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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藍寶]閒人勿禁(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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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25: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閒人勿禁 作者:藍寶

【內容簡介】:

  服與臣服,不過是一念之差。

  這是天之驕女在情路上一不留神被某男絆倒,然後站起來把他一腳踹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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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25:3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章

    安如經常被自家奶奶教導,有些事情,永遠都應該「決不要」。而安如一直都覺得,奶奶的話都應該奉作金句,儘管她經常覺得奶奶食古不化。因此,她決不要未經許可就打開父母的房門;決不要虐待小貓小狗;決不要在新加坡吃口香糖……

    可惜,她的領悟能力不足,只懂得這麼淺顯的「決不要」。當然,很多事情,她都需要親身嘗試過,才會相信這些事情確確實實是「決不要」的。

    遇見時禕,應該也屬於「決不要」的範疇之內吧。這深刻的道理,她敢打賭,奶奶也不會預料到,更何況是自己呢?

    從會所裡出來,晚風裡滲著盛夏的熱氣,一個勁地往安如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碰撞,強烈的溫差使她不自覺抽了口氣。夜幕已經被璀璨霓虹染成五顏六色,她剛走到自己車子旁邊,一把陌生的聲音從她身後響起,「醉駕不好吧?」

    這個男人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安如想了數秒,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她喝了酒,不應該開車。拉開車門的動作不自覺頓住,她回過頭,就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短袖襯衣的男人,正倚在路邊的圍欄上抽煙,微弱的火光和縷縷的煙霧藏匿在週遭的霓虹燈光之中。

    他的短髮被夜風吹起,在橙黃路燈的映照下,他的輪廓越發清俊。安如看著他那星目劍眉,只覺得他英氣逼人。

    時禕半垂著眼,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剛才在會所裡發生的小插曲,他看得一清二楚。起初,他只覺得這個年輕女子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她究竟是誰。直到那名大漢稱她為安小姐,他才記起,這是施晴的表姐,安如。

    很明顯,安如並沒有認出他來。他將香煙抿熄,朝她走去,「你忘了我?我們在G市的米加賓館見過面。」

    經他的提醒,安如終於把他認出來。對於自己,他只用「見過面」來形容,她覺得不禁微微發怔。鑒於她的普通話不但不標準,而且還很喜感,所以她只對他說粵語:「我想起來了。」

    時禕似乎笑了一下,唇角微微勾起,但霎間又恢復了原來的那副表情。他又把話題繞了回去,將酒後駕駛的危害詳細地跟她講了一遍。看她並不答話,他還能一臉平靜地問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安如一直沒有搭腔,她鮮少有這般的耐心能靜靜地等一個半陌生的男人把如此無趣的話給說完。事實上,她並沒有聽懂多少。他的語速雖是不緊不慢,但他說的是普通話,因而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那又怎樣?」隔著數米的距離朝他那方看去,發現他的神情嚴肅,她才換了一副認真的表情,「我奶奶也經常教育我,女孩子不應該在晚上隨便上男人的車。」

    其實,吳珍妮嘮叨得更多的是,女孩子不應該流連夜店,夜不歸宿。當然,安如只把這些忠告當成耳邊風。畢竟是沒有吃過虧,人才會這般任性。

    「還真看不出來,原來你也是一位聽話的姑娘。」他臉上的笑意相當明顯,但語氣卻像誠心讚美。

    安如被他戲謔的目光看得極不自在,結果她還是投降,無奈地敷衍道:「我打車可以了吧?」

    頭頂沒有一片清明的夜空,時禕亦能察覺到她臉上不耐的表情。他眼中微微帶著笑意,從語氣中卻聽不出情緒:「太晚了,我陪你吧。」

    那聲音低沉悅耳,恰似夜幕下的幽藍,引人迷醉。其實,這夜生活才剛剛拉開帷幕,何晚之有?安如剎那失神,竟不懂如何拒絕。更何況,剛才在會所裡的時候,那罐啤酒她不過喝了兩口,現在半分醉意也沒有。

    他們並肩站在路口等了幾分鐘,也沒有等到出租車。安如漫天神遊,在心裡狠狠地埋怨這個多管閒事的男人。而他仰頭看著週遭的燈光璀璨,看上去一副怡然自樂的樣子。一輛雙層巴士停站。時禕回頭,問:「乘公共汽車可以嗎?」

    「啊?」安如一臉錯愕,隨後把視線移到那方。乘客們井然有序地下了車,原本擁擠的車廂都變得空曠起來。她想了想,帶著時禕往雙層巴士的後面走,「當然可以,上車吧。」

    她把帶他到頂層去找位置坐。香港越夜越是美麗,放眼窗外,到處也在流光溢彩。時禕看了許久,終於收回視線,環顧四周才發現的車廂已經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安靜得卻又舒心。巴士駛到了終站,安如還沒有下車的意思。他忍不住問:「你住哪裡?」

    安如瞥了她一眼,好笑地問:「你覺得哪條巴士線路會經過我家?」

    時禕才發現自己被耍了,臉色陰晴不定,好半晌都沒有說話。安如坐在他前方的位置上,轉過身,手肘撐著椅背的頂端,笑著說:「你住哪家酒店?我的酒醒得差不多了,送你回去完全是沒有問題。」

    前來乘坐末班巴士的人並不多,為了方便,他們大部分選擇了下層的位置。這空蕩蕩的上層車廂裡,依然只有他們兩人。

    他的表情依舊隱忍,抬頭看了安如一眼,沒有說話。她也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心中猜測他是否在生氣。安如平日也不似這般貪玩,只是今晚她不經意地在這幾近陌生的男人面前表現了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也許是因為她覺得這裡是自己的地盤,她能夠為所欲為吧。

    巴士再次駛回繁華的市區,在同樣的車站,安如順便替他投了幣然後就下了巴士,而時禕也緊隨其後,在下台階的時候甚至很紳士地虛扶了她一把。這趟來回將近折騰了兩個小時,安如沒有一點歉意,還笑嘻嘻地跟時禕說:「我要回家了,需不需要送你一程?」

    「我的車子就在前面,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他看著安如地半倚在車身上,嘴角勾起,玩味地反問。事實上,他並非調戲她,他的車子確確實實停放在不遠處的停車場裡。

    安如看了他一眼,她只覺得他的提議是個玩笑,隨後向他揮了揮手當作告別。他也沒有勉強,得知答案以後就往另一方走去。沒等時禕走遠,他已經聽見安如已經大聲喊自己的名字——「時禕!」

    「我的鑰匙和錢包呢?」安如快步追上了他,仰著頭怒視他。她的腳下踩著數厘米的高跟鞋,此時依舊比他矮了半個頭,她雖是怒氣逼人,但氣勢依舊比他低了一截。

    時禕不料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挑了挑眉。他的雙手插在褲袋裡,稍稍回過頭,無辜地反問:「我怎麼知道你的鑰匙在哪裡,是不是落在公共汽車上了?」

    她沒有說話,飽含懷疑的目光緊緊地鎖著他。她剛才把手袋翻遍,都沒有找到汽車的鑰匙,因而想撥個電話到會所問問狀況。不料,她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錢包也不知所蹤了。她的錢包裡放著手機、現金和銀行卡,若這些東西同時都失蹤,而自己又絲毫沒有察覺,她覺得嫌疑人只有一個,正是眼前這位。

    時禕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順便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三年不見,她的臉容是越發的讓人著迷。她上了一個淡妝,橘黃的街燈模糊了她精緻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淺淺了一灘陰影,微微地顫動,撩撥這他的心房。意識到自己走神,他虛咳了聲,終於把視線收回,說出了方纔他們所乘坐的公共汽車的車牌號碼,並提議道:「你可以讓人去把監控視頻調出來核實一下,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

    「你是在逗我玩麼?」安如並沒有因他的話而動搖,瞇著眼質問道。

    其實她的五官與施晴還是有幾分相似,但流露出來的氣質卻迥然不同。他聳了聳肩,語氣輕佻,「我的樣子像是缺錢了嗎?你不信的話可以來找呀。」

    安如慪得把手袋砸了過去,時禕身手敏捷,輕輕鬆鬆地握住了她纖細的手腕,隨後用力一扯,她的半個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往他那方倒。他順勢托住了她的後腰,把她禁在自己懷中,低下頭輕聲說:「你也是在逗我玩麼?」

    男子氣息瞬間盈滿了她的感官,灼熱而陌生。她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裡擠了兩個字,「放手!」

    「是你先動手的。」他動了動身,瞬間將她逼到了轉角處的牆壁上,粗糙的牆面擦過她裸-露的手臂,先是火辣辣的一陣,隨後便是尖尖細細的痛疼。她還來得及抱怨,他已經說話,「聽說安姨的身手很好,是不是安家的人也是如此?」

    「你搞了這麼多事,就是為了想跟我打架?」她嗤笑了聲,絲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不屑。

    「不,我是為了……」他頓了頓,語帶笑意,「送你回家。」

    安如皺著眉看著他那只掐在自己腕上的手,心裡卻尋思著怎麼脫身。她並不擔心時禕會對自己不利,畢竟他與施晴的交情不錯,還不至於為了這點有矛盾把她教訓一頓。

    看著她臉上千變萬化的表情,時禕懶洋洋地收回了手,同時往後退了一步,把自己的手機遞到她眼前。「給家裡打電話?」

    她仰著臉看了他好半晌,終於伸手奪過他手中的手機,給家裡的司機撥了個電話。

    不過十來分鐘,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緩緩駛了過來。安如走到車旁,在打開車門的時候,咬著唇回過頭看了時禕一眼,但她終究什麼話都沒有說,彎下腰坐進了車裡。

    直到車燈徹底地淹沒在夜色之中,時禕才收回了視線,轉身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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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25:5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章

    時禕的母親江嘉琳是香港名門江家的三小姐,因而時禕也隨母親入了港籍。年幼的時候,他偶爾會隨母親到香港小住。而近些年,他也在香港註冊了自己的公司。儘管在香港的往返不算頻繁,但他對香港也算得上熟悉。

    早在半個月之前,時禕已經抵達了香港。此行的目的比較特殊,與以往的目的也頗為不同。

    時禕的發小陸梁在調查一宗相當棘手的洗錢案。此案的起因是一幅告密信。寫信的人自稱是B市市委書記沈理傑的情婦。她在信中揭露了沈理傑接受行賄,並含糊地交代了幾筆流向。接到該項舉報以後,陸梁所屬的調查組馬上展開了調查,但最後卻因證據不足而被上頭擱淺。

    陸梁並不願就此罷休,故向時禕尋求幫助。這宗案件棘手的原因,其一是因為被調查者的身份敏感,難以深挖;其二,則是因為他們能夠調查的方向太窄,故使得資料顯示,沈理傑的所有資產皆屬合法。按他推測,這筆贓款已經被合法掩蓋。

    在調查組暫停調查以後,陸梁卻收到另一份報告。報告裡面提到,沈理傑的女兒沈兮影與F市楊家的三少楊耀陽訂婚。沈楊兩家的交往並不頻繁,突然之間關係變得如此密切,陸梁覺得蹊蹺,隨後換了個方向,繼續追查。

    果然,陸梁發現了楊家的某子公司有數筆來歷不明的巨資流入。可惜,當他到銀行要求調出相關的客戶身份資料和交易記錄時,卻沒有獲得所需的資料。他懷疑銀行的高層早與楊家談妥了條件,故而拒絕提供調查資料活故意提供虛假材料。礙於沒有證據,陸梁只覺得無可奈何。

    聽聞此事,時禕自然願意伸出援手。他仔細地將資料研究了一番,覺得此案的突破口在於這筆黑錢的來源。陸梁同樣認同,他開始著手調查。最終得知,這是從香港的某銀行賬戶轉移的數筆資金,經他們的初步推測,其獲取的途徑很有可能是走私或者是販毒。

