麼有如今。」

  後頭那些生意,的確是馮九如自己個闖出來的,卻也少不了馮氏在後頭出謀劃策,若沒有玻璃給他打底,讓他賺了第一桶金,他連本錢都沒有,哪裡能像現在這樣,一出海就帶了十多隻商船?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奈何生意大了心也跟著大,前兩年我還跟著跑,外頭有那難聽的,他也幫我攔著,這兩年,不似從前了。」馮氏神色一黯:「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我哪有不知道的。南邊富庶人家多,生意立得起來,他一年跑個兩趟,哪次不住個兩三個月的?原是他是朝北坐,一應事只有求人的,如今卻只有別人巴結他的。」

  進了那個銷金窩,男人有多少能把得住。江南就是個煙花地,那些想藉著馮記跟胤禛搭上關係的,全都不惜血本的撒金拋銀,送完了金銀就是送女人了,原來那些閒言閒語馮氏只當不知道,如今大著肚子上了門,她怎麼還能自己騙自己呢。

  「你總要念著他的好才是,怎好把他往外推?整個兒大清國,似你這樣的,已經是頭一份了。」周婷心裡為她歎息,嘴上還在勸解她。若是現代,出了這事,她要怎麼處理都行,依著她的手段,叫個男人淨身出戶還不容易,如今卻是在古代,離了男人,女人連出門都不容易,似周婷這樣子的,家門口的青磚地都沒踩過幾回,又能往哪裡去?

  士農工商,商人確是社會地位最低的,農戶有錢還可穿綢,商戶人家最多穿個絹,再往好了穿,被人捏住了就是把柄。馮九如要是沒投到胤禛門下,哪裡能像現在這麼自在。

  這個時代有多少女人能出一回海,往南洋去?馮氏算是開了先河的,可她這個先河靠的也還是馮九如,女人不論到了哪裡,想要靠著自己闖出來都不容易。

  馮氏剛一開口還有些豫色,如今越說神色越是堅定,聽了周婷這話闔了闔眼,剛還含在眼眶裡的淚珠順著眼角滑下來,她抬手一拭,帕子上繡的木棉花似沾了露珠,眉毛輕抬,揚聲笑了笑,那根飛遠了的風箏線就又扯了回來:「也是我癡了,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是夫,隔了我那麼遠,竟還信他是個乾淨的。」

  周婷咬了嘴唇,皺著眉毛:「這丫頭既是帶胎進門來的,肚子裡那個乾淨不乾淨還是兩說呢。」娘的來歷且不明,孩子更不必說,這出身上頭沾上一點髒水就洗不乾淨了,再沒比這個更好的辦法。

  她剛說完,馮氏就衝她露了個瞭然的笑:「不是我托大,若是我想,一百個她合起來也進不了門的,我不過不願髒了手。」說著站起來立到離周婷一步遠的地方行了大禮:「說了這許多,不過好叫福晉知道這前情後狀,往後有什麼,只盼著福晉念今日一點情份,別將我攔在外頭才是。」

  她剛還哭過,眼眶帶著一圈紅,配上身條顯得有些楚楚,眉目間卻存著一股堅毅,周婷一頓,看她為人行事就知道她是個寧為玉碎的人,更何況她是得過馮九如真心相待的。若是沒嘗過那滋味,許還能穩穩做個當家太太,總歸馮記的生意離不了她,捏了大頭養著菖哥兒,往後這份家業也還是菖哥兒的。偏偏她是得而復失,這樣的性子,又怎麼會肯忍下這委屈,養活小妾同小妾的

  孩子呢?

  馮氏在周婷這裡坐了一上午,喝了兩壺梅子蜜茶,吃完一碟窩絲糖,到走的時候又彎腰一福:「一直沒同福晉說過我,我本家是姓謝的,單名一個瑛,若是以後遞了帖子來,福晉可別打我出去。」

  這是打定主意要扯個乾淨,周婷看著她,半晌頷首一笑:「我這裡少不了你一壺茶。」

  等送走了馮氏,翡翠才跟周婷報怨起來:「馮家也太不規矩了,怎的帶了個沒學過規矩的人來,

  主子不知道……」

  周婷抬手止了她的話頭,她一臉倦色重重歎出一口氣,翡翠噤了聲小心翼翼的瞅了瞅她的臉色,周婷眼睛一開一闔,站起來把手搭在翡翠胳膊上往屋子裡去,她心裡存了這樁事,眉間就顯出郁色來,原來這樣羨慕馮氏,到頭來還是一盆涼水。

  一個女人要在這個時代掙出來,該有多難,她卻顯是下定了決心了,周婷由人思己,如今她跟胤禛兩個是蜜裡調油,原來她剛到那會兒,想的不也是好好把日子過下去麼?上一回有人送瘦馬來,她就這樣難受,若他真有了別的女人,她又該怎麼辦呢?

  還沒聽說過有能合離的皇后,周婷一路走一路想,那些原來想著甜蜜的事,如今倒跟品了口黃連似的。她或許這輩子都要帶著這樣的擔心了,胤禛不是沒有保證過,可哪一對夫妻好的時候不是山盟海誓呢?

  白糖糕剛剛睡醒,小人兒還有些起床氣,扭著屁股正在床上發脾氣,抬頭一見周婷噘了嘴兒皺眉毛,周婷見了他就笑起來,把他摟在懷裡狠狠親了一口,白糖糕呀呀兩聲,扭著身子不叫人抱,被周婷一巴掌拍在小屁股上,剛覺得心情好了些,外頭小張子進來報:「棟鄂家的請見福晉。」

  周婷一怔,沒能立時想起來,小張子沒聽見聲兒,又遞了一句:「是同咱們府裡頭大格格定親的那個棟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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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49:57 |只看該作者
161、四爺正妻不好當

  大格格有許久沒有出現在人前了,自戴嬤嬤離了她,周婷也不在她身上再花心思,她身邊自在專人打理三餐食四季衣,周婷也不苛待她,只叫丫頭婆子把她看在自己的院子裡頭,總歸她不是對月就是對花歎息,她那院子不缺景致,春柳夏花秋葉冬雪,足夠她歎個一年的。

  宗女身邊離不了教養嬤嬤,新提上來的錢嬤嬤,也是胤禛安排過去的,她到任頭一天就把前頭的事打聽的清清楚楚,曉得這個主子是個眼簾淺的,竟得罪了嫡母,派了她來就是叫她看住了人,別再幹蠢事,一上手就捏住了大格格妝匣的鑰匙。

  大格格那時正為了弘昀傷心,躺在床上且起不了身,交給錢嬤嬤看管便罷了,等她身子漸漸養了回來,那錢嬤嬤還捏著她屋子裡的大權,半點也沒放手的意思,大格格這才急了。

  這兩個月她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冷落,她這輩子真算是一點苦頭都沒吃過的,跟著李氏的時候李氏得寵,她又是唯一的女兒,自然金貴。到周婷身邊,周婷又是個寬大的,就是有了大妞二妞兩個,也沒有冷落了她。

  如今這番不管不問,才真叫她害怕起來。康熙不在京中,可有個皇太后立著,妃子們一處樂和的機會就多。或是賞春或是遊湖,只要上了譜的,都要往宮裡頭去,做個兒孫滿堂的樣子逗皇太后開懷,往常這些周婷總不忘了帶她去,如今卻是問都不問一聲,等人出了門,她這裡都收不到消息。

  大格格既驚且怕,她拉不下這個臉去求周婷,就問錢嬤嬤要了一回,錢嬤嬤端正著一張臉,拿出教養嬤嬤的派頭來:「哪有主子自個兒見天算計這些的,可不合規矩,沒體面呢。」

  這話一說羞得大格格再不敢提鑰匙的事兒,有心跟胤禛提兩句罷,周婷還真沒怠慢了她,既沒打她又沒罵她,一應用度還是按著月份送進她屋子裡來,衣裳首飾成色也一如往常,甚至還因她身子不好,免去了請安。

  大格格先時清淨了一會兒,很是為了弟弟傷心了一陣,等回過味來,這個後院裡頭就似沒她這個人了。

  周婷沒有苛扣她的,雖吃穿用度都不曾少,可下頭人的聲氣兒卻是不同了,原來她想往院子裡走一走,只要著人去說一聲,自有人給她開道清園,她只要捏了扇帕帶了人就行,如今她想賞一回春,連院門都難開。

  她不只見不著弘時的面,連兩個妹妹的面也見不著了,去年秋日裡大妞二妞還在她院子裡拿魚食逗魚玩,剛見它們湊過來爭吃的,就拿折下來的柳條兒抽打湖面,惹得池中錦鯉四下逃散,一院子都是笑聲,如今除了她掛在廊下的鸚鵡偶爾吐一句人語,連冰心玉壺也不在她面前說笑了。

  她身邊的奴才全不跟她一條心,知道跟著這麼個姑娘稍有不慎,就要行差踏錯,到時候她是主子,頂多閉門思過,當丫頭的卻就此斷了一碗飯。連戴嬤嬤都吃罪不過被發落出了園子,她們這些算是哪個牌位上的人,到時候可不是收拾東西出去的事兒,指不定就得脫掉一層皮。

  侍候的時候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這位主子要是正作一回,她們這些人還不知要去哪兒,一樣是當差,她們卻連笑一聲都要能,大格格懷念過去的日子,這些奴才們嘴上不說,心裡也要嘀咕的,原來好歹還能跟著主子在園子裡頭逛逛,如今只能聽見外頭的熱鬧。

  大格格也不沒想過要補救,錢嬤嬤卻攔了她,話裡話外都是「主子爺吩咐奴才來侍奉格格,好叫格格安心靜養。」直接把大格格最後一點念想也給掐掉了。

  她垂了幾日淚,日子還是照樣過下去,總歸挨到了出嫁就好了,她心裡還慶幸幸好阿瑪早早給她定了親事,要是放在這會子,她勢必要嫁給蒙古台吉了。

  眼看越來越盛,日頭也越來越濃,轉眼就要到六月裡了,大格格十五歲生辰,這原是女兒家的大日子,怎麼也該大操大辦起來的,她到現在卻一點風聲都不曾聽聞,可叫她去問周婷,卻實在沒有那個膽子。

  暗地裡彈了幾顆淚珠兒,對著李氏的一個抹額咬了一回帕子,心裡還報著僥倖,許是這些日子不提,再過兩日就開始準備起來了呢?

  她起了這個心思,就時常派了小丫頭去前頭打聽,有提到她的,不拘是什麼定要報到她跟前來。

  錢嬤嬤料定了出不了大事,睜一眼閉一眼,冰心玉壺也只當不知道,大格格是每日期待又每日失望,這天小丫頭步子匆匆的趕了過來,進了門也不去找大格格,而是先攔住了冰心,冰心才聽了一句整個臉兒煞白,手上棒著的白瑪瑙碟子跌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大格格正臨窗做針線,聽見聲音抬起頭來,剛要問怎麼了,見那丫頭正是自己派出去,指了玉壺叫把人喚進來。

  玉壺也覺得奇怪,冰心一向行事有度,戴嬤嬤走的那兩日,全是她一力支應著,怎的今天這樣失態,剛要問,就見冰心抖抖嘴唇,推了那個小丫頭一把。

  小丫頭一進屋就拜在地下,大格格先還不解,見她只是磕頭不說話,不耐起來:「到底什麼事兒?這樣驚慌?」

  問了半天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冰心咬了咬嘴唇,湊到大格格耳邊,壓低了聲音:「說是棟齶家的二爺,有些……不好。」

  棟鄂家的二爺,大格格哪一日裡心不想一回,冰心一提她立馬回過神來,手一抖,手裡頭捏的銀針扎進手指裡,沁出個血珠兒來。

  玉壺趕緊上去拿帕子給她包了手,還沒紮結實呢,大格格使力拖了她一把,扯了冰心的袖子:「快去問,是不是真的!」

  這時候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冰心提了裙角往院子外頭跑,原先大格格常往正院走動的時候她也有幾個要好的,後頭雖來往少了,也還是存著交情的,使了小丫頭幫忙叫出來,卻沒打聽起來。

  冰心只好挨在正院門邊,往來好幾回也沒見著個認識的,原來她同珍珠翡翠還熟一些,如今珍珠備嫁,翡翠離不了跟前,進進出出好幾個丫頭全是她不熟的,賠了笑臉貼了個鐲子這才叫人把珊瑚請了出來。

  珊瑚一臉難色,瞅了瞅四下無人,拉了冰心到角落裡頭:「這事兒還沒定論呢,只聽說不大好。」說著衝她搖搖頭。

  冰心從心底涼了個透,勉強笑了笑,謝了一回剛要捏了荷包塞過去,就被珊瑚給攔了:「我還當著差呢,早晚你們那也要得著信,只看住了你們格格,不然可要連累我吃瓜落。」

  冰心一路飄飄浮浮的回了院子,玉壺遠遠就在望著她,見她太陽底下出了一頭汗,也不知道往樹蔭底下走,心裡隱隱明白,幾步趕上去握了她的手,冰涼涼的。

  這等事不到真的不好了,哪裡會往女家報,男方也是要臉面的,如今這會子來談的還能是什麼?要退親卻得早早的,若是等人過去了,那這個婚約還不在格格身上掛一輩子,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一齊往主屋裡頭去。

  大格格正在屋子裡頭繞圈,錢嬤嬤也得著了信,正垂了眼皮立在屋子裡頭,聽見冰心玉壺進來,眼睛一掃已然明瞭,先自上前一步扶住了大格格的手,冰心衝著大格格艱難的點點頭,大格格腿下一軟,差一點就跌坐在地上。

  她張了嘴說不出話來,突然一聲嗚咽滾了淚下來,冰心玉壺全把目光放到錢嬤嬤身上,錢嬤嬤皺了眉頭,她來的日子太淺,心裡更多的是為了自己打算,一面拿手撫了大格格的背一面指了冰心:「格格上回子做和抹額可得了?你尋個由頭給福晉送過去。」

  冰心捧了東西過去,周婷這裡剛送走了棟鄂夫人,正揉著額角頭痛。大格格已經要十五了,再過兩年就是出嫁的年紀,這會子定了親的未婚夫竟一病不起了。

  棟鄂家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若是尋常人家,早就該成婚了,可大格格畢竟是宗女,到了十七歲上才有封號,有了封號才能出嫁的。本來不過多等一會,又要給雍親王府臉面,兒子到了十六歲,連個正經的屋裡人都沒放,到現在竟是無後了。

