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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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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藍]分手更愛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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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03:38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拿毛巾擦著頭髮,她瞄瞄無人的客廳,伸手指關掉所有的燈,光著腳丫子推開自己的房門,進去,反手關上,摸到牆上的開關,輕輕一按。  

  柔和的光明頓時籠罩靜謐的空間。  

  甩甩短短的頭髮,她抿嘴笑著邁向軟軟的床鋪。  

  ……  

  啪嗒,擦頭髮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如今,屬於她所有的軟軟床鋪上,男人,鬆垮垮的睡袍,一腿半屈地懶洋洋靠著她軟軟的枕頭,手上攤著她的睡前讀物,正微微笑望著她。  

  黝黑的眸子,很熱很熱地緩緩將她從濕潤的頭髮掃到光著的腳丫子,再從光著的腳丫子緩緩注目到她已經根根倒豎的頭髮上。  

  而後,唇角一挑,竟然很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  

  「啊!」  

  她猛地反應過來,三步並作兩步,倉惶地倒著退出他怎麼看怎麼明顯帶著極度火熱的視線,將門「砰」地狠狠關緊。

  色色色色色……  

  她緊張地拍拍「怦怦怦」快要跳出她嗓子眼的小心臟,雙手飛快地將自己睡衣的扣子摸索了兩遍,還好還好,並沒有露出一點點的春光。  

  可是可是,他他他吹吹吹什麼口口口口哨?!  

  有些惱怒地咬咬牙。  

  深深吸口氣,她敲敲被自己緊緊合上的門板。  

  他們需要好好談談!  

  對,好好談談!  

  不能因為他今天幫她解了圍,就可以理直氣壯地跳到她的床上去!  

  對!  

  絕對不可以這樣!  

  她的感情,可不是用來報恩的籌碼!  

  她的……身子,更不是!  

  他們絕對需要好好地談談!  

  很認真很嚴肅地點頭,她再敲敲門。  

  耐心等待。  

  客廳的夜光電子掛鐘,在她極度耐心的等候下,綠色的秒針輕快地跳了十輪圓舞曲,淡藍的分針也很沉穩地前進了十個格子,而向來慢吞吞的白色時針,則老像一般慢吞吞也爬了一個小小的格子。  

  ……  

  她咬牙。  

  用上一點點的力道,再敲。  

  ……  

  她重重磨牙,深深深吸一口氣,手指拳起鬆開,鬆開拳起,指節咯吱輕響,在這個靜謐的夜裡,十分的醒目。

  ……好吧,好吧,或許他看她的睡前讀物太入迷,以至於沒聽到她很含蓄的敲門聲。  

  再次深深深吸一口氣。  

  她握緊拳頭,抱著壯士斷腕的堅定決心,狠狠推開自己緊緊關上的門。  

  ……  

  柔和的燈光裡,男人,規規矩矩地靠坐在床頭,睡袍穿得嚴嚴實實,鵝黃色的她的薄被子將他腰部以下遮得不露半分,她的睡前讀物,攤在腰上,正慢慢地一頁頁翻過。  

  ……彷彿她前一刻剛剛瞧到的那露著結實胸肌粗壯大腿光裸大腳的狂野性感男,只是她想像中雜誌上的熱血圖片。

  ……  

  太太太太太……  

  「原來小北你喜歡這種睡前讀物啊。」  

  規矩男看也不看她,閒閒翻書。  

  ……  

  ……嗄,不應該是這一句吧?  

  「我一直以為小北你最多會看一些《讀者》啊《意林》啊之類的大眾讀物呢,卻原來你也有這樣的愛好啊。」男人似是很失望地歎息一聲,繼續翻著搭在腰上的雜誌。  

  ……  

  ……她她她的愛好怎怎怎麼啦?  

  「八卦雜誌啊,小北你的品位好奇怪。」男人心不在焉似的笑一聲。  

  ……  

  ……八卦雜誌怎怎麼啦?  

  「吶,世上最紅男子二人組,同時便裝夜入某當紅女星香閨,疑似三人行?」男人微抬頭瞅她一眼,微微搖頭,「真是傻妞兒!連這相信!」  

  ……  

  ……誰誰誰傻啦!看看看看而已,誰會當真,又不是白癡!  

  「亞洲最美麗的男人寫真集即將推出,現開始訂購,訂購熱線——喝,還拿紅筆圈出來啦,不是真的打了訂購電話了吧?」男人搖頭,歎息,似乎很是恨鐵不成鋼,「還說不是傻妞,不是傻妞兒這麼頭腦發熱做什麼?」  

  ……  

  ……愛愛愛愛愛美之心人人皆有有之!再再說,她只是心動還沒行動好不好?  

  「喲呵,還有呢……演藝圈潛規則再次曝光,某新星——小北,你不穿鞋老這麼站著,不冷嗎?」男人瞥瞥她光光的腳丫子,好笑問。  

  ……  

  「我這就穿鞋去!」  

  輸人但絕對不能輸陣!  

  她腳步一拐,準備出門尋鞋而去!  

  「你這妞兒怎麼這麼硬?」無奈地笑,似乎就從她後腦勺傳出來。  

  啊?  

  她沒等想清楚什麼,腰間一緊,雙腳離地,地心引力瞬間席捲而來。  

  她大驚,但所有聲音還憋在嗓子中未吐一絲一毫,眼中光線明暗交替,身軀在空中後轉90度連接側轉180度再加上一個大迴環——  

  砰!  

  後背著地!  

  零分!  

  她一口氣顫顫吐出。  

  搶搶搶搶搶……  

  「強什麼?」男人很悠閒地半壓著她軟軟的軀體,同她一起陷進軟軟的床鋪深處,好笑地將熱熱的唇貼上她抖抖的唇瓣,緩緩地低低地笑,「強搶民女?強詞奪理?強烈抗議?強加於人?強人所難?或者說強權政治?」  

  「搶救無效……」她吸吸鼻子。  

  「……搶救無效……」男人愣了一秒鐘,再也營造不出什麼曖昧的氛圍,直接噗嗤噗嗤笑趴在她的耳朵旁,「搶救無效……無效……哈哈哈哈……搶救無效……哈哈……哈……」  

  「有這麼好笑嗎?」她憤怒地將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真的有這麼好笑嗎?」  

  「難道不好笑嗎?」他卻對她憤怒的咬牙很無所謂地笑,起伏劇烈的胸緊緊壓著她「怦怦怦」的小心口,燙燙的氣息有些惡意地襲進她的耳孔,「你至少也來一句搶劫啊,卻怎麼想起這麼一個詞來?哈,搶救無效,哈哈,真的是搶救無效啊!」  

  他哈哈哈笑得好不暢快。  

  「我若跑得了當然不會是搶救無效!」她惱,聲音震天。  

  「你跑什麼啊?」男人輕輕咬咬她的耳垂。  

  她立刻瑟縮了下,軟軟的身軀有些僵了。  

  「我又不會真的吃了你,你說你跑什麼跑啊?」男人如何感覺不出她的僵硬與瑟縮來,歎口氣,很好心地撐手翻個身,俯臥在床的另一側,輕輕地笑。  

  「哼。」她瞪著米色的天花板,翻個白眼。  

  「不相信我啊。」手指撥撥她亂七八糟的短髮,男人再歎一聲。  

  「……也不是不信你,就是有點信心不足而已。」她想起今天他陪她站在超市所有人面前的情景,忍不住眼眶微微發酸發燙,卻強忍著,努力瞪著米色的天花板,低低地嘀咕:「就是信心不足。」  

  「那我怎麼洗心革面,小北才能對我信心足上一點啊?」男人撐手支起頭,懶洋洋地笑,另一隻手撫著她的短髮,輕輕凝望著她。  

  臉兒,「刷」地紅透了。  

  「真是個純妞兒!」男人無奈地笑,翻身平躺,同她一樣看著米色的天花板。  

  「愚蠢的蠢?」她哼一聲。  

  「你說呢,妞兒?」他不答反問,笑著也哼一聲,「就為了安父兄的心,不管一個什麼樣的男人,說嫁就嫁了,還不蠢嗎?」  

  「我哪裡說……我明明認識你很長一段時間了嘛!」她有些不樂意地反駁。  

  「那隨隨便便就被張軍騙到家裡來了呢?」他笑著重重歎氣,似乎很是恨鐵不成鋼。  

  「……當初明明知道我在訛你們,還會掏錢讓我訛的人,能壞到哪裡去?」她嗓子一啞,回憶起那幾乎生不如死羞愧到想自殺的一刻,眼眶更酸漲得厲害。  

  「都過去了,還想著幹嗎?」他用力揉揉她的腦袋,抽出枕巾丟在她頭上。  

  枕巾飄飄,蒙住她的眼。  

  他粗聲接著說:「說你是純妞兒吧,你還不信!吶,吶,我只說了這麼幾句,你就感動得一塌糊塗了!」

  「誰誰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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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03:45 |只看該作者
  一下子黑下來的世界,讓她頓時放鬆,放任酸漲的感知衝破她的眼眶,靜悄悄淌進耳後。  

  「真的沒感動?」  

  黑暗世界外的那個男人似乎很是懷疑,輕柔地將她臉上的枕巾往上卷卷,露出她緊抿的唇。  

  輕柔的,溫暖的,潤潤的,淡淡的。  

  純淨的熟悉的氣息,輕輕歎進她的唇齒之間。  

  酸漲的滋味,仿如春日海潮,席捲過她所有的感知,讓她不由自己地輕輕顫抖。  

  「還說沒感動,沒感動這麼熱情做什麼?」男人輕輕的笑,聲音微微帶著一點點的沙啞,如同柔軟的琴弦被風勾動,引得她心兒顫顫,癢至極致。  

  「……這是憤怒!憤怒!」她惱火地一把扯掉黑暗世界的籠罩,自暴自棄地翻身用力壓上沒一點記憶中男人曾有的正經模樣的男人,狠狠咬住他熱燙的唇舌,惱火地狠勁吞噬,「憤怒!」  

  ……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  

  將酸酸燙燙的眼睛隱到男人肩窩,她雙手用力抱住男人寬厚的肩,喃喃地再說一句:「是憤怒。」

  男人沒有動,沒有再說話,只輕輕抬手,輕輕環抱住她顫抖的身軀,輕輕拍撫,無聲撫慰。  

  愛,從來是簡簡單單的。  

  在對的時候,遇上對的那個人。  

  在需要安慰的時候,遇上安慰自己的那個人。  

  在需要倚靠的時候,遇上包容自己的那個人。  

  在無力流浪的時候,遇上給了自己一個家的那個人。  

  愛上,會愛上,被愛上,允許愛上,可以愛上。  

  愛,就是這麼,簡簡單單。  

  「所以,還真的決定當家庭主婦了?」張軍咬一口辣辣的魚丸子,哼這個如今神采飛揚的女人。  

  「少來了。」小北立刻笑嘻嘻地搖頭,從涮鍋裡撈出一串菜花,沾沾麻醬,咯吱咯吱吃一個,才擺擺手指頭,「我上了那麼多年的學難道白上了啊?我才不要咧!」  

  「這年頭,女孩子上個好大學,找份好工作,不如嫁個好老公——沒聽過這句名言啊?」張軍喝口啤酒,再吃一顆被他涮得紅彤彤的魚丸,呼聲過癮,才吸著涼氣接著往下說:「顧天明顧家哥哥雖然人不怎麼樣性格也不怎麼樣,可有房有車有正式的工作,小北妹妹,你可以無憂地歇息了。」  

  「呵呵,聽張哥你這麼說,我好像應該是心願已了,可以安心地合上眼下世為人再相見了!」小北笑得差點將嘴巴中的菜花噴出來,忙強忍著嚥下去,喝口果汁,喘口氣,「那你呢,張家哥哥?」  

  「我?」  

  「是啊是啊,你看你人也不錯性格也不錯同樣有房有車有正式的工作,什麼時候騙一個嫂子回來給你做做家庭主婦?」她扮個鬼臉,再咯吱咯吱咬下一顆菜花。  

  「……你真是像天明說的那樣,越來越不乖不可愛。」張軍頓時垮了肩,有些洩憤似的將魚丸子整個吞進肚子,結果卻差點被咽得翻了白眼,還是小北眼疾手快端了杯冰水給他,才緩了過來。  

  「別激動啊,張哥!」小北倒是真被嚇得不清,用力拍拍他的背,招呼服務生再倒杯水過來。  

  「咳,咳,咳!」張軍面目猙獰著,用力喘口氣,才斜眼瞪這個越來越不怎麼知道害羞羞怯怯懦更不用說是臉紅的妞兒,「小北,你怎麼被顧天明改造得這麼嘴皮子利索了?」  

  「……張哥你自己不小心幹嗎都誣賴到我身上?」小北瞪他,氣鼓鼓地將菜花咬得咯吱咯吱響,「我不是希望你們幾位哥哥都早日過上好日子嘛!」  

  「謝了,我現在的小日子我覺得挺滋潤的。」信她的好心才怪呢,將差點害得自己不能安心地合上眼更不樂意下世為人的魚丸子洩憤地丟到桌子下的簽桶裡,張軍切她,「不會是因為咱們哥兒幾個去你和顧天明那裡吃飯吃煩了吧?」

  「張哥我是那樣的人嗎?」  

  亮晶晶的眼兒用力一瞪。  

  「OK,OK,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乖乖舉手投降,承認自己的錯誤,「我這不是也心疼你嘛,這麼大太陽大熱天,你還跑這麼遠來買菜,天明也不知道心疼你一點!」  

  「整天在家閒著也是閒著,順便鍛煉身體嘛!」她將亂飄的頭髮塞到耳朵後頭,繼續咯吱咯吱吃半生不熟的菜花。

  「那家超市……真的再也不踏進去了?」  

  「總覺得心裡怪怪的很彆扭。」小北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低頭從涮鍋裡再找中意的蔬菜串,氤氤的熱氣,染得她眼睛有些模糊。  

  「你現在可是那超市裡最熱門的明星人物,如果是我,我就每天挺胸抬頭去走上它一來回,就算真的是耀武揚威我也認了!」假裝沒看到她眼裡的落寞,張軍仰頭哼一聲。  

  「是啊是啊,張哥是誰啊,自然誰也不怕的。」小北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重新撿了串魚丸放到他盤子裡,「可是我膽子小,做不到張哥的模樣。」  

  「不過那天找出了真兇,你一口拒絕重返超市時的樣子可是很帥的!」張軍豎起大拇指。  

  「什麼真兇啊,好像兇殺案似的。」再挑出串豆腐片來,小北沾沾麻醬,小口小口地吃了一塊,沉默了會兒,才又低低地說:「可是我真的不能再像個沒事人似的,再去那超市裡。那件事,我會記很久很久,不是說忘就忘記的。」

  「你還恨嗎?」  

  「恨什麼啊?」她笑,沾一點辣醬,吃塊豆腐,然後喝了一大口涼水,才搖頭,「我只是討厭。」

  「可你總不能老這樣啊。」張軍有些擔憂地望她:「難道總跑這麼老遠的來買東西?不然你和天明搬家算了。」

  「才不要咧。」小北想也不想地拒絕,「緊臨著大公園又在市中心的房子你現在哪裡還找得到啊?我挺喜歡那裡的環境的,才不要搬家。」  

  「可是——」  

  「呵呵,張哥,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了啊?我沒事,或許等再過一段時間,心態調試好了,就什麼問題也沒有了。」小北笑嘻嘻地再挑一串蟹肉出來,沾麻醬沾辣醬很是快樂。  

  張軍想想,暗歎口氣,索性不再問了。  

  因為是顧天明,所以小北的清白被還回來了,可如果是沒有一點門路的人呢,會是怎樣的結局?  

