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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陛下,臣乃御用{禁宮風流帳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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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48:2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陛下,臣乃御用(禁宮風流帳3)作者:香彌

王朝有一奇談:後宮佳麗三千人,沒人比得上一個愛卿?
愛卿解:是吧,我就覺得奇怪,哪有寵臣當得比寵妃還歡快!
議事、留飯、觀景、賞花……該死,莫不是皇帝發現我女扮男裝?!
從現代穿越而來,她重生在從小被當成男孩子養大的姑娘身上,
而那個不知情的老爹,竟給她在宮中謀得服侍皇帝的侍中職位,
害她日夜擔心自己的性別哪天被揭穿,會因欺君之罪被砍頭,
然而這皇帝可真奇怪,老喜歡盯著她瞧,對她還特別的好,
寫字為她磨墨,吃飯要她陪伴,把她的一言一行記得清清楚楚,
有人眼紅她,給禦輦動了手腳,意圖陷害她怠忽職守,
他是把她關進大牢,卻餐餐送禦膳房食盒,讓她反而圓潤一圈,
她出獄想趁機辭官回老家,他硬拗成給她放長假,
待她假期結束,滿朝曾對她有意見的世族百官竟被肅清一空,
她發現他的作為都是為了保護她,且早就知道她的真實性別,
他深情的舉止使她心動,不禁對兩人的未來有所期待,
但此時聽到他準備立後的消息,皇后人選卻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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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48:4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明霞亭位於醉春湖畔,亭身掩映在一片蔥蘢茂密的樹林裡,若不細看,不易察覺那兒竟有一座雅致的竹亭。

  日落時分,一名身著湖綠色衫裙的少女在婢女的引領下走了過來。

  「九小姐,就是這兒了。」那婢女將主子的客人帶到此處,福了個身便轉身離去。

  少女舉步要走進明霞亭裡,瞥見一旁的湖面倒映著晚霞,不禁多看了幾眼,覺得今天的彩霞比起往常都要紅,那濃烈得宛如要燃燒起來。

  「九妹,妳來啦,快進來。」涼亭裡傳來一名年輕男子的嗓音。

  她走進去,裡頭的年輕男子立刻起身相迎。

  「我剛要出門時,八姊突然來找我,這才來晚了。」見到男子,少女面帶柔笑,輕聲道歉。

  「那妳可同她說了要來見我?」男子的臉色微不可見的一沉。

  「沒有。」她好奇的問︰「你這麼晚找我出來,還不讓我告訴別人,神秘兮兮的究竟有什麼事?」

  聽她未告訴別人來見他之事,男子俊美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先坐下吧,此處的彩霞特別美,坐在這兒恰好可以將這醉春湖的美景盡收眼底。」

  少女在他對面坐下,左右瞧了瞧,「這處亭子真是隱密,要不是你讓人帶我進來,我還找不著呢。」

  男子斟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她,「美景當前,豈可無酒,來,咱們喝一杯吧。」

  少女接過酒,納悶的問︰「你約我出來,就是來這兒賞景喝酒嗎?」還以為他邀她來這兒是有什麼事呢。

  「我這陣子很忙,有好幾日沒見著妳了,有些話想同妳說。」男子深情款款的注視著她。

  「你是忙著陪那位宮國來的郡主吧。」少女話裡飄著些許醋意。

  男子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她陪同她父親一起出使到墨國來,我本是宮國的皇子,理應作陪。我知這些日子冷落了妳,妳別生氣。」

  見他笑臉討好,她登時嬌笑出聲,「我不是不明理的人,也知道你來墨國這麼多年,看見故鄉的人難免會想多親近一些。」

  男子見她笑靨如花,那笑容比起此刻的晚霞都還要美豔幾分,不禁抬手輕撫她那張美麗的臉龐,深深地凝視著她。

  被相戀數年的心上人這般望著,她有些害羞,「怎麼這樣看著我?」

  他歎息一聲,「妳真美!」

  心上人的讚美令她笑得眉目彎彎。

  「這是妳最喜歡的當陽酒鋪釀的春陽酒,咱們先喝了這杯。」男子微笑的舉起酒杯,邀她共飲。

  她含笑著端起,啜飲了一口,那香醇的酒液順著喉嚨滑進胃裡,須臾,腹中突然絞痛起來,她痛得彎下腰,緊按著腹部。

  「這酒不對,你別喝!」她吃力地擠出聲音想警告他,卻見他端坐著,眼神冰冷的看著她。

  她愣住了,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起身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身子,在她耳邊輕聲低語,「妳這麼美,我也捨不得這麼做,但妳就當成全我吧,只有豔姝才能幫我回故鄉,妳可知道我朝思暮想了多少年,才有機會能返回宮國,我不能失去這次機會。」

  她震愕地瞪著他,恍然大悟,「是你,你在酒裡下了毒」五臟六腑痛得她面無血色,腹部如烈火燒灼的感覺令她嗓音都啞了,「為、為什麼?你要回去,我不會阻止你。」她不敢相信最戀慕的情人竟會如此狠心對她。

  「因為豔姝她容不下妳,非要妳死了才肯助我回去。」他將全身癱軟的她抱起來,朝湖邊走去,用著溫柔的語氣對她說︰「妳就當幫幫我吧,只有妳死了,我才能回宮國。」

  說完,他無情的將已中毒的少女拋進湖裡。

  墜入冰寒湖水中的剎那,她才明白,原來他約她出來是要殺她,所以才不讓她告訴別人……

  僵硬的身子直直沉入湖裡,她不甘心就這樣死了,拚命擺動四肢想遊上去,但中毒的身子劇痛難忍,根本無法使力,她只能無助的一直往下沉,湖水從口中灌進了她的腹部。

  好痛……誰來救救她……

  她無比懊悔,自己傾盡一片真心愛他,竟換來如此絕情殘酷的對待,是她有眼無珠,愛錯了人!

  來世,她再也不要愛人,不,她不要再當女人,女人總是容易為情犯傻,她不要再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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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4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墨國

  冬十一穿著一襲棗紅色的官服,安靜的侍立在大殿外。

  她年紀不大,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但束起的黑髮裡卻夾雜著一些白髮,那張清美如玉的臉龐也略顯蒼白。

  她瞅了眼高懸的烈日,摸摸冰冷的雙手,她體溫偏低,即使在這樣的大熱天裡,手腳也都是冰涼的。

  她悄悄挪動站得有些發麻的雙腳,估計約莫還要再等一刻鐘,正在大殿內與百官議事的皇帝墨良浚才會下朝。

  她也是這墨國的官員,但只是個小小的侍中,平時負責掌管皇帝的車轎、服飾等事物,因此尚無資格與眾位大臣一起排班站在大殿裡,只能候在殿外,等著皇帝下朝。

  侍中是好聽的說法,她覺得自己其實就像個雜役,只不過服侍的物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據說這個芝麻大的小官當初還有不少世家子弟搶著要,是她那個擔任大司農的老爹技高一籌,這才替她搶到手。

  她進宮當差的前一日,老爹還殷殷叮囑她,「我兒可別小看這侍中,很多人可是求之不得呢,這是皇上的近臣,只要將皇上服侍好,就能得到比其他人更多的升官機會,所以你要用心好好伺候皇上,知道嗎?」

  老爹不知道,她從第一天進宮起便膽顫心驚,沒辦法,誰教她是個冒牌貨,她根本不是男人而是個女兒身。

  在這個時代,雖然墨國風氣還算開放,對女子和婦人的約束並沒有那麼嚴格,在市坊上常能看到官家千金、富家閨秀帶著丫頭逛大街,但女子當官仍是前所未聞,要是被人發現她是個大姑娘,那可是要被砍頭的欺君大罪,說不定還會牽連到整個冬家。

  無奈的是,她還不能向老爹揭露自己是女人的身分,她娘辛苦隱瞞了她老爹和冬家這麼多年,要是她戳穿了這個秘密,也不知道老爹能不能受得住。

  老爹生了十個女兒,在娘的欺瞞下以為她是兒子,高興得不得了。聽說她幼時身體一直不好,當時有個相士對她娘說,她要養在鄉間才能長大,因此她之前都是住在鄉下。

  她並沒有以前的記憶,而是在半年前意外從現代來到這個世界,佔據了冬十一的身體,頂替了她,為此,她也只能盡力扮好冬十一,替她孝順她的爹娘。

  在老爹的安排下,她戰戰兢兢的進了皇宮,跟隨一名資深的侍中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熟悉宮中的各項規矩後,這才開始正式當差。

  當了三個月的侍中,也不知什麼原因,分明還有其他幾位侍中,墨良浚卻幾乎把身邊的雜事都交給她做,令她不得不整天隨侍在側。

  「陛下這是器重你、想磨練你,你好好幹,將來定有大成就。」

  一位同僚這麼對她說,也不知道心裡是不是真這麼想,還是只是安慰她。

  突然間,大殿裡傳來墨良浚的怒斥聲,「你們一個個都陽奉陰違,朕交代的事沒一件辦好,朕還要你們這些沒用的大臣做什麼?」

  眾臣惶恐的齊聲道︰「請陛下息怒。」

  身為百官之首的丞相陸皓開口稟道︰「陛下交代的事,臣等無不竭盡全力為陛下辦好,實是此次陛下突然向各諸侯與王公大人要求增加賦稅,一時之間要籌措如此多的銀錢上繳著實困難,還望陛下再給臣等一些時日。」

  「好,朕就再給你兩個月的時間,若是屆時還拿不出個成績來,你這丞相也不用幹了。」說畢,冷冷俯視底下低眉垂首的一干臣子,墨良浚站起身,拂袖離開。

  冬十一趕緊上前,跟隨在他所乘的禦輦後頭,一路來到澄明閣。

  見墨良浚下了禦輦,她悄悄瞟去一眼,看他面色陰沉,不禁暗自警惕,今日可要格外小心一點,免得一個不當心,被這位心情不佳的皇帝無辜遷怒。

  墨良浚走進澄明閣坐下後,抬眸看向安靜侍立在一旁的她,「冬十一,你前次同朕提過考試納才之事,朕考慮後覺得此事可行,你將此事施行之法詳細擬來給朕。」

  她愣了下,這才想起那是一個多月前,她曾對他提起現在這種推舉孝廉來任官的制度,難免流於私相授用,且所推舉之人也未必都能適用,不如用考試來廣納人才,公平一點。

  此時見他採納她的意見,她欣然領命。「微臣遵旨。」她嗓音比一般人來得沙啞,也正是如此,她不用裝也沒人聽得出她聲線有異。

  「就在這兒擬吧。」墨良浚接著吩咐道︰「你們去搬張桌椅進來給冬十一。」

  兩名太監很快搬來桌椅,她走過去坐下,正要磨墨,就見墨良浚接過她手裡的墨條,替她研墨。

  「朕磨墨,你來寫。」他高大的身軀站在她身旁,垂眸睇著她。

  他身穿一襲黑色繡著金龍的寬袖長袍,腰系玉帶,足穿錦緞雲頭靴,身形偉岸頎長,面容英朗俊挺,但下顎處有道疤痕,令他臉孔看起來多了幾分兇惡。

  「陛下,微臣當不起,還是讓微臣自己來吧。」冬十一想取回墨條,手卻被他整個握住。

  她試著想抽回手,卻抽不回來,微惱的抬頭看他,希望他快點鬆手。在他身邊當差這幾個月,他偶爾會這樣有意無意的踫觸她,讓她很困擾。

  「你替朕想了好辦法,自然當得起。」他那雙銳利的黑瞳深深注視她一眼,說完才放開她。

  既然他這麼堅持要磨墨,冬十一也不再和他爭,由得他去。可他高大的身軀就杵在她身旁,令她心緒有些定不下來,攤開潔白的宣紙,她提起筆蘸了墨汁,一時卻想不出該怎麼寫。

  這個世界的官吏制度有點像漢朝那樣,是由地方鄉紳或是官員推舉賢能,皇帝許可後便可當官。

  但這個賢能是如何認定可就難說了。

  像她就是老爹找人推舉,她才能出任侍中這一職,也因此形成了不少父子、叔佷等同朝為官的情況,朝政無形中便被那些世家大族把持住了。

  這也是為何墨良浚想從佔據了大片土地的王公貴人和世家大族那裡徵收賦稅,來填補空虛的國庫,卻被那些大臣聯合以各種藉口推諉,因而窒礙難行的原因。

  見他為此深受困擾,因此一個多月前,她在不經意間對他說︰「陛下何不舉辦考試來廣納人才,這樣就不會再受到那些世族的掣肘。」沒想到這話竟被他記起來了。

  她覺得以前中國古代那種八股文的科舉考試有不少缺點,但現代公務員的考試制度也不是那麼理想,這些考試都流於一種形式,所以她想擬一個更好的辦法,好真正吸收優秀適合的人才。

  「怎麼還不寫?」見她遲遲不動筆,墨良浚問。

  「陛下親自為微臣磨墨,微臣受寵若驚,一時之間竟想不出要寫什麼。」她看他一眼,接著小心翼翼的開口,「可否請陛下移步,坐回禦案前?」

  「哼,不知好歹。」墨良浚冷哼了一聲,回到御座,支手托腮,視線仍停留在她身上,那晦暗的眼神裡閃動著深沉難辨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女扮男裝的模樣很俊俏,可是能不能不要這樣目不轉楮的看著她?這樣讓她壓力很大。

  她不是沒懷疑過他有「那方面」的傾向,性向是生來就註定的,她絕沒有任何歧視,但若是他對她真有那種意思,那可就要不得了,她可不是真正的男子,萬一被他發現真實性別,她就死定了。

  冬十一忍住想叫他別再看她的衝動,努力讓自己定下心來,忽視他的目光,思索片刻,便提筆書寫。

  剛開始思路有些不順,往往寫一句要想好久,但半個時辰後,她思路大開,文思泉湧,越寫越流暢。

  穿越過來之前,她是在公關公司擔任行銷企劃,擬過幾個企劃案,也參與推動過幾項案子,加上這幾個月來她天天練習毛筆字,此刻寫來極為順手。

  瞟見她嘴角漸漸高揚,振筆疾書,那張清美如玉的臉上流露出興奮神采,墨良浚眸瞳裡也不禁透出一抹笑意。

  不知不覺間,她桌邊已堆了十幾張宣紙,但仍繼續寫著,直到有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提醒她。「好了,先休息會兒,用過午膳再繼續寫吧。」

  她停下筆,側過頭看了一眼擺在左側那約莫有一人高的計時用沙漏,這才發現已到中午時分。

  接著又發覺墨良浚的手親昵的搭在她肩上,於是趕緊起身,「微臣告退。」

  「朕已吩咐下去,你就留在這兒陪朕一塊用膳。」

  她本想拒絕,但聽出他話裡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只好訕訕領命。

  墨良浚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自在,拍了拍她的肩說道︰「在朕跟前用不著這麼拘謹。」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不拘謹,難道要跟他稱兄道弟嗎?

