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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雷恩那]為你瘋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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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1:00
  夜色褪去,泛青的光束穿過水簾,在洞裡巖壁上錯落點綴。

  水聲伴人入眠,亦在神識將醒未醒之際,侵入耳中,很無賴攪擾,將人喚醒,火堆早已熄滅,洞裡僅有微光,紫鳶醒來,仍沉靜伏著,迷濛雙眸看向立在洞口的男性剪影,他上身赤裸,黑羽般的髮絲散在粗獷肩背上,從她低伏的位置看去,男人似乎更加高大。

  他用木盆接了水,動作無聲,待轉過身,在一洞幽微中對上她的美眸。

  他似一愣,但很快穩住,當他將水端過來擱下,紫鳶只覺他晦暗不明的眉宇很高深莫測,瞧不清他究竟著惱呢?抑或……有什麼別樣心思……

  兩人走到這一步,紫鳶不曾料及,但隱隱約約……似乎一直等待著。

  如今這樣,很玄妙,她把一件喜愛之物搶到手,瘋也似癡狂,她想,總要瘋這麼一回,他若惱恨她胡作非為,誘他胡來,她會乖乖認罪,畢竟她確實如此。

  「你!」

  「別動!」

  他略沉低喝,一掌制住她欲要撐起的上半身,粗糙厚實的掌按住她溫潤肩頭,貼觸間,引來細細顫慄,彼此都有感受。

  紫鳶悄悄咬唇,回望他眉峰糾起的面龐,神情有些無辜。

  該是他沒給好臉色,語氣又繃,讓她乖順許多,繼續靜伏未起。

  下一刻,她的長髮被撩到一邊,一方打過水的淨布遊走在她裸背上。

  他力道稱不上溫柔,但感覺得出,他很小心地處理她背心的劍傷,那個口子盡管裡邊的肌理已合起,外層的薄脂與皮膚仍未治癒,她鬧了他一場,瘋迷妄動,自個兒又把劍傷鬧疼了。

  「很嚴重嗎?有、有流血嗎?」她輕啞問,清肌漫紅,一顆心軟熱。

  結果等啊等,等了再等,男人偏不再開口,存心掃她的臉似的。

  沒關係,她臉皮很厚。

  唔……又或者可說沒臉沒皮了。

  他不答話,那就由她再說——

  「其實不覺太疼的,只是氣有些提不上來,就會……啊!」

  她陡地輕呼,赤裸光溜的身子不禁一縮,因他持淨布的手突然順著她的腰臀,滑進她兩腿之間,他擦拭著她大腿內側,拭過一回後,棉布再次淨水揉洗,然後再擦拭一次,紫鳶咬著唇,嬌軀顫得猶如畏寒的雛鳥,但不知是什麼給了她勇氣,當那只粗獷大手在她腿間游移時,她雙腿一夾,有意無意輕夾他的掌,腰臀扭擺,那再細緻不過的女性肌膚摩挲他的手,想勾他心魂,軟化他的怒氣……她很卑鄙,這一點,她向來清楚。

  只是,他像不為所動,手離開她柔潤腿間,將那方棉布丟進木盆中。

  紫鳶悄悄側眸去瞧,盆中水帶出幾縷血絲,都不知是她背心劍傷滲出的血,還是破處後腿心留下的紅……

  她知道自己蠻幹,但他這樣怒,實讓她沒個下手處,心提得老高。

  該出聲道歉嗎?

  兀自苦惱著,她背部卻又一顫,全因他的唇舌。

  他明明衝著她發火,還是替她療傷了,輕壓她的肩,張唇舔過那處劍傷,一回、兩回、三回,來來回回舔過……

  紫鳶十指收握,努力抑下呻吟,當她小臉歪向一邊,瞥見那只按住她肩頭的大手,手背上浮出淡淡細羽紋路,那是他驅使血氣所引起的,她方寸一動,未多想,便噘起唇瓣去親吻。

  燕影察覺到她的小動作了,停在她傷處的唇舌忽而一頓。

  他收回那只在他看來奇詭無比的手,暗自調息,試圖穩住心神。

  對於他的撤手,紫鳶不以為意,卻問:「你是如何得知,自己能將傷處舔愈?」

  她等了半晌,以為得不到答覆,直到他拉上薄披風覆住她的裸身,才聽他慢幽幽道——

  「小時候受了傷,無藥可上,自己舔傷口,發現傷能愈合得極快,漸漸的也就明白了。」

  「你年幼時候常受傷嗎?」

  「……嗯。」草草哼了聲。

  難得他願意回應,就算敷衍也能探知一二。

  紫鳶再問:「為什麼常受傷?」

  這一回他停頓了會兒,待開口時,嗓聲透著漠然迴盪洞中。

  「幼時在雜戲團裡待過幾年,那時還不能掌握體內的氣,心氣不定,外貌異變,每到一個地方,雜戲團搭棚做起營生,很多人會來看我,大多數人付過錢,指指點點看完就走,有些會趁看顧的人沒留心,拿石頭丟、拿刀尖戳,籠子不太大,無處躲,常就弄傷了。」

  他話音未盡,乖伏的女子早已坐起。

  她轉過身瞧他,一手輕揪披風,長長髮絲圈圍她的臉。

  此時她雙眸微瞠,那眸光又是直勾勾,毫無掩飾,又想直直看進他眼底,心裡。「那時,你被……被關在籠子裡,無處躲,為何還要待著?你若想走,輕易就能離開,不是嗎?」

  燕影嘴角極淡一挑,似答不出個所以然,也就略過。

  對望片刻,她略艱澀啟唇,問:「……你的雙親呢?」

  「我不記得了。」他靜靜吐出一口氣。「當年是太婆帶我回山裡,離開雜戲團時,她老人家問過團長關於我爹娘的事,那人也稱不知,只說拾到了我,見我生得怪異,就養著掙錢。」

  想問他,想沒想過要逃?

  還想問他,擁有強大的能,既生了翅,為何不逃?

  然而,這樣的疑問在紫鳶內心終歸開解了——

  那時的他是無處可去,年幼旁徨,身上出了什麼事,全然不懂,而世間任一處,沒誰與他牽連,沒誰等待他,待在雜戲團籠子內,至少還有一個小小所在,是他自個兒的。

  心被扯得疼痛,幼時的她雖也迷惘惶惑,至少有玄翼陪在身邊,而她最終逃出那個地方,然後遇到他。

  她伸手輕握他適才躲開她親吻的那只大掌。

  燕影本能想撤,卻被她用雙手一起握住,握得更牢。

  只是,她忙著握緊他,披風一鬆,便順著潤肩滑落至腰際。

  她也不驚無懼,上身沒了遮掩,就任長長髮絲垂貼在胸脯上,那渾圓雪玉若隱若現,春光更盛。

  燕影氣息粗嗄,兩眼死死瞪著她頸部以上,目光絕不下移。

  感覺膚下有什麼張揚著,那是羽、是野蠻的精血,明明以心法壓抑得頗好,偏要遇上她。

  「我沒要幹什麼的。」紫鳶靦腆地低喃了聲,「你別怕。」

  ……怕?聽她這麼說,他臉色不禁一黑,怒瞪再怒瞪。

  突然間,腦中飛快刷過某個念頭——

  她撲來抓住他的手,緊握在一雙秀荑中,她這是……試圖安慰他?

  這個笨蛋!

  比他還笨拙,能去安慰誰?

  盡管內心這麼罵,他左胸卻熱呼呼,被握住的手也熱呼呼,沒再撤開了。

  「我沒什麼好怕的,倒是你——」

  「我?」紫鳶吶吶出聲。

  「玄翼是誰?」他驀然問,雙目微瞇,注視她眉眸間細微的波動。

  「玄翼……就是玄翼啊……」她嗓聲幽微,放開了他的手,但燕影沒打算讓她溜掉,巨掌一翻,換他緊扣她的手腕。

  「說清楚!」

  方才他難得地答了她的提問,其實是要她現下也得乖乖答話嗎?紫鳶心裡不禁苦笑,雙睫淡斂,道:「玄翼是我的親人。」

  燕影仍仔細盯著她。「他是你兄長?」那人太年輕,不像她父執輩的長輩。

  她眉心起了細緻波折,但一下子已舒解,她沒答話,僅點點頭。

  「他現下在何處?」他語氣即便沉定徐緩,話中總有迫人的蠻味。

  紫鳶怔了怔,神情像在思索,忽而,內心那抹苦笑便現於唇邊。

  「我以為他在這兒,一直往南走,總要重逢的,然後才明白,原來是自己騙自己,其實玄翼已死,三年前他便已死去。」

  周遭除了水簾清音,所有聲音俱靜。

  腦中浮現她痛哭模樣,燕影又覺胸口沉滯,像被巨石沉沉壓住。

  在她的圖紋迷陣中,他一直嗅到一股近乎絕望的氣味,卻找不出癥結所在,這讓他很煩躁,宛若再熟悉不過的南蠻莽林中,突然出現一片他從未知曉的林子,林中深淺莫辨,脫出他所能掌握。

  「他為何會——」

  「我不想學那套圖紋心法,我資質不好,學不來。」紫鳶突然迸出這麼一句,阻斷他繼續問下。

  「別把話轉開,你——唔!」下一瞬,男性峻唇便被乍然湊來的艷唇密密吻住。

  她方才明明說了沒要幹什麼,結果還是幹出了一些什麼。

  女子胴體柔軟似水,親暱無端貼靠過來,燕影的頸項被一隻雪臂攬下,嘴在一張軟熱流蜜的小嘴裡……這是她可惡的伎倆,天知、地知,女知、男更知,但下流歸下流,他一直想拔開雙唇,卻遲遲不能。

  她心裡有事,便如他心中有結。

  或者,他們連這一點也相似,有個不願被誰瞧去的秘密,只是他的底細早被她掀盡,而她的……仍待他探究。

  氣悶的心口滾過熱流,既熱且痛,他忽地反守為攻,猛烈與她纏吻,她之前被啃傷的內頰和唇角,潤澤後生出薄膜,都見愈合了,此刻四片唇再次亂鬧糾纏,八成又要傷了。

  傷過,舔愈,愈合後,再傷……臂彎裡的女子發起狠來,他簡直不能招架。

  放開那細緻的腕,他雙手撫摸她香嬈身體,兩人的髮絲似吻般纏綿。

  這一回,她背心劍傷雖恢復得更好,他還是將她攬至身上,讓她趴在胸前,那雙修長玉腿很快纏繞上來,緊貼他,淫蜜的腿心迂迴摩挲,在他將要冒出墨羽的軀體上留下氣味,他像被訂下了,屬於她一人……

  下身泛痛,昏亂間,他聽到她在耳畔低低幽喃——

  「燕影,我沒要幹什麼的……」

  這個混蛋!都這樣了,還沒要幹什麼嗎?

  被腹誹是混蛋的姑娘輕捧他的臉,紅唇挲過他的膚,又道——

  「我們這樣……在一塊兒,就這樣而已,我沒要你跟我一起過日子……所以,誰也不必對誰負責,誰也不辜負誰,我沒要幹什麼的……」

  聞言,等那些從她小嘴吐出的話,一字字被理解了,燕影頭一暈,這會兒連「混蛋」二字都罵不出。

  自古以來,這種「在一塊兒」的事,向來是姑娘家吃虧,她既然這樣「雍容大度」,這樣「不忮不求」,他當然得成全她。

  掌著她腰臀,他脹痛的下身猛地一挺,順著那大膽開啟的蜜徑刺穿她。

  她陡然蹙眉,受不住般低叫,指尖捺進他剛硬的肌肉裡。

  「當然,你沒要幹什麼,我也不想幹什麼,只想這樣在一塊兒罷了……」

  他報復般酸出一句,可惜姑娘家聽不出他話中恨意,而這一點,讓他更恨,深入她體內,緊扣她的腰,墨羽細細滲出時,他學著她發狠,很野蠻地要了她,也許在她身上又留下傷口……

  傷過,舔愈,愈合後,再傷……大概,會一直這樣輪迴吧?

  而這般的恨,亂七八糟又晦暗難明,除非是拿她來祭,不然又該如何排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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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兩年後

  西海玉靈峰上。

  燕影背負神識已昏迷的鳳錦疾馳下山。

  後者近日跟愛妻鬧得不可開交……不,並非「鬧」,遭鳳主「請君入甕」誘婚得手的上官淨,自鳳主底細爆開後,人家根本對他不理不睬、視若無睹,半點也不鬧,然,正是這個「不鬧」,才讓囂張不可一世的人氣得快升天。

  今夜恰逢月圓時候,鳳主最好別妄動體內靈能,但他偏沒臉沒皮,硬跟著出走南蠻的妻子返回師門「西海玉靈峰」,為瞭解決上官淨師門內變所引發的亂事,亦為了救醒上官淨的小師妹杜青青,他在今日大縱靈能,強悍靈動震撼整座玉靈峰,也使得久未發作的血咒再起,未入夜,七竅已又滲血。

  燕影心裡清楚,待入夜,鳳主身上的血咒將更嚴重,四肢百骸劇痛,瞧這勢態,這顆魔星是存心折騰他自己,折騰給妻子看的。

  情況雖嚴峻無端,他心裡某個小角落卻覺得……天理昭彰啊!

  惡馬惡人騎,魔星終於也遇到教他吃癟的對手。

  突地,身後跟來一人,那人正全力施展輕身功夫,落後他一小段距離。

  他並未回頭,然疾馳間仍分神留意,確定對方跟上。

  玉靈峰地形陡峭,來時,他們將馬系於峰下,直到將鳳錦扛上馬背固定穩妥,燕影才轉身看向那個追隨之人。

  「你左臂傷勢如何?」對方甫至,氣都未換上一口,燕影沉聲便問。

  「血已止……」好、好喘,為趕上他,紫鳶提氣一路狂奔。「……不礙事的。」

  前幾日,知妻子非回西海玉靈峰不可,鳳錦先遣了紫鳶過來一探,今日眾人才在玉靈峰下會合,那時她左臂已帶傷,還是上官淨當場撕了乾淨的袖底衣布,為她包紮止血。

  她的任務僅是監看玉靈峰上的動靜,她卻跟那些霸佔峰頂的人馬動手了嗎?