  他其實很明白小北心裡的想法,卻總不知該如何來彌補。  

  「張哥,張哥?」  

  「做什麼?」他猛回過神來。  

  「你手機唱歌呢。」小北笑瞇瞇地指指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他忙拿起來,看了眼來電,笑嘻嘻地接起。  

  「喂……天明,有事……我?我正在和小北妹妹吃飯呢……誰同你開玩笑了……我告訴你顧天明先生,你公司今天拒絕我的主動上門示好已經惹得哥哥我龍顏大怒了我告訴你,如果你現在同意將第七號地的廣告代理交給我,我就將你的小北妹妹完完整整送回你手裡,否則,哼哼,你的小北妹妹我可是打包回我公司養著啦……我們在哪裡?呵呵,當然是在你家咯!小北妹妹烙餅的手藝越來越好,我準備請她回家去當我張某人的御用大廚……和小北說句話啊,好啊,看你說什麼!」

  他賊賊笑著,先按下擴音鍵,才遞給了一直抿嘴樂的小北。  

  「小北,買了東西不要拎著到處跑,要那個瘋子張開車送你回去,聽到了嗎?」  

  「哦。」  

  嘟嘟。  

  電話就此斷線。  

  張軍不敢置信地瞪自己的手機。  

  「呵呵,早上我坐他車順路過來的呀。」小北笑瞇瞇報出答案,順便招呼服務生過來結賬,「張哥,你要是下午沒事,就順便捎我一段吧!」  

  「你家住城東,我公司在城西,怎麼順路?」板著臉「啪」地掏出錢包往桌上一拍,張軍有些飲恨,「顧天明簡直是——」  

  「對哦,我覺得他現在也很可惡耶。」小北還是笑嘻嘻的,毫不客氣地拿過錢包打開取錢,看到了錢包裡側的照片,愣了下,卻又不當一回事地,抽出一張粉紅的鈔票遞給了服務生,然後將錢包原樣合上遞回給張軍。  

  「小北,你有什麼感想?」張軍卻不接錢包,只有些難為情地望她。  

  「……很好啊,就是張哥你要很辛苦。」小北溫和一笑。  

  「……小北妹妹,如果你是我親妹子該多好啊!」張軍也緩緩笑了,接回自己的錢包。  

  兩個人便不再說話,靜靜等服務生結賬。  

  而後,服務生將剩餘的零錢找了回來,小北嘻嘻一笑,很不客氣地接過來塞進了自己的小背包。  

  「不會這麼……狠吧?」張軍笑。  

  「沒辦法,誰叫我現在是無業遊民哩。」小北理直氣壯地仰頭哼一聲,站起來,指指腳邊大大小小的七八個袋子,耀武揚威似的說:「張哥,走。」  

  被人家喊了這麼多哥還能怎麼著?  

  拎起袋子,走吧!  

  於是,一男一女,一悠閒地背著小背包,一辛辛苦苦拎著七八個沉甸甸的大袋子,腳步輕快地離開小小的涮菜館。

  「小北,你和天明都說開了,是嗎?」上了車,張軍一邊倒車一邊問。  

  「什麼說開啊?」小北卻是突然有點臉發紅。  

  「你還瞞我什麼啊。」張軍伸手敲她腦袋一個爆栗子,沒好氣地道:「那天,你以為我沒看到還是沒聽到啊,哦,顧天明先生怎麼說來著?『沒有任何人,可以委屈我顧天明的妻子,我顧天明……深愛的女人』。嘿嘿,當時真是羨煞一幫老少女兒心啊!」  

  「張哥你真的在場啊?」小北咳嗽一聲,眼珠子溜到車窗外,不肯看張軍了。  

  「我是急性子,哪裡能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裡等你們回來傳消息啊?」張軍笑兩聲,將車轉到主幹道,「沒白躲在人群裡罰了半天站啊,還真是值回票價了!值!」  

  「張哥你看戲呢!」小北瞪他。  

  「還是一場好戲。」瞥一眼她又亮又黑的眼珠子,張軍哈哈笑,「還從沒見過天明說這種情話呢!我想當時在場認識天明的人啊,眼珠子不知掉了多少呢!只怕回了家,還得連做好幾天的噩夢!哈哈,值,真是太值了!」  

  「張哥,你這麼說小心被他聽見。」小北臉紅紅,低頭玩著手指頭疊羅漢,小聲地提醒,「他那個人啊,其實很小心眼的。」  

  「你呢?」張軍渾不在意地笑。  

  「我什麼?」  

  「你現在幸福嗎?」  

  「……幸福吧。」小北遲疑了下,點頭,「幸福。」  

  「王子和公主從此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是不是?」  

  小北沒有說話,只抿嘴微微一笑。  

  那笑,無限的嬌柔與美麗。  

  張軍也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專心開車。  

  「張哥?」小北突然遲疑地望向他。  

  「想說什麼?」張軍不望她,只望著前方越來越多的車流,輕聲問。  

  「你……真的很喜歡那個人,是不是?」  

  「是啊,喜歡了十幾年,喜歡到心裡再盛不下任何的一個人。靠,老子有時候還真不相信自己竟快成絕種情聖了!」張軍猛爆句粗口,又立刻說了聲抱歉。  

  「……我祝福你能……幸福。」小北深吸口氣,很認真地望他。  

  「……王子和公主的幸福?」他微微笑,卻笑裡帶著微微的苦澀。  

  「對,王子和……公主的幸福。張哥,加油!」伸出手,小北用力握成拳,狠勁一揮,那勁道,彷彿能打破一切世間的陰霾與霧礙。  

  「……謝謝。」張軍忍不住揉揉她的短髮,這一次,是真心地笑了,很純粹的笑容,「如果以後天明敢欺負你敢對不起你,我幫你教訓他!」  

  「嘿嘿,雖然我和他沒經過什麼小說電視裡那種波折啊苦難啊,可我覺得,如今我們好不容易能過上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了,就不會輕易地破壞它。所以,張哥,你的心意,我領啦。」小北抓下他的手按回方向盤上,「專心開車吧,司機先生。」  

  「小北,你相信王子和公主會從此過上幸福生活……然後,直到……永遠嗎?」末了,張軍低低問。

  「……不信。」小北認真想了好一會兒,突然心情微微沉重了些,默默搖頭,「什麼感情也不可能一帆風順,什麼也不會到永遠,我是唯物主義者,所以我不信。」  

  「不信啊。」張軍無神地笑起來。  

  「可我會努力。」  

  張軍一震,認真望向她。  

  「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將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長長長長地延長下去。」  

  女人,很認真地握著拳,用力一揮,巧笑倩兮。  

  他,竟是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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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有誰說過,說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於小北來說,日子的確過得很快。  

  只一眨眼,五一便到了。  

  同張軍幾人約好,她和顧天明先走一天,等她去看望了她父親,再去那處森林公園同幾人匯合,而後一起游上五六天,好好地給自己放上一回長假。  

  離家門越近,她就不由自主地越緊張。  

  顧天明上次因結婚的事來過一次,卻沒同小北的父親有過多的交談,只坐下,簡單說了自己的一些情況,說了自己與小北相識的情景,當然,為了安慰老人家,並未曾提及任何一句他與小北那次幾乎改變了兩人人生的第一次相逢,只說是朋友介紹認識的,相處了一段時間覺得很合得來,然後自己也不算小了,所以想定下來了。  

  那次相會,章父並未問什麼,只淡淡聽他說了,再望了自己默默坐在一旁低頭不語的女兒一眼,便點了頭。

  便是這麼簡單,簡單得出乎顧天明的預料,可又似乎完全符合章父對待「女兒」的態度,甚至連一頓晚飯也沒有留,顧天明便和小北出了章家,而後開車回了那座城市,第二天直接去領了結婚證,從法律上成為了從此最為親近的親人。

  結婚至今,將近五個月,這竟是小北結婚後第一次回到曾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還記得要說些什麼嗎?」一邊開車,顧天明如何不明白小北心裡忐忑的想法,卻又無力開解,畢竟,他在某種名義和事實上,只是在章家父女那一團心結之外,他所能做的,也是只是盡力去彌補兩者之間不明顯卻一直存在甚至裂口在漸漸增大的嫌隙而已。  

  甚至,為了雙方著想,他特意還是選擇了下午到達章家。  

  遠遠的,章家那在這座並不大的小鎮上很顯眼的雙層門樓的大門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自章父那一場一下子改變了許多情感命運的車禍後,老人家便放下了所有的事業,近乎隱居地住進了這所老宅,再不曾出門。  

  小北咬咬下唇,臉色有一些微微的蒼白。  

  她從一出生便愛了親了的父親,也愛著她親著她寵著她的父親,卻在一夕之間,變成了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甚至是……母親出軌的證據。  

  她無法用任何的話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只能用逃避來逃避一切。  

  如果她不在父親面前出現,那個一夕之間失去妻子失去愛的男人,或許會好過許多的吧。  

  「什麼也不要想,到了,多陪爸說會兒話,要關照爸注意身體。」顧天明握握她冰涼的手,輕聲重複,「笑,知道嗎,要笑,不要這麼的……」  

  他煩躁地歎口氣。  

  如何笑?  

  小北如何來笑?  

  小北的笑,或許更會是對章父最大的刺激吧。  

  甚至背叛另一個為自己誕下血脈的女人,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保護,到頭來,贏得的,卻是背叛,卻是無法抹去的背叛。  

  誰,可以平靜地等候背叛帶著微笑歸來?  

  如果是他顧天明,他絕對絕對無法等候。  

  「要不我們別去了?」他考慮好久,慢慢問。  

  小北無神地搖搖頭。  

  怎能不去?  

  那位坐了數年輪椅的老人,是為她而坐的輪椅,是為她而成了這模樣啊。  

  為了她,為了她啊。  

  「不管他還愛不愛我,甚至恨我討厭我,都沒關係,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啊,我愛著親著的爸爸。」勉強地笑笑,小北深吸一口氣,含霧的眼眸,怔怔望著愈來愈近的家門口,酸酸澀澀的,幾欲淚下。  

  卻,咬牙忍住了。  

  顧天明默默歎口氣,將車子轉到門前的停車坪,熄火,狠狠握了握身邊人顫抖的手指,先行下車,去後座拿禮品。

  門前的守衛迎接了過來。  

  「顧先生,歡迎!」  

  一位五十左右的中年人已經繞到車子另一端,微彎腰拉開車門,微微笑著說:「小北,好久不見。」

  「……章叔。」小北有些手足無措地下了車,站在車邊,「您、您——」  

  「從前幾天接到你的電話說要回來時,三哥就囑咐我在這裡等著給小北你開車門啦。」章叔笑瞇瞇地摟上她肩膀,慢吞吞帶著她往紅色的大門走,「要不要去看看我這幾天露營的小帳篷?我可真的對你望眼欲穿啊!現在晚上都有蚊子啦,我被咬得好慘的!」  

  小北訥訥地低著頭,即使明明知道這位從小看她長大的叔叔在同她開玩笑,可還是笑不出,只低低地道歉:「對不起,章叔。」  

  「小北,章叔叔逗你玩呢。」一旁一起走的顧天明無聲歎口氣,盡力打圓場,「章叔叔,抱歉,小北大概有點暈車,您別見怪。」  

  「天明,我可以直接稱呼你天明的,是不是?」章叔微微朝著他點頭笑,「都是一家人,這麼客氣做什麼?小北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還不清楚她的性子嗎?這女娃兒,雖然平日裡話少,可最細心最懂得為別人著想!不是我們自己為自己臉上貼金,可我們小北就是好啊,你呀,能娶到小北這樣的好女孩子,真的是很有福氣的呢!」  

  顧天明笑著點頭稱是,標準一副小輩乖乖聆聽受教了的模樣。  

  再說笑幾句,章家三層高很中式的紅磚大屋到了。  

  這棟建築很雄偉,飛簷挑梁,一色紅色琉璃瓦鋪就,雕花木窗,白玉台階,如今中門旁分,屋內厚重的紫檀圈椅四排兩列,中堂高懸章家祖訓:德裕子孫。  

  進了門,繞過雕刻著梅蘭竹菊的雕花大屏風,轉過旁廳進到素色湖繡門簾之後,眼前則是完全西化或者說很現代的客廳佈置。  

  「三哥,小北和天明回來了。」章叔推著小北進去,顧天明微落後一步。  

  坐著輪椅正面朝著窗外的男人輕輕點頭,微擺擺手,章叔會意,輕輕拍拍小北的肩,放輕腳步又走出去了。

  「……爸……」小北低低喊一聲。  

  「爸,我們回來了。」顧天明卻是聲音平靜,上前一步同小北並肩而立,微彎腰行禮。  

  男人沒有出聲,端坐輪椅上的身軀挺得筆直,從後望去,仿如硬石雕就,即便是坐於輪椅之上,懾人的氣勢依然不曾減少半毫。  

  能在短短三十餘年裡,將沒落了將近百年的家族一力挺起,在機電行業穩穩佔據著國內的半壁江山,這一份幾乎能以「豐功偉績」概括之的人生,放眼天下,無人敢與之小覷。  

  命運卻與他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  

  一場車禍,讓這個英雄般的男人在一夕之間,經歷了生死兩隔,經歷了最親近之人的背叛與離棄。

  再如何的壯志雄心,終究敵不過歲月,終究敵不過親情的牽絆。  

  如今,男人已是白髮蒼蒼的老者。  

  「終於肯回來了?!」聲音有些冷,有些艱難。  

  小北咬咬嘴唇,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天明工作太忙,以至於沒時間陪小北回來探望爸。」顧天明拍拍她垂著的手,平聲攔下一切來自老者的責難,「小北一直很想念爸的。」  

  「想念我啊。」輪椅慢慢轉過來,嚴厲的國字臉上,除了歲月無情雕琢下的深深痕跡,沒有一絲的笑意,鷹一般的黢眸,瞥也不瞥低頭的小北,只緩緩打量過顧天明,聲音甚是嚴厲:「不是為了章氏的股份?」  

