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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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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心寵]金屋藏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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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6:36 |只看該作者
  喬心披衣起身,推門一探究竟。

  只瞧見余嬤嬤領著兩個丫鬟,捧著梳洗的水盆正往她這兒來。

  「哎喲,喬姑娘,你醒了?正好,王爺要見你呢!」她滿臉堆笑地招呼。

  「現在?我還沒梳洗呢……」喬心仍舊是睡眼迷濛。

  「我正好喚了人來幫你。」話剛落,身後的兩名丫鬟便把水盆端到喬心面前。

  盆中蒸氣騰騰,水是熱的。

  喬心還是有些不習慣,她自認自己也是一個丫鬟,可入府這段日子,眾人卻把她伺候得像小姐一樣,連梳洗都不必自己動手,實在很奇怪。

  可懶得多想的她依然換了衣裳,跟著余嬤嬤匆匆來到花廳,大老遠的,便聞見花廳中傳來一陣滷汁的香味,勾人食慾。

  「怎麼王爺還沒用早膳嗎?」喬心詫異。

  余嬤嬤笑而不答,只把她引進去。

  才跨入門,她便怔住了。

  只見花廳中央擺著一張偌大的桌子,桌上排著清一色小小的瓷碗,密密麻麻,大概不下一百隻。

  碗上有蓋,看不清裝的是什麼,但從碗中飄出的香味,可以斷定是吃的。

  花亭風一向儉樸,平日三餐都只讓下人備三菜一湯即可,怎麼今天這麼大的排場?

  難道,是宴請南周帝?

  她不敢多問,走到花亭風身邊站定,預備伺候他用膳。

  他今天一身白衣,格外神清氣爽,一張俊顏微微笑著,份外迷人。

  花亭風抬眼瞧她,指了指身邊的位置,簡短地下令,「坐。」

  「坐?」喬心大驚,「王爺……您讓我也坐下?」

  「今天這桌東西是為你備的,你不坐下品嚐,那怎麼可以?」

  「為我準備的?」她張大嘴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王爺……這、這些都是什麼?」

  「是你的心願呀。」他笑得寵溺。

  「我的心願?」蹙眉思索良久,才呆呆地略有領悟,「是……大肚糍粑嗎?」

  「聰明!」天氣已微微熱了,他手中多了一把綾扇,這扇子此刻在她的笨腦袋上輕輕一敲。

  僕人得了他的示意,紛紛上前打開碗蓋,只見小小的碗中均盛著一隻圓而白的糍粑,澆著湯水滷汁,清香四溢,著實可愛誘人。

  「這些……都是給我吃的?」她睜大眼睛。

  「這裡有一百多個糍粑呢,撐死你也吃不完吧?」他笑,「只是讓你嘗嘗,看哪個對你的口味。」

  佘嬤嬤連忙在一旁解釋,「王爺聽說姑娘喜歡吃這大肚糍粑,便發了告示,召來一百多個會做這點心的廚子,命他們今日在王府齊聚,做了這些東西。王爺說了,誰做的糍粑最對姑娘的胃口,便留下誰長用,現下廚子都在院子裡候著,只等姑娘品嚐完畢,給他們答案呢。」

  一百多名廚子?難怪今天府裡這般吵鬧,也是,忽然多了一百餘人,能不吵嗎?

  天啊,那日在林中,她不過隨口提了一提,他便把這大肚糍粑的事情記在心上,還花了這番力氣達成她的心願……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對她這般好?

  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而且還是他的怨妻派來的臥底,他實在不該如此啊……

  喬心頓時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說不出的滋味充斥在胸口。

  「怎麼還不動筷子?」看著她漲紅的臉,他戲謔道:「不好意思呀?」

  「王爺……」她低著頭,半晌無語,猛然間,撲通一聲跪在花亭風面前。

  「怎麼了?」他不由哈哈大笑,「只不過為你做了幾個糍粑,用不著感激得下跪吧?」

  「王爺……請恕奴婢死罪。」她撲俯在地。

  「罪從何來?」他覺得莫名其妙。

  「這些糍粑……奴婢不想吃。」

  「為何?」他更愕然,「這不是你最喜歡吃的嗎?」

  「都怪奴婢那日沒對王爺說清楚,」她難以啟齒,「奴婢不是什麼大肚糍粑都喜歡吃的,而是只吃家鄉『王記』的大肚糍粑。」

  「王記是什麼?」花亭風滿臉好奇。

  「是奴婢老家昌州一戶姓王的人家開的食鋪。」

  「昌州?」他對她話中的地名特別敏感,雙眸頓時一凝,「你稱昌州為老家?這麼說……這些年你一直就住在昌州?」

  「是。」喬心這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支吾道:「對呀,奴婢是昌州人……奴婢知道,王妃也是昌州人……方才讓王爺想起傷心事了吧?」

  「不,」他卻奇怪地笑了,「只要知道我的妻子一直在昌州安然無恙的生活,我就放心了……」

  想必他還不知道藍姊姊也到樂陽來了吧?喬心咬唇低下頭。

  「你剛才說只吃昌州的王記做的糍粑?」他清了清嗓子,「那王記的糍粑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掛念?」

  「其實那做法與市坊間別的糍粑也是大同小異的,不過關鍵在滷汁,」她微笑著說,「王記的滷汁氣味獨特,食後讓人朝思暮想,一日不吃,就坐立不安,十日不吃,便覺得此生毫無樂趣,倒不如死了的好。」

  「這麼誇張?」他搖搖頭,「我不信。」

  「真的,」她滿臉認真,「這滷汁還可以治病呢!兩年前,奴婢生了一場重病,奴婢的姊姊便買了王記的糍粑給奴婢吃,這一吃呀,奴婢全身的病痛彷彿好了一大半似的!」

  「你生了一場重病?什麼病?」他頓時神情緊張的追問。

  「也沒什麼……」她隨口敷衍,「也就是頭疼而已……」

  花亭風似乎並不相信她說的是實話,卻也依舊點了點頭,並不逼迫。

  「好,那我就花重金請你老家的那個老王到府裡當廚子。」他說。

  「不可能了,」喬心黯然,「老王他……去年過世了。」

  「死了?」他一愣。

  「是呀,他這一死,王記食鋪也收了,不少人都為那鋪子惋惜呢,畢竟那是我們昌州最賺錢的食鋪之一。」

  「可他總有後人吧?他的後人就沒有把他做糍粑的秘方繼承下來,發揚光大?」

  「說來也奇怪,那老王臨終之時,特地叫兒子跪在床前立誓,說是永遠也不得再做那種大肚糍粑出售,自家人也不許吃。」

  「這是為何?」他越聽越奇。

  「不知道,老王的這一段遺囑成了我們昌州的一大謎事,人們議論紛紛,卻無從破解。」

  「不如我派人去查查,說不定可以從老王的後人那裡弄來那張秘方……」花亭風略有所思。

  「王爺,真的不必了。」他的盛情讓她難卻,逼得她實話實說,「那秘方……我姊姊已經從老王的後人那裡弄來,她會做給我吃的,真的不必勞煩您了。」

  「你姊姊也在樂陽嗎?」他劍眉一挑,彷彿窺悉了什麼。

  「是,」結結巴巴編了謊話,「我姊姊像我一樣,也在一戶人家裡幫傭。」

  「如此說來,我今天請廚子一事純屬多此一舉了。」他自嘲,眼裡有些難過之之意,卻仍扯唇而笑。

  「王爺,千萬別這麼說!」看著他的淡笑,喬心心裡一陣抱歉及酸楚,「都怪奴婢沒有說清楚,害您大費周章了,是奴婢對不住您。」

  「我有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只可憐那些前來應聘的廚子,本以為可以得到一份長久高酬的工作,這下全要失望而歸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不再與她多談,轉身離席。

  這一回,不用他示意,僕人們便知趣地默默上前將那無用的百餘隻碗收走,動作整齊而迅速。

  夏初的風吹入花廳,本該明朗清新的,此刻卻在喬心心裡漾起一陣惆悵。

  為何要惆悵?她本該慶幸的,慶幸她這次沒有領他的情,否則,又會平添一份危險的好感……

  ***

  「姊姊……」

  面對紗簾中的女子,喬心忽然有一種心虛的感覺,好似自己成了叛徒。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玄衣女子的聲音低低的。

  「喬心無能,至今也沒能幫姊姊懲治那負心人……」舌頭緊張得打結。

  「你入西誠王府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為何只做了兩件事?」

  一件,是在皇后的茶中放了瀉藥,可惜皇后安然無恙;另一件,則是破壞花亭風的汲水機,可惜,那次破壞沒能讓他出醜。

  是呀,她只做了兩樣無用的事,卻浪費了這大把時間,換來一樣讓她感到害怕的收穫——對花亭風的好感與日俱增。

  「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

  這般突然的問話讓她險些跌倒在地。

  「姊姊……我……我怎麼會呢?」連忙擺手抵賴,慌亂的表情卻出賣了她。

  「就算真如此,姊姊我也不會責怪你的。」玄衣女子親手把她扶起,「那花亭風英俊聰穎,天下女子無不對他動心,你這樣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被他騙得一時意亂情迷,也是人之常情。」

  「姊姊,我不會喜歡他的,我怎麼會忘恩負義,喜歡上姊姊的仇人?何況他、他還是姊姊的……」一陣罪惡感在她胸中翻攪,彷彿自己做了不可饒恕之事,想死的心都有了。

  「暫時別說那些,你就像我的親妹子一樣,就算你不願意替姊姊報仇,姊姊也不會勉強你。」玄衣女子笑笑,「來,我前日買了些首飾,幫我看看哪一件比較漂亮。」

  就這樣雲淡風輕、閒話家常一般,女人將喬心引入內室,梳妝檯上的首飾盒微敞,晶瑩的珠寶閃閃爍爍。

  喬心靠近,很認真地替玄衣女子挑選盒中的一釵一飾,過了半晌,她的指尖拈起一朵紫藍華貴的珠花。

  「姊姊,這一件好像比較適合你,我替你戴上瞧瞧。」

  「不必了。」對方卻似有隱衷地退了一步,「你先幫我挑好擱在那邊,一會兒我自己慢慢試。」

  「我幫姊姊戴豈不方便?」喬心不明就裡,討好對方心切,便擅自作主上前,性急地想把珠花往玄衣女子發中插,不料,在碰觸之中,卻將對方的頭巾碰落在地。

  從她記事起,藍姊姊的頭上就一直遮著頭巾,配著蒼白的臉頰,神秘而美麗,她也一直以為,那只是為了美麗。

  然而此刻,她發現了真正的答案,不由得驚呆了。

  銀絲!藍姊姊的黑髮夾雜著無數銀絲!

  倘若是一頭純粹的白髮倒也罷了,亦算一種別緻的韻味,可最怕白髮與黑髮斑駁地交錯在一起,給人觸目驚心的恐怖感。

  藍姊姊年紀輕輕,怎麼會與老婦一般,滿頭滄桑?

  難怪她終日遮著頭巾,原來,頭巾下竟隱藏著這樣駭人的秘密。

  「很難看吧?」玄衣女子自嘲地笑出聲,聲音卻帶出怨對的恨意,「人未老,頭先白,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驚恐。」

  「姊姊……」喬心顫聲問:「怎麼會這樣?」

  「一夜白頭,還會有什麼別的原因?無非是傷心憂鬱而已。」

  「為了……花亭風?」

  「不,為我自己太癡、太傻!」她又是一陣淒厲的笑,「看,愛上花亭風就是這樣的下場,你若喜歡上他,將來就會像我一樣!」

  「姊姊……」哽咽堵在喉間,她無以對答。

  她騙不了自己,的確,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如果說對花亭風全無半點好感,那是在說謊,可現在,看到這滿頭可憐的白髮,猶如重拳在她頭上一擊,頓時冷靜了、清醒了。

  「姊姊,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報仇,一定……」喬心感到臉頰旁忽然濕漉漉的,她什麼時候竟然哭了?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察。

  「傻妹妹,報不報得了仇倒是其次,姊姊只是怕你被騙而已。」玄衣女子握著她的手,柔聲說:「肚子餓了吧?姊姊早替你準備了大肚糍粑,讓你吃個夠。」

  「謝謝……姊姊。」她此刻心裡難過,什麼美食都勾不起她的胃口。

  「姊姊知道你離不開這大肚糍粑,一天不吃就不痛快,你在王府裡,姊姊不在你身邊,不能天天為你做……這樣吧,你幾時想吃,就托人到這客棧捎個話,姊姊想辦法幫你送進府去。」

  「嗯。」她只顧抹著淚眼,卻沒瞧見女子眼神中瘋狂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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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7:1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這是發燒了嗎?

  為何身子滾燙,雙眼迷離?

  昨夜明明關好了窗子,為何還會染上風寒?不,這又不像是風寒,除了與風寒相似的症狀之外,她的胸口還一陣疼痛,一顆心咚咚直跳,腸胃間如海濤翻滾,止不住的痙攣……

  她虛弱地爬起來,想像平常一樣梳洗更衣,卻雙腿發軟,撲倒在地上,半天支不起身子。

  有什麼東西癢癢地、緩緩地從她的鼻尖流出,用手一抹,卻看到一片刺目的鮮紅。

  血?她怎麼會流起鼻血來了?

