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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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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愛曼達.奎克]韻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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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59: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你跟蹤那個女人回她家?」巴德目瞪口呆。「在她家裡質問她?我簡直不敢相信你會做出如此瘋狂、愚蠢、魯莽的事來!」

  「正好相反。在當時的情況下,那樣做既合情又合理。」綠蒂面不改色地說。「我必須查明茱莉的企圖。你想必能瞭解這一點吧。」

  「真要命。」在憤怒之餘,巴德還感到椎心的恐懼。他自知反應不夠理智,但憤怒與恐懼混合成的情緒火藥一發不可收拾。「你怎麼可以冒這種險?你瘋了不成?」

  綠蒂一臉困惑。「冒什麼險?我只不過是跟她談話而已。」

  「你應該在棋走險著前先跟我商量。我應該是你的夥伴和保鑣。」以及情人,他在心中喊,我應該是你的情人。

  「但事出突然,來不及送信給你。我必須立刻行動,不然彭茱莉的馬車會失去蹤影。」

  「難以置信。你居然搭一輛運花的馬車去追她。你有沒有想到駕車的陌生人有可能是凶狠無比的歹徒?」

  「我十分肯定他只是個鄉下少年。我懷疑有多少歹徒會駕運花馬車穿越倫敦。」

  「你闖進一個企圖謊騙你的陌生女子家裡,難道你一點判斷力都沒有嗎?」巴德在經過工作台時皺緊眉頭。天啊!他居然在實驗室裡走來走去。他在踱步。他從來不踱步的。

  發現自己在踱步使他的情緒更加惡劣。不幸的是,他不得不在實驗室裡走來走去,因為他知道他一停下來就會忍不住抓起燒杯往牆壁砸。

  綠蒂不該冒這種險的,他會在這件事結束前被她逼瘋的。她的獨立和難以預料嚴重威脅到他辛苦得來的平靜。他是化學家,不是詩人,他無法處理這種強烈的情感。

  昨晚他使自己相信他已找到了方法控制被綠蒂挑起的慾望。他很滿意他能控制自己和掌握情勢,他甚至斷定他可以放心地跟她建立親密關係。

  他推斷親密關係可以使不穩定的激情火焰,在受控制的情況下燃燒殆盡。其原理就跟他的化學實驗類似。只要小心謹慎,就不會爆炸。

  過去二十四小時他受夠了。他從綠蒂對他的反應推測,她會欣然接受他的提議。但是她不但沒有爽快地答覆他,反而說她要考慮。

  考慮。真要命。她在吊他的胃口。

  接著發生盜賊闖空門的事。

  現在他又聽說她的瘋狂行徑。

  他在咬牙切齒。他從來不咬牙切齒。咬牙切齒跟踱步一樣是缺乏自製的徵兆,表示居優勢的是情感而非理智。

  這不是一個頭腦清楚、邏輯思維的人所能忍受的事。他若不是科學家,一定會認為某種邪惡的超自然力量企圖在他的生命中興風作浪。

  想到綠蒂對他的影響力如此之大,他就感到一陣寒意竄下背脊。

  「我討厭別人暗示我沒有判斷力,韋先生。」綠蒂惱怒地說。「我是心智成熟的大人,順利發展我的事業好幾年了。我不是傻瓜。」

  「我沒有說你是傻瓜。」真要命。一步錯,步步錯,巴德陰鬱地心想。再過一會兒,整個實驗還沒開始就要毀了,而他只能怪自己。

  「很高興聽你那樣說。」綠蒂冷若冰霜地說。「我想指出一點,會發生上午那件事完全是因為彭茱莉聽說你跟我訂婚了。」

  他暫停腳步。「那個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她直視他。「假訂婚是你的主意,使彭茱莉跑到我家來胡說八道是訂婚的騙局所帶來的結果,因此上午發生的事不能怪我,真正該怪的是你。」

  巴德被逼急了。「我們的訂婚不是騙局。」

  「哦?那你怎麼叫它?」

  他思索合適的字眼。「計策。」

  「我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別。」

  「我可是很清楚其中的差別。」他說。「難道你已經忘了宣佈訂婚,是為了使我們能夠在社交界活動以便追查兇手?」

  她心不在焉地轉動手中的草帽,臉上的表情突然若有所思起來。「事實證明這果然是條妙計。想想看,拜你這條妙計之賜,我們得到第一條真正的線索。」

  「什麼線索?」

  「你看不出來嗎?」她的眼神又興奮起來。「我去質問彭茱莉時,她無異是承認有人僱用她假扮你懷孕的情婦來找我。她不肯透露僱用她的人是誰,但她的任務顯然是要摧毀我對你的信心。」

  「顯然如此。」巴德的胃有種下沉的感覺。許多貴族淑女都會不假思索地聽信彭茱莉的謊言。

  「有人煞費苦心地想破壞我們所謂的婚約,」綠蒂繼續。「我們必須自問為什麼會有人如此大費周章。」

  巴德搖搖頭。「真要命。」

  「看來有人不希望我們兩個密切交往。」

  「鎮定一點,綠蒂。我很懷疑彭茱莉事件跟我們的緝兇行動有關。」

  「什麼意思?」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我猜你只不過是惡作劇的受害者。」

  綠蒂目瞪口呆。「但誰會這樣惡作劇?」

  「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

  「漢默?荒謬。」

  「幾天前我會同意你的看法。漢默和我雖然沒有什麼手足之情,但直到今天上午我才發覺他可能對我心存……」巴德猶豫一下,仍然無法確定他的觀察所得。「嫉妒。」

  「嫉妒?」

  巴德想起漢默怨恨的眼神。「我知道這聽起來好像沒道理,但我今天得到的印象是,他對我懷恨在心。」

  「為什麼?」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巴德承認。「也許是他母親影響了他對我的看法。美蓮一見到我就討厭的原因不用說你也知道,但我認為漢默討厭我可能另有原因。」

  「什麼原因?」

  「可能是因為我父親和我花了很多時間在一起從事化學實驗,」他苦笑一下。「父親甚至還告訴漢默我在戰爭期間為英國出的任務。他還強迫漢默看我寫的一本書。漢默似乎對那些事痛恨不已。」

  「原來如此。弟弟有可能會嫉妒哥哥得到父親較多的注意和欣賞。」

  另一種熟悉的感覺,一種心寒的感覺在巴德心中升起。奇怪的是,那種感覺,或許是因為熟悉,反而令人平靜下來。「漢默得到了爵位和產業,他還想怎樣?他沒有遺傳父親對科學的興趣又不是我的錯。」

  「對,不是你的錯,但對年輕人來說卻會成為嫉妒的理由。」綠蒂蹙眉。「但我不覺得埃雪頓伯爵會卑鄙到僱用一個女人來破壞你的婚約。」

  「你不瞭解漢默。」

  「沒錯,但我的直覺很靈。而且,艾藜似乎對他很有好感。艾藜雖然年輕,但她對男人的洞察力很強。」

  「直覺。」巴德諷刺地說。「讓我告訴你,戴小姐,直覺是極不可靠的指南。它根據的是情感而非科學。」

  「有時人只能靠直覺。」她輕聲道。

  「不要再說了。我改天再處理漢默的問題。」

  「你無法確定彭茱莉事件的幕後主使者是漢默。」

  「那是最合邏輯的假設。」巴德說。「眼前的重點是,你今天上午不該去質問那個陌生女子。你不知道你走進她家時會遇到什麼。」

  「得了吧,韋先生。」

  他轉身走向她。「以後不准你再這樣魯莽行事,聽清楚沒有?」

  「我必須提醒你,我不必聽你或任何人的命令。」

  他在離她幾步遠處停下。「這給我們造成了一個小問題,是不是?」

  她緩緩地把草帽放在工作台上。「只要你扮演好你在這件事的角色,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只耍我守本分,對不對?」

  「我沒有那樣說。」

  「你的意思就是那樣。我不是你的僕人,戴小姐。」

  「我也沒有那樣說。但一開始時你確實是受雇於我,我仍然準備付你費用以酬謝你的服務。」

  「你怎能跟我談薪水?在昨晚我們發生那些事之後?」

  她羞紅臉,不安地朝緊閉的房門瞥一眼。「用不著那麼大聲,先生,我的聽力很好。」

  「我從不大聲說話。大聲說話表示一個人控制他的脾氣。」

  她銳利地看他一眼。「大概吧!」

  「可惡,綠蒂,我不准你把我當成你僱用的人。」他向前兩個大步把她困在工作台前。「昨晚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吊我胃口也吊夠了。基於禮貌,你也該給我一個答覆。」

  她眉頭輕蹙。「但我們在談彭茱莉。」

  「去他的彭茱莉!我說過改天再處理她的事。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願不願意當我的情婦?」

  她凝視著他,眨也不眨的綠眸明亮得恍如傳說中的哲人石。實驗室陷入了可怕的寂靜之中,巴德幾乎可以看到他的話語懸浮在空中,閃著危險的微光。

  他問的真不是時候,巴德絕望地心想。他不需要浪漫派詩人的敏感,也知道沒有人會在跟一個女人吵架時,要求她當他的情婦。

  綠蒂清清喉嚨打破沉默。「我們正在談公事,韋先生。私事跟事情的發展有何關係?」

  「沒有關係。完全沒有。」

  如果聰明,他就該在爆炸前趕快退後。但是他無法動彈,鬼迷心竅似地執意得到實驗的結果。

  「沒有關係?」她輕聲重複。

  「不,當然有關係。我需要你給我一個答覆,綠蒂,否則我快發瘋了。」

  她的眼神突然變得神秘莫測和充滿未知的許諾,但她的聲音卻出奇的鎮靜。「韋巴德,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僱用過像你這樣惹人生氣的人。在我看來,事情只會變得越來越複雜。但是,好吧,我答應當你的情婦。現在可以繼續談公事了吧?」

  巴德在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她答應了。

  運氣好得令人不敢置信,他手中過熱的坩堝竟然沒有爆炸,但他還是有種被震得七葷八素的感覺。

  綠蒂伸手碰觸他的臉頰。「巴德?你病了嗎?」

  他捧住她的臉蛋。「如果我真的病了,那麼只有你能治好我的病。」

  「哦,巴德。」她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你是最令人驚奇又生氣的男人。」

  她用力親吻他。他被吻得倒退一步,但隨即站穩腳,欣喜若狂地回應她的吻。

  她毫不掩飾的慾望令他再也無法招架。她要他。此時此刻,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自制力被拋到九霄雲外,如饑似渴的慾望主宰了他的身心。

  世界突然變成水銀做的,閃閃發亮,瞬息萬變,令人著迷。邏輯在情潮慾海裡沒有立足之地。

  他探索著她口中的甜蜜,不知不覺欺身前靠,直到她突然背抵著工作台。

  「唉喲。」綠蒂驚叫一聲但沒有移動,反而用手指揪緊他的頭髮。

  飢渴使他顫抖,他的吻落在她的臉頰、眼睛、耳朵和喉嚨。

  他抬起頭扯掉眼鏡隨手扔到一邊,然後他一腳伸進她兩腿間緩緩抬起膝蓋,她發現自己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時,輕喊一聲抱緊他。

  「我可以感覺到你弄濕了我的褲子。」他喃喃地道。

  她呻吟一聲把臉埋在他的襯衫前襟上。「你令我難為情。」

  「我發誓那不是我的本意。」他扯掉她的髮夾。「如果你喜歡,我願意讀一些浪漫派詩歌。也許我可以學一些在這種時候用的甜言蜜語。」

  「不用麻煩了,」她開始用顫抖的手指解開他的襯衫鈕扣。「你現在這樣就很好。」

  她的手掌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巴德閉緊雙眼倒抽口氣。他的褲襠快要繃裂了。

  綠蒂親吻他的乳頭,在他的肌膚上喃喃低語。他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卻很明白她的意思。他既得意又慶幸她的渴望跟他一樣迫切。

  他也想從容不迫地享受這初次的結合,但無力抗拒綠蒂推波助瀾下的慾望。

  以後還有機會使做愛持續幾個小時,他承諾自己。這次的需求太原始。

  他抓起她的裙子拉到她的腰際,緩緩放下膝蓋,雙手伸到她渾圓赤裸的臀部下把她托上工作台緣。

  當他拉扯著她的裙子時,工作台上的燒瓶被撞倒滾出台緣落在地板上。但是他卻好像沒有注意到。

  「巴德?」綠蒂迷惘地說。

  「別動,親愛的。」他抓住她的小腿把它們拉到他背後。「你只需要環扣住我的腰,其餘的都交給我。」

  他迅速解開褲襠,把自己對準她。

  「天啊!巴德。」她抓住他的肩膀。

  感覺到她的指尖在舊傷痕上帶給他莫大的震撼,就像昨晚一樣。但這次他沒有抗拒,而是任憑那種感覺在他體內奔騰。

  「說你要我,」他在她的頸側呢喃。「我要聽你說。」

  「我要你。」她的聲音因慾望而沙啞。

  他伸手在她兩腿之間的叢林裡找尋敏感的蓓蕾,輕柔的愛撫換來她全身的顫動。她的反應令他如癡如狂。

  「跟我做愛,巴德。拜託。」

  他差點笑出來,結果只發出一聲低沈沙啞的哼叫。「現在就算用哲人石的秘密跟我交換,我也停不下來。」

  他使她穩穩坐在堅固的工作台上,引導他的亢奮來到她濕濡的入口。他感覺到她突然靜止不動。

  他用力衝刺進她的體內,命令自己盡可能慢慢來,因為他從昨晚的探索中知道她有多麼緊實。距離她上次翻雲覆雨一定有段時間了,也許比他上次跟女人親熱還要久。

  但他發現他的意志力薄弱了。一感覺到她的緊實,他就把壓抑克制忘得一乾二淨,不顧一切地抓住她的臀部奮力挺進。

  綠蒂大叫一聲,全身僵直,指甲陷進他肩膀的傷痕裡。

  他突然明白了真相。綠蒂以前不曾有過情人。

  「真要命。」

  雖然她似乎很瞭解男人,雖然她有著世故的外表,雖然她年紀不小,但她還是完璧之身的處女。

  不,在幾秒鐘前還是處女,他在心中更正。

  他靜止不動但他已經深陷在她體內,他可以感覺到她努力地包容他。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問。

  「你根本沒問過我。」她親吻他的喉嚨,然後對著他微笑。「那不重要。這是我想要的。」

  「天啊!我也是。」

  他小心翼翼地調整自己,開始緩慢撤退,感到既痛苦又歡愉。他好像花了一世紀才退到出口,她自始至終都緊緊攀附著他。他終於在即將完全退出的前一剎那打住。

  她顫抖地深吸口氣。

  他伸手到兩人之間找到她的慾望核心,輕輕愛撫直到她開始放鬆。

  她瘋狂地親吻他,雙腿夾緊他的腰。她的手怯怯地輕握住他,他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一邊繼續愛撫,一邊把自己緩緩推送回她體內,直到他再度完全埋入。

  她歎息一聲開始扭動臀部。

  「天啊!別動。」他咕噥。

  她好像沒聽到。也許她根本沒在聽,她的扭動越來越熱切。巴德閉上眼睛,顫抖的雙手徒勞地想要按住她。但是他就像受火焰吸引的飛蛾般身不由己。

  綠蒂再度親吻他,他的自制力崩潰。

  「下次。」他聽到自己沙啞地低聲承諾,他開始加快在她體內移動的速度。「下次……」但他不需要使她等到下次才能達到高潮。他聽到她發出喜悅和滿足的叫喊。她的悸動催促著他在最後的衝刺中得到解脫。

  工作台顫抖、搖晃。

  巴德隱約注意到玻璃破碎和金屬碰撞聲。他無力理會週遭的混亂,因為他已經迷失在激情的漩渦中。

  綠蒂從感官世界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坐在巴德的工作台邊緣。她睜開眼睛。

  巴德不再深陷她體內,但仍然站在她兩腿之間。他正一臉專注地凝視著她。

  「你應該告訴我,你不曾有過情人。」

  他冷冰冰的聲音趕走她心中最後一絲暖意。

  「那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她說。「你不需要因為成為我第一個男人而擔負任何責任。我不是小孩子,而是成熟的女人。」

  「的確。」他的表情冷酷起來。「但我不喜歡意外得知這種事。」

  不知何故,她感到泫然欲泣。她憑著意志力忍住眼淚,不願因為巴德恢復平時的態度而哭泣。

  但可恨的是,她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難纏又彆扭的男人。而站在她兩腿之間的他卻對她大皺眉頭,好像她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難道剛才的激情對他毫無意義?