  壓抑火氣,燕影繃著五官,簡短有力道:「上馬。」

  她在此處的事已辦妥,自然跟他們一道兒走。

  紫鳶一躍上馬,與他護著鳳主離開西海玉靈峰。

  以鳳錦目前狀況,若能回鳳鳥神地那處充滿靈能的錐穴裡躺躺,那再好不過,但要從西海趕回南蠻,日夜兼程的話,至快也得花上十天。

  一將鳳主帶離讓他深惡痛絕的「傷心地」後,燕影暫且放棄趕路,而是先選一個適合野宿之地。

  剛決定下馬紮營,一批十人左右的馬隊迎將過來,帶頭的正是鬼叔。

  八成是山裡的老人們聽聞鳳主和自個兒媳婦兒鬧僵,怕「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上官淨出事,才托鬼叔領著幾名好手跑這麼一趟。

  只不過,現下要出大事的是鳳錦。

  與燕影簡單談過後,鬼叔一行人亦跟隨入林,下馬準備過夜。

  人一多,守夜之事就便於安排,而且多了鬼叔這般老手,燕影無後顧之憂,更有心力來對付兩名傷者。

  傷者之一,魔星鳳主。

  燕影知鳳錦昏過又痛醒,內勁虛空幾已見底,他們二人所習心法盡管相同,但要助鳳主療傷不易,他的火鳳精血優雅邪巧,他的燕族血氣則質樸野蠻,能相互感應,卻不易相融。

  燕影能為他做的,不必動用異能,而是長年習武所練下的內力。

  他盤腿而坐,雙掌虛貼鳳錦背心,催發內勁,先護住鳳錦的心脈,餘下的劫,就得靠造劫之人自行渡化。

  傷者之一——混蛋姑娘。

  罵她混蛋,是她根本人前人後兩張臉。

  今夜鬼叔與眾位好手加入,野宿於林,她在人前顯得沉靜拘謹,尤其待他,連正眼也不給他一個。

  以往她總一瞬也不瞬地直勾勾看他,想看盡他一切似的,但自從兩人「沒要幹什麼」地在一塊兒後,她漸漸就變了,在旁人面前對他特別冷漠,像怕被人覺察出什麼。

  這樣……在一塊兒,就這樣而已,我沒要你跟我一起過日子……

  所以,誰也不必對誰負責,誰也不辜負誰,我沒要幹什麼的……

  既是如此,他跟她之間真說穿了也……沒什麼!不是嗎?

  胸中那把火彷彿騰燒了許久,自與她相遇,火就沒滅過,怒恨糾結得很。

  尋到她時,她避開眾人在林中一泉小池邊淨臉。

  此地仍屬西海高原地,高原林中藏有不少泉眼,湧出的泉水異常甘甜,紫鳶捧水喝了好幾口,也將兩根竹筒子裝滿水,最後才淨洗風塵僕僕的面容。

  用巾子拭過臉上水珠,浸濕再擰乾,她將前襟扯鬆了些,抓著巾子開始擦拭頸子和肩胛,然後解開上官淨替她包紮的那方衣布,衣布盡紅,不過臂上這道靠近肩頭的刀傷,血確實止了,她小心翼翼擦去周遭血漬。

  那人像老早就來到身後,她卻太晚察覺。

  一驚,她按住襟口驀地回首,見到是他,她頰面在夜中泛紅,緊繃的心一弛。

  燕影朝她走去,腳步無聲,炯峻雙目直直盯住她。

  此際,她沒有閃避,而是坦率地承受他的注視,眸底聚流光,謐謐漾開某種情懷。

  他一來到她面前,便由她手中抽走巾子,為了便於探看,他將她衣領拉得更低,露出整片左肩以及半截上臂。

  刀傷平整,約三寸長,幸得口子不深。

  他接手替她淨洗傷處,但峻唇一直抿著,下巴也繃繃的。

  紫鳶原想解釋,但其實也不用多說,反正是玉靈峰上起衝突,她跳進去打了一架,立馬從監視者變成當局者,大亂之間挨上一刀,就這樣,而提及這些,唔……他應該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吧?

  那……倘是這樣呢?

  心念一動,她臉突然靠過去,在他冷硬唇上啄落一吻。

  擦拭她傷處的大手頓了頓,燕影雙目轉回她臉上。

  只見他眼瞳綻光,下一瞬,她偷吻的小嘴就被懲辦了,男性氣息強勢竄進嬌口中,纏得她舌根都疼了。

  人前冷淡,人後亂來,想對付他,她比誰都狠。

  他頸後的發被揪住,姑娘家柔軟身子整個貼過來,他坐倒在地,她乾脆跨坐在他大腿上,腿心親密地抵住他胯下。

  所有血氣都衝至疼痛的下身,燕影腦中發熱,膚孔又滲出細細黑羽,他想解開兩人勁裝腰綁……

  「咦?紫鳶那丫頭跑哪兒去了?咱把這祖傳金創藥從馬背袋裡翻找出來了,給她上藥用呢,怎不見人影?」

  「該不是跟大鏟一塊兒蹲屎去了吧?」

  人語交談,伴隨腳步聲接近,燕影迅速撈起懷中嬌軀,飛快閃進泉池另一邊的密林中,他們躲在一棵粗高大樹後頭。

  紫鳶的背貼靠樹幹,男人剛硬身體壓著她,而她的雙腿依然環在他腰上,親密攀附,她將發燙臉蛋埋在他脈動略劇的頸窩。

  說話的兩人很快出現在小池邊,有人的後腦勺被拍了清脆一記——

  「那丫頭真去蹲屎,也不會跟大鏟一塊兒蹲!」

  「噢!痛啦!鬼叔您成名之技鐵沙掌別亂使啊,要出人命的——」哀哀叫,不滿又辯。「跟大鏟一塊兒蹲屎有啥不好?他老實頭一個,蹲前幫忙挖小坑,蹲完了還會幫忙掩蓋,真是蹲屎良伴!」

  「那你小子一肚子鬼屎要不要順道托大鏟一塊兒拉?」再一記鐵沙掌。「就只會欺負人家老實!」

  「嗚,哪有……」委委屈屈。

  來的其中一個是鬼叔,燕影不敢大意,幾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氣息盡隱。

  然而,偎緊他的姑娘此際卻不住輕顫,熱息一陣陣拂上他的頸膚。

  他先是一怔,跟著才發覺她在忍笑,忍得極其辛苦,淚水都滲出眼角,胸脯不住鼓震,偏偏得把猛往喉兒竄的笑氣忍下。

  再待下去,遲早會被覺察出來。

  他遂抱緊她,提氣往林中更深處飛入,接著又飛燕漾空,他帶她迂迴飛竄,最後停在大樹高高的一段粗壯枝椏上。

  他尚未坐定,紫鳶知危機已解,早按捺不住,微微嘶啞的笑音成串傾洩,洩出一種帶媚的、慵懶軟膩的風情。

  燕影擁她在懷,扳起那張低垂的容顏,一看,左胸如中巨槌。

  他是頭一回見她這樣的笑。

  麗眸彎彎漾水,唇角不但勾起,還笑露兩排貝齒,那模樣極開懷似的,有著小女兒家該有的活潑嬌軟。

  他氣息一濃,湊去攫奪她唇上那抹嬌意,心如此震盪,直撼神魂,都已這樣侵奪親近,依舊有滿滿渴望。

  簡直跟發情的禽獸沒兩樣!

  重重喘息,又沉沉吐氣,他試圖自製。

  費勁再用力,好不容易離開她的唇,他頰面緊貼她的耳鬢,內心長長一歎。

  「今夜月兒好圓、月色好美,但想要好在一塊兒,唔……是不太容易呢!」紫鳶聽出他的暗歎,畢竟,她也想大聲歎息啊!

  從她不知羞恥地搶他到手的這兩年來,他們雖聚少離多,然幾是每回遇到一塊兒,就好在一塊兒,用短暫時候盡情糾纏,若能,就會在他的水簾洞內共度,他們吸食彼此動欲的氣味,內化成獸,憑本能奪取渴望的,也任由對方在自己這具赤裸裸的身軀上恣意深進。

  但,這一次不行,鬼叔都尋過來了,還有其他那幾位大叔、大哥,再加上正在度劫的鳳主,她若跟燕影避進林間胡天胡地,待被發覺,她真要挖個地洞把自己和他一塊兒埋掉。

  緊緊擁抱她的男人沉默無語,但他的唇舌已靜靜移至她左上臂。

  潮濕、柔軟、溫熱……他又舔起她的傷,一遍又一遍,仔細無比,如每一下的舔舐都帶有他深心的念想,要她傷口快些愈合、快些復原。

  紫鳶細細顫懷,從心到外,就要抖成碎片一般。

  他來回舔著那處刀傷,她則偏低螓首,用熱烘烘的嫩頰去摩挲他的臉、他的發,只這樣相貼著、親近著,荒蕪內在亦豐裕起來,覺得滿足。

  好半晌過去,她傷處漸漸愈合,留下一條粉色疤痕。

  彼此似還不願分離,最後卻是燕影牙一咬,為她拉攏衣襟,再抱她落回地面。

  「該回去了。」他啞聲道,放她雙足落地。

  「嗯。」紫鳶乖順頷首,斂下雙眸,有些悵然若失。

  忽而間,她眼前出現一隻大手。

  他輕功絕頂,方才入林甚深,此時欲返原處是擔心她跟不上,失去方向嗎?望著男人靦腆又故作冷淡的側臉,她內心一漾,笑弧淺靜。

  「握好,別走丟了。」燕影粗魯地補了句。

  「嗯。」她伸手握住那只厚實的大手,甫貼觸他的掌,那修長五指陡收,將她的手裹在溫熱掌握裡。

  他頭也沒回,隨即拉她飛奔。

  有他在前方引路,有他的力量扶持,她很輕易跟上,不迷失,而望著男人飛揚黑髮和剛健背影的雙眸,不自覺竟有些潮濕……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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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2:04
  三個月後

  這陣子對燕影來說頗為折騰。

  先是鳳主內傷嚴重被送回南蠻,那幾日,箭涇上游的竹塢簡直是人間煉獄,鳳主既嬌且傲的脾性說爆就爆,紙僕們個個自危,怕極一個沒留神便引火上身,燒個透透澈澈,連點兒灰燼也不留。

  突然之間一堆亂七八糟的事全掉在他肩頭,便如——

  紙僕們遇事不敢請示,全來求他當擋箭牌。

  山裡那群老人們鼓噪著要「殺」上竹塢教訓臭小子鳳主,怒其被妻棄,他一擋再擋,三擋又四擋,但擋得了別人,攔不住太婆。

  而太婆跟鳳主對上的那日,十九小爺亦溜進竹塢,非常興致勃勃且絕對幸災樂禍地「看熱鬧」,紙僕們嚇得東奔西竄,全面飛逃,但他不能也去奔竄,他有護衛之責在身,即使不能維護鳳主,也可盡道義收收屍……

  幸得,魔星畢竟是魔星,太婆道行再高,也沒能把魔星弄死,只令其殘上加殘,在榻上多躺好幾日。

  再然後,老天終於懂得開眼,魔星的「剋星」終於返回南蠻。

  上官淨踏進結界,出現在竹塢的那一刻,他盡管面無表情,內心卻澎湃如浪潮,如釋重負之感兜頭沖淋下來,通體舒快,感動得幾難把持。

  重要的人物一旦返回,諸事自然漸漸好轉了。

  近來,鳳主亦應了太婆之令,與失而復得的自家媳婦兒回到鳳鳥神地小住,正式拜見了山裡那些長輩們。

  攪出這麼一場,驚天動地的,如今各歸各位,終覺安生了些。

  再三天就十五了,今夜,月光通明皎潔。

  他立在最高的樹梢頭,莽林在銀色月華下似沙丘般溫柔起伏,奇詭神秘。

  耳中一動,捕捉風聲,他直直從頂端飛落,一眼便找到那個踏進莽林的女子,紫鳶凝望陡然飛落的男人,似早在期待他的出現,她眉眸靜謐,嘴角噙著幽然的一抹軟弧。

  兩人都沒說話,僅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對方,而他的眼這樣黑,瞳心的火這樣炯亮。

  燕影驀然出手,牽起她的柔荑,抓著就奔。

  紫鳶起初還能在他的牽引下跟上腳步,但他越奔越疾,彷彿那並非輕身功夫,而是異能騷動,讓他瞬間生翅飛翔。

  她跟不上,卻未跌跤,足尖離了地,才知他以單臂摟住她的腰,挾她而去。

  夜風撲面掠身,她把自己交給他,不再提氣施力。

  柔軟賴在他臂彎裡,好像她是他趁夜擄來的姑娘,是他的俘虜。

  奔出莽林,他挾她來到那段熟悉的溪谷,回到流音清美的洞中。

  已是忍至極處了,一進洞裡,被那幕水簾澆淋半身,燕影體內的火卻愈燒愈盛,尚未放下懷裡的人兒,他頭一低,舌侵入她口中,野蠻汲取。

  紫鳶熱烈回應,小手大膽拉扯他身上衣物,直到手心能貼熨他的肌膚,感覺他的灼燙剛硬,才滿足般逸出嬌哼。

  她被抱到蒲草軟墊上,男性大手以其人之道還之其身,解她腰綁和護腕,拉松衣帶子,扯開她外衫與裡衣襟口,撫摸她同樣灼燙卻無比柔軟的凝肌。

  當他的嘴取代了手,膜拜她的胸房,而他的手滑過她窈窕身段,滑過平坦腹部,碰觸她最細緻的蜜處時,紫鳶抑不住輕喘,熱潮一下子刷過全身,而更熱的蜜潮已被他勾引出來。

  依舊不需言語,只需身軀緊貼,感受狂放的脈動與劇顫的心音,其他皆多餘。

  燕影吻著她、撫摸她,腰臀挪動,緩緩進入她身體裡。

  柔膩包含,命脈侵入她谷中,那滋味讓他灼灼噴出氣息,寬額垂抵著她,烏亮散發不知覺間半化成墨羽,搔弄她的臉膚和潤肩。

  「燕影……等、等等……」她細弱叫出,勉強扯住將要飛掠的一絲神智,身子這樣濕熱,被繃脹地撐開,她每扭動一下對兩人都是至甜至毒的折磨,但……有件事必得做到,不能忘掉。

  她伸長手將外衫勾近,從衣內暗袋抓出一隻小瓶,倒出兩粒藥丸。

  她含進一顆,另一顆抵至燕影嘴下,眸光逼近迷亂,卻執意看他,要他張嘴。

  燕影面色微異,眉目瞬間一轉剛硬,但他還是吞進她遞來的藥,津唾一潤,藥丸立即溶於舌下。

  「這樣就沒有顧慮了……」她迷濛揚唇,雙腿環上他的腰,裸身拱起。

  描繪不出的火氣陡然而生,因何發怒?燕影亦覺莫名,然而,就是不痛快。

  他俯首重重吻她,無法溫柔待她,彷彿洩恨,一直挺入深進,灌注蠻強力道,感覺是疼痛的,卻又糾纏肉慾,心魂與身體都快炸開,紫鳶用很多、很多力氣抱緊他,大概今生都不會再遇到,像他這樣能讓她癡迷至此的人,她不知道對他是不是所謂的「愛上」,但「癡狂」與「迷戀」,卻如此明了。

  瘋魔若錯,她就錯到底,一直錯下去,不回頭。

  當那股最高狂潮兜頭打下時,她圈住他腰身的雙腿變得緊繃,腳趾蜷曲。

  她想挽留他、絞緊他,然一切還不能結束,還不是時候,男人抱著她翻轉半圈,光裸身體交疊糾纏,他從她背後再次佔有,慾望粗實沉重,在一次次撤與頂之間剖開她盈滿香蜜的肉壺……又一次,她被推進另一波猛浪狂潮,繼續漂蕩……無止境浮沉……