  天威難測,伴君如伴虎,誰知哪句話會突然觸怒他,招來殺身之禍。

  「在陛下跟前,微臣不敢放肆。」她恭恭敬敬的道。

  服侍他三個多月,她至今還摸不太清這位皇帝陛下的性情,他喜怒無常,有時她一個不留神,忘了自己的身分,在他面前有些隨興,以為他會發怒降罪,他卻不當一回事,有時她刻意奉承了幾句好話,他反而滿臉不悅。

  「用不著顧忌朕的身分,你只要像以前那樣便可以了。」墨良浚說道。

  她有些訝異,「以前?微臣現下跟以前不同嗎?」她是直到半年前才被接回冬府,這期間他們並未見過,但聽他語氣,兩人彷佛熟識,她不敢大意,小心試探。

  「以前你在朕跟前有話便說,侃侃而談,當朕是朋友。」他意有所指的說。

  冬十一心中很疑惑,據她所知,原主十八歲前一直住在鄉下調養身子,直到半年前,忽然得了重病昏迷不醒,為了醫治她才被接回冬府,這墨良浚是怎麼認識她的?

  她謹慎的回答,「那時陛下還未登基,如今陛下貴為天子,微臣若再像先前那般,可就是大不敬了。」

  「朕允許你放肆。」他以前認識的她是個隨心自在,無拘無束之人,現下這般小心翼翼,壓抑著本性,令他看不慣。

  她暗暗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對他恭敬還被斥責,反而要她放肆?

  她沉吟了下答道︰「多謝陛下恩寵,那微臣就放肆一次了,請容許微臣今日回冬府用午膳。」這可是他親自開口的,他可別翻臉不認帳。

  墨良浚臉色一冷,「莫非宮裡頭的食物不合你胃口?」

  「宮裡的禦膳可是人間美味,不少人求之不得,微臣能有此口福是微臣之幸。可昨兒個微臣才答應了母親,今天要回去陪她用膳,微臣不想讓母親失望,還望陛下見諒。」

  說來說去她就是不願陪他用膳,墨良浚沉下臉,故意刁難,「既如此,那朕就命人將你母親接進宮裡,你們母子倆便能一同用膳了。」

  她不疾不徐的躬身道︰「能與陛下一同用膳,本是家母的榮幸,但陛下是一國之君,身分何等尊貴,實不宜輕率為之,這若讓丞相他們得知,怕是會惹來非議。」

  「朕是皇帝,還怕他們非議嗎?」雖才登基半年多,墨良浚天子之威已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冬十一溫言澄清,「陛下誤會了,微臣的意思是陛下如此恩寵,會令微臣招致非議,微臣不過是個侍中,又無功在身,當不起陛下這般寵倖。」

  「你知道你現下像什麼嗎?」他橫眉冷睨她。

  皇帝問話她不得不接腔,「微臣愚昧,請陛下明示。」她隱隱覺得那必然不是什麼好話。

  「像戴著一張面具的戲子,又假又虛偽。」

  她咬著牙,告訴自己要忍住,這是在沒有人權的古代,不是現代社會,在她面前的人可是手握生殺大權、至高無上的皇帝,不是她能得罪的。

  她拚命忍忍忍,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反駁道︰「在陛下面前有誰不是戴著面具呢?要是不當心說錯了一句話觸怒陛下,陛下抬抬手、張個嘴就能讓其人頭落地,哪個不是戰戰兢兢,謹慎再謹慎?就像陛下方才還說允許微臣放肆,可轉眼間,陛下說生氣便生氣,讓微臣實在不知所措。」

  聽了她的話,墨良浚不怒反喜,「這樣就對了,在朕面前你無須像其他人那般恭恭敬敬的,有話直說,不必壓抑自個兒的本性。」

  聞言,她張著嘴愣愣的瞪著他。

  她呆呆的表情取悅了墨良浚,喉中滾出笑意,「今後你在朕面前只管依著自己的性子行事,朕欣賞的就是你坦率,先前那般拘謹的模樣讓朕瞧著礙眼。」

  冬十一驚訝的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須臾回神後,她啟口道︰「既然陛下這麼說,那微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往後若是微臣不慎失言,陛下可別治微臣一個大不敬之罪。」

  她暗想墨良浚以前也許跟前身的冬十一真是朋友,這事得回去問問老爹,她才好拿捏以後要怎麼應付他。

  回到冬府,冬十一正要去找父親打探以前的事,恰好聽見兩名婢女在一處花廊前說著話—

  「燕兒,明日輪到我回家探親了。」

  「翠瑤,妳家比較遠,回去時路上可要當心點。」

  「不怕,阿旺哥與春梅姊與我同鄉,我們約好了明兒個一塊回去。」

  「說起來咱們也算幸運,能進這冬府來做事,冬大人和幾位夫人,還有少爺小姐們個個都很善待咱們這些下人,還讓咱們每半年便能回家探親一趟。」

  「可不是,只是奇怪,半年多前怎麼突然換掉一大批的奴僕,再招進新人?」對這件事,府裡頭那些老資格的下人一個個閉口不言,還要他們別多問。

  燕兒壓低聲音說道︰「我聽說這是因為九小姐的緣故,她突然病死,老爺和夫人們傷心她的早夭,怪罪府裡頭的下人沒伺候好她,這才徹換了一大批。」

  翠瑤慶倖的道︰「那咱們倒是托了九小姐的福了。」能遇上一家都好伺候的主子極不容易,她前一個主子常動輒打罵他們這些下人,還時常苛扣月錢,幸好她雖是奴僕,卻是自由身,沒簽下賣身契,因此先前阿旺哥聽人說冬府在招下人,便邀她一塊來應聘,幸運的被招了進來。

  燕兒正要說什麼,忽然瞧見冬十一,急忙扯了下翠瑤的衣袖。

  「奴婢見過十一少爺。」兩人連忙屈膝行禮。

  冬十一微笑著擺擺手,讓她們不用多禮,「快去用膳吧,去遲了菜可要被人吃光了。」

  「是,多謝十一少爺。」方才兩人提起九小姐的事,怕會被責怪,有些惴惴不安,行了禮後便匆匆離去。

  冬十一聽她們一說,這才知曉冬府的下人在半年多前曾經撤換過一批,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她爹、嫡母,以及她生母韋姨娘和董姨娘待人都很寬厚,應該不至於因為冬九病死的事就遷怒到下人身上才對。

  沒找著父親,冬十一到了母親所住的小院陪她一塊用膳,順便問起這件事,「娘,當年九姊是得了什麼病?為何她病死後,府裡頭會撤換掉一大批下人?」

  「妳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韋姨娘神色有些古怪。

  「我發現府裡頭的下人泰半都是半年前才招進來的,所以便好奇的問上一問。」不想給燕兒和翠瑤惹麻煩,因此她沒說是聽兩人提起,見母親神色有異,冬十一心中一動,「難道這事另有什麼隱情嗎?」

  半晌後,韋姨娘幽幽出聲,「九丫頭之所以會病死,是因為下人照顧不周,才讓她不慎染病。妳爹以前最寵愛九丫頭,見她還沒嫁人就早早去了,傷心之餘才換掉了府裡頭大部分的下人。」

  說到這兒,她歎了口氣,「過去的事娘也不想再提,以免徒增傷心,這事妳知道就好,往後也別提了,知道嗎?」

  冬十一總覺得這其中似乎還有什麼原因,不像母親所言這麼簡單,但想起九姊與她同母所生,不想母親難過,遂沒再追問下去。

  此時她又想起另一事,「對了,娘,妳可知道我以前同陛下是否認識?」

  「陛下?」韋姨娘訝問,「可是陛下說了什麼?」

  她將不久前墨良浚對她所說的話簡單的告訴韋姨娘,說完,她滿臉狐疑的問︰「娘不是說我先前一直在鄉下調養身子,直到半年前得了重病才被接回冬府,那陛下是如何認識我的?且我聽他的語氣,似乎還同我頗為熟識。」

  韋姨娘飲了杯茶,慢條斯理答道︰「那是因為以前陛下曾到過妳養病的鄉下,因此與妳結識,陛下一直很欣賞妳,所以這回你爹托人推舉妳出任侍中一職,陛下即刻便恩准了。」她叮囑女兒,「雖然陛下讓妳別太拘謹,可妳也別真的在他面前太過放肆。」

  「我知道。」應了聲,想了想,她有些擔憂的道︰「娘,不如我找個機會辭了這侍中的官,萬一繼續待在宮裡,我擔心會被識破女扮男裝的事。」

  韋姨娘急忙勸阻,「這可使不得,妳突然辭官,妳爹定是不允,陛下那兒也不好交代。」

  她眉心輕蹙,「可萬一……」

  韋姨娘拍拍她的手安撫道︰「妳別多想,妳打小就被娘當成男孩兒來撫養,沒人會懷疑妳。妳就委屈點,暫時忍一忍,等過一陣子若妳仍不想當官,娘再試著同妳爹商量看看。」

  她無奈之下只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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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4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花了幾天時間,冬十一終於將考試取才的計畫完整擬出來,交給墨良浚。

  他閱畢後,大為讚賞,脫口便道︰「好好好,冬十一,你這辦法太好了,朕要提拔你出任長史一職。」

  長史是輔佐丞相的官吏,位階不低,食祿千石,比起她這個食祿只有三百石的小小侍中可要高太多。

  她怔了下,趕緊婉拒,「謝陛下恩寵,然微臣進宮不足四月,不足以勝任長史之職。」她現在已招了不少嫉妒,要是一下子就被提升到長史,豈不要被人妒紅了眼。

  老爹在她擔任侍中前,就曾一再告誡她,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只要做好自個兒的本分就好,凡事別太出風頭,免得招人嫉恨。她深以為有理。

  墨良浚不以為然,「以你之才能,擔任長史綽綽有餘。」

  「陛下謬贊了,微臣年輕識淺,不過年方十八便出任長史之職,怕是不足以令眾臣心服。」她對自己的才能是很有自信,要是再讓她歷練個幾年,也許她會毫不猶豫的接下這職務,但如今她只是進宮不到幾個月的小菜鳥,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聞言,墨良浚沒說話,深黝眸光直勾勾的注視著她,能加官晉爵多少人求之不得,而她卻能毫不猶豫的拒絕,就如同從前……他陷入過往的回憶裡,眸底滑過一抹柔色。

  冬十一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很想叫他別動不動就這麼「深情」的凝視她,她吃不消啊。

  她輕咳了一聲想提醒他,可他雙眼仍眨也不眨的看著她,也不知他在想什麼,那眼神溫柔得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不是她自作多情,她真的覺得這墨良浚似乎對她動了情,不禁擔心萬一哪天他仗著皇帝的身分逼迫她,要對她這樣那樣時,她該怎麼辦?

  自己若再不開口,也不知他還要看多久,她不得不出聲道︰「陛下,可是微臣說錯了什麼?」

  片刻後,他才收回目光。「你沒說錯,是朕思慮不周,長史一職確實不是如今的你能擔任,朕改賜你珍珠一斛,絲綢五十匹,黃金一百兩。」她才進宮不久,是不該這麼快把她推到長史之位,招人嫉妒。

  見他沒再堅持,冬十一松了口氣,「多謝陛下賞賜。」這可是她進宮以來領到的第一筆賞賜,以她對這裡物價的瞭解,這些東西可值不少錢,她喜孜孜的想著回去後要買一些首飾給娘、嫡母和董姨娘,讓她們高興高興。

  見她樂得眉飛色舞,墨良浚眼底微不可見的掠過一絲寵溺。自那日他要她在自己面前不需太過拘謹,她雖不若從前那般率性的有話直說,但也少了幾分拘束,隨興了些。

  想起一事,冬十一抬起頭想說話,冷不防迎上他透著抹縱容的眸光,她心頭驚悸了下,急忙收回視線,垂下臉。

  墨良浚走過來,抬指觸踫了她額際一下,她像受驚的小兔般連退了兩步,脫口質問︰「陛下要做什麼」

  「朕發現你頭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不少。」見她如此排斥他的踫觸,墨良浚那雙銳利的墨瞳微黯。

  聽他只是關心她的白髮,她在心中暗斥自己方才反應過度,尷尬一笑,「大概是微臣為了擬這科考的辦法,思慮過度所致。」

  「朕傳太醫來替你瞧瞧。」

  「只是多了些白髮而已,沒什麼大礙,無須傳召太醫。」她趕緊阻止他,覺得這太小題大作了。面對他那灼熱的眼神,她覺得壓力很大,急忙轉移話題,「陛下若要以考試的辦法來納才,必然會抵觸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利益,只怕他們會群起反對。」

  「你對此可有什麼好的對策?」他詢問。

  「這……微臣一時也想不到什麼好方法,請陛下容許微臣告退,待回去好好想想,再稟告陛下。」她趁機脫身。

  墨良浚眸光仍在她身上停了會兒才收回去,揮手道,「你下去吧。」

  用過晚膳,冬十一來到父親冬宣明的書房。

  正拿著算籌計算什麼的冬宣明見兒子進來後一聲不響的站著,待計算完一筆數額後,才抬首看向冬十一,「怎麼像個悶葫蘆一樣杵在那兒?」

  「我……有一件事想問爹。」她猶豫了下,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有事就問呀,怎麼吞吞吐吐的?」冬宣明身形微胖,但五官俊秀,膚色偏白,所生的幾個女兒也都遺傳了他白皙的皮膚。俗話說一白遮三醜,因此冬家的女兒個個都稱得上是美人,幾乎一及笄,大安城裡便有不少人搶著來求親。