  心中有一種煩躁的情緒似乎無從宣洩,讓她很想把這房中所有的東西統統摔碎,狂暴地大叫……

  「喬姑娘、喬姑娘,你怎麼了?!」

  聽到屋裡異樣的余嬤嬤推門而入,看到撲在地上的她,萬分愕然,連忙上前攙扶。

  「喬姑娘,你是不是病了?我馬上去叫大夫來瞧瞧!」

  「不……」她無力地抓住余嬤嬤的手,「我……沒事……可能有點發燒而已。」

  「是嗎?」余嬤嬤狐疑地瞧著她,摸摸她的額頭,搖首,「是挺像發燒的,可又不全像。」

  「麻煩嬤嬤幫我去煎一副治風寒的藥來,不要驚動旁人。」喬心沉默片刻,似乎難以啟齒,「還有一事,想勞煩嬤嬤……」

  「姑娘有話儘管講。」

  「麻煩嬤嬤替我到『豐旗客棧』走一趟。」

  「豐旗客棧?」余嬤嬤一怔,「做什麼?」

  「我的姊姊住在那兒,麻煩到二樓的天字號房找她,就說……我想吃大肚糍粑,讓她幫我做一碗。」

  「啊?」她更加驚詫,「喬姑娘,你現在生病了應該吃藥才對,怎麼惦記著吃什麼糍粑?」

  「我真的很想吃,不吃比死還要難受……嬤嬤,求求你幫幫我……」她蒼白的嘴唇哆嗦著,不斷懇求。

  「好好好,我這就去!」拗不過她,余嬤嬤只好點頭。

  望著老婦人匆匆離去的身影,喬心喘息著,極力抑制一顆煩躁的心,逼迫自己鎮靜下來,躺回床上……

  半個時辰過後,余嬤嬤回來了,不過她沒有立刻去見喬心,反而端著那碗大肚糍粑來到花園裡。

  花園的涼亭中,花亭風與穆展顏正在下棋,很顯然,穆展顏贏了這一局,正笑得開懷。

  「亭風,還記得多年以前,你與我的那一局嗎?」穆展顏問。

  「哪一局?」

  「就是青旋被綁架的那天,你與我下的那一局。」

  「呵呵,當然記得。」花亭風無奈苦笑。

  「當時你趁著我心煩意亂時,吃了我大片白子,今天我終於得報此仇了!」

  「你們兩人的棋藝不分伯仲,孰輸孰贏,端看你們當日的心情。」在一旁賞花的青旋莞爾地道。

  「臣今日的確……心神不寧。」花亭風只得承認。

  「我看你這段日子全然心神不寧!」穆展顏笑斥,「不是說好要讓我瞧瞧你那了不起的發明嗎?那天無故失蹤也就罷了,怎麼這事兒後來也沒下文了?」

  「那部機器不知被誰毀壞,臣正在加緊修理,還要耽誤皇上在此地多住幾日了。」

  「你當我逗留此地真是為了你那台機器?」穆展顏笑。

  「他是為了看一場好戲!」青旋最瞭解丈夫心事,從旁補充。

  余嬤嬤立在涼亭下,不敢打斷三人的談笑,等到他們說話的間隙,才遲疑地喚了一聲「王爺」。

  花亭風這才發現有下人在場,微微一怔,「有什麼事嗎?」

  「喬姑娘……病了。」

  「病了?!」他立刻緊張地站起來,長袖揮動之間,差點兒掀翻整個棋盤,「什麼病?請了大夫沒有?煎了藥沒有?」

  「看上去像是染了風寒,老婢已經叫廚房去煎藥了,可是……這病卻又十分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喬姑娘的心情好似十分煩躁,還叫老婢為她做一件事。」

  「什麼事?」他早已步下台階,焦急的表情如火灼眉。

  「王爺,您看這是什麼?」余嬤嬤遞過那碗糍粑。

  「怎麼?你叫廚房做給她吃的?」

  「不,這是喬姑娘自己說想吃的,而且,不是廚房做的。」

  「外面買的?」

  「實際上,是豐旗客棧的一位姑娘做的,喬姑娘說,那位姑娘是她的姊姊。」

  「姊姊?!」

  花亭風神情大駭,就連穆展顏與青旋聽到「姊姊」二字,也立刻同時轉頭,四目一怔。

  「王爺,您說這事兒怪不怪,那喬姑娘看樣子像是貧家孤女,她的姊姊卻通身珠光寶氣、富貴逼人,而且還有不下五個使喚的丫頭,住在咱們樂陽最好的豐旗客棧、最好的天字號上房!這糍粑也不是她那姊姊親手所做,而是另派婢女,摒退了豐旗客棧廚房中的閒雜人等,很神秘地做出來的。」

  余嬤嬤眉飛色舞地述說著,這一回,花亭風卻靜靜地聽,彷彿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毫不驚奇。

  「王爺,您聞聞,這糍粑果然與普通的不同,有一種奇異的香味。」

  「讓我瞧瞧。」

  花亭風正蹙眉欲嗅,青旋卻在他身後忽然出聲,只見她驅步上前,端起碗來,仔細凝視湯水中的食物,隨後拿起銀勺淺嘗了一小口。

  「這東西今後萬萬不可再給喬姑娘吃了。」她輕輕歎息。

  「為什麼?」花亭風眉一抬。

  「有毒。」

  「有毒?!」此語一出,四下皆驚。

  「哎呀,王爺,老婢就算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喬姑娘的食物中下毒呀!」余嬤嬤連忙撲地喊冤。

  「嬤嬤您快起來,我又不是說您下的毒。」青旋微微一笑,「這毒可不是普通的毒,想必您也是弄不到的。」

  「到底是什麼毒?青旋,你快解釋解釋,別讓亭風著急了。」穆展顏開口。

  「其實這種毒我也沒見過,只是在書上看過,結合喬姑娘生病的症狀,還有這種奇異的香味,大致可以肯定喬姑娘中的是罌粟的毒。」

  「罌粟?」眾人皆不解,「那是什麼?」

  「是一種生長在炎熱地帶的植物,春天開花,其花色艷麗,有紅、粉紅、紫、白等多種顏色,初夏罌粟花落、結果,約半個月後果實接近完全成熟之時,用刀將罌粟果皮劃破,會滲出乳白色汁液,待乳汁流盡,果實便剩空殼,此殼可以入藥,止腹瀉、止痛,本是有益之物,然而若長期服用,卻會上癮……我估計這糍粑的滷汁,便是罌粟殼熬煮而成。」

  「上癮?」花亭風忙問:「那上癮之人將會怎樣?」

  「輕則心跳加快、痙攣、緊張、易怒、流鼻血……重則形容消瘦,焦躁難安、心生幻覺、喘息艱難,甚至……死亡。」

  「那喬心她……」花亭風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她會怎樣?」

  「依剛才余嬤嬤所說狀況,喬姑娘大概還沒到重症之地,卻也病得不輕了。」青旋判斷。

  「娘娘,您有法子救她嗎?」花亭風顫聲請求,「臣求娘娘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她——」

  「請西誠王放心,只要她從此不再吃那糍粑,便可漸漸好轉,只是當下會受點折磨,」她安慰,「我知道毒癮發作之時,可以施予針灸減輕她的苦痛,看來我隨身攜帶的銀針這下可以派上用場了。」

  「真的嗎?」他喃喃地道,過份在意的結果,使得本來一雙精明的眸子此刻變得茫然。

  ***

  「砰——」

  又一聲花瓶落地的聲音,那上好的青瓷想必立刻粉身碎骨,不成原形了。

  站在喬心房門外,聽著這樣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花亭風心裡的抽疼也是此起彼落。

  心疼的,不是貴重的瓷器,而是摔瓷器的人。

  「王爺……」小廝捧來器皿,在他身後戰戰兢兢地問:「這是府裡最後十個花瓶了,還要不要送到喬姑娘房裡?」

  「我剛才是怎麼吩咐的?」他怒喝,「花瓶摔完了,不知道再去街上買嗎?叫管家撥給你銀兩,去買一百個回來!」

  「是,是。」小廝發著抖,慌慌張張的去了。

  「西誠王爺好大方呀。」穆展顏在一旁微笑,「那些上好的古董花瓶,價值不知幾千幾萬兩白銀,如今全然被摔碎,王爺居然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展顏,亭風正在為喬心苦惱,你就不要取笑他了。」拉拉丈夫的袖子,青旋使了一個眼色。

  「娘娘!」聽到她的聲音,如汪洋中抓到一塊浮木,花亭風轉身央求,「娘娘,您再幫喬心施一次針吧!她現在這樣痛苦,我實在不忍心……」

  「我已經幫她施了十日的針了,只怕她太過依賴我這針灸,反倒不好。」青旋也很無奈,「我們就再耐心地等等,讓她自己度過這一關。」

  「可她現在很痛苦啊……」門內又一陣花瓶碎裂的聲音傳來,花亭風感到自己的胸口也被摔了似的。

  這十日,他強忍著不見喬心,只是每日站在她的臥房門外,等候她康復的消息,然而她的痛苦、她的狂躁似乎絲毫沒有減輕,整夜聲嘶力竭地叫喊,摔碎了房中所有的東西,甚至扯下床邊簾幔,一道道撕扯,不顧十指滲出血來……

  「娘娘,除了針灸以外,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減輕喬心的痛苦?還有嗎?」他覺得自己似乎站在一處險峻的山崖之下,再多一刻這樣的等待,山石便會崩塌下來,將他粉身碎骨地掩埋。

  「有是有的,但不能試。」

  「什麼法子?您告訴我……娘娘,求求您,快告訴我吧……」

  「讓她再次服下罌粟的毒。」

  「什麼?」花亭風怔愣。

  「那是一個冒險的法子,雖然少量的罌粟殼可以幫助喬心減輕痛苦,給她一個戒毒的過度期,但也很有可能讓戒毒之事前功盡棄,亭風,你真的想試?」青旋搖頭,「我勸你放棄吧,再說我們此刻手上也沒有罌粟殼啊!」

  「我們沒有,可某個人的手上一定有。」他目光凝滯,低聲自語。

  「亭風,你不要做傻事!」穆展顏會意,連忙阻止,「你該不會想去找『她』吧?」

  「可她手上有罌粟,不是嗎?她故意透露豐旗客棧這個藏身之地,不就是要我去找她嗎?」他苦澀地笑。

  「亭風,你幾時猜到她是誰的?」

  「一開始我就知道了,從我那日看到喬心……」俊顏雖然在笑,卻痛苦地幾乎扭曲,「她故意安排喬心來到我的身邊,就是為了折磨我、報復我……」

  「萬一她要對你不利呢?」

  「隨她好了,」花亭風神情淡然,「她要殺了我、砍了我,皆隨她意,反正是我對不起她的一片情意。」

  「她若要你娶她呢?」青旋忽然問。

  聞言,花亭風身子不由得一僵,無言以對。

  「她若要你娶她,你也真的會娶嗎?」

  「只要能讓喬心減輕痛苦,我願意……」他沙啞地答。

  「你瘋了!」穆展顏隨即喝斥,「那樣不止不會減輕喬心的痛苦,她知道真相之後,甚至會更痛苦!亭風,你怎麼這樣糊塗?一遇上跟喬心有關的事情,好好一個精明的人就變成了天下第一大笨蛋!你也太過寵溺喬心了吧?任她摔光這府裡的名貴花瓶也就罷了,怎麼能連毒藥都任她吃呢?你這是害了她呀!朕現在以一國之君的身份命令你不許去豐旗客棧,否則就把你滿門抄斬!」

  「皇上……」他只覺得喉間哽咽,不知所措。

  「展顏,你別嚇唬他,」青旋笑了,「他現在已經夠傻了,哪裡禁得起你這樣恐嚇?亭風,其實我還有一個治病的法子,剛才忘了說。」

  「什麼法子?」雙眸猛然一抬。

  青旋在他耳邊說了四個字。

  聽了這四個字,花亭風呆立了半晌,直到皇帝好友在身後用力一推,命令「快去」,他才邁入那扇一直不敢邁的門。

  去抱抱她。

  剛才皇后說的,就是這四個字。

  輕輕推開門,房中服侍喬心的丫鬟正無可奈何,不知該如何伺候,見到他來,如遇救星般眼睛一亮,異口同聲地喚了一聲「王爺」。

  「你們都暫且下去歇著吧,這裡有我一個人就行了。」花亭風吩咐。

  熬了幾個通宵的丫鬟們不由大喜,紛紛感恩地退下,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只剩下他和那個縮在角落裡的人。

  「喬心……」眼裡滿是心疼的他低柔地喚了一聲,然而,神智不清的她注定沒有回應。

  天啊,幾日不見,他都快認不出她了。

  那個總是可愛微笑著的喬心,此刻像一隻瑟縮的小貓蜷縮在角落裡,平日神采飛揚的眸子此刻黯淡無光,嬌紅的麗容呈現一片死灰的顏色,如瀑長髮因汗水糾結著,一綹綹纏繞在脖間,彷彿蜘蛛吐出的索命絲……

  「喬心,是我呵……」看著她這般模樣,他感到鼻尖一酸,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迷濛了他的雙眸,蹲到她的面前,輕撫她糾結的亂髮,「看看我,喬心……還認得我嗎?」

  一直呆視著地板的眼睛總算有了一點反應,稍稍上仰,停留在他的臉上。

  「喬心,我是亭風,你認出我了嗎?」他驚喜萬分,雙手不自覺握住了她的肩。

  那呆滯的目光在這一刻,忽然閃出一陣凌厲的亮光,她大喊一聲,飛撲上前,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身體裡似有一股難以熄滅的焰火,灼得她完全失去理智,當火苗竄燒的時候,便是她用盡全身氣力發洩的時間。