  無邊。

  無際。

  至歡之後,是茫茫之愁。

  而這般慾念啊,卻已化作茫茫之劫,教人甘願在生死間輪轉無數回……

  一切混亂糾纏靜下時,似乎已過去許久許久。

  男人粗獷沙嗄的叫聲,女人帶泣般的吟哦,像還迴盪在洞中,與一幕天然的水簾珠子共譜秘曲。

  女子趴臥於軟墊上,燕影知她並未睡去,她是被折騰得太狠,於是靜伏調息。

  錯在他。

  這陣子他忙,她亦忙。

  上官淨重返南蠻,與鳳主之間的恩怨情仇開解後,原要回「西海玉靈峰」將唯一被留下的小師妹杜青青接來,但鳳主發瘋般硬不放人,最後是她代替上官淨跑了一趟,前兩日才將杜青青帶回。

  算算時候,他和她都已三個月未單獨相處。

  今夜守在莽林,或者下意識是在等候一名女子,等待她尋來,走向他。

  見她當真出現了,他左胸劇烈鼓動,如順風的滿帆,漲滿無數心緒,說不出,無法言明,然後看過再看,一直看,瞪得兩顆眼珠都快掉出,她真的在,不是他幻想出來的人物。

  她來尋他,來到他身邊。

  內心一開始確實歡暢不已,但,這滾了一地的紅澤藥丸……

  此時蒲草軟墊旁散著十來顆殷紅如血的藥丸子,這藥丸主要是用莽林內依附巨木而生的花籐「紅鳳尾」所開的紅花揉制而成,陰陽交合,若不想落種懷胎,男女雙方在「辦事」前都必須服上一顆。

  當他們頭一次赤裸交纏時,什麼防備亦無,事後,他深思過這事,想過再想,最後硬著頭皮跟鳳主問了那樣的藥。

  那一次,魔星難得慈悲爽快,竟問也不問原由,便把一袋子裝得鼓鼓的「紅鳳尾」藥丸塞給他,說是可以讓他用很久,還追加叮囑,不夠的話,再跟他取用。

  他面紅如血地接過那袋藥,心知鳳主不問,八成已有計較,只是不知他與紫鳶之間被瞧出了多少。

  之後沒多久,水簾洞內那樣的火熱癡纏被密密重溫了。

  然,在他取出紅花揉制的藥丸前,雙腿緊環他熾熱軀幹的姑娘竟先一步取出相同的殷紅之藥,餵進兩人口中。

  她告訴他,那是她問過太婆後,老人家給的。

  這也意味著,她仔細想過他所深思的事——不想有孩子。

  貪歡,就這樣「沒要幹什麼」地在一起。

  所以不能有孩子。

  而另一方面,他這時不時讓外貌異變的精血極可能延續至下一代,他不想讓孩子吃這種苦頭。

  燕族若因此絕斷,就斷吧,他根本不在乎。

  她這麼做,恰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他一開始只覺鬆了口氣,恣意投入與她的每一次縱欲交纏中,每一次在一起都不容易,所以全心全意,神魂授與,直至筋疲力盡,安歇在彼此懷裡。

  然而,今夜這些滾散開來的「紅鳳尾」藥丸,不知怎地竟教他氣悶心煩,他從未問過她的想法,關於他、關於懷胎、關於將來該如何……感覺若問出,似乎就壞了「沒要幹什麼」這個默契和規矩。

  「唔……藥丸都滾出來了……」一聲微啞的笑歎輕輕劃破洞內幽寂,紫鳶側過臉容,陣心猶帶迷濛,邊歎邊拾回離自個兒近些的幾粒紅丸兒,放回瓶內。

  「適才取了藥,忘了把瓶口封好,結果……欸……」她又歎,芙頰透紅,其實並非忘了封回瓶口,而是那當下,他在她身體裡,熾熱相連著,她尚能記得取藥服用,自己都覺了不起。

  盤坐身旁的男人有些古怪,她眸線迎上,望著他目底的流火。

  「怎麼了?」心意驅使,紫鳶不自覺抬起手,輕撫他鬢角與頰面上淡淡未斂盡的細羽,那樣的毛羽細緻無比,惹人心憐。

  如果只有欲,她的撫摸因何能深觸胸中,讓他滿腔灼氣快要裂胸爆發?

  如果只有欲,吻過她背心曾受重傷之處,為何他會喉頭泛堵,隱隱顫慄?

  如果只有欲的話……

  「這種『沒要幹什麼』地在一起,你覺得,能在一起至何時?」燕影突然問,語調夾帶了些山雨欲來的沉靜。

  紫鳶聞言一怔,緩緩收回撫他峻頰的手。

  「能到何時便何時,一切順其自然,不該是這樣嗎?」她微微笑反問。

  他眼中兩簇流光竄了竄,猶靜聲道:「倘是想嫁人生子,就不該跟我這樣走下去。」

  「我若想嫁人生子,自然不會跟你這樣下去。」她淡然回了一句。

  燕影在暗中仔細分辨她的眉眸神態,一時間無語。

  紫鳶坐起,抓來散落周遭的衣物,找到自己的外衫,她用它暫掩裸身。

  男人那兩道深沉目光仍專注在她身上。

  捺下歎息,她斂眉,有意無意迴避他的眼。

  「我從未想過嫁人,也……也不願與誰誕下孩子。」

  「為什麼?」

  紫鳶不受他逼迫,僅搖搖頭,青絲跟著溫柔徐晃。忽而,她下巴輕抬,語氣略揚,用一種近似開懷的口吻道:「你才應該找個好女子成親去,多生些孩子,太婆說,燕族如今只見你一人,還望你開枝散葉。」

  一頓。「東南西北村有不少美麗姑娘,還有居住在鳳鳥神地裡的刁氏鳳族中,也有與你適齡相配的女子,只要你願意,事就能成的……」而他,卻被她生生拖住兩年。

  有一瞬間,燕影覺得自己的耳力出錯了。

  他不應該聽到那樣的話。

  從她口中徐徐吐出,說得如此輕巧淡然,但他一瞬也不瞬地看她,看那兩瓣被他深吻過無數次的艷唇一張一合,那些話,確實是從那張可惡又絕美的嘴中道出。

  滾滾怒濤生成,在胸中翻騰,攪得他五臟六腑疼痛欲裂……然,他因何憤怒?

  因何?!

  打一開始,她已表明得十分清楚,誰也不必對誰負責,誰也沒辜負誰。

  所以,他究竟恨什麼?

  恨得這樣恨,恨得這麼痛,真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

  收攏長指,越握越緊,指節繃到泛白,他怒至極處反倒笑了,笑意泛寒。

  「我要真聽了太婆的話,找到好姑娘成了親,開枝散葉,你放得開我嗎?真捨得放嗎?」火都冒得三丈高了,且還繼續往上燒竄,他竟能涼薄再道:「莫非近日你又看上什麼好男貨?是東南西北村裡的年輕漢子?還是『刁氏一族』裡的誰?難不成……是南蠻莽林外的人嗎?唔,是說總不能比我差吧?倘是不耐用、不夠用,讓你用得不舒心暢意,你若回頭尋我好處,屆時,成了親的我到底幫不幫這個忙?」

  他的話不好聽,有些惡毒了,聽了心裡是很難受,但她還能如何?

  紫鳶輕咽津唾潤著澀然的喉,唇彷彿抿笑,嗓音低柔幽微。「對你,沒什麼放得開、放不開,或捨不捨得的事,本來就知事情會有結束時候,待你有其他姑娘,要成親了,也許正是一個契機,恰可了斷這一切,到那時,我總該走的。」自嘲一笑。「所以啊,別擔心我要回頭尋你,至於是不是看上其他男色……」

  她終於再次在幽暗中對上他神俊炯亮的眼,輕且坦率道:「燕影,有過你,這樣就好了,是很好很好的一段,能讓我深藏於心,永不忘懷,所以歡喜它的開始,無憂於它的結束,這樣已然足夠,只是我還有想說的,想跟你說,你厭惡外貌的異變,不斷與體內異能相抗,但是啊,能化人面鳥身的你,在我心裡可是如此高貴的神子呢,是貨真價實的,而我這種不入流的凡胎俗子卻能靠近你,以再親暱不過的姿態與你一起,你讓我看見我想看見的,解開我所迷惑的,卻又給了我最癡最迷、最美最好的……燕影,你不會明白,我有多感激你……

  倘使結束的那天到來,我只餘最後一個想望,我希望你放開長久執念,遂心而行,順意去走,讓你體內精血掌握所有,讓你的心更加寬闊……」她笑,像能瞧見那樣的他。「我想,那時的你一定無比地自由自在,自由自在的你,一定比現下的你更強、更無敵。」

  燕影死死瞪住她。

  死死的。

  瞪她。

  怒火已騰燒出一片無邊無際的怒海,燒掉他腦中所有思緒,而思緒成灰,徒留一片空白,他無法動腦去進一步弄明白她的意思,所有想法只停擺在「她要他成親」、「她鼓動他去開枝散葉」、「她終要離開」……這些言詞,而其他的話,他是聽進耳裡了,但沒辦法靜心思定。

  他想再問,要她不得不答個清楚明白地逼問下去,只是額角兩穴突突亂跳,胸臆脹痛,他必須很費力地掌控吐納,舌尖僵硬,已彈不出任何一字。

  緩緩,他立起身,黑髮覆頸垂肩,全身未著半縷,就這樣光溜赤裸地走向洞□。

  每走一步,身上墨羽越多,啪啪啪疾增。

  待走到洞口,他的異變已完全成形。

  「燕影……」

  沒理會身後女子帶憂心的輕喚,人面鳥倏地展翅飛出那幕水簾,憤然衝向明墨般的穹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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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2:44
第七章

  墨羽在月光下瀲灑出層層皎光,當玄色飽滿時,閃動的光原來是雪銀之色。

  這一次的血氣大縱,外貌異變得十分徹底。

  烏亮細羽霸佔那張臉龐的寬額、頰面,以及唇下,除眼睛周圍,也只剩兩邊顴骨、眉峰、鼻樑和人中部位,瞧得出原來粗獷的淡褐膚色。

  人面鳥在胡亂狂飛大半個時辰後,終於迷途知返,飛回了南蠻莽林。

  斂翅,停在最高的那處枝椏上,豐羽被風吹拂,溫柔波動,留有一名女子發上、膚上獨有的冷香氣味,靜靜嗅聞,記起這氣味是如何沾染上的,剛硬的心稍稍一軟,但下一瞬,腦中浮出她諸事淡然的神情,麗唇吐出可惡言語,似乎,她還說了許多,許多是無法靜心思索的,記得的僅有教人恨極的那些話……氣息促濃,心又狠了,恨得牙根生疼!

  結界內,月光驟然帶紫,紫中生藍,籠罩一大片莽林。

  奇脆之事,見多了也變尋常。

  月被抹成紫藍,不是魔星的手筆,還能有誰?

  人面鳥兀自盤佇樹梢枝椏,瞬膜眨都不眨,能看到極遠處的目力直直遠放再遠放,停在某個地方,即便那顆魔星已來到身側,人面不回頭,鳥身亦穩穩不動。

  「怎麼?竟又入魔?我記得你這『變鳥後變不回人』的癥狀,自修煉心法後就沒再發作,不是嗎?」

  這一次,人面鳥異變太深,無法言語,也懶得說話,入定般只管遠望。

  魔星在枝椏上坐落,潔白衫擺隨夜風輕蕩,猶自笑歎。「能惹得我大怒大痛、走火入魔的,普天之下就那麼一個,能惹得你大怒大痛也走火入魔的,我看也就那麼一個,事情都到這分上,你先前提及要上北冥一探之事,我再不允,似乎也太不顧道義。」說著說著,竟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味兒。

  「你也知的,不是我有意攔你,前陣子不就亂得很,我病得脫了形,你若再離開,南蠻若出亂子誰收拾?如今局勢開朗,形勢大好,你要飛出去探探,就去吧,但,還得給我回來。」

  開玩笑,南蠻這麼大,既是百鳥來朝之地,憑什麼要火鳳獨力守護,而其他什麼鳥的就能坐享其成?

  火鳳守護此地如此久長,難得逮回一隻精血純厚的飛燕,當然要壓搾再壓搾,想方設法困住這只燕,豈能放手?

  這一方,人面鳥盡管不動,魔星所說的話倒聽得明明白白。

  突地,兩瓣瞬膜迅捷翻眨。

  魔星疑惑地低咦一聲,循人面鳥視線去看,可惜目力不夠深遠,看不清。

  此時結界起了動靜!

  哈,動得好啊!恰能讓他用異能連結,感應整面結界。

  然後在神識中,魔星清清楚楚看到踏進莽林的人——

  是那個惹得男人變鳥身,害人入魔太深,一時間還變不回來的姑娘。

  「原來守在這兒,是為了確認她回到莽林,安全無虞啊……」

  欸,都不知兩人上半夜吵了什麼架?

  竟能吵得讓人面鳥丟下姑娘就飛回,厲害啊厲害!