  除了早逝的冬九,從冬一到冬八都已嫁人,目前府裡只剩下冬十與冬十一尚未成親,冬十也早許給了武威將軍,待今年秋天便要嫁過去了。

  遲疑了下,冬十一委婉的開口,「爹,我是想問陛下今年都二十四了,怎麼還不立後?」

  「朝中是有大臣在催促陛下儘快立後,不過陛下似乎還沒挑到適合的人選。」解釋完,冬宣明問︰「你怎麼突然問起這事?」

  她不知該如何告訴爹,這墨良浚似乎有斷袖之癖,且對她有不尋常的心思,她很擔心自己有一天會被他霸王硬上弓,然後女扮男裝的事就會被戳破。

  整理了下思緒,她試探的道︰「爹,孩兒覺得宮裡太複雜,似乎不太適合孩兒。」為免夜長夢多,她左思右想,覺得還是儘早辭了官比較好。

  冬宣明皺起眉,「你這孩子在說什麼,之前是你一直想當官,爹才想辦法找人推舉你入朝,怎麼現下又說這種話?」

  「是我想當官?」她有些錯愕。

  「可不是,你以前可是一直想求取一官半職,好施展抱負。」

  「我有什麼抱負?」她好奇的問。

  「唉,你這一病,竟連這些事也都忘了。」見她不記得,冬宣明先是歎了口氣,才說︰「以前你總說只要給你當一個地方的小官,你一定能讓那裡的百姓都過上豐衣足食的生活,你還說要廣設學堂,讓想讀書的人都能有書讀,還要成立什麼商隊集市,幫助農民直接賣出他們辛勤種植的糧食,如此他們不用再被無良的商人從中剝削,可以讓農作物賣得更好的價錢。」兒子以前說了不少,他一時之間也說不完。

  「是嗎,我真這麼說?」她怔了怔,感到很意外,想不到以前的冬十一竟有這樣的想法。「可是爹,陛下他、他……」在老爹面前,她實在說不出墨良浚似乎看上了她的話。

  「陛下怎麼了?」

  最終她還是羞於啟齒,沒說出來,改說了另一件事,「陛下先前不是讓我擬了個科考的辦法嗎?陛下決定要依照我所擬的辦法來推行考試,但擔心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反對,因此讓我想想有什麼因應之策。」

  這事兒子先前曾約略對他提過,冬宣明蹙眉細思起來。

  「這事一旦推行,勢必會妨礙朝中不少人的利益,遭到反對是必然的,要勸他們接受恐怕不易。」越想,他越覺得這事牽連甚廣,最後出聲警告兒子,「這件事不是你能摻和進去的,你別管了,陛下若再問你,你就說想不出辦法。」

  見他態度遽然轉變,冬十一很訝異,「爹難道也不贊成陛下以考試的方法來招納人才嗎?」

  「不是爹不贊成,而是那些世家大族定然不會同意陛下以這種方式來取才,如此一來無異減少了那些世家大族的後輩們在朝廷謀求官職的機會,他們定然會聯合起來大力反對。若是教他們得知這辦法是你所想,定會招致他們不滿,屆時可能使絆子對付你。」

  冬十一細想須臾,也明白過來其中的利害關係,但仍說道︰「可是我覺得讓那些世家大族繼續把持朝政,對墨國並沒有好處,他們聯合起來欺上瞞下,貪贓舞弊,私相授受,把朝廷搞得烏煙瘴氣,國庫空虛,只有廣納人才方能掃除這樣官官相護的弊端,讓墨國更加富強。」

  聽她這麼說,冬宣明沉重的歎息一聲,「這種事情爹何嘗不知,陛下心裡也很清楚,先前曾有朝臣對世家大族把持朝政的事很不滿,可這些人盤根錯雜、根深蒂固,要剪除他們的勢力勢必會引起朝廷動盪、引發禍亂。」

  「像此番國庫空虛,為充實府庫,陛下不想增加百姓的賦稅,遂想讓那些佔領了廣大土地的王公貴人和世家大族多納些稅,卻遭他們聯手抵制,他們表面上領命,私底下卻沒將皇命放在眼裡,那些賦稅遲遲未上繳,令陛下大為震怒,卻也拿這些人無可奈何。」

  他司掌墨國財政,國庫空虛,宮中處處都需要用錢,那些官員的俸祿也不能短缺,讓他很為難,為了這些花銷,不得不東湊一點、西挪一些,拼命想辦法擠出銀錢來,所以他可說是最支持陛下向那些貴族世家徵稅的人了。

  可他眼巴巴的盼了又盼,那些稅遲遲不上繳國庫,讓他急得跳腳,卻也無計可施。

  冬十一這幾個月在墨良浚身邊,多少也瞭解一些朝廷的情況,加上她爹又是掌管朝廷財政的大司農,目前國庫的窘境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墨良浚沒為了充實國庫而向百姓增稅,而是向那些王公貴人與世家大族徵稅,這點她很贊同,可惜成效不彰,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墨良浚才登基半年多,尚未立威,所以臣子們無懼於他;另一個原因是這些世家大族把持墨國朝政已有數百年之久,朝廷中每個部門都有貴族子弟,依仗著這些,因此他們也沒在怕。

  若是要徹底改革,恐怕真的會引起一番大動亂,若沒有妥善的因應之策,後果只怕難以收拾。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點替墨良浚擔心起來。

  「要不我勸陛下還是暫時別施行這考試取才的事好了,等有萬全之策再來舉辦。」她說道。

  冬宣明搖頭,「陛下決定要做的事只怕沒人能勸得了他。」就像半年多前先皇重病即將歸天之際,明知局勢對他不利,仍堅持要爭取皇位,他不惜一切代價,豁出性命,歷經了不少艱難,終於成功登上寶位。

  然而在那場奪位之爭裡,先皇的九位皇子只剩下陛下的同母胞弟勤王墨斯年活了下來,結局十分慘烈。

  想到這一切全是為了……他心裡便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所以說,微臣懇請皇上待有了萬全之策,再來施行考試取才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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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49:52 |只看該作者
  翌日,冬十一將昨日與父親的談話告訴墨良浚,希望能說服他暫時取消這個決定。

  墨良浚坐在御座上,支手托腮,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並沒有開口。

  見自己費心勸了半晌卻得不到回應,又被他用那雙銳利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背脊發毛,悄悄後退兩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不是她自戀,實在是他此刻的眼神太火熱了,看得她小心肝都忍不住撲通撲通亂跳,但不是心動,而是被嚇的。

  說起來,墨良浚下顎那道疤痕雖然讓他破了相,卻平添幾分粗獷的陽剛氣息,整個人更顯得英朗俊挺。

  若她現在是姑娘的身分,那麼不論她喜不喜歡他,能得到他的青睞,她定會暗暗竊喜,可問題是她現在是男兒身啊,被一個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真的很難不心驚肉跳。

  她略略清了下嗓,決定說些什麼來轉移他曖昧的視線。

  「微臣相信陛下定能看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會在毫無把握的情況下貿然推行科考。」

  墨良浚嘴角咧開一抹笑,終於出聲了,說出的話卻是—「你這麼關心朕,朕很高興。」

  她無語的看著他,不知他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身為人臣,關心陛下是理所當然的。」

  她這句話彷佛朝他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墨良浚臉上的笑意頓時斂了幾分,冷酷的道︰「朕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止,凡敢妨礙阻攔者,殺無赦!」就像當初他爭取皇位時一樣,擋在他面前的人全都被他殺死了。「若是那些人敢不知好歹,也就沒存在的必要了。」容忍他們半年多,已是他的極限。

  他臉上此刻流露出來的殘酷,令冬十一微駭,「陛下難道想殺光那些世家大族嗎?」她忽然發覺自己仍是小覷了一國之君的權威,帝王手握生殺大權,一旦被人觸怒,恐將牽連無數人命。

  「若是他們不知好歹,膽敢阻撓朕,殺了他們又有何不可?」他身上散發出一股殘虐的殺氣。

  當年他生母只是個小小的宮女,因稍有姿色被他父皇看上,臨幸了幾次,生下他們兄弟,可惜之後父皇便膩了她,幾年後母親病死,他與弟弟失去母親的庇護,又得不到父皇看重,最後父皇甚至在李貴妃的挑唆下,將他們兄弟派到戰場上去,想藉此置他們兩人於死地。

  他與弟弟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幾經生死,不僅為自己殺出了一條血路,還因此贏得了那些將士的忠誠。

  原本他對皇位並無太大野心,卻意外生了那件事,急需深藏在宮中的那件寶物,在無從選擇的情況下,他義無反顧的加入了皇位的爭奪。

  當時他不惜以血腥手段得到皇位,如今若是這些世家大族膽敢妨礙他的新政施行,他也不會手下留情。

  冬十一還想勸什麼,可見了他那冷戾的眼神,心裡頓時明白爹說得沒錯,他一旦決定要做的事,無人能阻止。

  見他的話似是嚇著了她,墨良浚很快收起暴烈之氣,安撫道︰「你不用擔心,朕不會魯莽行事,待佈置妥當後,朕才會出手。朕不會白費你這番心血,你所擬的考試辦法,朕定會在墨國推行,使今後墨國的有志之士皆能有公平的機會為朝廷和百姓效力。」

  他這番話令她動容,這一刻,她眼裡的墨良浚顯得無比高大,這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威儀。

  「啊—」冬十一驚恐的低叫了聲,從惡夢中驚醒。

  她抹了抹臉上的冷汗,緊鎖著眉試著回想夢中的情景,卻仍同往常一樣,只記得包圍著她的那種冰冷感覺。

  這夢自她穿越過來後便不時會夢見,她懷疑這也許是這具身子前身臨死時所殘存的意識,才會導致她作這種夢。

  「少爺您醒啦。」一名婢女打了盆水進來要服侍她洗。

  冬十一起身走到面盆架前,先洗了把臉,將臉上的冷汗洗淨,再拿起一柄用鬃毛製成的牙刷,沾了一種能潔牙的藥粉刷牙,洗完,再讓婢女替她梳頭挽發。

  想起什麼,她拿起一面銅鏡對著自己左看右看。

  「怎麼了,少爺?」那婢女見狀不解的問。

  「嵐嵐,妳幫我看看,我的白頭發是不是又變多了?」她還記得剛開始只有少許幾根,後來也不知為什麼越冒越多。

  「是多長了幾根,少爺若是瞧著礙眼,要不奴婢找些染料替您把白髮給染黑?」身為冬十一的貼身婢女,嵐嵐自然知曉自己服侍的少爺是女兒身,但她是韋姨娘的心腹,又打小服侍她,對此事自是守口如瓶。

  「那倒是不用,只是奇怪我都還未滿二十,怎麼就少年白了呢?」她的心理年齡已有二十六歲,但這副身子才十八歲而已,按理不該這麼年輕就有白髮。

  嵐嵐猜測,「少爺這陣子不是忙著替陛下擬什麼考試的計畫嗎?怕是思慮過度才會這般,要奴婢讓廚房燉些何首烏給您補補嗎?」

  在現代時嘗過一次用何首烏燉煮的補湯,那味道又酸又澀,她很不喜歡,趕緊搖頭拒絕,「不用了。」

  束好頭髮,換上官服,她與老爹冬宣明一同乘坐馬車進宮,展開一天的宮中生活。

  忙完了早上的事,趁著墨良浚在澄明閣裡召見幾位官員議事時,冬十一前往繡衣局,要查看新龍袍的繡制進度。

  「喲,這不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冬侍中嗎?」途中她與幾名官員在廊上相遇,其中一個穿著青綠色官服的官員一開口便酸她。

  「下官見過李大人、陸大人、朱將軍。」那人說話雖難聽,但冬十一仍不失禮儀的朝三人拱了拱手。

  這三人官位皆比她高,其中出言酸她的是長史李瀚,陸永濤則是丞相陸皓之孫,任職禦史台,而朱隱光則是武將。

  李氏、陸氏、朱氏和楊氏為大安城的四大世族,李瀚身形矮胖,仗著出身高貴,為人跋扈,絲毫沒將冬十一這小小的侍中看在眼裡。

  李瀚輕蔑的斜睨著她,「你不在陛下跟前巴結逢迎,來這兒做什麼?」

  冬十一不想與這種人一般見識,不卑不亢的答道︰「回李大人,下官正要去繡衣局。」

  一直在旁打量她的朱隱光突然說道︰「你長得倒是與冬九很像。」他容貌斯文,看向冬十一時神態和善,沒有流露出惡意。朱家雖也同為四大世族,但泰半為武將。

  這話她之前已聽不少人說過,因此流利的道︰「下官與九姊乃同胞手足,面容自是有幾分相像。」

  「哼,不過就是仗著一張好臉皮在陛下跟前賣弄,討得陛下歡心。」李瀚對她那張俊俏的臉孔很不順眼,嘲諷道。

  她瞥了李瀚一眼,不想再與此人說話,淡然以對,「三位大人若無其他的事,下官還有事要辦,先告辭。」說完,她逕自越過三人便要離開。

  「我許你走了嗎?」李瀚攔住她,並粗魯的推了一把,她冷不防踉蹌了幾步,最後仍沒站穩,跌了一跤,一**坐在地上。

  見狀,李瀚嘲笑。「跌得好。」

  她皺起眉,深吸一口氣,正想爬起來時,一隻手伸到她面前,她抬頭見是朱隱光,沒理他,轉而攀著一旁的廊柱起身。

  「下官聽說,官位越高之人也越能容人,今日下官算是見識到大人的胸襟了。」冷冷說完,她轉身便走。

  「冬十一,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在罵我嗎?」李瀚怒問。

  「李大人,算了,他不過是小小一個侍中,何必與他計較。」朱隱光緩頰。冬九生前,他曾有意求親,但被她婉拒,不過雖被拒絕,兩人仍是朋友,時有來往,一直到她去世為止。

  他看見面容神似冬九的冬十一,不禁想起了這位紅顏薄命的故人,因此對冬十一多了一分維護之意。

  這時一直冷眼旁觀的陸永濤鄙夷的斥責,「要對付一個人手段多得是,這麼大呼小叫,難看死了。」這李瀚簡直是只長肉沒長腦子,要不是出身李氏,他哪能身居長史之位。

  「永濤兄,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治治那小子?」兩人同樣出身四大世族,打小一塊長大,李瀚沒計較他的話,興匆匆的求教。