  「我認為我已經度過橫生貪慾的年歲了。」顧天明目光淡定,毫不躲閃地回視老者的視線。  

  「爸,我今天來,是想告訴您——」小北慢慢抬頭,強忍著不要眼中的酸澀與痛苦掉下來,深吸一口氣,她力持平靜,「我很謝謝您將我養大,在我心裡,您永遠是我最親最愛的父親!可是與其讓您每次見到我都……都傷心,我以後再不回來。」  

  「小北!」顧天明一怔,不知她怎麼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立刻抓住她手喝止她:「小北,同爸爸道歉,說你剛才是氣話!快點!」  

  「我不是在說氣話,不是!」小北用力甩開他的手,猛烈的舉動,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酸、澀、痛、苦與麻,顆顆滴落下來,她卻不管,只倔強地望著白髮蒼蒼的老者,輕輕地,一字一字地說:「爸,您的產業,媽媽名下的章氏股份,我不要,一分一厘我都不要。我長大了,能養活我自己,能好好地按您的希望快樂幸福健康地活下去!」  

  「小北!」顧天明皺眉。  

  「爸,我知道這樣說會傷了您的心,可我還是要說。媽媽或許對不住您,我或許更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可我畢竟已經在了,在了啊!媽媽我已經沒有了,我不想再沒有了會愛我會疼我會寵我會一直一直關心我的爸爸,我不想!」

  她拼盡全身的力氣,卻只能嘶啞地喊出來,眼淚,一顆顆地掉落起伏劇烈的胸口,她卻笑了。  

  「所以,我……放您自由。我不會再回來,不會再出現在您的面前,不會再讓哥哥嫂嫂擔心,不會再給您添任何一點點的麻煩,不會,不會——」  

  她用力呼吸,每一次呼吸,卻似針扎刀割一般,引得她心尖巨痛,似會炸開一般,她卻似毫不覺,只黑黑的眼睛凝著面目嚴厲的老者,輕輕接著說下去:「不會再是章小北。」  

  「小北。」顧天明低低地歎。  

  小北卻誰也不再看,低下頭,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手指撥了好久,才將那虛掩著的封口撥開,從裡面拿出手工書寫的一疊紙張,彎腰放在地上,站起來,再望著白髮蒼蒼的老者,眷戀地望了又望,眼神執拗,一閃不捨得閃,吸口氣笑著說:「我請教了好幾位律師,關於放棄一切章氏財產的條文,我寫得很詳細很清楚,一切都是無條件放棄。這裡面還包含了公證書,包括我的筆跡鑒定,應該不會在將來給我反悔的機會。」  

  「小北。」輕輕握上她顫抖的手,顧天明抹去她一直掉一直掉的淚。  

  她拉下他的手,朝著他微微一笑,卻笑得他竟不忍看。  

  「好了,爸,您以後多注意身體,不要總抽煙喝酒,晚上也不要總在屋子外頭待……媽媽的墳……我會找時間遷出去……您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每天按時吃飯按時休息……爸……爸爸。」她含著淚輕輕喚:「爸,我……走了。」

  跪下去,認真地叩首,虔誠地磕了三個頭,額頭貼在冷冷的地板上,淚水狂湧。  

  顧天明無聲歎氣,也跪下去磕過頭,手輕輕繞過她顫顫的肩,將她半托半摟地扶起來,不再看那石雕一樣的老者,轉身離開,步伐堅定,沒有一刻的猶豫。  

  二十餘年的親情,卻因血脈的背叛,竟就這樣煙消雲散。  

  凝著那光潔地板上小小的水痕漣漪,白髮老者漸漸再不能挺直曾筆直的腰身。  

  「你們這一下可滿意了?」  

  跪在房間角落的中年男女,低著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驅車離開小鎮,順著公路一路往西南走,車子在不太平坦的山區公路上顛簸了兩個小時後,翠綠到仿似要擰出春水的森林撲面而來。  

  顧天明慢慢開車。  

  小北已經睡著了。哭過的眼睛腫得像桃子,蒼白的面頰隨著平緩的呼吸漸漸恢復了幾分血色,微微擰著的眉,緊緊拳在胸上的手,偶爾不能自已地無意識地抽泣,讓他知道,這笨笨的傻傻的固執的執拗的妞兒,真的很累很累了。

  任他再怎樣想,卻也想不到,這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女人,這看似羞怯怯弱的小女人,心思竟是這般的細膩與義無返顧。  

  怕深愛著的父親見到自己傷心。  

  好,從此再也不要見。  

  知道看似無言的父親其實一直關心著自己。  

  好,我以後會好好活,快樂地幸福地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  

  甚至,連毫無血緣更毫無感情的兄嫂的感受,也全盤接受。  

  好,所有所有的財產我全部放棄,無條件放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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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06:00 |只看該作者
  二十餘年構築的世界,決絕地任其轟然崩塌。  

  從此,我不再是章小北。  

  從此後,我是章小北。  

  世人曾趨之若鶩的一切,在這個決絕的女子眼中,竟是恍若無物。  

  她要的,竟只是親情。  

  用最最決裂的手段,用最最義無返顧的義無返顧,來成就她心中的親情,來堅守她美麗的夢想。  

  竟是如此的純粹。  

  如此的純粹啊。  

  有些苦惱地揉揉額頭,他在青山翠谷中駕車輕盈駛過,幽如古卷的風景,卻是映不進心中。  

  深山幽古,懸崖飛瀑,青山翠谷,沿山間小道循瀑而上,如在畫中。  

  「如何,很美吧?」笑盈盈地充當地頭上的嚮導,小北拈拈路邊的野花,卻不捨得摘下其中任何一朵,「如果不是太過偏僻,路又不好走,這裡早就成熱門的旅遊景點啦!」  

  「偏僻怎麼了,路不好走怎麼了?開發好了嘛!」張軍笑嘻嘻地勾住齊放的肩,見其不為所動,立刻將自己的大頭再接再厲地壓上去,卻被人冷冷一推,若不是手疾眼快扯住了路旁的樹,只怕真的要與青草遍佈野花燦爛的大地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哎喲,好狠的心腸!」他受傷地捧住小心口,嚶嚶啜泣。  

  造作的樣子,簡直慘不忍睹到了極點。  

  「呵呵,張哥,你這是活該!」小北笑到花枝亂顫。  

  顧天明和劉藍修則是很有風度,視若無睹地走過他繼續往山上爬。  

  同他們匯合後,顧天明曾簡單將小北在章家的事告之了三人,要他們說話小心些,免得再勾起小北的傷心事。

  可他說的是小心些,卻沒讓這瘋子張如此的……  

  「不過,放哥,你也真的太不給張哥面子了嘛!」笑夠了,小北湊到舉著數碼相機拍片的齊放身邊,笑瞇瞇地為某人講情:「張哥是見你這兩天悶悶不樂的,才不惜犧牲帥哥形象,為放哥你……嗯,綵衣娛親嘛!」  

  「喂——」一旁的張軍不樂意了,隨手折根青草叼進嘴巴裡,懶洋洋地走過來,「小北,我可不是老萊子,他也不是我爹親娘親,你可別弄錯了。」  

  「什麼老萊子?」齊放瞪他,直覺這不是什麼好話。  

  「老萊子你都不知道是誰?」張軍大樂,對著小北神秘兮兮地咬耳朵,「我說他是一個假中國人吧,吶,吶,竟然連老萊子都不知道!哦,這要是傳出去,這孩子可怎麼不臉紅——啊啊啊啊啊啊!」  

  耳朵被人家狠狠一擰,他放聲慘叫,聲震寰宇。  

  只能慶幸這裡景色清幽,四下無人。  

  所以,隨便他大吼大叫咯。  

  小北捂著嘴巴偷偷地樂,索性不再管他們,小跑了兩步追上前面的兩個人。  

  「小北,累不累?」劉藍修笑著遞給她一瓶水。  

  「不累。」她有些靦腆地接過水,小聲道謝。  

  「小北,你這可是厚此薄彼咯!」劉藍修拿自己喝的水敲敲她紅撲撲的臉蛋,笑著朝她眨眨眼,「厚此薄彼,明白沒?」  

  她還是靦腆地笑,沒有說話。  

  「哥啊。」劉藍修提醒。  

  「……哦,劉、劉哥。」小北不好意思地喊一聲。  

  「這才對嘛!」劉藍修打個響指,卻突然聽到一聲冷冷的「哼」,便朝著小北努努嘴,笑著眨眨眼,「啊,有人吃醋啦有人不樂意啦!」  

  小北抬頭順著他示意瞄了眼,立刻紅了臉兒。  

  劉藍修呵呵笑著,快走兩步,自己先去尋山探秘去了。  

  小北撓撓頭,慢慢挪近那個靠著樹叼著煙望著遠處瀑布出神的男人,卻不知該說什麼。  

  想了想,將劉藍修給的那瓶水遞過去。  

  男人挑眉。  

  「那個……」她硬著頭皮說,「山上不許吸煙。」  

  ……  

  男人哼一聲,將根本沒點著的煙朝她示意。  

  她抿唇一笑,伸手拿下來,反手丟進肩上小背包上吊著的垃圾袋裡。  

  「哇,小北,你環保意識好強哦!」一打一鬧跑過來的張軍朝她比比大拇指,順便搶了她手中的水,擰開仰脖子豪放一飲而盡。  

  此舉再次惹來兩枚白眼外加一聲不屑的輕哼。  

  小北卻是笑瞇瞇地再撓撓頭。  

  「也不是我什麼環保意識啦!」她紅著臉兒辯解,「實在是被嚇出來的後遺症。」  

  「嚇?」齊放從背包再拿出一瓶水遞給她,有些好奇地問:「誰敢嚇你啊?能嚇出環保意識……不會是上學時的老師吧?」  

  「是我二伯伯啦!」她笑著接過。  

  「你二伯伯?」張軍同顧天明若無其事地交換一個眼色,笑嘻嘻地追問:「什麼時候的事?」  

  「我初中的時候吧!」被三個人這麼目不轉睛地盯著,小北第N加N次地慣性臉紅,便轉身繼續往山上走,一邊微笑著繼續往下說:「那年暑假,我二伯伯領著我七哥和小哥還有我來爬山,哦,就是這座山。那時候我七哥快十八啦,對什麼都好奇,他呀,趁著二伯伯不注意的時候,在山下的小店裡偷偷買了煙帶上了山來,到了山頂趁著二伯伯畫畫——哦,我二伯伯可是我們這裡很有名氣的畫家哦——七哥給了我一塊巧克力要我放哨,他說要嘗嘗對著萬里山河氣吞河山一番。結果我爬山爬得太累太困啦,吃了巧克力就放著哨睡著啦……呵呵,結果被我小哥告了密!我二伯伯很生氣,就把我和七哥丟在山上自己同小哥坐車下山去了。」  

  「後來呢?」齊放問。  

  「那時候我才十三歲,十三耶!」有些可憐地垮垮肩,小北現在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我和七哥嚇得一晚上沒睡著覺!這山上有狼哦!我們又冷又怕又餓,身邊又沒有人,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兩張臉都哭成花貓啦!後來我爸爸知道了才趕來接我們下了山,從那時候起,我七哥不要說是吸煙,一見煙就會發抖。」  

  「哦,你是從犯。」張軍敲敲她腦袋。  

  「如果只是從犯還好說了。」小北歎口氣,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歇歇腿兒,有些難為情地接著說:「我爸爸那時候問我和七哥知不知道哪裡錯了,爸爸說七哥是錯在山上吸煙,我卻錯在亂丟垃圾。」  

  「什麼垃圾?」劉藍修不知什麼時候又轉了回來,笑瞇瞇地插嘴。  

  「巧克力包裝紙啊!」小北不好意思地順順耳邊的頭髮,「我爸對七哥說,男孩子想吸湮沒有關係,可吸煙之前要好好考慮考慮,會不會給別人增添負擔,會不會打擾到別人?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只考慮自己,要多為別人著想……呵呵,我那時小,爸爸說了一大堆,我沒記得幾句。」  

  「那怎麼說你?」齊放問。  

  「我?爸爸說,小北願不願意自己乾淨的房間被別人亂丟垃圾弄得髒髒的呀?」她摸摸鼻子,顯然很是羞愧,「就這麼一句。後來爸爸告訴我說,凡事要記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就這樣?」一直沉默的顧天明開口。  

  「這樣還不夠啊!我和七哥那時候可是被嚇了餓了凍了一整夜耶!你可憐可憐我們幼小的心靈好不好!」有些氣呼呼地瞪站著說話不腰疼的男人,小北惱道:「我才不過十三歲耶!」  

  「……原來有環保意識的是小北你老爹和伯伯啊!」張軍笑呵呵地拍手。  

  「是啊,就是因為有爸爸和伯伯叔叔他們以身作則言傳身教嘛,我們這些小一輩的孩子才能個個拿得出手咯!」很驕傲地仰起腦袋,小北很是得意,「我們這一輩一共十二個孩子,我最小,除了我,幾乎哪一個也是碩士甚至博士畢業的哦!」  

  「哇!簡直是高學歷家族嘛!」張軍敬畏地咋咋舌頭。  

  「是啊是啊,我二哥是律師,三哥是大學教授,四姐姐繼承了二伯伯的才華,也是畫家哦!你們有時間去名家畫廊轉轉,絕對有我四姐姐的大作!」她一個一個掰手指頭,眼睛又黑又亮,是真的為自己有這麼一堆兄弟姐妹而自豪,「就連和我同歲的小哥,如今也是空軍上尉了!厲害吧?很厲害吧?」  

  「……小北,你還有沒有沒出嫁的姐姐?」張軍聽得眼中直冒光,握著拳頭問。  

  「呵呵,張哥你遲到了!我五個姐姐都很優秀的,早就名花有主啦!」小北被他的神情逗得格格笑個不停,笑了好一會兒,眼珠子轉轉,咳嗽一聲說:「不過,我們章家還有一位沒出閣的好姑娘喲,張哥,要不,我幫你問問?」

  「誰啊誰啊?」張軍立刻大喜。  

  「我二哥家的女兒啊!」她忍住笑,「她比我還大一歲,如今在上海讀法學碩士,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好啊好啊,那就麻煩你——章……小……北……」張軍突然明白過來,臉一拉,陰惻惻地將拳頭握得咯吱響,慢慢逼過來,「你今天死定——呀呀呀呀呀呀!」  