  一確知今夜被棄於水簾洞內的人兒獨自返回了,人面鳥心事了結,昂首,挺胸,雙翅大張,跟著就噗噗噗飛走了。

  被遺留在樹梢的魔星嗤了聲,浸淫在紫藍月光結界下,繼續綻放獨屬於他的魔性光明,被魔化得頗嚴重的心裡想著,下回要把妻子誘拐到這兒來,讓她賞星賞月賞樹海,順道賞賞他這個俊夫。

    ◎       ◎       ◎

  自上回被拋棄在水簾洞內,紫鳶已大半個月沒見到燕影了。

  確實是很刻意去尋找的,刻意到大刺刺詢問別人他的行蹤,但他行事原就神龍見首不見尾,問不出個結果,只好一路問到鳳主那邊去。

  鳳主笑笑道,燕影出了南蠻,北上探訪一些雜七雜八、芝麻綠豆大的要事,她很想問鳳主,既是「雜七雜八」又「芝麻綠豆大」,怎會是「要事」?不過疑惑歸疑惑,鳳主向來瘋得厲害,也就不跟他較真。

  那一夜,目睹那男人化作人面鳥飛走,她眸眶發燙,眼淚便默默垂下了。

  很沒用啊……

  嘴上說,對他沒有放不放得開、捨不捨得的事,說自己心境早調適好,該結束也就順其自然……其實,根本灑脫不了。

  很想再跟他談談,但他不在南蠻,而她亦隨鬼叔一行人進中原一趟,如此錯開,下回再聚首又不知是多久以後了。

  「你穿這樣真好看。」

  眼前的小小少年換上簇新衣衫,鞋也是新的,髮梳得一絲不苟,他微微仰高臉龐,她遂蹲低下來,望著他俊秀眉目真心稱讚。

  此地是中原武林盟的「泉石山莊」,從南蠻前來的一行人已在莊中住下七日,這一次之所以拜會武林盟,主要是護送范家小少主回來。

  當年「素心山莊」范家遭難,起因跟一對碧玉寶刀有關,寶刀暗藏玄機,而能解開其中玄妙的人,只有范家小少主。

  如今遺失的碧玉寶刀重現江湖,護在武林盟內,此事傳出,南蠻那邊也得到消息,然後范家小少主就決定重返中原。

  紫鳶不知他如何跟太婆提的,也不知太婆是怎麼跟鳳主商議,總之最後是應了小少主的請求,與中原武林盟連繫,而對方亦在打探他的下落,如此一來,雙方順利接上,鳳主遂讓人送他至此。

  護送之事已圓滿完成,范家小少主在這裡的生活起居,自有人會幫他打點好,絕對比在南蠻山裡更周到,紫鳶知道不必擔憂,但畢竟在山裡相處過一段時候,這位小少主又莫名喜歡待在她身邊,然而明日一早,她就要跟鬼叔他們起程回南邊,此番別過,也不知能否再見。

  忍不住摸摸小小少年的臉,她淡淡笑。「再過幾年,肯定有一大堆姑娘家為你爭風吃醋,到那時,你還記得姊姊嗎?」

  他沒答話,卻在紫鳶欲起身時,俊龐靠近,隨即在她嘴角親了一記。

  紫鳶陡地怔住,直到他轉身溜走,她還怔在「泉石山莊」的石林園內。

  一隻手慢吞吞撫上被輕薄的嘴角,原本的淡笑轉深了,她直起身子佇立,笑望小小少年離去的方向。

  突然間——

  她聞到一抹氣味,有些朦朧的熟悉感,以為是范家小主留下的,但……不是啊……不是的……她眉心蹙了蹙,鼻間更仔細嗅聞,這味兒,暖中帶清冽,溫徐如香茗,沁爽似雪風,她聞過,一直記得,她其實相當熟悉,一直記得的……

  玄冀!

  驚心揚首,她四下張望,沒有……沒有那個人……

  她開始胡亂奔走,而石林園如此開敞,她卻找不到想見的那人。

  氣味時濃時淡,她乾脆閉上雙眸,用嗅覺分辨方位……啊,在石林園之外!

  她一竄躍出石牆!

  武林盟的幾名護衛見狀,不禁面面相覷,不知她急些什麼。

  紫鳶出了石牆,奔出不到半裡路,在一片桃花林裡看到那個人。

  那人背對她立在艷紅桃樹下。

  聽到她腳步聲奔近,驟止,對方於是徐徐轉身,朝面色陡凝的她勾唇一笑——

  「我就知道,一直確信得很,我的鳶兒沒死呢,躍落白泉飛瀑,走時不留隻字片語,你這孩子也忒狠心。」

  玄翼……

  「不……不是玄翼……不是他……」紫鳶嚇得不輕,嚇得幾是魂不附體,艷唇瞬間慘白,兩眼直勾勾,驚惶間,心裡的話如囈語喃出。

  「不是玄翼呢,是我不好嗎?鳶兒該不會忘了我是誰吧?」

  「……羽、羽姬……」她吶吶吐言,瞠大的眸眶有些倔氣,卻隱隱泛光。

  麗妝艷衣的美婦很愉悅的模樣,走近,香指滑過紫鳶面頰,柔聲道:「壞孩子,你要喚我阿娘,我聽了才開懷啊!」

  紫鳶僵住不動,腦子還在努力厘清眼前之事,不敢妄動。

  金羽姬繼而又道:「派出來的人跟我說,瞧見你出現在『泉石山莊』,跟武林盟的人混作一塊兒,且跟『素心山莊』范家那根小獨苗也親近,我本來不信,今兒個才親自尋來,心想,倘使是真,你嗅到玄翼獨有的身香,定會追出來探看。」她笑,媚眼如絲。

  「玄翼身上的香,我早把它養在瓶裡了,養了這麼多年,香魂聽我驅使,真把你乖乖勾了來,與你相較,那碧玉寶刀算什麼寶貝?你才是咱的寶呢!」

  紫鳶悄悄拉長吐納,像瞬間被冰封,得靠意志突破出口。

  聽得對方所說,她漸能掌握思緒,在腦中暗自拼湊出大概——

  「白泉飛瀑」裡並無武藝絕佳者,即便是她金羽姬,武藝雖好,亦稱不上什麼絕頂高手。

  她對碧玉寶刀感興趣,對唯一能解寶刀之謎的范家小主感興趣,然,「泉石山莊」為武林盟地盤,她不敢闖,而她所學術法再高,也難一次掌控那麼多人。

  這些天,有好幾路人馬在「泉石山莊」外轉悠,暗中窺伺的人亦不少,「白泉飛瀑」的人也在其間,因此才發現當年從飛瀑一躍而下的人,竟在此現身。

  紫鳶不禁苦笑,都逃離五年多了,想來她的容貌並無多大改變,才教「白泉飛瀑」的幫眾輕易認出吧……

  再想!快想!紫鳶,想想該怎麼辦,快!

  「鳶兒,跟娘回去,乖些啊,別再惹娘生氣,好嗎?」金羽姬輕拉她的手。

  忍住想甩開對方碰觸的衝動,紫鳶張口想拒絕,有幾個人此時往桃花林這兒趕至。

  「紫鳶,出什麼事了?」鬼叔聲若洪鐘。

  「紫鳶丫頭,武林盟的護衛說你突然翻牆,急著見誰啊?」

  「咦?這位是……」

  一聽到鬼叔與其他幾位大叔的聲音,紫鳶腦門驀地一凜,渾沌被狠狠剖開。

  南蠻、刁氏鳳族、鳳鳥守護的神地、鳥族精血……

  純粹且高貴的精血……

  人面鳥。

  對!尤其是人面鳥!

  「白泉飛瀑」的主人不能知道,不能讓金羽姬知道!

  腦中清明,她深吸了口氣,轉身面對眾位大叔時,她笑得燦若桃花。

  「鬼叔,我找到我娘了,我要跟她走,不跟你們回去了。」

  她反握金羽姬柔膩無端的手,握得牢牢的,像害怕好不容易尋到的親人,下一刻又要消失似的,握得那樣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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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3:03
  紫鳶離開時,連行李也沒收拾,就匆匆跟著金羽姬走。

  不想鬼叔他們再追問,交談越多,只會曝露更多的事。

  更不想鬼叔他們攪進這潭黑水中,跟「白泉飛瀑」的主人鬥,武藝或者可勝,但金羽姬可畏之處本就不在實實在在的拳腳功夫,最怕術法一動,後患無窮。

  「鳶兒,你擔心我對那幾個粗魯大漢出手嗎?」

  離開「泉石山莊」已兩個時辰,紫鳶很乖順沉靜,聽到金羽姬問話,她未答問話之人已自個兒先笑了。

  「壞孩子,壞心得很呢,那般的貨色,你以為我瞧得上眼嗎?」

  紫鳶依舊無語,一手悄悄按在腰間。

  金羽姬心滿意足歎道:「你回來就好,有你在身邊,誰還入得了我眼界?」

  紫鳶選在這時動手!

  腰間軟劍一出,劍身如蛇疾行,迂迴間逼至對方咽喉。

  不會輕易得手的,她內心明白,但至少能逼退對方,為自己爭取逃脫的時機。

  金羽姬確實被逼得非退不可。

  往後疾撤時,她艷目直視紫鳶,帶笑的唇角泛冷,彷彿又罵著——

  壞孩子,壞心得很……

  紫鳶搶到時機,不糾纏,隨即旋身欲走,豈料甫轉身,十來名紅衣勁裝的男女紛紛現身,將她合圍。

  「小姐還是乖乖隨主人回去吧。」

  時機已失,但既動了手,怎可能束手就擒?

  紫鳶在愈縮愈小的圍勢中左突右衝,軟劍銀光飛掠,帶出一道道蜿蜒凜冽的劍氣,她瞬間傷中三人,合圍之陣陡現缺口。

  她亟欲竄出,兩側又來阻撓,她劍招如行雲流水,輕易再傷二人。

  「你不回去,難道不想見玄翼了嗎?」媚語忽地穿進她腦中。

  玄翼……

  劍尖突然一頓,紫鳶被逼回圍勢,她未及立穩,驚見一張麗妝玉顏已在面前。

  金羽姬唇彎彎,眉陣卻現猙獰,雙袖揚弧,捏在指間的髮針刺中紫鳶頸後。

  「還鬧嗎?壞孩子……」

  一股刺麻感從頸後蔓延開來,貫穿脊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傳至四肢,紫鳶通體泛麻,五指握不住劍,兩膝一軟,終於跪倒在地。

  麻感襲上腦門,擊潰她的意志,暈厥前,她漸已僵硬的唇舌硬是嚅出話——

  「玄翼還、還活著……他在『白泉飛瀑』,你找到他……他活著嗎……」

  金羽姬斂裙蹲下,盈盈笑望她。「我帶你回去,你不就知曉了?」

  是否,開頭就是盡頭?

  無法飛過萬水千山,逃得不夠遠,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巨大的黑潮襲擊過來,紫鳶認命垂眸,嘴角隱約有笑,滲苦。

  她鬆開最後的那抹神識,身子往前傾落。

    ◎       ◎       ◎

  燕影出南蠻辦事,這一次,辦的是個人私事。

  欲知之事大概都有了個底,又知南蠻的一行人已入中原,他未直接回南蠻,而是從北冥入中原,打算前往武林盟與鬼叔一行人會合。

  當然,主要是因事前就知道紫鳶會同行,因此才前來堵人,哼哼,堵住那個可惡、可恨又可惱的姑娘之後,他有不少事要向她問個清楚明白。

  只是當他尋到鬼叔一干人等,卻獨獨不見那個讓他氣到入魔的姑娘。

  這還不是最混亂的,最混亂的是,鬼叔手裡竟有那把「行雲流水劍」!

  那把劍,說是拾到了。

  而劍安在,人卻渺渺無蹤,也不知那姑娘發生何事,讓幾位大叔滯留中原追尋好幾日,仍舊無果。

  「紫鳶丫頭說了,她找到她娘親,要跟著她娘回去,不回南蠻,這事是有點古怪,但人家母女相逢,咱瞧那丫頭笑得好樂,還能多說什麼呀?」

  「不過想了再想,總覺不對,那丫頭走得好急,連行李都不收拾,跟著她娘親頭也不回就走了,嗯……就是透著古怪味兒啊!」

  「所以大伙兒一想,越想越不通,忍不住就追上去瞧瞧,豈知追蹤到那地方,打鬥跡象明顯,四周還留著血腥味兒,但見不到人影了,草地上只留著紫鳶丫頭的那把軟劍。」

  聽過鬼叔一行人所說的,燕影頓覺頭重腳輕。

  ——娘親?跟她娘回去?笑得好樂?

  她根本是被強行帶走的,帶回北冥的「白泉飛瀑」——他轉身疾馳。

  「燕影,你去哪兒啊?喂——哇啊!」

  「他……他、他他用飛的!」驚愕瞠目。

  「真的……是用飛的呀……」

  眾家大叔知他本事,但還是頭一遭親見燕影化作鳥身。

  人面鳥拍動強勁的翅膀,飛向天際,自若與體內血氣相融,再不抗拒,再不顧旁人驚異的目光。

    ◎       ◎       ◎

  被帶回「白泉飛瀑」已三日,回北冥這一路上,紫鳶一直難以掌控神識,整個人彷彿被一團迷霧包裹,霧氣深濃,滲進她神魂裡。

  她肢體能活動,但有些事並非自己想做而去做,便如一尊傀儡木娃,任憑掌線操作的人牽扯挪移。

  隱約明白,她中了羽姬攝魂奪魄的髮針。

  大概是覺已返回「白泉飛瀑」,即便她想逃,也難逃出生天,金羽姬終於除去她頸後髮針,但腦子渾渾噩噩這麼多日,紫鳶神識猶在半夢半醒間,幻境抑或人間仍有些混淆不清。

  艷紅紗簾從高高的頂端垂墜下來,一幕又一幕,紗簾輕輕飄動,過長的地方拂過她的身膚,引來細微搔癢,她想躲開,不自覺蜷縮身子,才發覺衣物已被褪盡,她裸身散發躺在紅艷艷的大榻上。

  這張紅榻很大很寬,可容十多人躺下,紫鳶親眼見過,那時「白泉飛瀑」的主人召來十多個門人,有男有女,俊秀艷麗皆全,在紅榻上恣意媾合。

  一股欲嘔的惡感在胸內翻絞,但吐不出東西,只能不住乾嘔,兩眼被逼出淚來,她蜷伏著,氣息促亂,連調息穩心都難辦到。

  然後,有人碰觸她,一隻溫熱大掌貼上裸背。

  她先是驚凜,又彷彿有所感應,繃緊的背脊緩緩一弛。

  她從屈起的雙膝間抬起頭,慢慢轉過臉,看到她喜愛的那個男人來到身邊。

  那張好看的面龐離得這樣近呢。

  他眉宇間已不見怒氣,凝望她時,目光這樣溫柔,讓她快像遇陽的雪般化開。

  「燕影,我想找你,想跟你說話……」她語氣似嗔,對著他,總有時會不自禁流露小女兒態。「……可是你飛走,不理我……」

  燕影不說話,只微微噙笑,一下下輕撫她的背。

  她眷戀他掌心的溫熱,泛寒的身子不住地往他貼靠,於是兩人面對面躺在紅榻上,她枕著男人強壯臂膀,蜷貼在他身側。

  她擱在他胸膛上的柔荑被握住,跟著手背一陣濕暖。

  紫鳶合起雙眸,模糊笑了,因為他又在舔愈她的傷。

  手背上那道新傷是怎麼弄出來,她其實記不太清楚,像是……像是跟不少人打了一架,被合圍,被刀劍劃傷,最後被……被帶回「白泉飛瀑」!

  這裡,「白泉飛瀑」!

  「快走!你不該來——」她倏地睜開雙眼,瞠得圓大。

  然——

  眼前除了無盡的艷紅,什麼也沒有。

  她沒有枕著誰的臂膀、沒有與誰相擁、沒有拍撫裸背的大掌、沒有深邃溫柔的目光,而手背上的小傷猶在,沒有誰為她舔愈。

  一切的一切,僅是她潛藏於心的渴望。

  身軀被囚,心志受折,想再逃出……大概是無望了。

  但她會一直想他、記住他,只要記起他,只消記起他,便不覺荒蕪……

  知他是心裡美好的幻影,被她牢牢護於心中,不在這污濁濃臭的黑沼裡,這樣就好了。

  她微微又笑,放任倦意侵襲,再次跌進黑暗當中……

  夢啊,似乎無止境的長,睡去再久,醒來仍覺乏力。

  眼皮沉沉,紫鳶勉強掀開眸睫,望出去依舊盡紅,但這一次,周遭不再靜得出奇,她聽到喘息聲,是女子嬌膩的細喘,一聲聲、一陣陣……就在這紅榻上!