  到了這一步,兩家只好退親,但凡還有點回春的希望,棟鄂家也不會上門來。周婷正煩惱,聽見冰心送了抹額來,也知道大格格得了消息,這不是什麼隱秘事,遲早要傳出去的,她現在也做不了主,還得等胤禛回來,才好商量對策。

  大格格轉眼就十五了,京裡還有哪家兒郎十五歲還沒定親?難道還要尋個比大格格年紀小的?更何況她說是說退親,實則是死了未婚夫的,棟齶家礙了雍親王的勢,才低眉順目的主動提出來退親,要不然大格格可就砸在手裡了。

  冰心一進門就見翡翠正給周婷揉額頭,她還沒說話呢,周婷就先堵了她的口:「叫你們格格好生歇著,別想得太多了,總歸前頭的事,自有她阿瑪同我一處打理。」

  翡翠使了個眼色,冰心把來時滿肚子話嚥回去,放下盒子往回走,提著的心先放回去一大半兒。福晉是個齊全人,她既說了會打理,那格格就不必憂心了,現在愁的就是往後還能說個什麼人家。

  胤禛今天一回家就先往正院裡來,周婷趕緊出來迎他,見他皺了眉頭,還以為他知道了大格格的事,歎了一口氣:「真是個沒福的。」

  誰知道胤禛挑了挑眉頭,輕笑了聲:「正是沒福才好呢。」

  周婷瞪了眼兒:「這怎的是好事,福雅那頭該怎麼處呢?」

  胤禛也愣了:「是汗阿瑪那頭出了樁事,怎麼又同福雅相干了?」

  兩人大眼對小眼,還是胤禛先開口:「十四弟捎了信回來,太子狠狠得了一回申斥,汗阿瑪這是當著這麼多外官給了他難堪。」

  「為的什麼?」周婷先把大格格的事放到一邊,康熙最是個要臉面的人,他帶了太子出去本來是存著好意,想叫太子接觸一下外官,怎麼又申斥起他來?

  「他好的那一口,哪裡還有人不知道,這回子卻是叫汗阿瑪撞破了!」胤禛心情大好,他忍了一路,在宮裡頭自然不能露出笑意,直到到家了,在周婷的屋子裡才能暢快起來。

  周婷一怔,太子隱約聽說是好男風的,難道好事被康熙給瞧見了?剛要再聽就聽見胤禛問:「福雅那兒又出了什麼事?」語氣隱隱有些不耐。

  周婷一歎:「棟鄂家的二兒子,病了些許時候,眼看著挨不過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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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四爺正妻不好當

  兩件事撞在了一處,要說哪一件更急自然是給大格格退親,棟鄂家不能等,大格格更是等不起。如今那位只拿參吊著命,若不趕緊把事給辦了,人一去大格格這裡可怎麼辦?

  兩家既然說定,退親就不是難事,一步步走個過場而已,聽胤禛的意思,大格格只怕要嫁到蒙古去,周婷能做的不過是多備些藥材,再給她找些個懂醫術的跟著。

  這些事再過兩年,等康熙給定封號的時候再準備也來得,既然主意是胤禛定的,往後大格格是過好還是過歹都跟周婷挨不著,她沒勸著胤禛,真的勸了又能怎麼樣,到哪兒找一個沒定親十五歲兒郎?

  因著三年一回的選秀,各家的親事都耽擱下來,一選完了,就火燒火燎的把親事全給相看定了,比如原來那個被魂上了身的婉嫻,早早就定了親事,那拉家已經送了帖子過來,秋日裡周婷就要去給這個侄女兒添妝吃酒。

  雖說宗室女兒不愁嫁,到了十七八總歸有接盤的下家,可到十五歲死了未婚夫怎麼說也是件晦氣的事兒,這退了親再訂,還能找著哪一家呢?胤禛的身份擺在那兒,太低的要不了,太高的那眼睛都盯著大妞二妞,哪裡還會去想著跟大格格結親。

  大格格再想要體面的出嫁,那就只有撫往蒙古的一條路了。可撫往蒙古的格格們命運還真不好說,周婷自認不是個狠心的人,當時為大格格定下京裡的親事,除了因為胤禛有這樣心思外,還因為去了一趟草甸子上頭,聽見的那些從京城嫁到蒙古來的格格們少有高壽的,幾乎都是年紀輕輕就撒手去了,有的連孩子都沒能留下來,似端敏公主這樣熬到丈夫都死了,享兒子福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

  大阿哥雖被圈了起來,可兒女們的婚事一樣是在進行的,他沒犯事的時候,前面兩個女兒也嫁得很好,雖說是往蒙古去了,可台吉也是分有權沒權有勢無勢的,大阿哥的嫡長女,嫁的就是科爾沁的台吉。

  但自打大阿哥被關,就斷斷續續傳來大阿哥家的大格格身子不好的消息,皇太后跟後宮幾個主位都賜了藥材帶了慰問過去,上一回傳過來的消息,那位已經起不了身了,如今不過是在拖日子,她才二十出頭,連個孩子都沒有呢。

  似大格格這樣的心性身體,嫁往蒙古等於要了她的命,周婷並不想管,可胤禛此時正是努力表現的時候,前頭太子惹出這樣的事來,等康熙回京了,瞧見政事井井有條,自然更高看胤禛一眼。

  為了叫胤禛一心政事,周婷倒不好再當個甩手掌櫃,本來結親退親這樣的事就是當家主母操辦的,她怎麼也推脫不掉。

  大格格得著了信兒就病了,心灰意冷的連藥都不肯喝,棟鄂家的二少爺同她定親有兩年多了,一直殷情備至,四時節禮都置辦的漂漂亮亮的往府裡送,她原還想著今年笄禮,也不知道會送些什麼來。

  再沒什麼比得夫家看重來的給閨閣女兒長臉的了,戴嬤嬤在時一直說她是好福氣,早早定了這麼個未婚夫,雖不是家裡的長子,可她身份貴重,婆婆跟那個前頭進門的妯娌也不敢拿捏她。

  她滿心滿眼的盼著有一日能出嫁,出了嫁就是出了頭,誰知道竟出了這樣的事,她先是哭,復又怨起來。

  這個人選是胤禛給定的,上一世大格格嫁的那個那拉氏,這一回沒瞧中大格格,胤禛這裡剛露了個意,那頭就已經透出給兒子定親的意思來。既如此胤禛只好作罷,眼看胤禛的地位越來越高,那拉家也不是沒後悔過,可是這些年下來卻是真個已經定了親,心裡也明白依著雍王心性往後是再不用肖想他家的女孩兒了。

  這個棟鄂家的男孩兒還真是胤禛花了心思挑出來的,他不欲給大格格挑個能幹的丈夫,也不能是家裡的長子,只為了防著往後得用起來,來給弘昀弘時鋪路,中庸些平常些便罷,只要老實過日子,他總不會虧了自己的女兒的,哪裡知道他竟這樣短命!

  胤禛總歸有幾分愧疚在,周婷不欲他操心,自己把事給擔了起來,聽聞她不肯吃藥,眉毛一擰搭了翡翠的手往她院子裡去。

  一進園子就看見小丫頭拿了桿子正在沾知了,見了周婷趕緊放下東西垂手貼了牆根兒行禮,周婷一路往屋子裡去,丫頭婆子見了她帶足了十二分的小心,往前走了許久,那群丫頭還立在那兒不敢動。

  翡翠扶了周婷的手,冰心早早打好了簾子,園子裡頭花木多,才剛入了夏,就掛起竹簾來,門邊兩處還安了香爐,擱了冰片薄荷葉熏著,不叫小蟲子飛進來。大格格病了畏熱,可又受不了冰,就安排了兩個小丫頭輪流給她打著扇。

  周婷原沒打算叫她起身行禮,可她連個樣子都不作,周婷就挑了眉頭,錢嬤嬤本來坐在炕邊,早早立到門邊迎了周婷,不住往繡床上打眼色。

  翡翠抿了嘴兒,珊瑚蜜臘都皺起了眉頭,周婷擺擺手:「大格格身子不好,便不用起身了。」說得大格格身邊侍候的丫頭臉上一紅,錢嬤嬤更是扯了嘴角賠笑,周婷心裡一哂,真是個拎不清的,以為頭一回婚事靠了胤禛,第二回還有這樣的運氣不成?

  兩個小丫頭讓開床邊的位置,玉壺給調了玫瑰蜜來,周婷啜了一口,才胎眼往床上望去,大格格本來就瘦,剛經了一場病,還沒養回來呢,再加上一場,更由得弱相。這樣瞧上去真是同她母親一點也不像了,李氏艷麗豐美,到病入膏肓了才瘦得脫了相。

  大格格臉兒煞白,從薄被子裡頭伸出來的手指節突起,眼睛裡藏著萬般委屈,看一眼周婷淚就順著臉頰滑到枕頭上。

  周婷見著她這付模樣不知怎的想起年氏來,當初拿了她跟年氏對比的時候,周婷心裡還覺得對不住她,很是拿東西補償了她一回,如今卻是瞧見了就厭氣:「你們格格這幾日進得可香,睡得可好?」

  冰心趕緊立上來回話:「今兒早上進了小半碗燕窩粥並兩筷子玉蘭片兒,昨兒夜裡說叫蟬鬧得慌,今兒才吩咐下去把蟬全給沾了。」

  周婷點點頭,轉身拍了拍她:「不須著急,事兒已經在辦了,我跟你阿瑪已經有了打算,你只顧著把身子養好就成。」

  錢嬤嬤趕緊笑著湊上來:「格格還不趕緊謝謝福晉,萬事有福晉擔待著呢,格格只養活身子要緊,可別再犯愁啦。」

  周婷轉過臉來,抬眼在丫頭臉上掃了一回:「你們格格心思重,可別由著她,不許點燈熬蠟的看書繡花,免得傷了精神,若再有個不好,前頭山茶茉莉就是榜樣!」說著斜了錢嬤嬤一眼,錢嬤嬤也知道是在說她,萬幸周婷還給她留了臉面,沒當著丫頭的面拿也比戴嬤嬤,那可是給趕出園子的,一輩兒的老臉都沒了。

  那頭錢嬤嬤尷尬自省,這頭周婷卻似了了一樁心事,大格格心裡怎麼想的她且管不著,往後定親的事也是胤禛在管的,是嫁到蒙古去,還是找個門戶低些的人家都只隨他,周婷是再不沾手了。

  周婷手一伸,翡翠趕緊上前扶著她的胳膊,大格格眼淚都忘了流,怔怔的望著周婷,周婷卻沒看她,轉身出了房門。

  丫頭們從她站起來就曲了膝,冰心玉壺兩跟跟在錢嬤嬤身後送她出了門,一回屋就見大格格躺在床上望著門簾,淚流得更凶了。

  冰心玉壺兩個對望著歎一口氣,走上去一左一右的安慰起她來:「格格不須多心,福晉還是為了格格著想的,那家,非得退了不可呢。」大格格心知她們說的對,卻只把身子扭過去,臉向裡不去看她們。

  錢嬤嬤見她這樣冷著聲兒開了口:「格格這時候可萬不能耍小性兒,這要是慢了一步,往後格格的終身可就難辦了。」

  大格格抖著肩,咬了被角嗚咽,心裡直歎自己命苦,差一點哭得背過氣去,錢嬤嬤眉毛一皺:「剛福晉是怎生吩咐的,還去開解格格!」

  連哭都不叫她哭了,丫頭們怕被趕出去,錢嬤嬤也怕鬧個沒臉,齊心合力勸住了大格格,哄著她吃飯喝藥,聽見她一點兒哭聲,就拎了鸚鵡採了鮮花來逗她高興,初時她還說兩句「剛生了喪氣事,不宜歡笑。」日子一長就又開始憂心退親之後的路要怎麼走,倒把之前那個給淡忘了。

  大格格也不是笨的,知道自己的親事全栓在胤禛身上,拿了軟緞做了雙襪子,想尋著機會進給胤禛,也好敘一敘父女天倫,總歸不能讓她嫁往蒙古去,誰知道連著好多天都見不著胤禛的面。

  太子那事兒是胤禎遞消息過來的,裡頭還有十三的筆墨,直說太子事發,哪個事發,彼此心照不宣。

  康熙早就知道太子有些葷素不忌,只要不傷了身子,他也並不管束,這些事不能提,一提就成了醜聞,是以一直只作不知。

  知道是一回事,看見了又是另一回事,太子自以為做得隱秘了,他身邊那些容貌姣好隨他取用,一起了火,就拿這些人來散,倒比姬妾更便宜些。誰知道會叫康熙給撞上,當時氣得手指頭都在抖。

  一陣陣的頭暈目眩,太子還來不及披衣,康熙就一腳踹在了他身上,那另一個自然沒活過一刻鐘去,不僅如此,太子身邊但凡長得好些的,全部被拉了出去杖斃。

  胤禛這幾日天天呆在宮裡連軸轉,康熙正在火頭上,太子已經叫他一腳過去躺在床上靜養,不好再當著外官的面申訴太子,只好朝下頭人撒氣,他一路過去自然要問當地民眾生活如何,最關心的莫過於柴米油鹽這類小事,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他很知道下頭那些只要吃得飽,就不會亂。是以每到一地就要問明當地米價,也不是沒有外官想要弄虛,可又怎麼瞞得過去。

  這些日藉著太子的火,康熙很是斥了兩個官員,又寫了旨意送往京城,叫胤禛究查米價,若是去歲災年,那來年米價上漲也就罷了,偏偏連著兩年江滬等地皆是豐收,米價該同往年持平才是,卻偏偏漲了許多,一石小米直漲了到一兩二錢。

