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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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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荀草]千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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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0 18:18:39 |只看該作者
三十回

  杜青墨剛剛洗去一身脂粉還沒躺下,遙遙的就聽到另一頭桑姨娘的丫鬟聲嘶力竭的大喊:“要,要生啦!”

  紫茶捂著耳朵嘀嘀咕咕,“她們這對主僕到底有多鬧騰啊,還讓不讓人歇息了。”

  紫丹推了推她,“去看看,我好像聽到說是要生了。”

  紫茶人都不大清醒,只說:“她生她的,我們睡我們的嘛,犯得著這麼大一家子圍著她一個人轉悠嗎?”

  杜青墨披著外裳出來,繞道外廊朝著燈火通明的小院眺望。只見那處沸沸揚揚不停的有人竄進竄出,周圍的院子陸續亮起燈來,有人大喊大夫,也有人喊穩婆,如同一群被丟入了沸鍋裡的螞蚱,一個個活蹦亂跳。

  範嫂子推門進來,道:“桑姨娘要生了,快替少夫人加衣裳,我們得過去守著。”

  紫茶大叫,“又不是我們少夫人生產,一個小妾而已,這麼折騰了給誰看!”紫丹已經手腳麻利的拿起衣裳給杜青墨穿整齊,一邊訓她,“能給誰看就給誰看,只要別讓人說我們少夫人的閑話就成。”

  兩個丫鬟不停的拌嘴,顯得比外間還要熱鬧。

  杜青墨緊緊的捏著五指,心裡已經翻江倒海。桑依依要生了,她與陸公子的孩子要出生了,報仇的時機總算到了,她終於等到了這個時刻。

  “少夫人,還冷?”紫丹摸了摸杜青墨的額頭,一頭冷汗,又給她加了件外套,“可別又得了傷寒。”

  杜青墨抓著她的手,面色有著異樣的酡紅,低聲道:“快,讓人去老爺夫人的院子外面喊幾聲,把整個蒼家的人都鬧騰起來。記住,是所有人!”

  紫丹頓了頓,見杜青墨一臉堅持,點了點頭,轉身出去抓了兩個伶俐嗓門又大的丫鬟囑咐了一番。不多久,蒼家的人僕人們幾乎全部聚集在了桑姨娘的院子外,裡裡外外三層只差水泄不通了。

  蒼嶙山穿著褻衣,只簡單的罩了一件鬥篷在外廳繞圈子。說到底,真正關心桑依依這個孩子的人說不定也只有蒼嶙山。焦氏小心翼翼的護著肚子坐在了下首第一位,伍姑娘一如既往的陪伴在旁邊,另外一邊是兩個還沒及笄的庶出姑娘。蒼老爺和老夫人是不會為了一個妾室的孩子來此。

  杜青墨左右環顧了一圈,果然在外面的人群中看到老夫人的貼身老嬤嬤,老管家也立在了門口,一副隨時待命的樣子。

  生產的過程中只有外人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響,倒是桑依依的哭叫一聲都未聞。

  杜青墨讓範嫂子進去瞧著,“穩婆們要什麼你只管吩咐人去弄,沒有的即刻去買,多少銀子都不用在意。”轉身對蒼嶙山道,“我這裡都沒有聽到桑姨娘的響動,可是又暈倒了?”

  蒼嶙山驚嚇,“應該沒有吧?”

  杜青墨挪步到轉角偏門聽了聽,搖搖頭:“的確沒聲音,夫君你確定現在桑姨娘還是好的?”

  蒼嶙山哆嗦一下,茶杯都沒有捧住:“她方才還好好的,並無不妥。”

  杜青墨故作疑惑的掰著手指掐算,“按照道理說她還有半個月才會生產,怎麼這會子提前了。夫君,你們方才可是做了什麼?”

  蒼嶙山咳嗽,終於把茶碗捧起來喝了一口,立即燙得摔了杯子:“就是歇息而已,什麼也沒有做。”

  杜青墨指了指他脖子間的紅印,搖頭:“夫君,你太不知道疼惜人了,你難道不知道她已經快要足月,你居然還對她……太不知道節制,太胡作非為了。”

  蒼嶙山尷尬的捂著脖子,把身上的鬥篷緊了緊:“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歡有什麼不可,何況又是你情我願,更是與你沒有關系。”

  杜青墨嘆氣,“自然是與我沒有關系,可是夫君你不知曉太激烈的……會影響腹中的胎兒?你聽聽,若是換了旁的婦人,這會子早就叫得嗓子都啞了,可桑姨娘一點呼喊的聲音都沒有。”她狠狠的一拍桌子,“夫君,你這樣會害死她。”

  蒼嶙山幾乎跳了起來跑了出去,“快,去找大夫來救人。”

  杜青墨作勢拿著帕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淚水,“唉,女子生產本來就九死一生,無端出事一屍兩命的也有,偏偏還遇到一個肆意妄為的夫君,桑姨娘真要出了事情看你怎麼辦。”

  蒼嶙山已經啞口無言了。

  杜青墨似乎也焦急了起來,不停的猜想:“要是突然血崩怎麼辦?或者生產到了半路,人沒了力氣,羊水又流盡了,可孩子在裡面會不會活活悶……”她自己都打起了冷顫,“我聽說有的女子難產,孩子還活著可無論如何也生不出來,大夫穩婆都沒有法子。他們會讓夫君選擇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她撲過去揪住蒼嶙山的手臂,“夫君,到了那時候你怎麼辦?你是要大人,還是要孩子?”

  蒼嶙山眼如銅鈴,半響都回不過神。

  倏地,裡面一聲慘叫,嚇得眾人一個激靈,蒼嶙山倒退一步:“大人,我要……不不不,要孩子。不對,依依還可以再生一個,我要大人。”

  杜青墨輕聲道:“孩子是娘親的命根子,若是孩子沒了,娘親還活著干什麼!”她死死的摳住他的臂膀,“你深深的愛著她,就應該為她考慮,你要替她保下孩子,否則她會恨死你。你想想,以往愛你如命的女子,恨你的時候會如何?她會不會盱衡厲色的罵你,說你沒有保護你們的兒子;會不會詛咒你,恨不得你下十八層地獄永劫不復;會不會親手殘害你其他的兒女,讓你從此斷子絕孫……”

  “不要說了!”蒼嶙山一把甩開她,“依依不會如此待我。”

  杜青墨展顏笑道:“對,夫君你要記著桑依依愛你入了骨,而你們的兒子就是她的血和肉,是她的一切。你千萬千萬不能辜負她,不能懷疑她,不能傷害她。”

  蒼嶙山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她保證道:“我永遠都會疼愛她和她的兒子。”

  杜青墨轉過身,望向不知名的遠方:“你要發誓,你情願自己粉身碎骨,也要護著她們母子。”

  蒼嶙山挺直了脊梁,“我發誓,她們母子就是我的一切。”

  杜青墨意味深長的笑著,看著穩婆在裡面大喊:“生了生了。”有人跑出來,作揖大笑,“恭喜少爺少夫人,姨娘生了一個大胖兒子。”

  杜青墨把蒼嶙山往房內一推,“去吧,去看看你們的孩子。”

  房內,桑依依一身血和汗,虛軟無力的倒在床榻上,見到蒼嶙山就燦然一笑,深情的喚了一聲:“嶙山!”

  蒼嶙山握著她的手,“是兒子,果然是兒子。”

  桑依依伸手,“把孩子給我看看。”

  兩個大人,一個小腦袋,相互湊在一處。孩子剛剛哭過,這會子淚痕未干,渾身還帶著血腥氣,一臉的皺褶,可他們越看越愛,桑依依的神色從未有過的溫柔和專注,她緊緊的抱著孩子一刻也不願意松手。

  桑依依掃向周圍一圈的穩婆丫鬟媳婦們,最後希翼的凝視著蒼嶙山,“夫君,你還記得麼,你說過這個孩子會是你唯一的兒子。”

  蒼嶙山摸著孩子的胎發,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我只會承認他是我蒼嶙山的孩子。”

  桑依依瞥向震驚中的眾人,“那孩子的小名不如就叫———蒼兒。”

  “好。”

  穩婆們臉色一變,一直守候在外面的老夫人的嬤嬤們已經跑出去了一個,老管家也神不知鬼不覺的不見了。

  杜青墨等到通風報信的人陸續走了之後,這才邁步進去,笑道:“恭喜夫君,賀喜夫君了。”

  蒼嶙山大笑,“來看看我的兒子,看看他像不像我。”

  杜青墨繞過血盆子靠近床邊,背著光瞧著襁褓裡面閉著眼的蒼家長孫。孩子長得很好,雖然肌膚有點黃,可臉頰胖嘟嘟的,胎發濃密,一看就是懷胎之時母體進補得多。

  杜青墨歪著頭,戳了戳孩子的臉頰,桑依依一驚,下意識的揮開她的手,啪的聲響在屋子裡格外響亮。

  杜青墨直起身來,面上的溫柔已經消失殆盡,她冷淡地道:“孩子的確長得不錯,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桑依依依然盯視著她。

  杜青墨指了指範嫂子身後跟著的丫鬟們,“大家勞累了半日,辛苦了。紅包早已備好,大家一起同喜。”

  穩婆們頓時笑如菊花,說了一大堆吉祥話,邁開大步拿了紅包就跑了。這家子很詭異,還是不要湊熱鬧的好。

  杜青墨居高臨下的回視著桑依依,從袖子中抽出一張帖子壓在了旁邊放了剪刀的茶幾上,神色異常的和善:“桑姨娘也甚為辛苦,我也終於可以把這份禮單親手送到了你的面前。”她望向打著哈欠的孩子,“這蒼兒,本夫人就抱走了。”

  “不——!”桑依依大叫,“這是我的孩子,你無權碰他。”

  杜青墨笑道:“你是蒼家的人,我也是蒼家的人,我為何無權碰他?難道他不是夫君的兒子。”

  桑依依心口一跳,人幾乎就要躍了起來,她抱緊了襁褓:“他當然是夫君的親生兒子。”

  杜青墨道:“那就是了。夫君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你只是蒼兒的生母,而我是他的嫡母。”她退後幾步,“安嫂子,你替我把孩子抱過來。”

  桑依依披頭散發,瘋狂的把孩子塞向自己的懷中:“不,他是我一個人的,你別想奪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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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發表於 2015-4-10 18:18:50 |只看該作者
三一回

  瘋狂的女子,無辜的孩童,杜青墨一瞬間似乎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只是她的孩子還在腹中,就被桑依依給‘奪’走。

  杜青墨撇過眼,對安嫂子點了點頭,對方立即擼起袖子甩開膀子一步步往血跡斑斑的床榻上走過去。

  每一步像是踩在了桑依依的心尖上,一步一個血印,幾乎可以把她的心給踩塌了。蒼嶙山已經答應了她,她的孩子會是蒼家唯一的繼承人。杜青墨的正室身份算得了什麼,遲早會被她桑依依取代。杜青墨能夠給蒼兒的嫡子身份,她桑依依不稀罕。她桑依依的兒子,暫時是庶子也無所謂,等到她成為蒼家主母之時,嫡子和蒼家都會是蒼兒一個人的,誰也奪不走。

  桑依依如護著蛋的蟒蛇,豎起了脖子,即將展露她的尖牙。

  她突地抓起茶幾上的剪刀,橫在面前,說:“誰敢奪走我的孩子,我就殺了誰!”

  杜青墨平靜地道:“桑姨娘,殺人是要償命的。”

  桑依依一愣,安嫂子正以掩耳不及驚雷霆之勢奪走了剪刀,長臂一伸就揪住了襁褓的一邊。安嫂子的動作太突然,力氣太猛,桑依依抱得太緊,整個人下意識往外一偏,立即不顧一切的去爭奪,半個身子都懸空。範嫂子刷得竄出來,手起再落,狠狠的劈在了桑依依的手背上,對方慘叫,孩子全然到了安嫂子的懷抱。

  杜青墨接過孩子在懷裡顛了顛。小小的孩子睡夢中癟了癟嘴,粉嫩的舌尖露出一丁點,可憐又可愛,看得杜青墨心中一片柔軟。

  多麼小的孩子,多麼脆弱的生命,如果她的孩子平安出生,是不是也會胖胖的,軟軟的,讓人見之欣喜,恨不得護在懷裡一刻也不願意分離。如果,當年蒼嶙山沒有狠心毒殺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會那麼的絕望,那麼的恨烈,以至於在炙熱火堆中燃燒中帶著刻骨的仇恨重生。

  杜青墨眨眨眼,她清醒的明白,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兒子,也不可能替代自己那唯一的苦命孩子。

  “真安靜,以後會是個性子溫和的公子哥。”她說。

  蒼嶙山還沒來得及安撫桑依依,對方已經拉著他搖晃起來:“夫君,你把我的兒子給我。你說過,你願意舍棄一切來保護我們。我求你,把我們的孩子奪回來!”