  「巴德,你太小題大作了。」

  他下顎一繃。「也許吧!畢竟你跟我一樣急切。」

  「沒錯。」她僵硬地說。

  他的嘴角扭曲,眼睛往下看,好像很驚訝他的手仍然握著她的大腿。

  綠蒂突然感到十分難為情。空氣中還瀰漫著性愛的氣味,她的兩腿間一片濕滑。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拉扯著裙子。

  「等一下。」巴德咕噥。「我有乾淨的手帕。」

  他在衣服間摸索著掏出一方手帕,輕輕拭去激情的殘痕。她瑟縮一下,臉紅似火,忍耐了幾秒後推開他的手。

  她併攏雙腿,拉下裙子,滑下工作台。她的兩腿發軟,連忙伸手扶著檯子。

  「為什麼?」巴德問。

  她望向他。「什麼為什麼?」

  他握緊手中的濕手帕,琥珀的眼眸放出精光。「為什麼選我當你的第一個情人?」

  可恨!他竟然問得出口。沒關係,這種遊戲她也會玩。她露出她希望是冷淡的笑容。「在所有的人之中,你應該最清楚做實驗的衝動有時難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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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0:3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他只不過是她的實驗。實驗!

  沮喪和失望使他的憤怒火上加油。巴德努力以冷漠超然來掩飾內心複雜的情緒。

  他護送綠蒂回家,一路上仍保持那種顯然令她生氣的無禮態度。她直挺挺地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地盯著車窗外的街景。

  她的沉默正合他的意。天知道他今天體驗了多少強烈的情感,他當然不想要討論它們。

  他默默地跟著她登上她家的門階。

  魏太太立刻前來開門。「你也該回家了,綠蒂小姐。艾藜小姐和我開始擔心起來。不知道該不該通知韋先生──」她在看到站在綠蒂背後的巴德時,戛然住口,臉色豁然開朗。「哦,你找到她了,先生。謝天謝地。」

  「那得視個人觀點而定。」巴德不理會綠蒂的怒目而視,逕自走進玄關。

  撲鼻而來的濃郁花香使他戛然止步。「這是怎麼回事?這裡從何時起變成花店了?」

  魏太太苦著一張臉。「今天上午陸續送來的。用掉屋裡所有的瓶瓶罐罐。很壯觀吧?」

  玄關裡,走廊上和樓梯邊,觸目所及皆是插滿鮮花的瓶子。

  巴德突然火冒三丈。「哪個傢伙以為他有權利送你這些花,綠蒂?你昨晚只跟連奈克那個老頭跳過舞。」

  「花是我送給自己的。」綠蒂脫下草帽。「我跟駕車的少年達成協議。在我表示願意買下他車上所有的花之後,他才同意幫我跟蹤彭茱莉。」

  「對,運花馬車的少年。」巴德對魏太太皺眉。「那件事你也有分嗎?」

  「不關我的事,先生。」魏太太接過他的帽子。「我說了跟蹤彭茱莉不是明智之舉,但是誰聽得進管家的話?無論如何,這些花並非全部來自運花馬車,其中有許多是艾藜小姐的仰慕者上午叫人送來的。」

  綠蒂立刻笑逐顏開。「對,艾藜昨晚是社交界的新寵。上流社會的年輕男子無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綠蒂,你回來了!」艾藜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我開始擔心起來。魏太太說你跑出去跟蹤一個自稱被韋先生始亂終棄的女人──哦,韋先生。」艾黎在出了走廊時尷尬地紅了臉。「我沒有看到你,先生。」

  「沒關係,我習慣了。」巴德交抱雙臂斜倚在門框上。

  「別理他。」綠蒂快步走向樓梯。「韋先生心情不好。魏太太,帶他到我的書房。我馬上下來。我想要梳洗一下,今天上午有點忙亂。」

  「忙亂。」巴德注視著綠蒂快步拾級而上。「一點也不錯。只不過是另一個忙碌的上午,忙著在實驗室裡觀察實驗結果,對不對,戴小姐?」

  她暫停下來對他冷冷一笑。「隨你怎麼說,韋先生。」

  「別忘了有些實驗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有結果,」他說。「有時需要九個月之久。」

  看到她恍然大悟時吃驚地圓睜雙眼,他滿意地轉身走進書房。

  另一波花香撲鼻而來。書房裡也堆滿了花,最大的一盆是淺粉紅色的玫瑰。

  九個月。他想到自己的話,肚子上彷彿挨了一記重拳。萬一綠蒂懷孕了呢?

  他走向放白蘭地的桌子。

  巴德剛拔出酒瓶瓶蓋,綠蒂憤慨的叫聲就從樓上傳來。

  「不見了。」腳步聲在頭頂咚咚地響著。「被那個壞蛋偷走了。」

  巴德長歎一聲放下酒瓶。在這屋子裡想喝杯酒鎮定情緒都難如登天。

  他回到書房門口。艾藜和魏太太抬頭望著樓梯平台,兩人的嘴巴都吃驚地張開著。綠蒂站在平台上,一臉如遭雷殛的表情。

  「怎麼了?」艾藜問。「出了什麼事?」

  魏太太瞠目而視。「有什麼不對勁嗎?」

  綠蒂揮舞著手臂。「我剛剛告訴你們了。你們沒聽到我的話嗎?他把它偷走了。」

  「別激動,綠蒂。」巴德說。所有的人都住了口,轉頭望著他。「好,說清楚一點。誰偷走了什麼?」

  「昨晚那個闖空門的壞蛋。」綠蒂不耐煩地說。

  「他怎麼樣?」

  「我以為他沒有偷走任何東西。我只想到要檢查我以為賊會感興趣的東西,例如銀器那類的。」綠蒂吸口氣。「我沒有費神查看霍楚倩的畫簿,我把它放在衣櫥的抽屜裡。」

  巴德心頭一涼。「你是說畫簿不見了?」

  「對。那不是普通的賊,巴德,他是專程來偷畫簿的。」她非難地指著他。「我早說過那本畫簿裡有重要線索,韋巴德。」

  巴德心不在焉地推推眼鏡。「梳洗完畢後立刻到書房來。拜託不要磨蹭。」

  「可惡!韋巴德,你休想在我家裡對我發號施令。還有,我從不磨蹭。如果你不健忘,上午跟蹤彭茱莉的人是我。當我試圖告訴你事情經過時,是你在你的實驗室裡……橫生枝節。今天有人磨蹭,那個人也是你。」

  巴德輕輕關上書房門,再度走向白蘭地。

  十五分鐘後,鎮定許多的綠蒂走進書房。艾藜和魏太太緊跟在她身後。巴德坐在壁爐前的椅子裡。他看一眼魚貫進入的三個女人,放下喝到一半的白蘭地。

  「也該是時候了。」他咕噥著站起來。

  綠蒂不理會他。「幸好我想到撕下那頁有小圖案的畫紙。」她繞到書桌後打開抽屜取出那張紙。「這一定就是線索了。畫簿裡只有這個圖案奇怪。」

  「我覺得那本畫簿裡有很多圖都很奇怪,」艾藜愉快地說。「其中一些還很有趣。」

  綠蒂瞪妹妹一眼。「這就是我撕下它的原因。」她把畫紙攤在桌面上。

  魏太太細看那幅小小的鋼筆畫。「在我看來像塗鴉。一個圓圈裡有一個三角形,三條蠕蟲爬來爬去,還有──」她瞇眼。「中央那個是什麼龍嗎?」

  「某種有翅膀的生物。」綠蒂噘起唇。「很難確定畫的是什麼。霍楚倩的繪畫技巧並不高明,除了某些人體研究以外。」

  巴德走向書桌。「讓我看看。」

  他停下來端詳圖案時,綠蒂有種寒毛直立的感覺。當他像這樣全神貫注時,她覺得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內斂的力量。她不明白艾藜和魏太太怎麼會沒有注意到。接著她看到她們兩個微微往兩旁移動,好像在讓出空間給巴德。但是書桌邊的空間其實已經夠寬敞了,她們兩個似乎都沒有意識到位置的微妙變化。

  綠蒂幾乎露出笑容。大部分的人也許都不會意識到巴德的內在力量,但那並不表示他們不會本能地有所反應。

  他拿起畫紙仔細端詳,濃眉聚攏在一起。「這幅圖畫看來有點眼熟。」

  綠蒂精神大振。「你在別處見過類似的圖案嗎?」

  「也許吧。很久以前。」巴德抬起頭,目光與她交會。「我得回我的書房去查看。」

  「你在你的藏書裡看過類似的東西?」艾藜問。

  「有可能。」他再次細看。「我無法肯定,但如果我沒記錯,它是非常古老的圖案。」

  「古老。」綠蒂打個哆嗦。「霍楚倩為什麼在她的畫簿裡複製一個古代的圖案?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偷它?」

  「為了它而偷畫簿只是你的假設。」巴德說。

  「不然是為了什麼?只有它與眾不同和非比尋常。」

  「嗯。」巴德摺好畫紙。「根據我的經驗,找尋解決問題之道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從釐清疑點開始。」

  魏太太歎口氣。「在我看來你們到目前為止得到的都是疑點。」

  「如果運氣好,我一釐清幾個疑點,狀況就會明朗起來。」他說。

  「你指的是彭茱莉來訪的事吧!」綠蒂說。「你打算怎麼做?」

  「查明她和霍楚倩命案有無關聯。」巴德說。「這得先查她是不是我同父異母弟弟派來整你的。」

  「漢默?」艾藜憤慨地張大嘴。「你不可能是在暗示埃雪頓伯爵派彭茱莉來對綠蒂造謠生事吧?」

  「他認為這可能是漢默的惡作劇。」綠蒂急忙解釋。「我告訴過他不大可能。」

  「不大可能?根本不可能。」艾藜說。「埃雪頓伯爵是正人君子,絕不會做那種卑鄙的事。」

  巴德揚起眉毛。「看來漢默已經贏得你們的好感了。」

  艾藜指向那一大盆粉紅玫瑰。「那些花是他送的。他的品味很高,他不是那種會惡作劇的人。」

  巴德厭惡地瞄玫瑰一眼。「在舞會翌日送花給小姐不需要高尚的情操。」

  「說得好。」綠蒂挖苦道。「即使是不習慣社交習俗的紳士,也該懂得在難忘的夜晚後送花給女士。」她故意停頓一下。「在度過難忘的上午後也一樣。」

  巴德窘迫地看她一眼,綠蒂發誓她看到他臉紅了。她對他露出她最嫵媚的笑容。

  艾藜仍在苦惱。「韋先生,你該不會認為你的親弟弟跟彭茱莉有什麼陰謀吧?」

  巴德聳聳肩。「我說了我打算查明真相。查出彭茱莉是怎麼涉入此事的之後,我們就會一步該怎麼做。」

  綠蒂迅速繞過桌子。「你跟你弟弟談話時我要在場。」

  「休想!」巴德斷然拒絕。

  她露出毫無笑意的笑容。「讓我這樣說吧,韋先生。協議必須遵守。除非你讓我同行,否則我們的合作關係就此結束。」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眼中充滿隱忍未發的怒火。「你在勒索我嗎?沒想到你如此多才多藝,戴小姐。」

  他的話太傷人。她努力以冷漠的微笑來掩飾心中的痛楚。「做我這一行就得學會利用手頭擁有的工具來完成任務。」

  「原來如此。」他點個頭,轉身走向門口。「我相信你很喜歡不到一小時前,在我的實驗室裡善加利用的工具,戴小姐。我向你保證,那根鐵棒從來沒有在那麼小的坩堝裡加熱得那麼透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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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0:40 |只看該作者
  綠蒂一時之間不敢相信她沒有聽錯,接著她勃然大怒。「放肆!」她抓起離她最近的重物,一個插滿三色重的花瓶。

  艾藜驚叫一聲。「等一下,那些是別人送我的花。」

  她抗議得太遲了,綠蒂已經把花瓶扔了出去。花瓶砸中房門,但走出書房的巴德在千鈞一髮之際把房門關上。

  午夜過後半小時,巴德坐在幽暗的馬車裡監視街道對面的綠桌俱樂部正門。

  街景籠罩在薄霧之中。馬車來來去去,醉醺醺的紳士們喧鬧著下車步上門階。巴德看到漢默、諾瑞和幾個同伴從一輛馬車裡出來。他們有說有笑地走向俱樂部正門。

  「怎麼樣?」綠蒂問。「有沒有看到你弟弟進去?」

  「有。他整個下午和晚上都在躲著我,但我終於堵到他了。」巴德拉好窗簾,往後靠在椅背上。「我認得這個地方。這幢屋子以前是一家很有名的妓院,名字叫『幽境』。」

  「我聽說過『幽境』。」綠蒂的語氣中充滿不以為然。「我在創業初期調查的幾位紳士據說就是那裡的常客。你怎麼會知道這裡以前是妓院?」

  巴德在幽暗中偷偷咧嘴而笑。「只是聽說而已。」

  「原來如此。」綠蒂清清喉嚨。「我至少有兩年沒有遇到調查對象是『幽境』的常客了。」

  「它結束營業有段時間了。」

  「它現在或許是賭場,但依我之見,賭場總比妓院好。」

  巴德仍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同意帶綠蒂來。撇開威脅和勒索不提,她就是有辦法達到目的。果然是個強悍不易對付的女子,也許這就是他深受她吸引的諸多原因之一。她不會以昏倒哭鬧為手段,而是據理力爭。

  綠蒂雖然不易對付,但倔強的女人有她的好處,巴德心想。跟她在一起,他不需要浪費許多不必要的精神和時間,來照顧難以捉摸的女性脾氣。

  例如她沒有埋怨他在實驗室工作台跟她做愛。他猜許多女人都會很不高興。他承認在那種地方做愛確實不夠浪漫。

  但是把他們的做愛稱為實驗的人是她,巴德提醒自己。他猜他應該慶幸她沒有把那件事看得太嚴重,但不知何故,他無法不老是惦念著那件事。

  綠蒂越來越擅長打擾他有條不紊的平靜生活。

  「你打算怎麼做?」她問。

  「到俱樂部裡面去把漢默拖到這裡來私下跟他談。」巴德拿下眼鏡,放進大衣口袋裡。

  「為什麼拿下眼鏡?」

  「因為我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我。那些認識我的人習慣看到我戴眼鏡的樣子,我不想把事情鬧大。」

  「我瞭解。那畢竟是家務事,對不對?」

  「很不幸,是的。」

  「但你沒戴眼鏡要怎麼在人群中找到漢默?」她問。

  「我有個發明家朋友替我設計製造了一個特別的懷表。」他把窗簾拉開一條縫讓月光照進來,然後掏出懷表彈開表蓋。他把表湊近眼睛,好像一般人在陰暗的房間裡想看清時間那樣。他透過玻璃表蓋凝視綠蒂,表蓋其實是單眼透鏡。

  「高明。」綠蒂讚道。「就像單片眼鏡一樣。」

  巴德收好懷表。「值不值得再嘗試一次說服你不要在場?」

  「省省吧!畢竟真正跟彭茱莉談過話的人是我。如果這真是漢默的惡作劇,那麼我也有些問題要問他。」

  「我害怕的正是這個。」他開門下車,但突然轉身面對她。「關於彭茱莉登門拜訪的事,我有個疑問。」

  「什麼疑問?」

  「你為什麼不相信她的話?為什麼認為她不是被我拋棄的情婦?」

  綠蒂哼了一聲。「別傻了,巴德。你絕對不會拋棄懷了你孩子的可憐女人,那始亂終棄的行為跟你的個性完全不合。彭茱莉的幕後主使者顯然太不瞭解你了。」

  巴德凝視她片刻。「應該說是幕後主使者太不瞭解你,綠蒂。」

  他在她有所反應前關上車門。

  他在走向綠桌俱樂部的途中,回頭看了馬車一眼。她待在馬車裡會很安全,他心想,賽威吉馬車出租行的車伕會看顧她。

  他發現自己在微笑。大部分的女人都會不假思索地聽信彭茱莉的故事,畢竟那是常有的事。孤苦零丁的女子很容易被冷酷無情的男人始亂終棄。

  由於她非比尋常的職業,綠蒂比任何女人都瞭解男人本性的黑暗面。她對男人的看法近乎憤世嫉俗。聽信彭茱莉的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但她根本沒有相信過。

  巴德走向綠桌俱樂部的正門。不知何故,發現綠蒂對他如此有信心令他感動莫名。除了想嘗試激情的實驗外,她對他應該有幾分真感情吧!