    時禕在香港一呆就是半個月,但能收穫到的信息卻比他預期的要少。江家比較是相當正統的名門家族,向來都是奉公守法,甚少與黑道有關聯,所以他能從江家得到的線索並不多。時禕晚上的時間都是呆在不同的酒吧和會所,通過別人的談話獲取信息。而白天,則走訪那些「社團」的蹲踞點。直到今晚,他在那家會所裡遇見了安如。

    時禕當時正坐在吧檯上百無聊賴地等著那些所謂的情報。這家會所的調酒師是位相當惹火的美女,只可惜她的臉容冰冷,連最基本的職業化微笑也沒有掛在唇邊。他用眼神赤裸裸地把她調戲了一番,直到她緊張得調酒失誤,他才懶懶地收回了視線,四處張望。

    他最終還是將目標鎖定了兩個四處搭訕的黃發青年。他們走到了一個年輕女子身邊,坐下,熟絡地與她攀談。那女子臉容倨傲,並不情願搭理他們。由於隔了一段距離,他聽不清楚他們交談的內容。坐在右邊的男子動了動身,用半邊身體稍稍擋住了自己的左手,時禕的視線往下,發現原本澄清的酒液變得渾濁,不消半秒,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那位女子絲毫沒有發覺,當那黃毛青年將酒杯遞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瞥了那黃毛青年一眼,居然想將酒接了過來。時禕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他放下酒杯,往那方走去。

    沒等她碰到杯子,一條粗壯手臂倏地出現,用力地捉住了那個金髮少年的手臂。那女子懶洋洋地抬眼,看著那身材魁梧的壯漢將杯酒奪了過來,動作利落地將酒潑到他的臉上。

    有幾滴酒液落在她的短裙上,淡淡的水漬在深藍色的布料上顯得稍微突兀。她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但那一身狼狽的金髮少年卻極不淡定,他爆了幾句低俗的粗口,變了顏色的臉因憤怒而扭曲,衝上去想給那壯漢一拳。

    那壯漢的手臂青筋爆現,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金髮少年揪了起來,嚷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她是誰!你敢在安小姐酒裡下料,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你上跟誰混的,這點規矩都不懂麼!」

    金髮少年才知道自己闖了個大禍,嚇得話也說不出來。那位壯漢將他的手臂掐得咯咯作響,繼續逼問。

    能進入這家會所的人,大部分都有一定的身份的。儘管是好奇,但他們也沒有靠到這邊圍觀,只是時不時把注意力放到這裡,以滿足各自八卦的心理。

    或許是察覺了那女子臉上的不耐表情,壯漢也不好再作打擾,他語帶歉意地對她說:「安小姐,真不好意思,讓您掃興了。我這就把他帶下去,好好教訓他。」

    那女子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話,目送著兩人的背影離開。

    時禕在那名大漢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停住了步子。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意興闌珊地看著這場鬧劇。越是仔細打量那位年輕女子,他覺得越覺得她眼熟。當大漢稱她作「安小姐」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她。

    那個凶神惡煞的大漢的嗓門很大,他清清楚楚地聽見大漢對黃毛青年說的話。他不自覺地再度端詳安如。一個外表無害的女孩子,居然有人在暗中保護?他想了下,想起了安家背景,似乎也與黑道有些許微妙的關係。他把賬給結了,隨後在會所外面等她。

    回到住所,時禕先跟陸梁聯繫,然後去洗了個冷水澡。從浴室裡出來,他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毛巾,精壯的肌肉隨著他擦頭髮的動作而浮現。胡亂地擦了幾下,他便把毛巾放到了一邊,利落地套上了睡褲,光裸著上身往書房走去。

    寬闊的書桌放著一串鑰匙和一個女式錢包。他將錢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了一台手機。當他想查看手機裡的通話記錄及信息時,系統卻提示他輸入密碼。

    出於好奇,時禕胡亂地試了兩次,顯示屏自然顯示「輸入錯誤」。他拉開抽屜,翻出數據線,把手機連接到電腦。他的手指在鍵盤上動了幾下,不一會,手機的防禦系統全數崩潰。剛把數據拷貝到電腦上,放在一邊的手機就響了。他瞄了眼來電顯示,伸手將手機拿了過來,接通。

    是陸梁的來電。他告訴時禕,安如的背景相當清白,連半筆的不良記錄也沒有。陸梁向來都是按程序辦事,在他的力量範圍內,能夠查到的信息就只有這麼多。

    切斷了通話,時禕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好一會兒,他又給慕景韜打了個電話,等待了足足半分鐘,電話才被接通,一把男聲懶洋洋地傳出:「有事麼?」

    時禕用手指輕叩桌面,薄唇動了動,「有事,大事。」

  ***

    回了房間,安如「砰」的一聲把自己摔到床上。她越想越是覺得自己被時禕捉弄了。她的手袋好端端的放在自己身邊,拉鏈完好無缺,怎麼可能落在車廂裡?況且剛才在路上,基本上沒有陌生人靠近他們,就算在雙層巴士上,他們也是坐在空蕩蕩的二層車廂裡。比起自己的東西憑空消失這樣玄乎的解釋,她更相信這是時禕所為。

    越過大床,安如拉開床頭的抽屜從裡面拿出備用手機,然後更按下自己的手機號碼。如她所料,電話通了,就是沒有人接聽。她一邊等待一邊磨牙,在心裡將時禕那混蛋咒罵了好幾次。

    電話那頭傳來提醒音,告知她電話暫時無法接通。她想了想,開始編輯短信——「時禕,我知道是你。」

    當安如洗完澡出來,她就發現了一條未讀短信,於是打開。裡面只有四個字——「那又怎樣」

    安如再度撥了自己的號碼,這次很快就接通了。她按捺不住,語氣不佳:「你有這麼無聊嗎?」

    「彼此彼此。」時禕的聲音醇厚,帶著一種相當奇異的質感。

    「你馬上把我的東西還我!」她懶得反駁,開門見山地說出要求。

    「可以呀。」他似乎笑著,聲音輕慢,「只要你能拿,我什麼時候都恭候著你。」

    短暫的沉默。安如本來就不是好脾氣的人,她被他一而再地戲弄,胸口處集聚著熱辣辣的火氣。

    或者知道安如動怒了,時禕也不再招惹她,「我明天會去看賽馬,你可以來找我。」

    對於他的讓步,安如將信將疑,「就這樣?」

    「當然。」他把明日的行程告訴了安如,末了還狀似無意地詢問,「需要我去接你嗎?」

    安如又覺得慪氣,一聲不響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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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26:0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章

    儘管遲到不是安如的作風,但她足足遲到了半小時以表達自己的不滿。在茫茫的人群裡,她看到了時禕的身影,便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賽馬還沒有開始,時禕用手肘撐在欄杆上,無聊地看著賽場。得知安如的到來,他連頭也沒轉,直接指責她:「你很不守時。」

    「把我的鑰匙和錢包還我。」安如心知理虧,並不想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要投注嗎?」他看了她一眼,隨後又把視線重新放在彩色巨型屏幕上。

    今天安如穿了一身相當悠閒的裝著,白T恤配牛仔褲。而時禕,則是白色的短袖襯衣配牛仔褲,兩人站在一起,儼然是一雙璧人。

    安如冷冷地說:「要投你自己投,我沒有這種閒情。」

    「不投?那我也不給。」他語氣輕佻,「我昨晚無聊,欣賞了一下你的照片,還不錯嘛。」

    安如終於知道,他是來消遣自己的。好半晌,她語氣平平地說:「我們去投注。」

    其實,騎馬是安如最喜歡的運動之一。她下注的時候很認真,思來想去才選定了英姿颯爽的「金騎士」。相對於她的謹慎,時禕就顯得十分隨意,他不假思索地選了熱門選手「遠行居士」。

    開閘前的數秒,安如悄悄地看了眼身邊的人,他恰好也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她撇了撇嘴,剛想說話,比賽就開始了。

    一起步的時候,選手們都旗鼓相當,跑過一段路程以後,才漸漸有了差距。原本是「金騎士」遙遙領先,但轉了銀禧彎以後,位居第二的「遠行居士」突然發力,直逼「金騎士」。安如瞇了瞇眼,身體不自覺稍稍向前傾,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賽場上。最後,還是被熱門的「遠行居士」奪冠。

    安如很不服氣,她對時禕說:「你會騎馬嗎?」

    時禕相當謙虛,「會一點。」

    她心有不甘,十分希望能夠挽回一局,「那我們比一比。」

    她把時禕帶到了一個私人馬場,這裡的工作人員多是認識安如,都熟絡地與她打招呼。她換好了騎裝就去選馬,馴馬師知道她的性子,直接就給她推薦了一匹英國純血馬,名叫「傑克」。

    安如準備就緒時,時禕已經騎了半圈了。出乎她的意料,時禕居然選了她專寵的一匹的溫血馬「約翰」。她十分喜歡「約翰」,不僅是因為它高大而健碩,還因為其優雅而沉著的氣質。可惜,比起純血馬,它的速度就有點不盡人意。

    臨近傍晚,馬場裡的會員不多,零零星星地十來個。看到安如出現,他並沒有把馬騎過去,只將馬停到起跑線上。

    安如帥氣地上馬,就在她準備往時禕那方騎去時,她貌似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她回過頭,看見身後的一人一騎,立刻喜上眉梢。

    來人正是安如的騎術老師岑裕禮。

    在十二三歲的時候,安如已經嫌馬術教練教得沒勁,指明要讓自家父親親自教她。安海融沒有反對,但吳珍妮卻不大樂意讓安如學這樣粗魯的運動。安海融自然不想逆母親的意,因而此事就此擱下。

    安如不會就此罷休。她瞞著家人,悄悄地跑到另一個馬場呆了數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出色騎師。趁著下班的時候,她站在馬場的門口候著他。換下騎馬裝以後,安如幾乎認不出他就是那位身姿矯健的騎師,因為他實在是太年輕了。看著他目不斜視地從自己身邊穿過,她只懂直直地盯著他。當他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視線之中時,她才如夢初醒,衝過去攔住他。

    聽了安如的訴求,那位年輕的男子並不願教她馬術。只是,他卻敵不過這位小姑娘的死纏爛打,最終還是答應了她。他想讓安如知難而退,故而從來都沒有給過她好臉色,要是那裡做錯了,定然少不了毫不留情的批評。像安如這樣剛入門又嬌滴滴的大小姐,他以為她會半途而廢。殊不知,安如卻是越學越起勁,最後她居然成了他第一位又是唯一一位徒弟。

    到了後來,安如才知道,自己看中的這位騎師,是馬場主人的小兒子。同樣是愕然,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這位徒弟,居然是被安家捧在手心上的公主。

    「你什麼時候回國的?」安如將近兩年沒有見過他,心中甚是歡喜。

    「都有一段時間了,」他牽著馬走到她跟前,「這麼久沒有見面,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我可認不會忘記你,你當初是怎麼說我的?『朽木不可雕也』!」在他面前,安如多多少少保留了以往的那份嬌澀,像鄰家妹妹般單純可愛。

    岑裕禮失笑,「多少年了,你還記仇。既然不是朽木,那騎術就應當更勝以前了吧?」

    安如倏地想起此行目的,她把事情的緣由告訴了他,並要求他當裁判。

    遠在那方的時禕早就注意到這交談甚歡的兩人,他的脊樑挺直,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不耐,只是靜靜地等待。看到安如和另一男人並列駕馬過來,他微微地向那男人頷首。