  被人狠狠一腳踢到了山花爛漫處。  

  「死的是你!」緩緩收回腳丫子的某人冷冷哼一聲,甩手繼續上山去。  

  「……放哥好帥哦!」小北小聲同劉藍修咬耳朵,「放哥媽媽要來看放哥的事有這麼可怕嗎?放哥怎麼這麼大壓力?好恐怖!」  

  「呵呵,比這恐怖多了,等你見到齊阿姨後就明白了。」劉藍修笑瞇瞇地吹聲口哨,步履輕快地追齊放去了。

  瞥也不瞥那個佯暈死過去的自找苦吃的人。  

  「走吧,快中午了,你不是說山上如今有野味飯店嗎,我有點餓了。」顧天明拉她起身。  

  「可是——」小北是這幾個人中唯一還有點良心的人,為難地瞅瞅狼狽地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有些遲疑。

  「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顧天明淡淡一笑,握著她溫熱的手腕,繼續順著還算平緩的山路往上走去,「誰叫他總是不知死活地挑釁齊放?」  

  ……  

  小北歎口氣,只好很抱歉地朝犧牲了的勇士揮揮手,再向山上行。  

  「小北,從沒聽你說起你有這麼多的兄弟姐妹。」顧天明仔細望著她輕鬆的神情,試探地開口。  

  「我不好意思嘛!」很臉紅地抓抓頭髮,小北含糊地說:「個個精英啊,只我一個笨蛋!如果是你,你說啊?」

  顧天明見她神情真的是輕鬆,便微微放了心。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提,小時候我見人就說,弄得認識我的人見了我都說:哦,是有十一個精英哥哥姐姐的笨蛋北來了啊……你聽聽,什麼話嘛,我漸漸就不怎麼喜歡提了。」沉默了一會兒,又語氣輕輕地,似是自言自語:「我現在這樣子,哥哥姐姐們都不會希望從我嘴巴裡說出他們的事情吧……」  

  「小北!」  

  「啊,我沒傷心,更沒難過啊。」她抬頭,很清朗地笑,眼角眉梢,都是陽光,沒有一點點的陰霾,「雖然我說我再不是章家的章小北了,可他們還是我的親哥哥親姐姐們啊,我心裡永遠有他們的。」  

  顧天明什麼也沒說,只輕輕將她摟進了懷裡。  

  ……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不可以,可是不能只考慮自己,要多為別人著想……  

  他突然一陣惱怒,狠狠將這個只為別人著想的笨蛋妞兒抱住。  

  「顧……」  

  他突然緊緊的擁抱讓小北有些摸不著頭腦。  

  「以後想做什麼也沒關係。」他一下一下溫柔地順著她挺直的背脊,仿如在安撫哭泣著的孩子,輕輕地說給她聽,輕輕的,「什麼也不要考慮,只要你覺得快樂就好。」  

  只要你快樂,即便是顛覆了整個世界。  

  我也喜歡。  

  ……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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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06:36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爬山,釣魚,漂流,野炊。  

  五一長假,似乎僅僅只是一天的短短二十四小時,沒等讓人回味,已經嘩啦啦地飛掉了。  

  顧天明五一後直飛上海公幹,以帶著順便游上海為由,將她也打包帶了去。  

  至於其他的三個人,則有些垂頭喪氣地重返工作崗位去了,張軍甚至臨走前還試圖偷爬上他們的車,妄想也順便被打包寄到上海,結果被齊放的火眼金睛逮個正著,正在到處發洩「我媽媽馬上要來看我」精神壓力的齊放先生頓時得到了壓力發洩的最佳渠道。  

  可憐的張先生成了豬頭三的最佳代言人及詮釋者。  

  她也很沒良心地哈哈大笑了好久,久到眼淚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後,一路快快樂樂地被打包到了上海,這個世人聞名的東方大都會。  

  然後,東方大都會的快樂之旅……沒有任何開始的可能性。  

  工作,工作,工作!  

  下了飛機直接被車子運到下榻的飯店,小北就再也無緣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見到顧天明先生的半分龍顏。

  套句在五一假期中已經提前來此做準備工作的、顧天明先生那位漂亮幹練的秘書小姐周琳女士的話說:顧總來此是為了公司的長遠發展,為了事業的更上一層樓。  

  直白地說:為了工作。  

  再直白地說:不是為了旅遊,不是為了觀光。  

  再直白一點說:絕對不是為了做章小北的導遊前來的。  

  ……  

  好吧好吧,她如今身為人家的夫人,自然該體諒體貼……順便體驗一把自助游的樂趣吧!  

  嘿嘿笑著,手裡攥著某人很慚愧很無奈很不放心很懷疑地遞過來的信用卡,小姐她獨自去東遊也!

  首站,每一個到上海的非上海人都必須會去的外灘。  

  第二站,黃浦江。  

  ……然後才知道:外灘=黃浦江!  

  回飯店,在晚上參見顧天明先生,匯報章小北自助游今日心得時,被顧先生好好嘲笑了個遍。  

  外灘當然在黃浦江邊上?  

  她一直以為外灘是海邊好不好?  

  她就是小山溝裡出來的沒見過大世面的小家碧玉好不好?  

  ……  

  顧天明先生立刻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錯誤。  

  所以,章小北自助游第一天的旅遊心得是:浪奔,浪湧,萬里滔滔江水永不休……指的是黃浦江,不是指黃浦江的入海口!  

  第二天,章小北自助游繼續。  

  目標:上海聞名於世四通八達的地鐵!  

  先乘車到很有名氣的人民廣場,轉,逛,留影!  

  然後很雀躍很興奮很激動地進入上海的地下世界!  

  電子售票,先乘一號線,再轉二號線!  

  目標,南京東路站!  

  大目標:南京東路站附近的城隍廟!  

  終極目標:南京東路站附近的城隍廟的上海小吃!  

  呵呵……  

  呵呵……  

  ……咦,咦,咦……  

  那個……麻煩打聽一下,請問這裡是哪裡?  

  上海體育館啊!  

  ……  

  ……  

  章小北上海自助游第二天旅遊心得:上海地鐵是諸葛先生的八卦陣,她是小山溝沒河過的小士卒……被繞得暈頭轉向南北不分星花四射……實乃情理之中事也!  

  第三天,通天降雨。  

  所以暫時閉關飯店內休養生息。  

  第四天,降雨通天。  

  於是繼續飯店閉關休息養生。  

  第五天,艷陽高高掛,精神振奮,繼續外衝!  

  衝!  

  沖……小北我媽媽來上海了非要見我女朋友我實在扛不住了麻煩你幫幫忙吧謝謝了求求了拜託了!

  ……事情重大,需要會通商量商量。  

  遂致電顧天明先生,被漂亮女秘書無情駁回……抱歉很不好意思顧總正在開會吩咐無論什麼事都不准打擾如有事請留言我將盡快為您轉達……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她就自己拿主意嘍!  

  小北我現在在那裡的哪裡的那裡的哪裡你快一點哦急一點哦我媽媽最遲中午十一點半上飛機如果我女朋友限時不到我就只能被打包上飛機了啊啊啊我不想走啊啊啊我工作還有一大堆啊啊啊我還沒玩夠啊啊啊我愛中國啊啊啊啊啊啊!

  等她緊趕慢趕狂飆電話一路溝通終於到了人家指定的那裡的哪裡的那裡的哪裡時,和她手機電池同時宣告壽終正寢的還有她狂飆到一百三十邁的小心臟。  

  小北小北快點快點!  

  急急朝著她狂奔狂喊狂放而來的齊放齊家哥哥,非常不負齊家爸媽翻破一本康熙字典為他取的好名字:吾家有帥哥,春令百花齊齊展……百花齊放的齊放,一身鮮紅的牛仔打扮,往日將秀美前額半遮半露的柔軟秀髮而今根根衝冠怒起,耳廓一閃一閃亮晶晶,幾欲刺穿她的雙眼……  

  突然曾從某時尚雜誌的時尚廣告上看到的一段精彩華章瞬間充斥她色彩絢爛的腦海——  

  你與他相交的一刻迸發無盡花火,但最深刻的還是他牛仔的性感衣著、衝冠的怒發,彷彿是獨一無二,狂野影像永留記憶。  

  砰!  

  無盡的絢麗花火在她腦海裡絢爛盛放。  

  ……她終於知道了齊放媽媽要來看齊放是多麼可怕的事齊放為何會有那麼大的精神壓力齊放媽媽又是如何的恐怖!

  一切的一切,原因只有一個,原因只能有一個,齊放媽媽是一位無與倫比的……COSPLAY狂!

  ……COSPLAY狂。  

  哦哦哦哦哦哦哦……  

  她立刻頭腦冷靜,四肢充滿了力道,輕輕走過這性感美麗狂野的紅衣牛仔,好一副的雲淡風輕,只當自己視力為零點一看不清來者是何等模樣……  

  「章小北!」悠閒甩著的胳膊被人狠狠地拽住了。  

  她無力地垮下雙肩,宣告遁走行動失敗,乖乖被牽往……COSPLAY狂的方向。  

  音樂優美。  

  環境優美。  

  只隔桌對望的兩個女人加一個眼巴巴眸眨眨的紅衣狂野男,心情都不怎麼優美。  

  「章小北?」形容優雅衣著優雅優雅而微笑的優雅中年女士輕輕道。  

  「是。」一臉汗水一頭亂髮一身運動裝的狼狽二四芳華女重重點頭。  

  「媽媽?小北?」怒髮衝冠耳丁刺眼紅衣絢爛的狂野青年怯怯出聲。  

  「閉嘴!」兩聲恨聲呵斥一左一右猛襲狂野男。  

  ……好吧好吧,中國的先代聖賢曾說過,識時務者為俊傑。此時此地此刻的俊傑若想應運而生,則只需乖乖閉上嘴巴便能我軍大捷。  

  於是,怒髮衝冠耳丁刺眼紅衣絢爛的狂野青年暫時龜縮於沙發之內,從此時此刻起在此地可以忽略不計。

  屬於女人的戰爭,正式拉開序幕。  

  「放放說你是他女朋友?」懷疑。  

  「絕對不是。」乾脆。  

  「我們家放放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文武雙全!我們家放放要家世有家世要背景有背景系出名門!我們家放放要財有財要權有權權勢通天!我們家放放——」爆怒。  

  「沒膽量沒勇氣沒心機沒擔當沒腦子沒思想要什麼沒什麼我要他何用?」唾棄。  

  「膽量可以生勇氣可以養心機可以長擔當可以……啊……抱歉,擔當要用哪個動詞陪襯使用比較好?」不恥下問。

  「啊……我也不太清楚耶……要不試試『立』?」謙虛謹慎。  

  「膽量可以生勇氣可以養心機可以長擔當可以立腦子思想更是可以長可以養可以生可以立……立?總覺得很拗口耶!」疑惑。  

  「嗯……好像是有一點……要不用……用……算了啦,阿姨,反正放哥已經這麼沒用了,再拿什麼形容詞動詞來襯托我也覺得有點多餘耶!」恨鐵不成鋼。  

  「嗯……好像是有一點哦……對了,小北,你手機號碼多少?」熱切。  

  「哦,阿姨我寫給你哦……」乖順。  

  「啊,好了,我記住了,以後咱們常常聯繫哦!」滿意。  

  「好……啊……咦,阿姨,幾點了,您幾點的飛機?」焦急。  

  「早著呢,十一點才checkin呢……啊啊啊,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好了小北好高興認識你阿姨先走了對了這條項鏈送你這是我們齊家向來傳媳不傳女的傳家寶哦你要好好珍惜哦好啦不用送啦我走了來抱一個親一個好乖拜拜打電話給你哦!」飄走。  

  「啊啊啊啊啊阿姨我不要啊……」傻眼。  

  「小北!小北!小北!你真是太天才了!」激活。  

  「……先去給我變化回來……」刺激。  

  「……哦。」消失。  

  「這這這……真是一團什麼什麼的混亂啊啊啊啊!」暈倒。  

  而後,齊放媽媽要來看齊放是多麼可怕的事齊放為何會有那麼大的精神壓力齊放媽媽又是如何的恐怖……事件,暫時宣告結束。  

  勝利!  

  耶!  

  作為將一個很可憐很可憐的青年由失足,啊,Sorry,是由恐怖邊緣很好心很善良地施以援手拖回安靜安寧安全的美麗世界的報答,青年提供的是上海地鐵南京東路站附近的城隍廟的上海小吃……無限量無限時無限期的無償供應!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鐵板魷魚,我來了!  

  臭豆腐,我來了!  

  牛雜細粉湯,我來了!  

  灌湯小籠包,我來了啊啊啊啊啊!  

  唔唔嗚嗚,可愛的白白嫩嫩的灌湯小籠包啊,我的最愛最愛最愛最愛啊啊啊!  

  「小北,難道天明這幾天都沒讓你吃飯嗎?」  

  「吃是吃了,可是我食不下嚥呀!」唔唔嗚嗚,她可愛的白白嫩嫩的灌湯小籠包啊!  

  「為什麼?」  

  「當初說得多好聽啊,說要順便帶我來上海旅遊的!可是來了快一星期了,我整天都是自助游好不好!」

  「天明這次來上海是為了拿下浦東新區的一大塊商業用地,別說白天了,晚上他怕是也睡不了幾小時的安穩覺吧?」

  「是啦是啦!」  

  「那你還抱怨什麼?」  

  「言而無信!懂不懂?」  

  「好啦好啦,我替他盡盡地主之誼,充當導遊帶你逛逛十里洋場好了!」  

  「他是……上海人?」  

  「是呀是呀,我和他都是上海人呀……咦,咦,難道你不知道嗎,小北?」  

  「……手機借我!」  

  「啊,現在不是興師問罪的時候吧?我這句興師問罪用得正不正?」  

  「很正!非常正點!誰要興師問罪了?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我沒告訴他要到哪裡游去耶,壞了,這都快天黑了!」

  「別急,別急,我幫你撥號。」  

  嘟,嘟。  

  「喂,我是章小北……哦,周小姐,顧總還在開會嗎……我沒事,麻煩你轉告他,我現在和齊放先生在一起,我們——」  

  滴,滴。  

  OK,再一部今天同樣為了溝通到那裡的哪裡的那裡的哪裡而一路狂飆的手機宣告沒電。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很無辜。  

  「算了算了,反正也通知到了嘛,沒事啦!」手機主人很大方地揮揮手。  

  「那現在怎麼辦?」  

  「想不想游游大上海的車河?」  

  「好啊好啊……你有車嗎?」  

  「當然!我家是上海的嘛!啊……車子我放機場忘記取回來了?!」  

  「你送你媽媽去機場是自己開車?!」  

  「是啊是啊!」  

  「……那我們為什麼從機場回來卻坐的巴士?」  

  「……我忘了我開車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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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5-4-8 15:06:42 |只看該作者
  真是真是敗給他!  