  巴德抵達門階時,一輛馬車正好停在賭場門口,車廂裡傳來喧嘩的笑語。車門打開,五個醉醺醺的年輕紈褲子弟出來。其中一人沒站穩,跌倒在濕濕的人行道上。他的朋友們放聲大笑。

  巴德退回暗處,等那幾個年輕人付車資給車伕。當他們搖搖晃晃地拾級而上時,巴德悄悄跟在他們後面。他們根本沒有注意到他跟在他們後面進了俱樂部正門。

  綠桌俱樂部裡光線幽暗、人滿為患。沒有戴眼鏡的巴德只覺得室內一片朦朧,但他知道不必擔心人群裡有人在觀察他。依社交界的標準,時間還不算晚,但房間裡的人已經沉迷在綠呢桌面的賭桌上了。沒有人注意到他。

  火盆裡的熊熊火焰使室內陷入一片地獄般的紅光中,空氣中瀰漫酒味、煙味和汗水味。

  巴德在一尊大型裸女石像後面找到一個隱密的角落。他拿出懷表假裝看時間,透過單片眼鏡的表蓋打量人群。賭場顧客的面孔突然清晰起來。

  漢默和諾瑞都不見人影。

  巴德皺著眉頭準備合上表蓋,但樓梯上的動靜使他改變主意。他再度拿高懷表迅速看了一眼。

  包括漢默和諾瑞在內的幾個年輕人正往樓上走。巴德思忖著樓上是私人聚餐室,還是新業主選擇以較隱密的方式繼續提供妓院的服務。

  接著他想起漢默提過俱樂部經理,提供一個特別的聚會場所給他的專屬會員。

  巴德合上表蓋把懷表放進口袋裡。他不需要單片眼鏡就可以穿過房間。但在他較靠近樓梯口時,他看到一個模糊的巨大身影靠在樓梯扶手上。

  他利用人群掩護,掏出懷表冒險再看一眼。樓梯上那個高大壯碩的漢子一看就知道是賭場保鑣,他顯然是在那裡站崗保護擁有上樓特權的會員。

  好奇心和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綠桌俱樂部一樓的賭場已經夠糟了。粗心大意的年輕人很可能會在一夜的豪賭後傾家蕩產。樓上的情況恐怕更糟。

  漢默到底在搞什麼鬼?巴德納悶著。他幾乎可以聽到父親的聲音在要求他照管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巴德忍住一聲無奈的歎息,悄悄穿過人群往正門移動。等到一群顧客決定離開時,他乘機跟在他們後面出去。

  出了俱樂部正門,他走向街道轉角。他停頓一下,掏出眼鏡戴上,然後轉進看似通往綠桌俱樂部後面的巷子。

  附近的屋子在這時大多是黑漆漆的,但綠桌俱樂部的廚房和窗戶裡亮著的燈使巴德不致走錯路。綠桌俱樂部所在的建築物是一幢三層樓的屋子。從巷子裡他可以看出三樓的窗戶都沒有燈光,但二樓有一扇窗戶透出微弱的銀光。

  巴德躡手躡腳穿過後院時提醒自己,幽境妓院在多年前是惡名昭彰的罪惡淵藪,各式各樣的不法活動和色情交易都在這裡進行,因此它的建築物有秘密出入口、樓梯和窺孔。

  他的父親曾經是這裡的顧客。

  後院裡有間廁所。巴德看到一個醉漢從廁所出來,搖搖晃晃地從一道後門回到俱樂部裡。巴德等了一會兒,然後走進那道後門。他發現自己置身在小小的僕人休息室。休息室裡空無一人。一道狹窄的樓梯彎彎曲曲地通往樓上。

  他小心翼翼地拾級而上,幸好階梯的狀況良好。他在第一個樓梯平台停下。通往走廊的門上了鎖。他沒有想到要帶撬鎖工具來,因此被迫花了較長的時間用眼鏡的鐵絲腳開鎖。

  片刻後,他置身在幽暗的走廊裡。

  他正要沿著走廊走向他看到有光的那個房間時,忽然聽到鞋子在木頭階梯上摩擦而過的聲音。

  那個聲音太輕、太具試探性,不可能是保鑣弄出來的。

  他在暗處等待。一個披著大斗篷的人影進入狹窄的走廊。

  貼牆而站的巴德一個箭步上前用手臂勒住那個人的脖子。

  「別亂動!別出聲!」他輕聲警告。

  那個人不再動彈,一聲不響地迅速點了個頭。巴德聞到一抹熟悉的香味,混合著藥皂的女性幽香。他到死都不會忘記那獨特香味。他恐怕命中注定每次聞到那味道就要受慾望的折磨,連生命垂危時也不能例外。

  「真要命,綠蒂,你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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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我看到你離開俱樂部沿著街道一直走。但是你的方向錯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想。」綠蒂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原因不僅來自迫使她離開馬車的焦慮,還有衝進巷子和爬上樓梯。

  突然之間在黑暗中被人勒住脖子的震驚使她的心跳差點停止。發現勒住她的人是巴德雖然使她鬆了口大氣,卻無法減緩她狂跳的脈搏。

  巴德聽起來非常生氣。他的聲音中有一抹她從未聽過的冷酷無情。

  「我告訴過你在馬車裡等。」

  她努力深呼吸幾次。「我擔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以為你有可能需要我幫忙。」

  「如果我需要你協助,我自然會開口。」

  「真是的,巴德,犯不著對我發脾氣。別忘了,我們是夥伴。」

  「我怎麼可能忘記?」巴德放開她,把她朝門口輕輕推了一下。「沿原路出去。快!」

  「但你為什麼上來?」

  「為了找到漢默。但那件事可以等,當務之急是把你弄出去。」

  「沒有理由我們不能繼續進行你的計劃。」

  「理由可多了。」

  一陣模糊的笑聲突然從走廊盡頭的房間傳出來,巴德靜止不動。她感覺到巴德轉身望向走廊盡頭,她沿著他的視線望過去。

  走廊盡頭的牆壁上有一扇沒有窗簾的小窗戶,窗裡透出的光勉強照出沿著甬道排列的兩排房門。左邊的最後一扇門下透出微光。

  「漢默在那個房間裡?」她小聲問。

  「我猜那裡就是俱樂部會員聚會的地方。」

  「你打算暗中監視他嗎?」

  「就說我感到好奇吧!」他伸手到她身前去開樓梯的門。

  腳步聲從下面的樓梯上傳來,綠蒂心頭又是一陣驚恐。有人上樓來了。她聽到巴德悄悄咒罵了一句。

  他像開門般安靜地把門關上。

  他抓住她的手臂拉著她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她注意到他沒有費神去試開前三扇房門,而是直接去試第四扇。房門被他一推即開,她鬆了口氣。

  如果她和巴德在走廊上被人撞見,那不僅會很尷尬,還會很丟臉。俱樂部的年輕貴族子弟極可能會因遭到韋巴德及其未婚妻監視而大發雷霆,消息會立刻傳遍上流社會。

  巴德拉著她進入小房間,撲鼻而來的霉味告訴她,這個房間顯然很久沒有通過風。她小心翼翼地移動著,在一片漆黑中什麼也看不見。

  走廊盡頭的房間傳來另一陣笑聲。巴德急忙關上房門。她感覺到他把耳朵貼在門板上,知道他在傾聽上樓者的腳步聲。

  她小心翼翼地退後一步,撞上另一扇門。那扇門一定是通往隔壁房間,再隔壁就是漢默和他的朋友聚會的房間。

  門外的走廊上,腳步聲速度不變地經過她和巴德藏身的房間。八成是僕人送酒來給俱樂部會員。在僕人回到樓下之前,她和巴德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她輕觸巴德的臂膀。

  「什麼事?」他在她耳邊問。

  「另一扇門,通往隔壁。你也許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她極輕聲也說。

  「我必須把你弄出去。」

  「但在僕人離開前,我們什麼也不能做。既然來了,何不把握機會。」

  她感覺到他在猶豫,於是拉起他的手放到她背後的門把上。

  「真要命。」

  但她感覺得出他動搖了。不知道巴德是否視她為不良的影響。幾秒鐘後他顯然做出決定。他繞過她,慢慢地打開連接門。

  另一陣霉味從毗鄰的房間傳出來,綠蒂探頭細看。半遮的窗戶透出微弱的光線,她勉強分辨出房裡有一張塌掉的床、一座衣櫥、一個臉盆架和一條舊地毯。牆壁上歪掛著一幅加框的畫。

  巴德的指尖輕按在她的唇上。她不需要他來警告她保持安靜。他們跟漢默那些人只隔著一道牆。

  隔壁傳來另一陣笑聲,笑聲平息後隔著牆壁可以聽到說話聲。

  她大惑不解地看著巴德走到衣櫥前。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櫥門,迅速察看內部,好像認為在裡面會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

  他一臉不大滿意地退後,輕輕關上衣櫥門,然後走過去站在畫前。仔細研究了一會兒後,他把畫從牆上拿下來。

  一小圓圈的光線出現,綠蒂吃驚地凝視牆上的小孔。她恍然大悟從小孔可以看到漢默和朋友聚會的房間。她提醒自己改天要問問巴德,他怎麼知道要找窺視孔。

  他把眼睛貼在窺視孔上。她靠上前去,急於窺視一下,隨即聞到一股燃燒藥草的氣味。那種味道有點像彭茱莉用的香,只不過更加強烈濃郁。她看到巴德轉頭深吸口氣後又把眼睛湊近窺視孔。

  俱樂部會員的聲音現在可以聽得比較清楚,但聲音聽來模糊低沈,好像會員們不僅喝醉了,還有點睏倦。

  「你可以走了。」有人對僕人說。

  房門開了又關,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

  「該召喚我們的法師了。」其中一人以作夢般的聲音宣佈。「讓我們看看他今晚為我們準備了什麼超自然力量的示範表演。」

  「試驗。」另一個人唱歌似地說。「他答應過我們的。讓大法師今晚露兩手給我們瞧瞧。」

  「好主意。」有人格格笑道。焰狀態。「讓我們看看他到底有多高明。讓他使諾瑞陷入真正的恍惚狀態。你願不願意,諾瑞?」

  「有何不可?」諾瑞慵懶地欣然同意。「我向來樂意進行超自然實驗。召喚法師吧!」

  隔壁傳來移動傢俱的聲音。巴德退後一步再深吸口氣。綠蒂發現窺視孔透出的光忽然變弱。隔壁有人把燈光調暗了。會員們開始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調吟誦:

  「鉛與銀,合金與純金,

  力量等級,古老久遠。

  翡翠定律揭露徵兆時,

  水銀、硫磺與鹽結合。

  純正的知識人人得見,

  但只有少數能得其要訣……」

  他們復誦一遍,聲音越來越粗濁,咬字越來越不清楚。有人格格低笑。

  綠蒂扯扯巴德的衣袖。他猶豫不決;她輕推他一下,他勉強閃開讓她窺視。

  她深吸口氣,踮起腳尖,把眼睛貼在窺視孔上。她發現自己凝視著一間光線幽暗、香煙瀰漫的房間。房間另一頭的牆壁前有個衣櫥。她認出漢默和諾瑞。他們和其他會員斜倚在火盆周圍的大靠枕上。每個人手裡都拿著杯紅酒,但他們對酒的興趣似乎遠不及對藥草燃燒的香味。

  「赫墨斯繼承人之所欲

  向烈火裡的工人透露。」

  吟誦之詞現在幾乎無法聽懂。他們舉杯點頭。飄進窺視孔的香煙令綠蒂流眼淚和視線模糊。她轉頭吸一口比較新鮮的空氣。

  「你們看,」其中一人格格笑道。「法師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綠蒂連忙又把眼睛湊近窺視孔。看到房裡多了一個人時,她大吃一驚。她可以肯定房門沒有開過,那個人好像是從衣櫥裡冒出來似的。

  法師緩緩走過來站在會員之間,他從頭到腳都被黑袍罩著,拉低的兜帽遮住了半個臉孔。綠蒂看不清他的五官,心想是兜帽的陰影造成的。法師微微轉頭,她這才發現他整張臉都用黑絲綢蒙著。

  只不過是男人們玩的遊戲,她心想,漢默和他的朋友發明的娛樂。但是她忍不住害怕地顫抖。

  「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法力到底有多強。」諾瑞虛張聲勢地說。

  法師抬起頭,手指勾著一個閃閃發亮的煉墜。會員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搖擺的煉墜。

  綠蒂感到背脊發涼,香的氣味變得越來越濃。她想要看清煉墜,但距離太遠。

  巴德握住她的肩膀。她瑟縮了一下,然後默默地退開。

  輪到巴德用窺視孔。綠蒂把耳朵貼在牆上。

  「有了。」其中一個會員說。「使他陷入可以在以後驗證的恍惚狀態。」

  「使諾瑞在明晚葛家的舞會上學母雞叫。」

  「使他在購物高峰時段在蓓爾美街露出屁股。」

  「使他跟布威敦夫人的醜女兒跳舞。」

  「無論是自然或超自然的力量都不能使我跟那個醜丫頭跳舞。」諾瑞說。

  他的話引來一陣笑聲,然後房間裡變得鴉雀無聲。

  綠蒂貼近牆壁但什麼也聽不到。她輕推巴德一下,他猶豫了一會兒後才讓出位置。

  她從窺視孔窺視,很驚訝房間變得更暗了。有人把燈熄了。火盆裡的炭火紅光照不亮週遭的臉孔。

  法師點亮一根蠟燭放在諾瑞面前。

  綠蒂看到法師在陰影裡移動時,黑袍的下擺像黑色的巨翼般輕輕飄動。煉墜在他手裡緩緩晃動,一明一暗地反射著燭光。

  俱樂部會員又開始吟誦,這次的節奏與綠蒂的脈博相呼應。

  「鉛與銀,合金與純金,

  力量等級,古老久遠。」

  綠蒂全神貫注地觀看著,忽略了香的濃烈氣味。她好像聽到法師說話,但他的聲音太低沈,被吟誦聲蓋過。另一陣寒意竄過她全身,但她無法退後。

  她必須再靠近點,她想要看清煉墜。她非看清楚不可,那突然變成最重要的事。

  巴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從窺視孔上拉開,她企圖甩掉他的手。他伸手摀住她的嘴巴硬拉她離開窺視孔。她開始掙扎。他更加用力捂緊她的嘴,把她壓在他的胸膛上使她無法動彈。

  她生氣地想要掰開他的手指,他仍然緊按著不放。她感到頭暈,於是吸了幾口沒有焚香氣味的空氣。突然之間,她清醒過來,又知道自己在何處了。她像洩了氣的皮球似地癱靠在巴德懷裡。

  發生了什麼事?她納悶著,為自己的奇怪行為懊惱。巴德仍然捂著她的嘴,拖著她走向連接門。她明白他們該離開了。他的決定沒有錯,最好趁著俱樂部會員和法師專心進行他們奇怪的儀式時離開。

  她碰觸巴德的手讓他知道她沒事了。他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地把手從她嘴巴上移開。她默不吭聲。

  巴德牽起她的手,帶她穿過連接門回到另一個房間。他打開通往走廊的門,探頭出去張望一下,然後拉著她進入走廊。

  他們躡手躡腳地穿過走廊來到通往樓梯間的門前。巴德輕輕地打開門,往下瞄一眼,然後朝她點點頭。

  「樓梯上沒有人。我先走,你跟在後面。我們必須快一點。」

  綠蒂一言不發地跟著他快步拾級而下。巴德在樓梯底層暫停,探頭確定僕人休息室裡沒有人。賭場裡的喧鬧聲從屋子前半部遠遠傳來。

  片刻後他們平安來到屋外。綠蒂發現霧比他們先前進來時還要濃。她讓巴德拉著她穿越濃霧籠罩下的後院和伸手不見五指的巷道。她的鞋尖踢到硬物。她痛得皺眉,但強忍住喊痛的呻吟。

  「你沒事吧?」巴德問,沒有放慢腳步。

  「沒事。只是個被扔棄的板條箱吧!」

  他沒有回答,繼續帶著她轉出巷子進入街道。馬車在濃霧中來來往往,車燈在灰濛濛的霧氣裡閃著詭異的亮光。綠桌俱樂部的門口傳來酒醉的叫聲和笑聲。

  綠蒂拉好斗篷兜帽遮住臉。她身旁的巴德拿掉眼鏡,拉低帽簷,豎起大衣的領子。幾個簡單的動作就使他的外表明顯改變。他帶綠蒂穿越街道。

  兩分鐘後他們平安地坐在馬車裡,綠蒂吐出口大氣,靠在椅背上。馬車開始前進。巴德點亮車廂裡的燈。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問。

  「我想漢默和他的朋友正要觀看一場催眠術表演。」

  綠蒂專注地打量燈光裡的巴德。她看出他正陷入沉思,他的眼中只有不帶感情的智慧。

  「你指的是動物磁力嗎?」她問。

  「是的。在香裡添加某種藥物來增加作用。」

  「對。香。」綠蒂皺眉道。「我後來可能吸入太多。說來奇怪,我突然有種強烈的慾望,非要看清法師手中的煉墜不可。」

  「我知道。」巴德挖苦道。「你非常堅持。」

  她脹紅了臉。「放心吧,那只是暫時的影響,我現在已恢復正常了。」接著她改變話題。「關於催眠術的無稽之談。我看過梅斯默醫生著作的介紹,還看過那些聲稱以類似方法獲得驚人療效的報導。但我一直認為催眠術只不過是江湖騙術。」

