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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七季]老婆一個就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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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2:09 |倒序瀏覽
老婆一個就好 作者:七季

被他追時,她明明不想從了他,卻捨不得推他一把;
被她逃時,他明明不想捉著她,卻怎麼都放不開手。


在藝術界,葉東禾的地位沒人敢質疑,他想捧的畫家,
哪個大老闆不捧著大把鈔票買帳?可任憑他再能幹精明,
碰上林書侗這個嬌憨的小女人,卻還是栽了跟鬥。
四年前,他的小女人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家,
看著單純善良的她,葉東禾忍不住想把她捧在手心裡寵著。
哪知,這女人卻一聲不響地消失,任他翻天覆地找人,
才知道,原來這女人不是不見了,而是他被甩了!
四年後,林書侗這女人回來了,那麼突然又那麼順理成章,
而等了一千多個日子的他,哪會這麼輕易放她甘休?
林書侗覺得自己太虧了,從不知喝醉的自己竟然會勾引人,
而且勾的還是葉東禾這個壞男人。明明都決定了,
再也不跟他糾纏,結果還來不及反抗,人就被他壓在身下,
死命折騰了一番。更讓她覺得委屈的是,
老天爺似乎就愛欺負她,她都那麼傻地幫葉東禾生了兒子,
還讓她換來換去,床上的男人,從來都只有葉東禾這麼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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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3:02
第一章

「子夜咖啡廳」是個在各美術大學學生間流傳著的,帶有些神奇色彩的地方,對於志向是想成為畫家的人來說,那裏可算得上是一個通往自己理想道路的捷徑。

雖然從外觀看上去只是間不太起眼的咖啡廳,可不同於其他咖啡廳,這裏的顧客群基本上是固定的,都是一些從事著美術相關工作的人,像是藝術品監賞家、落魄畫家、一些小資而有情調的年輕人……把大家聚集到這間不起眼的小咖啡廳的,是這裏的老闆葉東禾。

表面上經營的是咖啡廳,而由老闆親自挑選、咖啡廳牆壁上掛著的那些還不為人知的畫作,才是這裏真正的魅力所在。

葉東禾的眼光獨到精準,凡是被他看中,在自己咖啡廳展出的畫,基本上在不久的將來都會被人所認同,而畫家也通常會因此名氣倍增。

如果藝術品監賞家還算是一份職業,那他簡直就可以稱得上是「藝術品預言家」,所以他的小咖啡廳又被許多懷抱夢想的學生稱為「畢卡索的閣樓」,經過口耳相傳被逐漸地誇大後,顯得更加神奇。

這一天,在梅雨季陰沉的天色下,林書侗根據網路上的位址,找到了這家位於街角的咖啡廳。

身高不足一百六的林書侗,就算空手去搶運鈔車都不會被人記住臉長什麼樣,只能記住相較於臉那大得過分的黑框眼鏡,還有枯草一樣亂綁的頭髮。

但來這間咖啡廳的一路上,卻引來不少人的目光,原因是她身後背著的那個足足有半人高的大畫板,當然沒人知道那是一張畫板,因為它被不知從哪找來的綠色包裝紙裹得密不通風,讓她看上去很像一隻離了群的巨型海龜。

林書侗推了推鼻樑上的大眼鏡,隨著推開「子夜咖啡廳」的門,咖啡廳一樓的樣貌盡收眼底,不大的場所幾乎每張桌旁都坐著人,酒紅的牆壁、淺綠的房柱,掛在牆上的每幅畫上頭都有一盞小燈。

林書侗沒注意看那些客人,眼神祇在牆壁上掃了一圈,總算放下心來,自己沒找錯地方,她往前邁了一步,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悶響,自己又被扯出了門外。

靠門較近的桌旁傳來低笑,林書侗有點鬱悶,但鬱悶的是背著的畫太大,被擋在門外,她側過身來,像螃蟹一樣行進才總算連人帶畫挪了進來。

「請問葉東禾先生在嗎?」她走到取餐處問。

裏面的服務生愣了下,由上到下將她打量一番,盯著她背著的東西,才說:「老闆現在不在店裏,請問你跟老闆有約嗎?」

「沒有啊。」林書侗很老實地說:「我是想請他看看,我的畫能不能賣,他什麼時候回來?我在這等他可以嗎?」

「欸……」那服務生顯然對她這個回答有點抓不到重點。

旁邊的客人笑聲更大了,引得林書侗不得不看過去,不大的圓桌旁坐了三個人,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人看上去四十多歲,其他兩個比較年輕,笑的是那兩個年輕人。

林書侗有些不解,那年歲大些的男人問她:「小女孩,你是美術系的學生吧?」

她點頭,對方又問她幾年級了,「大四。」她答。

那個年輕點的男人對旁邊的女人笑道:「看吧,只要經常來這裏,時不時就能見到這種人呢。」

「學生嘛,都覺得自己是特別的啦。」那女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後看著林書侗說:「雖然說經曆挫折有助於成長,但我勸你還是不要挑這裏哦,起點太高了,很可能就一蹶不振了。」