  花亭風沒有反抗,任由她掐住自己,任由尖利的指尖一寸寸陷進他的肉裡,哼也不哼一聲,只希望能幫她舒緩片刻痛苦。

  然而她越發瘋狂,舉動越是變本加厲,忽然紅唇一張,狠狠地咬住了他。

  他立時聞到一股血腥味從自己脖間滲出,疼痛伴隨著心痛,席捲他的全身……

  「喬心……」他低喃,雙臂一張,沒有半點退縮,緊緊抱住她。

  只要她可以快點好起來,哪怕吸乾他的血,咬碎他的肉,他也是情願的。

  花亭風心疼的擁住這個小小的身子,這個本該柔弱,卻在毒藥驅使下如同猛獸般襲擊他的小小身子,閉上眼睛,感到死神正一步一步靠近自己。

  忽然,就在死神快要降臨的前一刻,噬咬他脖間的小嘴鬆開了。

  彷彿力氣耗盡了一般,喬心軟軟倒在他的懷裡。

  「好一點了嗎?」他淡淡地笑,捧起她的臉龐,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愛意綿綿地凝視著她,「覺得舒服一點了嗎?」

  她的眸子從凌厲又變回迷茫,似曾相識地望著他,流露純真女子的神色。

  這神色,是他從前最為熟悉的,初見她時,就是被這樣的神色所吸引,才種下了這一段孽緣……

  「喬心,」他不由哽咽,「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到我的身邊來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多苦……」

  她的嘴邊仍殘留著他的鮮血,把本來蒼白的唇色變成一顆誘人的櫻桃。

  捧著她的臉龐,注視這讓自己朝思暮想的紅唇,花亭風終於抑不住心底的思念,深深吻了上去。

  呵,三年了,他的夢裡全都是她,她說話的模樣、嬌笑的模樣,還有與他在床榻纏綿的銷魂模樣……

  舌尖探入她的口,這一吻,吻得天昏地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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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7:24 |只看該作者
  她在花園裡奔跑,尋尋覓覓,終於,在薔薇叢邊看到了他。

  他微蹙雙眉,似在沉思,日光把他的一襲白衣映得越加雪白,與白色的薔薇花連成一片,彷彿幻覺中的影子。

  「你明日就要回京城了?」她還未站定,便急切地追問。

  這些日子,與他朝夕相處,對他的稱呼也從客氣疏遠的「公子」二宇,變成了曖昧的「你」。

  「是。」他輕輕點頭,「在貴府打擾了這麼多天,也該回去了。」

  「你……」她氣得跺足,「你就這樣走了?」

  「姑娘還有什麼話要吩咐?」他笑,「有什麼要我轉告你表哥的嗎?」

  「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急得差點兒掉淚,「我來找你,與我表哥沒有任何關係!」

  「那麼姑娘找在下到底所為何事?」他的確知道,但仍在裝蒜。

  「你不打算向我爹娘提親嗎?」大膽的話語不顧羞怯衝口而出,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一怔,呆呆地望著她。

  「不要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她掌心一攤,「我這裡有證據!」

  他垂眉,「證據?什麼證據?」

  「你自己看呀!」她逼近,氣勢咄咄逼人。

  「這不過是一隻普通的瓢蟲而已。」

  「這是一隻曾經被人化了妝的瓢蟲!」她大嚷,「你該不會不認識了吧?」

  「天下的蟲子都長得差不多,在下怎麼可能每隻都認識?」

  「這本是一隻七星瓢蟲,可是有人卻用畫臉譜的油彩在它的殼上多加了一個點兒,把它變成了世上不存在的八星瓢蟲——你總該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他沉默良久,終於歎一口氣,表情無奈,「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其實一開始我就知道了,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八星瓢蟲,可是那天在樹林裡,我一覺醒來,裙子上卻爬滿了這不可能存在的東西,是誰把它們放到我身邊的?答案只有一個——當然是你!」

  他無言以對,亦不敢看她的眼。

  「我一直問自己,為什麼你要這樣做?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博我一笑?想來想去,答案也只有一個——一個男子如此對一個女子,定是喜歡她,對嗎?」

  他轉過身,不敢回答這個令他尷尬的問題。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卻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她主動上前扳過他的身子,瞪著他。

  「因為我跟你表哥是好朋友……」半晌,他才敷衍地答。

  「撒謊!我跟表哥既已退婚,要嫁給誰都是我的自由!表哥既已覓得意中人,也不會介意你娶我!」

  「你真的想不起從前在哪兒見過我嗎?」被她逼得無路可退,他只得道出實情,「只要你記起來,便不會再想嫁給我了。」

  「兩年前,在龍華寺前。」她忽然笑了,鎮定地答。

  「你……」他露出詫異愕然的神色,「你……想起來了?」

  「我這輩子可沒被人綁架過幾次,那樣寶貴的回憶,怎麼會輕易忘記?」她調皮地扮個鬼臉。

  「那你還想嫁給我這個身份可疑的人?」他遲疑。

  「你是幫表哥做事的人,而宮裡看他不順眼的人很多,所以,你被御林軍追殺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我懂的。」她輕輕握住他的手說。

  他嘴唇微啟,想說什麼,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此時此刻,還有什麼理由拒絕呢?他也不想再拒絕她了……

  「跟著我,你也許有朝一日會後悔的。」他最後提醒她一句,怕將來她怨恨自己。

  「我向那些瓢蟲許了願,求它們給我一個意中人。」她嫣紅的雙頰添了一絲笑意,「後來我發現那些蟲子是假冒的,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因為,我已經實現了我的願望——找到了我的意中人,所以,怎麼可能後悔?」

  他感動地呼出一口氣,再也不顧現實的羈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撫著她的長髮,嘴唇觸著她的額頭,一股衝動自體內燃起,在這無人的花園角落,他的吻沿著她的鼻翼一路蔓延而下,直至她的櫻桃小口……

  「亭風、亭風……」

  喬心在睡夢中低喚著這個名字,於晨光中赫然醒轉。

  是夢嗎?怎麼又作那個奇怪的夢了?

  又是關於那個華服少女與神秘男子的故事,彷彿一部未完的小說,一章又一章吸引著她往下讀,卻總看不到結尾。

  可是那個吻為何如此真實?彷彿剛剛才發生過,彷彿剛剛才有人吻過她……

  往枕畔望去,她立即吃了一驚。

  有人伏在床邊,正熟睡著,滿臉的擔憂與疲倦使他睡夢中的喘息變得那樣混濁低沉——是花亭風?!

  他一直看護著她嗎?為何他的領間會有血跡,還多了一枚鮮紅的齒印?

  癡癡地望著這個熟睡的人,喬心不敢驚動他。

  他的一隻手緊緊與她相握,就算在夢中也不捨得放棄,她亦不敢掙扎,就這樣一直被他握著,感受暖意絲絲傳入心田。

  好奇怪,這個害了姊姊全家的壞蛋,她本該恨他,甚至一刀殺了他的,可為何她卻……喜歡此刻的感覺?

  喜歡這種……

  默默與他相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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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8: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這生的是什麼怪病?為何病癒之後,彷彿死而復生似的?

  坐在暖暖的日光下,喬心看著一湖碧水怔怔發愣。

  身子軟軟的,像被吸乾了能量,空虛而無力,她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並非偶感風寒那麼簡單。

  「喬姑娘。」有人站在她身後,輕輕喚她。

  回首一看,竟是皇后!

  青旋面帶和藹微笑,身後貼身婢女端著一碗點心,正步履輕盈地朝她走來。

  喬心正想起身致意,青旋卻搶先上前按住她的肩頭,「你大病初癒,不必多禮,好好歇著吧。」

  說著,便順手替她把脈。

  靜默片刻,青旋微微點頭,「脈象平和,像是已經大安了,這幾日你還覺得胸口鬱悶、忽冷忽熱的嗎?」

  「不會了。」喬心苦著臉,「只是身子還是沒有力氣。」

  「這病讓你傷了元氣,哪裡這麼快就有氣力?再保養一段時日,方可痊癒。」青旋盯著她,像是在觀察她的臉色,然後神秘一笑,吩咐身後的婢女,「來呀,將點心端上來。」

  婢女應了一聲「是」,掀開碗蓋,喬心就看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食物——大肚糍粑。

  說也怪了,從前只要一聞到這香味,立刻會勾起她的食慾,但今天為何竟沒了往日的興趣,甚至略感膩味?

  「怎麼,不想吃嗎?」青旋問。

  「我好像還不太餓。」她只得老實回答。

  「呵,」青旋開心的笑了,「那好,我叫婢女把它端走,讓別人吃去……看來,你這病是真的痊癒了。」

  「呃?」這後半句話是什麼意思?喬心很是困惑。

  青旋又道:「依我看,這大肚糍粑你以後還是少吃為好。」

  「為什麼?」更是一怔。

  「你也不想想,這糍粑是什麼做的,從皮到餡,什麼糯米啦、芝麻啦、花生啦、滷汁啦,哪一樣不是催人長胖的?之所以叫做大肚糍粑,除了形容皮薄餡多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它會讓人長出大肚子!」她狀似認真的胡謅。

  「啊?真的嗎?」單純的喬心果真擔憂地瞧瞧自己的身子,「那……我現在很胖嗎?」

  「你病了幾日,現在瘦回去了,可我第一次在這西誠王府見到你的時候,真覺得你挺胖的。」青旋掩嘴偷笑。

  「真的嗎?」她嚇得跳了起來,「那……我以後再也不吃這東西了!」

  聞言,青旋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望著這張明媚的笑臉,喬心霎時對她多了幾分好感,總覺得眼前的女子與姊姊之前描述的大為不同……或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

  「穆夫人,」府中諸人一律稱青旋為穆夫人,喬心也隨著他們叫喚,「你……你可認識西誠王妃?」

  不如旁敲側擊,一探究竟。

  「當然認識,」她點頭,「從前她未離家出走時,經常到京城來看我,與我親如姊妹。」

  「親如姊妹?」那為何姊姊說皇后一直嫉恨她,甚至使出卑鄙手段,不讓她面見皇上?「那西誠王妃是如何出走的?」

  「這是你們西誠王爺的家事,我不方便談起,何況,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太瞭解。」青旋不肯明確地答。

  「在穆夫人眼裡,西誠王妃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她……」沉思片刻,她巧笑倩兮地看著眼前人,「應該說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吧,在我記憶中,她總是那樣快樂,朝氣蓬勃,鬼主意百出……呵呵,總之,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奇怪,姊姊不停地咒罵皇后,皇后對姊姊的評價卻充滿了讚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王妃走了那麼久了,怎麼王爺都沒去尋她,設法哄她回來呢?」喬心喃喃道。

  「你怎麼知道西誠王爺沒有去尋她?或許,他已經打探到她的下落,知道她安然無恙,所以放了心;或許他們之間的誤會太深,一時之間無法解釋,只好暫時不相見……」她忽然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又或許,他有了新的意中人。」

  「新的意中人?」喬心一聽不禁大駭,「誰?」

  「就是——你呀。」

  「妮?」她呆呆的又問,「怎麼王爺最近認識了一個叫做『妮』的女孩子嗎?」

  青旋伸手指了她一記,哭笑不得,「不是『妮』,是『你』!據我觀察,西誠王爺最近愛上的女孩子姓喬名心!」

  「喬心?喬心……」怔怔地重複這個耳熟的名字,大悟半晌,她驚叫著彈跳起來,「我?!穆夫人,你搞錯了吧?王爺怎麼會喜歡我?怎麼會?」

  「你生病的這些日子,他天天守在你床前,端茶倒水,日夜不眠,跟著你瘦了一大圈,差點兒把命也搭進去,若不是對你有意,他堂堂王爺,何必要對一個丫鬟如此關懷?」

  「他……他不過是同情我罷了。」連連擺手,拒絕承認。

  「你以為就你身世可憐?府裡那麼多沒爹沒娘缺人照顧的小丫鬟,為何偏你得到厚待?」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怎麼可以喜歡我呢?怎麼可以?」

  他是姊姊的丈夫呀!之前擺出一副對姊姊朝思暮想、海枯石爛、永不變心的姿態,怎麼一轉眼就移情別戀了?

  他殺了姊姊全家,怎麼可以連惟一剩餘的愛情都背叛?

  他到底是不是人呀?有沒有半點良心?

  「西誠王爺若想納你為妃,你可願意?」觀察著她大變的神情,青旋輕輕問。

  「當然不願意!」沒有半點猶豫,喬心當下立即搖頭。

  「為什麼?」她眉一凝,「難道你對他全無好感?」

  「我對他……」也不是全無好感,但……「總之,他若是移情別戀,有負於結髮妻子,我便會恨死他!」

  「這倒奇怪了,」青旋佯裝不解的搖頭,「他辜不辜負別的女人,與你何干?只要對你好不就行了?」

  「當然不行!」她大聲嚷道,「我要嫁的人,一定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若他對結髮妻子無情,將來說不定也會同樣的對我,何況,何況……」

  何況他辜負的是藍姊姊,是救她養她,待她如親妹的藍姊姊,她怎麼會允許自己搶姊姊的丈夫。

  太噁心了,簡直就是亂倫!

  她只覺得頭皮發麻,全身一陣冷顫。

  「果然如此。」青旋望著她如此反應,不由輕輕歎息。

  「夫人,你說什麼?」

  搖了搖頭,她丟下一句令喬心匪夷所思的回答,「大概是早料到你會這樣說,所以,他才一直隱藏自己的心吧。」

  什麼?他……他早料到她會拒絕這段感情嗎?如何料到的?