  四周被使了香魂,勾引人動情動欲的香。

  她嗅得出,但很怕自己抵擋不住,至少……至少得下榻……

  撐起上半身,可惜雙臂無力,兩條腿更是不聽使喚,她「咚」一聲趴倒在榻。

  她聽到女子笑聲,似嘲笑她還在作垂死掙扎,不肯認命。

  她側過臉,循那笑聲望去,紅榻的另一端,長長寬寬的垂紗紅幕上淡淡落著人影,女子赤裸妖嬈的身軀線條清楚可見。

  而此刻,女人正開敞雙腿,跨坐在男人腰上。

  她緩緩扭腰擺臀,及腰長髮不住搖曳,平躺在身下的男人卻無絲毫動作,死死躺臥,如任人宰割的俎上肉。

  是……是玄翼嗎?

  是嗎?是他嗎?

  紫鳶想看清,匍匐往前,但心揪緊難受,又不忍去看。

  「鳶兒,害怕什麼?來啊,快來,過來這兒,我教你怎麼玩。」

  她不聽那召喚,不能聽、不能去聽。

  她不能聞那勾魂香氣,不可以的……

  紫鳶再一次蜷縮起來,把自己縮得小小的,臉埋在膝間。

  淚靜靜流,她沒察覺到,鼻尖抵著自個兒的膚,渴望在自己身上尋到一點點燕影的氣味,她要記住他,記在心裡……

  紅榻那一端,女子嬌聲笑得更響,而後又是淫吟不斷。

  伴隨吟叫,肌與肌相互拍擊的聲音越來越大,亦越來越急。

  「鳶兒……鳶兒……別怕呀,我總要教會你的,你想逃,怎麼可以呢?嗯、嗯……好舒服的,就我和你,我會讓你很舒服的……鳶兒……啊、啊啊——」

  垂紗紅幕後的女人,終於在男體上得到至高的滿足。

  紫鳶聽到她最後所宣告的,身子再次畏寒般輕顫。

  她抱住自己,緊緊圈抱,想著那個讓她很心軟心痛又心憐的男人,在這個絕處,他是她為自己栽下的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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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3:39
第八章

  待一切停止,寂靜再次籠罩,紫鳶終於將臉抬起。

  或者是盡興了,羽姬早已離開,紫鳶猜想,也許她正在香池那裡浴洗,也許召了某位門人共浴,也許又在那座小池裡交合,也許……

  四周仍留著那股詭香,不過淡了許多,她甩甩頭,試著讓神識再清醒些。

  啊!垂紗紅幕後的那個男人……

  她急急撐起身子,半滾半爬地靠過去,掀開整大面的垂紗,去到那人身邊——

  不……不是……

  不是玄翼。

  那是個比玄翼年輕許多的男人……不,還不算是男人,十五、六歲模樣,僅是個少年罷了。

  少年長睫掩下,面容生得相當俊秀,散著發,與她一樣赤身裸體。

  紫鳶輕探他鼻下,尚還留有氣息,但似乎被香魂迷得非常之深,她再察看他頸後,果然找到被髮針剌進的微小傷痕。

  所以玄翼當真不在了吧?

  是羽姬故意那樣說,誘她分心,逮她在手。

  今日紅榻上的人不是玄翼,紫鳶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是慶幸、是失落、是微微心痛和濃濃悵惘,至於眼前沉睡的少年,也是可憐之人……

  她再次寧穩心志,用力扯了扯紅紗,扯動幾次才把一幕紗子撕落。

  無衣物裹身,只好先將就著,用紅紗披過肩頭,再在腰間交纏,然後垂下作裙,幸得紅紗相當長,讓她纏纏裹裹的,竟也弄得頗有模樣。

  下了紅榻,裸足一陣涼,北冥雖已春臨,但十六峰的霜雪未消,建在峰上的「白泉飛瀑」依舊冷寒。

  紅閣內靜悄悄,她腳步有些踉蹌地躲至窗邊,揭開一道縫窺探外頭。

  竟是無人守閣!

  她又移到另一邊的窗子再覷,連續察看四個方位,確實無人在外。

  羽姬以為她無力再逃,所以鬆懈看守了嗎?

  她內心一喜,氣息略促,挨到門邊一直等到蓄足力氣,才試著推了推門。

  門未上鎖,一推便開了。

  雖隱約覺察古怪,但時機在前,她未多想,立即閃出門外。

  不能往峰下走,羽姬所收的門人在峰腰處各有住處,亦設有不少守衛點。

  在這個地方,她住過十五個年頭,沒交往過一個朋友,成天四處探索,這讓她尋出這座峰上幾條天然秘徑,那些小徑能讓她直通峰頂的飛瀑,她不怕再跳一次,當年大難不死是玄翼捨身護她,這一次,就賭了。

  跑,咬牙奔跑,然後撥開好厚好厚的一層烏拉草,她躲進一個小時候常窩在裡邊的草穴,穴洞還在,但她長成大姑娘了,得縮著身子才能完全躲入,雙足好冷,她呵氣在手,替自己搓揉,而頭暈目眩得很,得穩下來再次調息。

  忽而,她以為真是眼花才看錯,從她躲藏的方位瞧去,一雙精瘦見骨的大腳出現在草穴外,就停在那邊不動。

  誰?

  紫鳶將頭小心翼翼探出,透過草縫由下往上窺看,竟是紅榻上那名少年!

  不知道他是怎麼跟出來的,而且就裸著身,不像她還扯來紅紗亂裹一氣。

  怎可能置之不理?

  已顧不得太多,她爬出草穴,拉著他冰涼涼的手,拖著就跑。

  少年完全沒有抗拒,不曉得是所中迷毒太深,神智不清,抑或天生如此,若非情況太緊繃,紫鳶肯定又要對自己苦笑,因為這讓她記起那一年帶范家小少主奔逃時,那孩子與這個少年頗有雷同之處。

  她都弄不清究竟憑哪股子勁力,竟一路拖著少年,硬爬至頂峰。

  像那一年,玄翼拉著她逃,來到白泉飛瀑上。

  風大,。水聲隆隆。天雲似離得好近。

  「到了,飛瀑就在前方,就快到了——」少年腳步沉重,愈來愈沉,她力氣亦要用盡,快拉不動他。

  他眼皮突然一閉,整個人往前栽。

  紫鳶受到牽連,也跟著跌倒,但她很快坐起,將少年發寒的上身抱進懷裡。

  「醒醒,醒過來啊!」心一橫,她重重掃了他兩記耳光,打得他嘴角都破了。「給我張開眼,看著我!你看著我——」她語氣狠厲,心臟劇顫,眸中忽而湧出淚珠,淚未落下,就含在眼眶裡。

  少年掀睫,渙散眼瞳終於凝神,定定看她。

  「你要睡在這裡,我也不管了,我會把你扔在這兒,一個人逃!」

  雖撂下狠話,但紫鳶並未動作,直到少年似理解了她的意思,很努力地重新爬起,她才扶著他,帶他往前。

  「飛瀑底下水寒沁骨,無論如何你都必須保持清醒,我會拉住你的手,你別放——呃!」叮嚀的話陡斷,一條細鏈從身後撲來,紫鳶覺時已晚,細鏈如蛇纏頸、鎖喉,將她往後拖扯。

  她倒地,表情痛苦,雙手使勁想扯松頸上鏈子。

  少年亦抓住細鏈,使勁扯,想將鏈子扯離金羽姬的掌握。

  「找死!」艷袖一揮,少年瞬間被彈開好幾尺,倒地後,一動也不動了。

  紫鳶乘機掙開鎖喉鏈,細鏈再次逼近,她翻身滾動,趕至少年身邊。

  無法確認他是死是活,反正……此際只能先拖他躍下飛瀑了!

  然,細鏈一而再、再而三凌厲撲來,阻撓她的去路,明明離飛瀑已如此之近,卻怎麼也趕不到。

  她已氣喘如牛,有種感覺,自己像是被貓戲耍玩弄的鼠,也許從離開紅閣那一刻起,「白泉飛瀑」的主人早在暗中覷看,看她自以為躲得過一切,看她不自量力想救走少年,看他們迂迴曲折爬上峰頂,卻要在最後一刻打壞他們所有想望。

  她右偏避開細鏈鋒芒,但一根髮針已然逼至,這一次,她沒能避開,髮針力道之悍,幾沒膚而入,刺入她咽喉。

  髮針極細,傷處並不見血,但她瞬間已無法言語。

  「還不認輸嗎?你這孩子比玄翼還倔,欸,偏我就愛你勝過他。」

  金羽姬邊軟語罵著,邊理著一綹長髮。

  她盈盈步近,見紫鳶還敢妄動,頓時麗眉之間怒氣盤騰,她倏地截斷兩根髮絲,捏在指中一震,髮絲幻變成長針,再刺紫鳶雙肩。

  髮針剛長,直直穿透鎖骨,將紫鳶釘在地上。

  劇痛貫穿全身,衝至喉中的叫喊又被生生阻住,紫鳶痛得雙眸浸淚,不想哭亦不願哭,但還是疼到掉淚,然而最怕的是明明有知覺,身軀卻不受自己掌控。

  她難以動彈,約莫僅有頸部以上能輕微動作,只不過張口無聲,而難掩驚惶的眸光仍不減倔氣,直勾勾注視金羽姬。

  後者抬起一足,挑逗般撥弄被她拿來充當衣裙的紅紗,幾層垂墜的紗裙被緩緩勾開、挑高,她下身赤裸,一雙玉腿亦全然曝露。

  心臟在胸內急遽跳動,震得紫鳶胸骨亦感受疼痛,淚從兩邊眼角滑落,但不服軟,不願服軟……

  「我就想,把門人往底下峰腰暫撤,留你在紅閣內,說不准你要演這麼一出給我看。」金羽姬掩嘴輕笑,繞著她身子打量。「沒想到你自個兒都顧不好,竟還拖著人一塊兒?」

  她音調忽然轉冷。「玄翼當年帶你逃來這兒,從飛瀑躍落,你以為這事,我會容你再來一回嗎?當年你若肯乖乖聽話,跟玄翼交合,讓他在你谷陰之內落種,為咱們『金氏鳶族』誕下血脈,他也不會慘死在白泉飛瀑下。」

  紫鳶眼珠顫顫,顯示心緒正大受波動。

  金羽姬見狀又笑,眼神邪冷。「是啊,玄翼當年已死,門人尋到他時,他屍身在水裡漂流多日,身軀都已腐爛見骨,面目全非。」

  淚水滲出,不斷從眼角流下,紫鳶張開嘴,一聲也無法哭出。

  雖猜到如此結果,但此時聽金羽姬道出,仍覺心痛悲涼,眼淚如何也停不住。

  艷麗面容忽地傾近,她跨跪在紫鳶腰間,唇湊在紫鳶耳際,細細吐聲-

  「小鳶兒,是你害死玄翼的呀!他愛你愛得入了心,要跟你交合相親,他其實是願意的,都是你不好,將他害慘了。」

  不——害人的不是我,是你,金羽姬!是你!

  紫鳶瞪大淚眼,眸底的怒恨無比直接。

  金羽姬精巧五官微微一扭,片刻才冷笑道:「還這麼悍呀?呵呵,你以為沒了玄翼,我就拿你沒辦法嗎?」

  她眉眸間浮現某種神秘且自得的神態,讓紫鳶心口一跳,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金羽姬緩緩直起上身,兩腿仍跨跪,接著,她竟動手脫去身上衣物。

  紫鳶驚愕不已,臉容蒼白若紙,昏亂腦中傳進她的笑語——

  「我本想讓你養好些,過幾天再行此事,鳶兒既然不領這個情,那我也用不著太憐惜你。」光滑曼妙的裸身完全展現,她唇角帶邪,兩眼直盯身下之人,雪嫩雙手往下,慢慢探往自個兒兩腿之地。

  「鳶兒,我的小鳶兒,沒了玄翼,還有我呢。」

  接下來的景象,紫鳶不僅被嚇得面無血色,更被嚇得神魂顫慄,那驚懼從內心深處竄開,拓往四肢百骸。

  金羽姬以兩指分開私處,另一手揉捻著那顆藏在肉瓣內的蒂珠,那顆小核般的肉珠在她碰觸下突見怒長,不斷脹大、拉長,昂挺如男子陽峰。

  隱身忍術!

  紫鳶知道,這路奇淫術法金羽姬三十多年前已開始修煉,但一直未成,據聞修成後男女同體,她只當笑話,豈料眼前……眼前之人……

  不、不——不要——

  不要啊——

  驀然間,紫鳶意會到自己將遭遇什麼,內心拚命大叫。

  然而嗓聲不出,只有血味一波波衝出喉頭,她想掙扎扭動,雙肩卻早被髮針釘死,四肢根本不聽使喚。

  她雙腿被架開,金羽姬探了探她乾澀的下身,伏在她上方道——

  「小鳶兒,你跟男人在一起過了,是嗎?呵,你長大了,懂男女事了,膚孔散出的氣味真好,看來那個男人頗好用,今兒個,你就試試這個吧……」

  那利刃硬生生挺進,擠入毫無潤澤的穴徑中,霸佔她的身體,強要她承受,將她擠壓到已無容身之處。

  疼痛不已,紫鳶兩眼還是倔強瞠著。

  當那怒長之物開始粗暴磨蹭、野蠻進出,她不再無意義地張嘴大叫,而是緊咬牙關,咬得口中溢血。

  她望向天際,神智抽離,彷彿被那樣對待的人不是她,她沒在那具身體裡,沒有……直到……直到一隻巨大玄鳥進入她眼界,以破風之速俯衝下來,她胸中陡凜,神魂再次被打回體內。

  燕影——

  她聽到厲絕嘯聲,響徹整座白泉飛瀑。

  知身後有異,金羽姬猛地從她體內撤出,不及回身去擋,而是竄至一旁,暫避敵之鋒芒。

  待旋身一看,麗瞳爍光,震驚得瞠目結舌。

  金羽姬看到這輩子最渴求之事。

  人面鳥,男人的面龐剛峻,兩眼竄火,身上墨羽黑得發亮。

  「怎麼會?真的見著……神子,人面鳥……」金羽姬著魔般喃喃,表情盡現貪婪。「我……我要你……我要你……」

  非得到不可!