  蒼嶙山扶著她道:“依依,別鬧了,這事我們早就商定好了。我也是為了孩子好。”

  桑依依抬起頭,面龐潮紅,眼角泛淚,她的手死死的揪住了蒼嶙山的衣袖,冷聲道:“你方才明明不是這樣。”

  蒼嶙山撫摸著她的長發,道:“我早就說過,你是孩子的生母,青墨是孩子的娘親。這些並不妨礙蒼兒是我最重要的兒子,他更是青墨的嫡親兒子。”他兜兜轉轉的提醒桑依依,同時還分出心神去觀察杜青墨。

  讓他安心的是,杜青墨似乎還沒有察覺蒼嶙山的最終打算———蒼嶙山不會讓杜青墨生下蒼家的孩子,蒼兒會是杜青墨唯一的兒子。

  此時的杜青墨正被孩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她的指尖一下下流連在孩子的臉頰上,耳垂後,甚至不停的撫摸著孩子的胎發,那裡面的溫柔都要溢出來。這樣的女子,會對蒼兒很好,只要她沒有自己的孩子,會逐漸把蒼兒當成自己親生的兒子。到了那時候,杜家也會是蒼兒的,會是蒼家的。

  蒼嶙山許諾的是虛無縹緲的將來,是桑依依野心勃勃的未來,他們都明白,可是桑依依無法放手。

  孩子是娘親的心肝肉。

  桑依依已經泣不成聲,她伸長了手臂想要去擁抱自己的兒子,她多想把孩子摟在懷裡誰也不准碰,誰也不准奪走他。可是,無論她如何反抗,如何掙扎,她與孩子永遠隔得那麼遠。她的兒子在她最厭惡之人的懷裡安睡,以後,她的兒子還會在她最嫉妒的女子面前微笑,給予絕對的信任。

  她桑依依的兒子會呼喚她最憎恨的女子跟前,喚對方‘娘親’,而桑依依自己卻只能遠遠的看著,靜靜的微笑著,內心卻被鈍刀子一刀一刀慢慢的磨,磨得血肉模糊。

  她捂住臉,她知道自己無法承受那樣的折磨。

  她哭倒在蒼嶙山的懷裡,哀求著:“把兒子還給我,還給我。”

  “一個妾侍的兒子,有什麼了不起,我們蒼家又不是只有一個孩子。”一道蒼老又洪亮的聲音穿透進來,蒼老夫人由人攙扶著邁入著彌漫著血腥氣的屋子。她瞅了瞅杜青墨懷裡的新生兒,冷道:“這樣的孩子,我們蒼家要多少有多少,也只有你們這些小兒們才把他當作心肝寶貝。”

  杜青墨沉默著,聽著老夫人命令她:“把孩子給桑氏。”

  桑依依欣喜若狂,跳下床榻就奪過孩子,長長的指甲在杜青墨的手背上劃過,一條深深的血跡就浮現了出來。

  杜青墨那手絹擦拭了一下手,似乎剛才碰到了什麼髒東西,隨著老夫人的話道:“的確,說到底這也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以後也不可能為我養老送終。”這話說得,倒顯得桑依依小題大做了。

  蒼老夫人諷刺道:“他的生母上不得台面,這孩子長大了之後定然也成不了大事。”

  杜青墨笑得含蓄,側過身子若有似無的望了焦氏一眼,對方立即上前去扶著蒼老夫人,巴結道:“我聽說孩子從小不能寵,越寵膽子越大,不學無術還性子暴烈,別說孝敬父母,就連自己的家族都容易被他給連累。這蒼兒小少爺才出生就你爭我奪,可見是個香餑餑,誰得了不還捧上天去。除非從小就放在老夫人跟前教導,換了任何人都沒法教出一個文武全才來。”

  蒼老夫人拍了拍焦氏的手,“你是個懂事的。”

  焦氏笑道:“老夫人謬贊了,我這是給您老灌迷湯呢。要是我生了兒子,我一定親手送到老夫人身邊,日日夜夜跟著您老,您讓他往東他絕對不會往西,趁著近水樓台還可以把著老爺學一些本事,長大後也好為蒼家盡一份心力,那樣就算我這做娘的日日不得見也是願意。”她撫摸著自己的腹部,惆悵道,“可惜我沒有桑姨娘的好命,別說得到老夫人的青睞,就是少夫人也定然抽不出閑空教導這孩子。”

  杜青墨笑道:“你這是什麼胡話。蒼家的孩子自然都是我的孩子,你與桑姨娘不分上下。如今她的兒子不認我這娘親,你的兒子還不認我不成?”

  焦氏即刻驚喜道:“那少夫人可願意親自教導我腹中的孩子?”

  杜青墨微微望向已經驚詫的桑依依,還有沉思的蒼嶙山:“別說是一個孩子,你再多生幾個我也願意抱過來親自教養。到那時,嫡子該有的孩子們都一視同仁,絕對不會虧待。”

  蒼老夫人鼻子裡冷哼著,嘲諷的掃了桑依依一眼:“這樣最好。有的人命太貴重,你也養不起。焦氏人好心好,生的孩子肯定也是隨著生母,懂規矩不瞎折騰,也不會給我的兒子灌迷湯,妄圖痴心妄想我們蒼家的基業。”

  此話一出,眾人齊齊望向桑依依。

  蒼嶙山站起身來,低聲道:“娘,我們當初說的可不是這樣。”

  蒼老夫人指著他,罵道:“你這個不孝子,難道你還要為這個狐媚子撐腰?我告訴你,這個家只要我還在一日,就輪不到別的女人算計我們蒼家。”她最好鄙視了桑依依懷中的孩子一眼,“庶出的小子永遠都是庶出,要想出人頭地就得先掂量下自己的分量。”

  這一句話明顯是對著桑依依所說,也打斷了她的妄想,桑依依想要熊掌與魚兼得簡直是不可能。焦氏卻是很清楚自己在蒼家的地位,她願意為了日後的榮華富貴付出自己孩子的短暫十多年。

  蒼老夫人強勢霸道,她自然而然的選擇了言聽計從的焦氏,而不願意選擇一心算計蒼家的桑依依。她老人家更加看不慣一個妾侍分離他們母子的關系,自以為得了蒼嶙山的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

  桑依依咬著唇,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蒼老夫人會來這麼一遭。有蒼老夫人在的一日,她的日子,乃至蒼兒以後的日子要翻身就太難了,畢竟後院還是蒼老夫人在把持。獨獨擁有蒼嶙山的寵愛似乎還不夠,她一定要先付出一些什麼。

  她把孩子往懷裡靠了靠,貝齒要把唇瓣都咬破了,心口抽絲般的疼痛。這種痛苦比生產之時的皮肉之痛更為沉重,幾乎要把她的血肉都撕咬開了。

  她到底要不要把孩子交給杜青墨?

  要,還是不要?

  桑依依左右徘徊,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的兒子還沒抱在懷中半日就要送人,她就感覺整個天日都黑暗了。她忍不住低下頭去,一遍遍親吻孩子的面頰、鼻尖、額頭和發頂,舍不得,一萬分的舍不得。

  可是,蒼嶙山不可信。

  他說他只有她一人,可是他一次次與別的女子翻雲覆雨;他說他只愛她,可是面對蒼家的利益,乃至杜家的產業之時,他也會利用她;他說他會保護她們母子,他卻出爾反爾,不夠堅持也不夠堅定維護她們,任由蒼老夫人一次次踐踏她的尊嚴。

  她哽咽出聲:“我……願……”

  “我陸家的兒子什麼時候成了你們蒼家的庶子?你們奪走了我所愛的女子,難道連我的兒子也要欺辱嗎?”

  門外,再一次掀起波瀾,一道熟悉地身影邁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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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15-4-10 18:19:03 |只看該作者
三二回

  依然是記憶中的白色長衫和書生巾,剛正的臉龐上全是古板而耿直的棱角,無一處圓滑。那一雙眼黑如墨,白亦如最耀眼的珍珠,當它望向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一切的污穢都無法隱藏。

  陸公子現在正望向桑依依,無聲的表達了他的決心。

  桑依依下意識的縮回了床榻,方才正准備遞送出去的孩子再一次被她擁緊了。只是,相比方才溫暖的人體如今卻有點扎手,似乎突然之間孩子的身子上長出了無數的肉刺,扎著她手心疼。

  蒼嶙山介入兩人之間,怒道:“你說什麼?”

  陸公子停住腳步,轉向對方,冷淡地道:“怎麼,我來接回我的妻兒都需要向你請示?”

  蒼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這裡沒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亂闖主人內室,你的聖賢書都給狗吃了?”

  陸公子道:“我的書是不是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良心還在。只要我良心還在的一日,就由不得你們蒼家侮辱我的妻兒。”他猛力甩開蒼嶙山的控制,聲音洪亮響徹了靜謐的夜空,他說,“依依是我唯一的妻子,她生的兒子姓陸。我的兒子不是你們蒼家的庶子。”

  平地驚雷!

  方才眾人還懷疑自己幻聽,這一次陸公子字正腔圓的宣告幾乎是用錘子敲進了人的耳膜,每一個人都承受不住的搖晃了兩下。

  蒼老夫人首先尖銳的反駁,一只手顫抖的指著陸公子:“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蒼家的兒媳婦什麼時候變成了你陸家的人,桑姨娘生的兒子可是我們蒼家的長孫,不是隨便你這種阿貓阿狗就可以誣陷的,若是沒有證據,老身會親自讓人把你押送衙門。”

  陸公子走到桑依依的床榻邊,隔著炙熱的燭光觀察她懷裡的孩子,旁若無人地感嘆:“長得十分像我,依依你辛苦了。”

  “來人啊,”蒼老夫人尖叫,“給我把這個狂人打出去。”

  眾多丫鬟媳婦婆子們都面面相視,半響,才有媳婦子跑出去喊男僕。

  一直隱藏在角落看戲的二姑娘突然嗤笑道:“是該打出去,居然敢誣蔑我們家最得寵的妾侍紅杏出牆,真是不要命了。”

  同她在一處的三姑娘嚇了一跳,趕緊去捂她的嘴,二姑娘性子頗火爆,一邊躲閃一邊繼續嘲笑:“不但出牆了,還替對方生了一個兒子。好在現在孩子的親生爹爹出現了,若是沒出現,這孩子是不是要張冠李戴讓我們的大哥替外人養兒子?”

  二姑娘扭到杜青墨身後,甩著她的袖子問:“嫂嫂,你說,這親生父母和養父母到底哪個重要?孩子長大之後,到底給誰養老?繼承哪一家的家業,做哪一家的少主人?”

  杜青墨訕笑道:“童言無忌,大家別放在心上。”

  越是這麼說,眾人越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蒼老夫人幾乎立即就醒悟了過來,讓人趕緊把出去的人追回來,一邊對蒼嶙山道:“你還不趕快問清楚!”

  陸公子直起身子,淡然道:“沒什麼需要問的。依依與我兩情相悅早已以身相許,孩子就是我們情投意合的證明。”

  蒼嶙山已經怒火攻心,幾步跑上去對著陸公子就是一拳,正好,那陸公子彎身去撫摸桑依依那圓潤的臉頰,無巧不成書的避開了對方的攻擊。一擊未曾得手,蒼嶙山抬腳就去踹對方,陸公子已經抱起了孩子站在了床柱邊,蒼嶙山的腳板踹在了榻上,發出嘭的大響,整個屋子都像在震動。

  陸公子泰然自若的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蒼少爺你這是老羞成怒欲蓋彌彰。你以為降服了我,就能夠奪走我的妻兒嗎?簡直是痴心妄想。”

  蒼嶙山道:“你憑什麼說孩子是你的?”

  陸公子肯定的道:“我與依依去年初秋相戀,現在春末,她又是早產,算起來快有十月。”

  焦氏掐指一算,驚道:“去年初秋之時,夫君與少夫人不是去了溫泉山莊麼?隔了七八日才回來,那時候我正養病,老夫人外出燒香拜佛,老爺要上朝,整個蒼家就只有……”她眨眨眼,哎呀著道,“怪不得那段日子都沒有見過桑姨娘,原來是與外人暗通款曲去了。”

  桑依依尖叫:“不是,我沒有。”

  焦氏裝模作樣的捂了捂嘴角,“到底有沒有,問一問你身邊的丫鬟就是了。”

  桑依依道:“我沒有貼身丫鬟,她們也與我不親近,你問誰也問不出實情來。而且,就算丫鬟說了,你能保證她說的是真話?你能保證丫鬟沒有被有心人收買?”