  胤禛已經連著兩日沒回圓明園了,周婷打發人往宮裡送了一回衣裳一回吃食,胤禛傳信回來報了平安,等第三日上才回到家來。

  看著就是幾日沒休息好的樣子,周婷趕緊叫人放下了厚簾子,把日頭遮了去,胤禛抬手揉揉額角:「還有幾樁事沒理完呢。」

  周婷捉了他的手:「鐵打的人也經不起這樣折騰,不趁著年輕保養,往後可怎麼辦?就睡一個時辰,等時候到了,我叫醒你就是,定不會耽誤了事兒的。」

  她一面說一面指派了丫頭點上了安神香,把胤禛按到羅漢床上,自己拿了個玉錘子,一下下輕輕給胤禛敲打肩膀。

  胤禛是累極了的,人卻還亢奮,連著好幾夜沒睡,此時閉了眼睛也睡不著了,周婷握著他的手安撫他,放柔了聲音:「這幾日可順利?」

  胤禛長出一口氣,本想睜開眼睛看著周婷說,卻被她拿手蒙了眼睛,嗅著她手腕上隱隱一點玫瑰香,漸漸放鬆了精神:「汗阿瑪這是遷怒,不裝這個樣兒出來,怎好顯得我辦事盡力。」

  若他還是那個王爺,這些事自然不知道要怎麼調派,可他卻是有十多年理政經驗的,那些個拆子

  一遞上來,他就知道要怎麼處理最好,這跟賣油一樣,不過是做熟了。卻不能叫別人知道,只好裝出盡心苦幹的樣子。

  議一回改一回章程,再議一回,議事廳裡頭熬著的除了他,還有些個官員,不必特意結交,只把這樣兒擺在他們面前,人心裡自然有桿稱。

  周婷抿了嘴,一隻手握住他,一隻手給他揉肩,胤禛初時還緊咬著牙,慢慢才放鬆下來,一個翻身枕住了周婷的袖子,周婷動彈不得,只好拿把玉錘擺到一邊,空著的那隻手撫著他的背。

  屋子裡一片昏暗,再嗅了安神香,躺在軟被褥上頭,沒一會胤禛就有了睡意,一隻手握了周婷的小手指,剛想再說兩句,還沒開口就打起鼾來。

  她身上的玫瑰香味是沁到了皮膚裡的,胤禛一聞就知道她就在身邊,一翻身往她胸口蹭了蹭,一隻手搭上她的腰,扣緊了酣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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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50:23 |只看該作者
163、四爺正妻不好當

  康熙心頭那股子火氣一直沒有散下去,他不痛快了,下面一溜人也跟著痛快不起來。胤禛越來越忙,原還兩天回一趟家,後來就乾脆住在宮裡頭,不獨是他,留在京城裡共同理事的五阿哥七阿哥跟一直禮佛萬事不上心的十二阿哥一起,全都留在了宮裡。

  周婷在宮外頭掛著心,原是三天一次往宮裡請安的,如今是眼巴巴的盼著,早早就到了寧壽宮外頭,等著德妃過來,好向她探聽探聽胤禛的情況。

  胤禛每日報一回平安,蘇培盛也時不時的遣了小鄭子小張子回來取些衣食用具,可畢竟是隔著宮門的,周婷想要知道他過得怎麼樣,還是去問德妃更便宜些。

  一進寧壽宮的門,就看見十二阿哥的福晉已經端坐著等著往裡頭請安了,周婷衝她點頭一笑,那邊也回了個心照不宣的笑,各家的丈夫都在宮裡頭,哪個不想早些來好探探口風呢。

  此時偏殿裡頭只有她們倆,平日裡雖說不上熟悉,卻也攀談得上,十二阿哥的福晉富察氏伸手理了理裙擺,笑盈盈的開口道:「四嫂今兒好早。」說著拿了帕子掩著口笑。

  周婷虛點一下她:「難道你就不早了?」當值的宮人奉了茶水過來,隨著胤禛的地位越升越高,周婷在宮裡受到的禮遇也越來越多,她剛掀了茶蓋兒就是一股子荷花香氣。

  周婷挑一挑眉毛,轉頭沖那個宮人微微一笑,那宮人施了一禮退了下去。她一聞就知道是剝開初生的荷花花苞往裡頭灌了茶葉再封口窨出來的,難得的倒不是茶葉,而是花費出去的心思同功夫,這時節荷花才打了花苞兒,除了寧壽宮就是德妃宮裡也嘗不著這個鮮頭。

  富察氏終年茹素,性子平和,一抬眼兒就知道這是宮人專門拿出來拍周婷馬屁的,她也不惱,依舊笑瞇瞇的:「前兒夜裡來了場驟雨,我一夜都折騰著沒睡著,想著宮裡頭屋子窄,咱們爺能不能住得慣呢。」

  富察氏跟原來的那拉氏情況相似,其實皇家福晉沒幾個不相似的,她生了兩個兒子,一個沒足月,一個四歲上頭沒了,她卻不似那拉氏那樣決絕,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抱了妾室的兒子過來養活,身上永遠都帶了一股輕淡的檀香味兒。

  周婷笑著接了她的話頭:「可不是,園子裡頭樹木多,大妞二妞兩個一到打雷下雨就要找阿瑪,比她們弟弟都不如,前兒鬧了我一宿呢。」

  富察氏輕輕一笑,兩道細眉彎起來:「四嫂可真是好福氣呢,咱們妯娌裡頭,似你這樣兒女雙全的可不多。」這些話旁人也常在心裡念叨,卻偏只她說了出來,富察氏手腕一動,腕子上掛的檀香木串隨著動作傳過一陣清香。

  周婷鼻尖一動笑起來:「我們爺也最愛這個,千尋萬尋的找了塊綠檀雕了個一尺高的菩薩供在小佛堂裡,我看弟妹這串兒也難得,也不知他什麼時候能回家去,倒想做一個香包好叫他隨身帶著。」說著壓低了聲兒:「前頭議事廳裡都是男人,那味兒怎麼會好聞。」

  富察氏剛要說話,五福晉七福晉攜手進來了,見她們坐在一起彼此打了招呼,時候差不多了,一家家福晉一個接一個的進了偏殿,周婷端坐住了笑,德妃一見過她就站起來過去挽了她的手。

  德妃見了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想要問些什麼,抿著嘴笑了聲:「前頭萬歲爺那兒送了些台蘑紅米來,各宮都得了些,你也領一些回去,也好給孩子們嘗個鮮。」周婷趕緊點了頭,兩人進了門在正殿裡坐下來。

  皇太后年紀大了,不願動彈,原康熙想奉她一同出京,看看大好河山,她卻覺得自己已經一隻腳邁進了棺材,只肯呆在京裡頭,再遠不過去去暢春園。

  康熙只能依了她,走的時候還吩咐過各宮主位,皇太后年紀大了愛熱鬧,必要把她哄得高高興興的。

  得了這樣的差事,主位們自然盡心盡力使出渾身解數,泛舟是不成了,只能抬了皇太后的攆,往園子裡有水的地方去,瞧瞧花木舒散一回,還沒到六月裡,那時節就是康熙不回來,皇太后也挨不了熱,要去暢春園避暑的。

  宜妃一管爽利聲音,皇太后最喜歡聽她說話,她眉梢一挑就拿周婷幾個打趣起來:「老祖宗覺沒覺著,自打著老四老五進宮歇了,這兩個孫媳婦也來得勤快了?」

  五福晉是她正經兒媳婦,打趣兩句也沒什麼,一面說到周婷的時候卻衝她這兒點點頭,周婷身子一偏藏到德妃後頭,德妃拍拍她的手笑道:「怎的都打趣到小輩兒身上去了。」

  皇太后先是樂呵一笑,等宮女遞了玳瑁眼睛給她,她戴起來看了一圈就皺了眉頭:「怎的老八媳婦不在?」

  佟妃趕緊答道:「老祖宗是貴人多忘事兒,前兒還說她身子沉了免了她的請安呢,老祖宗且等著重孫兒出世吧。」

  宜薇懷相不好,八阿哥又去出公差,康熙再不待見這個兒媳婦,也還關心她肚子裡的兒子,特地托給了佟妃,叫她給照應著。

  宜薇入門二十年了,這才是頭胎,她年紀又大,佟妃自然上心,萬一這胎在她手裡有個什麼好歹,康熙那頭可沒法兒交待,又不好過份優待她,妯娌裡頭都是懷過胎的,除了周婷懷大妞二妞的時候因是雙胎,到了六個月上肚子就大的嚇人,其它的哪個不是到了八月才歇著。

  是以宜薇一到了八個月,佟妃立馬在皇太后面前提起了這茬,把她妥妥的看在宅子裡頭,又給配齊了太醫,只等這兩個月平安過去。

  話音兒還沒落下,就有宮人邁了細步往佟妃耳朵邊湊,佟妃的臉色立馬變了,她臉上還強撐著笑,臉色卻不好看了。

  幾個妃子交換一個眼色,她們立位比佟妃早,可卻生生叫佟妃壓了一頭去,誰叫人家姓佟呢,說是襄理宮務,實則佟妃拍板的事兒比她們多的多,心裡正疑惑,佟妃竟然告起惱來了:「前頭一樁事兒要我吩咐,給老祖宗告罪了。」

  後宮還沒收到風聲,周婷卻從胤禛那裡知道了太子的事,她心裡一突,挽著德妃的手緊了緊,德妃覺了出來,眼角都沒掃過來,只抬手在她手背上輕輕一按,又拍了拍。

  周婷心頭一鬆,有德妃在,她在宮裡關點什麼事都容易,等請完了安再去問也是一樣。皇太后點點頭,她剛說笑那麼一會兒就已經累了,頭一點一點的,後頭的宮女趕緊給她墊了個大枕頭,好讓她靠著。一屋子的妃嬪福晉繞著宜薇生孩子的話題接了下去,等她醒來,還以為自己沒睡呢。

  還沒進永和宮的宮門,德妃身邊的宮女就已經打聽出來,兩人才剛坐定,蜜水還沒上呢,就聽見瑞珠壓低了聲兒:「八福晉發動了。」

  周婷本來以為是前朝的事兒,根本沒往這上頭想,宜薇這才剛八個月大的肚子,怎麼就發動了?

  德妃點一點頭,把點心碟子往周婷那兒推了一推:「既然還沒宣揚開來,你也只裝不知道罷了,總歸前頭有人頂事兒呢。」說著她微微一哂,嘴角挑了個笑出來,話裡話外指著佟妃。

  周婷一默,她不為了別的,只為了待宜薇是曾有過幾分真感情的,這麼個爽利的女人,好容易有了孩子,還這樣折騰她。心裡為她歎氣,也知道自己這時候去沒個名目,萬一給胤禛惹出事來倒

  不好,點了點頭:「自然都聽額娘的,我這會子就是去了,也不招人待見。」

  德妃淡淡一笑:「胤禛剛送了前頭胤禎的信過來,他一路尋了好些個東西,全往我宮裡送了,叫我分派做兩家用呢。」胤禛不爭,卻比胤祀得到的更多,德妃此時全不是原來那種心態了,眼見得自己的兒子越來越得重用,隱隱有了原先大阿哥的勢頭,心裡自然也不是全沒想法。

  她到此時還以為胤禛受了明裡暗裡的擠兌是因為能幹所致,一點兒都沒想以他有爭位的心,如今兄弟之間這樣,不過是因為萬歲爺抬了一個壓了另一個,生生把原來平和兄弟關係弄得這樣針鋒相對。

  德妃到底是胤禛的親媽,宜薇當了大傢伙的面給周婷添堵的事兒她是親見著的,自然對八阿哥一家都沒什麼好感官,人心都是偏的,她這會子知道了這樣的消息自然要攔了周婷,萬一她心軟繞過去看一回,那邊有個不好,可不是一起掛到了康熙面前。

  早晨出來的時候天陰陰的,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外頭竟下起雨來,周婷看著外頭翻墨一樣的濃雲,皺了眉頭:「聽回來報的小太監說那邊屋子潮得很,這會子一下雨,他夜裡怎麼睡得好。」

  「早打發人送了被褥過去,又拿冰片粉給他四下裡撒了,他這樣大的人,還嬌氣了不成?」

  有德妃照顧胤禛周婷自然是放心的,卻忍不住想要念叨兩句,聽見她這樣說臉上微微一紅:「我哪裡擔心這個,額娘不知道,他可拼呢,夜夜點燈熬蠟的,肩上筋都沒鬆下來過,回來了也睡不著,非得給他揉鬆了才成。」

  德妃聽了也皺起眉頭來,把周婷的話記在心裡,總歸康熙回來必要上她這兒坐坐的,到時候也好說給他聽,沒道理出了力氣了還要受編排擠兌。

  一句話還沒說完,瑞珠就掀了簾子迎了胤禛進來,他含笑望了周婷一眼,給德妃行了個禮。德妃趕緊拉著他坐下來:「你媳婦一進了宮門口就巴望著你了,我去後頭歇一會子,你們倆也好說說話。」

  胤禛摸了摸鼻子,倒顯出點不好意思來,德妃難得見他這個樣兒,笑了一回,搭了瑞珠的手出去了,走之前還吩咐人送些湯水來。

  周婷紅了臉立在旁邊,等德妃的身影都瞧不見了,才靠過去,拿了帕子給他擦頭擦臉,這雨下得急,衣擺濕了個邊。周婷拉著他坐到熏爐邊上,拿熱氣去烘。

  胤禛見她沒幾下鼻尖就沁出了汗,拿手指頭刮了刮:「我讓蘇培盛跟你的車回去,這雨也不知下到什麼時候,道上難走。」

  周婷握了他的手:「有額娘看著你,我安心許多,上回吩咐了小張子,盯著你睡一會,又叫他給你揉筋,可舒服些麼?」

  若不是在德妃宮裡,胤禛直想把她摟在懷裡,他拿了手指頭摩挲周婷的指尖尖,壓低了聲兒:「你別多掛心,我這裡都好。」說著又斂了眉:「十四弟來信了,汗阿瑪有些不好,雖沒兩日就要回程,我恐怕也不能回去,你除了請安,別再叫人過來打聽消息。」

  周婷一怔,心裡突突的跳,顫著聲兒:「汗阿瑪……」一句沒說完又嚥了下去,臉上撐出笑來:「你放心,家裡有我呢。」

  胤禛是擠出空來的,這些話叫誰傳他都不放心,說完了,又看她一眼,兩隻手把她的手掌揉在手裡搓了會,瞅著外頭沒人,湊過去往她嘴唇上一碰,站起來往外頭去。

  周婷一直送他門邊,眼看著小太監給他打了傘一路行得看不見了,才回轉去。周婷到底掛著心,趁著康熙還沒回來,一回家就又打包了一包袱東西送進去,裡頭塞了兩個大妞二妞兩個收線的檀香香包,吩咐小張子給胤禛掛在床頭上。