    安如替他們作了介紹,其實她跟時禕對並不熟悉,只說她是表妹的朋友。聽完以後,時禕似乎扯了扯嘴角,無聲地笑了。

    當岑裕禮作了個手勢,提醒他們預備的時候,他們兩人都同時換了副專注的表情。當他示意比賽開始的時候,兩匹馬同時衝了出去。

    安如最終還是贏了兩個馬位。她率先下了馬,拍了拍馬頭,得意洋洋地對時禕說:「看不出來,你的馬術居然這麼遜。」

    時禕絲毫沒有敗者的沮喪,他依舊拉著韁繩,居高臨下地往安如那方凝視。她的眉目舒展,嘴角微微翹起,唇邊的笑意似染上了夏日的酷熱,卻不失明媚。戴著潔白手套的雙手,此時正溫柔地撫摸著那匹帥氣的公馬,這與剛相識那股倨傲大相逕庭。

    立在一旁的岑裕禮略有所思,他終究還是說:「介意跟我切磋一場嗎?」

    「啊?」安如愕然,她還想說話的時候,卻被岑裕禮的眼神給阻止了。

    時禕自然不會拒絕。

    為作公平,岑裕禮詢問:「需要換馬嗎?」

    時禕替「約翰」順了順毛,說:「不需要。」

    這次換了安如作裁判,她專心地看著兩人賽馬,同時驚訝地發現,時禕的騎術相當高超,居然能與岑裕禮並駕齊驅。在安如的印象中,她從來都是被岑裕禮遠遠地甩在身後。

    比賽的結果相當戲劇化,時禕居然贏了岑裕禮兩個馬位。岑裕禮難得找到對手,相當欣喜,還與時禕相約日後再來切磋。末了,他還對安如說:「小如,你可以換師父了。」

    安如把臉別到一邊,不說話。

    直到岑裕禮騎著馬走遠了,時禕才調轉了馬頭,利落地跳了下馬。安如看著他走近,直勾勾地盯著他,猶豫著開口:「你……」

    他笑了笑,俯下身,湊在她耳邊說:「我當然可以贏你,但我更喜歡輸給你。」

  ***

    從馬場到用晚餐的餐廳,安如一直沒有說話。時禕專心留意路況,同樣安靜。車廂內播著當下相當流行的一支粵語歌曲,她的手指隨著音樂輕輕地打著節奏。

    這所餐廳是安如要求去的,來之前她還特地致電餐廳經理留座。相對於其他眾所周知的老牌名店,她更加偏愛此處。經理給他們留了窗邊的位置,可以將中環碼頭和九龍半島的風光盡收眼底。

    時禕其實也與表妹來過這裡餐聚,他覺得女孩子都應該喜歡如此精緻華美的餐點,而安如也未能脫俗。他對食物的要求說高不高,他能容忍食物的味道不佳,卻不能接受食物不夠乾淨衛生。安如隨便翻了翻菜單,便決定了菜式。他沒有特別想吃的,也要了一份一樣的。

    服務生收走了菜單離開,安如用右手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的碼頭夜景,射燈一線一線地擦過粼粼的海水,輪船緩緩地駛向遠方,留下圈圈漣漪。

    餐廳內的燈光幽暗卻極具情調,淺淺的燈影落在她的姣好的面容上。她的身體微微傾向窗外,時禕看著她的側臉,手肘撐著餐桌,身體向前傾了些許,語氣平靜地喚她:「安如。」

    被他打斷的沉思,安如轉過頭,以眼色詢問他。

    他頓了數秒,卻沒有說話。

    兩人就此沉默。氣氛瞬間就變了,除了從小舞台那端傳來悠揚的琴聲,這邊的靜的呼吸聲也彷彿消失了。空氣裡似乎流淌著莫名的氣息,安如不知覺地坐直了身體,聚精會神地等他發話。

    時禕似乎十分擅長於這樣的心理戰。看她的神經已經高度緊張,他才悠悠地說:「我是不是在什麼時候做過什麼事,不小心得罪你了?」

    雖然是問句,但他的語氣非常肯定。安如並不表態,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好心提醒你不要醉駕,你似乎覺得我在害你,最後還被你捉弄了。」他的語氣相當溫和,與他平日的形象大相逕庭,「你是施晴的表姐,而我們怎麼也算相識,我也不要求你熱情款待,但至少也不用這般的不情願吧?」

    「我……」安如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找不到適當的詞彙上訴。

    「如果我的行為給你造成了困擾,我十分抱歉。」時禕十分虔誠地說。

    安如並非蠻不講理之人。聽了他的話,她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失禮。她越想越是覺得有愧,「我只是不喜歡有人管著自己而已,我不是在針對你……」

    「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了。」他半真半假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百口莫辯,臉上染上了一抹清淺的緋紅之色。

    時禕用拳半掩著唇邊的笑意,他虛咳了聲,才一本正經地說:「沒關係,我明白的。」

    恰在此時,服務生將菜盤端了上來,這話題就此告一段落。他們用餐的時候都相當規矩,但安如吃得相當相當慢,末了還把鮑魚雞粒酥剩在了盤中。

    儘管兩人都出生在富貴之家,但他們都沒有浪費糧食的惡習。安如皺著眉看著剩下的食物,隨後悄悄地瞄了瞄對面的人。時禕並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等她吃完,而她那鬼鬼祟祟的一眼恰好被他捕捉到了。他挑眉,問:「吃不完?」

    安如猶豫地下,點了點頭,然後將餐盤稍稍地往他的方向推。他也沒有拒絕,倒是十分自然地替她解決了剩餘的食物。原只的南非鮑魚配以香濃的醬汁,其肉感鮮美非常,且相當有嚼勁。

    在時禕替自己解決鮑魚雞粒酥的同時,她小口小口地將芝士蛋糕送進嘴裡。不一會兒,一名身穿制服的男人走了過來,詢問今晚的菜式是否合其口胃,用餐是否愉快。

    安如認得他是餐廳的主廚,他似乎有這樣的一個習慣,就是經常會到用餐區親自有食客交談,從與顧客的談話中取得建議或知道他們的特殊要求。她用蛋糕底層的錫箔紙將叉子包住,然後誠心地讚美:「味道很好。」

    主廚謙虛地笑了,然後又詢問一直沒有發表意見的男食客。時禕淺淺地笑了,說:「味道極佳,若在鮑魚上有劃上幾道切口就算是完美了。不過我的女伴倒覺得沒關係,是我太挑剔而已。」

    安如聽了以後,暗暗地瞪了他一眼。其實時禕對主廚說的,正是她不吃這道菜的真正原因。鮑魚的肉質本身就不鬆軟,這樣大塊又難以嚼咬的食物讓安如難以在異性身旁有儀態的下嚥。她沒有把顧忌說出來,但時禕卻有所洞察。

    結賬的時候,安如本想一盡地主之誼,但卻被時禕阻止。他說:「我已經夠失禮了,你總不能讓我為此再添上這一筆。」隨後,便將信用卡交給了服務員。

    天色已晚,時禕再度提議送安如回家。這次她沒有再拒絕,將自己家的地址報上,然後問:「你對香港很熟悉嗎?」

    時禕一如以往地發動車子,看著前方的目光突然變得深沉難測,不過很快又恢復過來。他淡淡地說:「恰好知道而已。」

    下車之前,時禕將鑰匙和手機都還給了安如,並叮囑道:「下次注意點。」

    她接過來,終於光明正大地剜了一眼,臉上盡露女孩子的嬌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的眼睛也似乎也染上了笑意,他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指責,一手支在方向盤上,側頭看著她臉上深深的笑靨。安如伸手把安全帶解開,然後打開了車門,她正想開口道別,時禕卻比她先一步,「安如。」

    每次被他連名帶姓地叫喚時,安如總會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她停住了動作,轉過頭看著他。在她打開車門的同時,車頂燈就亮了起來,但時禕的位置剛剛背著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隱隱約約地辨別到他的輪廓。

    時禕與她對視,目光灼灼。他說:「希望還有機會看到你。」

    安如一怔,低頭笑了下,然後推開車門,與他揮手道別。他報以微笑,手隨意地擺了擺。她終於離開,走了幾步還沒有聽見汽車啟動的聲音,轉過頭,看見車子依舊停在原處。她的腳步頓住,然後倏地往回走。

    她輕輕地叩了叩車窗,不消半秒,車窗緩緩降落。她咬了咬唇,表情有點掙扎,又有點欣喜,「我這幾天都得閒,可以陪你到處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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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3:4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章

    翌日,安如果然接到了時禕的電話。當時她還在睡夢之中,熟悉的鈴聲是她漸漸清醒。摸索著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她暗自地埋怨自己忘記了關手機。睡眼惺忪,她瞥見來電顯示是一組陌生的數字,於是就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接聽,拉過被子繼續睡覺。

    又是一陣鈴聲響起,安如煩躁地坐了起來,背靠在床頭的軟包上,伸手那過吵鬧不休的手機。依舊是那串數字,她煩不勝煩,接通電話以後幾乎是在咆哮:「喂!」

    那頭似乎有點遲疑,「安如?」

    安如握住手機的手緊了下,她掀開被子下了床,想了下才問:「時禕?」

    他大抵猜到自己擾人清夢,「你不是說有空嗎,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出去走走。」

    她跳了下床,拉開了窗簾看天氣。初夏的晨光透過玻璃射進房間,橙黃色的光線,明亮耀眼。她用手半掩著眼睛,答道:「好呀。」

    大約四十分鐘以後,時禕駕車到安宅接她。他替她打開了車門,當他看到她的裝著的時候,他的眉微乎其微地揚了下,這似乎與他印象中和想像中的她很不一樣。

    時禕第一次見安如的時候,是在G市的米加賓館的大堂。當時他與女伴正地等電梯,時不時低聲交談。不一會卻聽見不遠處傳了爭吵聲。出於好奇,他循聲望去,看見一位身著藏藍色及膝小禮服的少女正與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在拉扯。那男人與時禕有數面之緣。他鬆開了女伴挽在他臂上的手,往那方走去。

    尚未等時禕走近,那男人倏地提高了音量,咬牙切齒地說:「不就是個女人,除了會生孩子還會幹什麼!」

    站在一旁的女子神情倨傲,馬上出言反擊:「總比男人好,你們連生孩子都不會。」

    這話倒讓時禕忍俊不禁,加上她那帶著濃重港腔的普通話,喜感非常。他的輕笑聲引起了爭執雙方的注意。那男人似乎也認出了時禕,故微微地向他點了下頭。他緩緩走近,向那男人詢問了緣由。

    時禕聽了以後,用普通話向她解釋了一遍。不料安如卻冷笑了聲,「哪個人問路會動手動腳的?」

    其實事情很簡單,這男人用本地的方言向安如問路,安如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麼,故不加以理會。那男人甚少遭到如此冷待,竟然惡言相向。起初她還如墮雲中,後來那男人還動手推了她一下,由此徹底地激怒了安如。那男人得知她不是本地人的時候,便更加放肆地出言侮辱。

    那男人一臉尷尬,時禕則十分有禮地別開了臉。安如不欲於他們再作糾纏,氣沖沖地離開了。

    今晚是他四叔的壽辰,他家按往常的習慣,舉行一個舞會邀請合作夥伴來參與,以增進感情,促進貿易往來。時禕沒有料到自己還能與這位口齒伶俐的小姑娘見面,她此時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裡,時而百無聊賴地看著舞池起舞的雙雙對對,時而又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指甲。她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又或者她是誰誰誰的女伴,時禕並沒有想到。