「啊?」林書侗還是不太明白。

「她是說叫你先不要著急,雖然有目標是好的,可是總要一步一步來。」那個中年人說:「等你畫到了一千幅,再來這裏找葉先生比較好。」

「一千幅?我有啊!雖然沒有全部帶來……」林書侗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一本厚冊子,交給那個看上去很有權威的中年男人,就像學生交作業一樣,「這裏當然只是一小部分,而且是草圖,不過加起來真的有一千幅的。」

那個中年人詫異於她竟然沒聽出自己話裏的意思,順勢接過去翻了幾頁就放在了桌上,「我是說你現在還太年輕,想一步登天是不實際的,就算葉先生來了也只會被他請走而已;還有就是,這裏雖然掛著很多畫,但是那些畫都是作者自願掛在這裏的,不是葉先生買來的,藝術不是價錢可以衡量的,你懂吧,小女孩?」

「所以說,不能賣嗎?」林書侗的問題,讓那三個人都像看到白癡一樣地歎了口氣。

「不能賣啦,連看都沒興趣看的畫,你覺得會有人要買嗎?」那個年輕女人對她的問題嗤之以鼻。

知道畫在這裏賣不出去,林書侗有些受打擊地垂下了腦袋,轉過身,後面的畫板還碰到了那三人的桌子。

「不好意思哦。」她回頭無精打采地說了聲,路過取餐處時裏面的服務生還問她要不要等葉先生回來,她搖搖頭,走出了「子夜咖啡廳」。

學校裏的人把這個地方講得那麼神,她還以為是個藝術品交易市場一樣的地方呢!害她坐了那麼久的公車才找來,還背著重死人的畫板,結果都沒打開來看過。

一想到自己還得走很遠才能到公車站,林書侗就覺得雙腿無力。

最過分的是,偏在這種時候一直陰沉著的天空中傳來雷聲,緊跟著點滴雨水落了下來,有逐漸加大的趨勢。

本來垂頭喪氣的林書侗因這突然的降雨又強打起精神,因為要扛著畫,她沒辦法帶傘,反正天氣預報本來說三天有雨,結果前兩天也都沒下……怎會想到這麼巧偏在她出門的時候下了起來。

「天啊,賣不出去也就算了,再淋到雨連送人都沒人要了吧!」林書侗拉緊了綁在畫板上、掛在自己肩頭的繩子,以她能使出的最大精力奔跑起來,只是從旁看去,還是像在散步一樣的速度就是了……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人或是撐起傘、或是去找地方避雨。

本來印象中馬上就到的車站卻一下子變得更遠似的,等她想要去避雨時,發現周圍已經沒有能躲雨的建築了,連個屋簷都沒有,林書侗暗歎自己好慘。

她平常都會用牛皮紙包起畫作,可是那麼大張的牛皮紙很難找到,這次才只找了些普通的包裝紙來用而已,誰知偶爾的偷懶就要遭如此報應。

本來該卯足力氣奔跑的林書侗,突然被周圍隱約傳來的小動物叫聲吸引住,畫的安危被放到了一邊,她看到就在自己前面不遠處的垃圾桶底下,有團白白的小東西不安地蠕動著。

那是一隻白色的小型犬,看牠那打了結又發黃的毛,應該是條流浪狗,自己家也養過狗,所以林書侗聽得出來,那隻小狗會叫並不只是因為被雨淋了而已,牠蜷縮在那裏哀叫,圓圓的肚子……看起來好像是在生小狗的樣子!

林書侗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想都沒想就卸下背上沉重的畫板,然後雙臂舉起畫板當傘用,把她自己和小狗一同罩在了畫下面。

林書侗蹲在垃圾桶旁,目不轉睛緊張地看著那隻小狗,貿然抱牠去動物醫院不知會不會對正在生產的牠有影響,而且她對這附近不熟,也不知道哪裏有動物醫院,只能情急下使出這招為牠擋雨,並希望牠能感受到她目光中傳遞過去的勇氣……雖然她的眼鏡已經被打濕,眼前一片模糊了。

隨時間的流逝,雨早已由小轉大,林書侗的兩條手臂也已經抖到要支撐不住那張畫板,不過她很怕如果畫板突然掉在地上,會驚嚇到那只正在生產的小狗,只能咬牙堅持著。

可是她畢竟是拿畫筆的,強勁的雨水拍打著畫板又加重了力量,她手臂哪來那麼大力氣?就在她已經開始用頭幫助手頂住那張畫板時,畫板的重量卻突然變輕了?

