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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寵]金屋藏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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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2: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金屋藏妃 作者:心寵
 
一顆、二顆、三顆……對嘛,就是九顆點點啊!
王爺淋著雨拚命的找世上不存在的八星瓢蟲,
聽說是想許願讓離家的王妃早日回家,
當她數不出八顆點點時,他落寞她也難過,
其實她只是王府招募的小小繡娘,幸得王爺寵愛,
每天只有兩種工作──陪王妃的貓玩耍、陪王爺說話,
王爺知道她愛吃家鄉小點,特地讓人找來上百個廚子,
聽僕人說她生病時,他更是日夜相伴照料,
王府裡的人都說,她遲早要飛上枝頭當鳳凰!
但她比誰都清楚,王妃才是真主子,
王爺曾讓她看過一幅沒有容顏的王妃畫像,
他說愛妻不在身邊,畫像沒法完成,
最近王爺悄悄的動筆了,想必是王妃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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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2:23 |只看該作者
說一些神奇的事 心寵

  心心在《王爺看走眼》這本書裡,寫了一些藥方。

  不是我亂寫的哦,而是我從家裡的祖傳秘方上抄下來的,哈!

  我的爺爺不是醫生,不過,他卻不知從哪裡學來了一套治跌打損傷的本事,據說是緣於一個茅山的什麼教派,當年還是遠近馳名的厲害呢。

  曾有不少傷者慕名上門請爺爺治病,如果治得了,爺爺便樂意幫忙,如果治不了,他也不逞強,會婉言拒絕。

  不過,聽說如果是他婉言拒絕的,便是已經病入膏肓的人,不會再有什麼醫生能治了,可見,爺爺的確很厲害。

  我對他那套秘方一向很好奇,發現那其實並不完全是中醫的原理,還摻雜了一些神秘色彩。

  比如,最簡單一個治腫痛的法子,便是將姜在火上烤熱了,和著酒,以內勁來擦拭患者的傷處,擦的時候,口中要唸唸有詞,像一連串咒語似的,其中好像還要念到太上老君的名字。

  心心還在幼稚園的時候,有一次不知被什麼蟲子咬了一口,腳趾紅腫了起來,起初沒有在意,只是用手去抓它,越抓它越腫,過了一個星期媽媽才發現,那時候心心的腳指頭已經肥得透明了,哈……

  於是,爸爸便連忙用爺爺傳下來的口訣,配合姜酒,替心心擦了十多分鐘。結果第二天居然完全消了,真是神奇!

  我問爸爸,這是姜和酒的作用,還是他的咒語起了作用,他笑著說不知道,但他發現,當咒語念完一遍的時候,正好是沾了酒的姜擦乾的時候。

  所以呢,為了掌控時間,還是要唸唸較好。

  在《王爺看走眼》這本書裡,心心還寫了一個「化水」的口訣,什麼叫做化水呢?就是當你的喉嚨裡卡到魚刺之類的東西,對著一杯白開水念這段口訣,再把水喝下去,刺自然就不見了哦!

  你一定覺得騙人的對不對?心心以前也不相信,但據說有人試過,還真的滿靈的,不過念口訣的人一定要是懂得那套醫術的人才行,不是什麼人隨便念都可以的。

  為什麼呢?因為懂得那套醫術的人,他們要信守教規,絕不可以吃「五味」。

  如果吃了「五味」,據說治病就不靈了。

  至於什麼叫五味,心心只記得好像其中有蛇,其他就忘了……

  現在,爺爺已經去世多年,那些祖傳秘方好像都藏在家中的小冊子裡發霉了,心心曾經想學起來,將來當個治病救人的女華佗也不錯!可是一看上面的藥材,就打了退堂鼓。

  天啊,那上面有些藥材,心心可是聞所未聞,據說要收集起來可不容易呢。

  正因為如此,在大自然被破壞的今天,可能傳統的醫術也注定要消失了吧……

  有時候,心心覺得,那些古代神奇的東西,或許是真的存在,只不過因為環境的改變,使它們不再發揮功效,久而久之,便成為了一種「騙人」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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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5-4-9 18:22: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午夜一聲巨響,把藍嬌蕊從夢中驚醒。

  她睜開迷濛的雙眸,看到窗外劃過一道恍若白晝般的閃電。

  要下雨了。雷雨。

  下雨前是要起風的。狂風。

  狂風吹開了她的窗子,窗欞撞倒了靠牆的一隻花瓶。

  驚醒她的那一聲巨響,便是花瓶倒地時碎裂的聲音。

  她覺得前所未有的冷——不僅窗開了,門不知什麼時候也開了,風像滾動的駭浪湧入房中,彷彿要捲走她周圍的一切。

  「亭風……」她這才發現,枕邊也空蕩蕩的,新婚的丈夫竟沒了蹤影。

  難怪她會這樣冷,沒有他替她暖被,焉能不冷?

  三更半夜,亭風會去哪裡?

  倏地,一道黑影從窗邊閃過,藍嬌蕊心中不由燃起一絲不安,連忙披衣起身,往黑影消失的方向跟去。

  整個藍府從未像今夜這樣寂靜,如義莊一般的死寂。

  從前,只要她輕咳一聲,門外的丫鬟便會立刻戰戰兢兢地跑進來,但今晚,守夜的丫鬟不知去了哪裡,她大小姐人已至廊上,竟無半個人前來服侍。

  「啊——」

  忽然,她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這是除了風聲之外,惟一聽到的人聲。

  府中怎麼會有慘叫聲?是她聽錯了嗎?藍嬌蕊循聲而去。

  那慘叫似乎是從東邊的院落發出的,而東院,是她父母的寢處。

  花園裡漆黑一片,她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惟有藉著閃電的光,尋找方向。

  她記得曾經吩咐過下人,夜間不必太節省,該點燈籠的地方就得點上,今兒這是怎麼了,為伺一點燈光也不見?

  猛地,藍嬌蕊腳下被什麼絆了一下,害她毫無防備地跌倒在地。

  又是一道白亮的閃電劃過長空,她不由得尖叫起來,因為看到地上躺著一個人。

  一個顯然已經死去的人。

  電光閃亮的一瞬,她可以清楚看到死者臉上恐怖的模樣——一道劍痕從眉心正中直至頷下,劃出深深的血溝,生前俏麗的花顏險些被劈成兩半。

  電光閃亮的一瞬,她也認出了死者。

  那是她的貼身奴婢小玉。

  小玉竟然死了!是誰殺了她?

  藍嬌蕊在狂風中聞到一股血腥味,很刺鼻、很令人作嘔……從東院飄來。

  不祥的預感變成了震撼心肺的恐懼,她顧不得考慮許多,連忙往父母居住的所在奔去。

  她的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黑暗,此刻就算東院裡沒有點燈,她也能看到個大概。

  她見到許多人。

  府裡的下人大概都聚集在這裡了。

  然而,他們都倒在地上,像小玉一樣,屍體橫陳,不知被誰無聲無息地殺死了。

  惟有兩個人,依然活著。

  活著的這兩個人對峙而立,保持著僵硬的站姿。

  如果可以選擇,藍嬌蕊希望自己永遠不要看到這一幕,當最後一道閃電在她頭頂劈裂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好似都要被擊碎。

  這一道閃電,格外雪亮。

  眼前的一幕,也看得格外清晰。

  那殘留的活口,其中一人,是她的父親。

  但他很快也倒下了,因為,先前支撐他站立的,只是一把穿過他身體的劍。

  這一刻,持劍之人將武器猛地往回一收,父親自然倒地斃命。

  而持劍之人,在聽到她腳步聲靠近的一刻,意外地回過頭來,讓她得以看清他的真面目。

  哪怕沒有剛才那道閃電,哪怕她的雙眸沉浸在黑暗之中,她也可以從對方的身形清楚地判斷出——他是誰。

  她和他太熟悉了……在纏綿床榻中,親匿得幾乎化為同一個人……

  今夜之前,他是她的新婚丈夫,花亭風。

  而今夜之後,他成了殺她全家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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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5-4-9 18:23: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傳說這西誠王府中,最最可怕的,不是侍衛手中的利劍,而是一隻貓。

  一隻白貓。

  為何一隻白貓比侍衛手中的利劍更可怕?

  因為,它是王妃養的貓。

  自從西誠王妃回昌州娘家暫住,這隻貓便沒有了主人,無法無天起來。

  這是一隻難搞的貓,王府上下,除了王妃以外,沒人能管束它,也沒人敢管束,人們只能看著它每日上竄下跳,打碎了不知多少奇珍古玩,抓破了不知多少昂貴繡品。

  喬心第一次見到這隻貓的時候,便是它正在搗蛋的時候。

  那天,她剛把一幅龍鳳呈祥的被面繡好,貓兒便進來了。

  它一進來,便跳上她的繡被,彷彿發現了一處舒服的暖窩一般,在繡被上打著滾,樂不可支,可惡的爪於不時蹭著鳳翼上的金線,不一會兒,鳳翼便像掉了羽毛一般,變成禿鳥的翅。

  「小白……小白……」

  府裡負責看貓的婢女緊隨而至,一看這副情景,霎時嚇呆,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龍鳳呈祥的被面,是為了即將南巡的皇帝皇后準備的,貓兒此刻竟然將它給糟蹋了……上面當然不會治這貓兒的罪,只會治她這個看貓人的罪。

  呆傻之後,婢女開始哇哇大哭。

  「哭什麼?快把它抱下來呀!」管事余嬤嬤在一旁教訓。

  婢女如夢初醒地去抱那搗蛋鬼,誰知搗蛋鬼似乎要將搗蛋進行到底,齜牙咧嘴地「喵嗚」一聲,一隻爪子伸過來,抓破了要抱它的纖纖玉手,然後繼續在被面上耍賴,好像準備從此以後要以此為家。

  「哎呀,這可怎麼辦呢?」余嬤嬤也無可奈何了。

  這王妃養的貓發起脾氣來,惟有王妃能叫它乖乖聽話。

  可惜此刻,王妃遠在昌州娘家。

  「讓我來勸勸。」這時,一道聲音揚起。

  說話的人正是喬心,她緩緩地從繡架後站起來,走至貓兒橫行霸道的地方,露出甜甜的笑臉。

  「小白,快下來,姊姊餵你魚兒吃!」喬心張開雙臂,對貓兒嗲聲嗲氣地說,彷彿在哄一個嬰孩。

  「喬姑娘,沒有用的,它不會聽你話的。」余嬤嬤歎氣。

  「說不定會的。」喬心意志堅決,朝那貓兒越靠越近。

  「小心,它會抓傷你的!」余嬤嬤發出驚駭的警告。

  喬心毫不畏懼,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雙手一攬,將那貓兒攬入懷中。

  「哎呀——」四周眾人都害怕得閉上了眼睛,好似一起兇殺案就在她們眼前上演。

  她們都在等待喬心尖叫,然而,等了好久,卻什麼也沒聽到。

  房間裡霎時變得很靜,很靜。

  眾人詫異地睜開眼睛,看到了柔光洋溢的窗邊,有一幅美麗的圖畫——畫中,一個美女正抱著一隻聽話的白貓,輕輕撫摸它的腦袋,貓兒瞇著眼睛,滿臉享受的表情,白毛鬆鬆地舒展開來,如一團可愛的毛球。