  而後再次一路游往機場,取車,游車河,等兩人盡興而歸飯店,前台很有禮貌很含蓄地告之:顧先生一行下午已經退房飛走,如果兩位還想繼續住宿,麻煩重新辦理入住手續。  

  小北傻眼。  

  「天明做什麼啊?」簡直太、太……  

  「好了小北,正好去我家參觀參觀!走吧走吧!」  

  「……我想回家了。」  

  熱熱鬧鬧的章小北上海自助游,充滿希望地盡情而來,卻是,失望至極地敗興而歸。  

  下午七時許,在他返回這個有著他與她共同的家所在的城市一日夜之後,她也終於歸來。  

  謝絕了齊放的相送,她背著小小的背包,一身疲累地踏進了她與他的家門。  

  天色尚早,客廳的大燈壁燈卻早早地亮了起來。  

  男人,靠坐在沙發裡,一臉疲憊地翻著厚厚的文件。  

  聽到她進門,並沒回頭,只淡淡說:「回來了?正好,我餓了。」  

  她愣在客廳的門口。  

  想問問他為什麼不等她就離開。  

  想問問他為什麼不留一句口信就離開。  

  想問問他,為什麼,竟是要她露宿在陌生城市的陌生街頭?  

  卻,什麼也問不出來。  

  默默換了鞋子,放下小小的背包,垂著頭,無聲地走進廚房,與沙發中的他擦肩而過。  

  還記得在那青山翠谷,他輕輕地告訴她說:以後想做什麼也沒關係。什麼也不要考慮,只要你覺得快樂,就好。

  而今,她只不過肆意玩樂,錯失與他一日的聯繫。  

  他卻已經變天。  

  該是開心他的關注與關懷,還是該笑他的緊張共謹慎?  

  深深吸口氣,她踮起腳尖,去拽那櫃廚頂上的麵粉袋。  

  腳下卻一滑,她眼前一花,竟猛栽向地板!  

  咬牙,右手用力一撐!  

  刺骨的巨痛從手腕劈進心裡。  

  她再咬牙,慢慢抱著右手站起。  

  眼角,卻竟瞥到了男人正倚在廚房門上默默看她。  

  她復又垂下頭深吸一口氣,固執地,再度踮起腳尖,左手狠狠將那袋未曾開封的麵粉取下。  

  去洗手,眼角再偷偷瞄過去,門畔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委屈的淚,頓時湧了出來。  

  她卻理也不理,更不關心疼得幾乎不能動的右手,執拗地左手和面左手擀餅烙餅,執拗地左手切菜左手切肉左手炒菜。當她一臉冷汗地用左手將熱騰騰的烙餅和炒菜擺到餐桌上去後,卻只聽到一聲門響,他,竟是已經走了。

  已經走了。  

  走了啊。  

  她想笑,眼淚卻湧得更急,更猛。  

  ……  

  你相信王子和公主會從此過上幸福生活……然後,直到……永遠嗎?  

  ……不信。  

  可我會努力。  

  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將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長長長長地延長下去。  

  ……  

  深吸一口氣,她利索地擦乾討厭的淚水,突然「撲哧」一樂。  

  章小北啊章小北。  

  好傻的,章小北。  

  去醫院看手。  

  摸骨,拍CT。  

  還好還好,只是擰了一點點的筋而已。  

  忍痛推拿,戴上運動護腕,只要不用力不大幅度轉動,休養一段時間就沒事啦。  

  單手拎著大大的飯盒,她笑瞇瞇地走進顧天明先生的辦公室。  

  山不來就我,我就來就山嘛!  

  喏,這座山不是正一身西服地矗立在她眼前了嘛!  

  好吧好吧,她承認,這個情人眼裡,即便是愛生小孩子氣愛小心眼的男人,還是很帥很帥很好很好的。

  帥到……  

  「啊,顧太太,您來啦!您稍等一下,我幫顧總把領帶系一下……咦,這裡還有一根頭髮,顧總,您先別動,我幫您摘下來……好了,顧總,我們可以走了嗎?」  

  一身水紅色正裝晚禮服,暗紅的長髮整齊地盤在頸後,胸前佩著潤潤的珍珠項鏈,再配上完美容妝的出色容顏,美人,國色天香,巧笑倩兮。  

  顧太太摸摸鼻子,從內心承認這位美麗俏佳人容妝形象衣著很配自己如今一臉酷酷的顧先生。  

  「要去參加晚宴嗎?」她笑瞇瞇地問。  

  ……不過尚未過午,這晚宴,呃,是不是太早了一點點?  

  「不是,是午宴。」俏佳人嬌羞地將纖纖玉指捂上嬌嫩的唇,「我穿的不是晚禮服啦!」  

  哦。  

  她毫不尷尬地笑,順便顯顯左手拎的大飯盒,亮晶晶的眼兒瞄向裝酷的顧先生。  

  顧先生卻是瞥也不瞥她,更別說她拎的大飯盒了。  

  不賞臉啊?  

  好吧好吧,她很是樂意做識時務的俊傑的,既然人家身有要事,她即刻告退也就是了!  

  「那,不耽誤你們時間了,我先走了。」  

  揮揮手,她不帶走一片雲彩,很瀟灑地從辦公室功成身退。  

  「咦,小北?你怎麼來啦?天明不在嗎?」  

  「在,不過要去赴宴!放哥,吶,午飯,送你吃。」  

  沉甸甸的大飯盒豪爽送出。  

  「太好了太好了我正餓了還想去問天明今天怎麼沒給我帶飯呢!」  

  「呵呵,放哥,注意形象注意形象啊!」  

  「沒關係,這裡又沒人!咦,天明,你在啊!來,正好,我關於第七號地的設計圖正要向你匯報……小北,你走啦?不送你啦,再見,週末去找你啊!」  

  她笑瞇瞇地揮揮手,從容跨進電梯,留給在場的諸位先生小姐無懈可擊的完美笑容。  

  章小北啊章小北。  

  得分!  

  感覺,卻糟透了。  

  感覺,真的糟透了。  

  「章小姐,我今天來,的確很突兀。可是,看在我是天明父親的分上,看在天耀喊你一聲嫂子的分上,請務必幫我們這個忙,務必說服天明去醫院做一個骨髓配型!他就天耀一個弟弟,如今天耀患了白血病,除了他,我們再也沒有任何的希望了!」  

  一臉蒼老的老者,很誠懇地望著她。  

  她卻是震驚非常。  

  顧先生竟然有父親有弟弟?!  

  呃,當然啦,他從來不曾告訴過她,他沒有父親沒有弟弟。  

  哦,對了,他甚至也從沒告訴過她,他是上海人耶!  

  「……」她有些遲疑。  

  稱呼,如何來稱呼?  

  如顧先生喊她爸爸那般地也喊一聲「爸爸」?  

  可是可是,這個,她的確不認識這模樣淒苦的父子倆啊,雖然冒名頂替的可能性不大吧,可,她真的……喊不出來啊!  

  「章小姐,我知道你在疑慮什麼。」老者苦澀一笑,眼神有些痛苦,「我和天明他媽媽二十年前便離婚了。天明也應該沒向你提起過關於他父親的任何一件事,是不是?我們已二十年不曾聯繫過了,即使天明他媽媽過世,我也不曾前來弔唁過……我知這些年我對不住天明他們母子,也沒臉出現在他們面前……可今天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前兩日在上海見到了天明,可是……唉,章小姐,今天我抹開這張老臉,來見你,只是想請你幫幫忙,幫忙勸一勸天明,不管我和他媽媽天耀媽媽上輩子有什麼樣的恩怨,也只是我們上一輩的恩怨而已,天耀是無辜的!請你一定替我轉告天明,無論他提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只希望他能夠到醫院去做一下骨髓配型!即使,即使……即使配型不成功,我們也會……寬心。」

  她怔怔聽著,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嫂子。」  

  面色蒼白,一臉弱氣的青年靜靜望著她,帶著的,是她似曾相識的淡淡笑容。  

  「嫂子,我知道我們這樣做,會讓您很為難。可是,怎麼說呢,我的病其實無所謂,我只是希望我能看到哥哥和爸解開心結,能……即使哪一天我不在了,我也會比較安心地笑著走。」  

  她心一酸。  

  「還有,嫂子,請您替我母親轉告天明哥,就說,就說我母親向他和大媽媽道歉,雖然這句對不起遲了二十年,可我們是真心的。」  

  她悄悄握緊了雙拳。  

  「我可以試著去同顧……他說,可我不保證能夠成功。」沉默一會兒,她又低低地說:「我不瞭解你們之間的恩怨,所以,我只能將你們對我所說的話,盡量地複述給他聽。至於其他,我很抱歉。」  

  「不,不,這已經很感激你了,章小姐!」  

  「謝謝您,謝謝您嫂子!」  

  她努力扯動唇角,卻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啊。  

  難道同她有著一樣的身世嗎?  

  她心一澀。  

  不,不是一樣的身世。  

  而是,她哥哥那樣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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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09:21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好頭疼。  

  該怎麼對他說啊?  

  開門見山,直來直往?  

  ……算了吧!  

  憑她的爛口才,只怕還沒結結巴巴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將顧先生突然冒出來的爸爸和有著一點點血緣關係的弟弟交代給她的話背個開頭呢,就怕顧先生已經龍顏大怒怒目而視摔手離去了啊。  

  要不,迂迴轉折,試探試探?  

  ……可怎麼迂迴轉折先行試探啊?  

  從什麼上找出開頭,再怎麼將話題往深刻的內涵上引申啊?  

  她從小語文就不好,作文從來沒上過八十分,哪裡能想出什麼有深刻涵義的名言啊?  

  頭疼死了頭疼死了!  

  「頭疼?」  

  她呆呆回頭,那個讓她頭疼的預定談話對像正淡淡站在她旁邊一米處,有些皺眉地瞪著她,手,不耐煩地扯著領帶。

  「你、你回來了啊?」她愣了一秒鐘,而後立刻跳起來,很迅猛地跨上一大步,雙手很諂媚地去接他隨手丟的領帶。

  他終於不再小心眼地肯理她啦?  

  「發什麼呆呢,我喊了你好幾聲了。」男人將領帶隨意地丟到她很恭敬地平胸托舉著的胳膊上,突然帶了一分淡淡的笑意,微瞇眼打量打量她,「今天怎麼這麼……慇勤?」  

  「向你賠罪嘛!」她很親切地將唇角上彎六十度,雖然技術上有點難度,但有難度才能更好地展現自己的誠意嘛。

  「哦?」他再將外套掛在她的手上,見她態度非常好,索性拎起已經躺到沙發上的公文包再掛上去,很心安理得地將她當作活動衣架。  

  「真的真的!」她繼續親切笑,右手卻偷偷下降一厘米,面不改色地將所有重任重擔重量都托付給自己忠誠可靠的偉大左手。  

  「你有哪裡對不起本人了嗎?我怎麼不知道?」他再解開三顆襯衣扣子,而後靠坐進身後的沙發,閒閒地蹺起二郎腿,兩手再環胸,仰頭……睥睨她。  

  她咳嗽一聲,還是努力地笑,眼角卻有點受不了地微微扭曲了。  

  ……差不多就差不多了啊,氣勢高她一等,很得意嗎?  

  「小北?」偏偏男人很滿意目前的形勢,繼續仰頭……繼續睥睨她。  

  「我承認我那天在上海玩兒瘋了忘了同你報告更斷了聯繫沒記得你擔心是我錯了。」她低聲下氣,可是肚子裡勉強壓制了兩天的怨氣還是有一點重新升溫,不過這時候……還是別沒眼色地提起的好。  

  「還有呢?」  

  「還有?」她頓時頭皮發麻,托著他的領帶西裝沉甸甸的公文包偷偷後撤一厘米。  

  「齊放媽媽?」他閒閒提醒。  

  「……那又不是我樂意的!」她是被逼上梁山的好不好?「再說我從頭到尾都堅決否認了放哥的造謠之詞好不好?」

  「可你偏偏收下了齊家的項鏈!」男人冷冷斥責,「你既然不樂意,卻幹嗎不拒絕齊阿姨的意思?」

  「我……」她傻眼,「我當時完全蒙了好不好?」  

  「當時蒙,那過了當時呢?」男人提高音量:「現在項鏈不是還在你手裡嗎?」  

  「是放哥說怕人多擠丟了才托我暫時保管的!」她冤啊!  

  ……咦,等等,等等!  

  「顧……你怎麼知道項鏈的事?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和放哥媽媽見面的事?」他難道派人偷偷跟著保護她來著?……呵呵。  

  「齊阿姨沒等上飛機就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向我通報好消息了!」他簡直是……揉揉額,他哼:「還說要我多關照你一點幫你在公司調個職位最好調到齊放辦公室!」  

  「……我?」她更傻眼。  

  「齊放告訴他媽,說你是我的秘書!」額頭的青筋都忍不住要爆炸了。  

  「……哦!」她突然眼前一亮靈光閃現,偷偷樂。  

  「你還敢樂?!」他學張軍爆句粗口,惱道:「你明不明白齊家媽的言下之意?」  

  「不就是怕你兔子吃了窩邊草先下手為強近水樓台先得月嗎?」她很膽大包天地直接呵呵樂給他看,「原來我真的很優秀嘛!」  

  「……章小北,你……」他卻被她的樂呵呵惱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給我記住,以後少給我做這種白癡的傻事!你以為你是誰?齊放的事你少操心!」  

  「……哦。」她有些受傷地應一聲。  

  她也知道她幫齊放欺騙齊媽媽是有些不對,可這個男人這麼說,卻是很傷人的吧?  

  她是誰?她是他好朋友好哥們好同鄉的……  

  「顧……你都沒告訴過我你是上海人!」她突然記起這件很重要的事。  

  「胡說八道什麼?」他瞬間沉了臉色,冷冷望她,神情竟是疏離得可怕,「不知道的話少說!還是你真的把你當成什麼人了?我的事你少管!有這個閒工夫操閒心還不如去找個工作實在!總靠別人養你不覺得很丟人嗎?」  

  「……」  

  她,這一次是真的愣住了。  

  顧……竟是這樣看她的?!  