「欸?」就算她鬆開手,畫板仍飄浮在她頭頂耶……林書侗當然不相信有這種事,她拿下霧濛濛的眼鏡擦了又擦再戴回去後,總算看到了一個男人。

「呀!」林書侗起身,因為腿早就麻到沒知覺,還差點摔了一跤。

「小心。」那個幫她舉畫板的男人貼心地提醒,但因為雙手被佔用,沒辦法扶她,「你先撐好傘,別淋壞了。」

那男人腳邊放著一把打開的傘,顯然是他為了幫她舉畫板,把傘丟到了一邊。

林書侗快速撿起傘,站在他旁邊為他撐起傘,可是他們兩個都已經全身濕透了。

「謝謝你!」她說。

那男人轉頭,對她笑了一下,因為兩人站得很近,林書侗被他那過近的笑容嚇得心臟狂跳,不知是不是他的熱心美化了他的形象,但她恍惚間覺得這樣的男人只應該出現在他們的教科書裏,是應該被名家畫在板上,永留後世的臉。

他的臉像是雕像,線條分明,本來是很剛毅的,可是那個笑容又有著安撫人內心煩躁的奇效,這些特質放在他的身上卻毫無衝突感,一向只對畫中的人物有感覺的林書侗,卻突然間很想再回味一次他剛才的笑容。

她自己都被自己冒出的想法嚇到,而這就是她見到葉東禾的第一眼,帶著幾分莫名的悸動和一點點驚嚇,人家都說學藝術的人相信感覺,更相信自己第一眼的感覺。

過了很久再回憶起兩人的過往,林書侗認定,這正是她愛上他的那個瞬間,隨著新生命的來臨,她曾一度堅信,他們的愛情是伴隨著新生,是光明而有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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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3:17
那是一場神奇的雨,當他們兩人並排蹲在放晴的天空下,一起看著那隻狗媽媽,和牠平安生出還未睜開眼的幼犬時,內心都有了同樣的想法。

「這樣放著不管,小狗也活不了的。」

「我把牠們抱回宿舍,反正學校對快畢業的人管得很鬆,等小狗夠大了,再找領養的人。」林書侗認真地規劃著,「至於狗媽媽,可以帶回去給我媽養,我家之前養的狗狗老死了,我媽一直覺得缺了個伴呢。」

「看到牠時,你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嗎?」葉東禾看她。

「看到牠的時候我腦子都亂成一團了。」林書侗自嘲地笑。

然後,她看到那個人也對自己笑,她突然覺得自己笑得好醜,有點不好意思。

男人愣了下,這才回過神來,他伸出一隻手,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葉東禾。」

「我是林書侗……」林書侗反射性地也和對方握手,然後才覺得哪裏不對,她眼神一變,重新看著那個男人,「你是葉東禾?」

「是啊,剛才都沒機會說,我是來還給你這個的。」他從背包裏拿出一本畫冊交給她,「應該是你忘在店裏的吧?」

啊,她的原稿本子!林書侗接過來,因為背包的防水性很好,本子都沒濕,這會見到了,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忘了拿它……

「我回去店裏時看見它被人放在桌子上,聽店員說是個背著大畫板的女孩留下的,我想那就是你吧。」他無意地瞥了眼立在垃圾桶旁的畫板。

那層綠色包裝紙早被雨水打得脫落,油畫的表面也已經糊成一團,但林書侗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反而在為找回了畫冊而顯得很開心,這讓葉東禾很不解。

「是你要賣畫?」他問她,「那麼大張,一定畫得很辛苦,不心疼嗎?」

「也沒什麼啦。」林書侗看都沒看那張畫一眼,「雖然說糊掉了還是會心疼,不過本來就是不打算要的東西,最近有個慈善機構在學校募款,我想如果能把畫賣了換點錢,能資助小朋友,又不用帶著這麼笨重的東西回家不是很好。」

葉東禾有點愣了,林書侗溫柔地看著那一窩新出生的小狗說:「既然賣不了錢,起碼幫助了這些小家夥啊,也算是發揮了它的作用,想想也就無所謂了。」

「你想把畫賣錢捐出去,是因為覺得它太笨重不好帶回家?」葉東禾想,扛著畫找到他店裏的人成千上百,都自詡自己才華過人只是沒遇到伯樂而已,但把他那裏當回收場,以為能隨便換點小錢,順便處理掉「大型垃圾」的人,大概也只有這個林書侗了吧!

「是啊,我今年就要畢業回家去了,光行李就已經很多了!」不過,林書侗還是對著那張畫歎了口氣,「這是我的畢業作品呢,多少還是有些可惜啦!」

葉東禾不禁對這個性情不知是灑脫還是木訥的女孩起了興趣,跟她聊天比想像中更加有意思,他很自然地想順著這個話題,問出更多關於她的事。

「你要回家?不留下來?也許待在這裏對你的前途會更有幫助。」

「前途?安啦!」林書侗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樣,「我爸已經托關係幫我找好了當地一間國小,讓我在那裏教美術!」

「咳!」葉東禾差點跌倒。

「怎麼?」林書侗有點緊張,他站起來伸展蹲得累了的腿,她也跟著站起來。

葉東禾想了又想,覺得自己好八卦,可還是問她,「國小老師?你不會覺得有點屈就嗎?」

「不會啊,那本來就是我讀美術系的目標呢!」林書侗愣愣地說:「工作穩定又能放長假,待遇也不錯,而且教的是副科也沒什麼壓力,蠻好的啊!」

她那一副理所當然的傻樣……葉東禾真的看不下去了。

「我看,你還是不要回去了。」他脫口而出,「或者晚點回去,給我一點時間,我覺得你不該只是個學校的老師,你的畫早晚要進入像美術館那樣的地方才對。」

一秒、兩秒、三秒,林書侗歪歪腦袋想著。

「就是說,我覺得你是有潛力的,雖然才剛見面,可是我不是騙子,你的畫冊我翻看過,我覺得你的題材和構圖都很新穎,雖然沒見過上色後的圖,不知道你的用色功力怎麼樣,但起碼你的畫是有新意的,而且很能吸引人,我覺得這點很重要。」