  杜青墨在一邊笑道:“沒錯。但凡是深宅內院的女子,輕易不會與陌生男子見面,更別說私相授受了。”她繼而對蒼嶙山道,“夫君,桑姨娘的性子如何你比我們都清楚,她又是你最疼愛之人,你應當相信她。”

  桑依依深情的凝視著蒼嶙山,那脈脈含情的眸子幾乎要把自己的心肝都捧在對方面前,任何人看著都要化了。

  蒼嶙山看看她,再看看孩子。他當然相信她,可是周圍的人不相信她,蒼家丟不起這個臉。

  陸公子嘆息一聲:“依依,你也讓我相信你,你說過你會等,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就接你和孩子一起認祖歸宗。你說過我們會一生一世一雙人。”

  桑依依搖著頭,那破碎的傷心印染在臉頰上,她哭訴道:“陸公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誣蔑我?”

  陸公子抱著孩子,筆直的站在了屋子中央,他閉上眼,口中緩緩吐出一串話。那些話如一道驚雷劈在了屋子中央,把每個人的面色都照耀得慘白慘白,而桑依依已經如形如鬼魅,身子搖搖欲墜。

  他說:“依依你背脊的正中央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得了傷寒之時,那顆痣就奇癢無比,你會讓人一遍遍的抓撓它;你的左腰紋了一朵罌粟花,白日裡只看得出一點簡單的紋路,到了晚間,在燭光下會顯出粉色,若是情動,則變成了妖異的媚紅。你說過,那花還是蒼少爺用特殊的藥水讓人紋上的。

  你的鎖骨相當敏感,只要咬著它,再平靜如水的你都會春.潮泛濫;與你翻雲覆雨之時,太輕了你會無動於衷,太重了你會忍不住掐對方的臂膀肩胛;對了,情到深處的那一刻,你不會閉眼,反而會茫然的看向周圍,比如窗外……”

  “不!”桑依依大叫,瘋狂的抱住了蒼嶙山,“他聽人說的,我從未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夫君你相信我,我沒有,真的沒有……”

  蒼嶙山起初還是怔仲,待聽到一半人已經陷入了回憶,陸公子說道桑依依情動之時,蒼嶙山的震驚已經無以表露,心痛、茫然、不敢置信,還有被背叛的絞痛,被隱瞞的憤怒一層層疊加,幾乎將他所有的理智都給吞噬。

  他抓住桑依依的手臂,看著這愛慕了多少年的女子。她那麼清冷,那麼高傲,那麼的不可一世,她是皇城無數紈绔子弟傾慕的對像,是他捧在手心裡舍不得傷害,舍不得辜負,舍不得忽略哪怕一分豪的,最愛的女子。

  她是他少年時期,唯一一個想要白頭偕老的人!

  她……背叛了他。

  蒼嶙山覺得心口有一把火,唬得衝上了天空,要把他整個身子都燃燒了起來,那麼大的心火,那麼狂的烈焰。他渾身發燙,眼角泛著赤紅,嘴唇張張合合,目光呆滯的盯著她,仿佛要借此衝進她的身子裡,看清楚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她對他的真心有幾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以前那般為他守身如玉,貞潔如一!

  布滿血腥氣的屋子裡,一個忠誠正直的書生,一個口是心非的女子,一個瘋狂在即的困獸,還有一群看似無關卻心思紛雜的外人,一同將這大喜臨門的小院給扭曲成了風雨欲來,即將分離崩塌的是非之地。

  杜青墨掩藏在黑暗之中,一雙咄咄有神的眼靜靜的注視著那痛苦掙扎的兩人。

  她輕聲道:“夫君,你別忘了,桑依依最愛的人是你。只要她愛著你,你也愛著她,就算背叛了又有什麼關系。想想你們過去的風花雪月吧,想想你們許下過的誓言,想想她對你的傾心以待,想想她為你付出過的一切,她的身子是你的,她的心也是你的,一時的錯誤不能改變她對你的真心……”

  蒼嶙山動了動,抓著桑依依的五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他最愛的人,傷害他最深;

  她已經不是他的人了,她的身心都給了另外一個男子,她不再是他一個人的;

  她的愛到底有幾分真,她在別的男子懷裡承歡之時是否想過他?在對別的男子敞開身軀的時候,是否考慮過他的感受?甚至,在背叛之後再一次面對他的時候,她是否將兩人做過比較?她知不知道,他的心被她捅了一個碩大的血窟窿。

  過去的日子,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桑依依在踐踏他的尊嚴!

  屋子裡,也不知道誰嘀咕了一聲:“桑姨娘背著少爺偷了人,那孩子自然就不是少爺的骨肉了?”

  蒼嶙山猛地扭頭,死死的盯向陸公子懷中的孩童。

  他伸出手:“把他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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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發表於 2015-4-10 18:19:05 |只看該作者
三二回

  依然是記憶中的白色長衫和書生巾,剛正的臉龐上全是古板而耿直的棱角,無一處圓滑。那一雙眼黑如墨,白亦如最耀眼的珍珠,當它望向一個人的時候,你會覺得一切的污穢都無法隱藏。

  陸公子現在正望向桑依依,無聲的表達了他的決心。

  桑依依下意識的縮回了床榻,方才正准備遞送出去的孩子再一次被她擁緊了。只是,相比方才溫暖的人體如今卻有點扎手,似乎突然之間孩子的身子上長出了無數的肉刺,扎著她手心疼。

  蒼嶙山介入兩人之間,怒道:“你說什麼?”

  陸公子停住腳步,轉向對方,冷淡地道:“怎麼,我來接回我的妻兒都需要向你請示?”

  蒼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這裡沒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亂闖主人內室,你的聖賢書都給狗吃了?”

  陸公子道:“我的書是不是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良心還在。只要我良心還在的一日,就由不得你們蒼家侮辱我的妻兒。”他猛力甩開蒼嶙山的控制,聲音洪亮響徹了靜謐的夜空,他說,“依依是我唯一的妻子,她生的兒子姓陸。我的兒子不是你們蒼家的庶子。”

  平地驚雷!

  方才眾人還懷疑自己幻聽,這一次陸公子字正腔圓的宣告幾乎是用錘子敲進了人的耳膜,每一個人都承受不住的搖晃了兩下。

  蒼老夫人首先尖銳的反駁,一只手顫抖的指著陸公子:“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們蒼家的兒媳婦什麼時候變成了你陸家的人,桑姨娘生的兒子可是我們蒼家的長孫,不是隨便你這種阿貓阿狗就可以誣陷的,若是沒有證據,老身會親自讓人把你押送衙門。”

  陸公子走到桑依依的床榻邊,隔著炙熱的燭光觀察她懷裡的孩子,旁若無人地感嘆:“長得十分像我,依依你辛苦了。”

  “來人啊,”蒼老夫人尖叫,“給我把這個狂人打出去。”

  眾多丫鬟媳婦婆子們都面面相視,半響,才有媳婦子跑出去喊男僕。

  一直隱藏在角落看戲的二姑娘突然嗤笑道:“是該打出去,居然敢誣蔑我們家最得寵的妾侍紅杏出牆,真是不要命了。”

  同她在一處的三姑娘嚇了一跳,趕緊去捂她的嘴,二姑娘性子頗火爆,一邊躲閃一邊繼續嘲笑:“不但出牆了,還替對方生了一個兒子。好在現在孩子的親生爹爹出現了,若是沒出現,這孩子是不是要張冠李戴讓我們的大哥替外人養兒子?”

  二姑娘扭到杜青墨身後,甩著她的袖子問:“嫂嫂,你說,這親生父母和養父母到底哪個重要?孩子長大之後,到底給誰養老?繼承哪一家的家業,做哪一家的少主人?”

  杜青墨訕笑道:“童言無忌,大家別放在心上。”

  越是這麼說,眾人越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蒼老夫人幾乎立即就醒悟了過來,讓人趕緊把出去的人追回來,一邊對蒼嶙山道:“你還不趕快問清楚!”

  陸公子直起身子,淡然道:“沒什麼需要問的。依依與我兩情相悅早已以身相許,孩子就是我們情投意合的證明。”

  蒼嶙山已經怒火攻心,幾步跑上去對著陸公子就是一拳,正好,那陸公子彎身去撫摸桑依依那圓潤的臉頰,無巧不成書的避開了對方的攻擊。一擊未曾得手,蒼嶙山抬腳就去踹對方,陸公子已經抱起了孩子站在了床柱邊,蒼嶙山的腳板踹在了榻上,發出嘭的大響,整個屋子都像在震動。

  陸公子泰然自若的道:“君子動口不動手,蒼少爺你這是老羞成怒欲蓋彌彰。你以為降服了我,就能夠奪走我的妻兒嗎?簡直是痴心妄想。”

  蒼嶙山道:“你憑什麼說孩子是你的?”

  陸公子肯定的道:“我與依依去年初秋相戀,現在春末,她又是早產,算起來快有十月。”

  焦氏掐指一算,驚道:“去年初秋之時,夫君與少夫人不是去了溫泉山莊麼?隔了七八日才回來,那時候我正養病,老夫人外出燒香拜佛,老爺要上朝,整個蒼家就只有……”她眨眨眼,哎呀著道,“怪不得那段日子都沒有見過桑姨娘,原來是與外人暗通款曲去了。”

  桑依依尖叫:“不是,我沒有。”

  焦氏裝模作樣的捂了捂嘴角,“到底有沒有,問一問你身邊的丫鬟就是了。”

  桑依依道:“我沒有貼身丫鬟,她們也與我不親近,你問誰也問不出實情來。而且,就算丫鬟說了,你能保證她說的是真話?你能保證丫鬟沒有被有心人收買?”

  杜青墨在一邊笑道:“沒錯。但凡是深宅內院的女子,輕易不會與陌生男子見面,更別說私相授受了。”她繼而對蒼嶙山道,“夫君,桑姨娘的性子如何你比我們都清楚,她又是你最疼愛之人,你應當相信她。”

  桑依依深情的凝視著蒼嶙山,那脈脈含情的眸子幾乎要把自己的心肝都捧在對方面前,任何人看著都要化了。

  蒼嶙山看看她,再看看孩子。他當然相信她,可是周圍的人不相信她,蒼家丟不起這個臉。

  陸公子嘆息一聲:“依依,你也讓我相信你,你說過你會等,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就接你和孩子一起認祖歸宗。你說過我們會一生一世一雙人。”

  桑依依搖著頭,那破碎的傷心印染在臉頰上,她哭訴道:“陸公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誣蔑我?”

  陸公子抱著孩子,筆直的站在了屋子中央,他閉上眼,口中緩緩吐出一串話。那些話如一道驚雷劈在了屋子中央,把每個人的面色都照耀得慘白慘白,而桑依依已經如形如鬼魅,身子搖搖欲墜。

  他說:“依依你背脊的正中央有一顆豆大的黑痣,得了傷寒之時,那顆痣就奇癢無比,你會讓人一遍遍的抓撓它;你的左腰紋了一朵罌粟花,白日裡只看得出一點簡單的紋路,到了晚間,在燭光下會顯出粉色,若是情動,則變成了妖異的媚紅。你說過,那花還是蒼少爺用特殊的藥水讓人紋上的。

  你的鎖骨相當敏感,只要咬著它,再平靜如水的你都會春.潮泛濫;與你翻雲覆雨之時,太輕了你會無動於衷,太重了你會忍不住掐對方的臂膀肩胛;對了,情到深處的那一刻,你不會閉眼,反而會茫然的看向周圍,比如窗外……”

  “不!”桑依依大叫,瘋狂的抱住了蒼嶙山,“他聽人說的,我從未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夫君你相信我,我沒有,真的沒有……”

  蒼嶙山起初還是怔仲,待聽到一半人已經陷入了回憶,陸公子說道桑依依情動之時,蒼嶙山的震驚已經無以表露,心痛、茫然、不敢置信,還有被背叛的絞痛,被隱瞞的憤怒一層層疊加,幾乎將他所有的理智都給吞噬。

  他抓住桑依依的手臂,看著這愛慕了多少年的女子。她那麼清冷,那麼高傲,那麼的不可一世,她是皇城無數紈绔子弟傾慕的對像,是他捧在手心裡舍不得傷害,舍不得辜負,舍不得忽略哪怕一分豪的,最愛的女子。

  她是他少年時期,唯一一個想要白頭偕老的人!