  一刻鐘後,她們才發現,眼前的一切並非虛幻的圖畫,而是真實發生的事。

  勇敢的喬心姑娘,居然奇跡般馴服了這只比利劍還可怕的貓,而且,只用了短短的瞬間。

  「天啊,」余嬤嬤驚歎,「喬心姑娘,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我素來跟動物有緣。」她微笑回答,彷彿眼前發生的一切只是一樁輕而易舉的小事。

  將貓兒遞還至婢女的手中,她叮囑道:「繼續撫摸它的腦袋,不要停,只要撫摸它的手不停,它就會一直閉著眼睛。」

  婢女連忙點頭,唯唯諾諾地照做,終於成功地將那搗蛋的瘟神請走。

  從這一天開始,喬心便成為王府上下敬重的大人物,原本,她只是臨時招募的一名繡娘,現在卻成了眾人的大救星,每當白貓開始搗蛋的時候,眾人就求她幫忙。

  為了討好她,余嬤嬤單獨給她安排了一間上好的臥房,在她刺繡的時候,還會奉上各種可口的點心、點上最亮的燈籠,給她別的繡娘望塵莫及的優待。

  今天,是喬心受此優待的第十日。

  她照例刺繡到深夜,三更天的時候才收起繡花針,而管事余嬤嬤也照例親手端進宵夜,把一碗熱騰騰的紅豆湯圓放到她的手邊。

  「喬姑娘,你的繡活真是好!」看了一眼繡架上未完成的牡丹花,她嘖嘖稱讚,「我老婆子觀察了多日,怎麼別人繡的東西都是死板板的,而你繡的,卻像有陽光灑在上面一樣,鮮活得很呢?」

  「嬤嬤過獎了,」喬心微笑,「大概是我用的絲線比別人多幾種顏色吧。」

  「別人用的顏色也不少呀!」

  「可我喜歡用深深淺淺的絲線,把它們交雜在一起,這樣繡出來的東西便會有明有暗,像是陽光照在上面一樣。」

  「原來如此!」她點頭,「怪不得那麼逼真呢!喬姑娘,你真是繡娘中的高手,這手藝學了好多年了吧?」

  「也沒有多久,不過三年而已。」

  「才三年而已呀?」余嬤嬤瞠目結舌,「那……姑娘你可太聰明了。」

  「不是我聰明,是我姊姊……她教導我的時候太用心。」喬心若有所思。

  「哦?令姊也是刺繡的高手?」

  「呵呵,不是,她完全不會刺繡。」莞爾搖頭。

  「那……」

  「是她幫我請了一位好師傅,日夜教我練習。」她喃喃道:「除了刺繡,她還讓我學了好多好多……雖然,她不是我的親姊姊,待我卻是盡心盡力。」

  「不是親姊姊?」余嬤嬤益發不解,「那真是難得。」

  「天色晚了,嬤嬤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喬心直接打發地走。

  「那老身就不打擾了。」余嬤嬤起身告辭,剛走到門口,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回轉身來,欲言又止。

  「嬤嬤,怎麼了?」喬心不解地問。

  「喬姑娘,王妃的白貓……從今以後要多多拜託你照顧了。」

  「反正我這邊的繡活也還來得及趕出來,它如果淘氣,儘管告訴我便是。」她微笑點頭。

  「那只壞貓就愛亂跑,你看著它的時候,哪兒都可以去,只是……千萬別去西院呀。」管事余嬤嬤語氣變得凝重起來。

  「西院怎麼了?」喬心不解。

  「那西院是王妃的住處,除了幾個負責打掃的丫鬟,王爺吩咐其餘閒雜人等一概不得入內的,否則就會被……」余嬤嬤做了個砍腦袋的姿勢。

  「王妃此刻不是不在府中嗎?」喬心很是詫異,「難道還怕別人打擾了她不成?」

  「王爺是怕別人進去,弄亂了王妃的東西,」她壓低了聲音,「咱們這個王妃呀,身為當今皇上的表妹,可嬌貴得很呢!她從小愛乾淨、很挑剔,用什麼東西、哪樣東西該擺在哪兒都有講究,稍微挪動一點點位置、變化一點點,她就會覺得不舒服。咱們王爺十分疼她,凡事都依著她,所以吩咐下人不許亂碰她的東西。」

  「看來咱們的王妃定是位大美人呀!」喬心笑。

  除非有十分美麗的容貌,否則哪能得到男人如此的寵愛?何況,還是那樣鼎鼎大名的西誠王。

  「美人不美人的,倒是不知道,老身還未能有幸目睹夫人尊容呢。」余嬤嬤忽然歎一口氣。

  「嬤嬤貴為府中主事,竟從沒見過王妃?」她吃了一驚。

  「我這個管事只是負責打理王府外圍的事務,比如你們這些繡娘的吃穿用度,西院裡自有比我高一等級的管事,王妃的飲食起居由她們照顧,老身可沒那等福氣。」

  「那王妃總不能老待在西院裡吧?她出門的時候,您不就能瞧見了?」

  「西院後面另有一扇供王妃出入的側門,她若出府去,不需經過我們跟前,所以也見不著。咱們這個王妃呀,可神秘著呢,要見一面著實不易!老身曾經好奇地向比我早一年到府的管事打聽過王妃是何模樣,他也說從未見過夫人尊容。」

  「那嬤嬤您入府幾年了?」

  「兩年了。」

  「只兩年嗎?」她再次詫異。

  「呵呵,喬姑娘是不是覺得老身入府的時間太短?其實呀,咱們這府中的下人,凡是樂陽本地人士,入府的資歷都沒超過三年,因為西誠王是三年前才從京城搬來的,這王府也只建了三年而已。」

  「嗯,這個喬心也略有耳聞,聽說王爺本是京城富賈,後來立了大功,受當今皇上嘉賞,封為異姓王,賜了這富庶的樂陽領地給他。咱們王爺可是本朝惟一一個異姓王呢。」

  「嘿,都說咱們樂陽富庶,天下人無不嚮往,可咱們那位王妃,大概是嫌棄咱們這兒,不是在娘家待著,就是在京城皇宮裡待著,很少回來陪咱們王爺……」余嬤嬤不禁欷吁,「聽西院的丫鬟說,咱們王爺常常獨自用膳,用膳的時候還不忘在桌子對面多擺一副碗筷。」

  「王爺真是癡情之人……」喬心不由心尖一顫,泛起憐憫的柔情,「要是能見他一面就好了,也不知這大名鼎鼎的西誠王是何模樣?」

  「想見王爺倒是比見王妃容易得多,」余嬤嬤笑,「他常在這府裡四處走動,也沒什麼架子,總是溫和地笑著,閒暇的時候還會跟下人聊幾句,噓寒問暖的,真不愧為一位平易近人的好王爺!」

  「可我入府的這些日子,怎麼從未有幸遇得?」她搖頭不信。

  「那是因為這些日子咱們王爺都住在西郊呢!」

  「好端端的,為何要住到西郊去?」

  「聽說是在種田呢!」

  「種田?!」喬心大駭,「堂堂王爺,居然去種田?」

  「也不是親手種……哎呀,老身也說不清楚,只聽府裡人說王爺要在西郊做一件利國利民的大事,反正跟種田有關。我一個婦道人家,也不明白那些,所以沒有打聽得很明白。」向窗外看了看,她收了話,「哎喲,天色真的不早了,再過一會兒,恐怕要到四更天了。」

  「喬心絮絮叨叨問了這半天,煩勞嬤嬤了。」盈盈一拜,以示謝意。

  雖然還有許多事情尚未明白,但該問的都問了,一個下人恐怕也只能知道這麼多吧。

  望著管事離去的背影,喬心露出隱隱的笑容。

  這笑不同於她平時天真純淨的笑,而是帶著一抹詭異的顏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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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3:22 |只看該作者
  白貓自從托喬心管養之後,變得十分乖巧,人們都說世上除了王妃之外,大概就只有喬心可以治服那個壞傢伙了。

  喬心自己也這樣認為,然而不久之後,她發現自己錯了。

  因為世上還有一樣東西可以讓白貓完全不聽她的話——另一隻貓。

  一隻黑色的母貓。

  那黑貓不知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很有可能是一隻野貓。

  這一天,當喬心抱著小白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黑貓出現在房頂上,對著小白髮出喵喵的勾引之聲。

  身為情竇初開的英俊少貓,小白哪裡受得了這般引誘,頓時掙脫她的懷抱,直竄上房頂,跟隨黑美人的腳步而去。

  「重色輕友的傢伙,你給我回來!」喬心急得在簷下直跺腳。

  這下壞了,小白若與那黑妞私奔,西誠王妃失了愛貓,豈不是要拿她這個看貓之人治罪?

  拿著繡娘的工錢,卻幹著掉腦袋的事兒,喬心覺得自己這樁買賣太虧本了!

  她仰著頭,一手遮住屋頂上射下來的刺眼陽光,一手提著裙子,追尋小白的蹤影一路奔跑,只是下午亮白的陽光把她的雙眼刺出迷濛的淚花,貓的影子也在眼中變得越來越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哪兒,忽然,她看到一隻大鵬棲落在屋瓦之間。

  大鵬?

  是她產生的幻覺嗎?樂陽這樣的繁華之地怎麼會出現高峰之巔才能得見的巨禽?

  怔愣片刻,喬心才發現——她看到的,不是一隻大鳥,而是一個人。

  只不過此人輕功了得,像鳥兒一樣凌空飛起,翩然無聲地落在屋瓦之上,而衣袖飄動處,又似鳥兒華美的羽翼一般,所以才會讓她產生錯覺。

  她從未見過輕功如此之好的人,也從未見過施展輕功之時如此優美的人,一時之間,不由得看呆了。

  然而,就在她發呆之時,一件殘忍的事發生了。

  那人一手抱起了小白,而另一隻手衣袖輕輕一揮,引誘小白的黑貓頓時斃命,嗚咽一聲,墜落到院中。

  喬心跑近一看,發現黑貓的脖間刺著一枚銀鏢,銀鏢正中咽喉處,就算是一個人也會立刻斃命,何況是一隻貓。

  「你……你怎麼把它殺了?!」她不由得出聲喝斥。

  她很感激他幫忙捉回了小白,可是……也不能如此隨意傷害無辜動物的性命呀!