  陸永濤沒說什麼,直直往外頭走去,直到和朱隱光分開,他才低聲和李瀚交頭接耳起來……

  這日一大早便烏雲密佈,還刮起了大風,墨良浚下了朝,便乘上禦輦準備往澄明閣而去。

  不料轎夫剛抬起禦輦,走沒幾步,那轎底竟塌了,將墨良浚生生給摔了下來。

  在場的幾名轎夫與隨行太監全都面露驚駭之色,不知禦輦怎麼會壞了,連跟在後頭的冬十一也傻眼,幸好侍衛反應快,急忙過去扶起墨良浚。

  墨良浚雖沒受傷,但當眾出了這麼大的糗,心情豈會好,他黑著一張臉,惱怒的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轎夫和隨行太監全都駭然的跪趴在地,冬十一這時才回神,見眾人全部跪倒,只有她站著,也趕緊跪下。

  這裡的動靜吸引了數名大臣的注意,以李瀚和陸永濤為首的幾人趕了過來。

  陸永濤上前面露關切的請示,「不知陛下聖體是否有受傷?要不要宣召太醫為陛下診治?」

  「朕未受傷。」墨良浚冷著臉道。

  李瀚則開口大聲斥問冬十一,「冬侍中,這車轎是歸你掌管,如今禦輦塌了,將陛下摔了下來,令陛下受驚,你可知罪?」

  冬十一垂著臉,心知李瀚是藉故發難,刻意在皇帝面前刁難她。但他說得也沒錯,這禦輦確實歸她所管,不管怎麼說,她都脫不了責任。

  她用沙啞的嗓音回了一句,「令陛下受驚,確是下官的疏忽。」她接著轉向墨良浚說道︰「微臣知罪,不敢推諉責任,但請陛下給微臣一個機會,讓微臣查明是何原因,導致這堅固的禦輦竟會塌了。」

  李瀚厲色指責她,「這分明是你怠忽職守所致,你還想為自己脫罪而虛詞狡辯!」

  她看了李瀚一眼,神色鎮定的道︰「李大人可否指出适才下官話裡,哪一句有狡辯脫罪之意?」

  「你說……」李瀚才說了兩個字便堂住,望向了站在他身側的陸永濤,示意他來說。

  陸永濤在心頭暗罵了一句蠢貨,這冬十一方才一開口便認罪,還聰明的要求陛下給他機會查明禦輦塌陷的原因,李瀚蠢笨得連話都不會聽,還想給冬十一使絆子?

  他肅聲道︰「陛下所乘禦輦塌陷,這事前所未聞,臣懷疑是有人刻意為之,想藉此傷害陛下聖體,臣以為為避免嫌疑,這禦輦之事不宜再交由冬侍中調查。」

  李瀚這回變機伶了,也附和道︰「沒錯,請陛下將冬侍中一干人等收押,以查清是何人所為。」

  墨良浚目光冷冷掃過他們,那狠戾的眼神看得眾臣全都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須臾,他揮手道︰「這事朕自有主意,爾等無須多言,你們退下吧。」

  還想再說什麼的李瀚剛要開口,便被陸永濤給拽住了,隨著幾位官員一塊退了下去,只留下跪在地上的轎夫、太監和冬十一。

  片刻後,墨良浚出聲,「全都起來吧。」

  眾人趕緊站起身,墨良浚指派幾名轎夫移開禦輦的頂蓋,親自查看塌陷的位置,冬十一跟在他旁邊,看見底部卯榫的部分損壞了,明顯是人為造成。

  「陛下清晨乘禦輦來大明殿時,可有發覺什麼異樣?」她想知道這禦輦是在不久前才遭人破壞,或是昨夜就被破壞了。

  明白她的意思,墨良浚答道︰「朕今晨乘禦輦從寢宮前來大明殿時,便已查覺禦輦有些搖晃。」顯然是在昨夜便遭人動手腳,只是那時他並未想到有人會蓄意破壞,因此並未多想。

  「微臣即刻去詢問昨日輪值之人是誰,看是否有見到可疑之人……」

  冬十一話未說完,便被墨良浚打斷。「這件事朕會命其他人調查。」

  她有些意外,但在聽見接下來的命令時,她更是錯愕的愣住了。

  「來人,將冬侍中連同幾名轎夫全數押進大牢裡待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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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50: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環顧著這間牢房,冬十一覺得那些圍困著她的鐵柵欄就像冰冷的鐵條橫互在她心上,令她有些難受。

  她自嘲的想著,自己還是太天真了,以為墨良浚應該不會因為這件事就將她拿下問罪,沒想到是她太高估了自己,讓皇帝當眾受驚是何等大罪,可笑她先前還以為自己能安然無恙。

  是她錯認了他的眼神嗎?難道他對自己根本就不像她認為的有情?

  若是如此,那他之前動不動就盯著她看又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看她長得好看?她抱著膝蓋縮在角落的一張木榻上,越想越覺得委屈。他難道看不出來那是別人蓄意破壞了禦輦想陷她入罪?

  萬一查不出破壞禦輦的人,那這黑鍋她豈不是背定了?

  她想起以前看過的宮廷劇,裡頭動不動就有人因為惹惱了皇帝或是後妃而被杖黯,更別提摔了皇帝了。

  她越想越心驚,這裡好可怕,她想回家,回到臺灣,回到爸媽身邊。

  可是她那具身體應該早就被火化了吧,肺腺癌末期,她最後是在全家人陪伴蟣uo厴纖郟咄甓甑畝淘萑松

  天知道她既不抽煙也不愛煮菜,莫名就得到了肺腺癌,等檢查出來已經是末期,連治療都來不及。

  對了,有個好友很愛抽煙,一定是吸多了二手煙,她才會得了肺腺癌,可憐她連男朋友都還沒交過,就這樣英年早逝,真教人不甘心。

  半年多前發現自己竟穿越時空來到了這裡,她一度以為是老天爺為了補償她太早死,所以給她一個機會,她本來都已接受了這樣的命運,決定好好用冬十一這個身分活下去,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她茫然地想起了前生的事,再思及現在的處境,心情亂成一團,最後又糾結的想著,這墨良浚到底喜不喜歡她?

  「冬侍中,冬大人來看你了。耳邊忽然傳來這句話,打斷了她的思緒。

  冬十一抬起頭,看見站在鐵柵欄外那微胖的老爹,心頭的委屈頓時湧上,她走上前,可憐兮兮的叫了聲,「爹。」

  冬宣明朝領他過來的牢頭看去一眼,那牢頭立即領會他的意思,開啟了牢房的大鎖後,便識趣的說︰「冬大人,小的先退下,待您與冬侍中談完事,就喊小的一聲。」

  「辛苦你了。」冬宣明客氣的說了句。

  待牢頭離開之後,他走進牢房裡,將手上帶來的食盒擱下,接著一邊把準備的新被褥和枕頭搬到木榻上,一邊溫聲安慰她,「沒事,別害怕,天大的事有爹給你頂著。」

  冬十一是真心喜歡這個微胖、脾氣又好的老爹,他跟她前生的父親很像,兩個人身形都胖胖的,個性也一樣溫和,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個寬厚的好父親。

  見他來探監,竟然連被子和枕頭都替她帶來了,便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冬宣明,向他撒嬌,「爹,我想回家。」

  冬宣明拍拍她的背哄道︰「好好,你再忍忍,爹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去。你看,爹帶了你愛吃的菜和糕點,來吃點。」

  「我待會再吃。」她現在哪有胃口。「爹,那禦輦的事……」

  「你放心,此事陛下已派溫景漢大人調查,溫大人為人素來公正嚴明,定會很快追查出破壞禦輦之人。爹這次進來除了看你,就是想要問問你可有懷疑之人?」

  「懷疑之人?」她突然想到今早在禦輦出事後,李瀚和陸永濤似乎最先趕到,仿佛預先知道會出事似的,她再思及昨日前往繡衣局途中曾遇上李瀚三人之事,越想越覺得可疑,遂將昨日的事告訴老爹。

  聽畢,冬宣明沉吟,「所以你懷疑是李瀚暗中找人破壞了禦輦,想陷你入罪?」

  「不無可能。」

  冬宣明忖道︰「這李瀚為人器量狹隘,又尖酸刻薄,是個睚皆必報之人,你昨兒個得罪了他,他極有可能會對你使絆子。」

  冬十一皺起眉,「若此事真是他所為,想必那陸永濤也脫不了關係,這事只怕不好查。」這兩人皆是出身大安城四大世族,身分不同一般。

  「不好也得查,這事陛下不會讓你委屈太久的。」冬宣明性情雖隨和,但有人欺到自家孩兒頭上,他也動了怒。

  「就是陛下下令將我關進牢裡的。」她沙啞的嗓音流露出一絲埋怨。

  「陛下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你,你可別不知好歹,怪罪陛下。」冬宣明提點她。

  「他將我關進來是為了保護我?」她錯愕不已。

  冬宣明為她剖析這其中的道理,「禦輦一事有那麼多大臣親眼目睹,而這又恰好歸你所管,若不關押你,反而會令你成為其他大臣攻詰的箭靶,陛下才會將你關起來,免得你在外頭受人責難。陛下之所以指派溫大人調查此事,正是要為你脫罪。」

  聽了老爹的話,冬十一糾結的情緒頓時舒展開來,原來是她誤會墨良浚了。她就說嘛,自己不可能看錯,他一定對她有情。

  心情一好,她突然覺得餓了,趕緊掀開食盒吃了起來。

  「咦?這飯菜似乎不是咱們府裡做的,爹,你特地上外頭的酒樓買來的嗎?做的真好吃,尤其這個紅豆糕,綿密爽口又不會太過甜膩,味道好極了,爹,你也嘗嘗。」她讚不絕口的夾了塊喂給老爹。

  冬宣明吃著也覺得滋味不錯,忍不住再拈了一塊。

  「很好吃對吧,爹是在哪家酒樓買的?」等她出去後,要去看看那裡還有什麼好吃的。

  「這……這是爹吩咐下人去買來的,也不知是哪家酒樓。」他不好告訴女兒這一食盒的菜肴糕點其實是陛下命禦廚所做,再讓他送進來。

  「那下次記得問問。」她很快將食物吃個精光。

  與父親再說了會話,待他離開後,冬十一吃飽喝足地躺在木榻上,此刻的心情與先前被關進來時截然不同。在得知墨良浚關她是為她好,不禁神色輕鬆,安心留在這裡,等著他放她出去。

  她沒去細想為何心境會有如此大的轉變,打了個呵欠,略感困意,索性閉眸入睡。

  同一時間,澄明閣內,墨良浚聽完冬宣明轉述冬十一所懷疑之人,看向溫景漢,指示道︰「溫大人就依這線索去調查吧。」

  溫景漢神色嚴肅的道︰「陛下,若此事真是李瀚他們所為,只怕那下手之人已被滅口,死無對證了。」這些世族子弟行事跋扈手段又狠,既然命人暗中做了此事,就絕不會留下活口來指證自己。

  聞言,墨良浚低沉的嗓音透著絲冷峻,「溫大人意思是這事無法調查了?」

  溫景漢心頭一凜,正色道︰「臣會盡力查辦此事,然此事涉及李、陸兩大世族,臣恐力有不逮。」

  「溫大人,這墨國之主是朕,不是他們這些世族,你可不要認錯主子了。」墨良浚神情陰鷙的警告他。

  「陛下息怒,臣對陛下絕無二心。」一見他動怒,溫景漢急忙跪下,以表忠心。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陛下是墨國之主這點無庸置疑,朝中所有大臣,包括那些世族也全是陛下的臣民,只是那些世族跋扈已久,若再放任他們下去,實非朝廷之幸。」

  墨良浚俯視著跪伏在地的溫景漢,冷厲的臉色稍緩,「這事朕心中有數,你先把禦輦的事辦好,其他的朕自有安排。」

  「臣遵旨。」

  冬十一關在監牢裡雖不得自由,但每日冬家皆會送來美味可口的食物,令她吃好喝好,每天睡飽飽。

  她原本以為不出幾天,墨良淡就會放她出去,不料她都吃得略略胖了一圈,還被關在牢裡無法離開,眼看著這一晃都過了七、八天,她忍不住有些著急,趁著這日是冬十為她送飯菜過來,她向她探問外頭的情形。

  冬十對朝廷之事也不瞭解,只從冬宣明那裡知道冬十一在牢裡很安全,不會有事,所以也沒想太多。

  「禦輦被破壞的事還沒查出來是誰做的,不過十一你放心,爹說現下在風頭上,陛下也不宜太快放你出去,等過一陣子,陛下定會放你自由。

  喏,我還帶了幾本書來給你,你若閑著無事可以看看。」說完,冬十將帶來的幾本書交給她。

  冬十一接過,隨手翻了翻,發現她帶來的都是些雜記或是各地的民間怪談,倒挺合她的興趣。

  冬十離開後,她拈了塊芝麻糖塞進嘴裡,想到自己這幾天,睡飽吃、吃飽睡,再這麼下去,等她出去都要變成胖子了,因此吃完一塊芝麻糖後便蓋上食盒,開始在牢裡做起運動。

  一邊運動,她嘴裡一邊念念有詞,「墨良浚快點放我出去、墨良浚快點放我出去、墨良浚快點放我出去……」據她以前看過的一本書上說,這樣將意念強烈的散發出去,整個宇宙就會一起來幫助你達成心願。

  念了半晌,她將一條腿抬到鐵柵欄上做伸展運動,眼前突然浮現墨良淡那張俊挺的臉孔,他那雙漆黑深黝的眼楮就如往常那般,閃動著複雜難辨的情緒,深深的凝視著她。,

  迎視著那目光,她覺得這雙眼也未免太過逼真了,下意識就伸出手去摸,結果手指觸到了微溫的皮膚,這才一愣地回過神來,赫然發現這不是自己的想像,而是墨良浚真的就站在她面前。

  她尷尬的縮回手,藏到背後去。「陛下,你怎麼來了?」

  睇她一眼,墨良淡才開口,「朕暫時還不能放你出去。」他聽見了她方才嘴裡的喃喃自語。

  「蛤?」她一怔,脫口問,「為什麼?被關在牢裡哪裡都不能去,很無聊耶。」

  他瞟了眼她還抬在鐵柵欄上的腿,「朕看你倒是很能自己找樂子。」發現自己還抬著腿,冬十一急忙將腿放下來,在他面前規規矩矩的站好,「我都要被關得發黴了,這才動動身子。」她低聲咕噥接著大膽詢問,「敢問陛下,微臣還要多久才能出去?」

  「待朕佈署好一切,你就能出來了。」

  「陛下要佈署什麼?」她疑惑的問。

  他沒回答,只是撩起一綹她散落在肩上的發,盯著那些銀白髮絲,眉峰緊蹙。她也垂眸看去,這裡沒鏡子可照,她也懶得打理頭髮,因此直到現在才發現,比起幾天前,她的白髮又增加不少。

  墨良浚突然說了句,「斯年很快就會回來。」

  冬十一有些納悶,不知他沒頭沒腦說這句話是何意。

  「你再忍忍。」留下這句,他旋身離去。

  她目送他離開,直到他的身影沒入轉角處,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眼神,咕隆道︰「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不過他能來看她,讓她知道他沒忘了她就好。

  這麼一想,她突然發覺自己竟一直在期盼他來,這是什麼情形?