    侍應托著放滿香檳的托盤走過來,並詢問他是否需要。他將空杯放了回去,隨後又把視線放到那抹身影上。他心中一動,竟鬼使神差地往舉步往前。

    當自己前面的光線被巨大的陰影阻擋時,安如終於抬起頭來。她頓了數秒,「是你?」

    恰在此時,施晴與慕景韜一同走了過來。施晴將手中的餐盤遞給了安如,然後才跟時禕打招呼。看到時禕時不時瞥向安如,她便對時禕說:「這是我的表姐,安如。」接著又向安如介紹道:「這是時禕。」

    時禕那晚還是邀她跳了一支舞,兩人說不上有默契,他也默默地挨了幾腳。至今他也在懷疑,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那晚一別,再見已是三年以後。她今天居然穿了一套粉紅色的運動服,看起來比前些年還要青春。

    安如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自然需要一盡地主之誼,讓時禕見識她成長的地方有多麼的動人美麗。她沒有選擇奢華的酒店賓館,反而將他帶到一所相當老式的茶館。

    看著復古紅字印刷的點心單,時禕覺得新奇。聽見安如向自己介紹了幾款她愛吃的點心,他也食指大動。他環顧四周,銅吊扇晃晃悠悠,牆面掛鐘逐下逐下地擺動,傾數著光陰。他沉吟了下,說:「我想起了一首粵語老歌,叫《紅茶館》。」

    安如輕輕地哼了兩句,笑著說:「我媽媽很喜歡這首歌,我也很喜歡。誒,沒想到你也會聽粵語歌。」

    「太經典了。」他頓了頓,說了句歌詞,「紅茶館,情深我款款?」

    明明知道是歌詞,安如的心莫名地抖了下。她捧起茶杯喝了口茶,以掩飾自己內心的躁動。時禕重新將視線放回了點心單上,看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繁體字,他竟然彎了彎嘴角,不知何故。

    吃過早餐,安如把時禕趕了下車,親自載他遊玩。其實安如相當善談,在路上不過與他閒聊了幾句,她便能清楚地揣測到他的興趣,比如美酒、古董以及……佳人。

    時禕儘管對香港並不陌生,但卻不知道這裡會有這麼多讓他驚奇的地方。她可以找到連招牌也沒有的小店,穿過長長的走廊,裡頭竟然闊然開朗,空曠的屋室內居然密密麻麻地陳列各式的歐美古董。她能熟門熟路地把車駕到狹窄的小巷,然後帶他在二手黑膠唱片行裡亂逛。走了數個不知名卻極具特色的店舖後,他忍不住問她:「要休息一下嗎?」

    聞言的安如抬手看了下手錶,「才逛了兩個小時,不用。」

    安如的精力好得驚人,吃過午餐,她又帶著時禕活躍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或許是安如恣意購物的樣子過於誘人,時禕也不禁多買了幾件。這兩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喜歡討價還價,若非價格實在不合理,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購買。安如告訴時禕,遇見自己喜歡的東西事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當自己有條件獲得的時候,一定要果斷地出手。

    天漸漸暗了下來,時禕十分紳士地拿著東西走在後面。安如邊走邊問:「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鑒於早餐和午餐分別在茶館和茶餐廳解決,他還以為就餐的地點應是一所更具港味的餐廳。出乎時禕所料,安如居然把他帶到了太平山山頂餐廳。她把車子停放在山腳,兩人慢慢地走上了山頂。

    夕陽斜斜地落下,滿目的蒼翠被霞光染得橘紅一片。山間的微風夾雜著數目青草的味道,安如深深地吸了一下,更是覺得沁人心脾。由於沒有注意路況,她被一塊石頭絆得踉蹌了一步。

    時禕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腰,順勢將她往懷裡帶。安如雙手搭在他的肩上,仰著臉看著他。她沒有似乎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打量過這個男人。他的臉部線條相當硬朗,稜角十分分明。她貌似不敢直視他深邃的眸,於是便快速地掃過他挺直的鼻樑和薄唇。手下的肩膀結實和寬厚,陽剛的男人氣息撲面而來。

    扶在她腰間的手慢慢地收緊,她終於別開了臉,呼吸稍稍變得沉重。時禕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未施粉黛的側臉,數秒以後,他終於把她放開,並提醒她:「棧道也不是好走的,小心點。」

    這頓晚餐吃得相當沉默。安如切羊排的時候心不在焉的,那塊遭罪的羊排差點就滑出了盤子。時禕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問:「在想些什麼?」

    安如如夢初醒,她抿了下唇,說:「沒想什麼,這羊排烤得太老了。」

    時禕也不道破,「那需要幫忙嗎?」

    其實這羊排烤的恰到好處,鮮美的醬汁從羊排裡頭滲出,看起來非常美味。安如卻沒什麼食慾,她看了看盤中的羊排,又看了看時禕,然後點頭。她咬著叉子,神情有點鬱悶,然後問他:「時禕,你什麼時候回G市?」

    「看情況吧,一兩個星期以後,或者更久。」他給了一個籠統的答案,抬眼卻迎上了她疑惑的目光。他用叉子固定羊排,一邊緩緩使力,一邊解釋道,「我媽媽是香港人,我的戶籍也隨她。」

    「啊?」她詫異,「你怎麼不早說?」

    「我不覺得現在會很遲。」他把小塊小塊的羊排放回她盤中,「而且,我很喜歡你的款待。」

    晚餐過後,他們散步到瞭望台俯視這晚景。兩人都不是第一次在太平山頂俯瞰讓人驚艷的城市夜景。各座大樓都披上了燈光璀璨的花衣,遠處了車水馬龍,如今只剩一個個移動的小亮點。安如似乎真的累了,絲毫不介意環境乾淨與否,直接席地而坐。時禕也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眼睛看著前方,溫聲問她:「累了嗎?」

    安如點了點頭,「還挺累的。」

    聞言,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說:「借你靠。」

    她掙扎了下,然後把腦袋慢慢地靠了過去,放鬆了身體。她舒服地吐了口氣,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迎面而來的夏夜涼風。時禕側過頭問,「你冷嗎?」

    時禕沒有聽到回答,他只感受到自己肩上的小腦袋動了兩下,應該是搖頭。

    下山的時候,安如的腳步似乎有點浮。她今天一直走在前面,而現在卻慢吞吞地跟在時禕的身後。只是走了很小的一段路,時禕突然停在她身前,半蹲著身子。她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怎麼啦?」

    他往後看了眼,說:「我背你。」

    安如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卻催促道:「快點上來。」

    她本想說「這樣不太好吧」,但他的話似乎帶著命令的口吻,使她無法抗拒。

    棧道很靜,他每走一步,安如都能聽見他用力的腳步聲。她輕輕地把頭伏在他的背頸之間,低低地喚他:「時禕。」

    「嗯?」他應聲,她聽見他的聲音從身體裡面傳出來,曖昧而親密。

    「你累不累?」安如問。

    他笑,話語間帶著自豪,「我背過比你更重的東西,走過更遠的路。」

    安如彎著嘴角,沒有再語音,時禕的步子很穩,她覺得心安,竟伏在他身上睡著了。後來是時禕把她搖醒的,她覺得呼吸困難,低頭一眼,竟然是安全帶惹的禍。她揉著眼睛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已經到家了。她怎麼揉眼睛還是睜不開,最後迷迷糊糊地說:「讓我再睡一會。」

    眼下的她盡露小女孩的嬌氣,她半撅著嘴,手指抓住安全帶,頭微微地垂著,露出半截纖細而修長的頸脖。時禕敲了敲她的額頭,柔聲問她:「難不成還要我抱你回家?」

    安如的聲音很輕,嗔道:「別,我爸媽也不敢這樣縱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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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3:5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章

    這些天來,安如皆是行蹤飄忽,早出晚歸。儘管如此,她也沒有像以往那般挨近凌晨才回家,這樣向來要求甚高的吳珍妮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於是,這祖孫兩人總算消停了不少。

    陳宇詩悄悄地觀察過女兒。安如晚上回來的時候,明明是一臉倦容,但眉宇間卻透出平日沒有的神采。今天難得安如在家裡吃早餐,待菲傭瑪麗下去以後,她就低聲喚安如。

    安如剛夾起餐包,繼而咬了口,才應道:「嗯!」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陳宇詩溫溫和和地問,親自替女兒盛了一碗白粥。

    坐在一旁的長輩都不自覺地放慢了手中的動作,靜靜等著安如答話。安如慢悠悠地把餐包解決,然後把白粥推到自己面前,輕輕地攪了兩下,漫不經心地反問道:「我跟誰談戀愛了?」

    「我不就是在問你麼?」陳宇詩接道。

    「我怎麼知道。」安如有點不耐,將手中的匙羹和瓷碗時不時撞得匡匡作響,聽得吳珍妮直皺眉頭。。

    長長的餐桌中央擺著今早送來的鮮花,尚未盛開的花苞上還染著數滴晨露,有幾朵已經傲然綻放,室內瀰漫著淡雅的香氣。那花枝遮擋了她的半張臉,吳珍妮坐在她的對面,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你這孩子!」陳宇詩無奈地嗔道。

    「你這幾天都跟誰出去了?」眼見兒媳問了半天也問不出個大概,吳珍妮只好親自出馬。

    安如並不打算隱瞞,坦然答道:「施晴的朋友。」

    「男的女的?」一直在翻報紙的安海融也開始加入這場莫名其妙的談話。

    「男的。」安如沒好氣地看了自家父親一眼,答道。

    聽了安如的回答,他隨口地「嗯」了聲,然後把報紙放到一邊,站起來說:「我先回公司了。」

    安如聳了聳肩,視線滑過餐桌上的數人,才發現他們都有一種詭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她用手撐著餐桌,椅子向後移動,繼而離開了餐廳。安如追了出去,安海融正好在換鞋,她站在幾米以後,沒有動。

    察覺到她的到來,安海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問:「你也出門了嗎?載你一程?」

    安如猶豫了半秒,應好。她折回把手袋帶上,隨後走到鞋櫃旁邊的長椅上坐下,默默地換鞋。

    又是晴好的一天。安海融今天沒有用司機,安如在門口等待,直到車子停在她跟前,她也沒有回過神來。安海融降下了副駕的窗戶,皺著眉叫她:「小如?」

    安如連忙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告訴父親自己要去中環廣場。她繫好安全帶以後就把手放在膝蓋上,眼睛時不時看著專心駕車的父親,幾次欲言又止。

    車子平穩地使出了施勳道,匯入了茫茫的車流。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灑進車內,安海融伸手將遮光板拉了下來,率先打破了沉默,「有話想說?」

    她臉上帶著迷惘,像個迷路的小姑娘。安海融並不催促,只是安靜地等待。沉默了許久,她一本正經地說:「爸爸,我好像喜歡了一個人。」

    恰好遇上紅燈,安海融緩緩剎停汽車,笑了笑,轉過頭問:「認真的?」

    安如的表情似乎很凝重,「我想……我是認真的。」

    看著女兒的神色,他斂起了笑容,說:「你們認識了多久?」

    「才認識。」她用手指捲著自己衣服的下擺,輕飄飄地答。

    「哦?」他意味深長地應聲,看著信號燈轉換,他邊啟動車子邊說,「一見鍾情?小女孩最迷信這東西了。」

    「我不知道。」安如忐忑,想了想又補充,「我跟他在一起,有種跟別人在一起沒有的感覺。我覺得自己喜歡他,但又覺得自己不喜歡他。」

    「你跟他說了嗎?」

    「沒有,不過我打算說了。」

    安如有種港人特有的氣質,急躁、爽快、但卻又匆忙。歲月儘管匆匆,但急著把曖昧變成戀愛,反而使感情失去了原有的韻味。

    「他就是這幾天跟你在一起的男生?你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嗎?」

    「我不知道。」安如再度露出茫然的表情。

    「小如,爸爸不是妨礙你談戀愛,也不是質疑你的眼光,我只是覺得你太心急了。」他頓了頓,「你這樣的小姑娘最容易騙了,別人說兩句花言巧語或者給你一點溫柔體貼你就上心了吧?傻妞,別太快地讓自己陷了進去。」