  胤禛不在,幾個孩子都想跟周婷一起睡,除了弘時已經七歲不好再跟周婷撒嬌之外,大妞二妞並弘昭三個全擠到她床上來,白糖糕十個月大了,怎麼也不肯睡到小床上去,見哥哥姐姐懶著不走,他也扭在床上不肯叫奶嬤嬤抱。

  周婷乾脆扯下簾子來把一家子都罩在裡頭,抱了白糖糕拍哄,雨下得越來越密,屋子裡頭點了燈,還時不時的瞧見外頭劃過的閃電,剛有了幾分睡意,就是一個悶雷下來,她心口「彭」的一跳,嚥了口唾沫。

  弘昭一伸胖胳膊,拍拍周婷的背:「額娘不怕,我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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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四爺正妻不好當

  周婷拍了幾個孩子入睡,自己闔了眼兒就是睡不著,雨下的綿綿密密,越來午夜越是急起來。好容易起了睡意,正朦朧間白糖糕一個躺身,把腿架在了周婷肚子上,她猛一清醒,抬手揉揉酸澀的眼皮,再睡不著了。

  翡翠在外間聽見動靜披衣起來:「主子可要喝些茶?」

  周婷怕吵醒了這四個混世小魔王,輕應一聲,躡手躡腳下了床去,翡翠趕緊拿了搭在架子上的素袍子給她罩在身上。

  因著打雷下雨,屋子裡便沒熄燈,弘昭睡的小豬一樣,大妞二妞兩個就差團在一起,周婷掖好了帳子,回身衝著翡翠點點頭:「倒被這幾個擾了覺,不必再去外頭拎水了,調了蜜鹵子罷。」

  翡翠「哎」了一聲,奉了蜜茶過來,周婷不睡,她自然也不能睡,便陪她說話打發打發時間:「主子這是走了困了,幸好明兒不必入宮的。」

  周婷抿了一口蜜水:「八福晉那兒發動了,明兒幾個妯娌定是要入宮的,我怎能不去?」說著又吩咐:「給她備下的東西可包起來了?走之前再查檢一回,別落下什麼來。」

  翡翠輕笑:「這還是珍珠姐姐在時就備下來的,她最是穩妥不過,定不會差子。只不知道八福晉生個阿哥還是格格。」

  送新生兒的不過那幾樣東西,要緊的是產婦,宜薇懷相不好,別人有了身子全都圓潤了,只有她,原來豐潤的臉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周婷托著杯子怔忡,宜薇心裡只怕巴望著自己生個女兒呢,若此時有了兒子,就是她不挑唆著八阿哥「上進」,這事兒也沒完沒了了。

  翡翠跟周婷處得久了,此時又不過是主僕閒話,便把平日裡想的都說了出來:「八福晉這回怎發動的這般早,瞧著……也不像是肚子太大呀。」

  宜薇身上都沒肉了,那個肚子看起來自然顯得大,但翡翠是侍候過周婷生了三胎的,知道比起正常產婦來,她那個肚子真不算大的,既然不是胎兒早落蒂,那就是沒照料好了。可八福晉盼了二十年才盼來的這一胎,宮裡宮外都把她當眼珠子似的盯著,她自己難道還不會不看重?

  周婷自碟子裡拿了塊奶酥,輕咬一口含在嘴裡嚼了:「她那裡有佟母妃照看著,誰敢伸那個手?」妯娌之間沒有起頭去看她的,大概只有九福晉十福晉礙著面子去了一回,既然旁人沒這個意思,周婷自然不好出頭,這會子躲還來不及呢,哪裡還好往前湊。

  胤禛雖沒提起,後宮裡頭也還沒染上前朝紛爭,可早早就露了苗頭出來,自眾鹹安宮出來,太子妃就異常的沉默,不論是重告太廟,還是又拿回了寶冊,她都不曾喜露顏色,反比太子還要沉穩的多。過去她也算是半個當家人,有個什麼事兒,都是她跟佟妃一起拿主意,如今卻再不插手宮務,只約束好了東宮眾人不往外頭混鬧。若太子有她一半兒穩得住,也鬧不出御前被撞破男風的事來。太子的位子,恐怕又要不穩了。

  翡翠見周婷懶洋洋的,也不再同她攀扯,只又往香爐裡添了些梅花餅:「主子還是歇一歇吧,明兒還要進宮呢。」

  周婷吸了口氣,夜風從開著的窗戶縫裡透進來,她緊了緊衣裳:「我略坐一會子,你歇下吧。」說著往窗前一坐,把那道縫推得大一些,夜風裡帶著陣陣水汽,吹了一會人臉上就帶了一層濕意,倒把她心頭的煩悶吹散了許多,再往床上一看,除了白糖糕叫周婷拿枕頭圍了起來,那三個早滾在一處,你纏著我的腳,我靠著你的頭,好不親密。

  周婷給自己找了塊地方,就靠了弘昭躺下來,白糖糕一面做夢一面哼哼出聲,周婷抬手輕拍他兩下,小傢伙吮著嘴唇,一隻手握住周婷的小手指睡熟過去。

  早晨醒過來外頭的雨還沒住,京裡少下這樣的雨,周婷後半夜睡得安穩,早上醒來倒不見倦色,大妞二妞幾個還在睡,她先坐到鏡前篦頭髮,翡翠手上抹了玫瑰油給她潤著發尾,問:「今兒主子可要穿得喜氣些?」

  宜薇生孩子,怎麼也是樁喜事,穿得太素倒不好,周婷略點一點頭:「拿秋香色鑲了銀邊那件來,再從庫裡撿一套百子嬰戲碗碟加在禮單子裡頭。」

  下了一夜的雨,道路泥濘濕滑,等周婷到寧壽宮裡,幾家妯娌幾乎都到了,打眼一看一邊淺紅淺紫,全是喜慶的顏色,周婷微微一笑,剛要隨著眾人說兩句吉利的話,就見怡寧使了個眼色過來。

  周婷不動聲色,藉著端茶走到桌邊,怡寧壓低了聲兒:「剛才下頭來報,說是到了這會子,還沒生下來呢。」

  周婷一驚,抬眼兒看看怡寧,怡寧輕輕點點頭:「額娘使了人來告訴我的,使我知會你一聲。」說著輕聲歎了口氣,從來生子就是往鬼門關裡走一槽,原想著八福晉這樣保養,又有一溜兒太醫穩婆看著,誰知道竟是難產!

  到這個時候還沒生下來,就是難產了,周婷蹙了眉頭,這都快一天了,八阿哥又不在京裡頭,到時候問保孩子還是保大人,佟妃哪裡捏得起這個責任!若是叫皇太后作主……周婷苦笑,她哪裡是個有主意的人,何況她年紀大了,怎麼能經得住這個。

  很快一屋子妯娌都知道了,光只瞞著太后而已,佟妃從昨兒起就沒露過面,定是在八阿哥府裡頭坐鎮,皇太后出來一看,剛要問,就被幾個機靈的把話給茬了過去。

  到了這會子,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稱,八福晉有個好歹大家也就是多一個後來的妯娌,若是皇太后有個好歹,那這些做主的妃子要怎麼跟康熙交待。

  周婷提了心,面上雖笑,心裡那根弦卻繃得緊緊的。眾人再遮掩,談笑起來也有諸多顧忌,原來哪一天不提一回宜薇的肚子,今天愣是沒一個提起這茬來,皇太后一時想不起來,等到早請安順利混過去了,宮人扶著皇太后的胳膊往裡頭去了,她竟想了起來,轉頭問:「怎的不見佟家的?」

  眾人一默,還是宜妃見機快,掩了口就笑:「咱們一屋子的杵著,老祖宗倒不念叨!萬歲爺走的時候交了一攤事兒給她,這會子定是忙呢,得了空必要給您請罪來的。」

  皇太后就笑:「你們哪一個我不疼?就你一張利嘴。」說著轉了頭:「她在前頭辛苦,叫人給送些湯水過去。」

  眾人自然應是,把皇太后送了回去才齊齊舒了一口氣,又相互擔心的望了一眼,德妃稱病沒來,周婷拉了怡寧就往永和宮去,把事兒留給了宜妃榮妃兩個。

  德妃並不是真的病,許是出身的關係,她很懂得趨利避害,還沒得著信兒,就拿帕子包了頭,只說昨兒吹了夜風身上不爽利,周婷跟怡寧這兩個兒媳婦自然要往她跟前兒侍候著,周婷心裡再掛心,也知道德妃這是為了一家人好,也不辜負她的一片心,只坐在床邊,端湯送水,做個十足十侍疾的樣子來。

  就連胤禛,母親病了,也要往後宮來一趟的,他的消息更靈通些,怡寧避了出去,就當著德妃周婷的面說:「那邊眼瞧著不好,我們兄弟幾個,正想著怎麼往前頭送信呢。」

  礙著德妃在跟前,周婷就沒細問,等送他出去的時候,她扯了袖子:「若是不好,要你拿了主意,你怎辦?」

  胤禛立住了,八福晉生兒子還是女兒,他還真沒放在心裡,若要靠著這些小節去動大局,他也未免太沒用了,但周婷的問題卻問到了點子上,保了大人不如康熙的意,可保了孩子,胤祀又要怎麼辦?

  周婷提著心看他,見他也沒決斷,眉頭一擰:「我去瞧瞧,有個什麼立馬報給你知道,就是要做惡人,也得討著另一方的好才是。」

  胤禛看著她一怔,見她抿緊了嘴唇,搭在前頭的兩隻手緊緊握成拳頭,帕子攥在手心裡,目光灼然。他不欲叫妻子去做這樣的事,正擰了眉頭,周婷就先伸手過來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知道分寸,絕不給你惹了麻煩就是。」說著又安撫的笑:「你如今是主事的,佟母妃那兒且逃不脫呢,咱們難道還能躲過去不成?我去了她有個伴兒。」德妃的法子好是好,可有些取巧了,胤禛是怎麼也逃不掉的,不如把姿態做到十分。況且,周婷心裡也不是不記掛著宜薇。

  周婷的手剛要伸回來,就被胤禛緊緊握了一把,他飛快的抓到嘴邊碰了一下,周婷的臉「騰」一下紅了,雖說兩個站得近,奴才們又都隔得遠,卻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了那麼久的古代人,此時倒扭捏起來,把手抽回來嗔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大妞二妞昨兒又尋你了,弘昭也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明明自己怕打雷想要賴到我床上來,卻偏說是來護著我的。」

  說得胤禛嘴角微翹,周婷復又低了聲兒:「孩子們同我……都想你了,事兒了了,早些回來。」

  胤禛伸手按了她的肩,一面緩緩點頭一面說道:「有你,我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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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 17:51:05 |只看該作者
165、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既要去八福晉那兒,周婷帶的那些東西就不合時宜了,她轉身回去坐到德妃身邊,低了聲兒把自己要去八阿哥府的事說了一回。

  德妃蹙了眉頭:「這個時候能躲便躲,哪有往上湊的,就說我這裡離不了你,你且走不開,有事兒叫別人擔著去。」

  這自然是最妥當的法子,可胤禛不論怎麼都是推脫不過的,不如夫妻兩個聯手一起把事兒辦得漂亮。

  周婷給德妃掖掖被子,放柔了聲兒:「我原也這個打算,可再一想,咱們爺是主事的人,等汗阿瑪回來了,那幾個是弟弟,他又要怎麼回呢?額娘且放心,我不過過去瞧一瞧,好叫咱們爺心裡頭有個底,他一個外男,也不好常往八弟妹面前去探問。橫豎有佟母妃在前頭頂著呢,我不過去聽聽消息,好方便他落筆。」

  德妃既沒看破胤禛爭位的心,想的自然就是中庸保身的法子,此時聽了周婷一說,也覺得為難了兒子,萬歲爺走的時候只留下來五七十二這三位阿哥,平日裡全是不理大事的人兒,若是八福晉有個好歹,受責難的肯定是胤禛。

  要是這一胎足了月再生,那裡還有這許多事,經了之前太子的事,八阿哥平日做的那付溫良相德妃是再不信了,她也怕八阿哥回來攀扯了胤禛,到了她這個年紀,兒子好了她的日子才能真正過的好。

  德妃垂了垂眼眸,轉著手裡頭的佛珠歎了口氣:「既如此你便走一趟。」說著抬眼看著周婷,目光之中滿含深意:「萬歲爺這個人,一向是以子嗣為重的。」說著闔了眼睛,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周婷一默,不必說也知道康熙的態度,八阿哥到現在只有一個孩子,還是個婢女出生養活下來的,後宅裡空得不得再空,他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康熙怎麼能不急。

  本來要去看產婦,定是要帶些藥材過去的,德妃既搖了頭,周婷也不動這個心思,坐著馬車往八阿哥府去。

  八阿哥忍了兩年,總算不再是個貝勒了,雖還沒像其它兄弟那樣封了親王,也重得了幾分康熙的喜愛,他慣會揣摩這些,之前那是做過了頭,此時知道蟄伏,不多與大臣來往,夾了尾巴做人,看在康熙眼裡,就是這個兒子悔改了。

  周婷下了車往府裡頭去,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當差的丫頭下人,說是生孩子,這府裡卻一點兒喜意都沒有,金桂銀桂兩個呆在宜薇身邊都走不開,由著小丫頭把她引進了廂房。

  佟妃正坐在裡頭,她身邊的大宮女拿了薄荷油給她揉額頭,屋子裡頭擺了冰,周婷行完禮就皺了眉:「我擔心不過,過來瞧瞧,母妃怎麼不歇休一會兒?」

  佟妃一睜眼瞧見來人是她,趕緊伸手過去,周婷自然的握住,挨在她身邊坐下,佟妃是真個心力交悴,從昨兒下午到現在,都過去一天了,宜薇還在死掙,初時她還叫得出聲,現在連聲兒都發不出來了,一院子靜悄悄的,這哪裡像是在生孩子。

  佟妃眼底閃過感激,周婷來了不管出不出主意,只要陪她坐鎮,也是安了她一半兒的心。其它幾個主位也不是沒有表示,派了人探聽了又探聽,有送吃食的,還有送藥材的,可她一個人這樣乾熬著,哪裡能不提著心,眼見著周婷來了,不管派不派得上用場,先親近起來,握了她的手不住歎息:「我哪裡還歇得住,太醫說這是發動得太早了,說是有八個月,其實不過才七個多月,母親孩子都有苦頭吃呢。」

  周婷拍拍佟妃的手安慰她,見她熬了一夜眼睛裡頭都是血絲,知道她是為難極了,只她一個人拿主意,心裡實在忐忑。

  她們想到了一塊去,萬一太醫出問保大人還是保孩子,要怎麼辦。佟妃到現在也還無子,雖有個佟字加在身上,誰知道往後怎麼樣,難道萬歲爺還真的就萬歲不成?