  」我如果不把它殺了,它便還會再來,你的貓就會永遠跟著它亂跑——你希望那樣嗎?」那人淡淡一笑,身影一晃,已然站在她面前。

  「把小白還我!」她懶得跟他爭論。

  只憑剛才那一句話,她就可以斷定此人是一個蠻橫凶殘之徒,跟這種人有理也說不清!

  對方也不多語,單手一伸,便把小白遞到她眼前。

  然而,就在她抬頭狠狠瞪他一眼的時候,對方那隻手霎時停留在半途中,整個人像被巨雷震了一震。

  小白被這隻手捏住脖子,或許是因為此人指節不知不覺加大了的力度,可憐的發出一聲慘叫,險些窒息。

  「你想把它也殺了嗎?」喬心連忙抱過它,輕撫貓腦袋,低聲安慰。

  那傻貓先前眼見同伴斃命,此刻又被猛然掐了一下脖子,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縮在喬心懷中瑟瑟發抖。

  「你叫什麼名字?」半晌,她聽到那男子低沉地問。

  她這才定了定神,仔細打量他的眉眼。

  這一打量,她又不由一怔。

  這樣英俊的臉龐,這樣深邃的眉目……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輩子她沒見過幾個男子,從不知世間所謂的「貌比潘安」是什麼意思,但此刻看到他,那個關於美男子的模糊定義,她終於明瞭。

  像所有少女見到美男子時的心情,她的心尖一緊,呼吸也一緊,臉兒,不自覺悄悄熱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略微低眉,水眸的餘波處卻發現對方仍緊盯著自己,一動也不動。

  「喂,我有那麼美嗎?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終於忍不住,她紅著臉嬌嚷。

  「你叫什麼名字?」對方仍是那一句。

  「我一個小小的繡娘,名字不足掛齒。」這個居心叵測又身份不明的傢伙,她才不會老實回答他。

  「繡娘?」對方一怔,「你是這府裡招募的新進繡娘?為什麼他們會讓你來看管這白貓?」

  「因為它最聽我的話呀!」拍拍小白的腦袋,喬心得意的答,「聽說除了西誠王妃,誰也管不了它。」

  令人錯愕的,對方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對,世間除了西誠王妃之外,誰也管不了它……所以,你是王妃的什麼人?」

  「呃?」她不解地皺眉,「我?我哪有福氣跟王妃攀上什麼關係?若說關係……我是她丈夫府裡的管事請來的繡娘,這個算不算?」

  「算。」對方被她逗得微微笑了。

  都說美女一笑傾城,可眼前的他,身為美男子,那笑容亦可傾國。

  「姑娘追這白貓追了半天,想必累壞了吧?不如隨在下進屋裡喝一杯茶,如何?」男子忽然提議。

  「進屋裡?哪一間屋?」

  他朝近旁的院落指了一指。

  「西院?」喬心大駭,摀住微張的嘴巴,「你……你好大的膽,不想活了?」

  「怎麼了?」對方仍舊淺笑。

  「這西院是王妃的住所,聽說王爺不許閒雜人等入內,你居然還想進去喝茶?」她只覺得匪夷所思。

  「我自然知道西誠王不許閒雜人等人內,但我既然敢請你入屋,你應該猜得到我是什麼人了吧?」男子的聲音如晨風般輕柔。

  「你……」瞪著迷惑的眸子,她猛然大悟,「難道你……你就是……西誠王爺?」

  「姑娘,幸會了。」花亭風向她點點頭。

  「你真的是西誠王爺?」喬心仍舊難以置信,「那……你身為王爺,何其尊貴,為何要親自上屋頂捉貓?隨便叫一個侍衛上去不就行了?」

  「因為這是我妻子的貓。」他的眉心微蹙,聲音一下子沉下來,「我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喬心沉默,隨後明瞭地頷首,「我知道,您最疼王妃……不過,您剛才殺了小白的戀人,不怕它記恨您嗎?」

  「這是我妻子的貓,只要它喜歡我妻子就行了,記不記恨我,倒是無所謂。」他淡淡答。

  「民女參見王爺。」喬心這才想起嘮叨了半天還沒盡該盡的禮數,連忙屈膝一跪。

  「你抱著我妻子的貓,在她眼裡,貓比我尊貴,所以,你不必對我下跪。」花亭風衣袖一抬,扶住了她的腕。

  「呵——」喬心嬌笑出聲,「王爺,您真是我見過最寵妻子的男人,王妃想必長得很美吧?不知喬心何日能有幸一見?」

  「喬心?」他的手再次一震,「你的名字是……喬心?」

  「是。」

  「喬心……喬心……」他低吟著,彷彿在琢磨著什麼,「為什麼要取這樣一個名字?」

  「很普通的名字,讓王爺見笑了。」這傢伙在嘀咕什麼?真讓人費解。

  「你剛才說想見王妃?」他轉了話題。

  「對對對,」喬心連連點頭,「可惜她這陣子不在府中,而我不久之後趕完了繡活就要出府去了。」

  「你隨我來,我這就帶你去見見她。」花亭風轉身而去,引著她往西院裡走。

  「怎麼?王妃回來了?」她又吃了一驚。

  對方不語,只默默地往裡行去,跨過兩道拱門,穿過一道迂迴的長廊,來到一間花樹纏繞的屋子。

  「這就是王妃居住的房間嗎?」她探頭探腦,滿心好奇,「好漂亮呀……不過,跟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你想像中的是什麼樣子?」在長榻上坐下,花亭風定定地望著她。

  他剛一坐下,立刻有侍女端來瓜果茶點,捲起窗邊竹簾,讓陽光透進來。

  「我以為王妃的房間一定很華麗,像宮裡一樣,可是……這兒雖然漂亮,卻佈置得樸素清雅。」

  「像宮裡一樣?」他似乎抓住了她的語病,「你進過宮嗎?否則怎麼知道宮裡是什麼模樣?」

  「我當然沒進過宮啦,」喬心失笑,「但我可以想像呀,那戲文裡、書文裡,不都有對宮廷的描述嗎?」

  「這屋裡的一桌一椅,都是照王妃昌州娘家的擺設佈置的,你……你覺得怎麼樣?」他再次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我覺得怎麼樣有什麼所謂?只要王妃喜歡就好了。」她笑著聳了聳肩。

  可她笑,他卻緊鎖眉頭,久久無話,一時間,氣氛尷尬。

  「呃……王爺,您剛才不是說要引我見王妃的嗎?她人在哪兒呢?」清了清嗓子,喬心問。

  「在那兒……」抬手一指,他指著牆上的一幅畫。

  畫卷很長,足足有一個人高,畫中所繪的,也是跟真人一樣大小的仕女圖。

  細細打量那仕女圖,只見畫中人云鬢高聳,華服似水迤邐,可惜卻算不得美人,因為她……沒有容顏!

  「咦?怎麼不畫完呢?」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喬心上前撫著畫卷,「多可惜呀!」

  「她不在我身邊,叫我如何畫完?」花亭風回答的語調中似有微微的哽咽。

  「原來這是王妃的畫像呀?!」她恍然大悟,「原來王妃並沒有回來,王爺領我見的……只是她的畫像而已?」

  「你很聰明。」微微頷首,「那時候,我剛幫她畫了這幅畫,尚未完成的時候……她就走了,我只盼著她早點回來,否則看不見她的人,我無法作畫……」

  「王爺是跟王妃吵架了吧?」喬心猜測。

  「你怎麼知道?!」他身子一僵,突地站了起來,面色駭人。

  「傻子都看得出來呀,」喬心努努嘴,「否則王爺提到王妃的時候,不會那樣傷感。」

  「我的樣子很傷感嗎?」俊顏露出澀笑,「居然連傻子都看得出來?」

  「放心吧,王妃遲早會回來的。」她連忙安慰。

  「真的?你真覺得她遲早會回來?」不料,這隨口的一句安慰卻讓花亭風流露驚喜萬分的神情。

  「王爺待王妃這樣好,她當然會回來。」

  「你哪只眼睛見我待她好了?」

  「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卻從這間屋子可以看得出。這屋子平時沒人住,卻保持得如此一塵不染,且任何閒雜人等都不得靠近……王爺有這樣的心思,天下的女子任憑是誰都會被感動的。」

  她環顧四周,突然意外地「咦」了一聲。

  「怎麼了?」這無意的一聲引起了花亭風的注意。

  「這房裡什麼都好,惟獨……」

  「惟獨什麼?」

  「惟獨那盆蘭花不太好。」她蹙眉指向窗邊垂掛的綠蔓。

  「那花也我是妻子臨走前種下的……哪裡不好?」花亭風不解。

  「這蘭花的葉子一定好久都無人修剪了吧?蘭花的形狀要經常修剪才顯漂亮。」喬心說話之間,似乎出於一種改不了的習慣,她不自覺地一伸手,迅速將盆中余葉掐下了幾片,「看,這樣豈不是好些?」

  嬌笑著回眸,卻撞上花亭風駭人的雙眸。

  「你……」他死死地瞪著她,引得喬心心底一陣寒顫。

  「民女該死!」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錯了什麼,「民女不該隨便碰王妃的東西!」

  壞了,壞了,這下會被拖出去砍頭嗎?俯下身子,微閉雙眼,她又驚又懼地等待對方發落,雙足不斷發抖。

  本以為會聽到一聲賜死的喝令,然而肅寂良久,就聽見一平靜的聲音從頭頂飄來,「那些繡活完成之後,你願意留下來嗎?」

  「呃?」喬心驚訝。

  「你願意留下來做我府中的一名婢女嗎?當一名婢女總比你在外四處尋攬繡活強一點兒,至少以後一日三餐不用發愁,何況你不是想見王妃嗎?如果留下來,總能見著她的。」

  「我……」彷彿天上掉下金子正好砸在她的腦袋上,喬心此刻有點暈陶陶的,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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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5: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入府以來,喬心今天第一次得假出外探親。

  其實,她在樂陽並沒有什麼親人,不過,有一個比親人更重要的人,一定得去見見。

  雇了馬車行駛到城東,踏入那間有名的客棧,二樓的廂房裡,她要見的人早在那裡等待。

  「藍姊姊——」才推開房門,她便興高采烈地喊。

  坐在紗簾後的女子正在輕輕撫琴,一身玄衣把蒼白的膚色襯得如雪冷酷。

  不過,就算這女子再冷若冰霜,在喬心眼裡,她永遠是她最最摯愛的「姊姊」。

  當年,若沒有這個姊姊把她從山野中救起,供她吃穿,教會她一切,今天她也不知會流落到何方,或許早已不在這世上了……

  「你來的時候,沒有人跟蹤你吧?」玄衣女子低聲詢問。

  「怎麼可能?我又沒有在王府裡做什麼可疑的事,他們暫時不會懷疑我的。」喬心笑咪咪的說。

  「那倒未必……」女子的表情仍舊冷冷的,「花亭風這個人精明得很,你要處處小心。」

  「藍姊姊,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派我潛入西誠王府到底所為何事了吧?」她滿心好奇。

  「報仇。」

  「報仇?」心中一驚,「為誰報仇?報什麼仇呀?」

  「為我報仇。」玄衣女子淡淡答。

  「藍姊姊……你、你跟王府裡的人有仇呀?」喬心瞪大眼睛,越聽越奇。

  「對,」背轉身子,語調中滿是恨意,「花亭風——殺了我全家。」

  「什麼?!」她難以置信,那樣溫文爾雅的翩翩佳公子,居然會如此心狠手辣?