    「但是……」她吶吶地開口,但卻找不到適當的言語去反駁。

    恰好駛到中環,安海融把車子停靠在一旁,認認真真地對安如說:「你若出嫁,爸爸就讓他傾家蕩產、這輩子都沒有力氣沒資本再來一遍。而你談一次戀愛呢,就要傾盡他所有的感情,令他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再愛上其他人。至於能不能做到,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不等安如說話,他瞬間又恢復了往常那副絕世好父親的樣子,「好了,去吧,今晚早點回家吃飯。」

  ***

    由於有安海融的接送,安如比約定的時候早到了將近一個小時。她找了一家小餐館坐了下來。時間尚早,店舖裡的客人寥寥無幾。她慢悠悠地翻著菜單,最後只點了一杯招牌奶茶。坐著也是無聊,她隨後又給時禕打了個電話,讓他提前出門。

    昨晚他們分開的時候,只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並沒有計劃今天的行程。安如覺得適合時禕去的地方,她都帶他去過了。若要再尋特別的去處,確實有點難度。

    服務員很快就把奶茶端了上來,杯沿上還冒著細細的冷氣,杯壁上掛著密密的水珠。安如伸出手指在上面碰了一下,水珠劃開,留下一條不粗不細的痕跡。她歪了歪腦袋,繼而伸出尾指,仔細地畫了一個心形。

    時禕的速度從來都快得驚人。安如還沒有把奶茶喝完,他就已經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她找人讓服務員拿來菜單遞給他,「你還沒吃早餐吧?」

    接過菜單,時禕翻了翻,「我吃過了。」

    時禕有晨跑的習慣,到了香港也一如往常地運動。接到安如電話的時候,他剛洗完澡準備查閱陸梁傳送過來的最新資料。得知安如已經出門,他只花了三兩分鐘快速地瀏覽了信息,然後匆匆赴約。其實他也能夠晚點才到,但他寧願耽擱工作,也不願怠慢安如。

    她點了點頭,又聽見他問:「今天這麼早?」

    「我跟我爸爸出門的。」安如想起了自家父親的話,突然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她低頭攪了攪奶茶裡面的冰塊,問他,「我們今天去哪裡玩?」

    合上菜單,他問:「你爸爸是特地來管制你的嗎?」

    安如只是微笑,接著又聽見他說:「你陪了我去這麼多地方,要不今天換我陪你吧。有什麼地方是你的家長不允許你去的,我可以帶你去。」

    看見安如稍稍動容,他牽了牽唇,誘哄道:「去澳門賭場,怎麼樣?」

    今天見面的鐘點比往常早了將近兩個小時,因而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在港澳之間往返。抵達碼頭的時候,安如還有點猶豫,時禕見狀,也不勉強,「你若不想去,我們也能去別的地方。」

    儘管心有不安,但安如並不喜歡退縮。她堅定地搖頭,「你別告密就好。」

    這兩天的天氣相當炎熱,大地像是被一張高溫的網嚴實地包裹著。下船以後,安如和時禕各自頂著一副太陽眼鏡,慢悠悠地穿梭在繁華大街中。

    安如從來未曾去過正規的賭場。進去之前,時禕眼色輕佻,自上而下地掃了她一圈,調侃道:「你滿二十一歲了吧?」

    安如將手袋護在胸前,瞪了他一眼。

    經過安檢後,她跟著時禕穿過金碧輝煌的大廳,隨後看著他辦妥一系列的手續。兌換好籌碼的時候,時禕把一把的籌碼交給了安如,安如拿著籌碼橫衝直撞,看見喜歡的位置就胡亂擺放,絲毫沒有考慮過這小小的籌碼背後是多大的金額。

    相對於安如的魯莽,時禕就顯得沉穩多了。他通常觀察許久以後才下注,而且很當精準。安如兩手空空地看著他漂亮地贏了幾局,扯了扯他的衣尾低聲問:「你怎麼老是贏?」

    賭場裡的氣氛緊張,週遭顯得相當安靜。他稍稍歪過脖子,用只有安如能聽見的音量說:「美麗的小姐,你的運氣不怎麼樣。」

    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耳垂上,輕微地發癢。安如癟了癟嘴,不服氣地說:「哪有?我以前玩的時候從來沒有輸過。」

    安如跟安翊龍相當的親近。在安如年幼的時候,他偶爾也會帶她拜訪往昔的弟兄,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私人賭場,碼頭以及會所。安如知道爺爺的過往。他曾經是讓道上聞風喪膽的大人物。想當年,他人匹馬與數十個社團老大談判,結果毫髮無損、不費一兵一卒地擺平了即將一發不可收拾的鬥爭。如此膽量,如此魄力,確實是個人物,也值得多年以後依舊被人津津樂道。

    又是一局,時禕再度被幸運之神眷顧。安如不得不佩服,末了還拉下面子向他求教。時禕輕輕地笑了,那笑聲似乎從胸腔深處傳出,低靡而性感。他自然而然地將安如拉到自己的身旁,故弄玄虛地說:「我不告訴你。」

    安如半仰著臉,沉烏烏的雙眸帶著渴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低頭,對上了她的目光,倏地笑意更深,壓低聲線,說:「求我?」

    「求求你嘛!」安如只當作是一句玩笑。雖說者無心,但聽者有意,時禕連眉眼也染上了笑意。她渾然不覺,繼續哀求他,「你就告訴我吧!」

    那句話明顯地帶著撒嬌的味道,時禕唇角翹起,耳語道:「其實……」

    「嗯?」

    他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語氣輕佻無比,「我跟那位美麗的荷官小姐是串通的。」

    凝神摒氣且滿心歡喜地聽他傳授秘訣,不料卻得到這樣一句玩笑,安如「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後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時禕不知是猝不及防還是無心躲避,竟生生地挨了下來,他的笑意未減,只把手頭上的籌碼再次分給安如。

    安如拿著籌碼轉了個場,她下了幾注,竟然有兩注是贏,這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所料了。當她想再來一局時,站在她身邊的人貌似不經意地撞了她一下,她的手一抖,幾個籌碼就掉到了鬆軟的地毯上,了無聲響。她的眉頭輕蹙了下,隨後彎腰想將籌碼撿起。

    「不錯哦。」耳邊有把熟悉的聲音響起,她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對於他似是而非的讚美,安如還是極開懷地接受了。

    撥了撥她所剩餘的籌碼,時禕說:「我們到那邊玩?」

    安如點頭,與他一同往另一區走。安如剛轉身,不防就撞上了某個結實的背。她倒抽了口氣,用手背摀住額頭。但看清楚了來人,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轉瞬又雙手摀住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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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4:03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六章

    「世侄女?」相對於她的訝異,那人倒平靜得多。

    站在一旁的時禕同樣平靜,他知道林浩峰會在今天露面。林浩峰在博彩業內名聲甚廣。在他名下一共有數十家賭場,其中包括七所星級賭場。他每月的中旬都會親自到賭場巡查一番,而此際相遇,並非偶然。

    時禕首先找林浩峰開刀是有極其重要的原因。林浩峰近年把賭場發展的重點放在了網絡賭場,積極使名下的賭場突破傳統,走向服務網絡化。與現實生活中的賭場相比,網上賭場已經成為洗錢的安全天堂,據初步估算,每年通過數百個賭博網站清洗的「黑錢」數額大約在6000億至15000億美元之間。

    據陸梁收集的情報分析,沈理傑極有可能是把錢款打進賭博網站開設的賬戶後,然後先象徵性地賭上一兩次,繼而用「我不想再玩了」等理由,要求網站把自己戶頭裡的錢以網站的名義開出一張支票退回來。於是便把數額巨大的「黑錢」便輕而易舉地「洗白」了。若想證明他們的推測是否屬實,首要的任務就是要藉機結識林浩峰。

    安如苦笑著放下了雙手,「林叔叔。」

    「你呀,來了也不說一聲。」他和藹地與安如寒暄,「你爺爺最近可好?」

    「托您的福,安好。」她答道。

    林浩峰點點頭,「你是一個人來的嗎?」

    「我悄悄地來的。」她向林浩峰擠眉弄眼的,隨後又把時禕介紹給他認識。

    林浩峰將名片遞給時禕,時禕接過,漫不經心地掃了眼,繼而收起,得體地與他攀談。

    時禕舉止大方,氣度不凡,與安如站在一起相當匹配。林浩峰不禁多看了幾眼,曖昧地朝她眨眼,「小安如都要長大了。」

    安如不知道應當如何解釋,她抬頭看了身邊的人,不料他卻神色自然,絲毫沒有尷尬的樣子,迎上她的目光,他還安撫地朝她笑了笑。

    這樣的眉目傳情,看在林浩峰眼中更是落實了兩人的關係。他相當客氣地留他們一同餐聚,安如自然不好推脫,便與時禕一同出席。

    乘坐輪船回港的時候,她問時禕:「你怎麼不解釋?」

    時禕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聽見她的話,他緩緩睜開眼睛,轉過頭反問道:「解釋什麼?」

    安如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她一向引以為傲的伶牙俐齒,在他面前竟然成了致命的弱點。她瞥了他一眼,歎了口氣,最後把視線放到窗外。

    安如很敏感地察覺到時禕的心不在焉,一頓晚飯下來,他幾乎沒有說過話,一副略有所思的表情。結賬的時候,他把信用卡交給服務員的時候,甚至錯把某會所的貴賓卡拿了出來。

    對於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安如百思不得其解。離開的時候,她走在前面,時禕走在她身後,落後了三兩步。

    通往停車場的小徑相當幽靜,兩旁的樹木用星星點點的小燈點綴,散發著微弱的光,遠遠看上去,如同漫天的星火,細緻動人。耳邊傳來的是兩人的腳步聲,鞋子與地面沙石相觸,發出沉悶的聲響。安如毫無徵兆地停住了腳步,時禕似乎還在太空神遊,一不留神,差點就踩到了她的鞋跟。

    「時禕,你怎麼了?」那一臉倦容落入安如眼裡,她關切地詢問。

    或許是角度的問題,時禕發現她的眼神比往常的還要勾人,她那褐色的眸像是漩渦,正悄然無聲地引導他步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將手中的鑰匙拋了拋,慵懶地朝她笑了下,說:「我跟一個小女孩逛了這麼多天,其他都很好,但就是缺少了那麼一點……激情。」

    安如眉眼挑起,輕軟地嗤了聲,「男人就是男人。」

    她的臉靜如月色,但眼底流淌的光芒卻攝人心魂。為了保持頭腦清醒,他與安如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沒有喝過酒,儘管是今天需要應酬林浩峰,他也滴酒未沾。時禕突然覺得自己醉了,那微醺的感覺相當真實。在心裡自嘲了下,他率先邁開了步子,邊走邊說:「帶你見識一下什麼是男人去的地方。」

    穿過密雜的人群,五光十色的招牌燈落入眼中,安如輕輕瞇起了眼,左躲右閃地避免路人的碰撞。時禕見狀,邁開步子上前,與半摟著她的肩,體貼地說:「小心點。」

    反射性地抬眼,安如對上了他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一怔。那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似乎有千百斤重,她覺得折磨,也甜蜜。跟著時禕走進了一個隱蔽的門口,她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週遭的環境幽暗,有隱隱的舞曲在又遠又深的地方傳出,她幾次想詢問,最終還是默默地隨他走。