「也就是說,你覺得我的畫很好,願意把我的畫掛在你的咖啡廳裏?」

「不只如此……」葉東禾對著她那厚而沈的眼鏡笑得神秘又溫柔,他對她說:「相信我,不只如此而已。」

林書侗因此而相信了他,打消了畢業馬上回家上班的計畫,這讓她被家人在電話裏大罵了一頓……她也知道在學校的工作很不好找啦,可是她就是想跟葉東禾待在一起。

跟葉東禾在一起日子裏,林書侗可以完全不刻意去想畫畫的事,而畫就自然而然由她的手傳遞到畫板上,只要看到他的笑臉、聽到他的鼓勵,她就好像有著無盡的靈感和動力。

林書侗對自己的能力沒有什麼概念,可是她相信葉東禾,他的話也確實在半年後得到驗證,開始有人購買她的作品,而且價錢越來越高,高到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那些人為什麼會花大錢去買她因一個夢而作成的畫?

以前的同學對林書侗能有這樣的才能和際遇、對她能找到葉東禾這樣的男朋友都羨慕不已。

是的,他們在一起了,沒有特別的浪漫、沒有特別言明,只是在某個夜晚,葉東禾在她的畫前無聲地吻了她,而她沒有拒絕,從那天起,他們就在一起了。

林書侗覺得這就是自己所想要的愛情,淡淡的、甜甜的,少了那些驚心動魄,只是順其自然,像山中溪水,看不到奔流,可是最終總會彙入海洋。

有時與葉東禾對望,彷彿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自己老去時的樣子,她想,對方也一定是這樣想的,所以他們總是喜歡望著對方,想看到自己即使老了,但依舊幸福的樣子。

但幸福也總是伴隨著不安,隨著和葉東禾相處的時間越長,林書侗越能夠敏感地察覺到他眼中有時閃爍而過的擔憂,那個時候他總說是她多想了。

也許真是她多想了吧?一顆心全撲在葉東禾的身上,連自己的頭腦都在配合著他運轉,因而放大了某些小事,也許只是她看錯了而已?總是疑神疑鬼的自己恐怕會讓人討厭,沒有戀愛經驗的林書侗總是很怕自己會被他討厭。

直到那一天,她才發現女人的第六感真的是準得離譜。

那天葉東禾突然帶了一個自稱是他「朋友」的人去到她的畫室,這讓林書侗很意外,葉東禾從來沒跟她介紹過他的朋友,也不讓她去咖啡廳找他,他只希望她能專心畫畫,如果有事再打電話給他,他會馬上過來,因為他隨傳隨到,林書侗也從沒對他產生過懷疑。

這個「朋友」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林書侗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經介紹後才想起來他是美術協會的副會長呂川喜。

既然是葉東禾的朋友,林書侗當然慎重對待,她給對方倒了茶,缺乏與人交流經驗的她,小心地不讓自己說錯一句話,還好那個副會長對她這個人似乎也不怎麼感興趣,只是對她的畫品頭論足一番,然後跟她閑聊了幾句就被葉東禾打斷了,因為他知道她不善與人交流。

林書侗認為葉東禾這一個舉動很貼心。

中途林書侗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時遠遠看到那個呂川喜在和葉東禾說話,兩人間的氣氛和剛才完全不同,嚴肅到她下意識地在離他們有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間畫室原本是別人不用的廢廠房改造的,因為葉東禾有嚴重的懼高症,兩層樓以上的高度能不上就不上,在遍地高樓大廈的當今社會,這對他無疑是個非常大的障礙,如果必須要上去高樓,他也絕對不靠近窗戶,林書侗覺得他這點還蠻可愛的。

這種價格合理又「接近地面」的畫室,也只有他能找得到了。

因為這裏的空間很大,他們兩人的對話聲也在無形中被放大。

「葉老弟你運氣真是好,又被你撿到這麼個寶貝!」呂川喜說話帶諷刺。

「我還說呢,最近在年輕一輩中竄升極快的林書侗能是什麼背景,原來是葉老弟你在幫她撐腰,也難怪她的畫價錢能漲這麼快,我只是對能讓你親自操刀炒作的女孩是什麼樣子很有興趣罷了,你不會介意我今天貿然過來吧?」

炒作?林書侗皺起眉,這個詞她聽得好陌生,而葉東禾的臉上更是透出古怪,說不上是生氣還是尷尬。

「哪裏,如果能有呂先生您的提攜,當然是我的福氣。」葉東禾說。

「福氣?你太客氣了!以你的手腕哪裏還需要我們這種老東西的提攜。」呂川喜乾笑了幾聲,四處看了看,林書侗驚嚇地閃到牆側。

仔細想想,這裏是她的畫室啊,她為什麼要躲起來?但是,為什麼他們之間的對話讓她如此不安?如果她出現,他們一定會終止談話,而她去問葉東禾,他也只會是以一貫的語氣應付她,說只是她想太多而已。