  不,她早該猜到的……看他毫不猶豫射殺那只無辜貓咪的時候,她就該猜到的……

  喬心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西誠王花亭風本名納也亭風,是北梁國皇后的侄兒,三年前,他潛入我南周境內,以京城富賈的身份做掩飾,買通南周高官,替北梁國刺探情報……不料,我的父母無意中識破了他奸細的身份,於是,在一個雷雨之夜,他便將我全家殺了……」

  玄衣女子的敘述聽似平淡,卻如海面下蓄藏著萬丈洶湧駭浪,聽得喬心毛骨悚然。

  「藍姊姊的爹娘是什麼人呀?跟那個混蛋很熟嗎?」否則何以有機會識破花亭風的真實身份?

  「他們的女婿,他們當然熟。」她輕哼一聲。

  「什麼?!」彷彿遭遇雷擊,喬心整個人都僵了,「藍姊姊,你、你是說……」

  「對,我就是花亭風的妻子——藍嬌蕊。」玄衣女子回眸淡淡看她一眼。

  天啊,她的藍姊姊竟是西誠王妃?那個跟花亭風吵架跑到娘家的西誠王妃,就是她的藍姊姊?

  她就算有一萬個腦子,也猜不到如此的真相!

  不過,細想這一切倒也合情合理,自她認識藍姊姊的那一天起,便覺得她是個尊貴的人物,吃穿用度與一般女子大大不同,言談中可知其博學,舉手投足間有公主般的威儀。藍嬌蕊,當今皇上的摯愛表妹,太皇太后親封的「燕國夫人」,當然得如此。

  難怪西誠王府中資深的老僕都未見過王妃,原來這三年來,王妃根本不在府中——與西誠王有殺父弒母之仇,怎麼可能還住在同一屋簷下?

  難怪花亭風提到妻子的時候眼神中溢出傷感,似乎很怕妻子不會再回來,如果是夫妻之間普通的爭吵,何以擔心至此?

  「喬心,你能幫我殺了花亭風嗎?」玄衣女子忽然道。

  「我……」她的舌頭有些打結。

  這條命是姊姊救回來的,自然要聽姊姊的話,何況那花亭風如此喪心病狂,可是……不知為何,她有點不捨得讓他死。

  好奇怪,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念頭?難道因為他長得太漂亮了,所以她捨不得嗎?

  對,一定是這樣的,她從來都很愛惜漂亮的東西,殺掉花亭風就好比打碎了一個漂亮的花瓶,多少會讓她不捨吧?

  「可我怎麼殺得了他呢?」喬心支吾道:「他武功很厲害的!我可半點功夫也不會呀……」

  「呵,」玄衣女子冷笑,「你可知道,為何這一次西誠王府要招募那麼多繡娘嗎?」

  「不知道,為什麼呀?」喬心搖搖頭。

  「你想想,這些日子以來繡的圖樣都是什麼?都用些什麼顏色?」

  「嗯……有龍、有鳳,還有牡丹……用的都是明黃色……」尋思片刻,她猛地抬頭,「難道是獻給當今皇上的?」

  「不,是皇上與皇后不久之後要來樂陽巡訪。」

  「什麼?我怎麼一點兒也沒聽說呢?」

  「這事情是保密的,為了皇上與皇后的安全著想,沒讓普通百姓知道。」

  「藍姊姊,喬心有一事不明……」她忽然想到了什麼。

  「有什麼儘管問吧。」

  「既然你貴為當今皇上的表妹,只要告訴他花亭風是北梁的奸細便好了,皇上自然會殺他頭的,何必……何必要自己報仇呢?」吞吞吐吐地問。

  「皇上早知道他是奸細了。」

  「那、那為何還沒有處置他?!」

  「因為他在皇上登基之時不知做了什麼,讓皇上以為他已背棄了北梁,投靠我南周,於是便封他為西誠王,賜了他樂陽封地。」

  「姊姊你為何不把他殺害伯父伯母之事告訴皇上?伯母貴為皇上的姨母,難道皇上不幫姨母報仇嗎?」

  「此事說來話長……」對方輕輕歎息,「怪只怪我從前的身份。」

  「身份?」

  「喬心,你可知道……從前,我曾是皇上的未婚妻。」

  「啊?」她瞠目。

  「一則花亭風最擅長巧言狡辯,事後編了一套謊言,讓皇上以為我父母之死是匪人所為;二則我沒有確實的證據指證花亭風;三則……我也沒有什麼機會能見皇上。」

  「沒機會見皇上?為什麼?」

  「因為皇后呀,」玄衣女子澀笑,「皇后心胸狹窄,以為我還對皇上念念不忘,所以每次進宮,她都百般阻撓我面聖……幾次上書皇上,也讓她給攔截了書信,私下燒燬了……」

  「世間都誇皇后賢明,原來她竟是如此妒婦!」喬心不由得打抱不平。

  「喬心,你一直都說自己無父無母、孤獨淒苦……可我呢,我雖有夫君,卻是殺父弒母的仇人,雖有表哥貴為天子,卻不信我、不幫我、不見我,一個人有家不能回,獨自在世間流浪,想到大仇,夜夜不能成眠……喬心,比起你這個單純之人,我豈不是淒苦得多?」玄衣女子幽幽一歎。

  「姊姊……」喬心頓時一陣哽咽,「你、你放心……妹妹一定幫你,一定。」

  「我已想好一套報仇的大計,喬心,你過來,我慢慢告訴你。」

  「是。」既然答應了姊姊,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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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5:21 |只看該作者
  「小姐,那有個算命的,很靈的,要不要去給他卜一卦?」一個歡欣雀躍的聲音從耳際傳來,言語中滿是慫恿之意。

  「我們今天只是來寺裡進香,又不是來算命的,」華服少女提著長裙,緩緩步下寺門前的台階,絲毫不為所動,「何況,我也從不理會那些命理之說。」

  「小姐,此話差矣,」丫鬟辯駁,「你既不理會命理之說,又何必來此寺中進香許願?」

  「我進香許願,是為父母祈福,不管靈驗,只求心安,而算命卜卦,必有所求,一心希望能有好果,又怎能心安?」華服少女笑道:「凡是擾亂心神之事,我從不參與。」

  「可是那個算命的真的很靈!」丫鬟急得直跺腳,「上次我丟了一副鐲子,問他找不找得到,他說鐲子在井邊,我回府後往後院的井旁一看,天啊,鐲子果真在那裡耶!」

  「如此就更算不得了,」少女堅決搖頭,「若是算到不好的結果,豈不驚慌得要命?」

  「姑娘——」主僕二人正爭論不休,忽然一名長鬚老者攔住了她們的去路,「姑娘,請留步。」

  「先生,你是在喚我家小姐嗎?」小丫頭一看那老者,頓時大樂,轉身拉拉主子的衣袖,眉開眼笑,「小姐,這位就是那個很靈驗的算命先生,他居然主動過來跟咱們打招呼耶!想必是有喜事要告訴咱們!」

  少女淡淡向老者點了點頭,不甚熱絡地問:「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姑娘,你今日有劫,請務必小心才是。」老者語氣嚴肅。

  「小玉,拿幾兩銀子給這位老人家喝酒。」少女昂首闊步,逕自往前走,根本不理會所言。

  「姑娘不相信我?」老者似乎有些動怒。

  「老人家,拿了銀子就快走吧,我今日是福是禍,都與你無關,也不是你可以算得出來的。」少女輕蔑地笑。

  「小姐,你可不能跟老神仙這樣說話呀,」丫鬟在一旁急得不得了,「他很有修為的,若是給你下個降頭……你就慘了!」

  「老夫從不做下降頭之類的卑劣行事,姑娘若不信我,我也不會白拿姑娘那幾兩銀子,」老者語調深沉,「這樣吧,除了預言今日有難之外,老夫再免費為姑娘占卜一卦,若五年之後,此卦不靈驗,姑娘大可回此處砸了老夫的招牌。」

  「五年之後?」少女大笑,「明日你也許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五年之後我還能在此找到你嗎?」

  「老夫在此為人卜卦已有十年,十年之中每日三十卦,一卦不多,一卦不少,從未換過地方,也從不信口雌黃,姑娘可向附近百姓打聽打聽,若老夫真是個騙子,恐怕早被砸了招牌,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好,既然你這樣說了,我便暫且信你一次,」她聳聳肩,「讓你替本姑娘卜一卦。」