  她自己心裡明白,因佟家出了繼後,很被太子看不上眼,家裡那幾個主事的,也沒少往太子身邊站隊幫忙,送進宮這些佟家女,沒有一個能生下立得住的小阿哥來,她的地位又不比前頭那幾個,如今靠著康熙過日子,以後可就艱難了。

  四阿哥如今很得康熙看重,又不似太子那樣輕狂。八阿哥雖瞧著好,但佟妃看得比家裡那些男人清楚。胤禛是個重情宜的,在姐姐跟前養到了十一歲,跟正經的母子也沒多大分別,不過因為他生母在世又為人內斂,家裡頭竟沒一個支撐他的,反而去撐八阿哥。八阿哥連個出身上得檯面的兒子都沒有,這輩子在康熙面前也顯不出來,想著大位,那真是做夢呢!

  在後宮裡呆得久了,看事兒就只以康熙當成重心,順著他的心意來,才能在後宮立足,家裡那些個長輩兄弟,就是再想要一代的富貴,也該想想行不行得通。

  還有一句佟妃不敢透露,她早早就使了貼身宮女去問相熟的太醫拿主意,要真是兩個保一個,她心裡也要有底才是。按著太醫的意思,就是保下了孩子,也不知道養不養的活,胎裡帶出來的弱相,若真是個雞飛蛋打,家裡不要緊,她在後宮可怎麼處?

  天還沒熱起來,院子裡的人就都跟著了火似的,周婷指了廂房裡侍候的小丫頭:「去上些涼的來,再問問產房裡頭冰夠不夠,給裡頭的的接生嬤嬤也送些吃的進去,吃飽了才有力氣扛著,叫她們侍候好了八福晉。」她這話是看著佟妃說的,佟妃點了頭,那小丫頭才出了門。

  兩個人總好過一個人,更何況周婷看起來還是個有主意,她又生過孩子,孩子還都很健康,換一個小輩兒來佟妃還真沒這麼放心,她乏得很了,腰後頭墊了軟墊子,一往後靠人就鬆了下來,眉頭緊緊擰著鬆不開來。

  產房的門開了又闔上,翡翠在外頭拉了小丫頭問話,周婷在屋子裡安撫佟妃:「母妃也不必太心焦了,昨兒想是才破了水,且有得等呢,我生大妞二妞那會子,也要一天的。」

  「嚷得人心尖都發顫,」佟妃一手托了額頭,她心裡也清楚周婷來是為了什麼,心裡卻是樂意跟她交往的,過去是沒機會,這會子正好親近起來。

  昨兒宜薇生產的事沒往御前報,今兒也該報上去了,她這是早產加上難產,那血水一盆一盆的往端,幾個小丫頭接連不斷的在灶上燒著熱水,嬤嬤們若還不行,就該太醫進去扎針了。

  「她這是疼呢,肚子裡的娃娃也受罪,灶上可燉了湯,好歹要吃一些,不然怎麼熬得下來?」

  「早送了野雞子湯進去,她哪裡喝得下,叫嬤嬤灌了半碗,裡頭擱了參,也好叫她振一振精神。」佟妃沒懷過孩子,聽宜薇叫了一夜心裡直顫,若真個不成了,也顧不得了,只好往皇太后跟前報去,總歸要有個拿得定主意的。

  周婷使了個眼色給佟妃身後站著的大宮女,那宮女趕緊接口:「主子也該吃些才是,從昨兒到現在,就喝了老祖宗賞的一道湯,那裡撐得住呢。」

  佟妃擺了擺手:「我這掛著心呢,哪裡吃下去。」

  周婷心口一跳,猜到幾分,若她是佟妃捏了這麼大的事兒,也重金撬開太醫的嘴,問問情況到底如何,現在一看她這模樣,周婷心裡也有了底。

  德妃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胤禛心裡恐怕也有幾分這樣的想頭,佟妃不知更傾向哪個,可對他們三人來說,保了孩子討康熙的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周婷手裡捏出一把冷汗,心頭苦笑。到了古代,面對著子嗣,哪怕是皇家福晉的命也不重要了。德妃歎息的那一聲,大概也是明白真到了那個當口,從上到下都不敢開口選擇保大人。

  周婷手裡的帕子叫汗給沁濕了,就是換了八阿哥來,他又要選誰呢?有些事兒還是不要發生的好,到了十字路口,人會往哪一面走,還真是不好說。現世那些在醫院裡頭猶豫著要孩子還是要老婆的人可也不少!

  屋子裡頭一聲悶響,周婷身子一顫,指了翡翠:「快去探探怎麼了。」佟妃原來闔上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來,她嘴裡都起了泡,臉上一扯就痛起來,壓了痛意站起來就要過去。

  周婷咬了嘴唇,心底一陣陣的冷,不說曾經做過朋友,就是一直是仇敵,難道就能眼看著她死了?

  悶響過後就是一陣陣嘶啞的叫聲,佟妃捂了心口,才要往裡頭去,就撞上一個捧著滿盆血布條的小丫頭,血氣一沖,佟妃身子一軟往後倒過去,她身邊的丫頭兩人使力撐住了她。

  小丫頭見闖了禍,手上一抖,東西散了一地,周婷聲音硬了起來:「還嫌不亂,快收拾了。」她說完這些才去看佟妃,她臉色青白,富貴久了,哪裡經得起這樣折騰,周婷緊緊攥了手,指派丫頭把佟妃扶到廂房裡去,自己轉身進了產房。

  她生產那會兒,宜薇同她還很友好,這些事情都是問了又問的,屋子裡幾個嬤嬤穿的都是一樣的棉布衣服,衣服器具全是拿開水煮過的,一屋子人忙得團團轉,沒一個瞧見周婷進來,銀桂一面抹淚一面搓著布巾,一抬眼瞧見周婷,彷彿見到了主心骨。

  「主子!四福晉來瞧你了!」她也顧不得手濕,引了周婷床前,幾個嬤嬤一頭的汗,宜薇面如白紙,床上拴的那根布條緊握在她手裡,指甲蓋都翻起來了。

  她眼睛緊緊閉著,不願看那一盆盆的紅水,聽見周婷來了掀開眼皮,到這時候心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瞧見周婷鬆開布條,張著五指伸手勾她。

  周婷緊緊握了她的手,正想要說兩句鼓勁的話,就聽見宜薇虛軟的開口,聲音抖的不成調子:「保孩子。」

  她的眼淚刷一下流了下來,來不扯帕子只抬手一抹,衣服上的刺繡刮著臉,一面哭一面罵:「說什麼喪氣話,你要是去了,不用一年就進新人,你的孩子誰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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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四爺正妻不好當

  周婷來的時候就跟翡翠商量好了,若是佟妃有個什麼主了不事,那她們就裝作忙亂的樣子,指派佟妃的人進宮去,先把事兒報給各宮主位,總歸有一個叫上頭知道的意思,若是實在十萬火急了,小張子就在門口等著。

  是以佟妃一暈,不必周婷吩咐翡翠就裝著驚慌樣兒,扯了佟妃身邊大丫頭的袖子,連連道:「這可怎麼好,裡頭那個還沒生下來,佟主子又這般,總該往上頭回才是。」她們是輕車簡從來的,佟妃卻有儀仗,跟著的人也多,往宮裡稟報,自然就輪著佟妃的人了。

  這也是佟妃心裡所想,那大宮女眼睛一轉,總歸四福晉是小輩兒,她們主子吃不過辛苦暈了過去,也該換一個人在這兒頂著,立馬派了太監過去:「往榮主子,宜主子,德主子處說一說。」自動跳過了惠妃,她自大阿哥出事,已經不在出宮門,每日只是在殿裡的小佛堂唸經打坐。

  翡翠臉上一苦:「德娘娘也病著呢,咱們福晉剛侍了疾來的。」說著就歎:「宮裡頭還不知道這樣凶險,只佟主子一人頂著可怎麼成。」

  這話很得那大宮女的心,她也跟著苦熬了一夜,而且這事佟妃並不想沾,兩下一商量,就往宮裡頭報過去,至於那幾位告不告訴皇太后,就輪不著她們操心了。

  產房裡頭拉了簾子,厚厚的透不進一絲風來,屋子裡頭點了燈,並不顯得昏暗,卻氣悶異常,幾個嬤嬤聽了那「新人舊人」的話,有些不敢抬眼,往後退了一步,周婷伏下身來,湊到宜薇耳朵邊,壓低了聲兒,用只有宜薇聽的懂的語調問道:「我的弘暉養到那樣大了,是怎麼去的?」

  宜薇剛還耷拉著的眼皮一下子睜開來,她盯住周婷的臉,見她目光灼灼,一半兒的臉藏在陰影裡頭,露出來的另一半臉上無喜無悲,心口突突突的跳了起來,剛張了嘴就聽周婷又說:「你這個孩子生下來,既不會跑也不會跳,不過軟綿綿的一團肉,若後頭那個起了壞心,擺佈他再便宜不過!」

  宜薇瞪大了眼想要看清楚周婷的表情,嘶啞的喉嚨叫堵住了石頭似的發不出聲來,手指頭緊緊扒著周婷的手,周婷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去把參湯拿來。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不是為著你自己,是為了肚子裡的孩子。」

  宜薇的淚水已經流盡了,眼睛又乾又澀,手上紅腫一片,都是疼起來捶床板捶出來的,她發著怔,身下一陣陣的絞痛,才咬了嘴唇,就被周婷扶了起來,端了碗給她灌湯進去。

  她本來是一口都喝不下的,這時候喉嚨口的那些石頭彷彿被她嚥了下去,一沙鍋的湯她喝掉了大半,那參切得厚,宜薇也一口含住了,嚼了兩口使勁嚥了下去。

  周婷握了她的手,她早已經喘得不成樣子,這樣子孩子根本出不來,周婷一捏一放的叫她吐氣吸氣。

  人有了支撐就有了精神力,宜薇原來臉上一片灰敗,她覺得自己不行了,就越發不行,此時頂著上,四肢漸漸有了力氣,嬤嬤一面按她的肚子一面給她鼓勁,身下的床單早就叫汗浸個透濕,也來不及換,只拿乾淨的布略墊一墊。

  本來也就差不多了,太醫給紮了針,嬤嬤們給她揉著肚子,她生不出來,倒有一半是因為心裡覺得自己生不下來,才七個多月的肚子,人又瘦,只挺著一個大肚子,開產道時疼得撕心裂肺,越是沒力就越是覺得自己不成了,此時聽了周婷的話,再把事一想,就明白過來。

  她再相信胤祀也不如自己親眼看著孩子長成要好,宜薇腦子裡頭想著那些小娃娃的樣子,身下一縮一縮的疼痛。

  不知熬了多久,周婷扶著宜薇肩的兩隻手直發麻,嬤嬤按著宜薇的肚子,一次又一次的叫她用力,等兩個人都要脫力了,孩子總算冒出頭來。

  翡翠站在那兒不住給周婷使眼色,她沖金桂點了點頭,金桂過來接了手,周婷兩隻胳膊都已經抬不起來了,叫翡翠扶著去了廂房,除了德妃惠妃,幾個妃子都來了,周婷剛要行禮,宜妃趕緊攔了她:「瞧瞧這一頭的汗,裡頭……如何了?」

  「托了母妃們的福,孩子剛冒了頭。」周婷是真沒力氣了,也不執意行禮,往椅子上一靠,翡翠托了她的胳膊給她使力揉著。

  榮妃唸了一聲佛:「這要是再拖再去,可要報到老祖宗跟前去了。」大的小的哪一個出了事,她們都要擔干係。

  小丫頭送了湯食過來,一聞著香味兒才覺得餓,周婷筷子都拿不起來,拿了湯匙吃了一碗魚面,把湯喝了個乾淨,肚子裡頭充實了,才覺得又有勁起來。

  屋子裡頭這時候傳出歡叫聲來,幾個主位相視一笑,曉得有驚無險的過去了,佟妃靠著丫頭問了一聲:「是個阿哥還是個格格?」

  小丫頭喜氣洋洋的抬腿跑去窗下,金桂正開了門出來撒紅封,她快手搶了兩個回來稟報,脆生生的回道:「是個小阿哥呢!」

  聽見宜薇生了周婷鬆出一口氣來,此時聽見是個小阿哥,心裡一緊跟著又一鬆,宜妃見周婷累得直淌汗,笑著打發她回去歇著,這時候已經傍晚了,再晚下去,城門都關了,周婷笑著應下來。

  一坐上車她就累得軟倒,翡翠給她扇著風,小張子得了消息早早回宮稟報胤禛。周婷靠著軟墊閉了眼,馬車一晃一晃的往圓明園去,翡翠忍了半日,這時候才開了口,很有些小心翼翼:「主子,八福晉,還是有福氣的呢。」

  周婷掀了眼簾瞧她一眼,翡翠在外事上頭一向比珍珠瑪瑙都要機靈得多,周婷聽了這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面點頭一面微微笑:「她是個有福氣的。」說著就又閉上眼睛。

  她在,比她不在好。生男孩又比生女孩要好。

  宜薇其實就是刺在八阿哥身上的一道傷,康熙只要一瞧見八阿哥,就會瞧見這道傷疤。他給八阿哥配的這個媳婦,出身是夠高了,可家裡情狀還真不十分好,連個正經的娘家人都沒有,安親王府本就不甚得康熙的意,如今又因為教養了宜薇,被康熙遷怒,拎出來批了又批。