「這兩年你都沒再簽畫家了,我還以為你真的受到教訓而金盆洗手,專門經營起你那個咖啡店,原來只是沒遇見合適的人而已。」呂川喜「哼」了一聲,「看那丫頭看著你時神魂顛倒的樣子,想必是用你一貫的手法,又把人家弄到床上去了吧?」

葉東禾眉頭微皺,卻似乎有意地壓低姿態,只說:「書侗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呂川喜大笑,「那種懵懵懂懂、剛出校門的小女孩哪裏好了?無非就是好騙而已!先把人家弄上床,讓她死心塌地跟著你,再利用這點跟她簽經紀約,讓她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這不就是你的招數?我說你呀,也該學到點教訓了吧,有這本事幹嘛不去當牛郎,還要費心先把那些一文不值的畫炒起來,多麻煩啊。」

葉東禾看著呂川喜,不滿的情緒並沒有馬上表達出來,呂川喜對他那種眼神嗤之以鼻,「在我面前就不用裝紳士了吧,反正幹你們這行的全都一樣,她的畫值幾個錢我們心知肚明,全是被你硬炒起來的,如果能成功出名再簽她更保險不是嗎?反正她已經是你的女人了,憑你的魅力是不會主動跑掉的,問題只在於你最後是否仍決定選擇她而已;你專挑沒見識的純情少女,說幾句好話就套牢人家一生的做法,我還真是佩服得不得了,當然啦,有點水準又好控制的女人也不是好找的,所以才說你這小子運氣真是好,總是被你遇到這種人啊!」

反駁啊!反駁啊!林書侗捂著嘴,抑制著自己眼中滿滿的淚水溢出,在心中默默為葉東禾叫喊著,為什麼他不反駁那個人?

可是最後葉東禾也只是一忍再忍,多少有幾分啞口無言的意味。

那次之後林書侗才真正意識到,原來自己對葉東禾的瞭解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多,在副會長說出那種誹謗般的話語時,她選擇的不是相信,而是懷疑。

這份懷疑早就藏在她的心底,從他一次次閃爍迴避的眼神中萌芽,又在他有意無意的搪塞中被開花,最後終於結出了顆她食不下的果子,再這麼悶在心裏她會死掉的。

那一年林書侗去了法國,走時沒有通知葉東禾。

因為她不再是那個乖巧聽話的女孩,她無法再用一顆純粹的心去愛他,因為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去他的咖啡廳,去接觸他可能接觸到的人。

結果證實,那個呂川喜所說的全是真的。

一下子,葉東禾對林書侗的愛變得噁心了起來,變成了只要想到他的臉,她的胃裏就一陣翻騰的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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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3:53
第二章

林書侗之所以選擇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法國,而不是回家鄉去當國小老師,潛意識裏是覺得葉東禾因懼高症而坐不了飛機,所以出國的話,他就肯定煩不到她了。

人生的重大決定,竟然只是為了躲一個男人而已,況且錯的一方還不是她。

也許是她自找的也說不定,誰教她少根筋,只是知道人家的名字就莫名地選擇信任他,在完全不瞭解他的過往的情況下,就把自己一顆心都掏給了他。

林書侗以為葉東禾只是一個普通的咖啡廳店長,充其量有一些畫家朋友,有一些監賞眼光。

她從不知道葉東禾之所以在這一行這麼有名,是因為他另一個畫家經紀人的身份,而且還是一個擅長炒作的經紀人,跟他簽約的前一個畫家,就是受不了他的強勢和對金錢的苛扣,最後承受不住壓力自殺了。

而那個畫家也就是葉東禾的前女友!在他們成為商業合作關係前,也是你儂我儂、羨煞旁人的。

最讓林書侗無法原諒自己的是,這些事情並不是什麼秘密,經常出入那間店的客人幾乎全都知道,而唯獨她不曉得,因為她對葉東禾總是言聽計從,從沒想過主動問他的過往,以至於發現自己在他心中是那麼卑微時,才那麼驚訝、無法接受,只能逃走。

質問他、罵他,當時的林書侗完全做不到,光是看到葉東禾的臉,聽他用那種溫柔得讓人心軟的聲音問她「怎麼了」,就已經是件十分難熬的事了,所以她去了一個百分之百不會見到他的地方,一直過了整整四年。

四年後,重新回到自己熟悉土地上的林書侗,出了機場大門,環顧四周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

「媽媽,這裏就是外公家嗎?」

時尚的女人,懷裏抱著兩三歲的小男孩,小男孩瞪著大眼抓了抓正在發呆的媽媽的臉。

林書侗有些恍神,愣了下才對兒子林初雨笑道:「我們已經離外公家不遠了,見到外公、外婆要乖,知道嗎?」

小男孩乖巧地點了點頭。

看著這個孩子,林書侗也露出了十分溫柔的母親的笑。

她恨葉東禾騙了她,恨自己年少無知輕信了他,恨自己的生活因此變得亂七八糟,可是她從沒恨過眼前的這個小生命。

到法國一個月後,林書侗知道自己懷了葉東禾的小孩,對於從小生長在傳統家庭的她來說,一個女孩子離家那麼遠獨自去國外已經是件不得了的事,再加上未婚懷孕,她爸媽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罵死她,並且會很傷心的。