  她……背叛了他。

  蒼嶙山覺得心口有一把火,唬得衝上了天空,要把他整個身子都燃燒了起來,那麼大的心火,那麼狂的烈焰。他渾身發燙,眼角泛著赤紅,嘴唇張張合合,目光呆滯的盯著她,仿佛要借此衝進她的身子裡,看清楚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她對他的真心有幾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以前那般為他守身如玉,貞潔如一!

  布滿血腥氣的屋子裡,一個忠誠正直的書生,一個口是心非的女子,一個瘋狂在即的困獸,還有一群看似無關卻心思紛雜的外人,一同將這大喜臨門的小院給扭曲成了風雨欲來,即將分離崩塌的是非之地。

  杜青墨掩藏在黑暗之中,一雙咄咄有神的眼靜靜的注視著那痛苦掙扎的兩人。

  她輕聲道:“夫君,你別忘了,桑依依最愛的人是你。只要她愛著你,你也愛著她,就算背叛了又有什麼關系。想想你們過去的風花雪月吧,想想你們許下過的誓言,想想她對你的傾心以待,想想她為你付出過的一切,她的身子是你的,她的心也是你的,一時的錯誤不能改變她對你的真心……”

  蒼嶙山動了動,抓著桑依依的五指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他最愛的人,傷害他最深;

  她已經不是他的人了,她的身心都給了另外一個男子,她不再是他一個人的;

  她的愛到底有幾分真,她在別的男子懷裡承歡之時是否想過他?在對別的男子敞開身軀的時候,是否考慮過他的感受?甚至,在背叛之後再一次面對他的時候,她是否將兩人做過比較?她知不知道,他的心被她捅了一個碩大的血窟窿。

  過去的日子,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桑依依在踐踏他的尊嚴!

  屋子裡,也不知道誰嘀咕了一聲:“桑姨娘背著少爺偷了人,那孩子自然就不是少爺的骨肉了?”

  蒼嶙山猛地扭頭,死死的盯向陸公子懷中的孩童。

  他伸出手:“把他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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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發表於 2015-4-10 18:20:43 |只看該作者
三三回

  此話一出,眾人的神色齊齊凝住,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渾然不知世事的新生子。

  陸公子那古板的面容一愣,護住了孩子,道:“他是我的兒子,憑什麼給你。”

  蒼嶙山上前一步,掙脫開桑依依的拉扯:“他是我女人生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兒子。你把他給我。”

  陸公子搖了搖頭:“我要帶走他,我不會把我的親生兒子放在蒼家給你們這些人侮辱。”抬腳,就要繞過蒼嶙山走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本就氣勢凌人的蒼嶙山突然暴起,五爪猛張朝著陸公子的胸口攻去。那陸公子本就有防備,疾速的左側過,腳步一錯,人已經滑向了門邊。蒼嶙山收勢不住,手指深入梳妝台中,手臂再一用力,就將百來斤重的台桌掀了起來,對著陸公子死勁的砸了過去。

  膽小的丫鬟已經捂著耳朵尖叫。

  門框被砸出一個缺口,陸公子從那桌下鑽出來,還沒看清周圍的形勢,肩膀倏地劇痛,悶哼一聲,右臂已經無力的垂了下來,孩子在空中一揚,已經被蒼嶙山高高的舉起。他再霍地一腳,把痛得頭昏眼花的陸公子踢出十多丈遠,狠狠的飛向了外廳的牆壁上,震耳欲聾中,破碎的磚頭四處飛濺,灰白的塵土裡更是包裹著男子的血沫。

  陸公子單手捂住心口,從牆壁上緩緩滑落,咳出幾口血肉來,臉色迅速的呈現出青白的死氣。

  “哇———”嬰兒的啼哭震撼雲霄。

  陸公子跌倒在地上,發出更大的痛哼,鼻中,眼角紛紛有血珠流了出來。他費力的抹了一把,固執的死死的望向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繼續伸出手:“把孩子給我。”

  蒼嶙山走過去,一腳踩在他那只手的肩胛上,用力。

  陸公子身子再一沉,兩只手都無力的掛在了身子側邊,他一口的血水,大吼道:“蒼嶙山,把我的兒子還給我!”

  蒼嶙山冷笑一聲,倏地舉高了那痛哭中不斷振動的孩子。

  每個人都張大了嘴巴,桑依依驚慌失措的大叫:“夫君,你要干什麼?”

  蒼嶙山轉過頭,極其冷漠地道:“干什麼?自然是殺了這個孩子。”

  “你瘋了!”桑依依撲了過去,拼盡全力的要去爭奪自己的骨肉,那些高傲自持,冷漠冷心的表現都被激得支離破碎。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母親,是一個剛剛結束懷胎十月,產下麟兒的娘親。誰要殺了她的孩子,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她不停的哭喊,艱深驚叫,捶打著他,撕咬著他,奮不顧身的要去奪回自己的兒子:“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啊,你怎麼能夠殺了他!你怎麼能夠這麼的狠心,你不能這樣對待他,他才剛剛來到這個世上……嶙山,我求求你,把他放下來,不要這麼殘忍……我的孩子……”

  蒼嶙山對桑依依的嘶喊無動於衷,只說:“事到如今你還准備騙我?”

  “我沒有,他真的是你的兒子。你要相信我!”

  陸公子氣急攻心的噴出一口血,咬牙切齒道:“依依,你怎麼能夠讓我們的兒子認賊作父!”

  桑依依柔弱無依的晃動著頭,仿佛已經承受不住事實的真相般:“蒼兒不是你的骨肉,是嶙山的孩子。你我,你我……根本……”

  “你還要狡辯!”陸公子蹣跚的爬了起來,每一步都在搖搖欲墜,“你當初說過,只要產下麟兒,就願意跟我去天涯海角。你這些都是謊話嗎?既然不願意跟我走,何必說孩子是我的?何必對我許下諾言,當初又何必千方百計的引我與你雙宿雙飛?”

  桑依依死死的揪住了蒼嶙山的衣袖,半個身子都要依靠對方支撐著才不會倒下:“我沒有說過,你冤枉我!”

  陸公子怒目切齒,半響,仰天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咳血,那一口口的血沫四處飛濺著,那東倒西歪的身子頑固的挺直在天地之間,他幾乎是字字血淚地自嘲:“枉費我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居然忘記了婊子無情,哈哈哈!我愚蠢,居然相信一個青樓女子會為我生下孩子,我愚笨,不但相信了她,還對她傾以真心,心甘情願的被她欺瞞,我有眼無珠啊!”

  說者心酸,聞者落淚。

  那二姑娘冷不丁的問:“我越聽越糊塗了,這孩子到底是誰的骨肉?”

  桑依依一頓,陸公子已經止住笑聲:“到底是誰的孩子,滴血認親不就一清二楚了。”

  蒼老夫人拍著桌子冷哼道:“端兩碗水來!”

  屋子裡詭異的沉默了一瞬,蒼嶙山拖著桑依依一路走到圓桌邊,當著蒼老夫人的面,把自己的血滴入了一個水碗中。

  陸公子雙臂已經骨折,有婆子親自把碗送到了他手臂破損的傷口處接了幾滴血,放在了桌子另一邊。蒼嶙山深深的望向桑依依一眼,在眾人的目光中抓出孩子的手,牙齒一咬,孩子本已經歇停的哭聲又撥高了。只是這一次,無人關注孩子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盯著那小小的手指上滑落的血珠,從一個碗移到另一個碗。

  陸公子抿著唇,屏住了氣息,看著身前的碗中血珠逐漸融合,不分你我。嗤的笑了出來,這一笑他幾乎承受不住的倒在了不遠處的椅子上,那從內心深處發出的嘲諷和冷漠讓人側目。

  他對著蒼嶙山的背影道:“孩子給我,女人給你。”

  眾人一個激靈,只感覺蒼嶙山的背脊突然長出了黑色的羽翅,刷得霸占了屋內所有的光明。

  蒼嶙山一反常態的沉默。

  他低垂著頭,單手還掐著襁褓中的孩子。孩子已經哭累了,嘶啞的打著嗝,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圓潤潤的,小嘴微微張著呼氣,肉嘟嘟的小手還沒來得及塞入褓中。多麼小的孩子,多麼脆弱的性命,多麼諷刺的血脈,他在一個時辰之前才出生,他有了自己的小名,並且即將迎來平安富貴的人生道路。

  可是,一切都過去了。

  那些欣喜若狂,那些情深意重,那些展望的光明前途都被殘酷的事實給敲成了粉末。

  所有人都注視著蒼嶙山,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將有的舉動。

  桑依依渾身簌簌發抖,她蹣跚的挪動著站起身子,快如閃電的搶過了孩子,還沒來得及跑開,脖子一緊,她整個人被蒼嶙山給提了起來,狠狠的壓在了桌面上。

  夜叉惡鬼!

  桑依依喊不出一個字,只能看著頭頂的男子凶狠得近似發狂野獸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瞪視著她,他的尖牙露了出來,他的五指是那鋼鉗,收緊,再收緊。

  他說:“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裡有多重要?曾經,你是我眼中唯一能夠看得見的女子,為了你我都想過要抗旨拒婚。你一定不知道,在新婚的當夜,我差點活活把青墨給折磨死,因為我辜負了你的期待,我沒法為了你去違抗聖意,我覺得我愧對你的真心。那時候,我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放在你的面前,哄你開心,讓你相信你是我唯一最愛的人。

  我把我的心都剝開給你看了,我擁有你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立刻死去也願意,只要你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他低下頭去,彎曲的手肘她的心口。

  桑依依氣息紊亂,雙目泛白,面龐卻紅中帶著紫。蒼嶙山俯□子吻了吻她冰涼的唇角,用著只有兩人能夠聽清的耳語道:“我原本打算在你生了兒子之後,就把杜青墨給休了,然後讓你做我的正室,我們的孩子繼承蒼家,我們會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又吻了吻她顫動的眼睫:“可是你呢?你親手打破了我的幻想,你的身子背叛了我,你的心還想要欺瞞我。”他手勢猛地再往下一壓,桑依依雙腿踢打起來,一只手無論如何也掰不開他的控制。

  蒼嶙山呵的笑了起來,誰也無法看到他軀體內的心髒在一片片的割開,血肉模糊。他含糊而哽咽地道:“真想挖出你的心來,看看你到底對我有幾分真,幾分假。然後再打開你的天靈蓋,探一探你的想法,問你為何要我養育別人的孩子,你是不是想著等我死了,蒼兒繼承了我們蒼家之後,你再與你的奸.夫一起享受榮華富貴?對了,我還想剝開你的皮,問一問你的身子,是不是沒有男子的滋潤就渾身潮癢難當,那麼的飢不擇食,連府裡的食客都要勾引!”

  桑依依無法吸氣,身子的抖動越來越微弱,雙眸磕著,幾近閉上。

  懷裡的孩子已經哭地嘶啞,不知是為了自己的命運,還是為了即將升天的娘親,或者只是在替蒼嶙山哭訴。

  所有人都在靜靜的望著,沒有人勸阻,沒有人喊叫,也沒有人說一句公道話。

  桑依依殘留的神識在霧蒙蒙的屋子裡環繞了一圈,她看到了冷漠無情的僕人,興奮不已的二姑娘,膽小怕事的三姑娘,沉默安靜的伍姑娘,怒火中燒的蒼老夫人,幸災樂禍的焦氏,還有殘破不堪血肉模糊的陸公子,最後,她望到了隱在黑暗中的杜青墨。

  她虛弱的想要對她說什麼,也許是想要讓她求情,也許是囑咐遺願,也許什麼也不是。

  她閉了閉眼,只覺得眼前紅光閃動,懷中的孩子快要落了下去。

  “放心好了,”蒼嶙山說,“不用多久,蒼兒也會去陪你。”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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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0 18:20:55 |只看該作者
三四回

  桑依依倏地仰天尖叫,渾身憑空漲了無窮的力道,胡亂的踹向壓制著她的男子:“蒼嶙山,你好狠!那是你的兒子。”

  蒼嶙山哈哈大笑,嘴角扭曲成一個醜陋的弧度:“兒子?我的兒子!”他另外一只手也掐了上去,咬牙切齒,“你還要狡辯,欺瞞我能夠讓你得到什麼?啊!你不就是想要榮華富貴嗎?我給你,我讓你到地獄去享受它。”

  他們如同兩只發了狂的野獸,相互撕咬著,相互責罵著,無情的撕裂他們心底最腐爛的傷口,展露在人們的面前。那麼的血腥,那麼的無情,那麼的讓人震撼。

  桑依依剛剛生產過的身子一陣疼過一陣,沒多久,裙裾上就逐漸浮現出一塊塊的血跡。

  有人大喊:“產婦要血崩啦。”

  幾個婆子已經嚇得紛紛倒退,蒼老夫人冷喝一聲:“死了活該,這樣的蕩婦留著做什麼!”