  她不是一直煩惱他對她的曖昧態度嗎,應當巴不得他離她遠遠的才是,以免暴露了她的身分,怎麼反而是自己想著他呢?

  她很快為自己這種異樣的心情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

  她被關在牢裡,他若忘了她,她不知會被關到何時才能出去。因此她才會期盼他來看她,至少表明他仍看重她,不會將她一直無限期關下去。

  最後,等冬十一終於能離開牢房時,已是半個多月後。

  來接她的人是冬十以及她的貼身婢女嵐嵐。

  踏出被關了快二十天的牢房,她高興的伸展雙臂,深吸幾口外頭的新鮮空氣,發出滿足的讚歎,「今天天氣真好。」

  冬十和嵐嵐狐疑的瞧瞧頭頂上那灰濛濛的天空,再望向她,冬十面露擔憂的將手探向她的額頭。

  「十姐,你這是做什麼?」冬十一移開她的手。「瞧你是不是被關得腦子都糊塗了。」

  「我清醒得很。」

  「那這會兒明明是陰天,你怎麼會說天氣好?」

  冬十一笑咪咪的說道︰「十姐,這你就不懂啦,比起我這段時間被關在不見天日的牢裡,如今能吹到風、看到天,對我來說,就算是雨天也是好的。」說完,她興匆匆拽著她,「走吧,好不容易出來,咱們先去大吃一頓,對了,就去你們買飯菜的那家酒樓。」

  「什麼酒樓?」冬十滿臉莫名。

  「你們這陣子來看我,不是都帶著從酒樓買來的飯菜嗎?這家酒樓做的飯菜和糕點味道極好,咱們也帶些回去給爹他們嘗嘗。」

  「你在說什麼?那食盒裡的飯菜和糕點都是宮裡頭的禦廚做的,哪是從酒樓買來的。」冬宣明忘了交代冬十別提這件事,因此被她脫口說了出來。

  冬十一訝道︰「宮裡的禦廚做的?那你怎麼能帶來給我吃,難道……十姐你認識禦廚?」

  冬十笑駡,「平時瞧你很聰明,怎麼這會兒犯傻啦,沒陛下的允許,誰能請得動禦廚?」

  聽見她的話,冬十一剎時明白過來,定是墨良浚吩咐禦廚做給她的,她開始有些意外,但再仔細想想,又不意外了,如果這墨良浚真喜歡她,那麼命人送宮中禦膳給她也在情理之中。

  「十一,你怎麼不說話了?」見她在知道那些食物是出自宮中之後,忽然沉默不語,冬十不解的問。能得到陛下這般恩寵,他應當感到榮幸才是吧,怎麼一臉悶悶的。

  冬十一深沉的歎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都是我這張臉惹的禍。」

  「你在說什麼呀?你的臉惹了什麼禍?」

  冬十一莫測高深的說了句,「天生麗質難自棄呀。」

  她前生的模樣只算是清秀,但現下這張臉卻是十分美麗,眉目如畫、膚若凝脂、唇若塗朱,剛開始連她自己都忍不住一看再看,這樣一張美麗的臉孔扮成男子那就更不在話下了,風神秀雅、俊俏如玉,看,連皇帝都被她給迷住了。

  冬十沒聽懂她的話,也懶得再多問,抬手就朝她後腦打下去,「我說你呀,又在瞎說什麼,快走啦,爹、大娘、你娘和我娘都在等著你呢。」她是董姨娘所生,但手足之間的感情素來極為親密。

  說完,冬十便攥著冬十一的手,領著她走往停在外頭的馬車,冬十一嘴角流露出一抹微笑,任由她拉著自己。

  她是真心喜歡冬府這個大家庭,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讓她感到很溫暖,為了保護冬家,她絕不能讓墨良浚知曉她女扮男裝之事,她暗暗下了個決定,打算再過一陣子就要辭官遠離墨良浚,否則她的身分早晚會被人揭穿。

  三人返回冬府途中,突然有人竄進馬車來,嵐嵐和冬十被這變故嚇得張口就要驚叫,卻見那女子蒙著臉,露出一雙兇惡的眼楮,持劍橫在冬十一頸子上。

  「閉嘴,誰敢出聲,我就殺了他!」

  兩人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冬十一瞥了眼那柄橫在自己頸上的劍刃,為避免激怒那闖進來的姑娘,她示好的開口,「姑娘,我們不叫,如果你想搭便車,我們可以載你一程,所以能不能麻煩你先把劍從我脖子上移開?」

  這姑娘肩膀受了極重的傷,血流不停,以致她拿劍的手有些不穩,她很擔心萬一那姑娘的手不小心一晃,劃破了她細嫩的頸子,那可就是無妄之災了。

  她才剛出監獄,可不想再招來皮肉傷。

  「你們送我去……」那姑娘還未說完,就陡然昏厥,所幸她手裡的劍隨之掉落,並未傷害冬十一。

  見這變故,馬車裡的三人面面相覷。

  「哼,我倒要看看這姑娘長得什麼模樣,竟敢拿劍威脅咱們!」冬十扯下她臉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張蒼白秀麗的臉孔,「看這樣子倒是挺秀氣的,怎麼會如此兇神惡煞的闖進馬車來?」

  「我想她大概是在躲避什麼吧。」冬十一臆測。

  嵐嵐問︰「現下要怎麼辦?送官府嗎?」

  冬十一沉吟了下,見她即使昏厥過去,仍緊蹙著眉頭,神色緊繃,她心中有些不忍,遂道︰「她傷得不輕,咱們先帶她回冬府吧,待她醒來再問問她為何要這麼做。」冬府裡有護院和家丁,也不怕這姑娘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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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回到冬府不久,冬十一帶回來的那名姑娘便醒了,發現自己的肩傷已被妥善包紮好,她憶起先前為了逃避追兵,闖進一輛馬車,想威脅他們帶她前往墨國皇宮,卻因為傷重昏厥的事。

  她抬首環顧這房間,心忖應是那馬車的主人將她帶了回來。

  嵐嵐被冬十一吩咐來照顧她,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來,見她醒了,還未開口,就聽見那姑娘的疑問。

  「這是何處?」

  「這是大司農冬宣明大人的府邸。」因她先前曾持劍威脅,為防萬一,嵐嵐決定搬出自家大人的名號來壓壓她,省得她再亂來。

  聞言,那姑娘雙眼一亮,「那冬大人呢?」

  見她聽了自家老爺的名號不僅沒有畏懼,反而很高興似的,嵐嵐有些納悶,不過仍是回答她,「我家大人正與我家少爺在書房議事。」

  「你快帶我過去,本宮有事找他!」她神色急切的道。

  聽她自稱本宮,似是身分不凡,嵐嵐謹慎問道︰「姑娘是何人?見我家大人有何事?」

  「你快帶本宮去見冬大人就是。」說完,她急不可待的下床,拽著嵐嵐的手就要往外走。

  「姑娘,你等等,至少讓我先去通報大人一聲。」嵐嵐被她扣住手腕,發覺她手勁出奇得大,一時間竟扳不開她。

  拉拉扯扯間,與老爹剛談完事情的冬十一正好過來,見狀攔下兩人。

  「你們這是要上哪去?」

  「少爺,這姑娘說是要見大人。」嵐嵐稟道。

  「見我爹?」冬十一打量那姑娘幾眼,神色和善的問道︰「不知姑娘求見我父親有何事?」

  那姑娘也認出眼前這模樣俊俏的男子就是她在馬車裡挾持之人,再聽那婢女稱呼他為少爺,明白這人應是冬大人之子,她有求于冬大人,不想得罪,遂擠出友好的笑容,朝冬十一表明自己的身分。

  「本宮名鳳玖,是鳳國的公主,有事要求見貴國陛下,想請冬大人替本宮代為引薦。」

  見她竟自稱是鳳國公主,冬十一很意外,略微沉吟後質疑,「你是鳳國公主,為何會隻身前來墨國,身邊也沒帶隨從?」她的一連串行徑可不像公主所為。

  鳳玖原不想說,但明白她若不說清楚,這人定然不會讓她見到冬大人,只好簡單回答,「本宮在前來墨國途中出了意外,隨行護衛為救本宮全都牲了。先前本宮闖進你的馬車也是迫不得已,因為那時有人在追殺本宮。」

  審視她片刻,直覺她並沒有說謊,冬十一頷首道︰「請公主隨我來吧。」

  鳳玖一喜,跟著冬十一到了書房,她數年前曾隨鳳國使臣出使到墨國一次,因此認得冬宣明,一見到他,便神色激動的上前,「冬大人可還認得本宮?」

  冬宣明愣了愣,細看後認出了她,「你是……鳳國玖公主!」

  「沒錯。」

  冬宣明訝異的問︰「玖公主怎麼會駕臨冬府?」

  思及先前的遭遇,她神色黯然,「這事一言難盡。本宮想求見貴國陛下,能不能請冬大人引薦?」

  冬宣明稍加思索,想起前陣子聽聞鳳國宮中生變之事,隱約猜出這玖公主為何而來,遂道︰「微臣可以代公主稟告陛下,不過須請公主暫留冬府等候消息。」

  「多謝冬大人。」

  冬十一很好奇這鳳國公主究竟為何而來,又怎會弄得這般狼狽,因此領她去廂房的路上,便旁敲側擊的探問。

  大約是即將見到墨良浚,同時也知道鳳國前陣子發生的事很快便會傳到墨國來,所以鳳玖倒也沒有隱瞞,簡單的告訴她前因後果。

  「我三皇叔勾結了宮國太子宮維新,許了他十座城池,趁他前陣子出使鳳國時聯手謀害了我父皇,奪取了鳳國皇位,我和五皇兄在護衛的保護下逃了出來,三皇叔卻不肯放過我們,派人一路追殺。」

  墨國、宮國、鳳國三國相互接壤,互成犄角之勢,墨國是其中國力最強盛的,接著是宮國,鳳國則最弱。

  因三國各自的邊疆都另有強盛的蠻族威脅,因此三國為了不互相攻伐,早在百年前就訂有協議,互換質子,以維持和平相處的局面。

  這百年來一直都相安無事,直到宮維新為了謀取鳳國的十座城池,協助鳳玖的三皇叔奪取皇位,打破了這平衡。

  聽到這裡,接下來的事冬十一便約略猜到了,「所以你們逃到墨國來,是想讓我們陛下幫助你們奪回皇位?」

  鳳玖沉重的點頭,她心中明白若沒有予以足夠的好處,不可能說得動墨皇出兵幫助他們,她按了按胸口衣襟裡藏著的那份五皇兄親筆所寫,欲讓渡十五座城池的文書,心中很是不甘。

  想起父皇之死,她恨聲罵道︰「一旦讓我抓到宮維新,我要剝他的皮、抽他的骨、飲他的血、將他挫骨揚灰!」

  冬十一聽見她的咒駡,心中陡然湧起一股很陌生的情緒,像怨又像恨,她有些訝異,不知為何會對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產生這種奇怪的情緒。

  抬首望見鳳玖那滿臉的憎恨之色,她心忖必是受了鳳玖那激烈的情緒影響所致,再思及她的遭遇,父親被害、國家被奪,還遭親人追殺,也難怪她會這麼恨了。

  她溫言勸解,「公主身上有傷,那些難過的事就別想太多了,先養好傷才最重要。」

  鳳玖咬牙切齒,「我怎麼可能不想,轉眼間國破家亡……」她好恨,恨心狠手辣的三皇叔,恨貪圖鳳國城池、助紂為虐的宮維新。

  冬十一想了想,明白遭受這麼大的打擊,她心情難免無法平靜,也沒再多說什麼,只吩咐嵐嵐在鳳玖住在冬府的期間好好照顧她。

  嵐嵐應了聲是,方才在聽到鳳玖公主提起宮維新這個姓名時差點嚇死了,所幸少爺神色無異,她才放下心來。

  看來那件事少爺應當是徹底忘了。

  鳳玖並未等太久,墨良浚在翌日便接見了她。

  「若墨皇肯助我與五皇兄奪回皇位,事成之後,我們願割讓十五座城池給墨國。」鳳玖將五皇兄親筆所書的信函呈交給他,緊張的等候他的答覆。

  墨良浚拆信閱畢,搖了搖頭。「墨國不缺這十五座城池。」

  「這十五座城池臨近墨國,皆是繁華的城都,若能得到,對貴國……」她正想說服他,卻被墨良浚不耐煩的打斷。

  「如今你三皇叔已掌握鳳國並登基為帝,若要助你兄妹奪回皇位,無異是讓墨國與鳳國兵戎相向,只為了區區十五座城池,便讓朕勞師動眾、興兵攻伐,這筆交易對墨國並不划算,公主不如去宮國試試,興許他們對那十五座城池會有興趣。」