    時禕也配合她放慢了腳步,走入那道黑色的樓梯時,他再度提醒她注意。

    安如知道德已立街多所相當特別的夜店和私人俱樂部。但是,她卻從來不知道這裡有一所位於地下室的酒吧。這裡果然是男人來的地方,靡亂、放肆、燈紅酒綠,紫醉金迷。一個個衣著性感且妝容精緻的女人四處與男人勾搭,而男人,則在這花叢中恣意風流。

    酒吧內的燈光是以藍紫色的冷性基調為主,每個人的臉都被那一抹抹螢光照得如夢似幻。進入了這個地下室,每個人似乎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他們很自覺地卸下了各自偽裝,投身於這片慾海之中。

    「你沒有來過這種地方吧?」時禕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看著安如像個孩子一樣好奇地張望,他問。

    安如點頭。她平日雖然喜歡流連於夜店,但也只敢選一些會員制或需嚴選來客的名店,那些地方多是名人或國際藝術家聚會的場所,就算是墮落也是有底線的。而這裡,則是放縱的天堂,渴求、慾望、性……

    「小女孩確實不應該來這種地方。」他將她面前的試管酒也推到自己面前,並不打算讓她沾酒。

    這是他第二次說自己是小女孩,安如的心很不是滋味。到了這個年紀,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還是小女孩。不得不說,這句「小女孩」,不僅是否認了她的魅力,也傷了她強烈的自尊。她突然覺得氣憤,伸手奪過他手中的酒杯,繼而一飲而盡。

    試管酒的酒精含量不高,除了喉嚨微微發燙以後,安如並不感到有任何不妥。她把酒杯放下,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你覺得我還是小女孩?」

    她的下巴微仰,看起來既撫媚又高傲,時禕玩味地笑了下,繼而緩慢地說:「你當然還是個小女孩,我對小女孩也比較有耐心。」

    他俊朗的側臉,深邃的目光,莫測的笑容,讓安如的心跳不合時宜地加快了。她緩緩地深呼吸,視線不曾從他臉上移開,看到他的瞳孔微乎其微地收了收時,她突然將原本挽起的長髮放了下來,隨後站了起來。

    時禕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皓腕,「你去哪裡?」

    她漫不經心地勾起紅唇,眉梢眼角也似乎帶著媚態,「當然是證明給你看,我不是什麼小女孩。」

    長髮隨著安如低頭的動作滑落下來,將她小半張臉都擋住了。姣好的臉容被這般無意地半掩著,看起來神秘而妖嬈。時禕不得不承認,她不僅不是小女孩,還是天生的尤物。若她此時走出去,他相信沒有多少個男人願意再放她走。同時,他也不願意讓旁人窺視她這般絕色。理智已經無法只配自己的行為與舉止,他的手掌不自覺收緊,伸手一扯,將近在咫尺的女子拉入懷中。

    連日來的相處,他們也不曾有一刻相現在這般親密。時禕的手臂環住了她的腰,聲音聽著那般懶洋洋,但語氣裡卻帶著命令的意味:「不許去。」

    安如跌坐在他懷裡,後背緊緊地貼著他結實的胸膛,他們的體溫透過兩層衣衫相互感染。她放鬆了身體,把頭往後仰,她的右臉輕輕地蹭到了他的喉結,聲音像貓一般性感,「為什麼不許呢?」

    這樣迷亂的氣氛,這樣曖昧的燈光,未知的情感如同最猛烈的火焰,即將把他的防線全數摧毀。他覓到安如的眼睛,目光相纏。她垂下眼簾時,他才如夢初醒,伸手掐住她的腰把她放到一旁。他鬆了口氣,低聲說:「我上衛生間,你別亂跑。」

    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安如莫名的煩躁。她拿起剛才那個酒杯,上面還有自己和時禕的唇印。沙發突然陷了下去,安如以為是時禕回來了,不料卻是兩個陌生男人。她一臉厭惡,「走開!」

    「一個人麼?酒杯都空了,我們可以請你喝酒。」坐在右邊的男人講手中的酒遞到安如面前,安如沒有動,冷冷地說:「我買起這家酒吧都可以,不稀罕你的酒。走開!」

    坐在左邊的男人嬉皮笑臉,手放肆地搭在她的肩上,「你買得起酒吧,但不到,要不……」

    他的話尚未說完就成了一聲驚呼。安如一把將他推開,隨後奪過酒杯,利索地往他臉上潑去。她慢條斯理地將酒杯塞到他的手中,轉身想離開。

    那兩個男人面面相覷,當他們能夠反應過來的時候,安如已經走到幾步之遙。他們馬上撥開人群,追了上去。

    安如四處張望,卻沒有看到衛生間的指示牌。走了幾步,她卻被人按住了肩,她剛想掙扎,雙手就被人牢牢地掐住。她本能地掙開,一曲身,趁那人不注意時用手肘使勁地撞他腰腹處。那男人退了兩步,惡狠狠地說了句粗口,隨後往後方張望。

    順著他的目光,安如看到被她潑了酒的男人帶著幾天裝著奇怪的少年氣勢洶洶地快步走來。她並不畏懼,漠然地看著他們走近。就在此時,有人拉過她的手,語氣帶著不耐,「不是讓你別亂跑的嗎?」

    還未等安如答話,那男人已經率先開口:「難怪這麼囂張,原來是有靠山。沒關係,大爺我一起收拾!」

    時禕的眉頭皺起,他銳利的目光在場內掃過。倏地,他迅速地踹開了那男人,抓起安如的手臂,「快走!」

    那男人被時禕踢倒在地,大聲命令手下人馬:「給我追!」

    舞池裡的人群密密麻麻,時禕靈活地穿梭於其中,他摸著黑走近了安全通道,牽著安如一路狂奔。而安如則不如他那般敏捷,一路都是跌跌撞撞的,若非時禕緊緊地拽著自己,她肯定摔了個七八十次了。

    靜謐而漆黑的空間裡迴盪著他們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安如累得不行,她剛想讓時禕停下,不料身後就傳來一道亢奮的聲音:「在這裡,追!」

    不知是否幻覺,安如居然聽見時禕低聲地笑了。她好幾次都想停下,放棄這場莫名的逃亡,但時禕用力地把她揪起來,拉著她一同狂奔。

    他半拉半拽地帶安如穿過安全通道,隨後扶著她走上了那道狹窄的小樓梯。安如的腳步都在浮,她真想不顧一切地走在台階上休息。

    由於安如的速度實在太慢,那幫窮追不捨的怪物即將趕上他們。時禕嘴上雖在催促安如,但語氣卻十分無所謂:「安小姐,您能跑快點麼?再慢點,你可要掉進狼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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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4:15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從地下室走出,安如已經徹底地失去了方向感。她如同走在荒野中的盲人,只能依靠時禕的指引前行。夏夜的溫度還是相當的高,她的純棉T恤被汗水染濕,此時正緊緊地貼在身上。

    時禕只是呼吸變得些許急促,他的步子依舊邁得很大,時不時還要回頭半摟半抱地讓安如跟上他的步伐。沿著來時的路徑,他帶著安如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拐出了第一個路口,時禕看到前方有三兩個青年在四處張望,他權衡了半秒,拽住安如往左方那狹窄的小巷裡跑。

    時禕突然改變了方向,安如的頭又暈了幾分。這燥熱的天氣,體內的水分迅速流失,她半秒都不願再跑,猛地甩開了時禕,邊喘邊說:「你……你自己跑,我不要跑了。」

    話音未落,吵雜的人聲再度傳來,「媽的,在那邊!」

    不過是數十米的距離,安如卻覺得他們已經無法再躲開了。她向來是大限將至也不願低頭的人,眼看這那幾個執棍帶棒的男人快步跑來,她只是微微揚起下巴,一臉不屑地看著他們。

    時禕環顧四周,估測了下大致的地理狀況,繼而果斷地拉著安如再度奔跑在曲折小巷中。

    小巷裡十分幽暗,相隔將近十米才有一盞昏暗的路燈,與不遠處的蘭桂坊的璀璨霓虹大相逕庭。雜亂的腳步聲和那幫小混混的咒罵聲相互交錯,時禕聽得出他們是分頭堵截,他穿進了一另一條小巷,左轉右拐地躲過那幫追兵。

    出乎意料,這條巷子並不與其他的小巷相連,跑到盡頭,居然是一個閉鎖著的院落。時禕先是轉頭看了眼身後,凝神靜聽附近的動靜,隨後又打量了下眼前的小院。他倏地打開安如的包包,在裡面胡亂地翻著,最終找到了一枚發卡。

    安如狠狠地瞪著正在撬鎖的男人。時禕一手托著那把生銹的鎖,一手拿著安如的發卡旋了幾下,「卡」的一聲,他快速地推開其中一扇殘破的鐵門,「進來!」

    待兩人都走進了這個荒廢的院落後,時禕又將那把銹跡斑斑的鎖再度鎖上,一把將安如推到牆邊,同時示意她不要作聲。

    後背貼著粗糙的牆面,安如雙腿發軟,腦袋無力地歪在時禕肩上重重地喘。不一會,外面腳步聲和吵鬧聲由遠至近地傳來,她的心一顛,終於知道害怕了。她動作輕緩地抬眼看了眼身邊的人,卻意外地發現他真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

    那幫人最後居然集中在死胡同裡,安如聽見他們匯報沒有找到人,繼而又緩緩地放鬆了身體。她認出了那把聲音,正是剛才被他潑酒的男人。他煩躁地落數了手下一番,最後不甘地說:「我們走!」

    這條老舊的小巷終於恢復了平靜。安如舒舒服服地吐氣,身體順著牆體滑下,不顧儀態地坐到了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呼吸慢慢平順,她怒氣沖沖地問:「你怎麼可以這樣逃跑!」

    時禕伸手解開了襯衣上方的兩顆紐扣,繼而扯開了衣領,舒了口氣,問:「不然我要怎麼辦?」

    安如瞧見他的鎖骨,視線很自然地下滑,最後落到他那小半截胸膛胸膛上。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她旋即移開目光,半真半假的埋怨道:「當然是跟他們打一架,這樣的英雄救美也太差勁了。」

    「跟那些人打架,有失身份。」他的語氣相當平靜,不似是在掩飾或炫耀什麼。安如只把他的話當成玩笑。直到某天,他當著自己的面大開殺戒,她才相信,原來在那個狼狽之極的夜裡,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瘋子!」她忍不住指責道。「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沒有這麼窩囊過。那群混蛋有什麼好怕的,稀稀拉拉地就幾個人來支援,最後圍攻堵截還是找不著人。」

    「你還真會闖禍。」他失笑,「你剛剛惹的人是『金穗』的二叔,這一帶都歸這社團管。你要是想跟他硬碰,當然可以,不過最後肯定會驚動你的家人。你說他們會讓你抄家訓還是寫檢討呢?」

    安如訝異,「你這麼清楚?」

    不料她如此敏感,時禕一怔,隨後回答:「我上洗手間的時候剛好聽見有人在議論。」

    「『金穗』而已,不值得我逃得那麼辛苦。」她按摩了下自己酸軟無比的小腿,又似想起了什麼,轉過臉對他說,「不過,還是謝謝你替我著想。」

    聽了安如的話,他側過身子,低頭看著她臉上那認真的神情,竟不適時宜地笑了。她覺得莫名其妙,伸手捶了他前胸一下,嗔道:「笑什麼呢!」

    時禕別開臉繼續笑,安如雙手攀著他的肩把他的身體扳回來。他還是在笑,她咬了咬唇,一把將他推開。那推力實在不小,時禕的手撐在背後,頭抵在牆上,眼線落到她微含怒氣的臉上。似乎意識到自己過火,他虛咳了聲,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

    安如猶豫了半秒,還是動了動身朝他那方挪了數寸。他語帶笑意:「我是故意拉著你跑的,給你點教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隨意惹事。」