  她立刻搖頭。  

  「顧……不是我樂意操閒心,是……你父親和你弟——」她努力不顫抖,努力心平氣和。  

  「章小北,或者我該提醒你,你要不要去問問你大哥,問問他和他媽媽:當他們知道你媽媽出了車禍你更不是你父親的親生血脈時,他們是為了你媽媽和你傷心,還是……說一句,報應?」他冷冷望著她,冷冷地笑了笑。  

  那笑裡毫不遮掩的譏諷,在剎那將她撕扯得粉碎。  

  原來,原來,原來。  

  她努力想彎起唇笑一笑,雙唇卻顫抖得僵成了冰塊,滲人的冷,漸漸從她的唇蔓延至雙手,雙足,軀體,最後緩緩逼近她的心。  

  「……顧……」她渴望地祈求地乞望著他。  

  男人卻不再看她,似乎對她失望至極,或,不屑厭惡至極,冷冷站起來,扯過他的公文包西裝領帶,頭也不回地進了他的書房,將門「砰」地狠狠一關。  

  獨留她托舉著雙手,僵硬地站在沙發前。  

  心,終究還是被滲人的冷灌注進了去。  

  天,漸漸暗了下來,未拉窗簾的落地窗外,映進別人家的熱鬧燈火。  

  她的家,卻是夜了。  

  夜,黑黑的黑夜。  

  黑黑的夜,她卻視而不見。  

  黑黑的夜,卻阻不住她凝著那雋刻心中最深深處的身影。  

  還記得她難堪難受難熬的那一刻。  

  緊閉上眼,狠跳進地獄的黑暗世界,猛撞上他的車。  

  輕視的話語,施捨地扔到她身上的刺目顏色。  

  膝蓋上醜陋的傷疤,永遠盤踞在她的心,永遠永遠。  

  還記得她被張軍認出的那一日。  

  驚慌失措,恐懼,羞愧。  

  如果不想你的畢業證有看不見的缺陷,就答應我的提議。男人淡淡說。  

  她的黑暗世界,微微的光如閃電滑過。  

  救贖之門,緩緩在她面前打開。  

  還記得她為這男人準備烙餅的那些時光。  

  戰戰兢兢,怯懦畏縮。  

  謝謝。舉舉手中的烙餅,男人淡淡道謝。  

  她的心「怦怦」狂跳,為這,開枷之鎖。  

  還記得她強迫自己去相親的那個下午。  

  毫不留情的嘲諷,貨物般被討價還價。  

  傷心,難堪,麻木,痛苦。  

  滾。男人輕輕吐出的淡淡的一字。  

  倉惶而走的陰影,還於她嚴寒裡暖暖的陽光。  

  她竟不知哪裡生了勇氣,竟向這個自己其實沒一分熟悉的男人,道出了她內心最最裂心的痛苦。  

  我娶你。男人還是淡淡的。  

  她遲疑地睜開眼睛,暖暖的,是她那時唯一的感受。  

  還記得去為他送U盤的那個午後。  

  氣喘吁吁,拚命尋找。  

  然後,敞開在她面前的,電梯門口。  

  我的太太。男人微微笑。  

  那柔柔為她順發的手,那熱熱拂進她心頭的氣流。  

  還記得他深夜去接她的那個時候。  

  月沉星淡,風兒卻最是溫柔。  

  以後上晚班,打電話給我。  

  再不能止的羞澀,再不能忽略的心情。  

  人間美麗四月天,她的情,由此,再不能止。  

  還記得那個夢想消失的上午。  

  灰色,黑色,絕望的顏色。  

  沒有任何人,可以委屈我顧天明的妻子,我顧天明……深愛的女人。  

  堅定地讓她依靠的安全懷抱,男人,冷冷地宣告世界。  

  她驚愕抬頭。  

  嚮往的那一個嶄新世界,緩緩在她面前,如畫卷,慢慢展開。  

  還記得回家,決絕轉身離開的那個時候。  

  並肩的深跪,毫不猶豫的三叩首。  

  緊緊的擁抱。  

  以後想做什麼也沒關係。  

  什麼也不要考慮,只要你覺得快樂,就好。  

  男人輕輕地說給她聽,只輕輕地說給她聽。  

  那一刻,她的心,徹底淪陷。  

  從此,便是這個男人,便只有這個男人。  

  從此,她屬於這個男人。  

  那一夜,她呆呆地立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他關在書房整整一夜。  

  而後,天亮。  

  男人走出來。  

  她怔怔凝著這個不知不覺卻蠻橫地佔據了她所有心神的男人。  

  「天明,我們離婚吧。」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  

  最後一次。  

  然後,就如同五個月前她與這個男人去登記結婚時的情景重現,或者是時光逆流,一個鐘頭,六十分鐘,他與她,重新變回了單身男人,單身女人。  

  陌生的男人與女人。  

  陌生的人。  

  停車入位,熄火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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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5-4-8 15:09:27 |只看該作者
  有些蒼茫地走到電梯前,按下按鈕。  

  身後,還是這個男人,卻在法律上現實上,同她再沒有一點關係的男人。  

  一個輕飄飄的小本子,將他與她聯繫起來,成了最親近的家人;再一個同樣輕飄飄甚至更輕的一個小本子,將他和她,完全地隔離。  

  拎著小背包的手有些顫抖,她卻只固執地瞪著電梯指示燈,什麼也不要再想。  

  叮,電梯下來。  

  她一步跨進去,男人緊跟其後,甚至還搶在她之前關門按下樓層。  

  小小的空間,電梯迅速上升的失重感,讓她眼前黑了一下。  

  但也僅僅一瞬間而已。  

  出了電梯,進了家門。  

  呵,不再是她的家門。  

  換拖鞋,將背包放到置物櫃,依然遵循五個月了的習慣,去小浴室洗手洗臉。  

  梳洗台上,她的洗髮水,她的香皂,她的牙刷,她的杯子,她的梳子,牆上,她的毛巾。  

  一切突然變得刺眼起來。  

  不假思索地從小櫃子扯出一個黑垃圾袋,將這刺眼的所有呼啦掃進去。  

  拎著出了小浴室。  

  臨出門,她無意識地回頭。  

  鏡子裡的女人,竟在安靜地笑笑。  

  走進客廳,男人正坐在沙發上,微皺著眉,見她拎著大大的垃圾袋出來,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

  她更不說話,將客廳垃圾桶中的垃圾袋丟進自己手中的袋子裡,再去到廚房,如法炮製,視線無意掃過窗台上,已經發芽長出小小葉片的醜醜的果汁盒花盆,安安靜靜排在窗台上,接受陽光的沐浴。  

  還記得那個製作花盆的日子,更記得那些天每天澆水的時光,甚至,五一出門遊玩,還特意將它們都泡進了盛水的盆子裡,生怕她不在的時候發芽的它們會因為無水而夭折在小小的花盆。  

  自己那時候的擔憂,甚至還惹來這個男人受不了地笑。  

  幾乎已經遺忘了的事啊,如今才看到,便突然想笑。  

  笑一聲,還是捨不得,捨不得。  

  索性不理會了,她再次走過客廳,出門丟垃圾去。  

  男人沒有動,只那麼坐著。  

  電梯上來,下去,再上來。  

  進門,男人還是原先的樣子。  

  她掃了眼牆壁的掛鐘,時針分針正向正中央靠攏。  

  中午了啊。  

  她立刻慣性地走進廚房,洗手,打開冰箱察看。  

  然後又有些發呆。  

  自己,如今,還做這些做什麼?  

  卻還是歎了口氣,和面,切菜。  

  就算是最後一次,為這個男人。  

  腦子中好像空空的,什麼也想不起,卻又似乎被什麼塞得滿滿的,隨著時間一起往外溢。  

  還記得那些日子。  

  兩情相悅的?  

  她忍不住莞爾一笑。  

  好吧好吧,就是那些兩情相悅的日子吧。  

  那些兩情相悅的日子,男人偶爾會跑到廚房來,笨手笨腳地幫她擇菜洗菜,甚至還嘗試著自己動手烙烙餅,卻總是不成功,男人擰眉瞪著他焦黑的勞動成果,她卻呵呵樂到不行,於是一個瞪一個樂,瞪到最後樂到最後,總是,總是會鬧到床上去。  

  不是笑我不會烙餅嗎,不是笑我笨蛋嗎?  

  男人毫不在乎地笑,很冷血地拿她當作實驗品,在床上將她烙來烙去,烙來烙去,烙成一池再沒力氣笑他的軟軟的水。  

  臉上燥熱起來。  

  她咳嗽一聲,嘀咕一句,順便將烙餅炒菜端到外面的餐桌上,男人竟已經安靜地坐著等開飯了。  

  見她紅著臉出來,竟還微微一笑。  

  似乎完全明白她在因為什麼害臊。  

  她有些惱,卻又有些傷心。  

  索性直接回她依然佔據著的客房去。  

  呆呆望著米色的天花板,她突然想流淚。  

  卻,強迫自己再度忙碌起來。  

  從櫃子扯出自己的小旅行包,打開衣櫃,她有些怔怔。  

  衣櫃裡,如今滿滿的服裝,職業的,休閒的,居家的,外出的。  

  幾乎全部是這一陣男人為她添置的。  

  雖然只是吩咐了他的形象設計師幾句,雖然只是動動嘴巴的事。  

  她卻還是很開心,為了這個男人的心。  

  歎口氣,將自己原來的衣服折折丟進小旅行包,不過幾分鐘,她拉著旅行包出了房間。  

  男人,還待在飯廳裡,背對著她,吃著烙餅。  

  這麼的喜歡麵食,這麼的喜歡烙餅,如果她不在了,這個男人還怎麼活呀?  

  歎口氣,她強迫自己不要再多想,走到過廳,將小背包垮上肩,伸手開門。  

  「你到哪裡去?」  

  她慢慢回頭,男人,不知何時竟站在了她的身後。  

  「先……」她想想,努力地笑了笑,「先去我朋友那裡住幾天再——」  

  「這個城市除了我,你還有什麼認識的人?」男人冷冷戳破她的謊言,「你內向的性子,最不喜歡交往,同學會都不去參加的人,哪裡能有什麼可以借住的朋友?」  

  她一怔,有些苦惱地笑一聲。  

  是啊是啊,這男人,總比她還看得透自己。  

  「那我要不回家——」她無意識地,卻沒說下去。  

  「小北,我們好好談一談,好不好?」男人似乎有些煩躁,手用力扒扒頭髮,原地轉了個圈子,「我承認昨天我是有些激動,說話更是沒怎麼過腦子,可,可你也不能就這樣走,對不對?」  

  她不說話,只微仰著頭,平靜地與他互望。  

  「好!我去做骨髓配型!我告訴你我以前所有的事!我再不阻止你幫齊放!行了吧,可以了吧?」男人猛地一甩手,又叉到腰上,皺著眉臉色沉沉地爆一句粗口,又瞪向她,「我向你道歉,我昨天晚上說的那些話的確沒經大腦!我錯了!可以了嗎?」  

  她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縱容地望著這真心說這些給她聽的男人,心裡,竟是平靜了許多。  

  這個男人,能說出這樣的話,能如此真心地挽留她,她,真的很滿足,很滿足了。  

  「小北,你說話啊!」男人試探地去拿她左手的小旅行包。  

  「我沒生氣。」她微動一下,阻止了他的動作,右手下意識地握緊門把,想了會兒,才慢慢繼續說:「可是我真的想離開……這裡。」  

  「你離開我?你離開我還能到哪裡?」男人擰眉,落了空的手一轉,緊握住她的右手腕,「我們都是成年人,為了一點小紛爭可以鬧鬧彆扭,但不能這麼孩子意氣!」  

  右腕的劇痛立刻讓她白了臉色。  

  「放手。」她咬牙。  

  「不放!」他拒絕,甚至更用力握緊。  

  「放手!」她吼一聲,「我手痛!」  

  淚,不知從哪裡聚集了那麼多,似乎只一瞬,淚,竟已將她的雙頰覆蓋了大半!  

  男人如被火炙,倉惶地鬆開掌握,更要捧她的手,她卻死死抓握著門把,如何也不肯松,他再不敢用力,卻立刻彎下腰去看。  

  「擰了,不能用力。」她吸口氣,主動鬆開了門把,抬起來,微微轉動手腕,刺骨的痛,讓她有些手指顫抖,卻又不當回事地甩了甩,再度握住門把將門拉開。  

  「小北!」男人高聲,卻又立刻降下來,「冷靜一會兒,好不好?」  

  她微回頭望他一眼,扯唇角笑笑,卻走了出去。  

  「小北——」男人狠抓著頭髮,跟在她身後,敞開著的門任它敞開著,只緊緊跟著她,「小北,小北。」

  她不理會,伸右手去按電梯按鈕。  

  男人卻搶先替她按了下去。  

  她笑笑,視線有些模糊,索性直接拿手背抹了抹,眼睛用力瞪著指示燈,要自己別再流眼淚。  

  叮,電梯開門。  

  她毫不猶豫地跨進去,反手想按鈕,男人已經跟著她進來按了負一。  

  她不做聲,卻狠狠按了一。  

  「小北,即便你真的要走,也讓我開車送你好不好?」男人難得地低聲下氣,有些怔怔地望著她水潤潤的眼,輕輕說:「好不好?」  

  她沒說話,只在電梯在一樓開門後,拉著小旅行包跨出去。  

  「小北!」男人追在身後。  

  「咦,顧先生,顧太太,這是又要出門嗎?」大廈保安瞧到他們,忙將門為他們打開。  

  小北勉強笑笑,走出去。  

  顧太太?  

  再不是了。  

  腳下一晃,她踏錯台階,幾乎摔下去。  

  「小北!」男人一把拉住她,硬是將她手中的小旅行包搶去,「你到哪裡?」  

  「天下這麼大,還沒我去的地方嗎?」這時候,她驚訝自己竟然還有說笑的心情。  

  「你到哪裡去?」男人不敢扯她右手,只好拎著她的小旅行包跟著她走,冷著臉,「你不覺得今天我們一直在做傻事嗎?」  

  「沒有,我很清醒。」她哼一聲,大步走。  

  「可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傻!還有,你清醒?清醒的話,就這麼草率地同我……同我簽字?」再狠抓抓頭髮,男人惱怒地跟著她,「財產呢?贍養費呢?你這個傻妞兒!你全忘記了是不是?」  

  「我,能養活我自己。」她心裡微微的酸,又帶著一絲絲淡淡的甜,急促的步子慢慢緩下來,輕輕一笑,「我這幾年……學費生活費……還不是都靠自己雙手得來的嗎?沒什麼好擔心的,我能養活我自己的。」  

  「小北!」男人一把扔了手裡的旅行包,猛地抱住她,緊緊的,緊緊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沒什麼啊,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她輕輕笑,右手去扯他緊抱自己的手,「你放開吧,我右手真的很痛。」

  男人呆了呆,怔怔望著她顫抖的手,終究鬆開了她。  

  「顧……」她彎身揀起自己的旅行包,停頓一下,卻自嘲地笑笑,轉身繼續往小區門口走。  

  男人望著她筆挺的背影,有些迷惑地愣了愣,而後又立刻追上去。  

  「小北,小北,你冷靜些,好不好,好不好?我們先回家去,天快黑了,你到哪裡去?我們先回家,然後再談談好不好,好不好?」他一迭聲地低語,路人好奇望過來的視線,他視而不見,只緊跟在女人背後,連連地勸說。

  正是午休的時候,哪裡黑了!  

  被這個越來越聒噪的男人一直在耳邊嗡嗡嗡,嗡嗡嗡,頭頂是越來越烈的陽光,小北再也受不了地惱了!