  雖沒直說,可京中人家議親的時候,看到安親王府可不要繞道走麼?一家子裡出了一個這樣的姑娘,其它那些就是再賢良,婚姻上頭也要吃虧。

  按在宜薇頭上那個善妒的名頭,就是八阿哥子孫滿堂恐怕也是去不掉了。她既得了康熙十二分的不待見,那她活著,對胤禛來說就是好事兒。夫妻一體,太子這樣胡鬧,康熙也還要誇獎太子妃賢德,有一個好妻子在,真是能給丈夫加許多分的。

  譬如周婷自己,在康熙眼裡頭就是個好妻子好母親,三番兩次的賞下東西來,因為孩子對她另眼相看,又因為這份另眼相看,更覺得周婷會教養孩子勸諫丈夫。相反的,宜薇這樣,就算大家知道問題不在她,也要把錯擱在她身上,八阿哥要麼就是不能生,要麼就是懼內,不論哪一樣,都是康熙不喜見的。

  若她沒了,八阿哥許會傷心,可康熙說不定心裡頭還要高興,再擇一門淑女嫁給八阿哥不過是一次選秀的事兒,像繼大福晉那樣,雖然出身不顯,可只要使得上力,就能把岳家給捧高了。

  大阿哥喪妻那會兒,康熙待他寬容的多,平日裡事事護著太子,那時候也要斥責兩句,反替大阿哥撐腰,雖沒如大阿哥期望的那樣給他再指一個出身高門的繼福晉,總也還是給他挑了個和順人。

  宜薇這回若真有個好歹,康熙為著前頭這樁婚沒指好,補償也要補償給八阿哥一個好的,這樣一來恐怕他又要更進一步了。

  這些念頭在周婷心裡轉了又轉,她手指頭使不上力,指甲摳住帕子上的繡紋兒就著翡翠遞過來的杯子嚥了一口茶,先是苦後又品出一點甜味來。

  她坐在宜薇床沿上握著她的肩膀的時候腦子裡卻在轉著這些,周婷揉了揉眉心,她的幫忙也是存著私心的,或許握著宜薇的手哭的時候的確真心實意,可後來那些卻是選擇在做對自己對胤禛最有利的事。

  太醫那裡,周婷插不上手,卻有能插得上手的人,雖不知道生下來的這個男孩是不是像周婷猜測的那樣身子虛弱,過個兩天也有眉目了。

  八阿哥胤祀是先出頭的椽子,周婷再不懂政事也能從胤禛的眉宇之間看出些來,他對胤祀一向都很防範,這樣隱晦的忌憚就是對太子胤禛也沒有過。既他有讓胤禛防範的本事,那就只好拉低他的平均分了,再得人心又如何,皇室想要的永遠都是無盡的綿延,他沒個立得起來的兒子,人望再高又能如何?

  周婷一回屋子就由著翡翠給她除了衣服,大妞二妞正等著給她請安,告訴她采菊堂裡的養著的雞下了雞蛋,兩人收了淺淺一個籃底,拿紅綢子蓋著正準備獻寶給周婷看呢,就見她倦得靠著床沿,沒一會就闔上眼睛睡了。

  大妞眨眨眼,拉著二妞的手躡手躡腳的出去,攔住了剛準備進來的弘時弘昭,弘時牽了弟弟妹妹們的手:「別吵著額娘,咱們去水榭那兒,上回不是說要看綠頭鴨子麼?我叫奴才們趕到淺池子裡給你們玩。」

  周婷迷迷糊糊聽見翡翠點了珊瑚蜜蠟兩個跟了去,闔上眼睛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感覺有撫她的背,手指有力的按著她的肩,周婷又酸麻又舒服,「唔」了一聲,額間被印上個輕軟的吻。

  她瞇開眼睛,天早就黑了,屋子裡沒有點燈,只看到一個黑影,周婷啞著喉嚨開口:「胤禛?」

  那影子應了一聲,手上動作不停,輕聲問她:「可累著了?」

  周婷握住胤禛的手,輕笑:「總算是有了這麼個好結果。」

  黑暗中瞧不見胤禛的表情,但周婷知道他在笑,不必分說他就知道她的意思,周婷著兩隻酸麻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摸索著找到他的鼻子,把嘴唇貼過去吻他,胤禛張口就含住她的舌頭,兩人纏綿一會兒,周婷剛要說兩句暖心的話。

  就聽胤禛窸窸嗦嗦的在解褲帶,一面扯一面說:「我回來瞧瞧你,等會兒還要回去,咱們抓緊。」

  周婷本想嗔他,不知怎的開口的聲兒都是軟的,扭了臉過去啞聲一句:「我的手撐不起來。」胤禛身子已經壓了上來,摸著的裙子撩到大腿根:「我拿枕頭給你墊墊。」說著拿手揉了起來,周婷只覺得身體從那兒開始熱起來,想一想是有許久不曾有過了,她輕哼一聲,捂了臉:「腰那塊,高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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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四爺正妻不好當

  等弘昭在稻田里養的魚長到快三斤的時候,康熙回了京。一家子能動的都得去迎,弘時半大不小,快八歲的人兒也能夠往大人堆裡站了,弘昭卻還是小孩子,連開蒙都還差著一歲,圓頭圓腦的樣子穿了吉服像就像是年畫上的娃娃,只能留在後頭女眷當中。

  他皺了一張臉,老大不高興的坐在凳子上,大妞二妞兩個已經有了些大姑娘的樣子,在家習慣了撒嬌作癡,進了宮就不再跟弟弟混玩,而是跟年紀相仿的姐姐妹妹坐在一處,相互看一看腰裡揣著的荷包樣子,或是耳朵上的金墜子。

  皇太后眼睛不好使了,皇室裡頭正經嫡出的孩子雖不多,庶出的可是一溜接一溜,這些平時見不著,這時候全來了。她拿著玳瑁眼鏡在殿裡溜了一圈,全靠了大宮女在身邊提醒才能知道誰是誰,有的就是提起來了,她也還是想不起來。

  大妞二妞從來得她的寵愛自不必說,單是兩個生得一樣又打扮得一樣的,就是沒見過也知道是四阿哥家的雙生女兒,弘昭卻是由著她身邊的宮女提了,她才分辨出來的。

  一到這種日子,大家全都穿著一個色兒,福晉們全是一身石青,再小的阿哥都穿了四開裾,沒個眼尖的在身邊提著,遠遠一看,還真分不出誰是誰來。

  「那是雍親王家的弘昭阿哥,瞧著模樣兒,怕是想去前頭呢。」宮女伏在太后耳邊細點,說著還帶出一聲笑來,把皇太后也給逗笑了。

  一笑就想起他的花名來,一想就覺得這暑天裡喝了冰珠子浸的酸梅湯,從嘴到心沁了個爽快,一招手把弘昭招到了跟前。

  弘昭噘了嘴過去,伏了耳朵告訴她:「老祖宗,我養了好久的魚,可鮮呢,給您做魚片粥吃。」一句話把皇太后哄樂了,摟了他揉搓起來,等康熙受了阿哥們的禮進來請安的時候,就顯擺起來。

  這一提倒讓康熙想起弘昭在種菜的事,他特把弘昭招到跟前:「收成如何?可能供得起自家吃菜?」

  原不過是個意思,康熙心情一直沒好起來,卻不能掛著臉來皇太后這兒,叫了弘昭過來也是順著皇太后的意思逗逗他,也好叫皇太后開開心,誰知道弘昭真能扳著指頭說出來,不光把稻田里頭養魚的事兒說了,還告訴康熙他身邊的哈哈珠子給編了一長一短兩個竹籠淹在水塘裡頭捉黃蟮的事。

  倒挑起康熙的興趣來,皇家的阿哥,哪裡玩過這些個,弘昭興致勃勃的告訴康熙:「捉這個得挖蚯蚓,在竹籠上開小口,拿竹籤子串了擱在裡頭,到了夜裡它就發綠,一發綠就把黃蟮引來了。」說著還一本正經的點頭:「可不能串死,串死了就不發光了。」

  周婷笑盈盈的在下頭候著,弘昭的話幾個妯娌都聽見了,怡寧掩了口輕笑一聲:「怪不得咱們弘明直折騰著要把他阿瑪屋子後頭的竹子砍下來呢,原來是想著編竹籠。」一面說一面打趣自己的丈夫,意態親暱:「你猜咱們爺說什麼?」

  周婷搖了頭,怡寧搭了她的手:「他說呀,你阿瑪就指著這兩根竹子充充斯文門面呢。」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起來,幾個妯娌都拿帕子掩了嘴兒,這時候弘昭已經開始講他準備冬天拿竹蔑撲麻雀的事兒了。

  康熙在上頭說話,下面的福晉阿哥格格們全得等著,也是老爺子心情不佳,聽了這些零碎事兒反而露出笑顏來了,皇太后也看得出康熙精神頭不好,聽見弘昭能逗他,也跟著附合,這話到越說越長了。

  周婷早上出門的時候特意換了雙低了一寸的花盆底,雖日子還淺太醫診不出來,但她卻知道自己八成是有了,小日子推後是一樣,另一樣是她又開始愛吃甜的了。

  怡寧見她的站姿會心一笑,挨過去些托了她的手,湊到她耳邊:「四嫂可是又有喜信兒了?」

  周婷睨她一眼:「還沒個準兒呢,你可別聲張。」

  宜薇就站在不遠處,她已經出了月子,雖身子還沒養過來,這種場合卻不能不來,有了兒子她就有了精氣神兒,到看出些往日風采來。

  周婷上一回見她還是在洗三禮上,場面一改八阿哥這一向的低調,辦得很是盛大,熱鬧了一整條街,孩子卻只有親近的人才見了一見,才剛露個臉,洗了盆就趕緊裹起來抱了回去,周婷站得並不遠,還只能聽見他弱弱幾聲哼哭。

  宜薇好容易得了這個孩子,看得鳳凰蛋一般,唯恐嬤嬤丫頭照顧不周,反正八阿哥也不在身邊,她把孩子養在自己屋子裡,滿心滿眼只有兒子,這回八阿哥跟著康熙回來,她總算是能挺直了腰站在大殿裡頭,一面聽著康熙跟弘昭說話,一面想著等她的兒子到會說話了,能帶上殿來又是個什麼光景。

  八阿哥先頭那個兒子被宜薇帶在身邊,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沒有兒女緣分了,是以一直把弘旺當成親生的那樣看待,可真等有了親生的,才覺出差別來。

  弘旺不過三歲多點,小孩子正是敏感的時候,原來宜薇待他那樣親近,如今卻有一大半兒時間在哄著親生子,他雖不明白這當中的差別,也很是失落了幾天,直到他親生額娘尋到他。

  母子天性隔不斷,宜薇也沒真做去母留子的事來,張氏很識時務,就因為能看上頭臉色往日並不跟兒子過份親近,怕礙了宜薇的眼。這番找到兒子,也不管他懂不懂得,小孩子又不懂利害,只反覆叮囑他,他的身份跟弟弟不同,往後要好好的討福晉的喜歡。

  弘旺本就懵懂,隱約覺得額娘待他不如過去了,小孩子心裡頭還存著氣,這些話一聽很是沮喪了兩天,身邊的嬤嬤丫頭也不是不知道,去報給宜薇聽了,她卻只當是小孩子淘氣了,走了精神頭,並沒放在心上。

  康熙不好厚此薄彼,跟弘昭說了會子話,又約定了吃他養的魚做出來的粥,就把另外幾家的孩子召上來,別人總有個兄弟好幫襯著,不論嫡庶站在一塊兒就是一家子裡的,這些道理精奇嬤嬤們出門前都念叨過了,就是福晉們也要耳提面命一回。

  偏弘旺的兄弟還只會哭,一個人上去行了禮就顯出孤單來,康熙知道自己八兒子總算又有了個兒子,心裡也是高興的,再不喜歡兒媳婦也賞了東西下來,此時見弘旺不似從前有精神,心裡就先皺了眉頭。

  他的孫子多,除開前面得的幾個,其餘的連名字都要唱名的太監喊出來才記得起來,可弘旺是獨一個,又獨了這麼些年,在他眼裡不關注也得關注,雖壓下不提,心裡卻存最壞的推測。

  宜薇笑得春風得意,還不知道自己又被記了一筆,周婷卻瞧出些不對來,康熙可是比走的時候瘦得多了。

  人年紀輕的時候瘦一些還能說是精神了,等年紀大了,一瘦就顯出老態來,他腰背還是挺直的,看上去卻不似過去那麼有力,連頭髮都似花了許多們,臉上雖在笑,也顯得出疲態來。

  周婷垂了眼簾立著,隨著眾人一道行禮,直到吃完了家宴回到圓明園了,才跟胤禛提起來,她一面脫了石青色團花褂子換上家常衣裳一面吩咐翡翠去拿了些解暑的湯水來,胤禛坐在炕上,挨著玻璃燈拆信。

  「我瞧汗阿瑪很是瘦了些。你在前頭見著太子,可有什麼變化?」周婷拿了篦子抹上玫瑰油通頭髮,看著鏡子裡的胤禛皺了眉就問:「怎的?可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胤禛把信擱到一邊,聽見她問鬆了眉頭:「汗阿瑪瘦了許多,我瞧著太子也似不好過,人倒是白了,也同汗阿瑪一般消瘦。」

  情況到底如何信裡也不好細說,還得等十三十四湊在一起了胤禛才能知道,可上一世這些事他就知道的清楚,只不過污了周婷的耳朵,橫豎就是那些事兒,估摸著日子,馬上太子才養起來的那批人又要被一頓狠削了。

  「我瞧汗阿瑪,倒比那時候精神要許多。」那時候就是太子第一次被關起來的時候,康熙幾乎下不了床,那種痛心誰都能感覺得到,如今看到兒子男男行那事兒,康熙的反應倒比曾經有的溫和許多,這是說明,他其實已經不那麼在乎太子了?