  「那姑娘想問什麼呢?」

  「嗯……」少女略微思考,「通常像我這樣年紀的女子都問些什麼?」

  「大多問的是姻緣。」

  「好,那我也問姻緣。你要怎樣替我算?只是卜卦嗎?不用測字或者抽籤嗎?」

  「什麼都不用,姑娘的命理早已寫在姑娘的面相上了。」老者盯著華服少女的臉。

  「好,那你就仔細瞧瞧本姑娘的樣貌,」她不由得再次大笑,「瞧得出什麼嗎?」

  「我瞧得出姑娘生於富貴之家,自幼衣食無憂,從不知人間悲苦,然而今後三、四年內,將有一場大劫,若姑娘能躲過,此生將永遠平安無事。」

  「不是說算姻緣嗎?怎麼又算起禍福了?」故意挑釁。

  「姑娘此禍便是因姻緣而起。」

  「此話怎講?」

  「姑娘雖然福厚,卻與夫家緣淺,若想積緣,必要遭受一場劫難。」

  「哦?那你算得出我未來的夫君是什麼人嗎?」彷彿存心要考一考他,眼珠子調皮地眨了眨。

  「皇家之人。」一字一句,老者徐徐道出。

  「什麼?」少女頓時面色大變,「你……你到底是什麼人?是誰教你說剛才的話?」

  「沒人教老夫,都是老夫從姑娘的面相上看出來的。」老者微微笑,「姑娘有雛鳳之姿、王妃之命。」

  「你……」她瞠目結舌,再也說不出話來。

  「小姐,我說了他很靈的吧?」丫鬟在一旁嘻笑耳語。

  「是你這丫頭在搞鬼吧?」少女側睨她,「否則一個外人怎麼會知道……」

  「天地作證,我小玉可沒對這位老先生說過半句不該說的呀!」小玉連忙舉手發誓。

  「拿十兩銀子打發他走!」

  華服少女一顆心頓時變得焦躁難安,不敢再看老者微笑的表情,像是撞了鬼一股,急急往山下去。

  一輛馬車停在階下,車伕一見她到來,便立刻熄了口中旱煙,連忙從歇息處立起,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大小姐」。

  「快送我回府。」鑽入車內,華服少女打算平靜心境。

  然而,一場更加驚心動魄的意外卻等待她,剛剛坐定,便有一把明晃晃的利劍架到她的脖子上,一隻黑黝黝的大掌瞬間摀住了她的嘴。

  「啊……」尖叫尚未出口,便被堵住。

  「不要出聲,」身後的人低聲警告,「只要你不亂動,我不會傷害你的。」

  「你……」華服少女瞪著驚恐的雙眸,想掙扎兩下,卻動彈不得。

  「叫你車伕快快往前行駛,若有人問起你們是否見到一名黑衣男子,便說他已往東邊去了。」那人靠著她的耳垂命令。

  「小姐,你沒事吧?」這時,小玉在車外喚,「還在生氣嗎?」

  「如果夠聰明,就說自己沒事。」

  「我……」捂著她嘴巴的掌移開了,這時她大可大喊救命,可刀架在她脖子上,她自然不敢妄動,只能乖乖地違心回答,「我沒事,快回府吧。」

  小玉應了一聲,沒過多久,馬車便行駛起來,車身晃晃蕩蕩的。

  在這陣搖晃之中,華服少女一顆心似乎快被震出來了,有生以來從未品嚐過的害怕,今天終於知道了滋味,她不止怕脖子上架著的這把劍,更怕先前那老者的預言——他說她今日有劫,果然有,那麼他說她未來姻緣坎坷,難道也是真的?

  心煩意亂中,忽然窗外似有大批人馬路過,揚起陣陣喧囂的馬蹄聲。

  「小姑娘,有沒有看到一個受傷的黑衣人從這裡經過?」有人問小玉。

  「啊?什麼黑衣人?沒看到呀!」只聽小玉懵懂地答。

  「這車中所坐何人?」

  「喂喂喂,你們可不能無禮哦,這車裡坐的是一位極為尊貴的人物,你們可惹不起的!」小玉連忙護主。

  「什麼尊貴的人物?老子就不信,非要瞧瞧!」

  長劍一挑,車簾眼看就要被挑起,車內忽然傳來華服少女不怒而威的聲音,「何人在外喧嘩?」

  「小姐,也不知這些是什麼人,膽敢對小姐您無禮。」小玉嗔怒。

  掀開車簾,華服少女明媚一笑,「原來是李校尉,我說怎麼聲音如此耳熟呢!怎麼,李校尉出宮辦差?」

  提劍之人一身戎裝,本來囂張的氣焰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立刻萎謝,不自然的笑容迅速堆於臉上,翻身下馬,俯跪路邊,「原來是小姐您在此,屬下得罪了。」

  「不必多禮,你們也是為了公事,我怎會怪罪?怎麼,又在抓什麼重犯?」

  「呃……屬下們都是奉旨行事,沒有上面的吩咐,不敢多言。」

  「好,那我也不多問了,」華服少女滿臉鎮定,「剛才我也聽見了,你們在找什麼黑衣人對吧?我剛才去寺裡上香,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倒是看見一個騎馬的黑衣人往東而去,你們去那邊找找吧。」

  「多謝小姐!」一群戎裝騎士頓時大喜,千恩萬謝地去了,馬蹄再次揚起一路風塵。

  待他們走遠後,這才對身後的蒙面人小聲說:「他們都去了,你也可以走了吧?」

  「麻煩姑娘送我到鬧市之中。」那人低低笑。

  「鬧市之中?」皺了皺眉,「你可知道,附近的鬧市便是京城,剛才那些人是皇宮裡的御林軍,你回去豈不是自尋死路?不如我贈你一些盤纏,你改道離京吧。」

  「既然要回去,我自然不會怕,多謝姑娘關心。」笑聲在瞬間變得有些溫和,「可不知姑娘如此尊貴的人物,為何要這般關心我這個逃犯?」

  「我哪裡是關心你?你的劍架在我脖子上,我敢不討好你嗎?」她輕哼一聲。

  「姑娘性格耿直,在下很喜歡。」笑意更濃。

  「誰要你喜歡?」這傢伙在調戲她嗎?豈有此理!她立時大怒,「趁本姑娘還沒發脾氣,快滾!」

  「多謝姑娘今日救命之恩,在下來日一定會報答姑娘的。」

  「報答?」她如聽奇聞,「我連你的樣子都沒見過,你此刻跑了,我到哪裡找你索取報答?好了好了,廢話少說,要滾快滾,少在這裡假惺惺裝仁義。」

  「姑娘想看我的模樣嗎?只要轉過來,便可看見。」他輕輕拉下面巾,聲音低醇。

  「我倒是要瞧瞧你這江洋大盜是何嘴臉!」她咬牙切齒,猛地一轉頭,霎時驚呆,萬萬沒想到一個被宮廷追緝的匪徒竟有如此俊顏,目瞪口呆之中,胸口被震得似乎失去了心跳……

  她記得,當時她是看清他的臉的,那張臉龐何其英俊,在黑髮黑巾的圍繞中,彷彿一朵午夜幽曇在暗處綻放,散發迷離光華。

  她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張令人意外的臉,然而,此刻為何這張臉在她腦海中如此模糊,像一張浸了水的畫像,漸漸化開,越來越淡……

  「呵——」

  喬心猛然坐起身子,發現剛才上演的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個夢。

  好奇怪的夢。最近,她總是夢見它,一次又一次。

  這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嗎?還是只是她的幻想?

  在夢裡,她時而變身為那個驕傲高貴的華服少女,時而又變成一個旁觀的幽靈,她弄不清自己是誰,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著同一個故事不斷重演。

  還有那張男子的臉,每一次,就在他摘掉蒙面黑巾、在她轉頭的那一瞬間,夢便碎了。

  她總是看不清他的臉,雖然,她記得那是一張極為英俊的臉。

  他,到底是誰?

  ***

  南周帝穆展顏帶著皇后青旋到達樂陽的那天,街頭仍舊像平常一樣平靜,人們只是看到一隊從京城來的旅客在東江碼頭上岸,其後受邀入住西誠王府,卻沒有人知道,旅客中竟有本朝天子。

  不過,西誠王府中的下人,都心知這位京城來的客人必定來歷不凡,否則,西誠王爺也不會提早三個月便把府中上下收拾一新,還特地招募數十名繡娘日夜趕製繡品,將東廂客房裡的被褥簾帳統統替換。

  正當王府上下為接迎穆展顏而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喬心卻抱著白貓無所事事。

  「好香呀——」她輕輕邁入廚房,探頭看看灶上蒸氣不絕的美食,讚歎道。

  管事余嬤嬤見到是她,連忙笑臉相迎。

  現下,王府中無人不知喬心是王爺的「新寵」,自從她那日無意撞見了自家主子,便從一名臨時招募的繡娘一躍而成府裡人人敬畏的「喬姑娘」。

  現下,她只需做兩樣工作——跟白貓玩耍,陪王爺說話。

  府裡諸人都悄悄議論,恐怕不久的將來,大夥兒都要稱喬姑娘為「側王妃」了,誰叫正王妃天天不在家呢?就算王爺再癡情,也不能長年累月當和尚呀。

  「喬姑娘,肚子餓了嗎?來來來,這裡有上好的點心,都是為京城來的客人準備的,用的可是上好的昂貴材料哦,我偷偷給你先嘗嘗。」余嬤嬤連忙端來一碗蜜餞燉官燕。

  「我不餓,倒是小白嚷著要吃呢!」喬心將那貓擱在桌上,「麻煩嬤嬤挑一條肥大新鮮的活魚,不擱油鹽,清蒸了餵它。」

  「姑娘來得正巧,今兒正好有才運來的鱸魚,小白有口福了!」

  「鱸魚?」喬心一怔,「咱們這兒不產這種魚,要從很遠的地方運來,一定很貴吧?」

  「那又有什麼法子,這次招待京城來的客人,王爺吩咐什麼都要最好的。」余嬤嬤難掩心疼的神色,「我瞅著這幾天府裡的開銷呀,那個銀子是白嘩嘩地流,皇宮內院恐怕都沒這麼奢侈。」

  「那些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呀?」喬心假裝好奇地打聽,「王爺怎麼如此厚待他們?」

  「聽說是王爺舊日在京城做生意時認識的朋友,反正肯定來歷不凡……」余嬤嬤神秘地湊近喬心耳朵,輕輕道:「有人說,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皇帝和皇后。」

  「什麼?」她受驚一般瞪大眼睛,「皇上和皇后?」

  「這都是咱們下人的猜測,也不知真假,喬姑娘如果真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向王爺打聽呀,他這麼寵你,一定會告訴你的!」余嬤嬤邪邪地笑。

  「嬤嬤不要老拿我打趣,我可不敢問!」羞怯地低下頭,「不過,倘若真是天子駕到……喬心倒真想親眼目睹一下天顏。」

  「那有何難?喬姑娘如今可以在這府裡自由出入,哪天去花園逛逛,肯定能撞見。」

  「喬心雖得王爺寵愛,卻也不能恃寵而驕,給王爺惹麻煩不是?萬一冒犯了天子,連累王爺遭聖上怪罪,那可就不好了。」

  「說的也對。」余嬤嬤點頭。

  「所以……喬心有一事想求嬤嬤。」

  「姑娘有事儘管講。」

  「喬心想見天子,卻沒有借口一見……不如就讓喬心當一回奉茶的丫頭,偷偷在一旁瞧天子一眼,既可得償心願,又不驚動旁人,豈不兩全其美?」眼珠子一轉,她迅速想出一計。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但余嬤嬤還有猶豫,「只是……王爺一直陪著那些客人,若讓他看到老身讓姑娘去做這種端茶送水的粗活,豈不要打斷老身的腿?」

  「放心好了,我會跟王爺解釋的。」喬心安慰。

  「那……那好吧。」她終於答應,「爐上有剛煮好的紅棗茶,我剛想差人送去呢,既然姑娘你願意做這粗活,那就……」

  「那就謝謝嬤嬤了!」你連忙捧起茶盤,生怕對方改變主意。

  呵呵,她哪裡是想見什麼天子真顏,主動請纓奉茶,不過是要幹一樁壞事而已。

  出了廚房,走到花園拐角處,趁著四下無人,她悄悄拿出懷中的一包藥粉,全數倒入茶中。

  這藥,並非什麼毒藥,而瀉藥。

  南周帝穆展顏私訪樂陽,身為一地之主的花亭風自然要負責皇帝的健康安全,倘若皇帝腹瀉不止,會不會治他一個護主不周之罪?