  「我也是,但許多詩人很信那一套。我的僕役長朗柏也很信。他正在接受一位費醫生以催眠術治療他的關節炎。」

  「但我們剛才看到的跟治病無關。」

  「對。」巴德從窗簾縫裡凝視濃霧中的街景。「據說有個名叫梅隆達的人和他的信徒以催眠術研究神秘學。」

  「神秘學?」

  「例如煉金術。」

  「對了,我好像在俱樂部會員召喚法師的誦詞中聽到一些跟煉金術有關的東西。金銀、硫磺與鹽。」

  「沒錯。金銀、硫磺和鹽曾被古代的煉金術士視為所有東西的主要成分,包括黃金在內。他們相信只要能把那些成分的超自然要素,從含有它們的物質裡分離出來,你就會擁有把其他金屬變成黃金的秘訣和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煉金術士除了把鉛變成黃金的能力外,還想要什麼?」

  巴德轉頭看她,他的雙眼在鏡片後燃燒著危險的火焰。「對真正的煉金術士來說,點石成金的秘訣只不過是表明研究的方向正確。」

  「我不懂。這類實驗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煉金術士尋求哲人石其實是在尋求釋放無限力量的神秘知識。」

  綠蒂感到不寒而慄,那種感覺不久前在偷看法師時也有過。她著迷地盯著巴德的臉。他跟那黑袍法師不一樣。但是聰明過人和意志強向來是危險的組合,巴德就是最佳例證。

  街上的嘈雜聲逐漸遠去,濃霧暗夜似乎吞沒了一切,只剩下馬車車廂內的他們。車廂內的燈光隨著馬車搖動,她和她的情人彷彿困在這晃動的光圈中。她突然領悟了一件事而怔住了。如果巴德沒有發現愛就是他尋求的哲人石的真名,那麼他們兩個都會在激情烈火裡化為灰燼。

  「怎麼了,綠蒂?你的表情怪怪的。」

  她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睛,轉移視線避開巴德的盯視。

  「沒什麼,」她說。「我只是在想誦詞的其他句子。烈火裡的工人是什麼意思?」

  「那是煉金術士的舊稱,因為他們的工作都是在烈火加熱的坩堝裡進行。」

  「赫墨斯指的又是什麼?」

  「傳說他是煉金術定律的創始者,把定律刻在一塊翡翠上。」

  「綠桌。」她低聲說。

  巴德的笑容毫無笑意。「對,賭場的名字。看來漢默和他的朋友以催眠和煉金術作為他們秘密俱樂部的柱石。他們還加入了一些儀式和草藥,找來一個善於裝神弄鬼的法師來助興。」

  「也許是他找上他們的。」她說。

  「很有可能。許多騙子在吸引到上流社會的顧客後發了大財。社交界的人大部分都經常喊無聊,無聊使他們找些稀奇古怪的娛樂。」

  「我想漢默選擇的娛樂應該不會有什麼傷害性,」綠蒂說。「他的秘密俱樂部似乎沒有其他的一些俱樂部那樣魯莽。至少他沒有參加午夜舉行的瘋狂賽馬。綠桌俱樂部雖然不是什麼高尚的地方,但也不是最壞的。」

  「沒錯。」巴德的注意力轉回窗外,若有所思地望著街景。

  「你在煩惱什麼,巴德?」

  「關聯。」

  「什麼意思?」

  他回過頭來看她,她再度不寒而慄。

  「霍楚倩的小圖畫。」

  「怎麼了?」

  「我現在知道它為什麼看起來有點眼熟,我幾乎可以確定我很久以前在書房的一本古代煉金術的書裡看過。」

  綠蒂目瞪口呆。「你認為它跟煉金術有關?」

  「我還無法確定。我還沒有找到它在哪本書裡,可能需要花點時間。我不記得是在哪本書裡看過它。」

  「天啊!」她思索著說。「那表示綠桌俱樂部跟霍楚倩命案有關聯。」

  「只是有那個可能,」巴德強調。「而且可能性不大。但我同意應該好好調查一番。」

  「為什麼說可能性不大?」她對這個發現感到興奮。「我認為兩者直接相關。別忘了霍楚倩跟連奈克爵士有染,而連奈克的兒子諾瑞是秘密俱樂部的會員。今晚進行催眠實驗的人就是諾瑞。」

  「但霍楚倩的情夭是連奈克,不是他的兒子。」巴德說。「我敢肯定連奈克跟綠桌俱樂部無關。他不喜歡那種東西。無論如何,會員似乎都是漢默那個年紀的年輕人。」

  「也許吧,但也有可能是霍楚倩跟諾瑞的父親來往時,意外發現了某個會員的事。」綠蒂皺眉道。「但我想不出來是什麼事會使她送命。」

  「那的確令人費解。那些會員對催眠術似乎抱持著半認真半開玩笑的態度,但另外有很多人也是如此。」

  「我不喜歡這件事給人的感覺,巴德。」

  「我也不喜歡。」

  「如果俱樂部裡有人是殺人兇手,那麼你弟弟就可能會有危險。」

  「這件事得一步一步來。首先,我得證實我對那個圖案的疑慮,然後我們要看看能不能查出綠桌俱樂部的所有人是誰。那個人一定知道內情。」

  綠蒂毫不掩飾對他的欽佩。「我認為你的表現,會證明你是個非常能幹的辦事員,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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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那本薄薄的書是巴德書房中最古老的藏書之一,他已經很久沒有翻過它了。它是他多年來收集的煉金術書籍之一。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收集它們。

  煉金術是古代的玩意兒。它是化學的黑暗面,研究超自然奧秘的無稽之談。

  但煉金術的神秘感始終吸引他,尤其是他年輕時。對哲人石的執著尋求,尋求主宰自然的基本定律,令他深深受到吸引。

  所以他才會收集這類書籍。

  古書的皮面已經龜裂,但厚紙書頁仍保存得很好。若非筋疲力竭,扉頁會令他感到好笑。作者遵照煉金術士著書的古老傳統取了一個聳動的筆名──亞里士多德。

  幾乎跟他以華倫廷的筆名發表化學漫談一樣好笑,巴德心想。但他寫那本書時只有二十歲,剛從牛津大學畢業,覺得需要一個有份量的筆名。

  華倫廷是個煉金術士,一個謎樣的傳奇人物。據說他精通煉金術,發現了大自然原始力量的秘密。

  簡言之,那個名字聽起來比韋巴德聳動和浪漫許多。

  巴德自認他比大學時代成熟多了。

  他雙手抵著桌面,眼睛盯著攤開在面前的古書,書名叫「火之奧秘」。

  三角形在圓形內的圖案位在書的中央。跟霍楚倩的圖不同的是,這幅圖畫比較容易理解。彎彎曲曲的東西不是蠕蟲,而是各種不同的神話怪獸。圓點是煉金術裡常用的一些符號。

  書裡充滿煉金術士熱愛的暗喻和有隱義的圖案。古代的煉金術士非常喜歡晦澀費解的東西,不遺餘力地隱藏他們的秘密不讓外行人知道。巴德知道那幅簡圖是一項秘密實驗的圖解,實驗如果進行得完美無缺,結果會是哲人石的發現。

  它無疑代表與綠桌俱樂部的直接相關。但問題仍然存在。霍楚倩為什麼要在她的畫簿裡畫上這幅圖解?為什麼有人覺得必須從綠蒂那裡偷走畫簿?霍楚倩為什麼死於非命?

  巴德合上面前的古書,看一眼時鐘。清晨五點半。在送綠蒂回家後,他一直無法入睡。在想要得到答案的驅策下,他從回家後就待在書房裡。他僅著襯衫,外套和領巾掛在附近一張椅子的椅背上。

  他疲倦地拿下眼鏡,捏捏鼻樑。不祥的預感困擾著他,他可以感覺出危險逼近。他必須盡快想出行動計劃。最重要的目標是在查案時保護綠蒂。但是他必須先睡一下。

  玄關裡傳來砰地一聲和扯開嗓門的說話聲。

  「別擋路,笨手笨腳的東西。你阻止不了我。讓開,老混蛋!」

  巴德歎口氣。新管家的滿口粗話跟碼頭工人比起來毫不遜色。但往好處想,她至少是早起者。前一個管家經常睡到早餐過了還沒起床。

  玄關裡傳來另一聲砰。

  「我一分鐘也不要待下去。如果我妹妹有地方讓我睡,我昨晚就走了。」

  「拜託你再留兩個星期吧,皮太太。」朗柏的懇求聲傳來。「現在管家不好找,韋先生付的薪水很高。」

  「我不管那個瘋子願意付多少薪水。他那個實驗室裡發生的怪事,還有大白天從那裡面傳出女人受到酷刑折磨似的尖叫聲。我不要再忍受那種事了。別擋住門,死老頭。」

  接著是朗柏短暫的抗議,一聲驚叫和一聲沒得商量的關門聲。

  然後是一片岑寂。

  「什麼事,朗柏?」

  朗柏愁眉苦臉地出現在門口。他顯然是睡到一半被吵醒,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完整。他稀疏的灰髮直立在頭頂,外套的鈕扣扣錯了,鞋子只穿了一隻。他清清喉嚨。

  「哦,對不起,先生,管家剛剛辭職了。」

  「真要命。我最近並沒有做會爆炸或發出閃光的實驗。這回是哪裡不對勁?」

  「皮太太似乎是對昨天在實驗裡發生的事感到心煩意亂。」

  「什麼事?我昨天沒有做任何實驗──」巴德猛然住口,想起他昨天在實驗室裡做了什麼。酷刑折磨女人。他感到臉頰發燙。天啊!他臉紅了。

  「女人的尖叫。」他咕噥。

  「是的,女人的尖叫。」朗柏侷促不安地改變站姿。

  巴德皺眉。「我只不過是在示範最有效的吹火管操作技巧。我的未婚妻對科學很有興趣,她看到吹火管吹出的烈火時,變得十分興奮。」

  「那當然,先生。」朗柏露出羨慕之色。「能夠有效地操作吹火管一定很令人愉快。我的吹火管已經不管用好多年了。」

  「你為什麼還站在那裡,朗柏?」巴德說。「去替自己弄些早餐,然後盡早出門去介紹所。我們必須找個新管家。」

  「好的,先生。」朗柏點頭。「要不要我為你準備一些早餐?」

  「不用了。」巴德心不在焉地按摩脖子。「我要去睡一下。累了一整夜。」

  「好的。」

  「哦,還有一件事。」巴德繞到書桌後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紙,迅速寫了一封短箋。「麻煩你盡快差人把這封信送到埃雪頓宅邸去。」

  「好的。」朗柏好像突然想到什麼事地皺起眉頭。「說到信,你有沒有看到我留在玄關桌上的那封信?昨晚你出去後送到的。」

  「沒有。」

  「我相信是你阿姨寫來的。」朗柏蹣跚地轉身去玄關拿來那封信。

  巴德在等他的信墨水乾時,拆閱莎琳寫來的信。阿姨在信中詢問命案調查的進度,並表示社交界的三姑六婆已在打聽他的婚期。她建議他們暗示婚期尚遠,也許是明年耶誕節。

  好像他的問題還不夠多似的,巴德心想,莎琳竟然想捏造他和綠蒂假訂婚的假婚期。

  「哦,對不起,先生。」朗柏看來比平時抖得更厲害。「你交代的兩件事我會去辦,但今天是我去看費醫生的日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想依約就診,我的關節今早痛得厲害。」

  「那當然。別失約了。」巴德靈機一動。「費醫生在治療中有沒有用到草藥或香?」

  「沒有。他用凝視和特定的手勢來集中動物磁力。」

  「原來如此。」巴德邊打呵欠邊封箴。「朗柏,沒有你,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我努力盡忠職守。」朗柏拿了信,緩緩轉身,吃力地走向廚房。

  巴德從門口望向樓梯。臥室在此刻似乎很遙遠,沙發比較近,也比較方便。

  他關上書房門,拿下眼鏡放在沙發邊的茶几上,然後往沙發上一倒。

  他凝視天花板片刻。最重要的是,綠蒂不能有危險。

  他一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走廊上那個衣冠禽獸的黑色大衣下擺隨風飄揚著。她慶幸自己看不見他陰影裡的面孔,也許是因為她不願被迫看清化身凡人的惡魔到底是何長相。

  但是理智告訴她身份不詳的惡魔比有名有姓的更危險。她握緊手中沒有子彈的槍。

  「立刻離開這幢屋子。」她低聲說。

  衣冠禽獸悅耳的笑聲令她不寒而慄。

  「你相不相信命運,我的復仇小天使?」他愉快地問。

  臥室房門倏地打開。

  「綠蒂,醒醒!綠蒂。」

  綠蒂睜開眼睛,看到艾藜衝到床邊。她身穿睡衣,胡亂披著睡袍,腳上沒穿鞋子。

  「艾藜?」

  「我聽到你在叫喊。一定是作夢了。你沒事吧?」

  「沒事。」綠蒂掙扎坐起,仍然心跳如擂鼓、冷汗直冒。「我沒事。只不過是作了個噩夢。」

  「一定是調查霍楚倩命案這件事引起的。」艾藜點亮床頭櫃上的小蠟燭,燭光照出她憂心忡忡的臉。「是溫特朋遇害後,你常作的那種噩夢嗎?」

  綠蒂點點頭,屈膝抱腿。「我已經很久沒有作那種噩夢了,還以為它們永遠消失了。」

  艾藜在床沿坐下。「今晚你和韋先生到底做了什麼?你好晚才回家。你離開何家的宴會後,我就沒有看到你。」

  「說來話長,天亮後再詳細告訴你。簡而言之,巴德去漢默的俱樂部找他,但我們沒能跟他說上話。」

  「原來如此。」

  綠蒂猶豫一下後還是決定開口。「漢默有沒有跟你談過催眠術?」

  「你指的是動物磁力嗎?」艾藜柳眉輕蹙。「有,他對催眠術似乎很有興趣也懂得不少。他說催眠術的潛力被大部分的現代科學家忽視了,例如……」

  「例如他的哥哥嗎?」

  「對。」艾藜歎口氣。「他似乎很看不起韋先生對化學的興趣。」

  「原來如此。」綠蒂掀開棉被,下床走到窗前。「巴德和我今晚發現漢默和他的朋友在他們的俱樂部裡做催眠實驗。」

  「那又怎樣?為了研究令他們感興趣的科學問題而組成俱樂部和協會的人不在少數。」

  「我知道。」綠蒂用指尖緩緩畫過冰冷的玻璃。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觀察綠桌俱樂部活動時體驗到的莫名恐懼,和身不由己的著迷。她知道她看到的絕不是好事,否則她也不會作噩夢。「但是漢默的俱樂部恐怕有點非比尋常。」

  「綠蒂,這件事的發展越來越令我擔心了。」

  「我也是。」綠蒂轉身面對妹妹。「巴德和我覺得綠桌俱樂部,和霍楚倩命案之間可能有所關聯。」

  「不會吧!」艾藜站起來。「你不可能是想暗示漢默跟命案有關。我不相信。」

  「我沒有那樣暗示。但是他們的俱樂部裡可能有別的會員涉案。」

  「但會員都是他的朋友,他們之中應該不會有人涉及謀殺。」

  「漢默熟識所有的會員嗎?要知道,他們有好幾個人。我今晚數就至少有六個。也許其中有一、兩個並不是漢默的死黨。」

  「也許吧!」艾藜若有所思地輕咬下唇。「要不要我去向他打聽他朋友的事?」

  綠蒂考慮了一下。「不要。讓巴德去處理,他們畢竟是兄弟。」

  「話是不錯,但他們兄弟之間的感情恐怕並不和睦。」

  「巴德負有對漢默的責任,他會盡他的義務。」

  「你似乎很肯定。」

  綠蒂淡淡一笑。「我是很肯定。」

  艾藜密切注意綠蒂的表情。「我剛才說事情的發展令我越來越擔心時,我指的不僅是調查命案。」

  「那麼還有什麼?」

  「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我當然擔心調查的事,但還有一件事同樣令我擔心。」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愛上韋先生了?」

  綠蒂聞言一驚,愣了好幾才秒才回過神來。

  「綠蒂?」

  「是的。」她輕聲承認。

  「果然給我料中了。」艾藜說。「看來你當初說他很危險是一點也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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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1:49 |只看該作者
  時間過得像蜂蜜滲漏出瓦罐裂縫那樣膠著緩慢。巴德可以看到裝有酸液的燒瓶劃破濃濃的陰影朝他飛來。他想要閃躲,但在流動的琥珀裡根本游不快。他只能轉身舉臂遮住眼睛。