  膽小的丫鬟已經大哭出聲:“要殺人了,會死人的。”

  到底有人看不過去,小心翼翼的靠近他們,想要分開他們。可是蒼嶙山從小就習武,盛怒之下哪裡還留有余地,上來一個就甩飛一個,過來一雙就踹飛一雙,屋內哀嚎漸起。

  杜青墨終於跑去拉扯蒼嶙山的臂膀,恐慌地喊:“夫君,你放手,她是你最愛的女子啊!”

  這仿佛是一道魔咒,桑依依的掙扎戛然而止,清淚瞬間布滿了那傾國傾城的面頰,她哭道:“你為何要這樣對待我?你真的舍得殺了我?你會後悔的,”她泣不成聲,“你一定會後悔!”

  她不停的喃喃著,聲如蚊蚋,神色凄苦,那絕美的容顏一點點在蒼嶙山手中流逝,逐漸灰敗,她還在說:“我會恨你,我恨你……”

  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蒼嶙山聽不到任何人的話語聲,也看不到任何人,他的眼中,心中都只有雙手握住的這個女子。

  她居然說恨他?她居然敢恨他!

  是她背叛了他,是她辜負了他,應該恨的人是蒼嶙山自己,傷心欲絕的人也應該是蒼嶙山!

  這就是他傾慕了多年的女子,是他心心念念要將一切都奉送到她手上的人,他愛她至深,現在他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吼‘我要殺了你’的人!

  她竟然說恨他!

  蒼嶙山內心伸出突然湧現出無盡的悲哀,裡面包含著自己那年少輕狂的歲月,還有那付諸流水的真情真意,更多的是有苦敘不出的傷痛。

  “嶙山,嶙山……”一迭聲的呼喚,有人不停的在拉扯著他,把他從黑暗的深淵救了起來。

  杜青墨。

  蒼嶙山呆呆的望著焦急的她,心中無數的悲傷都被強制壓下,他聽得杜青墨在說:“放手,放開她吧。”

  蒼嶙山無聲的搖了搖頭,杜青墨溫暖的指尖摸索到他有力的掌心裡,一點點的掰開他:“不要衝動,桑姨娘病逝的話,最傷心的人還是你,何苦。”

  蒼嶙山道:“她騙了我。”

  杜青墨嘆口氣,一點點把他拖開:“因為你愛她太深,所以容不下欺騙。可你也不能殺了她,會影響你的名聲。你犯不著為了一個女子舍棄自己大好前程,她無路可退,你卻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她又勸導蒼老夫人,“婆婆,我們得替夫君多考慮。桑姨娘的事情太匪夷所思,若是被有心人追究起來,對蒼家很不利。”

  蒼老夫人愣了愣,很快就點頭:“來人,把這蕩.婦給我壓下去,鎖起來。”

  二姑娘問:“那孩子呢?”

  蒼老夫人嫌棄的擺手:“又不是我們蒼家的種,該是誰的誰就拿去。”那神情,似乎把活活的新生兒當作了普通物件一樣,說丟棄就丟棄,說送人就送人。

  那頭,陸公子已經渾身失血的倒在了地板上,昏迷不醒。

  杜青墨將周圍的人掃了一眼,最後貼著蒼嶙山耳語道:“你若真的恨不得殺了她,也不需要髒了自己的手。”

  劈啪的巨響,繁星點點的夜空不知道何時閃出了雷點,把整個黑夜都照亮了大半,映照出蒼嶙山的面容猙獰如索命惡鬼,讓人不寒而栗。

  他身子輕顫,緩緩的松開了鉗制,桑依依頓時從桌沿滑了下去,孩子被她緊緊的壓在了懷中,微弱的哭泣著。婆子們蜂擁而上想要先抱走孩子,那桑依依已經半死不活,卻死死的摳住了孩子,任人如何折騰都挪不動分毫。

  杜青墨親手扶著渾渾噩噩的蒼嶙山走到門口,回頭瞥了一眼地上的母子,淡淡地道:“既然分不開,就一起帶下去吧。”說著,又輕嘆,“只是可憐了孩子。”

  眾人面面相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憐惜還有隱藏在深處的幸災樂禍。為了那剛剛出生的幼兒,也為了生不如死的桑姨娘。

  當然,從今開始,蒼家再也沒有了桑姨娘,只有蕩婦。

  這一夜,蒼家從喜到驚,無數人都感覺從地獄的油鍋裡滾了一趟,渾身上下都冒了熱汗,被這沉悶的暴雨澆灌,那熱又成了冷,從骨子裡凍出了冰寒。

  誰也沒有看到,那被拋在蒼家後門外的生死不明的陸公子突然翻身而起,隨手扭動著肩胛,那本來無力垂下的雙臂居然片刻之間就重新彎曲伸直,毫無異常。

  他隨意的彈了彈自己濕漉漉的衣擺,撿起地上殘破的斷枝將長發盤起,一抖長腿,瞬間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一如來時的鬼魅,無影無蹤。

  後院內,焦氏望著前面逐漸遠去的那一對夫妻,對著身旁的伍姑娘道:“難得的機遇,你為何不主動去抓住它?”

  伍姑娘撐開油傘,率先走入泥濘的花園裡,一雙青色的繡花鞋踩在了鵝卵石上干淨得沾不到一丁點的污泥。她伸長了手臂接過焦氏,淡漠地道:“我又不准備做人上人,機遇再多,我無心無力,抓住也是枉然,何必。”

  焦氏笑道:“你倒是看得開。”

  伍姑娘不置一詞,看不看得開就跟你認不認命是一個道理,自己心裡明白就好。

  她只是折下了一株海棠花,感慨著:“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海棠花嬌嫩,被暮色鍍上了一層清冷的藍,花瓣上雨滴欲墜不墜,反而添了些風情。

  杜青墨的院子裡那一棵海棠樹也開了,獨自偏安在一偶,遠遠看去倒似比桃花更討喜,不驕不餒。

  蒼嶙山沐浴完,換了一身衣衫從屏風後繞出來,看到窗邊獨立的人影,忍不住走了過去,緊緊的擁抱了她。他的身子有些潮熱,跟窗外的濕冷交疊著,對抗著,那些飄灑的細雨侵打在窗欞上,把翻開的書頁都澆透了。他覺得冷,不由自主的勒緊了懷中的人,把頭深深的埋在了她的脖子間,吸取著她的溫暖。

  杜青墨支撐著兩人的體重,半靠在書桌邊上,靜謐無聲。

  “五年了。”蒼嶙山突然道,聲調嘶啞、沉悶,他的氣息都撲在了她的肌膚上,冷得成冰渣一般,“第一年,她還沒有成為皇城裡人盡皆知的花魁,每日裡被嬤嬤請來的先生們教導琴棋書畫,不得一絲空閑。我清楚的記得,第一次見她之時,她的十指都被厚厚的繃帶纏繞著,她一邊疼痛難忍的彈奏著古琴,一邊渾身發顫與惡毒的先生對持。先生罵她,用尖細的條子抽她的手背,不許她哭,只許笑。笑著笑著,她就流了淚,彈了真正三日三夜的琴,之後累倒在了琴室。

  那時候,我就知曉她是心性高傲之人,輕易難以被人折服,為此我吃了不少苦頭,耗費了三年,才在她成為花魁之後牽上她的手。”

  杜青墨安撫的拍了拍他,自己撐不住的往椅子上倒去。蒼嶙山抱起她,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依然抱緊了她,繼續道:“她是罪臣之女,我真心的憐惜她,為她掃盡周圍無數的狂蜂浪蝶,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經常為了她,與人鬥毆群架,傷痕累累的去找她邀功,越是如此,她越是對我冷淡,說我是莽夫。

  她的初夜,我與人競價,把自己籌備了多年的銀子都花了出去,撒不隆冬的看了她一夜,舍不得碰觸。臨走之前,她第一次吻我。

  那時,我覺得此生再也沒有遺憾。”

  蒼嶙山的腦袋痛苦的在杜青墨的頸脖間搖動著,兩人像是坐在一葉孤舟上,在風雨之中飄搖不定。他用濕漉漉的舌尖舔.舐著她的肌膚,凝視著暗夜裡她晶亮的眼眸,忐忑地問:“她為什麼要背叛我?”

  杜青墨道:“因為她知道你愛她入了狂,你不敢辜負她,傷害她,憎惡她。你就是她那華貴的麒麟,沒有得到的時候渴望,得到之後才發現身邊還有蛟龍。黑的,白的,紅的,青的,有的比你有權勢,有的比你懂風情,她不甘於困在一座囚籠裡面,她想要征服所有的男子。”她撫摸著蒼嶙山的下頜,“你只是她征服過的一人而已。”

  蒼嶙山久久無話。

  杜青墨翻看著那被雨水打濕的古籍,每翻開一頁,就好像看到了他們過去的愛恨情仇恩恩怨怨,翻閱到了一半,濕透的部分已經字跡模糊,半干的頁面也黏糊不清,余下的後半部還等著人去批閱,去評判,去斷定結局。

  她輕輕的說道:“妾總歸不是你的妻子。你既然可以買賣她,她自然也可以心安理得的舍棄你。她不是我。”

  蒼嶙山含住她的唇:“對,她不是你。你才是我一個人的妻子。”

  杜青墨握著他的手,聽他道:“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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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發表於 2015-4-10 18:21:06 |只看該作者
  三五回

  這一夜的雨足足下了三日,蒼家的每一個人都仿佛被糨糊糊住了嘴眼,不去亂看也不去亂說,一顆巨石沉甸甸的壓在了人們的心頭。

  “老夫人親手懲治了兩個嘴碎的小丫頭,把身邊的婆子們都分派了下去,不管是白日還是黑夜,幾個大門都有人把守著不准進出。”安嫂子壓著嗓子在杜青墨耳邊彙報,不時撇了撇嘴角。

  杜青墨坐在棋盤邊,一手黑子一手白子,問:“桑依依關在哪裡了?”

  安嫂子湊得更加近了些:“就關在老夫人的佛堂後面。”

  杜青墨挑眉:“佛堂那種清靜之地也太冷清了些,孩子身子骨弱,哪裡受得住。”

  安嫂子嘲笑道:“誰管得了孩子啊,老夫人現在巴不得那孩子病死,省得長大了礙眼。”

  杜青墨沉默,冥思了半響,這才挖出一顆白子放在了棋盤上,給黑子一條退路。她喝了一口茶,輕聲道:“天還有點冷,你想法子讓人送去兩床厚的被褥。以前的奶娘肯定是不能用了,你讓人每日裡預備一些羊奶,還有發物給她們母子吧。”

  安嫂子推測道:“要是被老夫人知曉了……”

  杜青墨放下茶碗:“無妨。說到底,這也是為了蒼家積福。夫君口裡不說,心裡還是會心疼孩子。”

  “誰說我會心疼。”蒼嶙山從外間進來,剛把披風解開就聽到這話,即刻反駁了一句。

  杜青墨親自上前幫他換了外衫,松了發冠,換了鞋,這才笑道:“好,你不心疼,我心疼總成了。”

  蒼嶙山牽過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揉著:“外人而已,你何必對她們發善心。你定然不知曉以前桑依依在我面前挑撥過你多少事。”

  杜青墨愣了愣,本來還溫和的笑意也逐漸淡了,片刻過後,她才抬起頭,緩緩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原本就沒有想過今日,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搬弄是非。現在她已經得了報應,我何必去斤斤計較平白丟了我的氣度。”

  蒼嶙山摟著她笑道:“這會子你就惦記著端莊大度了,以前吃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杜青墨柔和地望著他,莞爾道:“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那時候你不在乎我,吃再多的陳醋你也不在意,現在可不同了。”

  蒼嶙山抱緊了她,喃喃一句:“是啊,現在我的心裡可沒了她。”

  杜青墨戳了戳他的鼻梁,嗔怪著:“瞎說!你的性子我還不明白,越是這麼撇清,說明你越是看重。”她隨手把桌上的食盒遞給他,“喏,你要的絕育藥,喝下去之後,保管桑依依再也無法孕育子嗣。”

  蒼嶙山打開看了看,又伸手摸了摸,裡面的碗盞居然還是熱的。點了點頭,又俯□子吻了吻杜青墨的嘴角,“我先過去辦了她,你等我回來再一起用飯。”

  杜青墨推著他出了房門:“不等,你也別回來。”

  蒼嶙山心情愉悅,硬是望著她進了屋子後這才轉頭出了閣樓小院,提著食盒先去了自己的院子。在外廳的桌子上也有一碗藥,蒼嶙山將它們兌換下來,再獨自一人拐去了老夫人的住處。

  老夫人心氣大,那夜裡鬧騰了回來後就著了涼,躺在榻上懶懶的哪裡也不想去。蒼嶙山直接讓人引他去了佛堂,拐過佛像,右邊有一道偏門隱藏在黑暗之中,才進去就一股子潮濕的霉味。

  看門的老婆子早就習慣了,替蒼嶙山掌了燈:“少爺,裡面黑,您小心腳下。”

  蒼嶙山隨著她走過一條黑不隆冬的細條長廊,更深的不遠處還有一道門,再進去裡面就伸手不見五指,比那地獄裡還要陰暗幾分。老婆子將燈盞掛在壁上,映照出四面黑乎乎的牆還有結網的木梁。屋裡只有一張桌子一張椅子,邊角有一堆看不出模樣的草屑,草堆上鋪著一件衣裳,桑依依就抱著孩子縮在那個小小的角落,目光呆滯的望向蒼嶙山。

  她那慘白的面容上隱約還可以窺見過去的傾城容色,褻衣上到處都是血跡斑斑,暗紅的裙擺下是一雙光溜溜的腳,髒兮兮得已經看不清那瑩潤的指甲。

  蒼嶙山上前幾步,桑依依下意識的把孩子抱得更緊了些,嘶啞著嗓子問:“你想要干什麼?”