可當她知道自己有了寶寶時,還是沒有動過一絲打掉這孩子的念頭,這是她的孩子,她要生下他。

林爸爸在電話裏罵她丟了林家的臉,叫她永遠都不要回家,而忙於照顧小孩和完成學業的她也沒時間回國,這一拖就拖了四年,直到前兩天她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她爸爸在家裏暈倒,被查出得了冠心病,送入醫院準備接受手術了。

林媽媽在電話裏跟她哭訴,說其實他們都很想抱抱外孫,丟不丟家裏的臉早就是過去的事了,只不過她爸爸那種牛脾氣死撐著不低頭而已,而林書侗又從沒主動認過錯……

那時林書侗才意識到自己的不孝讓父母多麼地傷心,她曾找各種理由不回國,可是總不能在國外待一輩子,上了年紀的爸媽怎麼辦?她爸那種脾氣,是怎麼也不肯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的。

所以這次她帶著孩子回來,不只是為了回家看看,也是做好了回國發展的準備。

「小雨想外公、外婆嗎?那如果讓你去跟外公、外婆住一段時間,你願意嗎?」

「嗯!」

「真乖。」她摸摸自己兒子那張和葉東禾八分像的臉,不是說兒子都像媽媽嗎?為什麼她的兒子卻幾乎和葉東禾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林書侗只能感歎遺傳基因的強大,看來她在各方面都注定輸給葉東禾呢,不過孩子隨和的個性卻是像自己多一些的,她剛剛回國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不方便帶著小孩在身邊,多虧這孩子夠聽話,可以暫時把他托給林媽媽帶。

林爸爸來這邊住院,林媽媽則住在這邊的姑姑家,那裏只有姑姑一個人,正好跟林媽媽做個伴,本來她們也叫林書侗一起住下,可是林書侗想到自己的作息不規律,而且也習慣了一個人,還是找了間離醫院較近的公寓住了下來。

去醫院看過她爸爸後,林書侗先聯繫了當年推薦自己去法國的教授,那時她突然找到教授,說她想去法國留學,而對方很大方地答應運用自己在那邊的關係幫助她,還為她寫了推薦信,這才能順利地出國。

教授得知林書侗回國的消息也很高興,約了她出去吃飯,兩人約在她大學附近一家普通的餐廳,面對久別的教授,林書侗還是很開心的。

但是,問題是……

林書侗臉上帶著尷尬的笑,她對面坐著的是四年不見的教授,而教授的旁邊坐著的則是四年不見的孩子他爸。

雖然早就做好了準備,回國肯定會遇見葉東禾,畢竟大家都在一個圈子裏,但這未免也太快了點?林書侗可沒辦法對葉東禾綻開什麼懷念的笑容,看著他那張四年來絲毫未變的臉、裝腔作勢的西裝,她就想吐。

「書侗,我來為你介紹一下。」教授熱心地說:「這個人你在國外可能沒聽過他的名字,但既然你打算回國發展了,就一定要認識他。」

「哦?是這麼厲害的人物啊,那我可真是孤陋寡聞了。」林書侗譏諷地看著面沈似水的葉東禾,「不知是不是這位先生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煩惱』,所以在國外沒什麼人認得呢?」比如說因為不敢坐飛機出不了國之類的。

葉東禾看她,和記憶中同樣的臉,卻不再對自己溫柔地笑,「國外的土地真有那麼吸引人嗎?我倒覺得未必,如果出去幾年就變得教人認不出了,我看這國不出也罷。」

他是指她的外貌嗎?林書侗當然知道這幾年自己變了不少,她再也不是那個灰頭土臉、不注重形象的大學生了,她的漂亮程度提升了至少三倍,可是看他那眼神,卻像是在看陪酒小姐一樣。

林書侗沈下臉來,他還敢瞧不起她?明明理虧的人是他吧!

「欸欸,原來你們認識啊?難怪一聽是書侗你,葉老弟主動要求要見你一面啊!我還以為他是知道你在法國得獎的事,想見見這位新一輩的佼佼者呢!」

葉東禾主動想見她嗎?那還真是有夠厚臉皮呢,林書侗手抵在下巴上,瞇起眼睛看葉東禾,讓自己看上去比較有氣勢,實際上是她的眼睛敏感,不適合戴隱形眼鏡,又為了愛漂亮沒戴眼鏡,必須瞇眼使勁找焦距才能看清對方。

有人說她這樣看人時顯得很挑釁,不知葉東禾會怎麼看?

「是的,我們確實『早就認識』了。」葉東禾加強了那四個字。

只怪她老實的教授教了一輩子書,對行業的八卦一點也不感興趣,這會還很高興地一個勁地說:「那真是太巧了,這麼說來一切就都好辦了,葉老弟想必會傾力幫忙的吧!」

葉東禾不答,而是看著她,林書侗「哼」了聲,「我可不敢勞煩葉先生這樣的能人。」

「是啊,林小姐可是在法國得了美術新人獎風光回國的人,又哪裏需要我這樣名不見經傳的人幫忙?我看,這事我還是不要自不量力了。」

「欸?可你也知道的,國內外的行情畢竟不同……」

林書侗站起來,打斷了教授的話,她懷疑葉東禾第一時間來見她,只是專門給她下馬威的,她哪會怕他?