  「喬姑娘,我勸你不要急著疏遠西誠王爺,世上的負心人或許統統該殺,但他絕對是例外的一個。」

  「背叛自己妻子的人怎麼可以原諒?」

  「他愛上了你,並不等於背叛自己的妻子呀。」青旋又給出一個奇怪的答案。

  「呃?」

  ***

  才步上客棧的二樓,便聽見天宇號上房中傳來幽幽的琴聲。

  花亭風記得這支曲子,它有一個與曲調同樣幽怨的名字,叫「染相思」。

  房門微敞,似乎專程等著他,他推門而入,發現房中四下無人,惟有簾幕中坐著一名玄衣女子。

  「風哥哥,你終於來了,小妹還以為這輩子你都不願見我了。」纖纖玉指按定琴弦,曲聲頓止,玄衣女子微笑。

  「你故意留下豐旗客棧這條線索,不就是暗示我來找你嗎?」他自顧找了個地方坐下,隔著簾幕,並不入內。

  「小妹還以為半個月前你便會來,不料你竟然這麼能忍,直至今天才上門興師問罪。」玄衣女子嫵媚地笑,「怎麼,這半個月來,我那喬心妹子想必十分痛苦吧!」

  「她受夠了苦,此刻已經好了,昨日皇后娘娘端了一碗糍粑給她,她已不想吃了。」花亭風輕哼一聲,「這個消息恐怕會讓你很失望吧?」

  「皇后娘娘醫術高明,我早料到她會有治癒喬妹的妙法,不過,這醫治的過程中,喬妹想必是被折騰得死去活來吧?風哥哥,看著心上人受苦,你也不想法子緩解她的痛楚,你可真狠心呀!」

  呵,他真希望自己可以狠心,那他就不會踏入這豐旗客棧半步了,可惜,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來了,不顧好友要把他滿門抄斬的恐嚇。

  「這麼說,你已經不需要小妹我的罌粟了?」

  他不答,只當默認。

  「那你為何還要跑來?」掀開簾幕,玄衣女子緩緩靠近花亭風,挑逗一般輕撫他的肩頭,「難道是來與我重續舊情的?」

  「我是來叫你不要再興風作浪!」果斷的將她的手撥開。

  「興風作浪?」玄衣女子嘿嘿笑,「身在南周國的地盤,我縱有公主之尊,也不可能有什麼作為呀。」

  「你明知我所指為何!」

  「小妹真的不解,還請風哥哥明示。」故作迷惑的眼神。

  他歎一口氣,不想再繞圖子,直截了當的把話說開,「你何必如此,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上,就算我有負於你,那一夜在藍府發生的事,我也算還夠欠你的債了……你還要怎樣?」

  「夠?怎麼夠?」玄衣女子忽然發瘋似的大嚷,「你說過要娶我的,說過要娶我的!我在深宮中等了又等,拒絕了多少青年才俊的追求,得罪了多少鄰國王子,可到頭來,我等到的是什麼?竟是你與別的女人結婚的消息!你欠我的,這輩子也還不完!」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你了?」花亭風奇怪地蹙眉。

  「小時候扮家家酒,你扮新郎,我扮新娘,你騎著竹馬來娶我……你、你還親了我一下呢!不記得了嗎?你難道都忘了嗎?」玄衣女子眼裡蓄滿淚水。

  「那是小時候的遊戲,怎麼可以當真?」他只覺得荒謬。

  「可是我當真了!我等了你十八年!」她再度怒吼,「你怎麼可以不當真?」

  「你……」花亭風無可奈何,「你到底想怎麼樣?」

  假如兒時那個無知的親吻被對方惦記至今,他承認是自己的錯,無論她要什麼,他都會盡力給予補償。

  「娶我。」玄衣女子冷冷地凝視他,「馬上。」

  「我已經娶了嬌蕊,你明知不可能……」

  「那就把她休了!或者把我當成她,反正她已經『失蹤』了,我不介意扮演她呀!」露出病態的笑容。

  「你……你真是瘋了!」他難以置信地搖頭,面對這張艷麗的面孔,甚至心生恐懼。

  「你若不答應,我就把喬心找來,告訴她她的真實身份!」

  「你敢!」被逼急了,他終於爆發似的怒吼,「你敢多說一個字,我便殺了你!」

  「你不會殺我的,」玄衣女子毫不恐懼地拾起頭,「我父皇撫養你長大,看在他養育之恩的份上,你不會殺了他惟一的女兒。我知道你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雖然因為血洗藍府之事,氣憤地背叛了北梁,可你卻立誓不在朝堂上為南周國君獻計——可見,你心裡還是有我們北梁的。」

  「所以你就有恃無恐,逼得我無路可退?!」他笑得慘澹,「你送喬心回到我身邊,就是為了折磨我,就是知道我不敢揭露一切,因為我怕她傷心……」

  「呵呵,那傻丫頭還真以為她是代我去報復的。」嘲諷地笑,「其實,她一無武功,二無腦子,我就算要派人去當臥底行刺你,也不會派她去。把她送回你身邊,只是為了讓你嘗嘗那種生不如死的相思之苦,那種被愛折磨卻又得不到愛的滋味!」

  「你很聰明,目的達成了。」花亭風眼裡儘是一片淒楚的神色。

  他每日與心上人相處,卻又不敢與她親近,如果告訴她真相,她會痛苦;如果不告訴她真相,她又不敢愛他。

  整日裡,他左右為難,舉步維艱,自己都佩服自己可以如此忍耐……

  「怎麼樣,被愛折磨的滋味不好受吧?那傻瓜把我當親姊姊一樣,想必即使對你心生好感,也不敢喜歡你這個『姊夫』的,有趣,實在有趣!」玄衣女子拍手大笑,「風哥哥,如果我沒猜錯,你是寧可得不到愛情,也不敢把真相告訴她吧?」

  他的俊顏痛苦得隱隱抽搐,沉默不答。

  「所以,你只有娶我,」她自行得出結論,「惟有娶了我,才能堵住我的嘴,否則,我就把她的真實身份,以及從前發生的種種悲慘事情統統告訴她!」

  「你……」他怒目瞪著這個面若桃李卻心如蛇蠍的女子,久久不能言語。

  「答應我吧。」纖纖十指再次撫上他的肩頭,輕柔滑動,「我可以冒名頂替,做你的『嬌蕊王妃』,反正你府中的人也沒有見過正主兒,反正,我也一直告訴喬心,我就是藍嬌蕊……」

  厭惡之心在胸中跳動,但這一次,他已無路可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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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8:06 |只看該作者
  「喬姑娘——」余嬤嬤捧進大紅被褥,笑意盈盈的將褥子擱到喬心床上。

  「嬤嬤,怎麼忽然為我換新被?」喬心一頭霧水。

  這被褥不止是大紅色,還繡著一雙鴛鴦,曖昧的圖案讓人遐想連翩,她不由得雙頰微紅。

  「要換也換點別的花色呀。」她羞怯地道。

  「喬姑娘,這是管事房吩咐我準備的,我一猜就是為你準備的,連忙捧到你房裡來了。」

  「嬤嬤,你怎麼能肯定這是為我……準備的?怕是府裡哪個嬤嬤要嫁女兒,管事房特地替王爺送的禮吧?」

  「喬姑娘,這你就不懂了,這被褥的料子可是上好的,府裹下人嫁女兒,哪裡有福氣能用這麼高級的?這當然是替喬姑娘你準備的啦,呵呵,我聽說王爺不久就要娶姑娘你當側王妃啦!」湊近喬心的耳朵,她悄悄道。

  「胡說……」瞪大眼睛,「是誰在造謠?」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呀,姑娘你生病這段日子,王爺那緊張的模樣呀,恐怕就是嬌蕊王妃出事,也沒那麼緊張!現在你一好轉,王爺就吩咐管事房準備這鴛鴦被褥,還說要買五百個紅燈籠掛在花園裡呢!不是辦喜事,哪用得著這些?」

  「他……」怎麼也不跟她商量一聲就自作主張?這不是強搶民女是什麼?喬心一陣氣憤,卻又一陣莫名的……欣喜。

  欣喜?

  天啊,真該死!她怎麼可以欣喜呢?那個負心人忘了姊姊,另尋新歡,簡直應該千刀萬剮,她怎麼可以因為那個新歡是自己就忘了大仇,反感到欣喜?她實在是太……太忘恩負義了!

  「喬姑娘,你日後做了王妃,可不要忘了我這老婆子呀!」余嬤嬤連連討好,「老身我的下半輩子可都指望你了……」

  話音未落,忽然有人推門進來。

  「誰呀?這麼大膽子,居然不敲門就進來了!」余嬤嬤仗勢大嚷。

  「嬤嬤……」來人是個小丫鬟,怯怯地低著頭,瞅了一眼床上的被褥,「您……您怎麼把這新繡好的鴛鴦喜被捧到喬姑娘房裡來了?」

  「不捧到這裡來,捧到哪兒去?」

  「這……這是為西院備的。」

  「什麼?」余嬤嬤一怔,「西院?嬌蕊王妃從前住的西院?」

  「對呀,」小丫鬟直跺腳,「西院的人都在催了,您快把東西送過去吧!」

  「哎呀!」余嬤嬤略微思索,不由大喜,轉身偷偷對喬心低語,「喬姑娘,看來,這一次不是做側王妃,而是要當名副其實的西誠王妃了!」

  「嬤嬤,不要亂講。」喬心連忙打斷。

  「你想想,惟獨正王妃才有資格住西院的!我先前還奇怪呢,怎麼王爺也不另撥一處好點兒的廂房給你,原來……呵呵,王爺是想在西院直接迎娶您呀!」

  「嬤嬤,快點呀!」小丫鬟在一旁催促,「哦,對了,剛才張管事吩咐,讓喬姑娘也一併到西院去,王爺有話要對她說。」

  「你看你看,」余嬤嬤自鳴得意,「我說什麼來著?喬姑娘,你大喜了,快隨我們來吧!」

  喬心蹙著眉頭,心裡七上八下的,跟隨兩人低頭匆匆往西院去,一路上胡思亂想著等會兒花亭風會跟她說些什麼,而她又該如何回答。

  入了西院門,卻聽見主廂房裡有一男一女低低的對話聲,另有錚錚琴韻,隱隱夾在言語問。

  怎麼,除了花亭風,屋裡還有別人?而且,是一個女人?

  心裡一緊,腳步頓時凝滯,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迫使她不敢上前。

  屋內那女子的聲音好熟悉……不,不會的,定是她在胡思亂想!

  「你們先在這兒候著,我去通稟王爺。」西院的管事嬤嬤與喬心不熟,板著一副臉孔冷冷交代。

  「施嬤嬤,您怎麼有眼不識泰山呀,這是喬姑娘呀,怎麼能讓她在屋外候著呢?」余嬤嬤上前笑說:「她可是未來的西誠王妃哦!」

  「胡說什麼!」施嬤嬤驀地大聲喝斥,「王妃此刻正在屋裡跟王爺談論琴藝,這小小的黃毛丫頭怎麼也敢冒充主子?」

  「王妃?」余嬤嬤一怔,「哪個王妃?」

  「當然是當今聖上的表妹、太皇太后親賜燕國夫人封號、咱們尊貴無比的西誠王妃,也是咱們王爺最疼寵的王妃啊,聽說,這次為了替王妃接風,王爺還讓人在府裡掛燈籠表喜氣,因王妃久未回府,更是貼心的叫人繡了新被呢!」

  「她……」余嬤嬤愕然,張大嘴巴,「她回來了?幾時回來的?」

  「這豈是你們這些下人可以過問的?還不快把東西送到臥房裡去!」施嬤嬤雙目一瞪。

  「什麼人在外面這樣吵?」這時,屋裡傳來問語。

  聽清了發問的聲音,喬心只覺得一顆心直墜到了懸崖裡,全身發冷。

  是姊姊在裡面。

  姊姊她終於回來了……

  呵,好奇怪,姊姊終於可以回家,她應該為之高興才對,為何此刻的心情卻這般怪異,鼻尖也酸酸澀澀的,有一種落淚的衝動?

  難道,她真的愛上花亭風了?她真的癡心妄想盼著當王妃了?

  那天當著皇后的面,那樣大義凜然的她,原來只是一個心懷鬼胎的惡人……

  「喬心,是你來了嗎?快進來吧。」

  姊姊在屋裡喚她了,再害怕,再不願見,也得進去。

  艱難地挪動著步子,她邁入房內。

  一抬眸,就看到了姊姊。一改從前的玄衣裝扮,身著金紅衣裙,頓時褪去了幽怨,變得容光煥發。

  她正坐在琴邊,而立在她身後,拿著曲譜一一指點的,自然是花亭風了。

  只是與他有幾日沒見了吧?他為何低著頭,一語不發,連看都不看自己?

  病中對她的關切,難道只是傭人們無事生非的謠傳嗎?為何他此刻像一個陌生人一樣,渾身散發出冰冷?

  「妹妹,快來坐下。」

  姊姊在喚她,親切的笑容讓她心中益發有愧,彷彿已經犯下了什麼對不起姊姊的罪行,一副做賊心虛貌。

  「姊姊,你怎麼回來了?」她低聲問。

  「亭風親自到客棧去接我,我便不再賭氣,跟他回來了。」

  「你們……」她想問又不敢問,「和好了?」

  「我都想通了,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應該互相體諒,快快樂樂地過完下半輩子,何況當年亭風也是出於無奈,我折磨了他這麼多年,算起來也夠了,所以……」噗哧一聲,她顯得有些羞赧,「喬心,讓你見笑了。」

  一笑泯恩仇嗎?可……父母之仇,真的可以這樣就原諒嗎?

  姊姊會不會是假意回來,伺機再施報復?