  胤禛一派閒逸,微微抬頭,望著鏡子裡頭的周婷勾了嘴角:「你不需想這個,倒是八弟,一散了朝就說要好好謝謝我,請我咱們一家子過府去玩呢。」

  胤禛這裡去的信是胤禛寫過去報平安的,等宜薇的信到了,胤祀才知道情況那樣凶險,他同宜薇心思一樣,說近兩家實不親近,可這回的事卻全賴了他們夫妻,不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要做出個姿態來,難道兩家不說,汗阿瑪就沒法子知道了?

  周婷放下了梳子,挨著胤禛坐下,翡翠掀了簾子進來,她手裡頭拎了個食盒:「主子宴上沒進什麼,夜裡怕要餓的,碧玉準備了幾樣小菜,主子多少進一些吧。」

  周婷一聞就覺得餓了,宴上的菜再精緻好看,哪裡比得上現做的黃魚雞湯羹,魚肉都是拆了骨的周婷一勺子舀起兩塊來,黃魚肉在沸湯裡滾過又在冰水裡頭鎮過,脆鮮脆鮮的,周婷就是不餓如今也餓了。

  胤禛也拿了一碗在手裡頭,見周婷翹了手指頭喝湯,額上起了一層薄汗,剛要打趣她兩句,突然腦中靈光一閃,放了碗看她:「你這,可是有了小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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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四爺正妻不好當

  翡翠捂了嘴退出去,周婷嗔了胤禛一眼,嘴邊露出兩分笑影來:「還吃不準呢,只我覺得身子不同罷了。」她有了經驗,身上哪裡不對,立馬就察覺出來,雖然太醫還沒確診,她卻知道自己這肯定是有了。

  胤禛放下了湯碗,握了她的手,滿臉喜色的打量她:「怪不得我瞧你這吃東西樣子就像是懷了酸梅湯那時候。」剛要樂兩句又收斂了神色擔憂起來:「這就是前些日子有的了。平安脈竟沒診出來?你才進了血房,萬一衝撞了怎辦,明兒去潭柘寺請個觀音回來供著,也好安安心。」

  胤禛一激動話就開始多了起來,絮絮叨叨個沒完,周婷含了湯匙聽他說話,一見胤禛這樣子就止不住臉上的笑意。口脂染在白瓷上頭倒有另一番風情,一面含笑一面點頭,胤禛將她摟在懷裡,拿手撫著她的背:「也是時候請汗阿瑪賜名了,正好把這喜信兒夾上去,好讓他開開心。」

  周婷捂了嘴偷眼看他,見胤禛不解的望著自己清了清喉嚨:「你這麼急做什麼,總要等出了頭三個月才行,那邊突然有了兒子,你難道就沒有了?今兒弘昭同汗阿瑪說了好些時候的話,別人家的孩子可都沒有呢。」

  就是太子的小兒子也沒有這樣的待遇,也不怪康熙,大的如弘晰已經領了差,小的那些個這在包尿布呢。

  兒子能討著康熙的喜歡,周婷還是很樂見的,康熙越是喜歡弘昭,對胤禛就更有利,對周婷的好處才更大。已經呆在皇室,就別想著純粹的天倫之樂,康熙最愛那些瑣碎小事,可不就為著那裡頭透出來的親情意味最濃麼?

  人都是缺什麼想什麼的,康熙這幾年更寵愛小兒子為的是什麼?弘昭這樣的孫輩擺在他面前更沒有不喜歡的理由了。周婷雖沒有刻意引導,但弘昭見得比普通小阿哥們多得多,說起話來自然也不全是背了幾句書念了幾句詞,他說的那些康熙小時候不曾經歷的,才是吸引他關注的地方。

  那個大玻璃盒子養起來的螞蟻窩,如今還在養心殿後殿,有專人照看著,康熙偶爾起了興頭也還要去瞧一瞧。這一回又應下來要到圓明園吃弘昭種的菜,這在有心人眼裡可不就是一場家宴這麼簡單了。

  周婷抿著嘴笑,捏個竹節小饅頭卷兒:「上回子幾樁事兒碰在一處叫弘昭有了這麼個招人眼的名字,白糖糕又該叫什麼?」

  康熙年紀越大,精神越是不濟,早年出生的孫輩都是他給起的名兒,到了現在子孫越來越多也有那庶出的自己家裡起了名給報到宗人府去,記錄在檔就算完了。可胤禛的嫡子身份又不一樣,怎麼也是由他親自起名的。

  胤禛拿了湯匙給周婷添湯:「下了朝正好聽到一句,九弟正攛掇著八弟求汗阿瑪賜名呢。」周婷眼睛一瞬明白過來們,望著胤禛微微一笑,胤禛把勺子送到她手邊:「雞湯黃魚都養人,你快多用些,可要叫碧玉再準備些小餃來,夜裡會不會餓?」

  周婷含笑點頭,拿了調羹舀起魚片來嚥下去,也不知道八阿哥聽沒聽弟弟的話,不管如何胤禛能說出來,那八阿哥就是動了心的。

  男人在這些事上頭果然沒有女人看得明白,宜薇心肝兒寶貝似的藏著,不光是怕這個孩子養不大,還有怕他招了人的眼,他母親的名頭已經不好聽,若在康熙跟前掛了號,以後前程可怎麼辦?

  事情果然像胤禛料著的那樣,胤祀言詞懇切的上了一份折子,懇請康熙賜給他的兒子一個壓得住的名字。這些瑣事類他是一併看的,才看完了胤禛的請求,正想著名字呢,就瞧見了胤祀的,接著就想到了弘旺不怎麼精神的小臉蛋。

  康熙皺了眉頭,剛拿筆沾了墨想寫「望為慈父」這幾個字,又忍了下來,只又發還了他,在御座上坐半刻才又提起筆來,給白糖糕起了個好名字「暄」,等議完了政,又親跟胤禛定下了弘暄種痘的日子。

  八阿哥臉上雖在笑,牙卻咬得緊緊的,好容易有了兒子,雖沒脫掉「畏妻」的帽子,卻沒想到汗阿瑪竟是半分也沒待他另眼相看的樣子,眼睛再往太子那兒一瞧,就見他也笑得緊咬著牙似的,眸子一垂,明白太子這是看胤禛不順眼了。

  再有情份,太子也不想眼睜睜看著胤禛的勢力坐大,他身邊有十三十四兩個鐵桿,而太子自己身邊能削的全被汗阿瑪給削了個乾淨,如今就是聚在一處喝茶也要防著別人參結黨,哪裡像胤禛那樣自在,他既是旗主,那見見佐領就是常事,兄弟間又有個一母同胞的胤禎,來往密切了還要得汗阿瑪讚一句「兄友弟恭」。

  太子原來潦倒的時候自然是記著胤禛的情份,如今又立了起來,胤禛成了他勢力的競爭對手,他自然就把原來那些幫助看成了是投機取巧,討好康熙。現在雖然還能壓得住,卻總有一天要爆發出來。

  胤祀眼睛一動又趕緊肅手立住,他心裡有了那個想頭,就瞧不上胤禛這番作做模樣,明明心裡也想,卻偏要裝出賢王的樣子給汗阿瑪看。可胤祀雖不屑,卻也得承認胤禛確是提了康熙的眼,別人再有心這樣做,又哪裡比得過他這麼些年的功夫。

  議完了政就要閒話些家常,康熙正覺得天熱食慾不振,見太子的樣子關切的說了一句:「可是天熱了失了精神頭?別多用肉食,食些菜蔬,人也清爽些。」說到這個就想起弘昭種的菜來,笑問胤禛:「聽弘昭說,你那園子裡頭的菜地收成不錯?」

  胤禛應道:「是收了些個瓜果,只圖著自家人吃個新鮮。」說著便邀:「園中倒有水景,夏日泛舟很是涼爽,又有新鮮菜蔬,我正想著不如辦個家宴。」

  太子不自然的笑了一聲:「才從船上下來,再上去可不得暈。」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就見康熙面色不豫,立馬專了話頭:「可這自家種的菜蔬卻必得嘗一嘗的。」

  胤禛對太子語氣裡的變化仿若不覺,只又邀上其他兄弟,在康熙面前誰也不能拒絕,從太子到十四,全都應了約,十三再看三阿哥不順眼也只從鼻子裡頭哼出一聲。

  康熙很是滿意,太子船上那些事兒,被他碰個正著,上一回他狠狠發落了那起子勾壞了兒子的奴才,可兒子已經在那些門道裡上了心,要扳回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若是太子的年紀再輕一些,康熙還能為他找一個「貪嘴嘗鮮」的借口,可將要不惑之年的人,兒子都已經娶了親了,眼看著就要當瑪法的人了,康熙再想偏著他,也找不出理由來了。

  今年康熙已經五十七歲了,皇太后年初才做了七十整壽的生日,保養再得當,經了幾次變遷心情起落,身子也跟著不好了。一到大暑大寒就覺得身子不如原來,才有些秋涼,乾清宮就要早早燒上地龍,如今的天才泛上點暑氣來,四下裡就都擺上了冰盆。

  康熙越覺得自己老邁就越是心急,原來看著哪兒都好的兒子,竟是越來越托負不住,等他走了,這個兒子真能擔得起國事家事?他對太子的感情越是濃厚,就越是經不得這樣的消磨,失望情緒越濃,投到其他兒子身上的目光就越多。

  三阿哥趁這個機會也邀了兄弟們一起宴飲,他宅子裡的名頭雖多,山水景致卻不如圓明園,便把日子定得更近一些,不讓自家風景被胤禛那兒壓了下去。

  散了會十三十四同胤禛挨在一處,十三又從鼻子裡頭哼一聲:「瞧他那樣兒,急吼吼的把日子定下來,顯見是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把咱們一處叫去,難道還跟他那些食客似的吟個詩對個聯句不成。」

  十四輕笑一聲,他同十三越熟,越是覺得十三比胤禛更對他的脾氣,兩人一同跑馬射箭,靠船停泊的時候還去岸上鬥酒喝,年紀本就相仿,有了胤禛這個牽線的,自然要好起來。

  十四知道他的心病,他也看不上三阿哥那酸文假醋的樣子,樂了一聲就說:「這你才要高興,等去了四哥那兒,才知道什麼是真好。」

  兩人那勾腰搭背的樣子叫胤禛勾起了嘴角,他假意搖頭:「叫人瞧見了像什麼樣子,都是當阿瑪的人了,還跟十五六歲沒個分別。」

  十四聞言衝著他皺起鼻子。

  周婷坐在臨窗的炕上定下宴飲的單子,正猶豫著要不要安排戲,翡翠打了竹簾進來,曲著膝蓋忖了周婷的臉色:「主子,大格格院子裡的奴才來報,說是大格格想來給主子請安。」

  周婷的手指頭點在一品鴨子燕窩上頭,頓了頓才撣了撣衣袖:「她身子不好,奴才們怎麼不勸著些?錢嬤嬤呢?」大格格剛退了親,那邊就挨不過去了,過了三日人就沒了,到現在也快過去三個多月了。

  她生著病,周婷就拿這個當借口,把她隔得遠遠的,這麼久都沒想著再靠過來,怎麼這時候倒想起來了。

  「就是錢嬤嬤報過來的,她雖是教養嬤嬤,大格格也是主子呢。」翡翠聽了回報就不耐煩,主子這兒多少事情要忙,身子還不便,那樣一個養不熟的,少叫主子費些心她都要燒高香了。

  周婷挑了挑眉頭掐著指頭算一算日子,嘴角抿了起來,怪不得她要鬧呢,再有小半個月就是她的生辰了,往年周婷照顧她,也願意讓胤禛看見她待庶女的用心,早早就開始安排起了宴會的事兒。

  不單要請別府裡的格格們,還要把娘家的女孩兒也給請過來,算是給大格格作生日,場面雖不大,卻是給足了她臉面的。今年到了現在還沒風聲傳過去,怪不得她要鬧起來。

  周婷根本懶得動,她正懷了身子,就是大格格哭訴到胤禛跟前去,也能推一句精力不濟,再說了,府裡犯不著辦上兩場宴,那天既是家宴,自然是攜了家眷來了,幾個孩子湊一塊,整一桌像樣的席面過去也就行了。

  她打定了主意不再給大格格體面,指了翡翠:「你去瞧瞧,叫她好好休養著,外頭這樣熱,走一圈又要著了暑氣,倒是我的不是了。若她問起生辰的事兒,就告訴她,府裡正趕著要辦宴的,到時候整席面給她送去。」

  翡翠明白過來,咬了嘴唇應一聲,轉身往那邊院子過去,周婷繼續跟碧玉對食單:「可有些夏天吃著又爽口瞧著又清涼的菜式?那幾位油大的吃得多了,許愛這些小菜呢。」

  碧玉輕聲一笑:「要不然,主食上桌前先上個小蓮蓬荷葉兒湯,拿雞湯吊了味,再加了筱面進去,既是湯水又是麵食,倒開胃的。」

  「這倒不錯,冷菜可有什麼好的?這一回可是各家的爺們都到齊了,紅黃白綠紫幾樣都給配齊了,才顯得出功夫來。」

  「那就雞髓筍吧,拿烏雞脯子同玉指筍一同道炒了放涼了吃。」碧玉話音還沒落,珊瑚捧了瑪瑙碟子進來。

  周婷怕熱,又不能再喝綠豆湯酸梅湯,只拿了冰塊放在鮮果子裡頭,鎮得有些涼意了舀進瑪瑙碗裡食用。一勺子還沒咽進去呢,大格格屋子裡冰心又過來了。

  冰心一進屋子就跪下來行禮:「給福晉請安。」

  周婷沉了氣:「怎的,翡翠跟你走茬了道?」冰心脖子一縮,她知道周婷是不喜大格格了,好歹算是整生日,一個意思都不露,倒叫她們主子日日夜夜的掛著心。

  大格格那幾份聰明勁頭全放在了這些小事上頭,這回死了未婚夫倒清醒起來了,她是想要乖順幾年的,可她的親事一天沒有著落,一天就不可能安份。

  原來戴嬤嬤為了叫她念著周婷的好,一直在她耳朵邊念,蒙古是怎樣怎樣的苦地方,能夠留在京裡出嫁的宗女是有多不容易,這全是胤禛周婷的恩德,她得在心頭感念的。

  聽一回兩回大格格還記得周婷的好,再聽的多了她就覺得稀鬆平常起來,總歸婚事已經定了,那是她死了額娘討好了阿瑪得來的,嫡母再大能大得過阿瑪去麼?到如今這些話才算對她起了影響,再不定親,她就要撫蒙古去了!