    話音剛落,安如就慪得想動人打人。但時禕的反應更快,他制住她的手腕,輕鬆地往自己的方向收折。由於身體失衡,她半跌半撞地撲進了他的懷裡。他托起她的腰,讓她抬頭,溫言地提醒:「輕敵是大忌,你不要以後身後有人撐腰就為所欲為。就像剛才,放肆也是要看場合的,不是每個人都樂意顧及後果和承擔責任的,你別吃過了虧才知道後悔。」

    安如分不清楚他所說的「剛才」是指今晚在酒吧發生的事,還是指自己不自量力意圖偷襲他。兩人的目光靜靜地交纏在一起,在這幽暗的環境如同生出最囂張的火舌,快速地點燃一切。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俊朗的臉,輕聲問:「那你又知不知道惹了我會有什麼後果?」

    「會有什麼後果?」他不以為意,懶洋洋地反問。

    回答他的是溫軟的唇,安如的手肘撐在他的肩上,不輕不重地在他的唇上輾壓。時禕先是錯愕,繼而沉溺。寬厚的手掌掐住她的後頸,他霸道地銜住她的唇,將主動權奪回來。

    原本處於上風的安如被他逼得節節敗退,強烈的男子氣息鋪天蓋地朝她襲來。他的手勁很大,敏感的纖腰微微發痛,她只是小幅度地動了下,他就制住她的肩,一把將她推到牆上,唇舌更深入地掠奪。

    濃重的喘息縈繞在耳邊,兩人的體溫火速上升。這不似戀人間的熱吻,溫柔、細膩、醇厚。反而像是一場角逐、一場鬥爭,帶著不可思議的快感,讓雙雙沉淪、至死方休。交纏中,那麼悸動,那麼驚心,似是有種莫名的情感如同山洪暴發地湧出。

    當他的手探進了她的衣襟時,她已經開始不安地扭動。兩人的口腔內有淡淡的酒香,他惡意地吸住她的舌,並不讓她躲避。她的手指掐在他肌肉奮起的臂上,以表示自己的不滿。

    安如的身體並不似看上去那般骨感,她的骨架很小,握在她的肩頭和手臂都是軟綿綿的肉,觸感相當舒服。他的手順著纖腰向上,快速、果斷、精準,絲毫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

    他把她的內衣推高,掌下一片溫滑細膩。安如猛地回過神了,用力咬住他的唇,趁他吃痛時把他推開。

    時禕正想解開她的暗扣,大手正拉扯著她最貼身的衣物。不料安如在此時亮出了她那尖銳的牙齒和爪子,他稍稍失控沒有控制好力度,脆弱的肩帶應聲斷開。

    鐵銹般的腥甜在他口中溢開,他緩慢地伸出舌頭掠過那方被她咬傷的地方,那寸小傷口有點刺痛,又不似是刺痛,是刺激。

    安如的胸口急促地起伏,單手護在胸前,睜大眼睛警覺地看著他。他正半垂著頭,動作性感,卻危險。

    那方的樹影隱隱約約地投在地上,時禕看著那輕輕晃動的影子,沉默了數秒,他伸手將她扯了過來。安如根本沒有看不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明明她已經百般戒備,最終還是猝不及防地被撲倒在他的懷裡。

    「你真的是不怕死。」他的聲音有點沙啞,灼熱的氣息全數噴在她的而後。她拽住他的衣襟,不安分地扭著自己的身體,卻被他輕鬆按住。手扶在她後腰上方的脊骨,他並不讓她亂動,「不要這麼貪玩,什麼都亂試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安如的身體一僵,那滾燙的體溫火辣辣地灼燒著她的手掌、臉龐以及……心肺。她垂著頭,凌亂的長髮擋住了她半張臉。他的手握了拳又放開,最終還是說:「很晚了,回去吧。」

    一路上,安如都沒有說話。她坐在後座,頭貼著車窗,視線茫然地看著窗外。剛才上車的時候,時禕替她打開車門,她一聲不吭走到後面打開了後座的門,進去以後又當著他的面用力地把門關上。

    當時時禕的眉頭皺了下,但他還是沒有出聲,重新繞回駕駛室,沉默地開車。

    考慮到安如這身骯髒又殘破的裝著,他把車子駛到商場,打算讓她換一身衣物。安如一臉倦容,冷冷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到了這個鐘點,地下停車場安靜得很,停泊著的汽車不多,走動的人也很少。時禕打開了車門,手撐在車頂,好整以暇地看了她半晌,才說:「你不換也沒有關係,但你可要想好這樣跟你的父母解釋。」

    安如忿忿地別過臉,時禕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扳了回來,「還跟我慪氣,你慪得贏麼?」

    「放手!」她怒目相對,惡狠狠地說。

    時禕在那瞬間不自覺地怔了下。時光又放佛倒流到三年之前,他第一次遇見安如的那一刻。只是,她對自己僅是耍耍小性子,從來沒有真正地動怒,他俯身,近距離地觀察她這張盛怒中的臉。

    車燈一直在閃爍,映在牆壁上,橘黃的一團。車上的儀表還在有規律地響著。安如被他盯著極不自在,她撈過靠枕重重地砸在他臉上,「看什麼看!」

    他揮開靠枕,用指腹替她把額頭上那塊小小的污跡擦去。安如呆呆地看著他,一時之間忘記了反抗。他的指腹溫熱,拂過的肌膚都帶著異樣的感覺,她倉促地低頭,用手擋住他的動作。時禕笑了笑,溫柔地替她把垂下來的頭髮挽到而後,最終還是柔聲說:「別生氣了,去買套新衣服,然後回家好好休息。」

    安如被他時而粗暴時而溫柔的攻勢打擊得節節敗退。她儘管心中有氣,但此時還是退了一步,「我這個樣子怎麼見人呢!」

    時禕撥開她胸前的長髮,再度打量她的這身衣著。他惋惜地搖了搖頭,說:「確實是不適宜外出了。這樣吧,我替你買,你在這裡等著。」

    他眼中的笑意太明顯,安如扯住他的衣尾不讓他離開。時禕看了看她這副服軟卻依舊倔強的表情,唇不自覺勾得更深。他俯下-身,以曖昧無比的聲線告訴她:「別擔心,我知道。」

    「什麼?」安如不解地問。

    時禕站直了身體,他動了動唇,無聲地說出了一個尺碼。安如立即辨認出這是自己內衣的尺碼,她抖著手指指著他,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你……你……無賴!」

    「我怎麼無賴了?」他若無其事地反問。

    「我不用你買,我自己去!」安如被他惹得滿臉通紅,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隨後跨出了車門。

    他也不阻止,只是從錢夾裡拿出自己的副卡遞了給她。安如咬了下唇,一手將他的副卡奪了過來。

    安如最終只是買了一套內衣。時禕看見她還穿著那身衣服,眉頭緊鎖:「怎麼不換?」

    她咬牙切齒地說,「你又沒有把我的衣服撕了,我為什麼要換?我可不想欠著你。」

    「那我也不介意你把內衣也還給我,這樣才叫真正的不拖不欠呢。」他的視線在她胸前掃了一圈,半真半假地調戲她,隨後便發動了車子。

    今晚的道別不似往常那般平靜。下車以後,安如連再見也沒有說一聲,隨後頭也不回地走了。當然,她也沒有想到,那一句因為慪氣而沒有說的「再見」,居然真讓他們不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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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雨下了整夜。清晨醒來的時候,安如將靠近梳妝台的那扇窗戶打開了一條小縫。混雜著泥土氣息的涼風迎面吹來,將她那點剩餘的困頓全都吹散了。

    換好了衣服,她到樓下吃早餐。或者是她今天起得太早,不僅瑪麗還沒有把早餐準備好,就連自己父母也還沒有出現。她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機,百無聊賴地看著《香港早晨》。

    新聞報道著這場颱風的消息,最近已經有5-6個熱帶氣旋進入香港一帶,並對全港造成相當消極的影響。颱風來襲,使安如的生活突然安定起來,她每天都被奶奶嘮叨,不允許如此惡劣的天氣出門。由於這場颱風的威力實在太強,新聞已經報道有數十人因這場颱風而受傷,安如礙於家人的壓力,被迫留守家中。

    而今天剛好是第四天,她已經四天沒有踏出過家門半步了。把自己埋在沙發的深處,她靜靜地閉目養神,就在此時,她的肩被輕輕地拍了下。

    安翊龍剛從樓上下來,便看到自己的寶貝孫女無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打盹。他慢悠悠地走了過去,對她說:「小如,會房間繼續睡吧,不然可能會著涼的。」

    「爺爺,我這兩天的睡眠時間都超過了十二小時了。」安如不滿地說,她轉過頭攀著沙發靠背,視線落到落地玻璃窗上,那大滴大滴的雨點放肆地打在玻璃上,發錯聲聲悶響。水珠由上自下滑落,留在淺淡的一層印子。「這雨什麼時候才會停吶。」

    「怎麼?想著跟那小伙子約會?」他似乎看穿了安如的心意,笑瞇瞇地詢問道。

    她瞥了瞥嘴,說:「才沒有。」

    手中的遙控被安翊龍抽走了,他將電視的音量調小,過後才氣定神閒地說:「跟人家吵架了?你這大小姐脾氣,可是要不得。」

    自從那個不愉快的晚上,安如就沒有再找過時禕,而時禕同樣沒有找過她。現在她的怒氣幾乎全消了,她倒是動了心思想去找他。聽了爺爺的話,安如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替自己辯護:「才沒有,我的脾氣好得很。」

    這句底氣不足的話讓他眉開眼笑,「也是,你這脾氣像我的,也像你爸爸的,好極了。」不過頓了頓,他又補充,「不過,你若是有你媽媽那樣的脾氣就更完美了。」

    安如不滿地看著他,沉默數秒才站起來說:「我回房間睡覺了。」

    回到房間,安如就掀開被子想再度睡覺,不料翻來覆去卻沒有丁點的睡意,最後擁著被子煩躁地坐了起來。她瞥見了自己的包包滑到了地上,於是慢條斯理地下了床,去包包撿起來。

    包包很大,裡面放著許久雜七雜八的東西。應該是前幾天她忘記了把拉鏈拉回去,一不小心,她就把裡頭的東西嘩啦啦地倒了出來。看著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幽幽地歎了口氣,繼而把其重新塞回包裡。

    在濕巾與證件夾之間,有一張小小的黑色卡片。在安如的印象中,這貌似不屬於自己的。她將它抽了出來看了看,然後嗤笑了聲。

    是時禕的副卡,那天晚上,她顧著和他吵嘴,倒是忘記了把卡還給他了。抬手看了看手錶,時間不過七點過些許。她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拿出手機,給他撥了一通電話。

    怪異的是,電話傳來了甜美的女聲,提示著她: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安如將手機放到眼前,又重新檢查了一遍號碼。沒錯,確實是時禕的號碼。

    安如記得,這個男人的作息很有規律,早上還會晨跑。但下一秒她又否定了這個原因,在這種天氣,誰會迎著風冒著雨繼續鍛煉呢?