  喬心看不透那張笑臉下的真心,但也不必再看了——現在,姊姊已經回來,無論是親自回來報仇,還是與花亭風言歸於好,都沒有她這個外人的事了。

  現在,她是多餘的。

  「喬心,亭風今晚要幫我設洗塵宴,你也來吧。」熱情的聲音再次傳來。

  看來,姊姊是真的開心,她從來沒聽過她這樣笑,這樣愉悅的語調。

  點點頭,垂眉之時,兩眼的餘光忍不住再看花亭風一眼。

  她跟這個男人,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吧?呵呵,兩人注定是生命中的過客,連最後的道別也沒有。

  花亭風仍舊凝視著琴譜,在兩個女人說話的這麼長時間裡,一直沒有抬頭。

  ***

  花園裡掛著喜氣洋洋的燈籠,花亭風身著一襲灰袍,站在庭院的樹下,夜風吹起他的衣擺,顯得蕭瑟孤單,與整個府裡的喜樂氣氛毫不相稱。

  穆展顏走到他的身後,輕笑著挖苦,「愛妻回府,怎麼如此惆悵?」

  他轉過身,沉默不答,目光迴避好友的臉,只是抬頭遙望樹間的月色。

  「既然如此憂愁,何不把事情完全揭露?」穆展顏提議。

  「她不會原諒我的……」半晌,他才幽幽答,「那天晚上她就沒有原諒我……把事情全部說出來,除了增加她的痛苦以外,不會有別的用處。」

  「所以你寧可讓蕭妍稱心如意?」

  「這是我目前惟一可以走的路,否則,她會把一切都告訴她。」

  「所以你寧可跟一個威脅自己的女人共度餘生,也不肯放手一搏?她當日沒有原諒你,不代表現在也不會原諒,女子的心思都是這樣,瞬息萬變,此一時彼一時。」

  「我不敢。」

  「不敢?」

  「或許我是一個怯懦的人吧……」嘴角浮現一個自嘲的笑。

  「呵呵,亭風,如果你是一個怯懦的人,那世上就再無膽大包天的人了。」穆展顏搖頭,「你這樣做,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陛下聖明,」花亭風終於坦白,「的確,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可以說來聽聽嗎?」

  再次抬眸望向林梢明月,他緩緩道來。「那一天,也是在這樣一棵樹下,我問她有什麼心願,她居然告訴我,最大的心願就是吃一碗糍粑,我開始很驚愕,隨後卻又十分欣喜,如果一個人能夠如此單純快樂的生活,那將是世上最好的事。

  「我沒有本事為她除去煩惱,但既然現在上天已經幫她除去了,我又何必揭穿痛苦的真相?保持目前的一切,不是更好嗎?我只希望她能永遠像現在這樣無憂地活著。」

  「寧可她像個傻子一樣生活?」穆展顏皺眉。

  「有時候什麼都不知道,反倒會快樂。」

  「可……」還想勸說些什麼,但他深知眼前的男子一旦心意已決,便無從改變,於是只能歎一口氣,決定什麼也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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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8: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姊姊,洗塵宴不是設在花廳嗎?為何……為何要帶我到你的廂房來?」

  喬心往後一退,輕輕掙脫那只拉著她前行的手。

  一身紅衣的女子回頭盈盈一笑,媚聲道:「姊姊當然是有話要對你講啦,怎麼,不想瞧瞧姊姊新佈置的廂房?」

  「我……」說真的,她的確不想瞧。

  看著花亭風為了姊姊,特地命人新繡的鴛鴦被,她的心會隱隱發酸。

  這是嫉妒嗎?她怎麼可以嫉妒姊姊?

  她好害怕自己此刻的心情,因為,這是一種罪不可赦的心情。

  「喬心,從前我一直叫你為我報仇,此刻卻忽然放下仇恨,主動回到這王府裡來,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紅衣女子忽然說。

  「姊姊昨日不是說……因為你已經原諒西誠王爺了嗎?」喬心一怔。

  「其實,我此次進府,也是復仇大計的一部份。」嫵媚的花容流露狠毒的神色。

  「怎麼?」她大驚,「姊姊,你……你還沒有原諒王爺嗎?」

  「我怎麼可能原諒他?」哼笑一聲,「雖然我愛他極深,但也恨他極深,他讓我受了這麼多年的折磨,我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原諒他?老實告訴你吧,我此次進府,就是為了揭露一件驚天的大秘密,而這樁秘密,便是他納也亭風的死穴!」

  秘密?什麼秘密?

  喬心咬著唇,什麼話也不敢問,生怕一問,就會問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妹妹,我現在要對你說一個故事,你可想聽?」

  她的心打了一個冷顫,看著那張邪笑的容顏,心生一種不祥的預感,很想摀住耳朵搖頭……但對方似乎存心要強人所難,開始一字一句道出駭人的內容。

  「妹妹,你可知道北梁國的公主名喚蕭妍?」

  北梁國?怎麼忽然說起這個?喬心迷惑地凝眸。

  「這個蕭妍,真是一個癡心的傻瓜,她八歲那年,與她母后的侄兒——即她的表哥在一起玩耍,當時,他們玩的是新嫁娘的遊戲,她扮演新娘子,而她的表哥扮演新郎,她用母后的大紅手帕當蓋頭,蒙在臉上,表哥騎著竹馬,前來迎娶她……」

  這段敘述似乎帶領說話的女子回到了無憂的童年,她的眼裡閃現出一絲笑意。

  「表哥揭下了她的紅蓋頭,看見她塗著圓圓胭脂的臉蛋,或許是那張臉蛋太可愛了,她的表哥湊過來親了她一下,她便以為表哥喜歡她,以為這一舉動是定情之舉,雖然那時她只有八歲,可是心裡便認定了表哥就是自己日後的駙馬……」

  「後來她的表哥真的娶她了?」喬心忍不住問。

  「沒有,」搖了搖頭,眼裡的笑意黯淡下去,「她的表哥十九歲時被她父王派到南周國當奸細,之後,她好久都沒有見到他。這期間,有不少鄰國的王子,或者北梁的才俊,紛紛向她求婚,可是能拒絕的,她都拒絕了;不能拒絕的,她也命自己的宮女代嫁,因為她以為表哥終究會回來,所以獨自在深宮中度過了許多難熬的歲月,錯過了花嫁的年齡……某一年生日,她向月亮許了願,希望表哥快快回到自己身邊。結果月仙真的顯靈了,第二天,宮女便告訴她,她表哥回來了!」

  「那豈不就好了?」喬心點頭。

  「好?」紅衣女子冷笑一聲,「你以為她表哥是回來向她求婚的?錯了!她表哥這次回北梁,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隔天,竟又走了。」

  「為什麼呀?」她詫異。

  「原來,他這次回來,不為別的,只為告訴蕭妍的父王——他要成親了,娶一個南周國的女子,他說他身為北梁帝的臣子,有責任回來告知一聲,還說為了這個女子,他不能再為北梁國做奸細了,雖然他也不會投靠南周,但總之,就是不再為北梁帝做事。」

  「那……蕭妍公主豈不是很可憐?」喬心瞪大眼睛。

  「你也覺得她可憐嗎?」澀澀地笑,「連你都覺得她可憐,可見她的確可憐。她從父皇那裹聽到表哥要成親的消息,整整三日,滴水不進到了第四日,宮裡人都以為她快要抑鬱而死的時候,她忽然走出了寢室,對她父皇說,她要到南周國去。」

  「來南周?」又是一驚。

  「對,她要去南周,看看自己的情敵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到底有何等的美貌,可以令她的表哥拋棄與她二十多年的感情,移情另娶,後來她終於找到了那個女子的家,看到了她……」

  「那女子果真很美嗎?」

  「呵呵,」嘲諷地輕哼,「若那女子果真美到天下無雙,蕭妍倒無話可說,可偏偏對方及不上她千萬分之一,論身世、論相貌、論財富、論才學,統統都比不上!而且,那個女子剛剛被未婚夫拋棄,你想,一個連未婚夫都留不住的女子,能好到哪裡去?蕭妍不由大怒,找到表哥,問他為何會被那樣一個女子迷住了心智!你猜她的表哥如何回答?」

  「不知道……」喬心搖頭,「我猜不出來……」

  「他竟然說他也不知道對方哪裡好,反正就是想跟她在一起,蕭妍不禁更怒,想到自己蹉跎的青春,傷心至極,所以她決定報復。」

  「報復?」她心中一駭。

  「她要表哥替她做一件事,否則,就揭發他北梁國奸細的身份。」

  「什麼事?」一顆心彷彿跳到了喉嚨口。

  「她要表哥——殺了那女子的父母!」

  「她……」喬心不由瑟縮退後。

  如果說,這個故事之初,她還有幾分同情那個名叫蕭妍的公主,發展至此,值得同情的人已然變成了病態的惡魔。她怎麼可以殺人父母?而且,遺是叫一個與這家人關係最最親密的人去動手,就算是報復,這樣也未免太過份了……

  「她對表哥說,只要殺了他妻子的父母,她便不向南周帝揭露他奸細的身份,而且也不會再刁難他的妻子,讓他們從此自由自在地生活……」

  「可是,他殺了妻子的父母,他的妻子又怎麼會原諒他、再跟他一起生活?」

  「答對!」險惡地笑了,「這才是蕭妍真正的報復——如果她表哥不殺他妻子的父母,那麼奸細的身份就必然會被揭露,他的妻子從此以後不會再理他;可如果他殺了他的岳父母,他的妻子當然也不會再理他。無論怎樣選擇,那個負心的男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怎麼樣,這一招夠聰明吧?」

  說著,淒厲地昂首大笑,讓喬心更加毛骨悚然。

  「那天晚上,天空中電閃雷鳴……」紅衣女子繼續往下說,彷彿鬼魅附體一般,臉上閃爍著詭計得逞的神采,恐怖的故事使她越加興奮,「蕭妍故意引表哥的妻子來到院中,親眼目睹她父母被殺的一幕——而殺人者,正是她的丈夫!」

  「不要說了……姊姊,不要再說了……」喬心只覺得頭疼欲裂,彷彿有什麼隱藏在心裡的東西被血淋淋地挖了出來,她不願再聽這個噁心的故事,不想再聽……

  「哎呀,我還沒說完呢,」紅衣女子盯著她怪笑,「妹妹,最最精彩的地方到了,你怎麼可以不聽呢?」

  「住口!」

  這時忽然有人破門而入,大喝一聲。

  喬心茫然抬頭,就看到神色駭人的花亭風,他的身後緊隨著穆展顏。

  他們怎麼來了?為何那樣焦慮?

  只見花亭風一個箭步上前,伸手便掐住了紅衣女子的喉嚨大吼,「你不守信用——」

  天啊,他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如此粗暴地對待自己心愛的妻子?

  喬心連忙一推,推開那只快要讓姊姊窒息的手,扶住那嬌弱的身子。

  「讓他來殺我!讓他來殺我!」冷笑的紅衣女子一邊咳嗽,一邊高聲叫喊,「看他下不下得了手!」

  「你若再胡說八道,我便真的殺了你!」他厲目瞪著她,渾身緊繃,可見怒氣未散,隨時準備再上前使出狠招。

  「妹妹,你姊夫要殺人滅口了,你說姊姊我可怎麼辦呀?」紅衣女子靠到喬心肩頭,忽然換了可憐楚楚的表情抽泣。

  「王爺,有什麼話好好說,何必要如此對待王妃……」喬心完全不瞭解這兩人為何無故翻臉,只能輕聲勸道。

  「王妃?呵呵,妹妹,你姊姊我不配有這稱呼。」抽泣立刻變為冷笑。

  「姊姊,不要再說氣話了。」

  「我不是說氣話,牆角有你姊夫畫的愛妻肖像,我昨兒瞅了瞅,像是已經完成了,你也去瞧瞧……」

  「住口!住口!」好像被激怒到頂點,花亭風搶先一步奪過藏於書架上的畫卷,衣袖一揮,燭光便向那畫捲襲去,頃刻之間,便化為熊熊烈焰,落於地上,滾為一個火球。

  「王爺……」喬心驚訝得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那幅畫,不是他最最珍愛的嗎?他費了好大的工夫終於完成,等了那麼久,愛妻也終於回來了,為何他要摧毀它?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哈哈哈哈——」紅衣女子癲狂地大笑起來,「居然想毀滅證據?妹妹,你說他是不是愚蠢至極?他以為證據這麼容易就可以毀滅嗎?我既然已經看到了那幅畫,當然會偷龍轉鳳了。」

  說著,便伸手從裙裾下掏出一張折疊繁複的紙。

  「妹妹,你打開看看。」她將它交給喬心。

  喬心一怔,無所適從,只得聽話地把那紙展開。

  紙又寬又長,似乎有五丈之長,折疊之人利用繁複的方法,將它折得小小的,可以藏於裙裾之內。

  當展開紙的那一瞬間,喬心感到整個世界似乎都靜止了。

  那就是花亭風之前所作的畫。

  那張一直沒有完成的美人容顏,此刻已是眉眼嬌俏、活靈活現。

  他從前說,畫下出美人的容顏,只因美人不在自己身邊。

  可現在,畫已經完成了,說明美人已回到了他的眼前。

  但是錯了……一切都錯了……

  那畫中,並非描繪著藍姊姊的容顏,而是繪著——她的。

  她,喬心的。

  怎麼回事?這傢伙傻了嗎?放著自己的愛妻不畫,幹麼畫她?

  她愣愣的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姊姊,你別誤會……」半晌,她才想起應該盡快解釋,「王爺……王爺他不過是暫時依我的樣子畫個草稿,練練筆而已,我跟他之間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姊姊看到這幅畫,一定生氣了吧?萬一誤會她和花亭風之間有私情,那就糟了!

  「到現在你仍不明白嗎?」紅衣女子搖頭笑,「你可真是一個十足的傻子!他本來要畫的就是你,而不是我!」

  「什麼?」什麼意思?為何她一點也不明白?