  提及宮國,鳳玖恨聲說道︰「就是宮國的二皇子宮維新勾結了我三皇叔,趁他出使我國,與我三皇叔合謀殺害我父皇。」

  墨良浚聞言面露詫色,「鳳國宮變之事宮維新也參與其中?」他只知此事宮變是她三皇叔所策劃,尚不知其中細節。

  鳳玖滿臉的怨恨,「沒錯,只因我三皇叔許了他十座城池,他便枉顧道義,與我三皇叔狼狽為奸,害了我父皇。」

  「宮維新……」墨良浚在念及此人之名時,眸底掠過一抹陰鷥,立即改變了主意,「好,此事朕可助你們兄妹一臂之力,但事成之後,朕還要宮維新那十座城池。」

  雖然他追加了十座城池,但見事情有轉圜的餘地,鳳玖面露喜色,「這事我還得稟告五皇兄,再答覆墨皇。」

  出了皇宮,她即刻前往一處秘密連絡處,命人將此事轉告皇兄,在等到回復前,她仍繼續住在冬府裡養傷。

  冬十一是在鳳玖見完墨良浚的翌日回到宮中,繼續當她的侍中。

  破壞禦輦之人並未追查出來,最後是找了幾名轎夫當替罪羔羊,處罰了他們一頓,而她這個侍中也因督管不周而被罰停俸一年,這件事就這樣揭過去了。

  冬十一原本覺得那幾名轎夫是受了她的牽連,心有不安,但從老爹那裡得知墨良浚雖命人重打了他們一頓,卻也暗地裡給了他們一筆銀子作為補償,那些銀子只要他們不太揮霍,下半輩子足夠他們不愁吃穿,她這才稍稍安下心。

  隔了數日再見墨良浚,她心中湧起複雜的情緒,有感激、有歉意,還有一股自己也弄不清楚的矛盾心情。

  此刻侍立在大殿外頭,她心緒有些煩亂的等著墨良浚下朝,就在這時,大殿裡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探頭看了眼,發現是是墨良浚正在說話。

  「……是以為了求得更多優秀的人才為百姓做事,因此朕決定要以考試的方法來甄選出有真才實學的人,為朝廷效力。」

  但他才剛宣佈完,就遭到眾臣反對。

  「陛下,自古以來,朝廷選任官吏皆是推舉賢能之士任之,以考試取才未免流於輕率,還請陛下三思。」陸皓首先跳出來表達反對立場,他本人便是四大世族之一的陸氏,考試取才抵觸了家族利益,他當然反對到底。

  其他幾名出身世族的大臣也紛紛附和。

  「沒錯,以考試的方法來取才,無法得知其人品性如何,這極不妥當,萬萬不可。」

  「強聞博記未必就代表其道德品性高尚,朝廷任用官吏還當以賢能為主,若是任用品性拙劣之人,將造成偌大的禍患,請陛下收回成命。」

  冬十一很意外墨良浚竟會在這時宣佈考試取才的政策,聽著裡頭大臣個個強烈表達反對之意,她想到那些世族子弟平時跋扈蠻橫的行徑,心裡不禁嘲諷的想著,這些大臣口口聲聲的賢能又是如何認定,莫非只要是他們自己世族裡的人就代表賢能嗎?

  墨良浚在提出要推行考試取才之事後,就沒再開口,冷眼看著底下的大臣你一言我一語,平日裡殿上議事倒沒有這般熱烈,今日幾乎所有重量級的大臣都出聲參與議論,當然也都是一面倒的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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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倒也不訝異,待大臣都表達完意見之後,他看向散漫站在一旁的墨斯年,下達一道聖旨——

  「勤王墨斯年聽令,朕命你主持此次科考之事,朕這裡有一份施行的辦法,你拿去參酌,再安排相關事宜。」

  見他們這麼多大臣都表達反對之意,皇上卻仍一意孤行,陸皓嚴肅的出聲再諫,「陛下為何不接納臣等的意見?若貿然推動此事,天下有骨氣的士子在知道要淪落與品性不明的人同場競爭,定不會參與考試,只會徒惹笑話,還望陛下收回成命。」

  墨斯年是墨良浚之弟,兩人面容有幾分神似,只是他雙眉略細,膚色偏白,因此看起來面容略顯陰柔,在陸皓說完後,他扯唇嗤笑了一聲,「皇兄,丞相如此反對,這事臣弟著實為難,還請皇兄明示,這事臣弟該如何來辦理才好?」

  墨良浚伸出手,侍立一旁的內侍急忙將準備好的寶劍呈到他手上。

  他高舉手中那柄瓖著綠松石,劍刃套著墨綠色劍鞘的寶劍,沉聲喝道︰「勤王墨斯年上前接劍,朕將太祖傳下之太華聖劍暫借予你,但凡有人無理阻撓辦事,你可憑此劍將之擊殺。」

  聽聞此言,明白皇兄是決心要辦好此事,墨斯年收起臉上的漫不經心,肅容大步上前接劍,「臣弟遵旨。」

  他早看那些仗著出身世家大族便為所欲為的朝臣,不順眼多年,這回可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來收拾他們了。

  而聽聞墨良浚下達聖旨的眾臣,人人聞之色變。

  這太華聖劍乃是傳承自開國太祖,在墨國的地位幾乎等同於玉墮,墨良浚此舉表明了舉辦科考的決心,眾臣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無人敢再開口反對。

  因為誰也不想拿自己來試劍。

  在殿外的冬十二直留意著殿內動靜,她不認得那把寶劍,卻看出那把劍似乎很厲害,一出場就震懾了眾臣,連原本極力反對的丞相也沉默無聲,令她一直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那考試計畫是她所擬,她自是希望這件事能順利舉辦,可若因此發生什麼血腥之事,也是她所不樂見。

  不過墨良浚會在此時宣佈這事,應是如他先前所說,已經佈署妥當了吧?下朝後,墨良浚與墨斯年在澄明閣裡談事情,冬十一在外頭候著。

  半晌,墨斯年走出澄明閣,瞟見她,一雙眼意味不明的打量著她,然後摸摸下顎,狀似埋怨的說道︰「嘖,這模樣還真是俊,爺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冬十一哭笑不得的瞅了他幾眼,先前也不知這墨斯年去了何處,在她擔任侍中的這三個月裡並未出現過,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

  墨斯年自顧自的抱怨,「你說你呀,閑著無事做啥給皇兄出那科考的鬼主意,累得本王剛回來就要被皇兄使喚,不得清閒。」

  見他話裡雖在埋怨她,卻沒有怪罪的意思,她擺出無辜的神情表示,「這事下官也是無意間向陛下提起的,不想會得陛下如此重視。」

  「你說的話皇兄哪次不重視?」他瞞咕了句。

  她沒聽清楚,「王爺說什麼?」

  他擺擺手,「沒事,你快進去吧,皇兄在等你。」

  冬十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走進澄明閣。

  見她進來,墨良浚出聲道︰「冬十一,你過來。」

  「是。」她走過去。

  他起身吩咐道︰「把頭低下。」

  「陛下要做什麼?」她狐疑的問。

  「朕命你低頭,哪兒那麼多話。」

  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麼,但皇命不可違,她只好乖乖照做,旋即一枚溫潤如雞蛋大小的玉佩便戴在她頸子上。

  她驚疑不定的抬起頭。「陛下,這是……」

  「朕嫌這塊玉雕得不好看,賞給你了。」

  若是讓好不容易才尋得這塊暖玉送給皇兄的墨斯年聽見這話,八成會氣得吐血,什麼雕得不好看,這暖玉極為難得,因此上頭壓根就沒雕琢任何紋飾,只將之打磨成圓形,方便佩戴。

  冬十一抬手拿起掛在頸間的玉佩看了看,手上的觸感極為細潤溫暖,她抬眼望向他,「這玉佩看起來似乎很貴重。」縱使她再不識貨,也能看出它玉質極好,是塊難得的上等玉石。

  「朕賞給你,你拿去便是。」他板著臉說道,末了又再叮嚀了句,「這玉能溫暖心脈,你記得隨時戴在身上,別拿下來。」

  冬十一愣了下,從他彆扭的話裡聽出重點——這玉石對她有好處,所以他才賞給她。

  她猶豫了下,有點想拒絕,但思及所謂君王賜,不可辭,她不想觸怒他,不得不收下這枚玉佩,躬身謝恩,「多謝陛下賞賜。」

  見她收下,他滿意的頷首,嘴角噙著一抹笑,「陪朕去御花園走走。」

  「是。」她瞅了眼他唇邊的笑,心中忽然覺得相當愧疚,他對她這麼好,她卻沒有坦白以對,隱瞞自己的性別,這一瞬間,她有股衝動想向他告知一切,「陛下……」

  「何事?」墨良浚回頭看向她。

  話到唇邊,她又咽了回去,改口說︰「微臣是想多謝陛下,前陣子讓人送進牢裡的那些禦膳。」

  「是冬大人告訴你的?」這事他本來沒打算讓她知道。

  「不,是我十姐說的。」

  「那陣子委屈你了,算是朕給你的補償。」

  「微臣不值得陛下這般厚愛。」有些話,她想趁此跟他說清楚。

  墨良浚深深看著她,「值不值得是朕說了算。」

  他那霸氣深沉的眼神看得冬十一心頭一跳,想了想,她躬身道︰「經過這次的事後,微臣深覺以微臣的能力實在無法擔任侍中之職,懇請陛下允許微臣辭官。」

  聞言,墨良浚攏起眉心,「你想辭官?是因禦輦之事嗎?」

  「是。微臣這性子不適合宮中,還請陛下成全。」她低垂著頭軟語懇求。

  他沉默了會才啟口,「這次的事令你受驚了,你多休息一陣子也好,明日起你暫時無須再進宮來,待過陣子你再入宮。」

  她訝異的抬起頭,他這是放她假,卻沒答應她辭官嗎?「陪朕下一盤棋吧。」

  墨良浚吩咐隨行的太監準備棋子,走進了一處八角亭。看見太監取來的黑白棋子,冬十一心裡暗道死了,她不會下圍棋,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自己不會下棋的事,卻見他逕自拿過黑子,並將白子遞給她。

  「那個……微臣知道另一種下棋的方法,不如今日改換另一種玩法可好?」她試探的道。

  「你說說看要如何玩?!」

  她拿起黑白棋子擺在棋盤上,示範給他看,「就是這樣,五子連成一線就算贏了。」

  墨良浚一見便懂,「這倒簡單,那便以這種方法玩吧。」

  見他同意,她松了口氣,端起宮女送來的茶喝了一口,入口後發覺這味道苦中透著絲甘甜,好奇的問︰「這是什麼茶?」

  「這是寧神茶,可安神寧心。」

  「苦中帶甜,滋味倒是不錯。」她再飲了幾口,擲著白棋與他對奕起來。

  明明只是簡單的五子棋,但見他每一步棋都下得很慎重,她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不時朝他看去。

  他那雙又濃又黑的長眉斜飛入鬢,微垂的雙眼狹長深邃,鼻樑又直又挺,略厚的唇瓣微抿著,最後她的眼神停在那道橫過他下巴的疤痕上,心裡想著當初他受這傷時定是在很危急的情況下,那劍只要稍微偏一點,砍中的就是他的頸子了。

  她曾聽說當年他仍是皇子時,由於不受先皇寵愛,才十六、七歲就與勤王一塊被派到戰場去,那段經歷一定相當辛苦,她的眼神不知不覺柔了幾分,原本只是帶著應付的心情也漸漸認真起來,可連下五局她也連輸了五局,一局都沒贏過,讓她覺得很鐵悶,還得稱讚他。

  「陛下的棋藝真好。」說著,也不知是不是喝了寧神茶的緣故,她隱隱有些睡意,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陛下,孟將軍求見。」這時一名太監前來通報。

  墨良浚與她再下完一局,便起身去見孟將軍,讓她暫時在亭裡候著。

  他一走,冬十一吃了些糕點,又喝完一杯寧神茶,眼皮漸漸沉重,見他還未回來,索性趴在桌上小眯一下。

  這一眯,她夢見了前世的父母,看見他們在送別她時那哀慟的神情——

  「你放心去吧,別害怕,你從沒有做過壞事,又一向樂於助人,不會下地獄,來世定能投胎到好人家去。」母親哭著對她這麼說。

  父親摸摸她的臉,強忍著淚水,什麼都說不出來。

  妹妹也哭得泣不成聲,「姐姐,對不起,我以前不該老是跟你吵架,惹你生氣,要不你來世來當我的孩子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疼你。」

  「不,是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這麼傷心!」她淚流滿面的從夢裡醒來。醒來後,她發覺自己竟不是趴在御花園的亭子裡,而是躺在一張精緻華麗的床上,她很快認出這裡是墨良浚的寢宮,嚇得翻身坐起。

  下一瞬想到什麼,她臉色驟變,「那茶不會有問題吧?」否則她怎麼會睡得這麼沉,連被人帶到這床上都不知道。

  她緊張的低下頭檢查身上的衣物,看見那身棗紅色官服仍好好的穿在身上,她這才松了口氣。

  正想起身時,看見墨良浚走進來,她下意識扯過床榻上的被褥蓋住身子,對自己莫名其妙被帶來這裡感到有些不悅,一時之間忘記了眼前這人是墨國皇帝,開口便質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沒忽略她防備的動作,又瞟見她臉上還沒擦去的淚痕,不由得皺起眉。

  「你哭了?」

  「我……剛才作夢了。」她隨意抹了抹臉,整個人清醒過來,想起她的身分,連忙下床朝他行了個君臣之禮,接著問出心中的疑惑,「敢問陛下,微臣先前不是在御花園嗎,為何會毫無知覺的被帶來此處?!」

  墨良浚解釋,「我見完孟將軍回來,發現你趴在桌上睡著了,怕你受涼,這才將你帶回寢宮。」

  對於自己竟會睡得不省人事她很訝異,但此刻在他寢宮裡實在太過危險,冬十一覺得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叨擾陛下了,那微臣告退。」行了個禮,她轉身就想離開,手腕卻猛地被他握住。

  她心頭一顫,驚慌的想著他不會是想拖她上床吧,急忙甩開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他的聲音直追而來,「冬十一,你打算光著腳走回去嗎?」