  夠了啊,夠了,夠了!  

  視線裡,小區馬路對面猛閃過賓館的字樣。  

  她不假思索地橫穿馬路,直接走進去。  

  「小北,小心車!」男人緊跟在她身邊。  

  還好是中午,空蕩蕩的馬路上,並沒任何車輛。  

  可即使如此,男人竟也嚇得雙腿軟了。  

  小北卻看也不看男人,只快步跨進自動門,立刻涼爽了的環境,讓她微微喘了口氣。  

  走到前台,她不說話,更不看身後跟著的男人,只從小背包裡摸出錢包,掏出身份證。  

  「請問,是小姐一位還是兩位?」小姐有禮貌地問。  

  「一位。」她掏錢,卻見錢包裡竟只有幾十塊錢的零錢。  

  她閉眼,深深吸一口氣。  

  「小北,我們回家……」男人在她身後說道。  

  她咬牙,看也不看地,隨手扯出錢包裡刺眼的信用卡往櫃檯一按,「住……三天。」  

  信用卡,還是上海時,男人笑鬧著塞進她錢包,說是贊助章小北自助游的。  

  賓館小姐很懂臉色,立刻什麼也沒說,很快為她劃房,刷信用卡時,沒等詢問,男人已經走到前面,代為操辦起所有事宜。  

  她不拒絕,也沒力氣拒絕。  

  累,餓,再不想動。  

  「小北?」男人輕輕詢問,將信用卡和她的身份證錢包遞過來。  

  她只接了錢包和身份證,卻不接原本就是屬於他的信用卡。  

  「小北!」  

  「房費只當……贍養費了,謝謝。」她勉強笑笑,將信用卡接過來,卻反手裝進他的襯衣口袋裡,有些哀求地望男人,「拜託,給我一點最後的……面子吧。」  

  男人一震,僵在原地。  

  痛苦的視線,追隨著隨同服務生離開的女人,他慢慢合眼,將悔與澀,全數遮掩。  

  他愛小北。  

  毫無疑問,他深深愛著這個女人。  

  或許當初早在第一次見到那個一瘸一拐低頭走著的女孩子背影時,或許在他留這個膽小羞怯的女人為他做飯時,或許在他滿足地看著冰箱中這個女人為他時刻準備著的滿滿烙餅時,或許在這個女人突然一星期不見、他惱火憤怒時,或許在他在咖啡廳為這女人衝動地趕走卑劣的男女時,他的心,便在不經意間,動了。  

  心,動了。  

  所以,想也不想地娶了他,想也不想地將她納入了自己的城堡,想也不想地將她放進了心中。  

  婚姻,男人,女人。  

  當他開始認真思考這個排列組合如何恆久成立時,他的心,便已深陷。  

  將她介紹給所有人,微笑著說:章小北,我的太太。  

  越來越喜歡摟著她,抱著她,吻著她,誘惑她陷進他的情火裡。  

  不假思索地打破自己堅守的所有原則,動用所有的關係,甚至被商場熟識的朋友嘲弄,卻根本滿不在乎,只因為,捨不得她黯然的神情,捨不得她眸子中盈盈欲滴的水光。  

  沒有任何人,可以委屈我顧天明的妻子,我顧天明……深愛的女人。  

  話出口的那一刻,他沒有任何的遲疑,而是深深地滿足。  

  膽小的,羞澀的,愛臉紅的,甚至怯懦的,畏縮的。  

  他卻,愛她。  

  深深地深深地愛著。  

  出生自上海,他二十年不曾聯絡過的父親,甚至他那從不曾見過面的「弟弟」。  

  母親的鬱鬱寡歡,他姥爺姥姥背後的暗暗歎息,他拚命上學拚命工作想證明自己的渴望。  

  有那麼多那麼多想告訴她,有那麼多那麼多想傾訴給她聽,有那麼多那麼多想同她分享,有那麼多那麼多想抱著她流流眼淚的渴望。  

  他,卻,狼狽地退縮,甚至豎起尖銳的利刺,將她狠狠擊傷,渾身遍體的傷。  

  沒有任何人,可以委屈我顧天明的妻子,我顧天明……深愛的女人。  

  可是,今天,給了她委屈的,卻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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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10:07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從不曾如現在這麼的覺得,時間行走得竟是如此的緩慢,如此的折磨人心。  

  街上,路燈開始亮起柔和的光。  

  萬家燈火裡,卻唯獨缺少他和小北的那盞。  

  張軍齊放甚至出差外市匆匆趕回來的劉藍修,在他身邊來了又去,去了又回。  

  一個將自己緊緊關在賓館的房間,任誰喊誰叫都是一聲不吭,一個是呆坐在街旁的長椅上,誰問什麼誰說什麼,便回答什麼說什麼,卻全是無意識的。  

  張軍煩躁地撓撓腦袋,朝著齊放劉藍修垮垮肩。  

  老天爺啊,這是唱的哪一齣戲啊今天。  

  「天明,要不,我和阿軍在這裡等,讓藍修陪你回家先洗個澡?」齊放小心翼翼地開口,「你現在這模樣,就是小北肯見你,你好意思讓她瞧到嗎?」  

  一向梳理齊整的頭髮如今被他無意識地扒得像雞窩,襯衫西褲皺皺的,再加上下巴的鬍子拉碴,僵白的臉色,實在是,像是傳說中那些破產了的公司老闆們的標準形象。  

  「是啊,你不是說明天小北的爸爸要來嗎,你這個樣子,會很失禮的。」張軍忙應和。  

  「我再待會兒。」顧天明似是聽到了,卻還是微仰著頭,盯著馬路對面賓館的三樓。  

  小北住的是靠東的第三間,他這裡根本看不到,可他還是固執地望著著,似乎他只有這麼望著,才會安心。

  「天明。」劉藍修皺眉,不贊成地望他。  

  「謝謝你們陪了我這麼久。」他含糊地笑笑,「我實在是沒法子了,小北說什麼也不肯給我開門,我只好請你們過來。」  

  「這次小北真的生氣了。」齊放歎口氣,同樣靠著長椅微仰著頭望著賓館的三層,面色很沉重,「其實在上海她就有一點生氣了。」  

  「氣我甩下她自己走了?」他輕輕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有急事,提前離開也無可厚非,可你一句話不留,甚至還退了房間,實在是吃醋得太厲害了。」齊放有些氣憤地瞪他。  

  「……我留言了,我更不會退房,我其實知道小北和你在一起,還曾打電話給你,可你卻不接。」顧天明是什麼人,立刻明白了所有,「周琳。她……根本沒打電話給你,是不是?」  

  「……只能說你平常太縱容你的女秘書了。」張軍插嘴,想笑,卻笑不出來。  

  「電話給我。」顧天明伸手。  

  他追著小北出門來,根本什麼也沒帶,還是借賓館的電話找了他們過來。  

  「你要炒了周琳?」齊放卻不給他電話,「現在還管她做什麼啊,等解決了你和小北的問題再興師問罪也不遲。」

  「誰說我要炒了周琳?」他淡淡笑,卻笑得極冷,「她能力不錯,心機更多,倘若我為這些事情炒了她,只會給我和小北以後添麻煩!」  

  「那你——」齊放更不明白。  

  「天明要讓周琳說不出一個小北的壞字。」張軍歎口氣,替齊放臉紅,這傻小子,一點也不懂商場上的行事手段啊,「先高昇她,升到她能力不及的高度,再由公司其他副總因為能力不行炒掉她!」  

  「……」齊放咽嚥口水,徹底受教。  

  好可怕,好手段!玩弄人心竟然是如此的迂迴曲折!  

  這些個商場上的老手,竟不過短短甚至連一分鐘不到,已經把一個不自量力之人的前途安排得如此縝密,沒有任何遺漏。  

  「天明,你這麼的……深謀遠慮,這麼細緻周到地為你和小北的以後處處著想,我真是……」有些敬畏地看著顧天明打電話給周琳,竟然是往常公司裡常見的淡定和藹,齊放徹底說不出話來。  

  「明白了沒,天明是什麼人?你以後還是同小北走遠一點吧,免得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張軍同他小聲咬耳朵。  

  「滾!」一腳踹開這個趁機離間的小人,齊放憤怒,「小北是我好朋友,我喜歡她有什麼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齷齪?」  

  張軍呻吟一聲,扒著長椅靠背無力地翻眼向天。  

  「小放,你再去看看小北,看她醒了沒有?醒了哄她吃些東西。」顧天明根本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麼,只誠懇地拜託。

  「好,一會兒我打電話給你。」齊放立刻起身,穿過馬路進賓館去。  

  上一次他們圍著小北的房間又敲又喊,弄得周圍的客人幾乎要報警。沒法子,只能請賓館的工作人員偷偷拿鑰匙打開看了一眼,小北似乎很累了,正蜷在床上沉沉睡著,臉兒倒是紅撲撲的,呼吸平緩,他們暫時放了心,才出門來。

  「天明,你怎麼同小北的父親說的?」劉藍修看著齊放跑進賓館去了,才慢慢開口。  

  「我說,我和小北因為……我父親弟弟的關係鬧了些彆扭,想請爸爸上來看看小北。」顧天明接過他遞來的煙,含進嘴接近劉藍修打火機的火焰,卻又不點燃地離開,只夾在手指間,黯然的眸子有些呆地瞪著萬家的燈火,有些艱難地笑笑,「說了一些我過去的事,就這樣。」  

  「小北的父親同意來……他沒說什麼別的嗎?」張軍遲疑地問,「五一你不是說小北脫離關係了嗎,同她老爸?」

  「小北是什麼心思,連你都清楚,何況養育疼愛了她二十多年的爸爸?」顧天明笑笑,手指的煙掉下地去,他低頭望了會兒,俯身揀起來,站起走了幾步,將煙放進了垃圾桶。  

  劉藍修和張軍互看一眼,同時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在這座城市呼風喚雨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男人,如今竟是……愛慘了。  

  正要開口說些什麼,汽車尖銳刺耳的剎車聲引得他們循聲望去,卻見顧天明竟看也不看馬路上急弛而過的車輛,猛跑過馬路去了。  

  「天明!」劉藍修幾乎嚇白了臉。  

  他還要不要命啊他?  

  「章……筱德?」張軍遲疑地開口。  

  「什麼?」劉藍修站起來,抹一把臉,也準備過馬路去。  

  「小北的……大哥來了。」張軍示意他看向賓館門口。  

  賓館門口,不知何時停下了一輛黑色七座商務車,剛剛那個不要命的顧天明正很神色恭謹地站在車前,同一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人說話,而司機,正將一架輪椅放到車門前。  

  「揚風機電集團如今的掌舵者,小北名義上的親兄長。」張軍也抹一把臉,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不是說明天才來嗎,怎麼今天大晚上的就來了?章筱德竟然也來了?!」  

  「你認得他?」劉藍修望著那邊,天明正和那位章大哥將一位六旬老者從車內小心攙扶出來,再輕手輕腳安置到輪椅中。  

  「我哪裡有這個榮幸啊?」張軍翻個白眼,走到人行橫道準備過馬路,一邊很不甘心地嘟噥:「前年揚風集團在這裡設展廳,我拼了命跑斷腿地跑了一個月,卻還是沒拿下一分錢的廣告!這位大名鼎鼎的揚風總裁,更是連根頭髮都沒瞧到。」  

  「哦?」劉藍修同他一起等紅綠燈,笑著挑眉,「難得見你這麼失敗啊。」  

  「哎,早知道他就是小北的大哥,我早就……」眼珠子轉轉,他拿手肘頓頓好兄弟的胸膛,「你說,如果我現在給財經大報娛樂小報打個電話,會不會狠撈上一筆?」  

  「你撈不撈上一筆我不敢保證,我只敢保證你如果真這麼做了,明天我會去護城河替你撈撈屍體。」劉藍修笑。

  「……真是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又不是黑社會電影!」張軍翻個白眼,開始穿馬路,「不過,看著很嚴謹正直的一個男人嘛,不像是會剋扣小北學費生活費的壞人啊?」  

  「做到他這個高度的人,什麼事需要自己動手?」劉藍修沉默一會兒,輕輕歎口氣,「甚至連心思也不用動,自然有人去琢磨他的喜怒哀樂,喜歡的,討厭的。」  

  「……這就是你們這些權勢人物的內心獨白嗎?」張軍笑嘻嘻地望著他,「巡撫大人家的小公子?」

  「胡說什麼!」劉藍修踢他一腳,有些板起臉:「你磨蹭什麼!沒見天明他們已經進去了嗎?」  

  張軍朝他擠個鬼臉,跑進賓館去了。  

  「是啊,有錢有權有勢,卻獨獨沒有……快樂啊。」劉藍修喃喃歎息一聲。  

  眼,有些失神地望向賓館的三樓。  

  他從沒說過,他,其實是多麼的,佩服小北的勇氣。  

  拋棄所有,只求親情。  

  走進賓館,看著緊張地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賓館經理,劉藍修竟有些好笑。  

  很少能見到這麼多的大人物聚集在這麼一家小小的賓館吧?  

  大堂的待客處,那位年過六旬的長者微沉著臉,不怒自威的氣勢,讓身旁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要說說話,只恭敬地垂手陪侍兩側,已是大氣都不敢出了。  

  他暗暗深吸一口氣,乖乖地走過去,先很恭敬地向老者行禮問安,再陪站在張軍和齊放身邊。  

  眼,瞄了瞄獨站另一旁的顧天明,他再無聲歎息。  

  惹怒了大舅哥和泰山大人,等著被剝層皮吧!  

  自己總是不能袖手觀戰,可該為自己好兄弟說些什麼好話呢?  

  要不,先去大飯店預定一桌賠罪宴?  

  心思正轉著,卻聽腳步聲響,回頭看去,那位章家的大哥龍行虎步,大步走過來,身後,跟著低著腦袋神情緊張的小北。  

  走過他身邊時,他仔細瞧了眼,眼睛紅紅的,似乎剛剛哭過了。  

  「……爸爸。」小北走到老者身前,低垂著頭,怯怯喊了聲。  

  「我趕了一下午路,有些餓了。」老者伸手拍拍她微微顫抖的手,順便拉住了,「小北,你住這裡好幾年,有什麼好美食推薦給爸爸的?」  

  小北怔怔搖頭。  

  「爸——」顧天明開口,卻被老者淡淡的一眼嚇得不敢再開口。  

  「爸,城南有一家飯莊,荷葉飯做得極地道,您和小北不是很喜歡吃荷葉飯嗎,我們去那裡怎樣?」章家大哥微俯身,輕聲詢問。  

  「城南?」老者點頭笑,「小北大學不是就在那裡念的嗎?好啊,吃完飯我們正好去小北學校轉轉,小北,你來讀書時爸爸沒送你過來,今天算是你帶爸爸參觀參觀你們學校,好不好?」  

  小北輕輕點頭。  

  於是,一行人出了賓館,將老者和小北送上那輛商務車,章家大哥卻沒上去,只親自拉上車門,走到劉藍修的車子前來。  

  劉藍修什麼人?  