  「你,才是真正的藍嬌蕊。」

  石破天驚的答案終於道出,四週一片死寂。

  「姊姊……你在開什麼玩笑?」喬心整個腦子頓時空了一般,「如果我是藍嬌蕊,那你又是誰?」

  「我是蕭妍呀。」得意地直起身子,「北梁國長公主——蕭妍。」

  「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喬心只覺得有一把刀將自己劈開了似的,不由大嚷,「我是喬心!我一直都是喬心!不是別人!」

  臉頰癢癢的,有淚滴滑落下來,落在她的衣領間。

  恐懼。此刻她的感受是前所未有的恐懼,她怎麼會忽然變成別人?變成一個她一直以為是別人的人,變成一個父母被夫君殺害的可憐女子……她是喬心,是無憂無慮,只知道吃喝傻笑的小丫頭,她不要當那個可憐的人!

  「嬌字少了女字旁便是喬,蕊字挖出其中的一個部首便是心。喬心,你就是失去了兩顆心的嬌蕊,就是喬裝改扮了的嬌蕊,你的名字是我幫你取的,是我告訴你,你只是一個父母雙亡被我收留的孤女,就算你別的不知道,也總該知道——除了這三年發生的事,你再也不記得別的事情。因為,在那個雷雨之夜,你目睹慘劇發生之後,便大受刺激,失去了記憶。」蕭妍一字一句地道。

  「夠了!夠了!」

  花亭風一把將喬心攬入懷中,緊緊地摀住她的耳朵。

  「不要聽她胡說,你是喬心,你只是喬心……」他自欺欺人地在她耳邊呢喃,彷彿一條離水無助的魚在做最後的垂死掙扎。

  他千方百計,付出所有來保住這個秘密,但秘密就像脆弱的琉璃瓶,稍不留意,便徹底粉碎……

  天空中忽然劃過一道閃電,如同慘劇發生的那一晚,白晝一般的光晃入房中。

  喬心在他懷中一震,倉皇抬頭,恰巧看到他被電光投射的俊顏。

  「啊——」

  她不由大叫一聲,迅猛地推開他,身子往後一倒,重重跌在地上。

  好熟悉的畫面,好熟悉的一幕。

  她想起來了,彷彿上天刻意戲弄,在這一瞬間,她真的想起來了。

  碎裂的花瓶聲、窗外即將大作的暴雨、她沿著走廊尋覓黑影的蹤跡、黑暗花園中躺著她貼身丫鬟的屍體,還有那個將利刃刺入父親胸膛的兇手……一切,她都想起來了。

  那夜,她清清楚楚看到了兇手的臉——花亭風的臉。

  「亭風,快把真相告訴她呀!」穆展顏在一旁焦急催促,「快,再晚就來不及了!你真的要她誤會你一輩子嗎?」

  花亭風臉色蒼白,怔怔望著那只推開自己的手,望著那個寧可跌倒在地,也不願意停留在自己懷裡的人兒。

  她想起了吧?剛才的閃電一定喚起了她的回憶,雖然不知道喚起了多少,但從她臉上的恐懼和敵意,他知道,她不再是那個無知無憂的喬心了。

  事到如今,他該說什麼才好?

  真正可怕的,不是蕭妍之前編造的一切,而是那晚最後發生的一切,嬌蕊真正不能原諒的,真正受刺激失憶的原因,也是最後的那件事。

  蕭妍其實沒有冤枉他,他是注定要傷嬌蕊的心的。

  難道,還要將那夜的慘劇再演一遍嗎?

  到此為止吧,就讓他永遠保住最後的秘密,反正,他是罪有應得。

  「你……」片刻,他聽見藍嬌蕊戰慄地開口,「你真的殺了我的父母?」

  他不回答,只是望向屋角。

  屋角的牆上掛著一把劍,一把上好的利劍,配著鑲嵌寶石的劍鞘,他從不使用這把劍,因為它過於鋒利,他不願意用它來傷人,只把它當成擺設。

  但今天,這把劍可以派上用場了。

  緩緩走過去,他淡淡一笑,手一伸,劍便握在手中。

  劍出鞘的時候,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還有一聲清亮的響音。

  他輕輕一拋,劍便變了方向,刀握在自己手中,柄朝著藍嬌蕊。

  「是,」他終於回答她的問題,「我就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現在,你可以用這把劍結果我的性命。」

  「你……」她萬萬沒料到他會這樣做,一雙眸子怔怔地瞪著他。

  「快動手吧。」他對她說話的口吻,依舊是那樣溫柔、輕悅,「這劍很利,你只消輕輕一刺,便可令我斃命,不費力氣。」

  真的要殺他嗎?這個殺人兇手,她真的要結束他的性命嗎?藍嬌蕊只覺得自己全身每一寸肌膚都在發抖,在淚眼迷濛中凝望著他。

  這個男人,這個據說她從前愛過,可現在……她仍然愛著的男人,她真可以像他那樣無情嗎?

  或許是她太愚蠢,直到現在,還念著他的好。

  記得他曾經為自己的離開那樣黯然神傷、記得他在七星瓢蟲上畫的圓點、記得他為自己請來一百個最終無用的廚子、還記得她生病時他的守護……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從前會作那些奇奇怪怪的夢,那夢中的華服少女、那夢中的神秘男子,原來就是他和她。

  那薔薇花架下的一吻定情,最終只能換來這樣的結果嗎?

  她自認太沒出息,就因對他的愛一息尚存,便不忍殺他……「花亭風,我此生不想再見到你!」

  沒有接下他手中的劍,她轉身離開,低聲說出最後的話語。

  這一句話,比一刀了結他更讓他痛楚,只見花亭風蒼白的臉色化為死灰,握著劍刀的手不由一緊,滴滴鮮血順著利器衝破割裂的肌膚,如珠如柱。

  藍嬌蕊沒有看到這一幕,因為,她正飛速往外奔去,不敢再回頭。

  天空電閃連連,她耳朵充斥著轟轟的雷聲,還有自屋內傳出的蕭妍陰謀得逞後的瘋狂大笑。

  就像那夜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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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8:50 |只看該作者
  樹上的一對麻雀正歡快地嬉戲,她停下手中的繡活,癡癡地望著它們。

  世上的人或物,真的是越簡單無知,越是快樂,就像從前失憶的她,或者眼前的雀兒。

  如果,她仍舊一無所知,至今也只是那個整天無憂無慮的小丫頭,不知被所謂的「親姊姊」欺騙,不知父母喪命於心上人之手,紅塵俗世之中所有醜陋、凶殘、血腥、卑劣的事情,統統都與她無關。

  可如今,一切都變了。知道了一切,所以單純的喬心死了,即使有些記憶仍是模模糊糊,但她身為藍嬌蕊是事實,注定這輩子快樂二字再也與她無緣。

  她低垂黯淡的眸子,繼續在目光下縫製衣袍。

  那天,從王府奔出之後,她茫然地在樂陽街頭行走,大雨傾盆而落,淋濕她全身,這才發現連路邊的狗都有一個屋簷可以避雨,她卻無處可去。

  但她並不感到悲傷,當時,她的一顆心是空的,只想就這樣永無止境地走下去,直到體力耗盡,全身衰竭而亡……

  然而,上天並未讓她如願,最後,她昏倒在城外一座尼姑庵前,被庵中的老尼姑救起。

  此後,她便在庵中住下,一住便是大半個月。

  她想削髮為尼,不料老尼姑說她塵緣未盡,不願收她為弟子——呵呵,可憐如她,竟連當尼姑的資格都沒有。

  可她又不想待在庵中白吃白住,於是便施展她的針線手藝,為尼姑們縫製衣袍,順便再繡一些荷包,裝上菩提樹籽,放在庵堂內,贈給前來上香的善男信女。

  「藍施主——」

  正針針密密地縫著,忽然聽到庵中師太的叫喚聲。

  「噯,我在這兒。」藍嬌蕊連忙收了針線,起身相迎。

  「藍施主,我正要進城辦事,你有什麼需要貧尼採買的,儘管開口。」

  「師太,您太客氣了,我什麼也不缺,」她微笑,「您也別老稱我『藍施主藍施主』的,稱我姑娘便好。」

  「藍姑娘,」師太溫和地看著她,「你在我們這兒也住了大半個月了,若是嫌悶,儘管出去走走,你不是我們這兒的女尼,沒那麼多清規戒律。」

  「真的不必,我這樣待著挺好的。」走,去哪兒?往南再走幾步,又回到了樂陽城……再讓她去面對西誠王府中的一切嗎?

  「這樣吧,今日隨我進城買些彩色絲線,你繡的荷包人人都喜歡,有些施主還特地為了你繡的荷包跑到咱們這兒上香呢!庵裡的絲線就那幾種顏色,咱們出家人也不懂得挑,還是你親自到城裡買一些回來,做出更加漂亮的荷包,以便答謝長年供給我們香火的眾位施主,豈不好嗎?」

  「這……」藍嬌蕊猶豫片刻,只得點點頭。

  「不過貧尼今天有事要辦,所以一會兒姑娘你可否在絲線鋪子或者某個茶館等我,辦完了事情,咱們再一道回來?」

  「師太是去採買什麼嗎?可要我幫忙提東西呢?」

  「若只是去採買,那就好了。」師太忽然歎一口氣,「貧尼此次……是去探望一個即將不在人世的人。」

  「可是有人生了重病?」藍嬌蕊關心的問。

  「是個死囚。」

  「死囚?」

  「對呀,藍姑娘的口音像是外地人,不太瞭解咱們樂陽的習俗吧?咱們這兒的死囚臨刑之前,總要找個出家人替他唸唸經、灌輸佛法,以便洗清他的罪過,死後方可到達極樂世界。說起來呀,這一次要走的人跟本庵有極大淵源,當初建這庵堂的銀子還是他資助的呢,沒想到竟……」

  「既然有心建庵堂,那他也不算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呀,怎麼會被叛死刑呢?」藍嬌蕊更為詫異。

  「唉,怨只怨前世的冤孽吧,他本人極善,卻因為皇后遇害一案受到牽連,難以脫身呀。」

  「皇后遇害?」她瞪大眸子,「師太,您說的是哪一個皇后呀?」

  「當然是本朝皇后了。」

  「本朝……有幾個皇后?」藍嬌蕊整個人呆呆的問著自己不願想的答案,「莫非是南周帝的結髮妻子……青旋皇后嗎?」

  「不然還能有誰?」師太黯然,「皇后的確是個賢良愛民的好皇后,可惜……阿彌陀佛!」

  「皇后去世了?」藍嬌蕊不由大叫,「什麼時候?是何原因呀?」

  天啊,半個月前,她還與青旋在王府中朝夕相處,怎麼好端端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才過世沒多久,聽說是中毒身亡的。」

  「中毒?!」

  「對呀,不知是誰想置皇后於死地,趁著她這次隨皇上到咱們樂陽微服私訪,竟做出這等天理不容之事!不僅害了皇后娘娘,也害了咱們的西誠王爺呀!」

  「西誠王爺……」藍嬌蕊腳下一個踉蹌,「這……這跟西誠王爺有什麼關係?」

  「皇后是在他府裡遇害的,找不到兇手,這罪責只得由他擔當。」

  「師太……」她恍然大悟,心跳怦然,「那您剛才說的死囚……就是西誠王爺?!」

  對方歎息不答,只點了點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驚叫起來,臉色刷的變成死白,「西誠王爺與當今皇上是好友,皇上怎麼會治他死罪呢?」

  「若死的是別人倒也罷了,可皇后是皇上的愛妻呀……皇后出了事,龍顏震怒,西誠王爺就算與皇上有再深的交情,也是枉然。」

  「不會的,不會的……」她頓時亂了方寸,眼淚汩汩地沿著面頰流下,愣在原地。

  她這是怎麼了?殺父弒母的仇人終於遭到報應,怎麼她倒為他傷心難過起來了?這不爭氣的眼淚是打哪兒來的,怎麼流落不止,彷彿即將失去最最心愛之人一般?

  而且皇后怎麼會忽然中毒呢?她不是一向醫術高明嗎?怎麼會誤服有毒的食材?

  「皇后中的是什麼毒?」她猛地想到要問。

  「是迷離散——據說,是只有北梁才產的毒藥。」

  「北梁?」難道……是蕭妍公主仍不死心,間接毒害青旋,以便置亭風於死地嗎?

  「那王府上下,也只有王爺一個人是來自北梁的,所以自然與那毒藥脫不了干係。」

  「他們怎麼也不好好查查就輕易治人死罪?」藍嬌蕊聞言氣得跺足,「下毒者一定另有其人,肯定可以查到的!」

  連她都想到可能是蕭妍所為,怎麼皇上居然想不到?

  「還查什麼呀……」師太搖搖頭,「來不及了,明天王爺就要被處斬了。」

  「明天?!」她掩住口,卻難掩自己的驚呼。

  身子又開始瑟瑟發抖,就如那天聽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一般,不過,這一次似乎比那天抖得更厲害,雙手也比任何時候都冰冷。

  「師太……」她拉住老尼姑的衣袖,連聲懇求,「帶我去見見西誠王爺吧,帶我一起去吧!」

  「你……」師太狐疑,「藍姑娘,你也認識西誠王爺?」

  「我……」藍嬌蕊支吾其詞,「我方才聽師太說他可憐,又素聞他平日樂善好施,為人似乎十分值得尊重,所以想……在他臨終之前得緣一見。」

  「原來如此。」師太點點頭,「那好,貧尼就帶藍姑娘到西誠王府走一趟,不過你得做尼姑打扮,用帽子遮住秀髮,扮作貧尼的徒弟。這兒正好有一籃米糕,是王爺從前愛吃的,貧尼亦打算送去,藍姑娘就提著這個籃子,到時候管事問起為何多了一人,也好有個說法。」

  「好的。」藍嬌蕊抑住言語中的顫音,深深俯首。

  她這是瘋了嗎?為何如此迫切地想見他?

  是想去快快樂樂地看敵人的下場,還是見心上人最後一面?