  燒瓶擊中他的肩膀,酸液迅速腐蝕掉他的襯衫,接著觸及他的皮膚。他感覺到火燒似的疼痛。

  他設法街到窗口。下面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他縱身躍入黑暗之中。

  爆炸聲響徹雲霄,實驗室化為一片火海。在冰冷的海水淹沒他頭頂的前一剎那,他聽到摩根的聲音。

  「你相不相信命運,韋巴德?」

  接下來只有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

  巴德在眨眼間完全清醒,他的脈搏在狂跳。他感到背上濕濕的,在驚駭欲絕的剎那間,他還以為是酸液。

  他從沙發裡跳起來,慌亂地抓扯襯衫。過了一會兒他才發覺使襯衫黏在皮膚上的是他的汗水。他猛地坐回沙發上,筋疲力竭地深吸幾口氣,努力恢復自制。

  浪花拍岸聲仍在他腦海中迴響。

  「真要命,韋巴德,控制住自己。」他緩緩吐氣,憑意志力使自己鎮靜下來。

  拍擊的巨響再度傳來。不是噩夢中的浪花拍岸,而是拳頭捶打在他的大門上。

  巴德緩緩站起來,用手指梳理一下頭髮,把襯衫拉整齊。怒火在他心中升起。他已經很久沒有作這種噩夢了,他還以為自己終於擺脫它的糾纏了。

  「開門!」

  漢默。

  巴德想起朗柏外出辦事了。他走出書房,進入玄關,打開前門。

  漢默繃著臉站在門外,他的眼睛瞇成兩條細縫。他舉起手,露出被捏成一團的信紙。「這是什麼意思?」

  「想引起你的注意。」

  「你怎麼能威脅說如果不討好你,就要切斷我的津貼?」漢默氣呼呼地走進玄關,抓下帽子往玄關桌扔。「你沒有權利那樣。父親叫你在我滿二十五歲前替我理財,他可沒有叫你搶走我的財產。」

  「別激動。我無意搶走你的財產。」巴德朝書房揮揮手。「我只是需要你提供一些消息,而且希望盡快得到。坐下。我們越早談完,你就可以越早離開。」

  漢默狐疑地看他一眼,然後大步走進書房往椅子裡一坐。

  「好了,你非知道不可的是什麼事?」

  「首先,我要讓你看一樣我在一本書裡發現的東西。」巴德走向書房,拿起那本古書,翻到圖解所在的那頁。「你有沒有看過這個或類似這個的圖畫?」

  漢默不耐煩地瞄一眼,一副打算說沒看過的樣子。但是他在看到圖畫時卻吃驚地瞪大眼睛。「你從哪裡弄來的?」

  「原來你真的認得。」巴德合起書,背靠著書桌邊緣,注視著漢默憤怒的臉孔。「我猜跟你的俱樂部有關吧?」

  漢默握緊手中的馬鞭。「你對我的俱樂部知道多少?」

  「我知道你們在進行動物磁力實驗,有些人稱之為催眠術。還知道你們用古代煉金術的引文和摻了藥物的香來佈置舞台。」

  漢默跳起來。「你怎麼知道的?」

  巴德聳聳肩。「我有我的辦法。」

  「你並沒有權利監視我。我告訴過你,我愛在我的俱樂部裡做什麼就做什麼,你管不著!」

  「你也許會很意外我同意你的看法。」

  「那麼你為什麼問我這件事?」

  巴德翻轉著手中的書。「因為極其類似的圖畫出現在霍楚倩的畫簿裡。」

  漢默一臉迷惑。「你說的是不久前遇害的那個霍楚倩嗎?」

  「是的。我不跟你拐彎抹角,漢默,你的俱樂部裡可能有會員涉及霍楚倩命案。」

  「你不可能知道那種事。」漢默大發雷霆。「你怎麼能做那種指控?」

  「我沒有指控任何人任何事,我只是想警告你有那個可能而已。」

  「夠了!」漢默往門口走。「我不會容忍你干涉我的事。我也許還沒得到應該屬於我的財產,但我終究是埃雪頓伯爵。我不必聽一個私生子使喚。」

  巴德面不改色。「還有一件小事,爵爺。」他冷漠而客氣地說。

  漢默脹紅了臉。「我不打算再回答你任何問題。」

  「這個問題很簡單。」巴德平靜地說。「你跟彭茱莉有多熟?」

  「彭茱莉?」漢默皺眉。「我不認識什麼彭茱莉。」他舉起馬鞭指著巴德。「我警告你,別管我的事。聽清楚了嗎?」

  漢默撇撇嘴,似乎沒料到巴德的反應會如此溫和。他欲言又止,最後轉身繼續朝書房門口走去。

  巴德想起了綠蒂昨晚說的話。如果綠桌俱樂部裡有人是殺人兇手,那你弟弟就可能會有危險。

  接著他又想起父親臨終時交代他要好好照顧漢默。

  「漢默。」

  「又怎麼了?」漢默在門口吼道。

  「你說的對,我確實沒有資格干涉你的事。」巴德停頓一下,謹慎措辭。「但是為了你的母親,也為了父親留給你的爵銜,我相信你會小心謹慎。如果你還來不及結婚生子就送掉了性命,那就非常遺憾了。」

  「我向你保證,我在綠桌俱樂部不會有危險。你只是想挑撥我和我朋友的感情,你太卑鄙了。」

  「你真的那樣想嗎?」

  「你該不會指望我相信你是真的關心我吧?」

  「至少你在跟我打交道時,心裡很清楚我沒有理由陰謀暗算你。」巴德冷冷一笑。「畢竟你死了,爵位也不會傳給我,而是傳給我們在諾森伯蘭郡的那個令人討厭至極的遠房表親。」

  「但是我認為你會千方百計死抓著錢不放。」漢默氣呼呼地走進玄關,抓起帽子,伸手去握前門的門把。「你的僕役長到哪裡去了?難道他也辭職不幹了?真搞不懂你為什麼留不住僕人──」他在拉開門時,猛然住口。「哦,對不起,戴小姐。」

  「埃雪頓伯爵。」綠蒂輕聲細語。

  巴德聽到她的聲音時皺起眉頭。他抵達書房門口時,正好看她行完屈膝禮。

  「綠蒂。」他走向她。接著他看到停在街邊的出租馬車。「你這個時候跑來這裡做什麼?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你應該帶你的管家或妹妹同行的。我不希望你再這樣一個人到處亂跑。」

  漢默嘲弄地翻個白眼。「好一個親切的主人,韋巴德。還以為你能夠對你的未婚妻慇勤些。」

  巴德咬牙切齒,他發現漢默說的很有道理。

  漢默優越地對他露出諷刺的笑容,然後朝綠蒂欠身行禮。

  「我必須告訴你,戴小姐,換作是我,絕對重新考慮這樁婚事。巴德差勁的禮貌在婚後也不太可能會改善。」

  綠蒂笑容可掬地走進玄關。「我會牢記你的警告,埃雪頓伯爵。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們。」

  「沒那回事。」漢默生氣地瞪巴德一眼。「我們的事情剛剛談完。」

  「這麼快?」綠蒂不滿地看巴德一眼,但在解開草帽繫帶時,又對漢默露出滿臉笑容。「他有沒有問你彭茱莉的事?」

  「這個姓彭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漢默走出前門站在門外的台階上。「我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我早就知道你的答案會是這樣,」綠蒂滿意地說。「但是巴德覺得他非問不可。」

  「原來如此。」漢默的嘴角扭曲一下。「我親愛的哥哥最近似乎以干涉我的私事為樂。我還以為他會對他即將來臨的婚姻大事比較感興趣。再見,戴小姐。」他在背後關上門。

  綠蒂轉身面對巴德,開始興師問罪。「我說過你跟他談彭茱莉的事時我想在場。現在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我敢說你一定沒有運用任何社交手腕。他顯然不大高興。」

  「社交手腕不是我的長處。」

  「我注意到了。至少你的疑慮澄清了。我告訴過你,他跟彭茱莉的事無關。」

  「你是說過。」

  「這表示彭茱莉真的跟命案有關聯。」綠蒂說。「兇手一定是僱用她來挑撥離間,因為他知道我們聯手對他極具威脅。」

  「我看不出他怎麼可能會知道。我們到目前為止做過的事只有搜查霍楚倩的屋子和宣佈訂婚。對了,綠蒂,你為什麼獨自前來?」

  她眉頭微蹙。「你不可能因為我獨自前來就生我的氣吧?」

  「當然可能。」他扯下眼鏡開始擦拭鏡片。「你把我給氣壞了。尤其是在我知道教唆彭茱莉去你家造謠中傷我的不是漢默。」

  「但是,巴德,現在是大白天呀!光天化日之下會有什麼危險?」

  「真要命,女人,我們在調查的是一件謀殺案。」他戴回眼鏡,驚駭地發現自己又亂發脾氣了。「你起碼可以表現出一點常識來。」

  「犯不著對我大呼小叫。我必須再度指出,我不必聽命於你。」

  如果他還有一點他所謂的常識,那麼他就該乖乖地閉上嘴,巴德心想。漢默說的沒錯,遇到處理女人和她們的敏感時,他就顯得笨拙、粗暴和無禮。

  他望著綠蒂美麗的眼眸,心中不由得又害怕起來。她可能會有危險。不久前作的噩夢令他餘悸猶存,憤怒是唯一能壓制恐懼的情感。

  「好,戴小姐,我們都同意你不必聽命於我。」他說。「但是,如果你連自身安危都不顧,那麼至少顧及一下我內心的安寧。」

  她恍然大悟地杏眼圓睜。「哦,那當然。」地輕聲細語。

  不知何故,她冷靜客氣的突然同意反而令他覺得必須為自己的惡劣心情辯解。「我的煩惱已經夠多了。阿姨堅持要我回答我答不出的問題,美蓮希望我使她兒子不致惹上麻煩;但是漢默堅持一意孤行,根本聽不進我的勸。從開始調查命案起,我就沒空做我的化學實驗。今天早晨,我在五個月內換的第四個管家又辭職不幹了。」

  「我瞭解,巴德。」她嫣然一笑。「很遺憾你最近的生活如此混亂。但是別擔心,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你很快就可以恢復以往的平靜生活。想想看,等這件事結束,你再也不必看到我了。」

  巴德突然看到自己從高高的城堡窗戶縱身投向下面的洶湧浪濤,昔日的創痕似乎又在隱隱作痛。莫名的驚慌湧上心頭,他努力以理智壓抑。

  「是的,我很清楚。」他靜靜地說。

  她默不吭聲。

  他轉身帶頭走向書房。「你既然來了,我不妨告訴你,我認為我們必須改變調查方向。與其調查霍楚倩其他的追求者,不如調查漢默的俱樂部會員。」

  「好主意。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我們不能忽略諾瑞的父親是霍楚倩的情夫。雖然我不認為諾瑞會是殺人兇手,但這至少是個起點。我會請我阿姨幫忙。我們需要可以使我們進入連奈克宅邸的邀請。」

  「那應該不難。」綠蒂說道。「艾藜告訴我,諾瑞的大姊過兩天要在娘家舉辦化裝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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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2: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綠蒂驕傲地看著化裝成水中妖精的艾藜,被一長串舞伴中的另一個帶進舞池。

  「她是不是很有人緣?」綠蒂微笑著說。「我發誓,從我們到達之後,她每支舞都有人請。」

  「我看不清楚她在哪裡。」巴德惡聲惡氣地說。「我沒戴眼鏡,記得嗎?眼鏡在這該死的斗篷口袋裡。」

  「喔,對,我忘了。你戴著面具就不能戴眼鏡了。」她看他一眼,心中升起一股跟他們今晚計劃無關的恐懼。

  巴德的黑色連帽斗篷和面具,跟人群中幾個相似裝扮的人幾乎一模一樣。她知道巴德選擇這身裝扮,是因為他認為那可以使他在擁擠的舞廳裡不受注意。

  但是她怕這身黑色的裝扮太適合巴德。她突然幻想到巴德帶著他的煉金工具,永遠地消失在一個漆黑的洞穴裡。

  她一時興起而選擇化裝成狩獵女神黛安娜。就像她跟艾藜解釋的一樣,這身裝扮似乎很適合追查兇手的她。

  「我討厭化裝舞會。」巴德咕噥。「成人戴著面具和穿著戲服到處跑,簡直是荒唐。」

  「你必須承認這場化裝舞會對我們會很有幫助。」

  「那倒是。」巴德說。「我要靠你告訴我,艾藜和諾瑞何時進舞池。」

  「幾分鐘前她告訴我,她把下支舞排給諾瑞了。」綠蒂回答。

  他們在下午訂出今晚的行動計劃。艾藜提議由她來絆住諾瑞,讓巴德有充足的時間找出和搜查諾瑞的臥室。

  「看來我們還得等幾分鐘。」巴德突然放下酒杯。「既然如此,不如在舞池裡度過這幾分鐘。」

  綠蒂眨眨眼。「巴德,你在請我跳舞嗎?」

  「有何不可?我們應該是未婚夫妻,不是嗎?未婚夫妻一起跳舞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我猜你手腕上掛的弓箭,不會妨礙你跳支華爾滋吧?」

  「它們是戲服的一部分,我想我應付得來。」她在羽毛面具後揚起眉毛。「我不知道你會跳舞,巴德。」

  「好久沒跳了。大概有好幾年了。」他不等她正式接受邀舞就牽起她的手。「跳舞就像騎馬,學會了就不會忘記。」

  她暗自微笑著跟他走進舞池。「但願如此,因為除了上次跟連奈克爵士滿場跑以外,我已經好久沒有練習過了。」

  他在人群邊緣停下,把她拉進懷裡。「我們只跳最基本的舞步。」

  她輕笑一聲。「我們很可能會像兩艘生銹的駁船在充滿快速帆船的湖裡艱難地移動。」

  「別說傻話了,」巴德的眼睛在面具後閃閃發亮。「你是舞廳裡最優雅的駁船。」

  他的讚美雖然不得體卻令她感動。「謝謝。我好久沒聽人對我說那樣動聽的話了。」

  他二話不說地收緊臂膀,拉著她開始跳舞。

  不出她所料,巴德的舞跳得中規中矩,但他的動作裡隱藏的性感使她想到他的做愛方式。她陶醉在這一刻裡。以後不會有太多像這樣的時刻,她提醒自己。她必須抓住像這樣的每一刻,珍藏在記憶裡留待往後寂寞漫長的歲月中回味。

  悠揚的樂聲和週遭婆娑起舞的身影,使綠蒂暫時忘了她和巴德來此的目的。她只知道她置身在情人的臂彎裡,終其一生她都會在夢中看到他的臉。

  樂聲終於結束時,綠蒂有股泫然欲泣的莫名衝動。她和巴德的戀情也許不會持續得比這支完美的舞更久,她心想,但是她會永遠珍惜她和他的這段情緣。

  「綠蒂?」巴德突然停下來低頭注視她。「天啊!怎麼了?我踩到你的腳了嗎?」

  她靠意志力擺脫陰鬱的心情。「沒有,當然沒有。」她擠出笑容。「我認為我們表現得不錯。我們沒有在那些時髦帆船間沉到湖底而給自己丟臉。」

  他握緊她的手。「對,我們沒有下沉,而是努力浮在水面上。」

  「那是好預兆,你認為呢?」她聽出自己的聲音中有掩藏不住的期盼。接著她看到艾藜的金髮和裝飾在頭頂的海藻。「巴德,諾瑞剛剛過去艾藜那裡準備跟她跳下支舞,你該開始行動了。」

  「好。」巴德唐突地轉身,拉著她快步走向陽台附近的陰暗角落。「在這裡等,我不會去太久。」

  「小心。」

  他沒有回答。他悄悄掏出懷表,透過玻璃表蓋迅速瞄一眼週遭確定自己身在何處,然後轉身走到外面的陽台。

  綠蒂看著他往外走,吃驚於他似乎那麼容易就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他往宅邸後方的溫室走,但是她在他抵達石階前就失去了他的蹤影。前一刻她還看得出樹籬前黑色斗篷的輪廓,這一刻就看不見了。

  一個身穿制服的男僕托著一盤酒杯出現。綠蒂拿了一杯檸檬汁後,轉身觀看艾藜和她的新舞伴跳舞。諾瑞打扮成古羅馬人。他身穿托加袍的樣子相當英俊,但她注意到他在交談時,似乎不像平時那樣興致勃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綠蒂開始焦躁不安了。她應該跟巴德一起去的,她不該讓他說服她留下。

  她一邊在心中默數時間,一邊聽音樂和看人跳舞。她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她只能希望巴德能夠迅速找到諾瑞的臥室,以及搜查不會花費太多時間。

  艾藜和諾瑞轉到了舞池的另一頭。綠蒂正要跟過去時,陽台的夜晚空氣突然飄進來吹動了她的裙擺。

  她吃了一驚,連忙轉身,看到一個身穿黑色連帽斗篷的熟悉身影站在陽台門外的陰影裡。在黑暗中很難把他看清楚,他的兜帽低垂,遮住了他戴面具的臉。他的斗篷邊緣閉合著,遮住了他的雙手。斗篷的下擺在他黑色的馬靴周圍飄動著。

  「巴德。」綠蒂輕歎。

  看到他應該令她感到如釋重負才對,她心想,匆匆走出敞開的陽台門。他顯然很快就把事情辦好了。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也許是夜晚的空氣比幾分鐘前又低了幾度。當她離那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只有幾步遠時,她才發覺不對勁。她搞錯了。站在那裡的人不是巴德。