  蒼嶙山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冷笑著:“來看看你,順道送點補藥給你喝。”

  桑依依立即跳了起來:“我不需要,你走。”

  蒼嶙山擼起袖子,邁著虎步幾下就抓住了企圖逃離的人,一條腿壓著她,一手捏著她的下頜,想要將那熱得燙手的藥灌進去。桑依依單手和雙腿亂踢亂打,到底抱著孩子有所估計,藥喝下去大半,燙得舌頭都沒有了味覺。

  噗的,她干脆的將滿口的藥汁都噴到了蒼嶙山的臉上。

  蒼嶙山勃然大怒,大手一擰就把對方的下頜給卸了下來,將剩下的半碗藥就這麼直接灌到了喉嚨深處:“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敢反抗我,你以為我會讓你痛快的死嗎?告訴你,這只是讓發浪的春藥。你不是喜歡爬牆嗎,你不是喜歡勾引陌生男子嗎,現在我就讓你露出奸.淫的本性,好好的淫蕩一回。”

  桑依依臉色大變:“你敢這樣對我?”

  蒼嶙山露出一口白牙,殘忍的笑道:“你以為我該如何對你?找個乞丐與你共赴巫山,或者請十個壯漢讓他們將你輪暴,再或者,直接等藥效發作後將你全身扒光,赤裸裸的綁在牛車上沿街示眾?不管那一樣,都相當的讓我期待。你選哪一個?”

  桑依依面色潮紅,倒在地上還呸他:“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我恨你。”

  蒼嶙山緊了緊拳頭,嘴角扯成一個痛苦的弧度:“恨吧,你越是恨我,我才下得了手折磨你。”他圍著桑依依走了兩圈,看著她的身子逐漸麻癢難耐後,取笑道,“藥效不錯。你背著我紅杏出牆的那一日,可有這樣情動過?”

  桑依依不答,蒼嶙山抬腳去踢了踢她,對方哼了哼。最開始還縮著腿,一盞茶後,她難受的翻了個身,把好不容易餓得睡著的孩子護在身下,從高處看去,可以看到那瘦弱的背脊在不停的抖動。才幾日而已,她已經由原來的豐盈急劇消瘦,裸.露出來的頸脖都帶著柔弱無力的味道。

  蒼嶙山把腳尖深入她的雙腿之間摩擦著,諷刺著:“身子是不是騷動了起來?看,我只是用腳碰了碰你,這處就已經泛濫了。你想要乞丐,還是壯漢?”

  桑依依連發絲下的耳廓都泛出了粉紅,她偏過頭,似怪似怨的嗔對了他一眼,蒼嶙山一愣,桑依依又轉了回去。只是這麼一眼,蒼嶙山就覺得心口有無數的螞蟻在爬過,居然比喝了春.藥的桑依依還要麻癢。蒼嶙山嗤笑一聲,抓著她的長發把人提了起來,動作太大,那本就系得不夠牢靠的衣帶松散開,露出裡面大片的肌膚,孩子的小嘴幾乎貼在了那渾圓的高處,似吸吮又似褻玩。

  桑依依在劇烈的喘息著,原本就被青樓嬤嬤們調教得敏感的身子越發情熱難當。她咬著牙,適當的放出一點呻吟來,感覺到男子的目光越發熱烈,仿佛要將她的胸口燒出一個洞。

  活著,一定要活下去!

  她抱著孩子,有意識的將孩子的小嘴摩擦著衣襟之內的胸膛,孩子含住了它,本能的如這幾日一般吸吮著,發出嘖嘖的響聲。她並攏了雙腿,一上一下的磨蹭,臉卻用力的垂著,不讓對方看出裡面的譏笑和恨意。

  蒼嶙山靠得越來越近了,倏地,臉頰劇痛,桑依依整個人都被打得飛了起來。蒼嶙山一腳踩在了她的胸膛之上,碾壓著:“你居然還敢引誘我!你居然還敢用這副千人騎萬人睡的身子來勾引我!你以為你還是我心目中最清白最高潔的紅顏知己嗎?”蒼嶙山從牆上抽出一條鞭子,狠狠的抽打在她的身子上,每一下都是一條血痕。

  她在蔑視他,她還在算計他,她還想繼續欺騙他,背叛他!

  蒼嶙山仿佛是第一次看清楚了她的虛偽,每抽打一下他對年少時的痴傻就更為懊悔一分,他不停的發泄著擠壓的怒火與憎惡,沒有看到桑依依在鞭撻下異常魅惑的眼,還有她那揉捏著自己渾圓的雙手,甚至連雙腿之間的潮潤也越來越深。她張著嘴,目空一切的遙望著虛空,明明很痛,可血脈裡面卻有另一種快.感在升騰,讓她控制不住想要得到什麼,想要擁抱什麼,想要記憶深處狀是男根的東西貫穿她。

  那無數個淫亂和放蕩的夜晚在腦中蘇醒,她想要……

  “給我!”她呻吟著,對鞭打著自己的男子伸出雙手,一手拉開了自己的衣襟,袒露出半邊白皙的胸膛。

  蒼嶙山震驚的停了下來。

  桑依依爬過去抱住他的腿,胡亂的隔著褲子親吻著,熱燙的雙手往他衣擺深處摸去:“我要,給我……”

  蒼嶙山瞠目結舌的看著他那高傲清冷的白蓮花女子被藥物刺激得成了勾欄院裡最淫蕩的浪女,他白著臉,嘴角揚起又垮下,最終一甩長鞭,站在屋子中央哈哈大笑起來。

  笑得太用力,幾乎把脊椎都扭曲了怪異的形狀。那骨節分明的五指猛地抓緊了她的發髻,把她的頭深深的埋入自己的胯間,一進一退,或左或右。

  那雙眼明明滅滅,最終泄出無限的悲涼和傷感來,欲哭無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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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發表於 2015-4-10 18:21:19 |只看該作者
  三六回

  五月的皇城到處人聲鼎沸,貫穿城池的毋江江面上無數的龍舟在飛梭般的穿行著,人們的吶喊聲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杜青墨坐在窗欞邊角,感覺著一簾之隔外的熱氣撲面而來,把臉頰都熏得暖乎乎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門外悄無聲息進來一人,問道:“又哭了?”

  杜青墨轉過頭去:“哪有。”她掩飾般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笑道,“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

  蕭無慎走到她對面坐下,把她的茶杯拿過來,空空的杯子裡什麼都沒有。杜青墨臉上一紅,嗔怪道:“都鬧得這般境地了,你還敢堂而皇之的出來晃悠?”

  對方無聲的笑了笑,親手給她續了一杯茶,自己也端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然後抖了抖衣領:“我又不怕蒼家,自然是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何況,二皇子的人也抓不住我的行蹤。”

  杜青墨問他:“陸公子如何了?”

  “做他的老行當,現在估摸著正暢快淋漓的砍著人腦袋吧。過不了多久,他才會找蒼家的麻煩。”

  杜青墨皺眉:“他身子大好了?”

  蕭無慎別有深意的瞄了她一眼:“他根本沒有受傷,就算有傷,那也是他自己折騰的假像。”忍不住又嘲笑一句,“那人,最喜歡自殘著博取女子的同情,你可別上當。”

  杜青墨狀是安心的點了點頭,而後想通了什麼,對著蕭無慎怒道:“你胡說什麼,我又沒有同情他,我只是想要感謝他而已,他為了我們的復仇可是做了很大的犧牲。”她小心翼翼的問,“那個孩子他是真的不想要……”

  蕭無慎嘆氣:“你果然心軟,是不是看到那個孩子就想到了過去,下不了手了?”

  杜青墨沉默。

  蕭無慎看著她低垂的發頂,冷聲道:“你忘記你的孩子是怎麼慘死的?如果現在你是桑依依,你覺得她會放過你,放過你的孩子嗎?”

  杜青墨身子一抖:“不會。”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年腹中孩子流產的疼痛。她獨自一人在床榻上翻滾了一夜,孩子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即將消逝的生命,不停的在她腹中抗議著,掙扎著,之後的無數夜晚她都可以夢見孩子一團血肉模糊的對著她哭泣,喚她‘娘親’。

  她沒有讓桑依依嘗到同樣的滋味,已經是格外的仁慈了。

  蕭無慎偏過頭,頗為無奈的解釋道:“就算你不要孩子的命,那個孩子也活不長,有的人是絕對不會容許陸公子的私生子活在世上,一個也不行,哪怕孩子瘸了殘了傻了。只要那人看到陸公子私生子的一塊肉,對方也會煮爛了它讓陸公子親口吃下去。”

  杜青墨下意識一個哆嗦,聽到蕭無慎道:“這世上,一個女子要報復男子的方法,很多很多,而你選擇了最傻的一種方式。”這話出口,杜青墨有一瞬間就要流下淚來。

  蕭無慎自嘲道:“你是真的傻,我怕這戲再演下去,你都要沉溺在蒼嶙山的溫柔之中了。”

  杜青墨驚詫:“怎麼會?”

  “怎麼不會?”蕭無慎反問她,咄咄逼人的盯視著她,“現在的他可是每日每夜都陪伴在你身邊,噓寒問暖打趣逗笑。清晨離去之前一定告知你他的去向,晌午不管兵營多遠多累也要趕回來陪你用飯,晚上練兵完畢絕對不在外花天酒地徹夜不歸。他總是擁抱著你,將奇珍異寶流水似的呈送到你的面前,再奉送無數的花言巧語輕吻蜜意,把你抱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離開不得半分。

  雨下垂釣,月下賞花,晴空下會揮劍如虹為你舞一曲,與你耳鬢廝磨恨不得融為一人一體,永世不會分離。”蕭無慎那俊逸的面容上一片嘲弄,他說:“如果沒有上輩子的恩怨,面對如今回心轉意的蒼嶙山,你敢說你真的不會動搖?”

  杜青墨臉色青白,怒對他道:“你也把我看得太愚笨了。你知不知道,他每次擁抱我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以前他對我的拳腳相向?他的親密總是在懲罰過桑依依之後,再跑來我身邊尋求溫暖,你以為我會迎合他?你知不知道,他的口中還殘留著桑依依的氣息,讓人聞之想吐。他的甜言蜜語,呵,他上輩子就是用虛假的謊言欺騙了我,我若再相信他任何一句話,這輩子我也白活了,不如一開始燒死了痛快。”

  兩人爭得面紅耳赤,杜青墨更是眼角泛淚,氣得渾身發抖。她也不知道為何,明明很久沒有哭過了,可是面對蕭無慎的質問時她會控制不住的委屈,覺得自己無端的被他輕視了,欺負了。

  她甩袖起身:“如果你今日找我來就是為了訓斥我,那麼我都聽到了,我走了。”她抽了抽鼻翼就要出了包間,手腕一緊,蕭無慎拉住她道:“我只是擔心你。”

  杜青墨猛地甩動一下,對他吼道:“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蒼嶙山,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會。我恨他,我的恨意一點都不比你少,你明白不明白?”