  哼哼,花亭風呀花亭風,你殺了藍姊姊全家,這一包瀉藥,僅僅只是報復計劃的第一步棋而已!

  看著藥粉在茶中漸漸融化,變為無色無味,她的心情也變得更加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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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才捧了茶水走到東廂房門口,便聽到一陣爽朗的笑聲。

  「亭風,你小子也有今天,這次真是不虛此行,有好戲看了!」一名男子愉悅地說。

  「展顏,你少幸災樂禍,你看亭風現在不慌不亂,還有閒情逸致作畫,可見他已經想到對策了。」對話中有女子的嫣語。

  「他現在投鼠忌器,被對方縛住了手腳,即使有法子,恐怕也不敢輕舉妄動。」

  「是嗎?要不要咱們打一個賭……」女子話音未落,忽然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喬心,不禁怔住。

  剛才還大笑的男子,表情也頓時凝住,兩道目光定定地投射在她身上,室內的氣氛霎時尷尬而詭異。

  花亭風正在作畫,筆墨一點一點潤染在那幅一直未完成的仕女圖上,圖中,空白的愛妻容顏此刻居然有了一些眉目,清秀淡雅地,只勾出一個輪廓。

  他發現了四周氣氛的冷凝,狐疑地轉身,瞥見喬心的一剎那,眼神中掠過一絲驚慌。

  「參見王爺——」儘管對於這三人的反應十分疑惑不解,喬心卻仍故作鎮定地垂眉上前,半跪於地,「奴婢前來奉茶。」

  「你……」花亭風筆尖一抖,「誰叫你做這些事的?」

  「回王爺的話,因府中來了貴客,下人們都忙得不可開交,喬心閒著也是閒著,便幫廚房做一些端茶送水的活。」事先想好的謊話說得十分流利。

  「亭風,你這小丫頭是新收的嗎?以前怎麼沒見過?」方才朗笑的男子經過片刻怔愣,又恢復了笑顏,意味深長地問。

  喬心悄悄抬頭看他。

  他,便是當今南周國的天子穆展顏嗎?好一張年輕的臉龐!

  在她的想像中,做皇帝的都如戲文裡的老頭子,長鬚一大把,沒想到居然如此英俊年少……

  站在南周帝身邊的,便是皇后青旋吧?

  據藍姊姊的描述,這應該是一個張揚跋扈的女人,然而,看著那身淡淡的綠紗裙,卻如水邊西子一般,週身只透出一股溫和的秀麗,並不驕氣逼人。

  不一樣……眼前的一切,跟她預想中的,太不一樣了。

  「好一個標緻的女孩子!」青旋毫無架子,親手扶喬心起身,對著她上下打量,滿眼是親切的笑意,柔柔問:「你給我們沏的是什麼茶呀?」

  「是……是紅棗茶。」喬心心懷疑惑,低聲答。

  「紅棗茶健脾養顏,我最喜歡了,來,讓我先嘗嘗。」她端起一盅便遞到嘴邊,剛想飲下,忽然蹙了蹙眉。

  糟糕!難道她發現了什麼?喬心心中一驚。

  所幸只是虛驚一場,蘇青旋只猶豫了一剎那,便將那茶全數飲入嘴中。

  「哎呀,好久沒喝到如此可口的紅棗茶了,比京城的還好喝呢!」絹帕抹了抹唇,蘇青旋贊稱道,深邃的目光直盯著喬心,「姑娘,這茶是你煮的嗎?」

  「不,是廚娘煮的,我只是負責送來而已。」做賊心虛,她一陣緊張。

  「正巧,我吃藥的時間也到了,這裡還有一盅紅棗茶,就一同讓我喝了吞藥丸吧。」青旋接著說出更令喬心驚愕的話。

  「不不不……」天啊,連喝兩盅加了瀉藥的茶?豈不把肚子掏空?她原只想給花亭風一個教訓,並不打算搞出人命啊!喬心連連擺手,又不知該怎麼勸阻。

  「怎麼?」青旋側睨她,「捨不得讓我全喝光呀?」

  「那位客人還沒喝呢……」喬心不安的朝穆展顏的方向看了看。

  「阿怡,你哪裡不舒服嗎?」聽到剛才的對話,穆展顏頓時變了臉色,一時脫口喚出妻子的舊名,「吃的什麼藥?怎麼沒聽你說過?」

  「沒什麼事,不過昨日略染風寒,服一顆藥丸就好了,知道你會擔心,所以沒敢告訴你。」她笑著敷衍夫君兩句,轉身吩咐喬心,「我相公他不喜歡喝紅棗茶,叫廚房另給他沏一壺龍井清茶來就行了。」

  「你真的沒事嗎?」穆展顏仍舊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

  「囉唆!」青旋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隨即從錦囊裡拿出一粒紅丸,就著另一盅瀉藥一飲而盡,看得喬心心驚膽戰。

  「奴婢這就去廚房讓他們沏壺龍井來……」腳一拔,她直想溜。

  「等一等!」一個聲音忽然揚起。

  「啊?!」她差點跌倒。

  花亭風終於擱下畫筆,轉身望向她,靜默片刻後,發出令她意外的號令,「你既然這麼喜歡做端茶送水的活,不如從明日開始,負責送飯去西郊吧。」

  「送飯?」她腦子嗡嗡亂響,「送……給誰?」

  「我。」他吐出一個清晰的字。

  「呃?!」他這是什麼意思?讓她從此負責他的飲食起居嗎?為什麼忽然作出如此決定,難道剛才他發現她心懷不軌、要親自盯著她?

  或是從明日起他又要住到西郊去了嗎?怎麼可以扔下這滿屋尊貴的客人,獨自跑到西郊去呢?他到底想做什麼?!

  一連串的疑問在喬心心裡得不到半點解答,惟有唯唯諾諾地點頭,這盤對弈的棋,只能暫時走一算算一步了。

  然而更令她驚奇的事情還在後頭——原以為皇后飲了那兩盅摻了瀉藥的茶,今夜定會鬧得整個王府人仰馬翻,然而等了又等,一直等到半夜,東廂房裡仍舊安然如常,毫無動靜。

  青旋好端端的,半點腹瀉的症狀也沒有。

  她皺著眉在房內踱步。不對啊!明明見皇后飲下了全部茶水,怎麼可能安然無恙?難道……是那包瀉藥有問題?

  難道,昨兒在街上買到的是假藥?!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否則解釋不通!

  她不由得捶胸頓足,悔恨自己貪一時便宜,在街上隨便買東西。

  下次再做這種大事,一定要請藍姊姊為她準備藥品,再也不能擅自行事,現在賣假貨的人實在太多了,哼,可惜了她的二兩銀子。

  ***

  喬心從未到過西郊,只聽人們說,西郊沒有任何美景。

  但當她親眼看到這兒的一切,才發現人們說的完全不對,這兒是沒有花鳥石林,卻有一大片綠油油的稻田,還有明晃晃的溪流依山而下,配上和煦的清風,令人心曠神怡,凡愁即消。

  喬心提著盛滿飯菜的籃子,沿著田埂,蹦蹦跳跳地來到西郊別院。

  她本以為這兒是一座華美的莊園,不料一見之下,不由得有點目瞪口呆。

  這兒,不過三五間茅舍而已,尋常得彷彿農家。

  茅舍前,水田邊,有一人身披蓑衣正在忙碌,她上前,有些猶豫的啟口,「喂,請問西誠王爺是住在這兒嗎?」

  不會是她走錯了地方吧?

  「你總算送飯來了,我快餓死了。」那人轉身一笑。

  「王、王爺?!」喬心差點摔到田里去。

  眼前這個身披蓑衣,貌似農夫的傢伙,就是平日裡風度翩翩的花亭風嗎?

  「愣著幹什麼?我這個樣子很奇怪嗎?」挽著褲腳,花亭風叉手立著,咧開嘴笑。

  「嗯,王爺這個樣子很……平易近人。」想了半天,她總算想出一個比較貼近的詞。

  「你來得正巧,瞧瞧我的大作!」他興高采烈地指著一台怪模怪樣的東西。

  「這是什麼?」喬心好奇地打量。

  這玩意兒兒像一個很大的木桶,蓋子上卻有一根長長的柱子,看不出是做什麼用的,令人匪夷所思。

  「這是水車。」花亭風解釋。

  「水車?」她睜大眼睛,「王爺,您別騙我了,水車是有輪子的,可這個……什麼也沒有。」

  「它的作用相當於水車,都是汲水用的,把水從低處送到高處,灌溉農田。」

  「既然已經有水車了,何必還要這玩意兒?」

  「可是乾旱時節溪河水量少,水車完全不能轉動,發揮不了功用。」

  「那就用風車嘛,風車也可以帶動輪子汲水的。」

  「萬一到時候也沒有風呢?」

  「那……可以用牛或者驢來拉呀,我以前見過沒有風、水又少的地方,不少百姓都用牛和驢來拉輪子,照樣可以汲水。」

  「牛和驢力量有限,況且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買得起牛和驢的。」花亭風搖頭反駁,「我就是要造一樣既便宜、功用又大的東西,讓百姓們一年四季都不用為灌溉的事發愁。」

  「那樣東西就是這個木桶?」喬心越發覺得奇怪,「這……怎麼用呀?」

  「很簡單呀,只要把蓋子上的這根柱子壓下去,桶底的水就會自動升上來,這是因為桶裡有氣,氣的力量不可小視,能帶動水,到時候我們把桶裝在溪河的低處,再在桶邊裝幾根管子,連於田中,水便可被送到高處的田里,同樣的原理,還可以用來汲取井水呢!萬一遇上大旱,也能汲取地下水來澆田,豈不一舉多得?」他很為自己的發明自豪。

  「氣?什麼氣?好端端的,桶裡怎麼會有氣呢?」

  「這世間有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氣,隱藏在我們身邊,只要善加利用,可以發揮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這好像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一時之間我這個小丫頭也不明白……」皺著眉,她似懂非懂,「我只想知道,王爺您怎麼好端端的卻跑到西郊來研究什麼氣了?」

  「因為我是北梁國叛徒呀。」他仍在笑,不過笑中卻抹上一絲淡淡的澀意。

  「呃?」這……這跟他是不是北梁國的叛徒有什麼關係?