  她倏地又斷髮成針,針束散開,疾射而去。

  看到這一幕,紫鳶緊繃得快要昏過去,很怕很怕,怕燕影進入這個局,怕他進入後再難逃脫,亦怕他看盡她一切醜態。

  二十來根的針近身僅餘毫釐,人面鳥突地張翅,無形氣勁瞬間震斷所有髮針。

  被震斷的針甫落地,人面鳥主動出擊。

  那撲來的氣勢太強悍,金羽姬心驚,一退再退。

  她從未見識過如此強大的氣,白泉飛瀑上,一向是她佈下的結界,屬於她的氣場,但這人面鳥身之物破她結界似輕而易舉,在她的場子裡,全然不受她心志滲透。

  是了……是神子,精血純厚,所以才這樣強悍,倘能得到,跟他交合的話……

  既驚又喜,心臟評評疾跳,滿面通紅。

  狂喜中,她貪慾更加高揚,非得到不可的慾念在血液中催動,讓她飛蛾撲火般執著,忘卻己身。

  拾起細鏈欲鎖人面鳥喉頸,那條精鋼打造的鏈子尚未碰到羽毛,即被巨翅掃出的氣勁打斷。

  精鋼細鏈斷掉一截,餘下的部分勉強可用。

  再次甩出鏈條,金羽姬這次不對人面鳥出招,而是想將紫鳶搶進手中。

  她琢磨,這珍物出現得太突然,一來就是攻勢,雖未開口說話,亦不知神識內是神、是人、是禽,但發火目光倒頻頻覷向紫鳶,此時若將人搶到手,說不定能挾紫鳶制伏對方。

  只是她鏈子方纏上紫鳶一臂,人面鳥的羽翅便當面劃過。

  那狀似柔軟的墨羽竟比她的髮針銳利,她哀叫一聲,雙目盡是血,急急欲退,一人卻從身後驟然抱住她。

  少年未死,趁混亂之際撲至金羽姬背上,兩隻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脖子,雙腿亦夾緊她,隨即往飛瀑栽落。

  細鏈纏在紫鳶臂上,遭那猛力一拉扯,她身子亦被拖下去。

  一隻剛硬有力的爪子在半空攫住紫鳶腰際,另一隻利爪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劃斷勾住她臂膀的鏈子。

  拽住鏈子的金羽姬,以及勒抱她不放的少年,雙雙往底下墜。

  人橫在半空,紫鳶面容朝上,身上層層紅紗飛蕩,被水氣和狂風激得亂揚,亂揚後遮掩了她的眸線,而紅紗後頭,是燕影的臉,人面鳥的臉……一切發生得太快,事態轉換急速,紫鳶恍恍惚惚,根本沒弄明白自個兒怎在半空了,更未聽清金羽姬墜落白泉飛瀑時所發出的厲叫。

  人面鳥以穩固且適中的爪力抓著她,帶她飛離峰頂。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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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4:00
  紫鳶在鳥爪下半昏半醒。

  昏昏欲睡著,她像似睡去,才交睫不久又醒來,而身下是茫茫白霧抑或身在雲端,一時間也弄不明白。

  然後,她感覺鳥身往下飛翔,慢慢降下,她最後被放落在草地上,而再度碰觸她身子、將她打橫抱起的,已是一雙強健的臂膀。

  她其實……好痛,由裡而外,無一不痛,但此時在燕影臂彎裡,恍惚瞅著他冷峻側顏,再次嗅到他爽冽氣味,她又看癡。

  只是,他不該來的。

  他不該涉險去到「白泉飛瀑」,不該見到她那樣難堪的一幕……他知道了嗎?關於她的那些事,他都知道了嗎?

  不敢再看,她閉起雙眸,覺得自己無比骯髒,倘是可以,她不想面對他。

  赤身裸體的男人將半裸的她抱進一處民家,跟著將她放在暖炕上。

  炕上還舖著厚厚墊子,墊子裡塞的是烏拉草,紫鳶能聞到那草香,一時間,她思緒飛掠,記起那溪谷上的水簾洞,洞中有蒲草軟墊,草的土腥味總如此溫暖,不管是北邊的烏拉草,抑或是南方的蒲草。

  她不經意微勾嘴角,淚水從垂睫底下滲出。

  一隻大手靠近,粗糙指腹為她拭淚,她咬唇,身子無法挪動,螓首卻閃避般側了側。

  她執意不再看他,若非,她會見著燕影混合狂暴怒氣的驚痛神色。

  他的怒火絕非對她,而是在白泉飛瀑上看到的那一幕。

  她遭受凌辱,受虐、受傷,他氣的是自己,竟不能護她周全,更氣自己不懂當機立斷,既上「白泉飛瀑」探查,就該耐性子等著人家回巢,他就一直守住那裡,也不會讓她出這般禍事。

  收回替她拭淚的手,握手成拳,指節繃得剝剝輕響。

  片刻過去,紫鳶聽到他離開炕邊、忙進忙出的聲響。

  她勉強轉過臉容,悄悄掀睫,見那高大男人已套上衣褲,是山居村民們尋常的穿著,而非鳩衣勁裝。

  他剛搬進一個大盆子擺放,此一時分,有抹矮壯的影兒在窗外探著,那人揚聲嚷道——

  「燕大爺,你回來啦?咱蒸了一大籠椿萱饅頭,夾了點肉末,這籃子饅頭給你嘗嘗春野鮮味兒。」

  她見男人推開門,接過籃子,有禮卻略顯僵硬地道謝。

  她還聽他對那矮壯婦人說——

  「牛大娘,能否借您家灶房一用?我想燒些熱水讓我娘子淨身。」

  婦人驚喜揚聲。「燕大爺尋回自個兒媳婦兒啦?」

  「嗯……是,我找到她了,只是她身子有些虛弱,打算讓她待下將養幾日,再帶她回南邊。」

  「那好那好,咱幫你看顧媳婦兒,這些天就讓咱大顯身手,料理些好東西給小娘子補補!」

  「多謝大娘。」

  「謝啥兒謝?上回咱家大牛險些出事,還是你給化解的,是咱該謝你,再說了,這處土泥矮屋原是給咱家老二小牛子備著的,讓他以後娶了親,跟媳婦兒一塊兒住,可他離開北冥,如今在中原什麼……什麼兩江那兒做生意,也甚少回來,這矮屋就空著了,你來借住,還給了一筆銀子,推都難推,咱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呵呵笑,嗓聲歡快。「現在可好了,剛巧能跟獵戶們買些好東西,幫燕大爺家的小娘子進補。」

  「那……那就……多謝。」

  「欸欸呀,別再一直謝啦,呵呵呵,咱去幫你起灶燒熱水。」

  此處仍在北冥十六峰境內,紫鳶聽著他與大娘對話,顯然他在這兒已住過一陣,他出南蠻辦事,結果是往北冥而來,果然針對她嗎?

  肉體受折磨,猶能穩住,但心志受折,底細全被挖出,那些最污穢難堪的事盡數攤開,她覺得某部分的自己已支離破碎,不曉得該如何自處,不知怎麼對他。

  再次合睫,昏茫躺著,她腦中一再回溯,回想白泉飛瀑上的種種,此時男人走回炕邊,開始察看刺入她咽喉與兩邊鎖骨的髮針。

  「會很痛,忍住。」燕影低沉道,隨即出手取針。

  先鎖定鎖骨上的兩針,他動作迅捷,不可思議的俐落,針一起,紫鳶身子本能地顫抖,試圖抵擋突興的疼痛。

  然痛未消止,取針的舉動需一鼓作氣,當她咽喉那根髮針被挑勾拔出時,被滯於喉處的沉悶感往口鼻噴沖,她瞬間劇咳,猛地嘔出一口血。

  微微痙攣的身軀被男人抱住,他臂彎強壯溫暖,摟抱她的方式彷彿她是小娃娃,需要被密密擁著,撫背、撫發,安撫著才能入眠。

  想推開他的,但捨不得,也沒那個力氣。

  片刻過去,她咳聲漸止,拔除髮針所造成的痛已緩和許多。

  她試了幾次才磨出聲音,艱澀嗄語。「……鳳主說,你……你出南蠻辦事……你到北冥來,上『白泉飛瀑』,你想知道什麼……」

  「想知道你。」燕影答得乾脆,目光深邃,以指腹為她擦拭唇下的血。

  紫鳶又是一顫,不看他,下意識閃避他溫柔得幾可碎人心魂的舉措。

  「你不該來的。」她語調轉冷。

  「我早該去。」

  他堅定的回應讓她一時間無語,一會兒才又尋回聲音。

  「……羽姬……她……飛瀑上的事,後來怎麼樣?她……她在哪裡?」

  「她被我弄瞎雙目,一名少年拖她墜落飛瀑,連帶也拖你下去,我攫住你,帶你來此。」他三言兩語交代結束,明擺著不想跟她多談此事。

  紫鳶腦中一閃,記起那名少年,也隱約記起那事態的轉變。

  她眉睫忽揚,神情顯得焦急。

  「那少年……他、他掉下去了?他很虛弱、極危險,怎能……怎能任他掉落?」

  「我只管你,管不了旁人生死。」燕影對她既痛又怒、既憐又惱。

  癱在他臂彎裡,半裸的她就如一隻落了巢的雛鳥,蒼白虛弱,眸中的光淡得快要隱去,都傷得這般模樣,還有心思管別人?

  他首要在意的就是她,僅有她而已,金羽姬和那少年是生是死,待安置好她之後,他會再行查明,只是她如此輕忽自己,且對他明顯閃避,實讓他心痛之餘又……滿嘴不是滋味。

  豈料——

  紫鳶再次斂下眉睫,徐聲道:「我的生死,也不勞閣下操心。」

  燕影只覺眼前一片黑,氣到喉頭微甜,都快吐血。

  察覺到她想推離他的胸膛,這一瞬間,他真有股野蠻念想,想把她揉得碎碎的,吞進肚裡了事。

  但,事實上是摟得太緊怕弄疼她,順她的意放手又極度不甘心,結果就是狠狠緊摟一下,唇往她發心上重重一親,這才放她躺回炕上。

  「你的生死,我管定了!」

  撂下話,他轉身離開。

  見他離去,身影消失在眼界中,紫鳶已稍能挪動的身子不禁又蜷曲起來。

  覺得冷、覺得累、覺得羞恥,覺得……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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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4:38
第九章

  熱水很快備妥,燕影撩高袖子,一桶一桶從牛大娘的灶房提進矮屋。

  大盆子裡已先注進一些清水,再加入熱水直至七分滿,矮屋裡於是冒開小團小團白霧,漫漫飄浮,在這春寒料峭的地方,看起來格外暖和。

  察覺男人朝這兒望來,紫鳶偏過臉躲開,身軀仍維持蝦狀的蜷縮姿態。

  喉還疼,卻禁不住咳了兩下,結果唇舌也疼了,口中的傷多是自個兒咬破的,當時她被……被……一直咬緊牙關強忍,弄出太多傷。

  她陡然一顫,因男人將手探進她頸後和膝窩處,將她打橫抱起。

  「我不……」紫鳶驀地聲弱。

  她不要什麼?

  不要抱她,不要他再來親近她,不要為她做任何事……是這樣嗎?

  然而現下啊,她所能依靠的只有他,沒他援手,她怕是連下炕的力氣都沒有,能怎麼拒絕他?

  燕影根本不理她說沒說話,即便聽到她細弱的拒絕,也過耳不聞。

  他將她放進大盆裡,然後才解開她打在腰間的紅紗結,有些已糾纏難解,他只得徒手撕裂。

  當那具瑩白女體在水下若隱若現,見她閉眸,偏開臉,螓首無力地靠在盆沿,而她在水中又一次曲起雙腿,像怕被看盡、被欺辱,藕臂想環緊雙膝卻不夠力氣,這樣的她,不僅身軀受傷虛弱,連心亦脆弱無比,燕影看得直想狂嘯,氣海又一陣縱亂。

  他下顎繃緊,沒出聲,取來巾布靜靜為她浴洗。

  她乖順得很,任由他擦拭輕揉,事實上是溫馴過了頭,只除他手中巾子滑過她大腿內側時,她身子微微一繃,濃如小扇的垂睫細細顫抖。

  浴洗後,趕在水變涼前抱她起來,用淨布拭去她膚上和發上的水氣。

  紫鳶一直是昏茫茫的,神識其實清醒,但燕影為她所做之事,讓她不願清醒,就讓心志頹喪,依靠他,很可憐可鄙,無可救藥。

  重新回到炕上,這座土炕,底下的火已燃起,雖非北冥天寒地凍的時節,此時能有暖炕躺臥,她泛寒的身魂終於有些回暖。

  然後,有一隻粗糙厚實的大手滑過她的咽喉與鎖骨。

  那隻手似在檢視髮針之傷,但那樣的傷小到幾難瞧清,於是長指不住撫過,撫過再撫……她頸脈動得有些促急,那隻手定覺察到了,她感覺他就停在頸側,再然後,她的咽喉被吮吻輕舔了。

  傷口太細小,但傷卻這樣痛、這般重,燕影以舌代手,只望借體內之力,將力量灌進她身體裡。

  紫鳶悄悄收攏雙手,有些不知所措。

  當他的唇舌滑至兩邊鎖骨,她雙睫顫得更厲害,雪膚已浮出潮紅。

  她意識到自己全身赤裸,就在他身下,然後……再然後……他……他拉開她一直夾緊的雙腿!

  「唔……不……」她不要他這樣做。

  不願張腿,跟他比力氣,然而,哪裡有她較勁的分兒?

  兩腿被扳開,他的手輕壓她大腿,紫鳶心魂顫慄,終是掀開迷濛眸子。

  她扭動,輕易被制住,她垂眸去看,見那顆黑髮如墨的頭已趨近她身下……那私密之處確實痛,脆弱細緻的肌壁受過蹂躪,疼痛一陣陣從體內透出,她夾緊雙腿、蜷縮身子一直抵抗著,她沒事的,雖痛,靜靜讓她蜷著就好,不要……不要他這樣做啊……

  在探看過後,他的舌終是落在她顫顫身下。

  磨出血的嫩肌被舔過時,紫鳶渾身一震,肌理繃起,裸足撐在他兩邊寬闊肩上,足尖緊蜷,於是腹內一股暖流悄悄生成,在他的舌來回為她舔愈時,似有若無漫出蜜來。

  好丟臉……好羞恥……她這身子到底禁不起撩撥,但那人是他啊,是燕影,是她不知何時就喜愛上的人,該怎麼忍……

  那溫熱有力的唇離開她身下了,她微微痙攣,似達到至美之地,淚默默從睫底滲出,竟又引來他的吮吻。

  吻灑落她面容,捲起淚水,最後吻入她檀口中。

  他吻遍她口中每寸,纏卷她傷疼的小舌,舔過磨傷的內頰,一直深入淺出吻她,一直為她添愈。

  而她,嘗到自己動情動欲的氣味,亦嘗到他的味道。

  經過這一夜,她肉體上的傷大好,所要縫補的,也還有心魂上無數裂痕。

    ◎       ◎       ◎

  下半夜,炕上的女子熟睡中,他坐在炕邊靜望她消瘦的臉容。

  不想擾她,又渴望碰觸,他挑起她一綹青絲在指間摩挲,置在鼻唇嗅吻。

  最後他起身,悄無聲息走出矮屋,黑影疾馳時外貌陡又異變,以人面鳥身之姿衝向星斗滿天的穹蒼。

  北冥十六峰,峰峰相連,他疾速掠過幾座山谷,來到白泉飛瀑下。

  鳥身在低空盤桓,瞬膜護住他的眼,即便深山幽夜,目力依舊銳利無端。

  盤桓再盤桓,並不時高飛察看周遭地帶,銳目不住搜尋,跟著再沿著飛瀑的湍急溪川往下游尋覓。

  就在他打算放棄之際,終於讓他覷見那景象。

  水邊散落不少大小石子的濕草地上,裸身少年壓坐在一具赤裸女體上,那女子頭顱已裂,面目盡染鮮血,少年彷彿不知被他壓住的人早無生息,手中所捧石塊仍一下又一下往那張已看不清原本面貌的臉砸落。

  像力氣終於告罄,少年頹然一倒,大半身浸在水裡。

  他動也不動倒在水邊,直到水流不停沖帶,眼看他就要隨水沖走,人面鳥方從低空處俯衝而下,攫住他。

  人各有命,有自個兒難關需度,人面鳥返回白泉飛瀑,主要是為了確認「白泉飛瀑」主人的生死,至於最後為何要救這少年?