  宗室女十六七歲定下個封號來,再由皇帝指了婚,就能發嫁了。大格格從沒覺得自己的情狀像現在這樣黯淡,身邊的錢嬤嬤再不像戴嬤嬤那樣事事指點著她,只看牢了錢鑰匙,萬事隨她的吩咐。

  大格格是真的害怕起來,眼看著一年過去,到了明年封她個郡主,說不得就要嫁去科爾沁,她連一般的稻米都咽不進去,哪裡能咽得進草原上的風沙?

  日子一天近似一天,想鬧吧又沒個名頭,她想起來周婷借了滿月禮的把她推出去擔事兒的那一回,還想用那個老法子,只求著在人前顯出來。

  冰心斯斯艾艾的開了口:「我們主子說,這些日子一直臥病在床,倒勞了福晉為她費心,如今她身子也好了,想幫著福晉理理事兒,也好分擔一些。」

  這個周婷倒沒想著,原來大格格是存了這個心思,想來她也知道生辰宴是不會再有了,竟想起這麼一出來,她笑了笑:「你們主子為我想,你怎的不為她想想,身子才好,這要是忙亂起來又耗了精神,再病了怎辦?都說冬病夏養,叫她好好歇著就是,我這兒不缺她一個幫手。」

  冰心臉上揣著笑,肚裡直尷尬:「奴才也是這樣勸的,只是咱們格格一片孝心,起了這個心思就定要幫著福晉辦兩樁事兒才算是報了您的恩德呢。」

  「你告訴她,好好歇著,養好了身子就算是報了我的恩德了。」周婷想都不想一口回絕,銀勺子磕在瑪瑙碗上「叮噹」一聲輕響,轉頭看了碧玉:「灶上剛煨的湯雞皮魚萬湯給大格格端一碗去。」

  冰心知道這是周婷在趕人了,她也沒有別的辦法,跟在碧玉後頭拎了食盒回去,一路走一路打算,早年放出去山茶茉莉都已經嫁了人,她的年紀比大格格還大些,叫了阿瑪額娘來求了出去配人也是一條出路。

  翡翠隔不了多久回來了,皺了一張臉:「主子不知道,大格格扯了奴才的袖子哭呢,那架勢,恨不得就要為了福晉上陣打仗去了。」

  周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混說起來。」才說完了,胤禛進來了,他打了手勢不許周婷起來,自己到盆邊絞了毛巾擦臉:「福雅那兒又鬧騰了?」

  大格格知道周婷的路子走不通,以為胤禛那裡能有用,誰知道胤禛早就習慣了把事交給周婷,自然要先問過她,才好定奪。

  周婷微微一笑:「這孩子心實,一定要幫著我理事兒,她身子還沒養過來,我才沒許她,想是求到你那兒去了?」這樣大的園子,一個院兒裡十幾二十多個人,真要看住了也不容易,大格格往前頭報信,周婷也不攔著,只讓她看看,如今哪一個還能依著她。

  「再說,這時節她也不好張揚呢,我還想著趁宴客那日,給她整桌席面權當過了生日。」京裡哪家不知道大格格退婚是因為男方病死了,這時候張揚起來可不落人口舌。

  胤禛擼了袖子擦手,聽了反而笑一句:「她心裡頭想的可不是這些個,你不必理會,再一年許就有旨意下來了。」說著又皺眉頭:「那日也別叫她出來了,只叫大妞二妞跟弘時弘昭帶著弘昍請安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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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四爺正妻不好當

  大格格自被拒之後,周婷連院子也不叫她出了,每日裡只叫錢嬤嬤看著她或是讀書或是繡花,到了時辰就叫她歇下,既不讓她串門子也不讓她傷春悲秋,只把她看得牢牢的,底下那些幫她轉了一回話的小丫頭全都打發去做更低等的活兒,她那院子裡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倒是大妞二妞被周婷帶在身邊,拿這場家宴練手,先用眼睛學習怎麼理家事。定下了食單酒單,就是安排專人管理,兩個妞妞挨在周婷身邊,聽她細說這裡頭的六道。

  「天子設六府,這個你們該讀過了,可知道是哪六府呢?」臨窗的炕上能瞧見外頭的金絲梅金絲柳,大妞二妞把臉靠在周婷懷裡應她:「司土、司木、司水、司草、司器、司貨。」

  大妞二妞剛學了禮記,一聽周婷問立馬答了出來,周婷微微一笑,指了單子告訴她們:「天子設六職,每家子裡頭也有這六職,咱們辦宴也是一樣,缺了哪一塊都不行。湖裡要泊船,草木花朵要修剪,新鮮果菜魚肉也要採買,就是碟子盤子每個人用的也不一樣。」

  夏日本就是花木繁盛的時節,園子建了好些時候,花木早就連成一片,只稍稍修了枝條就是一園風景。

  湖邊泊了船隻,走水路往台榭去,一路落花垂柳波光灩灩。周婷猶豫幾番還是叫了戲,更專點了一出武戲《大鬧天宮》給弘時弘昭這樣的孩子們看,孩子們只有年節裡才能看見這戲,弘昭喜歡那毛猴子打扮的角兒在頭上翻跟頭,一聽見有戲看,先跟猴子似的在炕上翻了個跟頭,一頭撞進周婷懷裡,嚇得翡翠失手砸了個瑪瑙杯。

  胤禛正巧回來瞧見了,板著臉把弘昭拎到牆邊,對著他講了小半個時辰的道理,講的弘昭耷拉著一張臉,圓眼睛瞇成了細眼睛,肩膀一抖抖的撒嬌給周婷看。還是大妞二妞一人拉了胤禛一邊手臂才把他救下來。

  弘昭平日裡也跟了弘時的騎射師傅學了幾招拳腳,周婷一直覺得小孩子骨頭軟,學了這個怕長不高,可滿人子弟都得學,沒個像樣的騎射功夫,往後跟著圍獵拿不出手來。再說弘昭是要接胤禛班的,每回秋獵,皇帝先射三箭,他要是不練,以後可不吃苦頭?

  周婷突然想起了胤禛的四力半,跟康熙太子的十二力十五力比起來差得太遠,面色古怪的盯著弘昭,康熙總還有個十年好活,弘昭從這時候開始練習,到了十五歲也代父上場了。

  這才不再拘了他跟著弘時去拉弓,他運動量大,又在田里跑了那麼些時候,日頭最盛的時候也不許小太監給他打傘,周婷知道有奴才看著,不會把他累著了,就也由著他去。說是他種的菜,其實他不過在邊上跑跑,興頭起了挖挖土,出出主意,翻地犁田的活兒下人們早早就幹完了。

  周婷樂意叫弘昭多出去跑跳,現在的孩子存活率太低了,動得多起碼體質更強些。等到弘昍大一些了,正好跟在弘昭屁股後面一起玩,大的帶小的,幾個孩子都更開朗活潑。

  「到了家宴那一日,在你叔伯面前不許淘氣!」胤禛不放話,弘昭就不敢動,垂了手聽訓,大妞二妞滿臉不忍,看著弘昭就跟看著挨訓的雪團一樣,雪團打爛了屋子裡的花瓶,就是這樣被粉拎了毛訓的。一邊一個挨住了胤禛的胳膊軟聲求:「阿瑪,酸梅湯不會碰到小弟弟的。」

  胤禛一聽這話就露了個笑臉出來,弘昭眼睛一轉大聲道:「小弟弟可乖了,我跟他玩兒。」說得周婷止不住笑,弘昭見父母臉色都好看了,才腆著臉:「我在瑪法面前可以淘氣!」

  胤禛周婷都知道康熙吃哪一套,一句都不說,算是默許了他,弘昭馬上又高興起來,扳著指頭算他地裡的那些收成,一會兒說可以打糕給瑪法吃,一會又怕捉的活魚不夠大,像小大人似的忙亂著。

  他一個人在那兒嘀咕的時候,大妞二妞已經跟著周婷把座位都排好了,因是家宴,設座只安著年紀來,三阿哥坐在太子下首,胤禛在另一邊挨著康熙。

  酒單食單按照各人好惡羅列出來,每桌除了專門侍候酒食的,還有給引路領座兒的。周婷上上下下打點一番,把事情準備了齊全,只等著康熙過來。

  誰知道到了日子,康熙竟又領了個意想不到的人過來。胤禛在門前迎接兄弟,一眾人站齊了給康熙請安,誰知道康熙把隆科多也帶來了。

  佟家自來與太子不對付,一開始是因為索額圖,後來就是掐急了眼,就算索額圖死了,兩面也不可能握手言和了。原來康熙為著隆科多家裡那攤子事很有些不喜他,但傳到康熙耳朵裡的都是經過美化了的,誰不知道佟家人在他心裡的地位,沒事兒誰去摸老虎屁股呢。

  這一回隆科多踩下了托合齊,跟太子狠嗆了一回,康熙正有處理太子黨人的心思,隆科多這個舉動算是得了他的眼,抬一個壓一個原是他用慣了的手段,還沒把太子的面子狠削一回,卻也把隆科多提了上來,按小道消息,馬上他這個只餘一等侍衛行走的閒職的就要陞官了。

  他若是自己來了也罷,偏還把兒子給帶了來,若是帶了嫡出長子倒能看過幾面去,畢竟算起來跟胤禛連著親,孝懿皇后是隆科多的姐姐,這個孩子也能叫胤禛一聲哥哥了。

  可他帶來的,卻偏偏是寵妾四兒所出的次子玉柱,除了康熙,在座的哪個不知道佟家門裡那些醃髒事兒,看著隆科多的眼神都不對勁兒,五阿哥七阿哥都更寵側福晉,可誰也沒把老婆那樣待呀,這簡直就是打了妻家的臉。

  康熙也知道隆科多寵這個兒子,他不知道這當中的彎繞,只以為是當阿瑪的更寵小兒子,這才帶了他出來,他對自己母家從來寬容,又正是抬隆科多壓太子勢力的時候,便也睜隻眼閉只眼,人既帶了來就沒趕了走的道理。

  胤禛這一世同隆科多並不親近,也知道他身上藏的那些事兒,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捅到康熙跟前去了,那這輩子都翻不了身。為了個女子忤逆親生額娘,這事兒放到康熙面前,非一頓削到底不可。

  他如今也不必藉著佟家勢力,自然不再用心結交,原來佟國維就更看好胤祀,如今更是這一門三人全倒向了胤祀那兒。胤禛手裡捏了把柄,眼見他們蹦噠的歡就是不動聲色,一根繩上的蚱蜢,拿火燒著了哪一個,另幾個都沒後路,既他們綁得緊,就叫他們一起上火。

  太子陰著的一張臉在轉到了玉柱身上的時候頓了頓,十幾歲的少年正是雌雄難辯的時候,四兒能被隆科多一眼相中了從岳父身邊搶過來自然也有一付好顏色,生子肖母,玉柱細皮嫩肉,齒白唇紅的模樣,還真把太子給看住了。

  隆科多是被四兒逼著帶了玉柱來的,他就要成親領差了,現在隆科多身上也只有一個一等侍衛的閒職,家裡的叔伯們全都噁心玉柱的來歷,不願為了他的事走關係通門路。一樣是佟家子孫,岳興阿因為母親的關係,早早被祖父帶在身邊,如今已經領了二等侍衛的差,還是佟國維親自鋪的路。

  四兒眼熱不過,這才逼了他把玉柱領出來見世面,好歹在康熙面前掛個號,以後鋪路也更便宜些。萬沒想到玉柱就這麼入了太子的眼。

  他正在氣頭上,隆科多踩了托齊合等於斷了他一隻手,托齊合可是步軍統領九門提督,有了他,太子就有了眼睛耳朵和手腳,他要是從這職務被踩了下去,太子就再調配不了八旗步軍了。

  心裡的惱狠在見了玉柱時找著了發洩的口子,太子垂了眼簾,一路都沒給隆科多一個好臉,坐著船的時候,眼睛往玉柱身上淡淡一瞥,少年興高采烈,兀自不覺,拿了柳條抽水面上的綠頭鴨子,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叫人給盯上了。

  胤禛這裡的宴席散了的第二天,玉柱就不知所蹤了,他是四兒的心肝寶貝,四兒又是隆科多的心肝寶貝,原還以為小孩子貪新鮮出去玩了,一問才知道,連身邊跟著的小廝都一起不見了,竟沒人回來報個信兒。

  四兒急得火上房,隆科多卻以為兒子是去了樓子裡,滿人官員不許逛青樓花街,可哪兒都少不了這些個東西,他自己是男人以為兒子是叫哪個朋友勾了去,剛開了葷,見識了不一樣的女人,正樂呵著呢。

  直到四兒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嵌了寶石的皮鞭子狠狠抽在隆科多身上,那「啪」的一聲,直抽得四兒身邊的丫頭閉了眼,一屋子人趕緊退出去,才要關上門,就聽見隆科多混著舒暢的一聲痛叫,還有那句低聲下氣的:「心肝兒,不氣,要不你再抽一鞭子。」

  四兒抬起手來又是一鞭:「賤德性!今兒要是不把人給找我回來,姑奶奶我扒了你的皮!」隆科多吃了兩鞭子,反倒通身舒泰,暈陶陶的帶了手下去找人,這一找才真的急起來。

  不管是花街茶樓,就連那種賣男人的地方都找了,就是不見玉柱的蹤影,隆科多急得直打轉,只好求到了佟國維跟前去。

  佟國維眼皮都沒抬,直接給回了,隆科多沒法子跟老子硬來,把四兒急得沒地兒洩火,拿了鞭子跑進隆科多原配的屋子裡去,照著身子死勁抽了個來回,隆科多還要心痛她,撫了四兒的手放在手心裡頭揉搓:「這勁兒留著使到我身上多好。」

  看也不看縮在牆角直發抖的髮妻一眼,捧著四兒的手回了正屋,給她揉肩拍背,口里許她:「我已經托了人,他那樣大的人了,還能丟了不成,定是玩迷的眼,等回來了我教訓他!」

  四兒眼睛一瞪,上手掐了他的耳朵:「要死了你,你敢動他,看我教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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