    午飯過後,那場下得斷斷續續的雨終於徹底的停了,但天空依舊一片灰蒙。安如把陽台的門打開,外面的樹木被連日來的風雨摧殘得七零八落,斷枝和樹葉掉了一地。花壇裡的玫瑰更是碾作了塵土,不復舊時高貴嬌艷的模樣。

    這樣敗落的景致讓安如覺得意興闌珊,她踱回了房間,準備小憩片刻。看到床頭櫃上放著的那張黑色副卡,她將它取了過來,拿在手上研究了一會兒。副卡的背面有他的簽名,他的字龍飛鳳舞,她觀察了許久,才稍稍把字體的輪廓辨認出來。

    她慢慢收緊了手掌,那張小小的卡片細細地刮著她的手心。靜默了數秒,她拿起手機,再度撥通了他的電話。

    出乎她的所料,那頭依舊是那千遍一律的提示音:您好,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剩餘那半個月的假期,安如又恢復到往常的狀態。只是,時禕的影子似乎搶佔了她思想的一隅,她總是可以輕易地想起他。

    那張落在她手上的副卡,似乎成為了他出現過的唯一憑證,時時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場夢。發現時禕離開以後,她也曾多次撥過他的手機號碼。每次也如她預期所想,關機。

    開學前的一晚,安如已經把行李整理好,然後送到小公寓裡。安如在校主修工商管理,今年已經大三。為了日常生活的便利,她在學校附近與好友何梓嫣合租了小公寓。

    安如比何梓嫣還要早到,她把衣物都掛好的時候,何梓嫣才進門。

    何梓嫣是安如最要好的朋友之一。她與安如就讀於同一所大學,是藝術系頗受爭議的學生。剛把行李放下,她就從冰箱拿出啤酒,然後癱坐在沙發上氣定神閒地喝了起來。安如聞聲走出了房間,看到她這副模樣,隨手就將手裡的背心扔到她臉上。

    坐在沙發上的人被噎著,繼而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把安如的衣服摔到地上,繼而把啤酒往茶几放。

    安如看到她的臉色都沉了下來,旋即想躲開。何梓嫣十來歲就跟何家哥哥學柔道,身手敏捷,站起來伸手一抓,右腳一拐就把安如摔倒在沙發上。兩人鬧成一團,最後還是安如求饒才躲過了她的摧殘。

    「春光滿臉的,跟誰鬼混了?」安如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臉部肌肉,問。

    「沒呢,剛從昆士蘭回來,累死了。」她從包包拿出一個小盒子丟給了安如,「手信。」

    「瘋子,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去昆士蘭的。」安如接過盒子打開看了一眼,隨後丟到一邊。

    何梓嫣順便將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整理了下,安如無聊,拿著她在昆士蘭的寫真亂翻。

    「我特地避開了旅遊的旺季去的。」何梓嫣答道,正當她把新買的杯子拿出來的時候,安如突然撞了撞她的手肘,害得她差點把杯子給摔壞了。

    「有艷遇?」安如指著其中一張照片,曖昧地朝她眨眼。

    何梓嫣放下杯子,一同坐到地板上。她接過照片,笑了笑,說:「他是我在昆士蘭認識的華人。」

    木質地方有點硬,安如爬上了沙發,她繼續翻看照片,倒是發現了不少他們的合照。這男孩的模樣十分陽光,褐色的眼,直挺的鼻,輕薄的唇。她瞥了何梓嫣一眼,說:「怎麼,還在想人家呢?」

    然而何梓嫣卻十分淡然,「我在昆士蘭的時候是對他有感情,但離開昆士蘭,我就把感情留在那裡了。有什麼好想的,不就是個伴麼。」

    還在翻看照片的手猛地頓了下,她伸腳踢了踢何梓嫣的背,問:「這麼瀟灑?」

    「大家都是消遣罷了,我難道還要當真?」何梓嫣用指尖滑過那男人的臉,動作溫柔,但神情卻是冷淡。

    「到處留情,我鄙視你!」安如突然憤慨,把照片摔在茶几上,隨後就快步往房間走,末了還用力地把房門關上。

    坐在地板上的何梓嫣被那聲巨響震得皺了下眉,一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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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2 11:34:37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章

    在校的日子十分愜意。安如選在週三,逃了一整個下午的課去馬場騎馬。

    剛進入馬季,來馬場學騎或練習的人數不少。繞著跑道跑了幾圈,安如覺得即爽快又刺激,連日來的不快都一掃而光。「約翰」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親暱。她把奶糖攤在手掌裡頭,一轉眼就被溫熱的舌頭捲走了。

    岑裕禮到的時候,她正坐在草地上休息。出門的時候,安如打算約他同行,他當時還在處理公事,只能抱歉地說:「我要待會才到,你先練習練習。」

    安如有點失望,但還是說:「沒關係,我等你。」

    他從背後繞到她身邊,毫無預兆地箍著她的腰把她拉了起來。她還沉浸在迎風馳騁的快感裡頭,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尖叫,她的手胡亂地飛舞,隨便抓到什麼就使勁地捉住。

    一陣低沉的笑聲自耳邊傳來。認出了岑裕禮的聲線,安如慢慢地平伏下來,低頭看著那條結實的手臂,憤恨地掐了幾下。

    以前跟他學馬的時候,安如也不是沒有發過脾氣。剛開始的時候,她確實很乖很聽話,任岑裕禮怎樣嚴厲地批評指責,她也是默默地低頭受訓。但兩人熟絡起來,她就原形畢露,刁蠻任性,偶爾也把他氣得不行。每當她比他逼得啞口無言時,她就動手打人。岑裕禮脾氣雖好,但也不由得她亂來。雖說是以大欺小,但把她氣得只掉眼淚,他也覺得心情舒爽。

    「突然出來騎馬,心情不好?」岑裕禮抽回手臂,看著上面的紅印,不禁失笑。

    「我的心情好著呢。」安如笑言。

    「來,我會讓你的心情跌落谷底的。」他輕鬆上騎,對安如勾了勾手指。

    安如把他臉上那得意的神情放在眼裡,她鼓了鼓腮幫,接著便一躍上馬率先向前狂奔。

    兩人繞著跑道飛馳。岑裕禮並無退讓,一點一點地把她超越,最終把她甩在了身後。兩圈下來,他已經與她拉開了一小段的距離。他把馬停在了原點,坐在草地上等她。

    安如雖早知結果,但還是不甘至極。她坐在馬背上不肯下來,居高臨下地瞪著他,「大叔,你就不能讓讓我?」

    剛開始的時候,安如還是恭恭敬敬地喚他師父,但到了後來,她就直呼其名。岑裕禮比她年長八年,也不與她計較。而當她叫自己大叔時,他就不是很淡定了。

    岑裕禮儘管是家中的最年幼的孩子,但還是經常被長輩詢問婚事。他才剛到而立之年,對成家之事並不著急。只是他的母親每每嘮叨,都說他的年齡已長,不應再胡鬧下去。至此以後,任誰提起他的年齡,他也會覺得煩躁。

    聽了安如的那句稱呼,他不露聲色地朝她走去,把手伸過去示意她下馬。她還渾然不知,直到他握住手將她拽了下來,她才想起自己不小心踏進了他的雷區。

    他的手勁很大,安如猝不及防,大半個身子脫離了馬背,眼看就要落馬了。唯一能夠依靠的就是他那寬厚的手,她緊緊握住,一邊求饒:「裕禮哥哥,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

    岑裕禮也不過想嚇唬她而已,並沒有想過要讓她從馬上摔下來。但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甚是可愛,因而忍不住繼續逗她。他故意繃緊了聲線,「不行!」

    那道可怕的力使她從馬背上滑了出來,安如嚇得尖叫不已,最終還是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最後關頭,岑裕禮還是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把她解救。他掐住她的後頸,如同掐住一隻小花貓,惡狠狠地說:「讓你叫大叔,嗯?」

    安如直往他懷裡躲,她怕極了這樣的癢,躲避不過就攀著他的肩張口就在他頸窩裡咬了下去,以作反擊。

    倏地,安如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僵住了。手還搭在他的肩上,她的體溫似乎不斷升高,微微地灼燒著她的手心。她猛然察覺到這樣的舉動實在是曖昧且撩人,於是慢慢地鬆口,但卻低著頭不敢看他。

    在一旁休息的兩匹馬發出低低地鳴叫聲,岑裕禮的視線不自覺落到了她裸露在外的那小截的頸脖,突然感慨,她已經不是那個跟在自己身後眼巴巴讓自己教她騎馬的小姑娘了。他虛咳了聲,將她從懷里拉了出來,「別鬧了。」

    「大叔……」安如拉長了尾音,哀怨地喚了他一聲。

    岑裕禮的臉色稍沉,「還叫?」

    「誰叫你每次都不讓我!」她並無懼色,揚起脖子,氣勢洶洶地說。

    「你要正視自己的水平,被欺騙有意思麼?」他坦言。

    「是沒有意思,但我會開心。」

    岑裕禮笑了笑,對她這樣的小女孩心思感到無言以對。他想了想,又問:「對了,上次讓你的那男人呢?」

    原來還一臉笑容的安如突然變了臉色,久久不語,只是低頭拔著草地上的綠草。岑裕禮沒有得到回應,別過臉看看她,又問:「喲,想人家了吧?」

    「岑裕禮,你那時候是怎麼知道他是故意讓我的?」安如並不願正視這個問題,只把當日的疑問再度提起。

    他雙手撐在身後,抬眼看著緩慢浮動的白雲,似乎在回想當日的場景。沉默了數秒,他才說:「我曾經跟你說過,只有超越人馬間的重心配合才能進入駕馭的高級階段。那天他在馬背上的自由度很高,身體的重心是不隨馬的改變而改變,要達到這樣的水平很不容易,至少你是不行的。不過結果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用這樣的騎術輸給了一個黃毛丫頭。作為她的師父,我是不是應該覺得與有榮焉?」

    得知安如心情不好,岑裕禮特地把她帶到了一所因甜品聞名的餐廳用餐。在馬場的時候,他不經意地提及了時禕,之後她也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任他說什麼幹什麼也是興趣缺缺。

    飯吃到一半,安如突然離座,許久也沒有回來。

    剛上的飯後甜品沁出誘人的甜香,在空氣中恣意蔓延。等了好一會,岑裕禮才放下了餐具,招來侍應,低聲耳語了幾句。隨後,他又從錢夾裡拿出了幾張鈔票遞了過去。

    侍應接過小費,恭敬地道謝,之後便離開。數分鐘以後,他再度折返,臉露歉意,低聲說:「抱歉岑先生,我們並沒有發現安小姐的蹤影。」

    岑裕禮拿起手邊的餐巾慢條斯理地抹走嘴角的油漬,繼而揮了揮手讓侍應退下。他知道安如的家教極嚴,眼下居然出現如此失禮的狀況,實在讓他感到驚訝。沉思了半晌,他還是親自到外尋她。

    在餐廳的後巷,他找到了安如。她正倚在那堵粗糙的牆壁上,下巴微揚,眉目清冷,儼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態。她的指間夾著燃起了的香煙,灰白的煙霧緩緩升起,香煙前端已經積了長長的煙灰。

    與她相隔了數米,他站在原地虛咳了聲。

    聞聲,安如轉過頭,發現來人是他也不覺驚訝。她動了動手指,彈落了那寸煙灰。

    巷裡燈光昏暗,時不時傳來馬路上汽車飛馳而過的悶響。天空一片清明,今夜星光燦爛,在這小小的一片夜幕也足以欣賞遙遙星河。

    沉默了片刻,岑裕禮走到她身旁,伸手奪過她手中殘餘的半截香煙,扔到地上踩熄。那點火光倏地滅了,安如移開了視線,平靜地看著他。

    岑裕禮同樣觀察著她的神色,末了他也靠在牆上,說:「丫頭,你失戀了?」

    安如眼簾低垂,卻沒有說話。看她的反應,他心中有數,想了想又問:「感情這事,不是合就是分,沒有對錯,看開點吧。」

    她動了動唇,好半晌才說,「他不見了,我找不到他。」

    「什麼叫做找不到?你要是有心找一個人,你會找不到麼?」他笑了,只把此事當成小情侶之間的情趣,「你去把他揪出來,然後將他往死裡整。」

    安如心中一動,緊繃著的臉稍稍放鬆了。岑裕禮捕捉到她這輕微的變化,伸手攬過她的肩將她帶回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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