  嗯……主要是,想讓此時正臥在炕上的那姑娘安心開懷吧……

    ◎       ◎       ◎

  三日過去,紫鳶發覺自己是頭一回身在北冥之地,能如此安詳感受春光,而北冥的春,原來很美啊……真的很美很美……

  春陽親吻她的發,暖著她略涼的頰,心微沉,卻是平靜的。

  「哎呀,沙子進眼了嗎?怎掉淚了?」

  聽到牛大娘疑聲問,紫鳶連忙張眸,搖首,眉眼彎彎。

  「沒——是春陽照了來,有些刺眼,這才流淚,大娘,我沒事。」

  傷春悲秋不似她的性情,只是這北冥十六峰,以往只覺風霜險惡,而今竟有不同感受,讓她一下子難以把持,心湖裡的淚便靜靜流出。

  牛大娘咧嘴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燕大爺出門去,托咱好生看顧小娘子,曬過太陽,身子暖暖,就回屋裡再躺躺,別強撐陪咱坐在這兒撿菜,你身子康泰,燕大爺也才心安,小夫妻倆往後可別再鬧彆扭,要好好過日子呀!」

  聞言,紫鳶玉頰火熱起來。

  她之後才知,燕影對牛大娘說道,她是他娶回南邊的小娘子,結果夫妻間起口角,她一怒奔回位在北冥的娘家,而他則一路追來,豈料回娘家的車馬出了事,她沒了蹤影,他才會在北冥盤桓這麼多天。

  無法拆穿這假話,她臉紅紅,垂下頸項輕應了聲。

  「咦……是燕大爺哪!今兒個回來得真早,太陽還沒落山呢!」

  隨牛大娘揚聲嚷嚷,紫鳶側眸去看,果然不遠處長滿小花的丘坡,一道身影出現在那道起伏優美的坡稜線上。

  那道男性身影徐徐移動,應是不想在牛大娘面前展露過人輕功,就當個尋常山民,腳踏實地一步步走來她身邊。

  「大娘,我先帶她回屋裡,一會兒要轉寒,不能任她再待外頭。」一返回,燕影走至坐在土簷前閒聊的女人們,直接便道。

  牛大娘點著頭直笑。「咱也正勸著小娘子進屋裡呢!你們夫妻倆進屋說說話,咱該去灶房準備晚飯嘍,晚些再喊你們一道兒吃飯。」

  燕影道了謝,跟著帶自家「小娘子」進屋,只是……他並非牽她或扶她進去,而是當著大娘的面,彎身將「小娘子」抱起。

  紫鳶訝呼了聲,聽牛大娘笑聲更響,她臉乾脆埋進「相公」頸窩,實在拙於應付。

  進了矮屋,她被放回炕上,待男人轉身欲走時,她抓住他手腕。

  「……我有事問你。」側臥著,她沒看他,淡斂的眸光落在他大手上。

  燕影眉微挑,靜靜在炕沿上坐落,手一直由她拉著。

  紫鳶深吸口氣。「這兩、三天你早出晚歸,所忙之事……跟『白泉飛瀑』相關,是嗎?」

  「是。」他乾脆俐落的答話,讓她眸線忽地挪向他面龐。燕影似有若無一笑,嗓聲低沉再道:「你問的那名少年他沒死。」

  「啊?」紫鳶先是一怔,倏又理會過來。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彷彿不可置信,忽而嘴角微翹。

  「你找到他了,那晚你不在,原來是出去找他的。」

  被帶來矮屋的那一夜,她被他的唇舌「折騰」得難堪,之後也不知如何睡沉,下半夜曾醒來,他不在屋中,她強撐等人,但他直到清光迤邐進屋才回來。

  燕影靜了會兒,道:「那晚出去,我主要是想確認金羽姬生死。」

  提及「白泉飛瀑」主人的名字,炕上側臥的身子驀地一顫,拉住他粗腕的手亦跟著緊了緊。

  燕影下顎跟著繃起,吐出胸中悶氣,穩聲又說:「她死在白泉飛瀑下,我到時,那少年已將她的臉砸得面目全非。」

  紫鳶的臉色白了白,五官淡凝,像不知該有怎樣的表情,又該有如何的心情。

  「我把那名少年暫且交給鬼叔了,他們因你之事,一直未返南蠻,得知你平安後,今日才啟程。」

  「嗯……」女子螓首略頷,模糊應聲。

  深峻雙目一直注視那張血色偏淡的容顏,感覺她想放開他的腕了,燕影反手一扣,緊緊握住她的手。

  紫鳶像是這時才尋回神智。

  她張大雙眸,回神般用力眨了眨,男人表情深沉嚴肅,眼神專注且深邃,瞧起來有些凶,但……她是知道的,能感受到的,他在擔憂。

  怕她心裡的傷又撲咬出來,再痛一回嗎?

  她極淡勾唇,「我們『金氏鳶族』也是鳥族中的一支,如太婆所說,都是遠古時候延續至今的一抹精血,只是鳶族族人漸散,血脈凋零,到如今也僅剩『白泉飛瀑』上的一點點餘苗。」

  聽她主動提起身世,燕影暗暗拉長吐納,雙目更是緊盯她不放。

  微啞女嗓徐徐又啟。「北冥十六峰這兒其實有不少靈修的精魂,鳶族延續到羽姬那一代時,鳶鳥精血早已淡薄到幾跟尋常人無異,欲生翅變身根本不可能,這……並無不好,尋常人就尋常人,當個常人一樣能活得自在,但羽姬不要……」抿抿唇潤澤微疼的喉。

  「……她年輕時與一隻修煉的鳶妖換了半身血,又學奇術,走偏巧之徑,能力因此大增,然後她想將鳶族血脈再延續下去,凡是看上眼的男子,她以重利誘之,又或者以術法擄劫,幾年下來,漸漸聚合一批崇拜者,在『白泉飛瀑』上擁她為主。

  男人伸手撩開她覆頰的髮絲,這宛若不經意的舉動,讓她心尖微顫。

  她掩起睫,細細吐氣,語調更輕道:「我想……『白泉飛瀑』上的事你既已探查過,我說這些,許多你定也知曉了,『金氏鳶族』早已污穢不堪,能延續什麼?鳶族精血不僅淡薄,還混過妖血,而羽姬她……她竟連奇淫術法也學成,男女同體……」

  燕影胸中繃緊,想撫摸她的頰,卻見她臉容一側,埋進軟墊,方被他撩開的青絲又傾覆而下,半掩那張玉顏。

  她姿態閃避,話卻未止,彷彿費盡心力才鼓起勇氣,只能一鼓作氣盡傾。

  「許是體內精血已濁,羽姬幾年來盡管男寵無數,卻只有一人令她懷胎,她產下玄翼,爾後,在玄翼十四歲時,羽姬與他交合,又誕下我……你曾問我,玄翼是我的誰,我總是弄不明白該如何稱他?他既是我兄長,亦是我爹,我總鬧不明白……」

  這一次,燕影堅定地撥開她的發,大掌覆上她的頰。

  她在哭,躲在發幕後掉淚,頰面早已濕漉漉。

  「我不知玄翼與你之間的事。」他嗄聲道,此刻聽她自述,心已繃到大痛。

  臉被捧住,紫鳶無法閃躲,就透過水濛濛的淚望住男人剛硬面龐,無法抑止,喃喃又道:「……玄翼待我很好,真的很好,真的……我其實喜歡親近他,可又害怕太親近他,有時得克制著,不能對他太好,不能回應他的笑,我總怕羽姬為了強化鳶族精血,要我……要我跟他做那些事,然後誕下孩子……玄翼後來帶我逃,他說,要是生翅,就能飛走了,但他最後死在白泉飛瀑下,而我活著,只是……活著要去哪兒?能做什麼?不知道啊,我……我不知道……」

  「別說了,沒事了。」指腹為她拭淚。

  紫鳶恍若未聞,昏亂不停語。「……羽姬說了,玄翼其實很想要我,都是我不肯,才把他害死,還有……還有男女同體……男女同體……羽姬將我帶回,是想與我交合,那天白泉飛瀑上,你看到了,她在我身體裡,她在我身體裡……唔——」

  心痛難忍,燕影乾脆以唇堵住她喃喃不休的小嘴。

  紫鳶嗚咽了聲,唇瓣略開,男人的舌已奔進,有點狠地糾纏她的小舌。

  他們之間總若燎原的大火,一發不可收拾,非痛快淋漓燒過不可。

  然這一次,燕影的吻由重轉為輕柔,先一舉奪取她的神智,而後慢慢煨熱,徐徐軟化,輾轉纏綿。

  紫鳶被吻得腦中盡空,沒有玄翼、沒有羽姬、沒有白泉飛瀑,只餘他的唇與舌,只感受他的體熱和熟悉氣味。

  當他的舌緩緩退出,唇撫慰般抿著她的下唇時,她下意識幽喃——

  「我的血……污濁……」

  「我不在乎。」熱息拂過她臉膚。

  她眨眸,對上離她好近、好近的一雙深目。

  她怔怔然,問:「……你在乎什麼?」

  燕影沒有答話,目光更加深濃,湊上唇再一次吻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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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4:52
  已是在土泥矮屋養傷的第七日,紫鳶自覺身傷早已盡愈,至於心中的傷,不是說抹去就能抹去,她這命中,是得一直背負這樣的痕跡,有時傷口可以藏得很深,深到連自己都能朦騙,若能騙過自己,那是極快活的時候,如同在南蠻的那些時日,她時常嘗到快活的滋味。

  只是如今難了。

  即便騙過自己,卻瞞不住別人。

  「小娘子……喂——小娘子上哪兒去呀?燕大爺才剛出去不久,怎麼連你也要出去?」

  紫鳶穿著自家「相公」向牛大娘借來的衣裙,長髮用一條樸素巾子繫起,她走向起伏溫柔的丘坡,那模樣如此閒慢,像似剛用過早飯,覺得天光正好,因此出來兜轉兜轉,親近春陽暖暖身。

  聽見牛大娘在身後揚聲嚷嚷,她旋身,對大娘揮了揮手,亦揚起笑語。「大娘,我身子舒坦多了,就在這丘坡上散散步,這兒有好多花呢!」

  「啊?呃……那、那別走太遠啊!」

  「好!不走遠,一會兒就回去。」

  再朝大娘揮揮手,要對方安心似的,紫鳶轉過身繼續前行。

  她走上坡稜,沒去賞滿山遍野的花花草草,腳步持續往前,走下另一面坡地。

  當身影被那道坡稜完全遮掩,再不會有誰出聲喚她時,閒慢身影驀地竄躍,往一望無際的原野奔去。

  她輕身功夫其實不弱,只是跟某個男人一比,僅有幫他提鞋的分兒吧……想著、自嘲著,然後靜靜笑了,覺得往後便一個人過活吧。

  微身既無求,也就隨波逐流。

    ◎       ◎       ◎

  燕影這些天常在白泉飛瀑盤桓。

  金羽姬底下那些門人亂作一團,主人一死,一幫人分作三、四股勢力,在飛瀑上爭得你死我活。

  察看幾日,確定餘下門眾成不了氣候,他原打算明日啟程回南蠻,自然是要把那姑娘一併帶回,南蠻已是她的家,她熟識的人皆在莽林所圈圍的那塊土地上,她當然得回去。

  突然,有什麼劃過胸內,他微地一凜,想起那個字——家。

  太婆總說那地方亦是燕族之巢,說他是落葉歸根了,但他心中一直不完全踏實,對於所謂的「家」,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

  是因為形單影隻,所以根本無法理所當然且蠻悍地扎進那片土地裡嗎?

  倘若形單影隻的兩個在一塊兒了,是否能成家?

  他返回矮屋時已是入夜時分,屋中無人,所有東西都收拾得整整齊齊,連被子都疊得好好的,像早上起炕後,就沒誰再躺落睡過。

  心口跳得略急,他按捺下來,告訴自己她或者是在牛大娘那邊的矮屋,被大娘拉著喝茶吃小點兼之閒話家常,因不懂得推辭,只好順大娘的意一直坐著。

  他回身正要踏出屋門,卻見牛大娘挨在門邊探著,愁眉苦臉。

  「燕大爺,小娘子她明明跟咱說,只是在丘坡上走走、賞賞花、曬曬太陽,她、她沒要走遠的,可是……她就走遠了呀!咱覺不對,還讓大牛子去找,也請其他人一塊兒找過了,可這附近全翻遍,你家小娘子就是走得不見影兒了呀!」

  燕影一時間沒擋住那力道,像面龐被狠狠甩了幾巴掌,打得他眼前爆開一片紅霧,目力盡失。

  全然無法招架。

    ◎       ◎       ◎

  如何離開那間矮屋,他其實記不得了。

  他亦忘記外貌異變時,牛大娘是否親眼目睹。

  這一次的異變全然不是他能掌握的,細羽紛紛冒出,他也豁出去了,誰想看,就看吧,覺得他是妖,便是妖吧,他放任心緒起伏震盪,由著精血在體內竄跳,然後一直想著,對那姑娘而言,他究竟有多微不足道?