  這傢伙也夠奇怪的,哪有人承認自己是叛徒?別人做了類似的事,瞞都瞞不及,他倒好,坦坦蕩蕩承擔罪名,而且還是在她這個不太熱的小丫頭面前。

  「你應該聽說過我是北梁國的叛徒吧?」他又道。

  「啊?我……」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我的確聽說過王爺您是北梁人……」

  「我不僅是北梁人,還是皇后的侄兒,『西誠王』這個封號,本是我在北梁的封號,後來我投靠了南周,南周帝便賞了同樣的封號給我,也算是對我的一種體諒。」花亭風脫掉蓑衣,坐到田邊,目光望著遠方,「你不問問我為什麼要背叛自己的祖國嗎?」

  「呃……」喬心咬咬唇,「想必是那北梁國很不好,所以王爺您棄暗投明吧?」

  「自己的國家不好,應該去設法改變,而不是背叛它,何況,北梁國也沒有那麼不堪。」

  「那……王爺您總不會是為了榮華富貴吧?」她吐吐舌頭。

  「我是為了一個女子。」他幽幽道出答案。

  「為了王妃?」她脫口而出。

  「還會有誰?」他深深地望向她,點頭。

  既然為了藍姊姊連自己的國家都背叛了,為何還要殺她全家?

  這個男人,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為何這話中藏有許多矛盾?

  可他的眼神、他的語氣,又不像是在撒謊……

  「我雖然背叛北梁,投靠南周,卻發誓不在朝堂上為南周獻計,這也算是表達我對故國的歉意,南周帝體諒我左右為難的心情,賜了樂陽給我,讓我遠離京師。不過,我雖遠在鄉野之地,卻也不能一輩子當個避世的懦夫,總要想些法子,為天下百姓做一點事……」

  「所以王爺您就發明這個抽水的木桶!」喬心恍然大悟,拍手道。

  「對,」見她如此明瞭自己的心意,他微笑地答,「治國之策或許對一邦有利、對一邦有害,可這灌溉農田的水利工具,無論放在哪個國家,都是有利的,我要做的,就是對全天下百姓都有利的事——無論是北梁還是南周。」

  喬心剎那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裡有暖暖的感動。

  她不懂什麼大道理,亦對政治一無所知,可她知道,眼前男子所說的一切,如果真是他的肺腑之言,便值得她欽佩。

  奇怪,藍姊姊口中的花亭風不是一個陰鷙、狠毒、殺人叛國無惡不作、大節小節全失的奸邪之徒嗎?

  為何她親眼看到的,卻是如此胸襟豁達、見識不俗、心繫蒼生又氣度不凡的溫柔君子?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過兩天我京城的『朋友』會來瞧瞧這個抽水的木桶,」花亭風又道:「希望展示的時候不要出什麼錯。」

  「怎麼,您京城的朋友也知道你發明這樣玩意兒?」

  「對呀,其實這樣東西是在他的幫助下完成的,之前,他可請了不少精通農具的工匠幫我呢,呵呵,還資助了我許多銀子研究此物。」

  原來如此。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花亭風要拋下貴客跑到西郊來了——他是為了在向南周帝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之前做最後的測試,以確保機器不要出什麼錯,之後,這樣新鮮玩意兒便可以借南周帝之手推行至天下,利國利民。

  可萬一失敗了呢?南周帝會責罰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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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6:00 |只看該作者
  天空中壓著一片低而厚的烏雲,彷彿隨時會滲出雨滴,壓得人喘不過氣。

  喬心推開窗子,望著西郊的方向,本應該開心快意的她,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眼裡滿是擔憂。

  雖然一直對自己說,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天經地義的,花亭風有負於藍姊姊,所以她替姊姊報仇,無論做什麼都不嫌過份,可今天,第一次,她懷疑自己做錯了……

  南周帝今日要攜皇后到西郊去欣賞那台新鮮的汲水玩意兒,可她知道,他們什麼都看不到,因為東西,已被她悄悄破壞了。

  花亭風曾告訴她,那玩意兒若想汲水就需要有氣,昨兒,她趁看守不備,在木桶下端戳了好幾個洞,如此凝氣四洩,水便汲不上來了。

  這次南周帝為了這件汲水的玩意兒,出錢出力,還拋下國家大事,千里迢迢來到樂陽一觀,若到頭來發現它全無用處,會怎樣?

  輕則一定是龍顏震怒,把花亭風斥責一番,重則……說不定會喪失對他的信任。

  讓他受挫,本就是她與藍姊姊計劃中的一部份,現在計劃成功了,她本該高興,可此刻……為何她憂心忡忡、深感愧疚?

  她自問就算再無知,也知道若那汲水機研製成功,終歸是利國利民的功德一件,因此她跟藍姊姊實在不該為了一己之私,就置天下百姓於不顧,造此罪孽……

  可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

  她昨夜一夜未眠,今晨起身便在房中徘徊,長吁不止,心裡好像被塞著一大團棉花,難受極了。

  「喬姑娘!喬姑娘!」忽然,余嬤嬤在門外喚她。

  「嬤嬤,有什麼事嗎?」推開門,看到對方一張焦急的臉,便知一定有事發生。

  難道,南周帝已經看到了那架令他失望的機器,花亭風遭受責罰了?

  「喬姑娘,你快去東郊的林中看看吧,王爺在那兒呢!」余嬤嬤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東郊?王爺不是應該在西郊嗎?」

  「唉,此事說來真頭疼,今兒王爺京城的朋友說要到西郊去看王爺研製的一件什麼玩意兒,孰料在那兒等了半日,仍不見王爺的蹤影,派人回來一打聽,王爺的貼身小廝竟說王爺到東郊去了。」

  「好端端的,王爺跑到東郊去幹什麼?」喬心詫異。

  「據說是有人在東郊的林中看到一種罕見的蟲子,王爺一聽見就跑去了。」

  「蟲子?」她驚得差點跌倒。

  這個花亭風的腦子進水了嗎?把正經大事擱在一旁,卻跑到東郊去看什麼蟲子?

  「喬姑娘,快去勸王爺早些回來吧,否則,他京城的朋友該等得不高興了。」

  「好,我現在就去!快叫小廝領路!」她想也沒想的馬上點頭答應。

  天上響起轟轟的雷聲,喬心乘轎時,順帶攜了一把傘,才到東郊林中,這傘便派上用場——雨嘩嘩地下了。

  正值春夏之交,天氣並不冷,可這林中有一股鼴颼的風,配合著這傾盆大雨,侵入人衣,使得喬心接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然後,她終於看到了花亭風。

  他此刻的模樣叫她大吃一驚,比那日在田問看到他身披蓑衣時更吃驚。

  只見他半蹲在泥裡,雙目直盯著地上的某個地方,任由大雨打在他的身上,卻一動也不動。

  雨水打濕了他的面龐,滲透他的衣襟,污泥濺滿了他的鞋襪……在喬心印象中,一向是那樣從容微笑著的王爺,此刻竟顯得頹喪,彷彿大雨衝垮了他所有的意志一般。

  可她知道,他的意志並非是大雨衝垮的。

  「王爺……」走到他身後,替他撐起一把遮風避雨的傘,她輕輕喚。

  「你來了,」他似乎知道是她,微笑重新浮於臉上,不過,卻是澀笑,「來,幫我數數這蟲子背上的圓點有幾顆,我數了又數,有點眼花了。」

  到底是什麼了不起的蟲子,竟讓他癡迷至此?

  喬心好奇地隨他蹲下來,看著那些爬來爬去的小傢伙。

  雖然空中有雨,蟲子仍安然藏於石縫中,沒有被這電閃雷鳴驚動。

  那不過是一些普通的瓢蟲,背部的殼上點綴著幾顆圓點。

  「九顆,」算了算,她回答,「是九星瓢蟲。」

  「真的是九星嗎?」花亭風喃喃道:「你看清了,不是八顆嗎?」

  「呵,」她不禁失笑,「王爺,您能研製出那麼有學問的汲水機器,可對於世間的尋常事物,怎麼一竅不通呀?」

  「我怎麼一竅不通了?」

  「世間是沒有八星瓢蟲的,有七星、九星、十三星甚至十四星,可就是沒有八星。」

  「真的沒有嗎?」花亭風難過得一張俊顏都變了模樣,「真的沒有嗎?」

  「可能……奴婢見識窄淺,沒有見過吧。」不忍讓他過於傷心,她不得不安慰。

  奇怪,這個男人怎麼這樣在乎瓢蟲有多少顆星?

  「以前有人跟我說,如果能找到八星瓢蟲,便可以實現自己心中的願望。」他抬起頭,淚光隱忍的眸子凝望著她。

  原來如此……他拋下家國大事,冒著失約欺君的危險,為一隻小蟲子如此牽腸掛肚,原來,還是為了他的愛妻……

  既然甘受如此的折磨,又何必犯下當初的錯?

  「王爺有什麼實現不了的心願嗎?」那雙眸子讓她的心震動了一下。

  「你猜一猜。」他不答,只是定定地看她。

  「莫非……是希望王妃能早日回來?」她輕輕問。

  「看來我這個願望是實現不了了,」他自嘲的勾起唇,「如你所說,世上沒有八星瓢蟲。」

  是呵,他這個願望的確難以實現……殺了藍姊姊一家,還能指望得到原諒嗎?

  就算藍姊姊再愛他,也不可能容忍一個殺父弒母的仇人吧?

  而且就算藍姊姊能盡釋前嫌,與他重新在一起,那段不堪的記憶難道就真能永遠抹滅?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又怎能快樂幸福?