  她愣了下,低頭一看,自己腳上只穿了白襪,這才知道他剛才只是想提醒她沒穿鞋子的事,於是尷尬的走回床榻邊,拿起黑色錦靴套上。

  穿好靴子剛站起來,她便被他的雙臂困在雕花的床柱前,被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雙眸緊緊盯著,心頭不由得一緊,耳邊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打鼓一般咚咚咚的跳動著。

  「陛、陛下……」她沙啞的嗓音輕顫。

  「你在怕朕?」他低沉的嗓音流露出一抹不悅。

  「……陛下是一國之君,微臣敬畏陛下是理所當然。」他靠她太近了,她臉孔不由自主的熱燙起來。

  「冬十一,你知道朕現在想做什麼嗎?」他黑眸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她。

  「不知。」他透著危險的語氣讓她緊張得幾乎無法呼吸,她不想知道他想做什麼,她只知道她很想逃走。

  見她躲避著他的眼神,長長的羽睫無助地輕著,他抬起她的下顎,迫使她直視著他。

  「你不需要怕朕,朕不會傷害你。」說完這句,他便放開了她,「才喝了一杯寧神茶就睡得不省人事,可見你身子有多虛,回去後好好調養,這陣子沒事少出門。」

  她不敢反駁,低眉斂目的應了聲,便趕緊退了出去。

  出來後,她才發現自己竟睡了那麼久,這會兒都快傍晚了,也大約是因為睡了一覺,她精神很好,待遠離墨良浚的寢宮,便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剛才真是嚇死她了,她還以為他要強吻她呢。

  她朝宮外走去,回想起先前他盯著她的深沉目光,清楚的感受到他眼裡流溢而出的情愫。

  她輕按著悸動不已的胸口,手指不經易踫觸到他為她戴在頸間的暖玉,一股難言的情緒在心口彌漫開來。

  墨良浚,你能不能不要再對我這麼好了?她喃喃道。

  她很怕他給她的越多,萬一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他就會越恨她的欺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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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51:3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得到墨良浚的特許,冬十一暫時無須進宮,翌日,她樂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穿著一襲月白色的夏衫,用過早膳後,她閑著無事,準備到花園散步。

  經過一個小院時,看見暫住在這裡的鳳玖對著一個靶子在拉弓射箭,臉上的神情充滿了怨恨。

  她想了想,走進去,待她射完手上的箭後,才施禮道︰「玖公主早。」

  鳳玖見到她,放下手裡的弓,「冬少爺。」

  「我在冬府排行十一,公主叫我十一就好了。」她一直覺得老爹按照排行為兒女們取名字,實在是太讓人無言了,但叫久她也習慣了。

  鳳玫點點頭,臉上也露出一抹善意,「咱們年齡相當,我現在又落魄得連故鄉都歸不得,你也別叫我公主,就叫我玖兒吧,以前父皇和皇兄都這麼叫我。」

  見她這麼說,冬十一也爽快應道︰「好,那我們就以朋友相交。我剛才看了下,你的箭術很好,箭箭都射中了紅心。」

  「我打小就跟著皇兄們習武射箭,要論起箭術,我二皇兄更好,可是他為了掩護我和五皇兄逃出來,被殺死了。」提到這件事,她紅了眼眶,卻倔強得緊抿著唇,不想讓眼裡的淚掉下來。

  冬十一遞了條手絹給她,拍拍她的肩勸道︰「你想哭就哭吧,別強忍著,一直憋著會生病的。」

  想起死去的父皇和皇兄,還有那些牲性命保護她和五皇兄的護衛們,鳳玖再也忍不住嗚咽一聲,抱住她嚎啕大哭起來。

  「十一,我好恨,我要殺了三皇叔和宮維新,替父皇、皇兄,還有那些死去的護衛報仇!」

  冬十一輕輕的拍撫著她的背安慰,「好好,沒事了、沒事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報得了仇。」

  風玖埋在她裡,哭了好一陣子,一邊哭仍一邊咒駡那兩人。「等抓到三皇叔和宮維新那個奸人,我要將他們抽筋扒骨,讓他們不得好死……」

  耳邊不停傳來宮維新這個名字,冬十一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上次聽到就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仿佛她認識這個人似的,但她根本沒見過他。

  難道是她這具身子的原主曾見過這個宮維新嗎?否則為何她會對他產生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半晌後,鳳玖哭累了,終於停下來,見冬十一身前的衣襟都被她哭濕了,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我把你的衣裳都弄濕了。」說著,她舉起衣袖往她胸口擦去,想要將衣裳給抹幹。

  冬十一急忙退開一步,不讓她往自己胸口亂摸,「不要緊,只是一件衣裳而已,我待會再去換一件就好。」

  想到自己竟然就這樣在她懷裡哭了半晌,鳳玖有些羞怯,「那個……剛才謝謝你。」

  「哭出來,心情是不是比較好一點?」冬十一微笑道。

  看見那張清美如玉的臉上露出溫和笑容,鳳玖心跳驀地有些加快,對她點點頭,「先前我胸口這兒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讓我悶得難受,現下覺得好多了,終於可以喘氣了。」

  「你是過度壓抑情緒才會如此,以後若想哭就哭吧,那樣會好受一些。」想到她一路逃到墨國來,一定經歷了外人難以想像的艱辛,冬十一語氣帶著一抹憐惜。

  「我是鳳國公主,哪裡能想哭就哭,尤其現下父皇和皇兄他們的大仇還未報,我更不能如此軟弱。」剛才會在冬十一面前哭出來,實在是她這一路已經忍了太久,才縱容自己大哭一場。

  知道她有身為公主的驕傲,冬十一也沒再說什麼,至少她今天已哭過,情緒也算得到了宣洩。

  抹去眼淚後,鳳玖朝冬十一胸口掛著的那枚玉石看了看,「我剛才發現你戴在胸口的這塊玉很暖,該不會是產自南荒那萬金難得的暖玉吧?」

  「這玉很難得嗎?」冬十一訝問。

  「豈止難得,簡直是稀罕,我長這麼大,也就見過我皇奶奶身上有一塊,說是戴在身上能滋養心脈,對身子極好,且她那塊還只有你這塊一半的大小,皇奶奶很寶貝呢,說以後要傳給我……」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紅了眼眶,不知皇奶奶現下如何了?三皇叔不是她所生,也不知他會怎麼對待皇奶奶。

  聽見她的話,冬十一這才明白墨良浚送給她的這塊玉石有多珍貴,怪不得昨日,老爹看見這枚玉石,直叮囑她要貼身放好,別遺失了。

  再與鳳玖說了幾句話,冬十一走往花園,手裡握著那枚玉石,抬頭看看湛藍的天空,再垂眸望望腳邊的不知名小花,不時歎氣。

  墨良浚對她越好,就越讓她覺得歉疚,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他。

  忽地,她後腦杓被人拍了一巴掌,接著傳來一聲喝斥,「十一,你好好的不進宮去服侍陛下,在府裡躲懶是怎麼回事?」

  「娘,是陛下讓我在府裡休養,暫時不用進宮。」她捂著被韋姨娘打的後腦構解釋。

  「怎麼,你哪裡不舒服?」聽她這麼說,韋姨娘緊張的拉著女兒的手,上上下下查看。

  「唉,娘,我很好,沒事。」冬十一急忙表示。

  「既然好端端的,那陛下為何讓你在府裡頭休養?」

  「他大概是看膩我了,所以暫時不想見我。」冬十一隨口敷衍。

  韋姨娘斥道︰「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陛下怎麼可能看膩你?」

  「為何不可能?」

  「他對你……」脫口說了三個字,她便趕緊打住。

  「他對我怎樣?」冬十一好奇的追問。

  「他對你……一直很看重。」韋姨娘不著痕跡的將話頭轉開,「我瞧定是你哪裡惹得陛下生氣,他才罰你留在府裡閉門思過吧。」

  聞言,冬十一沉默的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

  「怎麼了?」見女兒忽然安靜下來,神情有些不對,韋姨娘關心的問。

  「娘,我覺得陛下他似乎……」冬十一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她,墨良浚對她有意的事,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有話就說呀,怎麼吞吞吐吐的?」

  這時,一名婢女過來稟道︰「韋姨娘,夫人說十小姐的嫁衣已繡好了,請您過去瞧瞧。」

  「好,我就來。」韋姨娘應了聲,回頭看向女兒,「你快說呀,我還要去你大娘那兒看十兒的嫁裳呢。」

  「其實也沒什麼事,娘你去吧。」她想還是別讓娘擔心了,這種事她一個人煩惱就夠。

  「真沒事?」韋姨娘不放心的問。

  「真沒事。」冬十一擠出笑臉。

  「那我去看你十姐的嫁裳了。」韋姨娘喜孜孜的轉身離開。

  別人府裡頭的妻妾也許會勾心鬥角,但冬府的一妻二妾卻相處得十分融洽,冬十一剛來時以為那只是表面上的,可相處一陣子後發現,她們是真的很和睦。

  之後她才得知,這是因為她娘和董姨娘原先都是夫人常氏的陪嫁婢女。

  在常氏嫁來冬府前,就待這兩名婢女情同手足,後來因遲遲生不出兒子,所以就讓丈夫納了兩人為妾,結果同樣也沒為冬宣明生個兒子出來。

  但冬宣明與妻子十分恩愛,不願意再納別的妾了,不久,韋姨娘回老家探親,早產生下第十一個孩子,發現又是個女兒,她不想讓丈夫失望,便瞞著丈夫,佯稱自己生了個兒子,想讓他高興,還一路遮遮掩掩的把女兒當成兒子給養大了。

  這些自然是她從韋姨娘那裡聽來的,冬十一覺得很不可思議,竟然這麼多年來都沒人發現這個秘密。

  不過她總覺得很奇怪,當初她剛穿越過來時,披頭散髮的躺在床上,連胸部也沒束起來,這冬家的人卻沒發現異狀,只有在得知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時,感到很驚訝。

  因她這具身子在她穿來時恰好染了重病,她神智一直渾渾噩噩,時昏時醒,待整個人完全清醒後,就被告知她是冬家的十一少爺。

  「少爺,奴婢找了您半天,原來您在這兒。」嵐嵐快步朝她走來。

  「嵐嵐,你找我什麼事?」

  「廚房燉了一盅補藥給您,您快趁熱吃了。」

  「我人好好的吃什麼補藥。」她思及剛來到這裡時因為得了重病,被迫連吃了兩個多月的藥,吃得她嘴巴都是苦的,因此一聽嵐嵐又叫她吃藥,自然立刻拒絕。

  「那藥可是昨兒個大人從宮裡頭帶回來的,說是陛下御賜,讓您調養身子用的,您不吃可不行。」知道這位主子不愛吃藥,嵐嵐索性抬出陛下來壓她。

  「這陛下也未免管太多了吧?」連補藥都給她送來了。

  「陛下也是好意,您快去吃了吧,聽說是給您治白髮用的。」

  「那藥吃了白髮真會變少嗎?」冬十一有點心動。她的白髮越長越多,再繼續下去,怕是很快就滿頭銀絲,看不到一根黑髮了。

  「這宮中的藥材可都是很珍貴的,連服一個月,相信定能見效。」嵐嵐對宮裡頭的藥材很有信心。

  「要連服一個月?」她瞠大眼。

  「是啊,大人帶回來一個月的藥量呢。走吧,少爺,咱們趕緊回去,趁熱把補藥給吃了。」嵐嵐說著便拽著她,往她的院子而去。

  冬家的廚子將藥材做成藥膳,讓冬十一吃在嘴裡不覺得苦,卻也讓她覺得虧欠墨良浚越來越多,將來不知要拿什麼來還。

  此時的她完全不知道,那一帖藥的價格就足以抵尋常百姓一家四口一年的花銷,其中有一味藥尤其難尋,還是墨斯年在南荒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找到,並將之帶回來的。

  冬十一在冬府裡放大假的期間,朝堂之上暗潮洶湧,風雨欲來。墨斯年手持太華聖劍,藉故斬了四大世族的幾名子弟,引起公憤。

  四大世族聯名上奏彈劾墨斯年,墨良浚置之不理,反倒斥責他們。

  「朕當初請出太華聖劍時已警告爾等,莫要阻撓科考之事,爾等置朕之言於不顧,朕還未治爾等之罪,你們倒有臉來讓朕治勤王之罪?」

  四大世族見墨良浚一意孤行,不聽群臣勸諫,又縱容墨斯年斬殺自家子弟,皆憤怒不已,他們也不是傻子,不會看不出墨良浚是想藉由科考之事來削弱世族的權力,既然他容不下他們,那麼就擁立另一個容得下他們的皇帝。

  此刻就在大安城的一處私宅裡,罕見的聚集了當今最有權勢的四大世族掌權人。

  「陛下將太華聖劍借予墨斯年,分明就是想用來威赫咱們,那墨斯年還膽大妄為的殺了咱們幾名子弟,咱們可不能再這麼默不吭聲,否則真讓他推行了考試取才制度,往後朝廷還有咱們四大世族立足之地嗎?」楊太尉一開口就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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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3 18:51:38 |只看該作者
  李禦史也一臉不滿的附和,「沒錯,陛下這分明就是沖著咱們而來,萬不能放任不管,否則他還以為咱們怕了他。」

  陸皓看了看幾人,詢問道︰「那依你們之見呢,該怎麼做?!」

  「依我說,該這般——」楊太尉臉上露出一抹狠戾之色,伸手比了個手勢,

  別忘了當初他是怎麼奪得皇位的,他所殺的那些皇子裡,可都有咱們的親外孫。」他接著點名道︰「李禦史,你女兒李貴妃也是死在他手上,難道這個仇你不想報了?」

  這數百年來宮中的皇妃甚至是皇后,泰半都是出自四大世族,因此她們所生的皇子也是他們的血親。

  因先皇未立嫡便駕崩,先前那場皇位之爭,他們自然也參與其中,想為自個兒的家族謀奪最大利益。

  不料,就在幾名皇子爭得你死我活之際,墨良浚這個從沒人重視過的皇子竟異軍突起,將他們殺了個措手不及,幾名皇子就這樣殖落在他手上。

  李禦史被他的話勾起了仇恨,新仇舊怨一塊湧上心頭,「沒錯,這仇咱們不能不報。」

  陸皓忖道︰「諸皇子都在那場爭鬥中死了,如今先皇之子,只剩下他與墨斯年,依老夫看,這墨斯年是不可能背叛他,但國不可一日無主,咱們總得再擁立一人為帝,這人選……」他說到這兒便打住沒說下去。