  那個披斗篷、戴面具的人太高、太瘦、太優雅。他沒有巴德的結實肩膀和強壯氣息,她本能地察覺這個陌生人不是她想認識的人。

  「哦,對不起,」她戛然止步。「我還以為你是我認識的某個人。」

  那個男人不吭聲,面具只遮住他臉孔的上半部,她看到他豐滿性感的唇抿成一個微笑。斗篷的前襟往旁邊分開,露出一隻戴了黑手套的手,和他手中的紅玫瑰。他默默地遞出那朵紅玫瑰。

  綠蒂倒退一步。她看看玫瑰,又看看那張戴面具的臉。「你恐怕認錯人了,先生。」

  「沒有。」他的聲音粗嗄刺耳、冷若寒霜。「沒有認錯。」

  她打個哆嗦。那粗嗄的聲音勾起昔時的驚恐。不可能,她心想,她從未聽過那個聲音。沒有人忘得了那種不自然的聲音。

  她努力壓抑自己不合理性的反應。那個可憐的人一定是聲帶受了傷,她告訴自己。也有可能是他天生喉嚨或嘴巴畸形。

  她擠出一個無力的笑容。「我們似乎素未謀面,先生。請見諒,我必須回屋裡去了,有人在等我。」她轉身準備逃走。

  不,她不是要逃離他,綠蒂惱火地心想,她只是感到冷和急於回到溫暖的室內。

  「在調查男人私生活的過程中,你有沒有想過命運的問題?」

  綠蒂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她扶著陽台的牆壁站穩腳。

  不,不可能是那個衣冠禽獸。說話的聲音不一樣。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衣冠禽獸的聲音有多麼低沈油滑,而這個聲音粗嗄刺耳。

  她緩緩地轉身面對他。她不可以胡思亂想。處理這個狀況需要的是邏輯和理智,而不是昔日的恐懼。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她以不自覺的冷靜問。

  「沒什麼重要的。」戴面具的人遞出玫瑰。「這是給你的,收下它。」

  「我不想要。」

  「你非收下它不可。」粗嗄的聲音壓低成呢喃。「它是給你的,只給你一個人。」

  那粗嗄的聲音有種令人身不由己的奇特吸引力。

  「來。收下這朵玫瑰。」

  舞廳裡的燈光和音樂突然變得好遙遠,她獨自一人在夜色中面對這個人。「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什麼想要送花給我?」

  「收下它就知道了。」他的話語有如墳墓上結的寒霜。

  她猶豫不決,但知道她不能掉頭就跑。危險不會因你背對它而消失,她必須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勉為其難地上前兩步。黑衣人以無限的耐心等待著。

  等她到達伸手可及的範圍內時,戴著黑手套的拳頭以優雅得令人不安的方式張開。她這才看到一張對摺的信紙被玫瑰的一根刺刺穿而過。

  她一把搶過玫瑰。陌生人優雅地欠身行禮,然後轉身走進夜色中。

  她急忙回到光亮處,在舞廳內的陽台門邊停下來。她打開對摺的信紙。

  「你的煉金術士情人在尋求報復的哲人石。他一心一意只想毀掉他的弟弟。為了達到目的,他會利用各種他認為可以改變過去的手段,包括你的感情在內。但是他永遠也無法把他私生子身份的賤金屬變成真正貴族的黃全。

  那個私生子曾經出賣一個信任他的人。他會毫不遲疑地再度背叛出賣。當心,不要成為他的受害者。」

  綠蒂倒抽口氣,把信紙揉成一團。她急忙轉身搜尋陰影處,但黑衣陌生人已消失無蹤。

  巴德拿下眼鏡塞進斗篷口袋裡,然後迅速戴上面具。他跨進走廊,關好諾瑞的臥室房門,沿著走廊快步走向後樓梯。

  他沒有用眼鏡或表蓋來幫助他下樓,反正樓梯間暗得什麼也看不見。他靠的是觸覺和對階梯跨距的記憶。

  他不知道該對搜查的結果感到如釋重負或大失所望。他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線索。霍楚倩命案和綠桌俱樂部之間最明顯的關聯就是經由連奈克的兒子。但是在這裡,最明顯的關聯也許不是最正確的。

  他在下樓時隱約聽到舞廳傳來的音樂聲。至少他的時間掌握得很好,他心想,那支舞正要結束。他急於回到綠蒂身邊。

  他想起幾分鐘前他們一起跳的華爾滋。她在他的臂彎裡溫暖、優雅和充滿女性活力,就像他跟她做愛時一樣。她的幽香挑起他的慾望。最近他的慾望總是像埋伏在意識邊緣的猛獸,只要他稍微不注意,猛獸就會破柙而出。他越來越無法想像生活中沒有她會變成什麼樣。

  他穿過幽暗的溫室時,想起她前兩天下午說的話。想想看,等這件事結束,你再也不必看到我了。

  月光從窗戶玻璃外照進來,溫室裡充滿泥土和植物的味道。巴德想到連奈克或許會有興趣參與一些農業化學實驗,他提醒自己有機會要問問看。接著他想起實驗室窗台上至今仍未發芽的香碗豆。也許這種實驗根本沒有意義。

  片刻後,他安然回到花園裡。他朝著舞廳所在的朦朧光影前進。

  抵達陽台時,一個熟悉而有點模糊的身影擋住他的去路。

  「我記得我叫你在裡面等的,綠蒂。」

  「巴德,是你嗎?」

  「當然是我,不然你以為是誰?」

  「夠了,說來話長,改天再告訴你。有更緊急的狀況發生了。漢默氣急敗壞地到處找你。」

  「漢默?」他在能夠看清她擔憂的表情時,皺起眉頭。「他找我有什麼事?」

  「巴德?是你嗎?」漢默的聲音從陽台另一頭傳來。「我一直在找你。」他急急忙忙地靠過來。「我必須立刻跟你談一談。」

  「你找到我了。什麼事?」

  「這是……私事。」他侷促不安地望向綠蒂。「對不起,戴小姐,我必須私下跟巴德說幾句話。」

  「無論你要說的是什麼都可以當著綠蒂的面說。」巴德咕噥。

  「沒關係。」綠蒂連忙道。「你們談,我在舞廳裡等。」

  「真要命。」巴德厭倦了在面具後瞇著眼睛瞧。他脫下面具塞進口袋裡,掏出眼鏡戴上,瞪著綠蒂退回舞廳的背影。他這才發現她手裡拿著一朵紅玫瑰。

  他開口準備問她玫瑰從何而來,但發現她已走出聽力範圍而閉起嘴巴。

  「巴德,這件事很重要。」漢默站到他面前。

  巴德老大不情願地把視線轉向漢默。他看到漢默穿的是一般的晚禮服,而不是參加化裝舞會的特別服裝。他沒有戴面具的臉上寫滿焦急與憂愁。

  「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漢默?」

  「前兩天──」漢默用力吞嚥一下口水。「前兩天,你勸我要小心。你警告我我的俱樂部可能有些危險。」

  巴德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漢默身上。「出事了嗎?」

  「不是我,」漢默忙道。「但我很擔心諾瑞。前幾天我們進行了一項催眠實驗。」

  「我知道。諾瑞是實驗的對象。」

  漢默盯視他的臉。「你怎麼會知道?」

  「那不重要。怎麼了?是不是諾瑞今晚稍早時在某人的舞廳裡出了洋相?我想連奈克會不大高興,但我不認為出洋相會造成什麼災難。連奈克的財產能夠消除任何破壞社會準則的行為所造成的不良影響,包括諾瑞的光屁股在內。」

  漢默目瞪口呆。「我不知道你怎麼會那麼清楚我們的實驗細節,但那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到了最後,法師──」

  「法師?」

  漢默不耐煩地撇撇嘴。「我們雇來進行實驗的人,我們稱他為法師。總而言之,法師沒有叫諾瑞在大庭廣眾下學雞叫或脫褲子。情況比那樣糟多了。」

  「他做了什麼?」

  「他用催眠術說服諾瑞要求跟黎東尼決鬥?」

  「諾瑞要求跟黎東尼決鬥?我不相信。」

  「真的。」漢默低聲說。「黎東尼最近兩年裡至少涉及三場決鬥,他的脾氣壞得驚人。但他是個神槍手,他總是使對手血濺當場。」

  「我知道。」

  「據說他的對手中至少有一個傷重不治。另一個肩膀中彈,左手從此廢了。第三個根本是消失無蹤,沒有人知道他出了什麼事。但是有人說他傷得太重,不得不長期靠鴉片酊止痛。」

  「我承認黎東尼替自己開創了令人畏懼的名聲。」

  「聽說他每天都去練習射擊,槍法奇準無比。沒有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會要求跟他決鬥。」

  「對極了。諾瑞沒道理會那樣做。」

  「但他已經做了。」漢默說。「那太不像他了,巴德。諾瑞是我的朋友中最敦厚善良的一個,他從來不動輒生氣。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擔心他這次是自找死路了。」

  「叫你們的法師解除實驗的效力。」

  「我們找不到他,」漢默氣急敗壞地說。「不知道他住哪裡或如何跟他聯絡。」

  巴德眉頭一皺。「你們最初是怎麼遇到他的?」

  「是他找上我們的,提議要教我們一種特殊的技巧,使我們能夠跟超自然力量直接接觸。本來是很有趣、很好玩的,但是現在出事了。」漢默的臉孔扭曲著。

  「的確。」巴德說。

  「事情變得無法控制,我擔心諾瑞會在黎明送命。」

  「我們說的是即將來臨的這個黎明嗎?」巴德警惕地問。

  「是的。明天清晨。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叫諾瑞向黎東尼道歉,他應該會接受。」

  「我勸過諾瑞,但他根本不聽。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巴德。幾分鐘前他還若無其事地跟艾藜小姐跳舞,但幾個小時後,他就要跟黎東尼決鬥了。這真是瘋狂。」

  巴德望著舞廳的燈光。

  「巴德?」漢默眉頭深鎖。「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諾瑞黎明時就要性命不保了,我們必須阻止他。」

  「諾瑞指名誰當他的助手?」

  「他說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必須是其中之一。他叫我選另一個助手,他說他不願找麻煩。」

  「你選好另一個助手了嗎?」

  「沒有。天啊!我最不願做的就是籌備這場天殺的決鬥。我直接來這裡找你。你一定要幫我,巴德。」

  「好,如果你還沒有找到另一個助手,那麼情況就簡單多了。」巴德沉著地說。「我來當另一個助手。」

  漢默一臉驚駭。「但是我想阻止這場決鬥發生。」

  「那恐怕不大可能。你們的法師施行的催眠術似乎太有效了。」

  「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任憑諾瑞去送死。」

  「也許有辦法控制這個實驗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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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2: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敲門聲在凌晨三點半傳來,綠蒂獨自在書房裡塗鴉保持鎮定。艾藜還沒有回家,魏太太在樓上的臥房熟睡。

  綠蒂無法休息。從化裝舞會回家後,她一直坐立不安。她不知道最令她煩憂的是遇到那個黑衣陌生人,還是漢默走投無路的表情。

  聽到敲門聲,她立刻站起來衝進玄關。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出站在門外的人是巴德時,她開門朝他顫抖地微笑。

  「我正在希望你回家前會抽空過來一趟,我有話急著跟你說。」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沒睡。」

  綠蒂退後讓他進門,看著他隨手把帽子往玄關桌上一扔。他看起來心不在焉,她知道他一定是在為漢默帶給他的問題傷腦筋。

  「很嚴重嗎?」她關上前門。

  巴德走向書房。「今天的黎明時分,諾瑞要跟倫敦最令人聞風喪膽的神槍手決鬥。」

  「天啊!」她快步追上他。「諾瑞怎麼會惹上這麼大的麻煩?他看起來十分敦厚溫和、親切友善和討人喜歡。一點也不像會跟人決鬥的那種人。」

  「你的觀察非常正確。」巴德走向茶几拿起白蘭地酒瓶。「他得到了一點幫助。」

  「什麼意思?」

  「記不記得綠桌俱樂部那個給漢默和他朋友助興的法師?」

  「當然記得。他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我們離開後,他用催眠術說服諾瑞去挑戰一個名叫黎東尼的人。」

  「真可怕。」

  「漢默和其他人阻止不了諾瑞,事後也無法說服他向黎東尼道歉。他們想找法師解除諾瑞受到的催眠,但不知道他在哪裡。」

  「天啊!」綠蒂緩緩坐進壁爐前的椅子裡。「所以漢默前來求助於你。」

  「是的。」巴德啜一口白蘭地。「他顯然是走投無路、無計可施了。漢默以前從來沒有找我幫忙過。」

  「你打算怎麼做?」

  巴德聳聳肩。「我想出一個計劃,如果計劃成功,這件事就可以不流血地結束。」

  「如果不成功呢?」

  「有人會丟掉性命。」

  綠蒂緊握雙手。「你的計劃一定會成功。」

  「謝謝你的信任票。漢默對我的計劃抱有極大的懷疑。」

  「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巴德?」

  他自我挖苦地微笑。「沒什麼大膽或刺激的地方,只不過是用到我的一些化學知識。」

  「那麼我可以肯定你的計劃非常大膽刺激,而且非常高明。」她停頓一下。「親眼看到結果會很有趣。」

  他舉起一隻手以示警告與懇求。「連考慮都不必考慮觀看決鬥的可能性,我需要擔心的事已經夠多了。」

  「大概吧!黎東尼是什麼樣的人?」

  「私生子。」

  她苦笑。「哪一種?先天或後天的?」

  「都是。他的父親是柯特倫子爵。東尼是他父親跟家庭女教師生的私生子。他父親沒有婚生的兒子,一個侄子得到了爵位和產業,東尼為此耿耿於懷多年。」

  「你認識他?」

  「牛津大學的同學。」

  「如果你們是舊識,那麼你不能去跟他說情嗎?」

  「沒用的。」巴德走到壁爐前。「東尼墨守嚴苛死板的榮譽準則,他不會容忍對他名譽的任何冒犯。」

  「原來如此。」

  「他經常在賭場和妓院惹是生非,他至少經歷過三場決鬥。也許更多。」

  「難怪漢默替他的朋友害怕。」她說。「這個黎東尼的出身跟你相同。」

  巴德用拳頭抵著壁爐架,目不轉睛地盯著火焰。「我們兩個都是私生子,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但是他在長大後變成壞蛋,你卻變成正人君子。」

  他抬頭看她一眼。「言下之意是什麼?」

  「黎東尼顯然讓他的出身把他推上自暴自棄的毀滅之路。謝天謝地,你為自己開創出不同的命運。」

  「嗯。」

  「你的父親知道你成為一個剛正不阿的人,他知道他可以放心地把家族財產和他小兒子的安全托付給你。他一定深深以你為榮,巴德。」

  巴德不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一言不發地轉身坐到沙發上。他蹺起二郎腿,疲憊地搔搔頭髮。

  「等黎明這件事過去,我打算找出那個自稱是法師的江湖騙子。我不喜歡他做的這些實驗。」

  綠蒂閉上眼睛,把頭靠在椅背上。「巴德,你明天會小心的,對不對?」

  「如果事情的發展並非像我計劃的那樣,必須面對黎東尼的人不是我。」

  「我太瞭解你的為人了,如果事情出了差錯,你不會坐視漢默的好友中彈倒地。」她睜開眼睛直視他。「答應我你不會做任何有可能使黎東尼與你作對或向你挑戰的事情。」

  巴德的嘴角往上扯了扯。「放心吧!我在多年前就發過誓絕不把性命斷送在決鬥這類的傻事上。」

  「很高興聽你那樣說。」她忍不住微笑。「可憐的巴德,你只想一個人在實驗室裡過平靜的生活,但是為了處理這些惱人的問題,你不得不離開心愛的實驗室。」

  他揚起眉毛。「問題是有,有得是問題。」

  「什麼意思?」

  他放下酒杯,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溫柔地拉她站起來。「有些問題遠比其他的有趣。」

  「那麼,我是你的問題嗎?」她輕聲問。

  「是的。」他低頭親吻她。

  他對她的需要如潮水湧來。他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先吻她的唇,再吻她的喉嚨。

  她永遠都會對他有這種影響力嗎?巴德暗忖。前一刻他的思緒還集中在命案和決鬥上,這一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有綠蒂在他懷裡的滿足。

  他慢慢地開始習慣了激情令人不安的影響,但他今晚並沒有比兩人相識之初更懂激情。它的神秘之處就像煉金術士對哲人石的尋求一樣奇怪和令人身不由己。

  「巴德?」綠蒂抓著他的外套衣領。「時間夠不夠?」

  他抬起頭,迷失在她的綠眸中。「沒有我希望的多。」他突然想到什麼。「真要命,時間總是不夠。」

  「沒關係。」她的唇掠過他的下巴。

  「但隨時有被人撞見的可能。」他怨恨地環視小小書房。「還有,附近總是沒有床。」

  「巴德──」

  「連一間隨時可以使用的臥室都沒有,親密關係該如何好好建立?」

  她把臉埋在他的襯衫裡開始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她的肩膀顫抖著。

  他心中一驚,把她摟緊在懷裡,笨拙地輕拍她。「天啊!綠蒂,別哭。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我相信你會,你總是有辦法。」