  可見到他又如何呢?既殺不了他,也不能救他。

  她為何這樣沒出息,總在矛盾的漩渦裡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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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是那樣恨他,可此刻看到那人,卻忍不住一陣心酸。

  花亭風被囚在王府的天牢裡,陰暗狹窄的空間不見一點陽光,雖然是白晝,卻要點燈。

  那一頭平日束著紫金冠的髮此刻披散著,長長的像一件斗篷,包裹他蒼白的俊顏。

  聽說有人來探望,他便從草蓆上站起來,足下響起錚錚聲。

  藍嬌蕊仔細一看,才發現他被上了足銬,沉重的鐵鏈和鐵環讓他行走不便,艱難地挪動著步子。

  鐵鏈錚錚,一聲聲都像是敲打在藍嬌蕊的心間,引得她又要落淚。

  悄悄低下頭,她站在牢房外,隔著木欄遠遠地偷望,不敢靠近。

  獄卒找來一塊黑布,蒙上了花亭風的眼睛。

  據說,死囚面見和尚或者尼姑時必須如此,蒙住他們的眼睛以便他們可以更加坦白地懺悔。

  「師太,」只聽他微笑地說:「多謝您來探望我。」

  「阿彌陀佛,王爺何必如此客氣,當初您待本庵不薄,今日貧尼來送您最後一程,也是彼此的緣份。」師太一揖。

  「師太帶了米糕來?」

  「呵,王爺好嗅覺,一聞就聞出來了。」師太轉身喚藍嬌蕊,「靜慈,把米糕端到王爺面前來吧。」

  靜慈是藍嬌蕊臨時的稱呼,此刻她喬扮出家人,必須有一個遮入耳目的稱呼。

  她腳步輕顫,屏住呼息,邁入囚室中。

  這一刻,她與他距離這樣近,然而他眼上纏著黑布,完全看不見她。

  「師太還帶了別人來嗎?」花亭風偏頭問。

  「是,是貧尼新收的徒弟。」

  「小師太,多謝你了。」他轉向藍嬌蕊的方向,輕柔地點頭。

  她不答,生怕一開口,便會讓他聽出自己的聲音。

  「王爺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要貧尼幫忙達成,或是還有什麼親人想見?」師太亦怕她露餡,輕咳一聲,連忙道。

  「我本就是孤兒,多年前因姑姑的關係,承北梁帝收養,如今姑姑已仙逝,在這世上也沒什麼親人了。」

  「那麼王妃呢?」師太提醒,「聽說王妃此刻下落不明,可是真的?」

  花亭風俊顏忽凝,噤聲沉默,良久才答,「她不在我身邊反倒好些,若說我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便是希望她永遠不要再回來,忘記這個地方……忘記我這個人。」

  什麼?藍嬌蕊身子一怔。

  別人都希望妻子回到自己身邊,而他,竟盼著她忘了他,永遠不要回來?

  「王爺不怕王妃獨自流落在外,受人欺負嗎?」

  「我擔心……我怎能不擔心?」他隱隱歎息,「但與勾起她不快的回憶相比,流落在外反而是更好的歸宿。世上之事,若不能完全順心,只能權衡輕重而選其一。」

  「貧尼知道了,」點點頭,隨即又問:「那麼王爺此生可有什麼後悔的事?或許貧尼可以替王爺加以補償。」

  「沒有用的,」他忽然淡淡一笑,「此生我犯的最大錯誤,再也無法補償。」

  「王爺是指……」

  「此生我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認識了我的妻子。」

  什麼?這個沒良心傢伙在說什麼?!

  藍嬌蕊不由動怒——他居然後悔認識她?後悔什麼?後悔惹禍上身嗎?她真的有這麼討厭嗎?

  她都沒說後悔,他居然敢搶了她的台詞,真是個殺千刀的!

  「聽說王爺一向深愛王妃,何出此言呢?」

  「當初,我若不是毫無退路,闖進她的馬車,也不會對她一見傾心;我若不是對她一見傾心,也不會主動請纓替皇上到昌州告知她退婚的消息;若不是怕她傷心,也不會畫出八星瓢蟲博她的歡心;若不是這般費盡心思,也不會讓她識破我對她的愛意;若不是被她識破,也不會與她在薔薇架下定情,沒有這情,也不會……也不會害了她。」

  他的眼晴雖然被遮住,但從那幽幽的語氣,藍嬌蕊似乎可以看到他眼中閃閃的淚光。

  「若讓我重新選擇,當初我就算是被御林軍一劍剌死,也不會闖進她的馬車。」

  這就是他所謂的「後悔」?原來,他並非不愛,而是後悔這場愛情給她帶來的劫難,後悔因為當年的偶然邂逅,帶來的一連串孽緣。

  她咬住唇,喉間哽咽了。

  「阿彌陀佛……」旁聽的局外人似乎也為這番話所感動,歎息的唸了一聲佛號。

  「師太,您帶來的米糕真香呀,」花亭風表情雖然哀慟,嘴角卻輕勾著,似乎在笑——他一貫如此,再淒苦的時候,也要保持溫和的風度。

  只聽他仍用那低醇的聲音說:「可以讓我嘗一塊嗎?就算是我臨刑前最後的晚餐吧。」

  「靜慈,王爺的眼睛被蒙著,不方便用食,你遞一塊米糕到他的手上吧。」師太對藍嬌蕊吩咐。

  提著竹籃的人此刻已經淚眼迷離了,雙手戰慄,將點心輕輕拈起。

  他的手掌已經攤開,似乎在等著她將食物放入其中。

  這一刻,藍嬌蕊忍不住滿心傷感,竟突兀地握住了他的掌。

  他不由一怔,明顯感到她的激顫,通過那隻小手傳遞到他的掌心。

  「小師太,你的手好涼,是哪裡不舒服嗎?」她聽到他關切地問。

  藍嬌蕊此時再也忍不住,將米糕迅速塞進他的手裡,便頭也不回地衝出牢房,奔跑之中還不斷拂拭自己滴落不止的眼淚。

  他會覺察她的異樣嗎?會懷疑她的身份嗎?

  可她已經顧不得,也不敢再去想了。

  她只盼著快快逃走,離開這個讓她傷心欲絕的地方和人。

  明天,他就要被判死刑了嗎?

  心裡竟有著說不出的難受,似乎有血一顆顆滲出胸口。

  他是她的仇人,死便死了,何必憐惜?她該高興才對,該高興才對……

  不斷這樣催眠著自己,藍嬌蕊用盡全身氣力不讓自己回頭。

  恍惚地在街頭走著,她一邊咒罵自己的矛盾軟弱,一邊憶及他即將行刑,又傷心不已。

  淚水模糊了她前進的視線,沒注意到市集間一匹馬兒正向她奔來。

  她垂首走著,馬兒急速地奔著,忽然,一聲長鳴在她面前響起,她猛地抬頭,驚愕的看著馬兒受驚時揚起的蹄……

  那馬兒的蹄離她這樣近,彷彿就要踏在她的頭顱上,此情此景,凶險萬分,但她卻呆呆地站在鐵蹄下,腦中像有什麼東西在這瞬間被擠了出來,澎湃地翻滾著,推動著她的記憶,一幕幕回憶如同潮水,頓時湧現。

  她看到一個人,一把劍。

  一個拿劍的人。

  一把刺入另一人胸口的劍。

  當劍收回的時候,被刺的人倏地倒下。

  地上,滿是死狀恐怖的屍體。

  天空有雪亮的閃電劃過,那瞬間,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倒下之人的面孔——那是她的父親。

  而殺害父親的兇手,正如她那日所憶起的,是她的新婚丈夫……花亭風。

  她大叫一聲,瘋狂地跑過去,撲倒在地,一把抱住渾身是血的父親。

  「亭風,你幹什麼?你這是在幹什麼?!」她迷茫的雙眸望向立在一旁的丈夫,竭力地喊。

  被質問的男子怔怔的,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解釋。

  忽然,父親在她懷中動彈了一下,發出一聲申吟,那一劍沒有讓他立刻斃命。

  「嬌蕊……」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劍……劍上有毒……」

  「爹爹,您怎麼了?」她淚如泉湧,「您跟亭風到底是怎麼了?」

  「劍上有毒……亭風是怕毒蔓延我的全身,所以才把劍拔了出來……他是想救我,不是害我……」

  「是嗎?」她焦躁的心稍稍安寧下來,「他……」

  剛才那瞬間,她為何會以為是他在刺殺父親?她怎麼可以隨便亂猜?

  謝天謝地,他不是兇手,一場誤會而已。

  然而,這稍稍的心安不過是上蒼給她短暫的安慰,父親說完那句澄清話語的同時,頭顱也漸漸低垂,而後,完全沒有了氣息。

  「爹爹!爹爹!」她大驚,奮力搖晃著屍體。

  但屍體只是屍體,任憑她如何搖晃,都沒有任何反應。

  「嬌蕊……不要碰岳父大人的傷處!」花亭風猛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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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29:45 |只看該作者
  他箭步上前,一把將她扶起,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擺,擦去她手上沾染的鮮血。

  「怎麼了?」她不解。

  「劍上有毒,岳父大人的血……也有毒。」他低聲解釋。

  「亭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像是被嚇得傻了,眼神裡全是茫然,「我家的人怎麼全都死了?我娘呢?她在哪兒?」

  他不忍她再目睹一次親人的屍體,只將她摟入懷中,大掌輕輕遮住她的雙目,阻止她往藍夫人倒斃的方向看。

  「我娘也死了嗎?是嗎?她也死了嗎?」聰明的她當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緊緊抱住他的腰大哭起來。

  他的唇吻觸著她的額,想多給她一些安慰,哪怕這些安慰根本微不足道。

  「兇手是誰?亭風,你看到他們了嗎?」她嗚咽地問。

  他微微搖頭,「我被雷聲驚醒,想起身關窗,卻發現院中異樣寂靜黑暗,我覺得不對,便出來尋探,一路上發現了不少丫鬟家丁的屍體,走到岳父與岳母院中,便看到岳母倒在那兒,岳父仍然活著,不過胸口卻插著一把劍……」

  「我家到底與誰結了仇?為什麼……為什麼對方如此心狠手辣?」她拚命地搖著頭,「我爹爹只是老實本份的生意人,娘親一向溫柔嫻淑,怎麼會與人結下這麼大的仇怨?怎麼會呢?」

  忽然,她聽到一陣嬌媚的笑聲,似銀鈴般自風中隱隱傳來,在這血腥的屠宰場中不顯悅耳,卻讓人感到格外猙獰恐怖。

  就見一個女子身著襲地黑紗,從月亮門處緩緩邁進,滿臉歡愉的神情。

  「是你……」花亭風一見這女子,霎時眼中閃現難掩的驚愕。

  「風哥哥,小妹事先未打招呼,便登門拜訪,你不會怪罪吧?」女子柔柔地道。

  「亭風,她是誰?」藍嬌蕊疑惑的抬頭望向丈夫。

  「嫂子,我是你相公的表妹,想必他沒對你提起過我吧?不過也無妨,今日拜會過後,咱倆便相識了。」不等花亭風開口,那女子便搶先道。

  「亭風,她真是你的表妹?」

  藍嬌蕊覺得怪異極了——這女子像鬼魅一般忽然出現,面對滿院的屍體,笑得那樣甜美……她和亭風,真的是親戚嗎?

  花亭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輕輕鬆開對愛妻的擁抱,邁步上前,將她擋在身後。

  「人……都是你殺的?」只聽他對那女子怒喝。

  什麼?藍嬌蕊身子一僵。

  「哎喲,風哥哥,你可太看得起小妹了,小妹纖纖弱質,哪裡殺得了這麼多人呀。」媚眼一眨,「人……當然是我的手下殺的。」

  她紗袖一甩,頓時院中明亮起來。

  百來個侍衛湧入院中,個個手持明晃晃的尖刀,刀上,皆沾著未乾的血跡。

  「你們……你們為何要殺我的家人?!」藍嬌蕊望著現身的兇手激憤大吼。

  「嫂子,你這話問得真奇怪,」玄衣女子笑道:「你應該問我,而不是問他們,他們都是我的手下,人是我叫他們殺的,他們不得不從。」

  「你……」藍嬌蕊瞪視那張艷若桃花的容顏,「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什麼要派人血洗我家?」

  「你搶了我最最心愛的男人,我報復一下,有何不可?」玄衣女子答得自然。

  「最最心愛的男人?」藍嬌蕊望望花亭風,又望望這惡魔般的女子,霎時什麼都明白了,「你是指……他?」

  「我與表哥有婚約在先,你橫刀奪愛,難道不該受到天譴?」女子終於褪去嫵媚嬌笑,目露凶光地盯著她,「老天不罰你,我代老天來懲罰——天經地義。」

  「亭風,這是真的嗎?她……她真的與你有婚約?」藍嬌蕊難以置信。

  「當然不是真的。」花亭風伸出大掌,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深深的力道在暗湧中表示自己的誠心,「嬌蕊,你不要聽她胡說。」

  「呵呵,表哥,我看你是當奸細當久了,說謊說慣了吧?」女子聽到這個回答,花顏瞬間變了顏色,冷冷地哼一聲。

  「奸細?」藍嬌蕊不解。

  「嫂子,我表哥沒告訴過你,他是北梁人嗎?而且,還是北梁後的親侄兒,本姓納也,北梁皇親封的『西誠王』。他之所以會以商賈的身份來到南周,不過是為了結交權貴,刺探貴國情報。」玄衣女子淡淡笑。

  「什麼?」全身一怔,咬唇道:「你胡說!」

  「我身為北梁公主,何必說謊?」

  北梁公主……北梁後的侄兒……難怪,她會叫他「表哥」。

  藍嬌蕊感到此刻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著她的心,腦子裡迷霧一片,不自覺地將手從夫婿的掌中抽離,踉蹌退後一步。

  「嬌蕊,你不要聽她胡說,不要……」花亭風感到妻子正在遠離自己,連忙辯解。

  「她哪一句是胡說的?你不是她的表哥嗎?你不是北梁的西誠王嗎?」望著這張曾經熟悉萬分、此刻卻感到萬般陌生的俊顏,她哽咽地問:「亭風,你告訴我,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相信——只要你真的能狠心騙我。」

  「我……」他唇間微顫,心在焦急中掙扎著,終於,沒有辯駁。

  「這麼說,一切都是真的。」她心碎地點頭,「你連騙都不想騙我,可見,一切都是真的……」

  「嬌蕊,對不起……」他眼裡閃著難言的痛楚,「我到南周來,一切身不由己……或許我從前說的千萬句話都是假的,但有一句卻是真的——我從沒有跟任何人訂過婚,你是我此生惟一愛過的女子。」

  他愛她嗎?真的愛嗎?