  「喬心,如果真能找到八星瓢蟲,你可有什麼心願想實現?」他忽然反問她。

  「我?」怔了一怔,低頭尋思片刻,她嫣然一笑,「我這個願望說出來,您會笑話的。」

  「我發誓不笑,你且說來聽聽。」

  「我……我想吃『大肚糍粑』。」

  「什麼?」花亭風滿臉愕然,「什麼東西?」

  「大肚糍粑,是一種很好吃的點心,圓圓的形狀,糯米做的皮,其中塞滿各式配料拌成的餡,有香菜啦、碎肉啦、粉絲啦,花生啦、芝麻啦……因為皮薄餡多,故名大肚糍粑,吃的時候用骨頭湯煮熟,配上滷汁,實在是人間美味!」她舔舔嘴唇,「我以前在家的時候,姊姊就常常買這種點心給我吃,一天不吃我就茶飯不思、夜不能眠……」

  「你這個好吃鬼!」他頓覺哭笑不得,「我問你有什麼人生理想,你卻在這裡跟我說什麼大肚糍粑,好沒出息!」

  「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天天吃大肚糍粑呀!」她聳聳肩,「我本來就是一個沒出息的小丫頭。」

  「如此也好……」他驟然一陣沉默,隨後輕輕歎一口氣,「簡單一些,也容易快樂一些。我倒希望你能永遠如此。」

  「希望我永遠如此沒出息?」喬心朝他扮個鬼臉。

  「希望你能永遠如此無憂無慮……」他眼中難過的神情不知為何再次湧現,卻又像怕她發現,俊顏稍稍側轉,避開她的目光。

  「王爺!王爺!」守在林外的小廝這時奔跑過來,打斷兩人的談話。

  喬心也很慶幸這對話被打斷了,不知為何,她很不願意看見他這種難過的神情,這樣的神情好似會傳染似的,直蔓延到她的心裡。

  奇怪,他不快活,不正是她所希望的嗎?為何要對姊姊的仇人如此心軟?她實在太沒出息了。

  「什麼事?」花亭風清了清嗓子,對那小廝問。

  「王爺,這雨越發下得大了,天也快黑了,附近的山泥說不定會坍塌,咱們還是早些回府得好。剛才管家傳話過來,說您京城的朋友也已經回府了。」

  天快黑了嗎?喬心抬頭看看空中,無奈林葉密遮,只看到一片灰蒙墨黑的綠色,半點亮光也不見。

  「王爺,咱們的確該早些回去,那八星瓢蟲倘若真隱匿在這林中,改日再尋也不遲。」她也跟著勸。

  說真的,今天她還真有點感謝那只不存在的小蟲子,若不是它,花亭風也不會跑到東郊來,那麼南周帝可能早就發現那台被她破壞得無法運作的汲水機了吧?

  如今花亭風沒去赴約,機器自然無人會操作,南周帝至多怪他讓自己空等,卻不會怪他無能,何況,看在他對自己親親表妹一片癡情的份上,皇帝或許連這一場空等也會一併原諒呢……胸口微窒,她勾起一抹比哭還醜的自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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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6:2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天晚上,喬心又開始作奇怪的夢了,夢裡,她又變成了那個華服少女。

  她在哭泣,在一個密林參天的地方,她蹲在泥地裡,眼淚順著面頰滴到衣襟。

  有人緩緩靠近,在她身後靜默地站定,眼神中帶著無限疼惜。

  她抬頭,在淚眼迷濛中看到一個錦衣玉袍的公子,一張令人驚艷的俊顏。

  「剛才我向伯父伯母稟報的時候……你在門外都聽見了?」他輕輕問。

  「我早就料到了,」她心酸的微笑,「表哥遲早會退婚的,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只把我當妹妹……」

  「其實……」他似乎想安慰她兩句,然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抬起頭,她遙望陰沉蔽日的林梢,幽幽道:「好幾次,我去京城探望他,可他總是找借口避而不見……雖然我們訂了親,可我心裡仍舊不安,覺得他隨時會飛走……看來我猜的果然不錯。公子,請告訴我實話,表哥他、他是否遇到心愛之人了?」

  口才一向絕佳的他,此刻卻變得出奇木訥,連謊話也不會編了,只會欲言又止。

  「我知道,一定是遇到心愛之人了,」她歎息,「倘若沒遇到,或許看在家中長輩的份上,表哥不會這麼快就提出退婚……公子,你見過那個女子嗎?她、她比我漂亮嗎?」

  「我也沒有見過,只聽說……的確有這麼一個人。」他總算說了實話,雖然知道會刺傷她的心,但短痛總比無盡的折磨要好,他實在不忍她繼續被蒙蔽。

  「公子,你見過八星瓢蟲嗎?」她卻出乎他的意料,忽然轉換了話題。

  「什麼?」他一怔。

  「世上有七星、九星、十三星甚至十四星瓢蟲,可有沒有八星的呢?」她烏黑的雙目望向他,「公子,你是否知道?」

  「我……」從前不知見過多少美女,可惟獨這雙美目讓他怦然心動,雙頰紅熱似初戀少年,「在下見識淺薄,對於此事毫無研究,不知姑娘為何忽然問起這些?」

  「我聽說倘若能找到八星瓢蟲,便可以實現一個難以達成的願望,」她笑得苦澀,「我現在就有這樣一個心願。」

  「心願?」他隨即明白了什麼,臉色變得蒼白,「姑娘,你當真如此喜愛你表哥?」

  「你以為我是想許願跟他復合?」她又笑。

  「難道不是嗎?」

  「既然世間沒有八星瓢蟲,我這心願不說也罷。」轉身,蓮步輕移,在林間緩行,她不知要往哪裡去,或者,只是心煩之中隨意徘徊而已。

  「姑娘,請等一下!」他忽然出聲喚住她。

  「公子不必在此陪我,這裡很安全,沒有猛虎野獸,我想在此處待一會兒……暫時不想回家。」她低聲答。

  「姑娘,在下有一事急著去辦,請姑娘務必在此等我,稍候我送姑娘回府。」

  「公子請便。」她無意問他的行蹤,因為,他只是一個與她無關的外人。

  而他,急步奔往林外,山路上,他的僕人已備好馬車等待著他。

  「公子,您終於回來了,」僕人見到他連忙上前,「怎麼樣,找到那位大小姐了嗎?」

  「敦兒,你先別多問,替我去辦一件事。」他焦急地道。

  「什麼事這樣急?」僕人擔心的看著主子臉上憂慮的表情。

  「你速去買一些油彩來——就是那種唱戲的用來塗花臉的白色油彩,對了,還要一支極細的毛筆。」

  「啊?公子,要那個做什麼?」

  「就叫你先別問了,限你半個時辰之內買來!我就在這兒等你。」

  「哦……」僕人疑惑不解的駕著馬車迅速去了。

  男子並沒有站在原地傻等,而是順著樹腳一路尋覓,袍袖不時使力一揮,不一會兒,手裡便多一把綴著美麗圓點的甲殼蟲,他從懷中取出絹帕,把這些甲殼蟲包在其中。

  半個多時辰後,他重回林中,終於在一棵大樹腳下找到那位心傷的大小姐。

  或許是因為傷心過度,或許是因為走得倦了,她竟然靠著樹幹睡著了。

  熟睡的她還掛著兩道明亮的淚痕,小小的身體顯然格外虛弱無力,像樹下隨時會被吹走的殘葉。

  他蹲下身子,將手中的瓢蟲一隻又一隻放在她的裙上,輕輕的、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要驚擾她。

  風從葉間吹來,拂起她的髮絲,覆蓋那張晶瑩的小臉,引得她一陣發癢,不由皺起眉頭。

  他下意識要伸手幫她撥開髮絲,卻又猶豫的愣住,彷彿任何妄動都是對她的褻瀆。

  在他心裡,她就像女神一樣,侵犯不得。

  然而,看見她的眉心蹙得更緊,知道她十分不舒服,那隻手終於還是伸了過去,指尖順著她的發一掠而過……

  「誰?!」不料她十分警覺,居然在這瞬間睜開了眼睛,弄得他頓時手足無措。

  「姑娘,我……」像被抓住的賊人一般,他滿臉通紅。

  「公子,是你呀。」她卻笑笑,渾然不覺他的難堪,「你回來了。」

  「怎麼在這兒睡著了?」他柔聲問,「小心著涼了。」

  「不要緊的,我可沒你們想像的那樣嬌貴。」她撐起身,目光無意中瞥見衣裙上的美麗瓢蟲,不禁怔住。

  「就算不會著涼,也會惹上這些小蟲子,來,我替你把它們摘掉。」他故意說。

  「等等!」她攤開他的手,指間拈起一隻瓢蟲,藉著林間的微光細細打量。

  「怎麼了?」他觀察著她的表情。

  那神情,從起初的詫異,到漸漸釋然,最後,綻放出一個明麗的笑顏。

  「是八星瓢蟲!」她歡呼,「公子,你來幫我數數,這兒是不是有八個圓點兒?」

  「對。」他暗自竊笑。哪裡用得著數?他親自畫上去的,難道還會不知道嗎?

  「天啊,不止一隻!」她的歡呼變成了驚呼,「怎麼會有這麼多只?而且都爬在我的裙子上!」

  「你現在可以許願了。」望著她,她的笑似乎變成他的,她的開心也變成他的。

  「對呀,我現在可以把心願告訴你了。」她雙手合十,閉眼一陣,唸唸有詞。

  「希望能跟你表哥再續前緣?」

  「不,」她睜開重新煥發光彩的眸子,微笑地搖頭,「我只希望自己可以像表哥一樣,早日找到自己的心上人。」

  「……」他萬萬沒料到竟然得到這樣的答案,一時間竟呆在那裡。

  「公子,我們以前見過嗎?」她忽然問:「在你這次到我家拜訪之前,我們見過嗎?為何我覺得你這樣面熟?」

  「兩年前,我們見過一面。」她竟然還殘存著開於他的記憶,這讓他驚喜。

  「在哪兒?」

  這一次,他卻不答,只神秘地笑著眨眼,「這個就要姑娘你自己想了。」

  她茫然,望著這張俊顏,搜尋自己腦中所有關於年輕男子的影像,一遍,又一遍……

  在哪兒呢?她肯定是見過他的,而且那次見面並非尋常的邂逅,為何她就是想不起來了?

  是在夢中想不起來,還是在現實中想不起來?

  喬心只覺得此刻眼前的一切那樣真實,不像是夢,可如果不是夢,她又怎麼會化身為一名華服少女,而且身邊有這樣俊美癡情的男子?

  閉著眼睛,她努力地想,拚命地想,就在黑暗記憶即將劃出一道曙光的時候,一陣喧囂聲把她從夢中震醒。

  那片密林不見了,那些美麗的瓢蟲不見了,那個微笑溫語的男子也不見了,她又變回了喬心,怔怔地躺在王府的下人屋裡。

  院中很吵,人來人往,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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