  她在他胸膛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她整個人都在顫抖。他恍然大悟她原來是在格格笑。

  他用拇指托起她的下巴,她的眼神充滿溫暖的笑意。

  他不需要漢默來指出顯而易見的事。稍微有點浪漫情懷的男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浪費時間埋怨不方便。

  「我很高興你覺得好笑。」他咕噥。

  「我覺得興奮和令人著迷。」她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熱烈地親吻他。

  他不再想自己有多麼不浪漫和環境有多麼不方便,慾望的浪潮再度席捲他。

  「為什麼我對你的渴望好像永遠也滿足不了?」他在她唇上說。

  綠蒂沒有回答,忙著解開他的領結,剝下他的外套和襯衫。轉眼間他赤裸著上半身了。

  她的手指輕撫他背上的傷痕,她的唇溫柔地親吻他的肩膀。巴德不得不閉起眼睛抗拒在體內湧起的深切渴望。

  他深吸口氣使自己鎮定下來,然後開始替她寬衣解帶。他緩緩褪去她的上衣,欣賞她被火光照亮的雙峰。

  她輕觸他的嘴角。「當你用那種眼神看我時,你使我覺得自己很美。」

  他搖搖頭,虔敬地愛撫她的乳頭。「你本來就很美。」

  「你也是。」她沙啞地低聲道。

  他呻吟一聲,低頭親吻她的酥胸。她緊抓他的肩膀,頭往後仰,用腳摩擦他的小腿肚。他抓住她的大腿,把她用力按在他身上。

  他一刻也無法等待,抱起她把她放在沙發上。他退後一步,迅速解開褲襠,然後傾身把她的裙子掀到腰際。

  他緩緩分開她的大腿,直到她的左腳踩在地板上。發覺她的私處任憑他一覽無遺時,她驚叫一聲,為時已晚地想要併攏雙腿。

  「不要。拜託,我想看看你。」他單膝著地跪在沙發旁,感覺到她的腿在顫抖。

  他的手掌貼在她溫暖的私處,他的愛撫使她全身顫抖。

  「巴德?」她的舌尖微微伸出輕啟的唇瓣間,在呻吟中又縮了回去。

  他傾身嗅聞她的幽香,在她的濕濡中找到慾望的核心。他低頭親吻她的私處。

  「巴德。」她的手指揪緊他的頭髮。「天啊!你在做什麼?」

  他不理會她喘息出的詢問,用舌頭愛撫她的核心,直到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當她輕聲尖叫,指甲戳進他的頭皮時,他迅速站起來壓在她身上。舔著她留在他唇上的味道,他衝刺進她緊實灼熱的體內。

  她的悸動把他牽引向更深處,他覺得自己成為她的一部分。在那神奇的結合裡,他不再孤獨。

  他全身肌肉緊繃,五臟六肺全部糾結成一團。在下一瞬間,高潮來臨,熊熊烈焰彷彿使過去的一切化為灰燼,使他體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香在爐上悶燒。他緩緩地深呼吸著,意識正在逐漸昇華。力量即將受他控制。

  他準備好了。

  「讀牌吧,親愛的。」他輕聲說。

  算命師翻開三張牌,端詳良久。

  「金色怪獸慢慢靠近鳳凰。」最後她說。

  「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

  「也越來越危險。」算命師警告。

  「沒錯,但是危險使事情更加有趣。」

  算命師翻開另一張牌放在桌上。「怪獸和明眸女子的關係越來越密切。」

  「我們必須斷定她終究不是這幅織錦畫裡亂縫的一條線。」他很滿意。

  「巴德?」綠蒂慵懶地用手指梳理他的胸毛。「時候不早了。」

  「我知道。」他不情願地站起來,穿好褲子,看一眼時鐘。「離黎明不到一小時。得上路了,漢默會著急的。」

  綠蒂連忙坐起來穿好上衣。「可憐的諾瑞呢?他應該很緊張才對。」

  「還沒看到他。」巴德找到眼鏡戴上,然後抓起襯衫。「漢默說他對決鬥這件事自始至終都很鎮定。」

  「他違反常情的鎮定可能是催眠造成的。」

  「可惡的法師!罪魁禍首就是他。」巴德撈起外套,轉身準備告別。看到綠蒂衣衫不整的模樣使他希望自己不必急著走。「事情結束時,我會派人告訴你結果。」

  「小心,巴德。」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我不喜歡這樣。今晚發生好多怪事,有件事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

  「我下午再來找你。」巴德看到書桌上有一朵枯萎的紅玫瑰。「我看到你在舞會上拿著的就是那朵花。誰送你的?」

  「說來話長。等你解決漢默的問題之後再說。」

  他不喜歡她眼中的煩惱。他走過去拿起玫瑰,看到玫瑰下面壓著一張對摺的紙。他感到頭皮發麻。

  「這是什麼?除了花,還有信嗎?」

  「我向你保證,沒有必要吃醋。」

  「我沒有吃醋。我沒有那種荒唐情緒所需的強烈個性。」

  「的確。」她沉思道。「但是我有。」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打開對摺的紙張。

  「我會討厭別的女人送花或寫信給你。」

  他抬頭看她,她激烈的語氣使他吃了一驚。他怔了一會兒,然後清清喉嚨。「我懷疑會有女人想送花給我。」

  「哈,別太有把握。真是奇跡,我竟然不必拿棍子趕走競爭者。我猜那是因為你太久沒有出入社交界,沒有人瞭解你。我真是幸運,你寧願待在你的實驗室裡。」

  巴德感到臉頰發燙。真要命,現在她竟然能使他不好意思地臉紅,她對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了。

  「你不必擔心競爭者,她們根本不存在。」

  「太好了。」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回信上。他先瀏覽一遍,然後不敢置信地再細讀一遍。你的煉金術士情人尋求報復的哲人石…:不要成為他的受害者。

  「可惡!」

  「那個現在不重要,巴德。你必須先處理決鬥的事,之後我會告訴你玫瑰和信的事。」

  他把信揉成一團,抬頭直視綠蒂。「誰給你的?」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他穿著跟你相同的化裝舞會服裝,我剛看到他時還以為是你。但他的聲音……」她思索貼切的字眼。「完全不對勁。粗嗄刺耳,像倒了嗓似的。」她看一眼時鐘。「你得走了。我以後再詳細告訴你。」

  「這是第二次有人企圖挑撥離間。」

  「他是白費力氣了。」她抖開裙子,去開書房門。「快點,巴德,漢默一定在等你。他仰賴你救他朋友的命。」

  她說的對。現在沒有時間聽她說明事情的經過。要緊的事先做,他提醒自己。

  「真要命。」他走進玄關,拿起帽子,打開前門,回頭看到她憂心忡忡地在書房門口望著他。「去睡吧。我下午來找你,到時我們再來談花和信的事。」

  「好,但你會派人告訴我決鬥的結果,對不對?」

  「對。」

  「你會小心的,對不對?」

  「我說過,要跟黎東尼決鬥的人不是我。」他轉身步下台階。

  「我知道,巴德。我也說過我太瞭解你的本性,不相信你會像我所希望的那樣小心。」

  「不知道你怎麼會認為我是那種衝動、魯莽、不顧一切的人。再見,綠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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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2: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黎明在薄霧中降臨。灰濛濛的正適合這種愚蠢又殘忍的事,巴德心想。

  他跟漢默站在一起看黎東尼的助手報出步數。那個年輕人的放蕩神態不亞於年齡是他兩倍、眾人公認的淫逸浪子。

  「一、二、三……」

  槍口朝天,面無表情的諾瑞和目露凶光的黎東尼背對著背,開始各自往前走。

  「……八、九、十……」

  「你確定這個辦法行得通嗎?」漢默低聲問。

  「你已經問了二十遍了。」巴德低聲回答。「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只能說應該行得通。」

  「但是萬一──」

  「安靜,」巴德低聲命令。「想改變計劃也來不及了。」

  漢默陷入緊張不安的沉默中。

  巴德飛快地瞄他一眼。漢默對這件事比場上的諾瑞還要緊張。諾瑞的確一反常態。巴德在進行預備程序時,偷偷觀察過他。

  諾瑞就像機器人一樣。他會回答直接問句,但不肯詳細討論。他對週遭發生的一切似乎渾然不覺。漢默最後一次懇求他向黎東尼道歉時,諾瑞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

  「……十四、十五、十六……」

  漢默緊張地改變站姿,飛快地又瞥了巴德一眼。巴德搖一下頭,示意他別說話。

  如果計劃不成功,他也已經努力替諾瑞爭取到最有利的條件了。他跟黎東尼的助手達成協議,把距離從十五步拉長為二十步。多出的這五步會使瞄準更加困難,即便是黎東尼那樣的神槍手也不例外。

  「……十八、十九、二十。」放蕩的年輕人露出看熱鬧的笑容。「預備。開槍。」

  巴德聽到漢默倒抽一口氣。場上,相距四十步之遙的兩個決鬥者轉身面對對方。諾瑞沒有嘗試小心瞄準,只是隨隨便便把槍口對著黎東尼的方向就扣下扳機。

  爆裂聲在霧中迴盪。

  黎東尼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他冷笑著把槍口對準諾瑞。

  諾瑞極其緩慢地垂下手槍,臉上閃過一抹迷惘。他呆呆地盯著正在小心瞄準他的黎東尼,然後轉頭望向漢默。巴德可以在他眼中看到緩緩凝聚的震驚和恐懼。諾瑞轉回頭去面對黎東尼。他的嘴巴動了動,但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就像面對毒蛇的老鼠,被嚇呆了。

  黎東尼以令人不寒而慄的謹慎,從容不迫地扣下扳機。

  第二聲槍響在霧中迴盪。

  諾瑞眨了眨好幾次眼睛,然後低頭往自己身上看,好像在期待看到鮮血從身上某處冒出來。

  面露驚訝之色的不僅是諾瑞而已。在場觀看決鬥的每個人都不敢置信地瞪著屹立不搖、毫髮未傷的諾瑞。

  「見鬼!東尼竟然失手了。」終於有人說。

  受雇來觀看決鬥的醫生從其中一輛馬車裡出來,看到諾瑞仍然站著時戛然止步。

  巴德上前兩步。「一人一槍,協議如此。事情結束。」他大聲說,看到東尼正在仔細檢查他的手槍。「名譽得到確認。你們知道決鬥的消息傳得有多快,讓我們在警方聽到風聲前回家吧!」

  眾人一片同意的竊竊私語。想到有可能因參與決鬥之事而遭到警方逮捕,使每個人的腳底都像裝了彈簧似的。大家紛紛走向停在場地盡頭的各自的馬車。

  巴德皺著眉望向仍然滿臉驚嚇和困惑的諾瑞。至少他的眼神不再呆滯,顯然又能清楚地意識到週遭的一切。

  「我帶諾瑞上馬車。」漢默開步走向他的好友。

  巴德碰碰他的手臂攔住他。「我等一下想跟你們兩個談談。今天上午,在你送諾瑞回家以前。」

  漢默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頭答應。「我不知道我們能告訴你什麼,但我們應該回答你的問題。諾瑞和我會跟你一起回你家。」

  巴德朝他的馬車走,黎東尼擋住他的去路。

  「韋巴德,有話跟你說,如果你不介意。」

  巴埔下來,拿下眼鏡用手帕擦拭鏡片。他不需要眼鏡就能看出東尼眼中的犀利質問。

  雖然聲名狼藉,但是東尼還沒有他同伴那樣放蕩墮落。巴德感覺得出怨恨和憤怒是支撐東尼的力量。但是等到憤懣把東尼吞噬時,他就完了。綠蒂說的沒錯,東尼是在自取滅亡。

  「什麼事,東尼?」

  「牛津一別,好久不見。」

  「的確。」

  「近年來很少看到你,很想念你的作伴。」

  「我們的興趣不同。」

  東尼點頭。「說的是。你向來偏愛你的實驗室,而我向來偏愛賭場。但我們仍然有一點是相同的,對不對?」

  「對。」巴德回答。同為私生子使他們在就讀牛津時,曾經有一段時間經常在一起。也許那份友情還殘存至今。

  「我承認今天早晨看到你時有點吃驚。還以為你不好此道。」

  「我是不好此道。」巴德戴回眼鏡。「如果你還有一點判斷力,東尼,你會找到比決鬥更有用的事來打發時間。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槍法比你還要狠、準、快的人。」

  「也許那個人的火藥沒有被動過手腳?」

  巴德淡淡一笑。「我相信你不是在指控有人作弊,畢竟火藥的裝填是你的兩個助手親眼目睹的。」

  「沒錯,但我的兩個助手都不是化學家。」東尼露出令人意外的自嘲表情。「他們不會知道一個聰明絕頂的科學家以變造的火藥代替。」

  「得了,東尼,你扣下板機時,大家都聽到火藥爆炸。」

  「聲音的確很響,」東尼承認。「但那沒有任何意義。彈丸仍然留在我的槍膛裡。」

  「你的雙手不需要染上諾瑞的血。我們都知道他不是你慣常追逐的獵物,他要求跟你決鬥時,神智不清。」

  「我承認那的確跟他的個性不符。」東尼若有所思地說。「我也承認開槍擊中他不會帶來什麼滿足。」

  「很高興聽你這樣說。」巴德開步往馬車走。

  「還有一件事,韋巴德。」

  「什麼事?」

  東尼半瞇著眼打量他。「我猜你今天早晨會來這裡,是因為新任的埃雪頓伯爵要求你幫忙救他朋友的命。」

  「那又怎麼樣?」

  「謠傳老伯爵臨終前委託你管理他的財產和照顧漢默。」

  「你的重點,東尼?」

  「你同父異母的弟弟得到原本應該屬於你的東西。你為什麼沒有乘機毀掉你得不到的東西?」東尼的手握成拳頭。

  綠蒂的話在巴德耳邊響起。黎東尼顯然讓他的出身把他推上自暴自棄的毀滅之路。謝天謝地,你為自己開創行不同的命運。

  他望著曾是他的玩伴、甚至是他朋友的東尼,察覺到一項他以前不曾面對過的事實。雖然他的父親沒有把爵位傳給他,但是他給了他的私生子自我意識。東尼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我不會說我沒有偶爾回想往事。」巴德慢條斯理地說。「但也許是發現了更吸引人的興趣,使我避開了報復的誘惑。」

  「啊,對,你對化學的熱愛。」東尼嘲弄地扯扯嘴角。「但是在我心中沒有任何事像報復一樣令人感興趣。」

  「聽句舊識的勸。看看你能不能找到比賭博和決鬥更有趣的娛樂活動。你的年紀不適合這種事了,東尼。」

  「希望你別跟我說教。你掃了我今早的興已經夠差勁了。」

  「犯不著憤世嫉俗得這麼徹底。」巴德望向馬車,漢默和諾瑞已經在車裡等了。「我很清楚你在這場決鬥裡發揮的偉大情操。我懷疑你會在乎,但我真的很感謝你。」

  「太好了。」東尼露出狼一般的笑容。「將來我或許會用得著你的感激。但我向你保證,你的感激放錯了地方。我向來不屑於偉大的情操,對私生子來說,無利可圖。」

  「那麼你也許只是比你想像中更加厭倦你目前的娛樂活動。」

  「什麼意思?」

  「從我站的地方可以看出你瞄準得既偏高又偏左。如果你的手槍順利擊發,子彈很可能擦過諾瑞的耳朵,而不是貫穿他的胸膛。」巴德揚起眉毛。「我真的認為我插手這件事是多餘的。」

  東尼神情古怪地看了巴德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他的馬車,和他強加在自身的孤寂。

  巴德看著東尼駕車消失在霧中。他突然有種感覺,東尼正慢慢地變成幽靈。

  巴德心中一陣抽痛。那有可能是我。

  在表面上,他和東尼似乎截然不同。東尼用刺激和危險填滿他的生活;巴德偏愛實驗室裡有條不紊、不受外界影響的世界。但是在內心裡,他們用各自的方式築起圍牆把會使他們脆弱的情緒封鎖在牆外。