  “我明白。”蕭無慎道,另一只手撫過她的面頰,將那一滴不平的淚水給抹了去,“我都明白,可還是忍不住忐忑不安。你太心軟了,性子又急,對對方的溫柔不堪一擊,很容易被人攻破心牆。”

  杜青墨抽泣了兩聲,低頭道:“你到底找我有何事?”

  蕭無慎握著她的手腕緊了緊,輕聲道:“我只是讓你小心,過些日子有人要刺殺蒼嶙山。這是一個機會,你能夠把握住就把握,若是不能,先護好自己的安全要緊。”

  杜青墨抬頭:“是不是朝局有變動?”

  “嗯,太子的布局已經完備了**,再過一段時日,朝廷上會有一番大清理,你爹爹肯定無事,蒼家則不同……你,”

  “我等著那一日!”杜青墨急切道,“我等著蒼家家破人亡的那一日,我要親眼見證他們的滅亡。”

  蕭無慎笑道:“那你先護好自己。”外面傳來嘯聲,在人聲鼎沸的鬧騰中穿透過來,他放開她,“我先走了。”

  杜青墨一驚,倏地反手抓住他:“你也……別輕身犯險。”

  蕭無慎怔住,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從衣襟裡面扯出一件物事來放在她手心:“找我的時候,吹它。”再不多說,閃身人已經不見了。

  攤開掌心一看,是一條紅繩竄著的小玉簫,碧綠晶透,還帶著對方身子的溫熱,暖得心口的冰湖都融化了些。

  “這東西真精巧,以前沒見過。”紫茶紫丹從外面閑逛回來,就看到自家少夫人拿著一個新鮮物事摩擦著。

  杜青墨讓紫丹幫她把紅繩繞在手腕間,隨著動作,那玉簫也晃動著,與玉鐲發出很小的‘叮’響。她笑道:“方才來了一位雲游道姑,說我最近有一大劫,輕則殘臂斷肢,重則損命,必須拿一件寶物替我擋一擋才好。軟磨硬泡的逼我用重金買下它,我見之小巧精致,也就順水推舟了。”

  紫丹嚇了一跳:“什麼樣的劫難?要不要回娘家避一避?讓我看啊,少夫人的劫難十有八九跟少爺和桑依依有關,少夫人離他們遠些最好。”

  紫茶也悄聲道:“正是正是。我聽說最近都有人在佛堂外面聽到一些女子淫.聲.浪.語,都猜測桑依依不會被關很久來著。前些日子他們還對她不聞不問,這些日子又有人時不時的送去一些衣食用度了。少夫人,你說那桑依依會不會卷土重來?”

  杜青墨笑道:“她再如何折騰也沒法在皇城出人頭地了啊。紅杏出牆的女子頂多只能做男子的玩物而已,虛情假意這種事情誰都會做。”

  紫茶道:“可是少爺還念叨著她。少爺都與少夫人你情投意合了,怎麼還去找那個浪蹄子,也不嫌髒。”

  紫丹暗中拉了拉紫茶的衣角,打岔道:“出來很久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杜青墨留戀的往窗外看了看:“難得出門清靜清靜,還真不想回蒼家。”她伸手在窗台上按下,感受著炙熱的陽光透過窗欞折射在手背上,頓了頓,到底回到那個陰冷而潮濕的府邸。

    難得的端午節,蒼家也著實熱鬧了起來。

  焦氏正困頓在庭院裡曬著太陽,右手邊是這些月一直給她看脈的大夫。蒼家對她腹中的孩子又愛又恨,這得多虧了桑依依做的‘好事’。焦氏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對一切揣測的目光都坦然自若,大不了生下來之後再滴血認親嘛,她的心胸開闊著。

  杜青墨剛走進來就問:“身子如何了?”

  大夫撫著山羊胡子,笑呵呵:“母子均很安分,一切都好。”

  杜青墨讓人把食盒打開,將裡面各色粽子都解開兩個放在瓷碟中,笑道:“有勞大夫費心了。您老難得來一趟,不如也來嘗嘗我們府裡大廚的手藝,順道從牙縫裡面擠出點閑暇,替府裡的其他人把把脈?”

  老大夫哈哈大笑:“少夫人逢了喜事精神爽,也懂得打趣人了。”說著就叉起一個拇指大的粽子吃了,含糊地稱贊了一句,指了指她:“那你先來,讓我也看看你們杜家的藥膳效果到底如何。”

  等到蒼嶙山回家,從小閣樓直接尋來了焦氏的院子,只看到滿院子的鶯雀們嘰嘰喳喳:“都擠在這裡做什麼?”

  杜青墨抬頭,對他招了招手:“回來了正好,讓大夫也替你看看身子,有病治病,沒病提前預防一下也好。”不由分說的就拉著蒼嶙山坐到了老大夫的對面。

  誰知,大夫的兩指剛剛搭上去,眉頭就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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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0 18:21:33 |只看該作者
  三七回

  “你說什麼?”蒼老夫人尖銳的嗓音差點把屋頂都掀了起來。

  老大夫十分肯定地道:“蒼少爺精水稀薄有異味,且腎髒虧損嚴重,沒有幾年調養生息的話,這輩子恐怕都難以有子嗣。”

  蒼老夫人冷聲道:“去年把脈的時候你為何不說?”

  老大夫斟酌一番,嘆氣道:“去年你家少爺脈搏穩健,身強體壯並無不妥。今年內虛過甚得太過突然,應當是誤食了某些有損元精之物。比如一些增添閨房情.趣的香料或大補丸,水滿則溢這才傷了根本。”

  焦氏插話道:“後院裡,最愛給夫君燉湯之人只有桑姨娘。只要喝了桑姨娘的補湯,夫君那一夜定然是不會出她的小院,第二日出門身上也定然會有異香。原本我還以為是府裡新購置的香粉等物,現在想來裡面就有些蹊蹺了。”

  老大夫道:“那香料可還有剩余?”

  焦氏瞥了瞥關緊的廳門,道:“這得問桑姨娘的丫鬟。”她假意的咳嗽了一聲,“聽聞桑姨娘生產之前,那屋子裡就有一股異味,嗅得久了,只覺得胸悶氣短,人心躁動。只是當日事出突然我們都沒有注意,回了自己屋子之後那燥熱也就散了。現在都隔了這麼久,就算有也不會留在那個屋裡了吧。”

  大夫還准備再問,老夫人已經暴跳了起來,猛地拍打著桌子:“我要將那賤人千刀萬剮。”說罷,人已經衝出了客廳,撞開大門,嚇得外面偷聽的丫鬟媳婦們一哄而散。老夫人叫了幾個嘴嚴的婆子一陣風的跑去了佛堂,只留下廳裡其他幾人面面相視。

  焦氏撫了撫肚腹,平淡地道:“原本以為桑姨娘才藝雙全又有傾城之貌,能夠討得夫君的歡心也是理所當然。可今日所聽所聞,我又止不住的猜想,她有了夫君的寵愛還不夠,還要妄求什麼呢?那香定然是在她有了身孕之後才用,可見是打定了注意要敗壞夫君的身子,她是想讓蒼家只有她那一個兒子?”

  伍姑娘冷不丁地接話:“那孩子還不是蒼少爺的種。”

  焦氏一滯,搖著扇子道:“是不是夫君的種有什麼關系,有了夫君的寵愛,她無所畏懼了,橫豎不會要了她的命,翻身重新做主子也只是遲早的事。”

  只聽得蒼嶙山面色青白,大吼著:“夠了!”

  杜青墨對焦氏打了個眼色,自己上前對蒼嶙山道:“你還不去看看。老夫人一怒之下興許會鬧出大事,到那時你懊悔都來不及了。”

  蒼嶙山猛地將桌上茶碗一掃,氣急攻心道:“那個賤人,枉費我對她真心真意,她居然狠辣的算計我到如此地步,還留著她的性命有何用。”

  杜青墨可不管他這些,只管拖著他一路拉扯到了佛堂外面,還沒進門,就接連聽到桑依依的慘叫,蒼嶙山頓住腳步不肯再往前。一牆之隔外,兩人只聽到無數的鈍擊捶打在身子上的悶哼聲,桑依依的慘叫擊破了佛堂的寧靜,生生的把人拉入了地獄十八層。

  杜青墨看蒼嶙山不肯動,索性讓安嫂子進去瞧瞧,沒多久,安嫂子一臉慘白的出來,哆嗦著道:“老夫人讓人對桑姨娘施加了宮……宮刑。”

  蒼嶙山搖晃了一下:“什麼宮刑?”

  安嫂子道:“就是讓粗使婆子用包著厚棉布的錘子敲打桑姨娘的胸部還有腹部,使其下.身幽閉,再也無法生育。”

  蒼嶙山一震,幾步撞了進去,只看到桑依依被人用繩子綁縛在桌子上,面朝上,四肢拴在了桌腿處,而兩個體形粗壯的婆子正拿著拳頭大的錘子不停的敲打著她的腹部。桑依依一頭的冷汗,眼神半睜半閉,除了慘叫已經再無任何聲調,手腕處已經被繩索勒出了於血,而雙腿卻無力的垂著,每被敲打一次,她的腿部就忍不住抖動。下半身的桌沿邊上一灘紅的黃的,血味和腥臭味散發在了周圍,讓人聞之欲嘔。

  蒼老夫人暴躁而憤怒的叫罵此起彼伏,還有行刑的婆子粗重的喘氣聲,膽小媳婦子的抽吸都成了世外的話音,蒼嶙山他什麼也聽不見,他只一動不動的望著那痛苦哀叫的桑依依,雙目赤紅,拳頭死死的捏著,從裡面滲出血滴子來。

  事到如今,他對桑依依的絕望已經無藥可救,他對桑依依的憤怒再也無法澆熄,他對桑依依的情深意重都被接連而來的背叛給打擊得支離破碎。

  他佝僂的站著,像極了受了無盡委屈的滄桑老頭子,有太多的愛恨都被濃縮在了那具軀體裡面,壓彎了他的脊梁。

  幼兒嘹亮的啼哭鑽入了他的耳膜,他遲鈍的轉移了目光,落在了草堆被褥上中。他一步步走了過去,也許是母子連心,桑依依居然在連續的劇痛中勉力睜開了雙眼,他們都同時看向了那個孩子。

  桑依依張了張嘴,發現已經吐不出一個字,她只是徒勞的掙扎著。

  孩子雖然不見天日,可在桑依依耗盡心神的照拂下長得很是圓潤,蒼嶙山將他抱在手中掂量了一番重量,在桑依依嗚嗚的抗議中,舉起雙臂……

  有人大喊:“不要!”

  他將孩子往地上———狠狠地灌了下去。

  桑依依梗著脖子,雙眼幾乎突了出來,那尖叫從心肺深處爆發出來,如母獸的悲鳴,又長又痛,幾乎響徹了日空。

  蒼嶙山低垂著頭,看著孩子的哭泣戛然而止,小小的拳頭緩緩的松開,毫無聲息的躺在了草堆上。

  杜青墨捂住唇,瞬間淚如雨下。

  她想要上前去看看那個孩子,一如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止不住絕望時,也要親手團起那一團血肉,將他貼在臉頰邊摩擦著,親吻著他,擁抱著他,哪怕感受不到一點點的溫度,摸不到一點點的脈搏,他也依然是個孩子,是母親身上最重要的一塊血肉,是娘親的所有希望。

  那段最痛苦的日子再一次在眼前浮現,蒼嶙山的狠辣無情,桑依依的虛情假意,孩子的虛弱掙扎都像是埋在魂魄深處的一根刺,扎得她千瘡百孔不得安寧。

  桑依依不知道何時掙出了手臂,她爬下了桌子一步步移到孩子身邊,她不停的撫摸著孩子的臉頰,不停的吻著孩子的唇瓣,想要把自己的生息渡給他,一遍遍的拉直彎曲孩子的手肘膝蓋,把他那小小的五指放在口中含著。

  杜青墨仿佛看到了上輩子的自己,那麼的痛苦,那麼的撕心裂肺,那麼的恨之入骨。

      桑依依抱緊了孩子,對蒼嶙山喊叫:“我恨你!恨你!”

  蒼嶙山面無表情:“你奪走了我們蒼家的子嗣,我自然也要奪走你的孩子,很公平。”

  桑依依大喊大叫:“蒼嶙山,你會不得好死,我要詛咒你死無全屍。”

  蒼嶙山冷笑:“現在,死無葬身之地的人應該是你。你以為你那樣算計我之後,我還會容忍你活著?原本還以為你有點姿色可以入目,現在你也跟那惡毒的母夜叉相差無幾了。”

  桑依依撲向他,抓向他的臉:“我要殺了你,我要給我的孩子報仇,殺了你!”