「我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我只是想來見恩師一面,可沒做好和其他人用餐的準備。」

葉東禾也站起來整了整衣裝,「我也還和別人有約,就不打擾兩位了。」

「欸?」這兩個人一個在送客,一個要走人,再遲鈍的人也能感覺到那種名為「水火不容」的氣氛,想做和事佬都覺得插不上嘴。

林書侗邀請教授一起去別的地方吃飯,可惜教授家裏還有別的事,這次只是想先把葉東禾介紹給她而已,既然他們兩人都沒那方面的意思,他也只能灰心地回家了。

三人一起出了那間小餐館,並排站在餐飲前的屋簷下,看從天而降傾瀉的雨水……

開什麼玩笑,僅僅十幾分鐘的時間,外面已經下起了暴雨?林書侗的心情更糟糕了,她忘了國內這該死的天氣,看到葉東禾從容地拿出雨傘,更是氣得牙癢癢。

「教授,我的車子就停在那邊,我送您吧。」林書侗對教授說。

「啊?不用了,我先去學校拿點東西,很近的。」都沒給她挽留的機會,教授也撐起傘健步如飛地走進了雨中,大概是本能地感覺到該盡快離這兩個人遠點,免得被波及。

屋簷下只剩葉東禾和林書侗。

「要我送你到車子那嗎?」葉東禾抬抬自己手中的傘。

林書侗看都沒看他,當他不存在一樣,在他話音落下時竄入雨中,小跑著朝車子而去。

進了車裏,林書侗的頭髮已經差不多濕透了,貼在臉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她啟動車子踩下油門,恨不得此時駕駛的是飛機,能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光是看到葉東禾還在她的視線裏,她的腦子裏充斥的就全部都是他給自己帶來的災難。

林書侗的車輪濺起地上的雨水,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可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快經過葉東禾那裏時,他卻突然從屋簷下竄了出來,轉眼間不要命似地閃到了她的車前。

林書侗全憑身體的反射動作,才在最緊要的關頭剎住了車子,她張著嘴,出了一身冷汗,混著雨水讓她整個人又濕又冷。

愣了好一會,那過度的驚嚇變成了過度的憤怒。

他這是找死嗎!

林書侗開門下車,也不管外面的雨,衝至葉東禾身旁,如果他想讓她感到噁心的話,完全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葉東禾!」林書侗大叫。

「你看你幹的好事!」葉東禾看到她的第一反應也是大叫。

因為在雨裏,聲音不大點的話對方聽不清楚,可是他的音量還是嚇到了林書侗,或者說是讓她錯愕得無法反應。

他竟然比她還凶?惡人先告狀嗎?

葉東禾撐著傘,也沒有為她擋雨的意思,一直低著頭,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林書侗的視線中好像出現了什麼黃黃的東西,在她的車右前輪不遠處,在葉東禾的雨傘下面。

狗?不會這麼諷刺吧!林書侗瞇起眼,還真的看到只瑟瑟發抖的黃毛狗蜷在那裏。

「我……」她差點撞到牠!

「就算你不願意見到我,也不必拿動物出氣。」葉東禾帶著怒氣,「牠那麼大只從你眼前跑過去,別說你沒看到!」

「啊?」牠有從她眼前跑過去嗎?道歉的話馬上就要脫口而出,可是葉東禾卻說得好像她故意去撞狗一樣,林書侗硬是壓下那幾分愧疚,「早知道你會為條狗衝到車前,我就不該減速!」

葉東禾震驚地看著她,但在林書侗的眼中他的表情是模糊的,可從他的語氣中,她聽出了他的震驚。

「書侗,你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林書侗嗎?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葉東禾錯愕,「難道以前你所表現出來的純真和善良都是假的?還是這幾年在法國發生了什麼,讓你性情大變,翻臉不認人?」

是誰翻臉不認人啊!林書侗對於他的指控以冷笑回應,「純真善良?我想也是,你就是看中了我這點才會跟我在一起的吧,因為那時我『傻』嘛!你現在趾高氣昂地跟我說話又算什麼?我早不是你女朋友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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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4:11
他這諷刺人的手段倒是高明,但她早不是那個對他逆來順受的傻女孩了!