  她竟兩下輕易就能拋開他,一句話也未留,走得如此灑脫。

  他必得找到她。

  不將她揪出來,他會一直這樣恨著,恨極她。

  找過幾日後,雖未有她的蹤跡,但他神魂漸穩,只要穩下,思緒便也清楚些,想她即便身懷武藝,但要在短短幾天走離北冥十六峰,絕無可能,所以必定找地方先安置下來,她亦料定他會尋來,那麼,她躲藏之地也就不會太光明正大,想躲過一陣子再現身,以防他追查,那就得選一個離水較近之處,方便生活,水邊。

  隱密。

  若有天然洞穴,如他在南蠻溪谷上的那處水簾洞那樣,肯定更好。

  心中有了計較之後,如此再尋三日,異變成人面鳥的他盤飛天際,目力穿透瞬膜,終於啊終於,在一處流水潺潺的小山澗中找到她。

  心臟猛烈跳動,熱血流竄,他俯衝而下,恨中帶怕,怕一眨目,又要不見她。

  紫鳶從山澗後的一處深穴溜出來砍些乾柴,手中的小柴刀還是用勞力換來的,她幫一名婆婆搬了好幾桶清水進灶房,還幫老人家喂雞、養鵝,之後還幫忙種菜、揉麵糰子,婆婆問她要些什麼,她就討了這把小柴刀。

  小柴刀好用啊,能砍能劈能殺,這幾日有它相幫,讓她能輕易砍下木枝當柴燒,劈開雜草尋莓果,還能將魚剖肚,供她吃上幾串鮮美河鮮。

  以往是刁氏鳳族的護衛,伴在腰間的是那把行雲流水劍,往後,她只是隨波逐流的一葉浮萍,有把小柴刀傍身,也就足夠了。

  只是如此安於現狀,那凜冽力道帶起的風動卻在瞬間擊毀一切。

  是他!

  她甚至連抬頭去確認一下都沒有,只是丟開手中柴刀和臂彎裡剛收攏的一小捆乾柴,拔腿就跑。

  她往這幾日落腳的山澗洞穴跑回,忽覺不對,此時避進洞中已然不及,根本是要讓他來個甕中捉鱉。

  她轉身再跑,胡亂選了方向。

  明知這樣亂逃實在難堪又難看,但就是不願再見他啊!

  都已決定出走了,毅然決然從他身邊走開,再相見,能以何種心思面對?

  逃,跑,不停逃跑。

  腦中紛亂,只能一味地逃、茫然無頭緒地跑。

  突然——

  「啊!」她驚聲叫出,後腰身被一雙力爪攫住,高高抓起。

  跑得再快、再疾皆無用,人面鳥從高空出爪,一擊就中!

  她終被逮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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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3 00:55:27
第十章

  紫鳶被人面鳥抓回她暫且落腳的小山澗,畢竟這個所在頗為隱密,要「算帳」的話比較不易被路過的山民打攬。

  鳥爪雖不是很輕地放她落地,倒也沒讓她摔疼,紫鳶僅踉蹌兩步便站穩,甫回身,那頭玄鳥已收翅,細羽斂下,黑鴉鴉身軀漸現膚色,鳥身轉回人形。

  「你……你……」讓紫鳶驚得說話結巴的原因,並非眼前男人赤身裸體,而是他大刺刺地袒露,天光照進窄長山澗,水光亦盈盈,然後他在那些可人光點中筆直朝她走來,黑羽般的發散肩披背,軀幹修長精實,全身上下盡是粗獷之美,只是他的眼……那雙眼又對她「很不友善」。

  燕影一逼近,見她後退兩小步,火氣頓時狂燒。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拉著就往山澗後的天然洞穴大步而去。

  適才「追捕」她時,見她先往這兒沖,她若沒往洞穴方向逃,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這山澗竟有近似水簾洞的所在。

  洞中自然不像他的水簾洞那樣有簡單擺設,但收拾得甚為乾淨,他目光迅速掃過,有一大疊烏拉草舖出的「窩」,有兩套衣物摺好擱在一方大青巾上,衣物邊有幾顆梨子和青桃,像拉來青巾的對角一系再系,打個結,拎著個小包袱就可浪跡天涯。

  「就這樣?」他劈頭便問,轉頭盯人。意思是,僅有這點行頭也想一人過活?

  紫鳶未料到會有這麼一問,唇嚅了嚅,竟不太服氣道:「我還有一把小柴刀。」

  「哼!」

  那輕蔑哼聲入耳,紫鳶雙頰驀地一紅,又想,明明精光赤裸的是他,他都不臉紅了,為什麼她該臉紅?

  「你這樣……」她咽咽唾沫,略困難地擠出聲音。「飛來飛去,變來變去,衣不蔽體,就不怕嚇著誰?」

  她說話還是輕巧了,什麼「衣不蔽體」?根本……根本連片布都沒有啊!

  燕影冷笑,手仍以適當之力扣住她。

  「你不是說,要我放開長久執念,遂心而行,順意去走?要我不壓抑,放任體內精血掌握所有?你還說,這樣會讓我自由自在,變得更強,不是嗎?我飛來飛去,變來變去,衣不蔽體,全因為聽了你的話,你莫非不知?」他未對她說的是,當他豁出去,自除內心封印,而非一味以心法壓制後,對於異能與外貌異變的掌控反倒更收發自如。

  原來那時她那些話,他到底聽進去了,盡管當時怒恨她,最後還是想過,紫鳶心裡有喜,但未顯露,努力穩聲道:「那……那你也不能這樣。」

  「我怎樣?」燕影一把將她拉至身前,巨掌改而按住她雙臂。他學會了一點,只要沒臉沒皮,就自由自在,這還是她給磨出來的。

  紫鳶沒對付過耍無賴的他,見他裸露得如此理直氣壯,話說得這樣正大光明,登時小口微張,滿面通紅。

  「那青巾上的衣物和桃梨還要不要?」他問得突然,等了等,見她怔然不語,他擅自決定。「不要了吧?那就走吧。」

  紫鳶被拉動了一步才清醒。「你走你的,幹什麼要我走?」手腕扭動,但沒能掙開他的掌握。這男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跟她卯上了!

  「你想走去哪裡?」咬牙切齒。

  她抿著唇,胸口鼓伏明顯,倔著性子不答話。

  「說啊!你還能去哪裡?」燕影沉恨再問。

  突然——

  「你到底要什麼?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南蠻,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你追來幹什麼!」他非得逼她說出傷人話語嗎?

  燕影流金亂竄的雙目狀若噴火,胸脯起伏亦加劇。

  他死瞪住她,她同樣一瞬也不瞬地迎視,看到最後,她艷唇微勾,竟笑了。

  「你追來,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眼眸輕佻地眨了眨。「不要我走,硬揪著我回南蠻,其實是捨不得我這身子,是嗎?」

  她突地主動貼近,胸房輕貼他精實裸胸,仰起玉容望他。

  「你要,我隨時能給,在哪裡都無所謂,你想怎麼來,我都奉陪,別忘了我出身『白泉飛瀑』,那裡的男女很能玩的,燕影……咱們也來玩吧,玩過,暢快淋漓了,就各自分道揚鑣吧,如何?」

  她未被箝握的一手大膽探向他腿間,撫挲那健長陽物,她的手微顫,不住圈套,感覺他渾身繃凜、鼻息深濃,然後她踮高雙腳,吻上他的唇。

  燕影一下子被拽進慾火中,焚身之苦之樂之痛之悸,讓他腦中一片渾沌。

  他陡地摟緊懷中女子,將那柔軟嬌身用力壓在自己軀幹上。

  他張嘴熱烈回吻,完全受她引誘,腿間的男火在她撫觸下脹痛傲挺。

  但,心這樣痛,悶痛得讓他頰面刺癢,瀕臨異變邊緣,彷彿又要大縱大動。

  這樣算什麼?

  他追她來此,這些天所受的苦、生成的恨,究竟算什麼?!

  下一瞬,慾火下的心破繭而出,他頭暈目眩,身體熱燙難忍,手勁卻堅定,將懷裡女子從自己身上推開。

  他抓住她的肩臂,力道有些過猛了,掐得紫鳶雙肩微聳,僵在他掌握中。

  他用力再用力喘氣,面龐通紅如血,直勾勾的目瞳仍竄火,張唇欲說什麼,但就是表情恨極、惱極,半句也沒能道出。

  他突然放開她,轉身衝出洞外。

  紫鳶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她一樣玉頰火熱,一樣氣息不穩,心原是存著惡意,要惹火他,故意要他發怒,故意將兩人之間的事說得不堪,最好能惹得他拂袖而去,再不理她。

  結果……被他憤恨推開了呢。

  這是她要的結果,不是嗎?

  存惡的心忽然又痛,她苦笑,按了按漫開無形疼痛的胸脯,傻傻站在原處,也不曉得是否該追出查看他的蹤影,抑或該趁此際趕緊再逃。

  有些頭重腳輕,有些茫茫然不著邊際,她不知站了多久,舉步才挪動毫釐,那道高大身影竟去而復返,再次沖回洞內。

  她瞠圓眸子,被點了穴似動也難動,怔怔看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雙耳隆隆,因他真對她大噴火氣,認真又火大道——

  「追來這兒,你問我要什麼?沒錯!你說得沒錯!對得沒邊了!我就是捨不得你這身子!但我貪的絕對不僅如此,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我要你吻我、抱我時,是因心裡喜愛我,而非單純的渴欲,又或是故意讓我難堪,只為惹我發火!你連走也懶得知會,到底把我當成什麼?那晚回牛大娘那裡見不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怒、多恨、多急嗎?你對我,想要就逗弄,覺得厭煩了就棄之如敝屜,這樣耍著我玩,很痛快是嗎?」

  拳頭握緊緊,罵到最後,全身肌肉繃得不能再繃,他目底隱約有碎光。

  紫鳶看著這樣的他,心鼓急促,盡管強忍,溫潮仍在眸底溢開,倔強眼中終是滑下兩行淚。

  「我不是……耍著你玩,我若不走,只會拖著你,我……我很不好,從裡到外都不好,自己想著都覺得……覺得髒、覺得混亂,不知自己算什麼東西,你該去找更好的姑娘,別跟我在一起。」

  「什麼好不好、髒不髒的?我在乎嗎?嗯?我該死的該去在乎嗎?!」咆哮再咆哮,目底碎光爍了爍,似威脅著要墜落。

  他簡直咄咄逼人。

  紫鳶被他問得心尖直顫,無法答話,淚湧過一波還有一波。

  她記起對他說出一切的那一日,她曾問他在乎什麼,他眼神那樣深,並未答話,最後只傾身過來吻她,吻得她意亂神迷。

  原來啊,他在意的,是她。

  就她這個人,就這樣而已。

  想通他的心意,她雙眼和小鼻頭都哭紅了,撇開臉,抓起袖子胡亂擦拭。

  男人在此時靜靜走近,摟她入懷。

  他布著髭須的面頰抵著她發心,健臂密密擁抱她,讓她聽他心音。

  「你不告而別,不是因為不在意我……是嗎?」他嗓聲沙啞,問著、等著懷中落淚的人兒沒有回應。於是他又問——

  「你不告而別,是因為太在意我,是吧?」

  她仍舊無語,僅洩出細細抽泣聲,但手已悄悄環上他的腰,回抱他。

  這樣,或者就夠了。

  燕影合起眼,歎出長長一口氣。

  「跟我回去,待在我身邊。」

  他的語調似命令,實是乞求,求她跟著他,別走。

    ◎       ◎       ◎

  紫鳶見到男人再次異變成人面鳥,身背在她面前伏得低低的,靜候。

  他在等她,等她乖乖攀上他的背。

  她既不能生翅,就由他帶她翱翔。

  她最後妥協了,讓心主宰一切,攀上他毛茸茸的羽背,由他帶著她飛過萬水千山,從北冥往南邊而去,一直、一直飛翔,似將過往那些不堪全拋諸身後。

  十幾二十天的路程被他縮成短短三日。

  這三天他幾是完全維持鳥身的狀態,驅策體內異能至淋漓盡致之境,紫鳶伏在他背上,鴉黑鳥羽暖她身軀,有時她會睡去,感覺他刻意飛緩,有時她驚奇張望天地,他會有些賣弄般伸展長翅,在雲霧間疾飛穿梭。

  回歸鳥身的他一直是無語的,但心音一直是那樣好聽,她歡快時,似也感受到他暢然心境,她悵惘時,他心脈像也滯悶沉鬱。

  這萬水千山啊,原來是他帶她飛過。

  進南蠻莽林前,他先回溪谷那兒的水簾洞,成為人身之後,他穿上時常擱置洞內的鳩裝勁衣,套上黑靴,然後才與她一塊兒入莽林。

  紫鳶其實仍抓不太牢自己的想法。

  應他所求,隨他返回,一切似乎僅憑本能,因不願再傷他、讓他失望,所以遵循了他的意思行事,但兩人之間……實在是抽刀斷水水更流,已都亂了套。

  往後會走到哪一步,她全然無主。

  然後……燕影病了!

  事情來得突然,經鳳主解說,其實並非生病,而是體內真氣虛盡,形成後繼無力之狀——換言之,就是他一下子耗用太多異能,異變成人面鳥的時候過久,一口血氣沒接繼上,導致恢復人身後,氣弱體虛。

  而「病了」的燕影自是被挪回鳳鳥神地,受眾人們看顧。

  只是山裡的老人們又十足默契地將看顧之責托到紫鳶手中。

  踏進燕影位在山裡的竹屋,紫鳶對此地早是熟門熟路,她穿過小前院,跨過廳前門檻,走進那間樸素得盡是灰藍色的寢房。

  竹榻上橫臥一具高大頎長的男性身軀,靜靜躺臥,連她進寢房弄出細微聲響,他亦無覺。

  這樣虛弱的燕影對她而言很是陌生。

  怕攪了他安眠,紫鳶躡手躡腳趨近,在榻邊坐下,然後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

  都已過三日,他體熱雖降,但似乎一直不能清醒,這一點實讓她揪心不已。

  大概又是她惹起的禍端啊……她私自逃開,他執意追來,異變鳥身尋她許多日,爾後又帶她飛過層層疊疊的高山流水,一路往南,正因如此才會虛耗真氣,累得他現下深眠不醒。

  「快快轉好啊……求你了……」心這樣痛,有時都覺自己動情太深,實不是件好事,低聲祈求過後,她取來乾淨的臉盆水,打濕巾子,開始了每日為他淨洗之務。紫鳶有些明白的,山裡的老人們將照顧他之事交給她,有些要她坦承的意味,坦承她與他其實好在一塊兒,是一對兒的,而對老人們做出這般承諾,那便是一輩子的事,除非不想在南蠻過活了,若想在此處落地生根,那她和燕影注定是分不開、拆不散了。

  一開始,她確實有些抗拒,有些躊躇不前,但一聽太婆說燕影孤單一個、沒誰看顧時,她的心到底偏依過去,怎麼也狠不下。

  淨過他的臉、頸之後,解開他衣帶欲替他拭身,有人選在此刻踏進竹屋。

  紫鳶回眸,雙頰悄地染紅,不由得停下手邊之事。

  「鳳主……」鳳錦施施然走進,徐聲道:「今日打算出一趟莽林,你隨我去,為我護衛。」

  紫鳶微怔,手中還抓著巾子。「……是,只是……可否等我替——」

  「現下就走。」語調雖緩,卻不容質疑。

  她覷了竹榻上的男人一眼,沒察覺鳳錦目光亦瞥將過去,瞧榻上之人時,妖野鳳目微挑,薄俊唇瓣似有若無的翹弧,隱著些險惡氣味。

  最後紫鳶乖乖頷首,聽命離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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