  蒼嶙山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身子往污黑的牆壁上一甩,桑依依悶哼著,鼻口頓時流出血液來,她發了狂似的,一旦落地又衝向對方,蒼嶙山再一次把她甩開,兩次,三次,五次……

  桑依依似乎有無窮的恨意,一次次的飛蛾撲火,一次次的被重擊,所有人都嚇得呆了。

  蒼老夫人恨道:“嶙山你還折騰什麼,直接折斷她的四肢,把她活埋了。”

  桑依依再一次的從地上爬起來,披頭散發,呲牙裂齒的對著蒼老夫人奸笑道:“老婆子你裝什麼貞潔烈婦?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就跟我一樣,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你說我偷人,難道你就沒有嗎?告訴你,等我下了地獄,我也會回來拖著你們蒼家人一起!我要你們一家子都給我兒子陪葬。”

  蒼老夫人煞白著臉色:“還不快堵住她的嘴。”

  桑依依已經神志不清,仰天長笑著,一聲比一聲悲戚,一聲比一聲絕望。她搖搖欲墜著爬向自己的孩子,身下一條蜿蜒的血路延伸著。她抱著孩子,把頭貼在孩子的心口,搖晃著身子哼起了童謠。

  輕歌慢曲從桑依依的口中哼唱出來,像是夜半娘親的呢喃,又像是白日血親的耳語,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委婉,聽得人們心中一片柔軟,接而淚如雨下。

  杜青墨忍不住走到旁邊,沉默的凝視了很久很久,久到屋子裡的人們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徒留下他們三人,加上一個逝去的孩子。

  倏地,桑依依停了下來。

  杜青墨眨了眨眼,看到對方不可置信的撫摸著孩子的額頭,又貼耳去聽孩子的鼻息,最後她惶惶不安的喚著:“蒼兒,蒼兒,別留下娘。蒼兒,醒來,快醒來……”

  杜青墨只當她已經魔症了,忍了又忍,最終轉過身去,不再看。

  她的對面,蒼嶙山矗立在了門口,門外那微弱的光還沒延伸到他腳下就被黑暗給吞沒了。他的身前是一大片的陰影,身後是無窮的黑淵,沒有人去詢問他此時的心情,也沒有人去關注他的悲痛,更沒有人敢問:“你還想怎麼樣?”

  杜青墨一步步走向他,仰起頭凝視著這個男子,輕聲問:“親手摔死了自己的兒子,會不會讓你做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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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0 18:21:45 |只看該作者
  三八回

  蒼嶙山眼神一閃,面孔有一瞬間的扭曲,像是被人摳住了背脊的蠻牛,驚懼和虛張聲勢同時爆發出來:“事到如今你們還敢說孩子是我的骨血!”

  杜青墨搖了搖頭,將他拖到桑依依身邊,指著瞬間蒼老了幾十歲的女子:“不管孩子的生父是誰,孩子的娘親是她這一點無需質疑。你看看她,”蒼嶙山扭過頭去,杜青墨固執的拉著他轉到桑依依的正面,她掰過桑依依的肩膀,露出那瘋狂中絕望的面容,“她是你一生中最愛的女子,是你發誓要守護她一輩子,愛護她一生一世的人。你看看她現在的樣子,這就是你要的結局嗎?把她逼瘋了,你就快活了嗎?你的真心,就值得用她最寶貴孩子的命來贖罪嗎?”

  蒼嶙山想要甩開杜青墨的控制,可平日裡看起來柔弱的官家小姐突然滋長了無窮的力道,他被動的望向地上呆坐的桑依依。那麼美麗絕色無雙的女子,如今容顏慘淡,唇瓣泛白,一縷縷糾結成團的發絲黏糊在肌膚上,像是霉變老豆腐上的煤渣。她緊緊的抱著孩子,那細瘦的五指跟披著人皮的樹枝一樣,死死的扣住了孩子的腰肢。她把頭貼在孩子的額頭上,喃喃自語著:“快醒來,娘親的蒼兒快快起來……娘親給你喂好吃的奶水,給你唱好聽的歌謠,娘親帶你去找你爹爹……他每日都來見你的,你知道嗎,他一直都惦記著你,他只是不肯說,不肯承認你是他的兒子……”

  說著說著,那眼角的淚水再一次布滿了臉頰,只是這一次,那蒼白的肌膚上似乎添了一些異色,杜青墨仔細看去,驚叫道:“血淚,桑姨娘她……”

  蒼嶙山倒退一步,心口似乎被無數的荊棘給狠狠的捆綁住,他徒勞的反抗和吶喊,只會讓那些尖銳的刺深深的扎入心頭肉中。

  他急切的喘息了兩聲,身子木納的矮了下去,伸手在桑依依的眼角抹了一下。在這昏暗中帶著潮氣的屋子裡,那晶瑩的水滴帶著詭異的緋色。蒼嶙山幾乎是驚嚇般的甩開了它,他跌跌撞撞的倒退,撞到了坑坑窪窪烏七八黑的牆壁上,把一身衣衫給擦得看不出本色。

  蒼嶙山驚恐的大叫:“把她帶走,把她們都帶走,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屋外的婆子們再一次進來,她們剛剛碰觸桑依依,對方就驚聲尖叫:“不許搶走我的兒子,誰也不許搶走我的兒子。”

  那一聲聲尖利的叫聲幾乎把人的內髒都給擠壓到了一處,無處不疼,無處不冷。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小小的黑屋子裡,一地的血一牆的淚,無數的痛苦滲透在石灰深處,在磚頭裡面生根發芽。

  蒼嶙山獨自一人站在黑暗當中,似乎也要與它融為了一體。

  杜青墨抬頭望天,灰撲撲陰沉沉看不到一絲的光明。她緩緩的吁出一口氣,只覺得心神俱疲,蒼兒被摔的情景幾乎與自己孩子慘死的模樣重疊在了一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瞬間把她給擊垮,她搖搖欲墜,不願意再去看蒼嶙山一眼。

  踉踉蹌蹌回到屋子,所有人都難得的沉默。

  安嫂子推著紫丹去泡了一壺熱茶,奉到杜青墨的手心裡,勸慰道:“少夫人,你別多想了。”

  杜青墨單手揉了揉太陽穴,明明茶水很燙,可是捧在手心的時候依然會覺得冷。呆坐了一會兒,那疼痛一點都沒有緩解,反而連累得渾身的骨頭都僵硬起來。她放下茶碗,干脆爬去了床上,讓人加了兩床厚的被褥,沉甸甸壓著,胡思亂想間終於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仿佛有人進來又出去,還有人給她把了脈,無數的幻影出現在眼前,時而明亮時而陰暗,直到隱隱約約的聽聞到熟悉的簫聲,她才倏地轉醒過來。

  一個人影坐在了房梁上,勾搭著兩條腿晃了晃。

  杜青墨遙望著那人,只是這麼望著,似乎就可以將自己內心伸出的懼怕、委屈、惶惶不安都傳遞了出去。他們之間沒有一句話,一個字,甚至於在黑暗當中,杜青墨都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可只要他在哪裡,她就覺得自己有了復仇的底氣。

  她即刻翻起身來,從衣櫃裡挑出一件純白長裳套上,再把長發都披散,把鮮紅的唇脂塗抹均勻,最後從鞋櫃最深處翻出一雙白底繡著罌粟花的鞋子套了,如索命女鬼似的飄出了小閣樓。

  悄無聲息的沿著小路繞去了蒼老夫人的院子,那人一直跟在她身後,等到了緊鎖的門口就抱起她的腰肢翻牆進去。

  諾大的主院中,繁花盛開,杜青墨那一襲白衣在裡面飄飄忽忽。清冷的月光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她時而從高處飛落,時而在屋檐上盤旋,時而在花叢裡旋舞,時而站在老夫人廂房的窗口靜靜的凝視著……

  待到守夜的丫鬟捧著腮幫子尖叫之時,她才如來時一般,飄蕩著飛出了大院。

  蒼嶙山在做夢,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夢了。

  夢裡的他站在屍骨累累的荒丘上,極目四望都是殘破的旌旗,缺口的兵刃,還有無數死去多時的兵將。他獨自一人提著長槍踩踏在血泥中,每一步都抬起得異常的艱難,總有無數只沒有形體的斷肢抓著他的腳踝,想要把他拖入泥土之下的地獄中。

  他艱難的跋涉著,一望無際的盡頭總算看到隱隱現現的白影。他高興的呼喊了一聲,撐著長槍跑了過去。

  越來越近,那背影轉過了身子———是一名七孔流血的白衣女子。

  蒼嶙山噗通地倒在了地上,血泥飛濺,糊住了他一半的視野,口中腥臭難聞。再一抬頭,那女子已經蹲在了他的跟前,呲著一口血水斑斑的尖牙,喚他:“夫君,你看見我們的蒼兒了嗎?”

  蒼嶙山莫名的心慌:“依依?”

  女子輕笑:“夫君真是薄情,才半日就不認識我了麼?那你可見到我們的兒子?”

  蒼嶙山一把推開她,冷聲道:“沒見著。”

  桑依依咯咯的笑了起來,那只有白骨的手掌按在了他的發頂上:“放心,我會帶你去找他,我們一家人一起,一生一世……”

  那掌心如千斤頂一般,壓著他越來越玩下沉去,血水爭先恐後的湧入他的口鼻之間,他掙扎著,想要掰開對方的控制。雙臂用力之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深入了泥土之中,嘴巴堵住了,鼻子無法吸氣了,眼睛也被那泥石給掩蓋了。

  “不——!”

  蒼嶙山蹭地跳起來,狠狠的撞擊到了床柱上,他茫然四顧,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

  杜青墨推開門,掌著燈進來問:“夫君,怎麼了?”

  蒼嶙山喘著粗氣,半響才摸了摸頭上的冷汗:“無事。”

  杜青墨緩緩上前,胸前的燭火搖曳著,映照在她的眸中似乎含了兩團火。蒼嶙山捏緊了拳頭,控制著自己的恐懼,問穿著一身白衣的杜青墨,“外面何事怎麼鬧騰?”

  杜青墨道:“好像是老夫人院子來了賊,被丫鬟撞見了。已經加派了護院巡視,你繼續睡吧。”

  蒼嶙山靠在床上,半響才道:“睡不著。”

  杜青墨替他掖了掖被角,惆悵道:“可還在為桑姨娘的事情傷心?”

  蒼嶙山冷道:“別跟我提她。”

  杜青墨閉了嘴,本還想看看書,翻了幾頁也看不下,索性讓丫鬟拿了繡花的物件來,自己從裡面挑了一個小肚兜的繃子,就著昏暗的燭火繡了起來。

  蒼嶙山索然無趣,看她穿針引線不由得沒話找話:“這是繡的什麼?”

  杜青墨道:“給焦氏的孩子繡的小肚兜。”她把繃子豎了起來搖了搖,喜色的紅肚兜上金果子累累,像征著富裕豐足,真是每個母親都會繡的花樣。

  在幾個月前,桑依依也親自替蒼兒繡了不少。不止肚兜,還有衣褲鞋子、帽子襪子等物,連香囊都沒落下,一直從襁褓繡到了兩周歲,一整套一整套的擺放在榻上,歡天喜地的拖著他一起看。他們還打造了金銀玉器各式長命鎖,百歲手環腳環,叮叮當當的小鈴鐺一應俱全。

  蒼嶙山悶不吭聲的轉移了目光,瞥向不遠處的妝櫃上。上面有一個九尾鳳凰朝陽的妝盒,裡面成套的金器頭面,是他在迎娶桑依依的那一日親自送給她的禮物。新婚那一夜,桑依依第一次對他敞開了心扉,任他予取予求,也是那一夜,他許諾天長地久不離不棄。他再往遠處看去,那具山河壯闊的琉璃屏風是兩人婚前一起定做的,屏風旁的衣櫃裡面還放著蒼嶙山的喜服。他與桑依依無數次把那套衣衫翻出來穿上,然後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顛.鸞.倒.鳳,難舍難分。甚至,連他身上蓋著的被褥,都是桑依依親自挑選的花樣,親自督促著繡坊的繡娘們一針一線繡出的龍鳳雙喜……

  這個屋子裡,每一個角落都有著桑依依的影子。甚至於,每一個物件都曾經被桑依依碰觸過,稱贊過,他們那麼的相愛,那麼的期待著孩子的到來,可如今……

  夢中桑依依呲著尖牙向他索命的情景鑽入腦中,他幾乎是立刻,就感覺自己一口氣都提不上來,胸口有什麼在不停的敲打著,悶捶著,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一般。

  他終於跳下了床,發瘋一般的砸碎了所有的東西,一件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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