  同樣的心牆也注定了他們會孤獨以終。

  巴德以前向來痛恨和抗拒被暫時拖出實驗室去履行一些令人厭煩的家族義務。在外界的任務完成時,他總是如釋重負和迫不及待地回到他一成不變、井井有條的灰暗天地裡。

  但這一次他沒有那麼急於回去跟他的實驗室作伴,他不再想要完全的孤獨了。

  綠蒂打量著坐在廚房爐火前、木板桌邊那個身材豐滿、臉頰紅潤的婦人。「謝謝你今天到這裡來,葛太太。」

  「魏太太向我保證跑這一趟絕對有價值。」葛太太瞇起眼睛。「她還保證你不會告訴任何人,我跟你談過那晚發生的事。」

  「我保證絕不透露隻字片紙。我保密的功夫是出了名的。」

  「魏太太正是那樣說的。」葛太太斜覷魏太太一眼。

  正在廚房另一頭揉麵團的魏太太朝葛太太擠眉弄眼。「你可以把一切告訴她,梅琪。她知道如何保密。」

  「再來一杯,葛太太?」綠蒂拿起茶壺。

  霍楚倩的前任管家來得很突然。艾藜不到半小時前才跟莎琳去逛街購物。巴德已經派人送信來告訴她決鬥平安結束,但他還沒有來找她。

  她正在作筆記和研究案情時,魏太太得意洋洋地通報,霍楚倩的管家來了。

  「花了我一番工夫才找到她。」魏太太在往廚房的途中透露。「她不太想被人找到。」

  「我想我要再來點茶。」葛太太說。「有點新奇,要知道,女主人替我倒茶。」

  綠蒂親切地微笑。「我的榮幸。」她沒有告訴她的客人,只要能使她鬆口,連倒酒都沒問題。「好,關於命案。」

  葛太太朝魏太太看了最後一眼,然後傾身靠近綠蒂。「他不知道我在場。」

  「誰不知道?」

  「開槍打死她的那個人。霍夫人那天晚上放所有僕人的假。連奈克爵士要來時,她常常那樣做。」葛太太格格低笑。「那兩個人喜歡整幢屋子只有他們,那樣他們才能到處親熱。廚房、酒窖、客廳,反正你想得到的地方都有。」

  「精力充沛。」綠蒂嘟囔。

  「對極了。那天晚上我本來要去妹妹那裡過夜,但臨時改變主意,決定留下來喝杯藥茶止痛。聽到他在走廊上時,我人在廚房後面的房間裡。」

  綠蒂皺起眉頭。「你聽到的是誰?連奈克爵士嗎?」

  「不,不是他。連奈克在屋裡時,我一定知道。」葛太太搖搖頭。「他們兩個總是會弄出好多聲音。令人驚奇,真的。」

  「說下去,葛太太。走廊上的那個人有沒有弄出什麼聲響?」

  「沒有。怪就怪在這裡,到達時安靜得像死人一樣。我知道他在那裡的唯一原因,是因為我聽到霍夫人跟他說話。」

  綠蒂屏住呼吸。「這麼說來,她認識他?」

  「不覺得。她看到他時好像吃了一驚,問他在她的屋子裡做什麼。」

  「你說你聽到他在走廊上。難道他沒有敲前門嗎?」

  「沒有。」葛太太皺起眉頭。「如果有,我一定會聽到。我猜他一定有鑰匙。」

  「鑰匙?」

  「霍夫人習慣把鑰匙給她最喜歡的男士朋友。」葛太太聳聳肩。「連奈克就有一把。」

  綠蒂和魏太太互看一眼,然後把視線轉回客人臉上。「然後呢?」

  「然後……我聽到他們兩個在走廊上說了一會兒話。至少我聽到霍夫人的聲音。聽不太到那個男人的說話聲,他把聲音壓得非常非常低。但我知道他在說話,因為每隔一會兒霍夫人就會回答。」

  「你有沒有出去看看你的女主人,是否需要什麼好招待客人?」

  「當然沒有。那天晚上我應該休假的。如果讓霍夫人知道我在家,她很可能會叫我去廚房替她的男士朋友準備點心。」葛太太扮個苦臉。「作主人的有事要僕人做時是不會記得那天是不是僕人放假的日子。你說對不對,魏太太?」

  魏太太嗯了一聲表示同情,然後繼續揉她的麵團。

  綠蒂又在客人的杯子裡加了些茶。「請繼續往下說,葛太太。」

  「呃,讓我想想我說到哪裡了。」葛太太皺起眉頭。「其他就沒什麼可說的了。過了一會兒,霍太太和那個人就上樓去了。幾分鐘後,我聽到槍聲。我被嚇得驚慌失措、魂不附體。我發誓,我有好久都無法動彈。後來我聽到他下樓。」

  「你聽到兇手的腳步聲?」

  「我聽到他的說話聲。」葛太太打了個哆嗦。「霍夫人的小狗一定是擋了他的路。他咒罵小狗,叫它閃開。」

  「把你聽到的都告訴我,葛太太。」

  「我想他一定是踢了那只可憐的小狗,我聽到小狗哀哀叫。接下來我只知道腳步聲到了樓下沿著走廊往後面過來。就從我的房間外面經過。我屏住呼吸,拚命在心裡祈禱。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

  「那個人有沒有停下?」

  「謝天謝地,幸好沒有。他直接穿過廚房從後門出去了。我沒有離開我的房間,直到我確定他走了。後來小狗開始哀嚎。過了一會兒,我決定上樓看看。那時我才發現霍夫人倒在血泊之中,那景象可怕極了。我認為她沒有立刻斷氣。」

  「為什麼那樣說?」綠蒂急忙問。

  葛太太看來侷促不安。「她好像在地毯上爬行過,一直爬到衣櫥前面。她打開衣櫥的一個抽屜,木頭上面沾滿了血。可能是想站起來。好可怕。」

  不對,綠蒂心想,霍楚情不是企圖站起來,而是拚著最後一口氣把畫簿藏起來。她知道畫簿裡畫著能夠指出兇手的唯一線索。

  「你為什麼沒有立刻報警?」綠蒂問。「為什麼沒有立刻說出事情的經過?」

  葛太太看她的神情好像認為她不大聰明。「你以為我瘋了嗎?那天晚上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警方會認定我是殺人兇手,我很可能會被逮捕。他們會說我是在偷銀器或那類貴重物品時被抓到。只要是發生事情,倒楣的總是僕人。」

  綠蒂用手指輕擊桌面。「兇手在被小狗絆一跤時,到底說了些什麼?」

  「什麼?哦,對,在樓梯上。」葛太太一口氣喝完剩餘的茶,一臉苦惱地抬頭望向綠蒂。「我想他說的是閃開,該死的賤狗。或是類似的話。但老實告訴你好了,令我忘不了的不是他說的話,而是他說話的聲音。」

  綠蒂一怔。「聲音?」

  「非常粗嗄沙啞,」葛太太打個哆嗦。「使我想到石頭在棺材裡滾來滾去。」

  「天啊!」綠蒂的呼吸差點停止。給她玫瑰和字條的人就是殺害霍楚倩的兇手。她竟然跟兇手面對面過。

  不,不能算是面對面,她提醒自己。那個黑衣人戴著面具。只有一個人或許能把那粗嗄破碎的聲音跟一張臉孔拼湊起來。

  「怎麼了,綠蒂小姐?」魏太太拍掉手上的麵粉,眉頭關心地皺起來。「你看起來好像遭到雷殛一樣。」

  「僱用彭茱莉來造謠中傷韋先生的人,很可能就是昨晚給我字條的那個人。」綠蒂揉著太陽穴努力推理。「一定是同一個人。」

  「你怎麼知道?」魏太太問。

  「兩者的計謀相同,都是企圖使我相信韋先生不是好人。」綠蒂按著桌面站起來。「那個人極可能就是兇手。天啊!我得快一點。」

  「你要去哪裡?」魏太太在綠蒂衝過廚房時,喊道。

  「去找彭茱莉。」綠蒂在門口暫停一下。「我擔心她有危險,我必須去警告她。」

  「但是,綠蒂小姐──」

  「韋先生很快就會來訪。麻煩你在他到時告訴他,我去了哪裡。」

  魏太太皺眉蹙額。「彭茱莉為什麼會有危險?」

  「因為她很可能是唯一能指認兇手的人。但願兇手還沒領悟到她會對他構成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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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3:03: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你跟黎東尼說話時,諾瑞向我吐露,說他想不起任何跟決鬥直接有關的事。」漢默在書房裡走來走去。「他不記得他被法師催眠時收到的指令,甚至想不起實驗的事。」

  「他有沒有告訴你,他為什麼要求黎東尼跟他決鬥?」

  「沒有。他不記得他向黎東尼挑戰。他說直到扣下手槍的扳機時,他才突然明白他正面對著倫敦最危險的決鬥者。他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站在黎東尼對面。」

  「他記不記得你和其他會員試圖說服他放棄決鬥?」

  「不記得。」漢默停在書架前,伸手抓著圖書梯的橫檔。「你也看到了,這整件事令他驚嚇成什麼樣子。」

  看一眼諾瑞茫然困惑又筋疲力盡的表情,巴德就知道盤問他是沒有用的。他無奈地吩咐車伕先送諾瑞回連奈克宅邸。漢默把他的朋友送進屋子,然後回到馬車上跟巴德回家。兩人在進書房前都一言不發。

  「等他恢復過來時,諾瑞會發現他替自己取得令人羨慕的名聲。」巴德說。「他畢竟是少數膽敢向黎東尼挑戰又能全身而退的人之一。」

  「的確。」漢默微笑道。「相當諷刺,對不對?諾瑞是我認識之中最敦厚溫和的人,現在他卻將以大膽魯莽出名。」

  「對他的社交生活會產生驚人的影響,希望他不會讓他的新形象沖昏頭。」

  「不大可能。」漢默的笑容消失。「他很慶幸他還活著,不會願意再拿性命冒險。」

  「由於他對這件事似乎毫無印象,所以我只有靠你提供情報了。你願不願意幫我查出這個騙子法師的身份?」

  漢默轉身面對他。冷酷的眼神和嚴峻的表情使他看起來比昨天老了許多,巴德心想。

  「願意,我會竭盡所能地幫你。」漢默停頓了一下。「巴德,我很清楚我欠你一個人情。」

  「你什麼也不欠我。」

  「你說那話是什麼意思?你救了我朋友的命,這份恩情,我和諾瑞都無以為報。」

  「採取行動救諾瑞的人是你。你不計前嫌前來找我幫忙,那需要勇氣、意志和智謀。」

  漢默臉紅了。一時之間他看起來像諾瑞在決鬥後那樣困惑。「我不知道還能找誰。無論我怎麼苦苦勸說和哀求,諾瑞都沒有反應。我們又找不到法師,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我知道。為了救你的朋友,你甚至願意求助於我。我知道那有多麼困難。如果諾瑞要感激任何人,他應該感激你這個有情有義的朋友才對。」

  「知道如何在火藥裡動手腳的人不是我。」

  巴德聳聳肩。「老實說,我認為黎東尼不會殘忍地射殺諾瑞。」

  「黎東尼的冷酷無情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他的名聲確實是那樣,但是他跟諾瑞素無冤仇。」

  「黎東尼那種天性的人做事不需要理由。」漢默皺眉。「你認為他有沒有懷疑火藥有問題?」

  「他並不笨。」

  漢默眼中浮現驚惶。「你是說他知道今天的事了?」

  「他很清楚他的手槍出了問題,他也知道我是化學家。他不需要太多的分析及判斷就有了推論。」

  「這下慘了,巴德。如果他知道火藥的事,很可能會怪罪於你。他說不定會要求跟你決鬥,你很可能會成為他的下一個受害者。」

  「你還不至於擔心我有生命危險吧?」

  「如果黎東尼因你幫我救諾瑞而報復你,那就太不公平了。」

  「放心,黎東尼和我之間不會有決鬥。我們在牛津時曾經是朋友。雖然後來分道揚鑣,但我們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

  「什麼不解之緣?」

  「我們都是私生子。」

  「我不明白。那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一個人的出身會對他日後的朋友圈影響甚鉅。想想你和諾瑞,你們最基本的共通之處是,你們都是歷史悠久的爵銜和財產的繼承人。這將使你們的關係維持一輩子,將來你們還可能結為兒女親家。世事如此。」

  「我懂你的意思了。」漢默不安地挪動身子。「雖然你認為黎東尼不會對諾瑞下毒手,但我還是很高興諾瑞的安危不必取決於黎東尼一時的心情好壞。」

  「黎東尼有時確實難以預測,但我認為決鬥這個話題談的夠多了。」巴德在椅子裡往前坐,雙手交疊在桌面。「讓我們來談談較緊迫的問題。我們必須在其他人受催眠之害前,找到那個可惡的法師。」

  「我雖然答應幫你,但還是無法相信他存心置諾瑞於死地。」漢默捏著頸後肌肉說。「我認為只是實驗出了差錯而已。」

  「我無法那麼肯定實驗失敗。」

  漢默猛然抬頭注視他。「什麼意思?」

  「我猜就法師而言,實驗的結果非常令他滿意。」

  「你在說什麼?法師為什麼要害諾瑞送命?」

  「那是我想問他的許多問題之一。現在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漢默歎口氣。「那恐怕不容易,我連他的臉都不曾看過。他每次出現在我們之間時,都穿著黑色長袍,臉都被他拉起的兜帽遮住。」

  「我猜他在你們面前表演過不只一次,你一定可以想起他有什麼特徵。」

  「這個嘛,他的聲音很奇怪。」漢默回答。

  綠蒂大力敲了三次門,彭茱莉的管家仍然沒來開門。

  焦急和恐懼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一定是出事了,綠蒂的直覺告訴她。

  她再一次用力地敲響門環。也許她來遲了,那個倒嗓的男子可能已經來找過茱莉了。

  別慌,她告訴自己,茱莉說不定只是外出購物了。

  但是管家跑到哪裡去了?

  她再怎麼敲門,顯然都不會有人應。綠蒂往屋子正面低於街道的部分瞧。廚房裡看不出有人活動的跡象。

  她非進屋瞧瞧不可,就這麼掉頭回家會使她整天寢食難安。

  她迅速打量街道,確定沒有人在看她後才打開小門,快步走上通往廚房的階梯。到了那下面就不必擔心被碰巧經過的行人看到。

  綠蒂透過窗戶往廚房瞧,還是沒有半個人影。她用力敲了敲窗戶的玻璃,還是沒有人應。她試著開門。

  鎖住了。

  她也不想打破窗戶玻璃,但實在想不出別的方法進入屋子。可惜巴德不在她身邊,她心想,他對這種事很在行。

  她脫下帽子蓋在一小格窗玻璃上,等一輛大型馬車隆隆駛過時,舉起沉重的手提袋砸向那格玻璃。

  玻璃被砸破,碎片掉落在廚房地板上。綠蒂等了一會兒,但是沒有人聞聲前來察看。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窗戶破洞裡摸索著門鎖。

  幾秒鐘後,她進到屋子裡。闖空門原來這麼簡單。

  她穿過廚房走向通往一樓的樓梯。

  「有人在家嗎?」她大聲喊道。「彭小姐?」

  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是唯一的回答。

  她緩緩地拾級而上,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到達一樓的走廊時,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

  「茱莉?我是戴綠蒂。」

  沒有人應答。

  她小心翼翼地嗅聞著。這氣味聞起來有點熟悉,她想起茱莉焚香營造算命的氣氛。

  但這氣味不一樣,綠蒂心想,跟上次聞到的香味不一樣。但她認得這氣味。她在哪裡聞過?

  她想到了。這氣味十分類似漢默他們在綠桌俱樂部的小房間裡焚的香,但其中有微妙的差異。這次的氣味似乎比較辛辣刺鼻。

  「茱莉?」

  茱莉替人算命的小會客室房門緊閉,但是綠蒂可以看到一縷縷帶味道的青煙從門縫底下飄出來。

  強烈的緊迫感促使綠蒂衝過去抓住小會客室的門把拚命轉動。

  房門鎖住了。

  她低頭望向打不開的門鎖,驚駭地發現鑰匙插在鎖孔上。有人故意要把茱莉鎖在會客室裡。

  「茱莉。」

  綠蒂心慌意亂地轉動鑰匙,用力拉開房門。

  濃濃的煙霧湧到走廊上包圍住她,使她眼睛刺痛和頭暈。

  她急忙退後,從手提袋裡掏出手絹。深吸一口氣後,她把手絹對摺摀住口鼻。

  她衝進充滿墨黑和緋紅的房間。房間裡煙霧瀰漫,她的眼睛開始流淚。她只有片刻的時間可以搜尋茱莉。她知道只要一憋不住氣,她就必須立刻退出房間。

  她差點被低矮的算命桌絆倒。她低頭看到幾張牌是面朝上的,其中一張掉落在地板上,牌面上畫的是一個手握長柄大鋼刀、身穿黑衣的人。死神。

  她繞過矮桌望向壁爐,深紅色沙發旁的地板上有一堆緋紅的絲袍。

  茱莉。

  不顧肺部傳來陣陣的灼痛,綠蒂衝向俯臥在地毯上的茱莉。她無法察看茱莉是死是活。

  一隻手捂著手絹,另一隻手抓住茱莉的足踝,綠蒂開始把她拖向門口。幸運的是,茱莉的絲綢長袍在地毯上可以輕易滑動。

  但房門好遠好遠,她知道她不吸口氣是不行的,她已經頭暈目眩了。

  她小心翼翼地隔著手絹吸氣。

  手絹降低了香的濃度但無法完全過濾它,綠蒂起初以為殘餘的香不會起作用。接著她驚駭地看到房間開始在她眼前扭曲、變形。

  香,她心想,是香使她產生幻覺。她必須繼續往門口移動。

  茱莉變得越來越重,會客室變成一片血海,房門變成地獄的入口,門檻的另一邊有一個怪物在等待。

  是香造成的幻覺,我必須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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