  「先皇不是還有幾位兄弟在嗎,咱們可從其中挑選出適合之人。」楊太尉答。

  李禦史頷首附議,「沒錯,就這麼辦吧。」

  陸皓看向一直未開口的朱大將軍,「大將軍覺得呢?」

  這朱氏一族皆是武將出身,宮中禁軍裡就有不少朱氏之人,因此若要拉下墨良浚,缺了他可不行。

  朱大將軍撫著花白的長髯,面色凝肅的沉吟道︰「這事非同小可,當再三思。」

  楊太尉橫眉道︰「朱大將軍是怕了那小子了嗎?」

  朱大將軍提醒他們一件事,「你們難道都忘了當初陛下是以什麼樣的雷霆手段,一舉殲滅了諸位皇子奪得皇位的嗎?若是此事不成功,可會給咱們帶來滅頂之災啊。」他每次想起墨良浚那股豁出性命的狠勁,都不得不佩服他。

  對此楊太尉不以為然的表示,「那不過是他僥倖,趁著幾位皇子對他鬆懈之際猝然發難,才會得手。」

  「陛下執意要舉辦科考,這事咱們可算是綁在一條船上了,必得同進退。」陸皓這話是對著朱大將軍所說,同時也是在警告他別想脫身。

  朱大將軍暗暗皺眉,他雖不贊成謀反,卻也心知其他三家不會容許朱家在此事上置身事外。

  正當幾人暗中密謀時,墨氏兄弟也在澄明閣裡商議如何拔除四大世族的勢力。

  「皇兄的釜底抽薪之計可真妙,這樣就逼得那些老狐狸按捺不住準備造反了,這下咱們連理由都不用想,直接治他們個謀逆之罪即可。」墨斯年把玩著墨良浚先前借予他的太華聖劍,臉上露出一抹嗜血的殺意。

  四大世族那裡皇兄早已派人暗中盯著了,因此他們的一舉一動,他與皇兄皆掌握得一清二楚。

  墨良浚神色冷峻的道︰「他們認不清自個兒的身分,以為他們才是這墨國的掌事者,可以隨意擺佈朕。這顆毒瘤不除,只會拖累墨國。」

  「順帶還可以藉此把那些不安分的人一網打盡。」墨斯年已迫不及待的想動手了,要求道︰「皇兄,到時陸家那裡就交給我來對付。」他要網住這條最大的魚。

  墨良浚應允,「好,屆時陸家就交給你。」

  至於其他的人那裡,他也都做了周全的佈署和安排。

  「十一,你陪我上街去逛逛可好?」傷勢痊癒大半的鳳玖一大早就來找冬十一,兩人經過幾日相處,由於性情相投,已然熟稔,她直接闖進冬十一房裡。

  冬十一正在吃藥膳,見她進來,回了句,「我爹說近日城裡不太平靜,最好少出門。」

  老爹會這麼說,表示墨良浚大概是準備要動手對付四大世族了,因此她這段時間都乖乖待在冬府裡沒出門。

  「為何會不太平靜?」鳳玖來到冬十一身邊坐下,見她眉目精緻如畫,忍不住多瞧了幾眼,一顆芳心暗自蕩漾著。自那日在冬十一懷裡痛哭一場後,她就對冬十一心生情愫。

  朝廷的事冬十一不方便告訴她,只隱晦的表示,「可能會有人作亂。」

  鳳玖親昵的挽住她的手臂撒嬌,「可再過幾日就是我五皇兄的生辰,我想挑件禮物派人送去給他。這大安城就在墨國天子腳下,就算有人作亂,想來也出不了什麼事,你就陪我去挑個禮物吧,前陣子發生那麼多事,我想讓五皇兄開心開心。」

  她五皇兄目前留在一處隱密之所,前段時日她已接獲皇兄的書信,答應了墨皇所提的條件。如今只待準備周全後,便會連同墨皇出兵,奪回鳳國的皇位。

  想起她的遭遇,冬十一不由得心軟的答應了她,「好吧。」

  見她同意,鳳玖欣喜的露出甜笑。

  冬十一沒察覺鳳玖臉上那愛慕的神情,但站在一旁的嵐嵐卻發覺了,她微微皺起眉,暗忖這玖公主該不會是看上少爺了吧?

  但少爺可是個假男子,兩人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她得找個機會提醒少爺這事。

  吃完藥膳,冬十一便陪著鳳玖到了大安城最繁華的麗水坊,寬敞的街上熙來攘往,朝堂之爭與百姓們無關,他們也渾然不覺,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喧鬧不已。

  鳳玖興匆匆的拉著冬十一左瞧右看。她性子本就活潑,前陣子因三皇叔造反之事而抑鬱憤恨,在冬府休養數日,心情已平復不少。

  冬十一見她心情甚好,也由著她去。「十一,你說要買什麼送我五皇兄好呢?」

  她認真想了想,建議道︰「前面有家打鐵鋪,不如去那裡挑柄匕首送他,剛好可以讓他帶在身上防身。」

  鳳玖立刻頷首,「你這主意太好了,皇兄現下的處境危機四伏,確實需要個防身之物。」

  冬十一領鳳玖走進打鐵鋪,鳳玖挑挑撿撿的,終於選了一把精巧的匕首,買下後,兩人一走出打鐵鋪,突然迎面有人舉刀攻擊冬十一,多虧鳳玖擅武,舉起隨身的佩刀替她擋下。

  「你是何人,為何要攻擊我們?」鳳玖問。她原以為又是三皇叔派來追殺她之人,但發現對方卻是朝冬十一動手。

  「你不需要知道,讓開,老子要殺的是那小子。」行剌冬十一的是個身形魁梧、滿臉胡碴的大漢,他憤怒的舉刀指著冬十一,臉上殺氣騰騰。

  「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殺我?」冬十一詫異的問。

  「哼,你這以色魅主的佞臣人人得而誅之,受死吧!」那大漢瞪著銅鈴大的眼咒駡,再次舉刀砍向她。

  「你要殺他得先過我這關!」鳳玖將冬十一飛快拉到身後,與那大漢打了起來。

  那大漢身手不弱,但鳳玖自幼習武,能一路逃過追殺來到墨國,武藝自是不凡,兩人交手數招,那大漢已有些不敵,就在鳳玖準備拿下他時,那人往後一躍,轉身逃走,鳳玖立刻追去。

  冬十一不放心她連忙拔腿跟上,就在這時,天外忽然飛來一物,重擊她的前額,她還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何事,兩眼一黑,整個人摔倒在地,隨即不省人事。

  她整個人沉在冰冷的水裡,腹部如被烈火燒灼一樣,劇痛如絞,她想把腹中那折磨得她痛苦不堪的東西給吐出來,可一張開嘴立即灌進大量的水,根本無法呼吸。

  好痛、好難受,她不想死,誰來救救她?

  黑暗中,她隱約看見有個人,便拼命伸長雙手向他求救,「救我、救我!」

  那人用一雙如毒蛇般冰冷的眼神盯著她,聲音陰鷙得猶如來自幽冥地府。

  「你快點去死吧,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不要,我不要死!她好痛,這人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的對她?

  她蜷縮著身子,覺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人狠狠的剮著,她再也沒有力氣,絕望地直直往下沉去。

  忽然間,有人抱住了她,柔聲在她耳邊安撫著,「沒事了、沒事了。」

  這個懷抱好溫暖,驅散了那侵蝕著她的冰寒,她緊緊抱著那人,不肯放手。

  「沒事了,別害怕,我在這兒。」

  那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哄著她,讓她緊繃的身子漸漸舒展開來。

  半晌後,她徐徐睜開眼,對上一雙充滿關切的黑眸。

  夢裡令人驚怖的情景散去,冬十一怔愣了下,沙啞的嗓音喚了聲,「……陛下。」

  墨良浚坐在床榻邊,見她醒來,臉上的擔憂才稍稍退去,「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昏迷了一天一夜?」

  「我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努力回想發生了什麼事,終於想起她與鳳玖遭人襲擊之事。

  「對了,我被人打昏了。」

  「朕已命人抓到行剌你的人。」那話裡的殺意一閃而逝,膽敢傷害她,他絕不會饒過。

  發覺自己竟被他親昵的抱在懷裡,冬十一本想立刻從他懷裡退開,可他的懷抱溫暖得讓她眷戀,一時間竟不想動作。

  見她沒出聲,他關心的問︰「可有哪裡不適?」先前他命太醫為她診治過,說她身子並無大礙,只是頭部遭到重擊才會昏迷不醒,兩日內便會清醒。

  「沒有。」她動了動,同時逼自己趁這時候退離他的懷抱。

  墨良浚為自己擁抱著她的事略作解釋,「你昏迷時一直在作惡夢,抱著朕不放。」

  其實真相是他見她夢魘,不停的痛苦呻/吟,為了安撫她才將她擁入懷裡。

  她隱約想起先前的夢境,她似乎投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想可能是自己在那時下意識的抱住了他,「對不住,是微臣唐突了。」

  「無妨。」她抱再久他都不會介意,他輕撫著她的臉頰,低聲道︰「你沒事就好。」

  他那溫柔的撫觸和寵愛的眼神如羽毛般在她心尖滑過,令冬十一心頭猛然一顫,隱隱有什麼感覺從心底深處震了出來。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將眼神移向一旁,瞥見床邊點了盞燭火,房裡很昏暗,此時似乎是深夜,而屋裡只有他們兩人。

  「陛下怎麼會在我房裡,其他人呢?」她抬頭問。

  「朕讓他們先退下了。」

  「多謝陛下關心,微臣沒事了。」她心中湧起一股暖意,面對一個如此關心自己的人,她實在無法無動於衷。

  「對了,不知昨日行剌我的人是誰?」

  「是陸家門下的一個食客,不知從何處得知科考之事是你的主意,昨日恰好遇見你,遂臨時起意攻擊。」

  「那是誰打昏我?」她繼續追問,她記得那人應是逃走了。

  「那人為了阻止鳳玖追去,撿了顆石頭擲向她,鳳玖避開,卻誤砸到你。」聽了這經過,冬十一很無言,那人沒能擋下鳳玖,卻不小心把她給砸昏了。

  「這陣子你好好在冬府休養,別再出門。」墨良浚叮囑她。既然已有人傳出科考之事是她的主意,只怕那些世族會尋她出氣。

  她輕點螓首,「夜深了,陛下也該回宮了。」他出宮來看她,不宜待太久。墨良淡臨走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這才起身離開。

  她沒下床送他,只跪坐在床榻上目送他離去,心頭熱熱的,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填滿了胸口。

  她下意識伸手想握住戴在頸子上的玉石,手指踫觸到胸口時,她愣了下,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低首一看,發現自己此刻並未像平時那樣把胸部束起來,她頓時驚愕的跳下床,匆忙跑到梳粧檯前,拿起銅鏡一照,鏡中映出她披頭散髮的模樣。

  天啊,她剛才就是以這副樣子見墨良浚?!

  他、他知道她是姑娘了?

  可他剛剛的神情為何沒有任何異樣,也未責問她,仿佛沒有發覺這件事……難道,他沒看出來嗎?

  她困惑的摸著自己垂落在肩上的頭髮,再按了按只穿了件白色單衣的柔軟胸脯,她的胸部雖然不算豐滿,但也沒平到讓人看不出來呀。

  這墨良浚是太關心她了,所以才沒發現她其實是女的嗎?可他先前還抱了她,難道也沒察覺不對?

  這時嵐嵐走進來,冬十一趕緊抓著她問︰「陛下過來時,看見我這副樣子可有說什麼?」

  嵐嵐搖頭,「沒有呀,那時少爺還未轉醒,陛下讓我們退下,自個兒留在房裡照看您。」

  「那爹他們呢?」

  「老爺他們怎麼了?」嵐嵐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

  「我沒束胸,頭髮也沒挽起來,爹他們不覺得我這模樣一點都不像男子嗎?」

  嵐嵐被她問得一呆,「這……興許他們看慣了您的模樣,所以就沒發覺有什麼不對了,且您當時昏迷不醒,身上又蓋著被褥,沒人會特地往您胸口瞧去,奴婢也是怕您會喘不過氣,所以才替您解開束胸。」

  冬十一想想,覺得嵐嵐的話也有道理,這裡的男女都蓄著一頭長髮,男子平日裡將頭髮挽成髻,束在頭上,晚上睡覺時放下,她的臉本來就長得秀美,冬家的人平時就看習慣了,自然也就不覺得奇怪。

  嵐嵐突然想到一件事,遲疑的道︰「不過……玖公主她知道您是個姑娘了。」

  「她怎麼知道的?」冬十一訝問。

  「昨日她帶著被砸昏的您回來,太醫來看過後,奴婢為您擦洗身子時,她突然闖了進來,就瞧見了,她當時很震驚,奴婢求她替您保守秘密,千萬別說出去。」

  聽完後冬十一點點頭,她覺得鳳玖不是那種大嘴巴的人,應當不會到處去說,所以並不擔心,但聽到嵐嵐的下一句話,不禁錯愕的瞪大眼。

  「我瞧玖公主似乎很難過呢,她那麼喜歡您,忽然發現您竟同她一樣是個姑娘,也難怪今兒個她都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見人。」

  「你說玖公主她喜歡我?!」冬十一不敢置信的指著自己。

  「是呀,您沒發現嗎?」

  冬十一搖頭,「沒有。」

  她是知道鳳玖對自己十分親昵,但她以為那是鳳玖把她當成朋友的緣故,所以也很自然的把鳳玖當成朋友看待,一時倒忘了對鳳玖而言,她是冬家少爺,並不是冬家小姐。

  沒想到這位公主竟會對她產生好感,冬十一想了想說道︰「被她發現也好,免得她越陷越深。」有一個墨良淡就夠她頭痛了,她可不想再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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