  立刻將顧天明塞進後座,他卻做了司機。  

  車子啟動,張軍齊放已經開快車前去準備了,他帶路,領著後面的商務車,速度平穩地向前開去。

  早已近深夜,馬路上,不再像白天那樣的車水馬龍,清淨了許多。  

  劉藍修邊安靜地開著車,隨時注意著路況,邊裝作不經意地看向倒車鏡。  

  章筱德年過四旬,身形高大,是典型的北方大漢,但氣質溫和,看上去,很是精神,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上許多。但如今微微冷著的氣勢,讓他有些難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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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8 15:10:14 |只看該作者
  劉藍修再偷看一眼顧天明。  

  鬍子拉碴,衣冠不整,神情疲累。  

  簡直是天與地。  

  處處輸人一等。  

  不由替他暗暗歎了口氣。  

  還能怎麼著?乖乖等著挨削吧!  

  車子內氣氛有些凝重,劉藍修小心翼翼開車,就連呼吸也不敢大聲。  

  等他過了兩處紅綠燈,章筱德才冷冷哼了聲。  

  顧天明立刻坐得筆直,劉藍修也不由得挺直脊背,將自己當作專業的司機。  

  「小北那裡,我已經罵過她了。」章氏兄長,不但氣勢威嚴,還有一道威嚴的好嗓子,聲音低沉,極具壓迫力。

  「大……哥,是我錯了,同小北沒關係的。」顧天明低頭認錯。  

  「兩個長不大的東西!婚姻是開玩笑的嗎?既然現在要離,當初還結婚做什麼?」  

  ……章家大哥,話不能這麼說吧?  

  劉藍修偷偷替自己兄弟抱屈,卻是很有眼色地不參與進去,任自己兄弟被兄弟大舅哥海削。  

  「小北腦子簡單,你也腦子簡單嗎?」章氏兄長繼續冷冷罵,「當初她頭腦發昏寫什麼棄權書,你呢!你就不知道勸阻?章家養了她二十多年,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她不認祖宗嗎?兩個沒用的東西?什麼事都憋在心裡?受了委屈不會自己講出來嗎!白白小心翼翼養了疼了二十多年!只會信無關之人的胡言亂語!爸怎樣對你們的,難道從來不肯仔細想想嗎?顧天明!如果你搞不定自己家的事,就不要來招惹我們家小北!我們小北是娶來讓你委屈的嗎?是送上門讓你來傷她心的嗎?沒有的東西!」  

  ……大哥,難道你就搞定你公司的人事了?還不是白白讓你妹妹學費生活費沒著落?甚至只好去做小壞蛋?

  劉藍修撇撇嘴,卻依然是什麼也不敢說,只能很受教地陪著自己兄弟洗耳恭聽……怒罵聲。  

  「如果不是你,小北哪裡來那麼大膽子?!什麼放爸自由?!什麼不會再回來?!什麼不會再出現在爸面前?!什麼不會再讓哥哥嫂嫂擔心?!什麼不會再添任何一點點的麻煩?!什麼不會是章小北?!顧天明!你若再這麼慣著她,遲早有你後悔的那一天!」  

  ……大哥,現在天明就很後悔了啊!  

  劉藍修聳聳肩,見往日裡總是從容淡定又橫行跋扈的顧天明被這麼當作孫子似的訓,真的是……一件很幸災樂禍的事。  

  「不是很能耐嗎?不是什麼都能一手搞定嗎?那還往家打電話做什麼?小北年紀小不懂事算了,你還添什麼熱鬧!不知道勸著她,還挑撥什麼活不活該?你幾歲的人了!怎麼這麼小孩子脾氣?」章家大哥狠狠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狠摔到顧天明身上,那力道,連前面開車的劉藍修都忍不住咬牙縮了縮肩。  

  「大哥?」顧天明低聲下氣捧著摔到身上的信封,哪裡敢打開!  

  「小北那份可笑的東西!你門口超市的股權轉讓書!」  

  「……原來那家超市是章大哥收購的啊!」劉藍修抓緊時機,逢迎地笑道:「怪不得天明如何也拿不下股份來。」

  「我們小北生來是讓人疼的!不是讓人委屈的!」章氏兄長冷冷哼一聲,「股份給你!全股!給我將那超市全改頭換面!一點原來的樣子都不許有!超市員工所有都換新的!舊的一個不許留!」  

  ……大哥,你剛剛罵天明太溺愛小北,可如今,您只怕不僅僅是溺愛了吧?  

  劉藍修眼紅地暗吹聲口哨。  

  「還有,你告訴小北,以後少給我這麼裝委屈!我總是兄長,又比她大太多,她侄子都比她大三歲!我和她嫂嫂拉不下臉面,難道你們做小的服個軟兒,主動一點還真屈了你們嗎?非要爸爸整天為你們操心才開心是不是?」

  ……  

  「我知道了,大哥。」顧天明認真點頭。  

  劉藍修也悄悄舒出一口氣。  

  癥結,便是在此。  

  尷尬的身份,尷尬的年齡差距。  

  所有人的沉默,造成了如今的,捨棄一切一切的章小北。  

  不顧一切地追尋親情,期望親情。  

  親情,卻默默在看不見的背影中,守候,一直的,守候。  

  哭過了,罵過了,斥責過了,安慰過了,勸解過了。  

  等硬將這個執拗的小女人重新扯進家門,東方已經漸漸發白了。  

  「還沉著臉啊?」顧天明無奈地將這女人推進還是她霸佔的客房,長長重重歎氣,「我被爸和大哥罵得那麼慘,你還不可憐我嗎?就算不可憐,也該幸災樂禍一番,至少罵句活該吧?」  

  女人狠狠瞪他。  

  「好,我道歉,我道歉,我說錯了話,行了吧?」硬是推這脾氣比他還硬三分的女人在床邊坐下來,他卻坐到地上,握著她雙手,很誠懇地仰望她,「我小心眼,我不該那麼的鑽牛角尖,我更不該那麼……大哥總比我大個十幾歲吧,他的寬容大度又不是生來就有的,你等著看,等我四十歲了,我一定比彌勒佛還肚大能容——好好好,我不開玩笑了,你不要亂摔手!」  

  他小心地將唇貼上她右腕,輕輕吮吻。  

  她有些惱地往回收,卻敵不住他溫柔的堅持,便索性不管了。  

  只,臉兒還是緊緊繃著,不肯看他。  

  「小北。」他將她雙手按到自己胸口,輕輕抬頭望她,「我在上海便見了……我父親,我那時候心情真的很亂,二十年不聞不問,一見面卻是為了他心愛的兒子!你知道,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所以,我倉惶地逃了回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來面對。我媽媽,至死還是不能原諒他和那個女人,媽媽那麼年輕,卻因為一個不懂得珍惜不懂得責任的男人,白白傷心了一生,她過世時,還不到五十歲啊,那麼的……我姥爺姥姥,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懂得的,是不是?所以,等你回來後,我不由自主地遷怒,因為,我不知道,我除了在你身上,還可以去到誰的身上來尋得安慰……小北,有時候,越是親近的人,卻偏偏是最容易受傷的人……小北,原諒我,原諒我說的那些混蛋的話,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黑的眸子裡,是她最完整的剪影。  

  「小北,小北,小北,小北,小北……」他一迭聲地輕輕喊。  

  「我都知道的。」她低低開口。  

  他認真望她。  

  「我知道你的心情,就像我其實完全明白我爸爸我哥哥我嫂嫂的心情一樣。」她默默望著自己貼在他胸口的雙手,感受著他怦怦的心跳,頓了一會兒,才輕輕說下去:「我會下決定同你……離婚,是因為我自己不知道我以後……該怎樣面對你。」  

  他屏住呼吸。  

  「我長這麼大,同我大哥說過的話,加起來,還沒有今天晚上說的多。」她吸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啞,「大哥說,他其實知道我的尷尬,知道我的……難。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來面對我。我媽媽的確傷害了他媽媽,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可傷害了就是傷害了,即便知道我完全是無辜的,可他如果對我好,就是對不起他的媽媽……就像你說的一樣,不知道如何來面對。」  

  「小北。」他將臉埋進她的手心裡,緊緊摟住她的腰。  

  「顧……我……我喜歡你,可我不知道,你看著我,會不會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你的身世?我的存在,是不是對你的折磨?我不想你不開心,所以,我決定離開。」  

  她手指輕輕碰觸他的臉龐,低低地繼續說:「我一直以為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我的存在,對爸爸來說,是媽媽不忠的證明;對哥哥來說,是爸爸背叛哥哥母親的……報應——不,不,你不要動,不要動!」  

  她彎腰,將下頜支在他發頂,蘊著水光的眼,有些怔怔凝著他寬厚的背,啞啞一笑,「今天,爸爸告訴我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你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其實是媽媽瞞著所有人領養的?」他低聲說。  

  「……你知道……哥哥知道了,是不是?」她愣了下,水光從眼裡滑落,「爸爸說,媽媽知道她對不起哥哥的母親,所以在嫁給爸爸之前就做了……絕育手術,爸爸知道的,卻假裝不知道媽媽的小秘密,甚至還故意借口工作忙去了外地多半年,為的,就是給媽媽製造我出現的機會……兩個很傻很傻的人,是不是?那年媽媽意外去世,我的身世本來可以……爸爸說,他寧願自己和媽媽一生背著『報應』的惡名,因為,那是他和媽媽欠大哥和他母親的,只是卻不想,會傷害到我……」

  「別說了,小北,都過去了。」他吻著她顫抖的掌心,那冰涼墜入他發中的水滴,讓他心痛到不能呼吸,「都過去了啊。」  

  「媽媽從來都把我當作親生的女兒來待,什麼也順著我,什麼也寵著我,只常常告訴我,我長大了,要靠自己的雙手吃飯生活,什麼也不許搶哥哥的,還常常在我小時候對著我說對不起,我那時小,不知道為什麼。可如今我知道了。」她吸吸鼻子,眨眨水潤的眼兒,眨去那盈盈水滴,輕輕笑,「爸爸說,媽媽自我冠上章小北的名字,就偷偷寫下了遺囑,將所有所有的秘密都寫在了遺囑上,將她所有在章氏的財產全數贈給了大哥,沒留一分給我。」  

  「小北,小北。」他愛戀地喊她的名字。  

  「今天,爸爸告訴了我一切。我好開心的,因為,我再也不會擔心怎麼同哥哥同爸爸相處,我只要知道,我媽媽愛我,我爸爸愛我,我哥哥同樣地愛我,我就很開心很開心了。」她將眼兒藏進他的頭髮裡,眨掉最後一滴水珠,輕輕笑起,笑聲清朗,「能解開爸爸和哥哥的心結,我覺得我很有成就感。」  

  「那我呢?」他低低問。  

  「你不是在這裡嗎?」她有些調皮地拿牙咬咬他的頭髮,而後皺著鼻子離他頭髮遠遠的,「顧天明,你幾天不洗澡啦?好臭!」  

  他猛抬頭,不敢置信地瞪她。  

  「好累好累,我今天在賓館洗過澡的,所以我先睡了哦!你快回房間洗澡睡覺去吧!」她打個哈欠,將他摟著自己腰的雙手拉開,翻身躺到床上,扯上被單,合眼便睡。  

  ……  

  「章小北!」男人惱火地撲到床上,狠狠壓住她,狠狠搖晃她,「你少裝了!快點給我起來!我還有好多話沒同你說完呢!你給我睜開眼,睜開眼!」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簡直膽子太大了她!  

  「我真的很累了啊!」這個女人卻就是不睜眼看他,就是繼續一副昏昏欲睡的勞累樣子,「天亮了我還要陪爸爸到處去玩呢,我還要去找工作呢,我還有那麼多家務要做呢。」  

  男人有些挫敗地瞪著女人,最終被女人黑黑的眼圈打敗,放開手,有些落寞地翻在一邊,扯被子蓋上。

  是啊,天快亮了,他也還有許多事要去做呢。要去醫院做骨髓配型,要去公司處理丟了兩天的爛攤子,要奉他大舅哥的命令去給他們家門前這個超市改頭換面,要……  

  「章小北,天一亮,先給我去把婚復了去!」他突然記起最最要緊緊要的,立刻再去搖晃快打起小呼嚕的女人,「聽到沒有,先去跟我把婚復了!」  

  女人似是被他擾得不得安眠,睜眼恨瞪他,「你有完沒完顧天明!你再這麼囉哩囉嗦,我就同你分手!」

  ……  

  ……  

  他他他囉哩囉嗦?  

  她還想分手?!  

  「章小北,喊我天明!天哥明哥天明哥隨便喊!就是不准再喊我什麼顧什麼顧天明!」他惱火地咬她翹翹的小鼻子,恨恨地哼,「分手?還沒復呢就又想分?你做夢吧,你今天先給我把婚復了去再說吧!」  

  女人更加惱火地啪一巴掌推開他的臉,怒瞪他,「再吵,再吵,分手!」將腦袋埋進枕頭裡,沉沉睡去。

  只剩下可憐的男人怒髮衝冠,如何也睡不著,卻又不敢真的打擾她的睡眠,只好狠狠瞪著她惹人眼紅的睡顏,惱惱地哼:「分手?分手?分手?」  

  突然又笑了起來,輕輕抱住這個越來越不可愛的妞兒,輕輕吻吻她的額頭,嘿嘿地笑。  

  哎,哎,怎麼辦,怎麼辦,他愛慘了這個至今只對他說了一次喜歡的傻妞兒,可怎麼辦,他想聽妞兒對他大聲地說愛,想聽這妞兒甜甜地喊著他天哥明哥天明哥天明,想就這麼抱著她一直一直地再也不分開,想就……  

  分手?再吵就分手?  

  他越想越樂,越樂越哈哈笑得響亮。  

  他的妞兒皺眉,似乎很不滿他的打擾,將腦袋往他懷裡偎去。  

  哎,哎,愛。  

  「前天還沒覺得你這麼好看呢,傻妞兒!」他歎息地摟緊她,歎息地凝過她亂糟糟的頭髮,歎息地凝過她青黑的眼圈,歎息地凝過她紅腫腫的眼睛,歎息地凝過她往下拉著的唇角,歎息似的笑個不停,「怎麼今天發現你這麼好看呢,妞兒,妞兒,妞兒。」  

  過了一會兒,幾日的疲乏與睏意,終於席捲而來,他哼一聲,抱著他的女人,終於沉沉睡去。  

  睡夢裡,他的傻妞正叉著腰,對著他吼:分手,分手,分手!  

  他嘿嘿地笑,好啊好啊,分手,分手,分手更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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