  以她皇帝表妹的身份,他娶她,會不會也是出於陰謀?會不會也是為了幫北梁刺探情報?

  她應該相信嗎?如果一個人連真實的身份都不讓她知道,她對他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

  「好,既然如此,你幫我做一件事。」死寂落在兩人之間,許久,許久,藍嬌蕊突地打破沉默。

  「什麼事?」他急切地問。

  「幫我報仇。」她指向一旁的玄衣女子,「殺了她!」

  他一怔。

  玄衣女子忽然大笑起來,笑聲在黑夜裡清晰地盤旋,「表哥,她居然要你殺了我?哈哈哈,太有趣了!好,我手下的侍衛人人有刀,你隨便挑一把,將我殺了吧!我保證,絕不躲閃。」

  花亭風劍眉深凝,半晌毫無動靜。

  「表哥,我既然滅了別人家,就不怕人報復。」玄衣女子主動上前,遞過一把刀,「你殺了我吧!反正自從我聽說你另娶他人之後,早就不想再活了。」

  最後一句話,她的語調從囂張變為淒婉。

  似乎被她的這份淒婉所撼動,花亭風立在原地,眉尖凝得更深了。

  這樣的表情,藍嬌蕊見過,也明白其中的含意。

  從前,好幾次,深夜裡,他會獨自對著晚風沉思,眉心便像此刻一般緊蹙著。

  她問他可有心事,他只說是為了生意上的事左右為難。

  他左右為難的時候,便會蹙眉。

  現在,她叫他殺了自己的表妹,他露出同樣的表情,亦是左右為難吧?

  總歸一句,他還是捨不得與自己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妹,不願替她報仇。

  「表哥,你還不動手嗎?」玄衣女子恢復笑容,「小妹知道,你承我父皇母后的養育之恩,怎麼可能忍心殺死他們惟一的女兒?你若為了討妻子歡心而殺了我,會一輩子良心難安的。」

  花亭風佇立久久,彷彿石像一般,一動也不動。

  終於,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忽然袖子一揚,玄衣女子手中的刀竟握在他的手一異。

  「表哥,你……」對方難以置信地看著被猛然奪去的刀,錯愕中閃現驚恐,「你真的忍心殺了我?」

  但她多慮了,只見,花亭風手中的刀沒有刺向她,反而轉向了藍嬌蕊。

  「嬌蕊,」他輕輕道:「對不起……姑姑與姑父待我恩重如山,他們只有蕭妍一個女兒,我不能……不能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以我黑髮人送白髮人便是應該?」藍嬌蕊淒然地笑。

  「若要報仇……」他把刀奉到她的面前,「你便殺了我吧,反正一切都怪我……是我把禍害帶到你家的。」

  她叫他殺了他?

  藍嬌蕊邊流淚邊大笑起來,不斷流淚,笑聲也瘋狂地止不住。

  「花亭風,你叫我殺了你?你嫌我失去了父母還不夠,還要我再失去丈夫?為了讓自己良心好過,便想出這樣一個讓我終身孤苦的好法子?你……你真是聰明——真是狠心!」

  她奪過刀柄,費盡全力向他擊去。

  然而,她並沒有刺入他的心臟,只是劃破了他的衣袖。

  「你身上這件袍子是我親手縫製的,現在我親手劃破它——花亭風,我與你的夫妻之情……從此斷絕!」

  將刀擲在地上,她轉身拭淚而去。

  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在這一刻間大作,雨嘩啦啦地打在她的身上,像千萬支槌,捶得她全身傷痕纍纍。

  她再也不要見到這負心之人!這人讓她一夜之間一無所有——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丁與奴僕,還失去了她最最心愛的丈夫……

  她在大雨中狂奔著,奔出了府第,穿過午夜無人的長街,神志恍惚之中,不知該向何處。

  這時一個夜行人騎著馬兒,與她迎面相遇。

  茫然的她不知躲閃,一頭撞到馬蹄前,馬兒受驚之下,嘶鳴地抬起前蹄,鐵掌重重踢中了她的頭顱……

  「姑娘!」有人跑過來,一把將她從馬蹄下拉開,「你還好吧?沒有受傷吧?」

  藍嬌蕊一顫,從回憶中驚醒。

  方纔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喚起了她全部的記憶——那晚藍府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慘劇,此刻,她全都想起來了。

  看著那匹受驚的馬兒,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失億的原因。

  她曾遭遇馬蹄重擊,再加上那夜所受的刺激,所有悲慘的事,她彷彿不願面對一般,竟統統忘了。

  這其實是人在絕境中的一種自我保護吧?既然承受不了悲劇,不如遺忘。

  此後,她變成了快樂無知的喬心,如果不是因為重遇故人,她也許永遠也想不起從前發生的事。

  可笑的是,上蒼似乎不願意讓她一輩子逍遙自在,現在利用同樣一匹受驚的馬兒,把失憶的她打回了原形。

  現在,她終於可以切身感受到自己就是藍嬌蕊,不是聽別人說的,而是確確實實從腦海中看到的。

  記憶中遺失的片段,此刻已經補齊,再也不差什麼了。

  她也終於明白,花亭風不願意告訴她往事的原因。

  他寧可承認自己就是殺死她父母的兇手,也不願意告訴她真相,為什麼?原來,是為了那晚最後發生的一幕。

  那最後的一幕,也是真正讓她傷心欲絕的原因——他不肯替她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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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9 18:30: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豐旗客棧。

  藍嬌蕊以為自己再也不會來這個地方、見那個女人,然而,她卻來了。

  如今回憶起一切,她心裡的恐懼卻已減輕,世上最不堪的回憶她都記得,還有什麼能讓她再傷心的?

  所以,她可以回來再見這個女人——這個她曾經視為親姊姊,其實卻利用了她、欺騙了她,殺死她父母的狠毒女人,蕭妍。

  蕭妍仍住在二樓的天字號房裡。

  藍嬌蕊緩緩走進去,聽見熟悉的琴聲,看見那一抹熟悉的黑紗。

  「我就知道你會來的。」蕭妍見了她,淺笑盈盈。

  「姊姊何以猜到?」她仍稱對方姊姊,現在聽來,有一種諷刺的意味。

  「因為花亭風就要被處斬了,你定會來問是不是我陷害了他。」蕭妍盯著她,「對嗎?」

  「那麼是不是呢?」

  「我是想呀,可惜還沒來得及動手,就不知被誰搶先了。」蕭妍搖頭,「南周後之死是個謎,這個謎我也很想解開,所以還留在豐旗客棧,沒有回北梁去,因為,我要看看這個故事的結局。」

  「姊姊住在這裡會很危險吧?因為姊姊是北梁國的公主,而南周帝也知道了姊姊的身份與住處。」

  「諒南周帝也不敢犯我,除非他想挑起兩國之爭,何況,我與他妻子的死也沒有什麼關係,他能奈我何?」蕭妍悠悠一笑,「妹妹,你近日可好呀?自那天王府一別,已半月有餘,你這段時間躲到哪裡去了?」

  「承蒙姊姊掛念,小妹我沒有走遠,只在城外的尼姑庵中住了一陣。」

  「看來,你還是放不下這裡的一切,還是愛著我表哥吧?否則,怎麼不遠走高飛呢?」蕭妍詭計得逞似的瞧著她。

  「何必要?」她不疾不徐地答,「留在此地,並不代表我對西誠王餘情未了。」

  「呵呵,」蕭妍輕哼,「妹妹,你不要再死撐了,你明明對他舊情難忘,否則為什麼他一出事,你就跑來了?」

  「我一時好奇,順便問問,其實,我此次來找姊姊,並非是為了他。」

  「那是為了什麼?」

  「我只是想問一些關於我失憶的事。」藍嬌蕊微笑,「不知姊姊肯不肯告訴我?」

  「你想問什麼?」她警惕地蹙眉。

  「我可是因為當晚父母之死,大受刺激,所以失憶的?」

  「之前不是告訴過你了嗎?」蕭妍還想再騙,「你見殺父弒母的兇手竟是自己的新婚丈夫,一時接受不了殘酷的事實,便變傻了。」

  「我失憶之後,為何收留我的人竟是姊姊你?按理,花亭風出於愧疚,更應該把我留在身邊呀。」

  「因為我先他一步找到了你。你當時昏倒在街頭,被我的屬下發現。」

  「所以姊姊便瞞著他,把我帶走了?」

  「我帶走你本來另有用處,可是後來卻發現你失憶了。」蕭妍臉上顯出得意之色,「於是,我忽生一計。」

  「把我送回花亭風身邊,折磨他?」

  「不僅是折磨他,更是折磨你。」她大笑起來,「妹妹,你可知道,之前花亭風曾答應讓我頂替西誠王妃,條件就是不要我告訴你真相,但我偏偏讓你知道真相,喚醒你的記憶——因為我要你跟他此生此世都在矛盾痛苦中度過,相愛卻不能相守,有仇卻不能復仇!」

  「辦法的確是好,」藍嬌蕊面無懼色,雲淡風輕地點了點頭,彷彿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可惜,目的沒有達到。」

  「你說什麼?」蕭妍一怔。

  「姊姊,你料到了所有的事,惟獨有一件你卻猜錯了——你只能折磨他,卻無法折磨我。」

  「什麼?」她眉一橫,「我不能折磨你?難道你不愛他嗎?難道憶起了父母之死,你不傷心嗎?難道與他相愛卻不能相守,不是對你的折磨嗎?」

  「如果我記得從前的一切,的確會很痛苦,可是,姊姊你忘了嗎?」藍嬌蕊嘴角輕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我失憶了,從前所有的事我都不記得了,甚至連父母的長相都記不起來,又怎麼會為他們的死傷心呢?」

  「你……」蕭妍大駭,「你說什麼?」

  「聽著你們說從前的事,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雖然在道義上,我應該為父母之死傷心,可我就是傷心不起來呀!」她聳聳肩,「我也知道這樣很不孝,但失去了記憶,又有什麼辦法呢?」

  「你怎麼可能想不起來?!」蕭妍不由得跺足大嚷,「怎麼可能一點也想不起來?你想故意氣我嗎?你以為我這麼好騙嗎?」

  「我那天沒有殺死花亭風,就是最好的證明。」藍嬌蕊假裝歎一口氣,「假若我真的記得一切,我就應該殺了他替父母報仇。」

  「那是因為你還愛著他!」

  「我若還愛著他,此刻也不會悠閒地坐在這裡與姊姊你聊天了,聽說明天花亭風就要被處斬,我若真的愛他,就應該苦苦哀求你去救他,而不是激怒你。」

  藍嬌蕊輕輕撣去裙上的微塵,悠然起身。

  「天色不早,小妹也該回庵裡去了,庵裡的師太還讓小妹去買些彩色絲線呢,實在沒有時間再跟姊姊多聊了。」

  蕭妍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步一步離開、步履清閒,不由得急火攻心,竭力大喊,「站住!你給我站住!」

  「姊還有何吩咐?」藍嬌蕊稍稍回眸,巧笑倩兮。

  「你的夫君還在牢中,你就這樣走了?」

  「這對姊姊和我來說,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輕撫一綹發,漫不經心地答,「他是我的殺父仇人,亦是拋棄姊姊的負心人,他死了,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是大快人心之事。

  「哦,不,可能對姊姊來說,還是算一件憾事——因為姊姊這三年的所作所為,目的統統都是為了要折磨我跟他,可我失憶了,姊姊折磨不了,剩下的他,如今卻要死了,所以,姊姊的報復大計,此時此刻,可謂徹底失敗了。」

  「你……」蕭妍被她氣得快瘋了,一陣亂叫之後,開始拚命摔東西。

  這一次,藍嬌蕊沒有再理會她。

  踏出客棧大門,正值傍晚時分,天邊有一抹彩色的雲霞,格外明亮艷麗。

  藍嬌蕊抬頭看著那晚霞,發現自己已經好久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了。

  她此刻週身輕鬆,壓在心上沉重的擔子似乎已經卸了一半。

  這次重回豐旗客棧,她當然不止是想打聽失憶往事那麼簡單,而是另有一個真正的目的——報仇。

  對付像蕭妍那樣的人,惟有氣瘋她,才是最好的報復。

  雖然她相信自己可以一刀與對方同歸於盡,但那樣似乎太便宜那個狠毒的女子。

  對,折磨。

  殺人不算最好的報復,惟有折磨對方一生一世,才算上上之策。

  所以,她假裝仍舊失憶,她永遠不記得昔日的痛苦,便是對蕭妍最大的折磨。

  從前的喬心是不會這樣做的,從前,她只是一個單純無知的人,可現在,她變回了藍嬌蕊,一切都不同了。

  藍嬌蕊,按照青旋的說法,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子,當然會想出不按牌理出牌的報復方法。

  心上沉重的擔子,已經卸去了一半。

  現在,她要再想一條妙計,卸去另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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