「你在說什麼啊?這明明是兩回事。」

「就是一回事,不然你是在以什麼身份跟我說話?我又憑什麼要聽你的感慨和教訓?我變成什麼樣又跟你有什麼關係?」林書侗冷冷道:「快讓開,別擋我路!」

她可不想聽他說教,於是她轉身回車裏。

「是我不該來見你!如果不見,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那個美好的形象,可是我偏要來見,想親口問你一句,四年前為什麼不告而別?可是現在,我覺得也沒有問的必要了。」

葉東禾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等她回到駕駛座,只看到葉東禾抱著那條狗走回路邊的背影。

那個背影讓她覺得傷感,曾幾何時,他們也是在這樣的雨中,並肩蹲著看小狗出生,老天爺對她真是有夠惡毒,在這樣的情景下被他冷嘲熱諷,是比任何辱罵都要來得讓她難過的事。

林書侗擦去臉上混著雨水的眼淚,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並不是躲出了國就能躲過該為他流的淚,只是來得越遲,積壓得越久,也就更是教人難受。

林書侗擦著眼淚,另只手在副駕上摸來摸去,摸到她的眼鏡戴好。

平常她開車都會記得戴上眼鏡的,可是今天情差到極點,光想著快點走,加上雨本來就會令視線模糊,她完全把眼鏡的事拋去了腦後。

那條狗大又怎樣?沒看見就是沒看見啊!可是葉東禾連想都沒想,就斷定是她要拿那條狗出氣,可見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也不是如他說的那樣「美好」,那她還跟他解釋些什麼?

她不欠他的,從來不欠!不欠他一個理解、不欠他一個表揚、更不欠他一句道歉。

而目送林書侗的車子絕塵而去的葉東禾,更是一臉的複雜。

夜晚,林書侗穿著火辣的紅色緊身裙,化著濃重的煙燻妝,長髮微卷披肩,性感妖嬈,細長勻稱的雙腿交叉,腳上的黑色高跟鞋在酒吧絢暗的燈光下添加幾分誘惑。

她指尖劃過高腳杯的杯緣,再將它舉起,鮮紅的指甲和紅豔的唇色都很配她的衣服,她將那杯酒一飲而盡,推給酒保。

「再來一杯。」她說。

「小姐,你在等人嗎?」酒保禮貌而不安地問她,「等人的話最好不要喝太多哦,你已經喝第三杯了。」

「我等的人還沒到呢,放心,我沒事啦!」林書侗呵呵一笑,儼然已經有點醉意了。

沒錯,她是在等人,她身邊空著的椅子總會有一個男人來坐的吧?她特地打扮成這樣,明顯是昭告於天下,她是來釣男人的!

林書侗又玩起了新遞過來的酒杯杯緣,口中唸唸有詞,「為什麼還沒有人來找我搭訕?現在的男人眼睛都長在腳底板了嗎?我這麼有藝術細胞,又是美女……嗝,氣質又好……」

沒道理她一生只能有葉東禾一個男人吧?瞧他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哼,還有臉說她變了……她變成什麼樣,還不是他害的!

害她都沒臉待在醫院陪她爸爸,她爸雖然對小雨很好,但是一見到她就情緒激動,罵她四年都不回家的事,天啊,他可是冠心病,生那麼大氣幹什麼?

雖然林書侗很想陪在爸爸身邊,可一想到見到自己又要惹他生氣,她就沒有臉去。

「都是那個死男人,不要臉的大騙子害的!」她舉起酒杯,又自己跟自己乾了一杯,「再來一杯!」

酒保順從地拿過她的酒杯,她突然抓住人家手腕,把對方嚇了一跳。

「餵,你在這裏工作幾年了?」她問那個很年輕的酒保。

「三,三年了!」對方像受驚的小白兔一樣。

「三年?那你也是有過些見識的了!那你告訴我,為什麼都沒人約我?我還不夠好看?不夠性感?不夠有吸引力?」

對方拚命搖頭。

「那是為什麼!」

「我想,是不是你發出的氣場太強了呢?」那個酒保戰戰兢兢地小聲說,在這裏工作什麼場面沒見過,可是,「這位客人,你的身邊好像有團火焰在燒啊!」

熊熊的烈火,好像靠近她的人都必死無疑,簡直像某種失傳的內功一樣,連他這個工作人員都望而卻步了,何況是其他人,只會覺得她是危險分子啦。

「這算什麼爛答案?這說明我還是個充滿熱情的女人啊!女人呢,不是有了小孩就變成媽媽了的,即使當了媽媽,也可以同時是有熱情有魅力的女人,不是嗎?」

「是是是。」酒保點頭如搗蒜。

林書侗終於放過那個酒保,因為她的注意力又被另外的地方吸引去了。

酒吧中間的小舞台上,一個黑人女歌手唱起「YouGottaPayTheBand」,酒吧的光線隨之變暗,光影流轉,酒吧裏的客人沈浸其中。

林書侗是個例外,她瞇著眼使勁看台上的歌手,那個胖女人唱得是還不錯啦,可怎麼能唱這麼慵懶的歌?這裏可是酒吧耶!喝酒把妹的地方!

她越聽越不耐煩,心情沒被平複,那首歌簡直像是添進火堆裏的一把柴火,讓火燒得更旺了。

「真是讓人受不了啊!」她推掉酒杯,踉蹌著三步一搖,搖到小舞台那邊,堂而皇之地從旁邊的台階走了上去。

樂隊都有點發愣,忘情的女歌手並沒有發現不速之客,直到她的麥克風被搶走。

和比她壯碩三倍的女人搶東西,這對林書侗來說也是很新鮮的經驗,她覺得很有成就感,不由得笑了開來。

「各位!無聊的歌曲就到這裏了!」她搖搖晃晃地向在場的人招手,「聽這種歌呢,連酒都變得不好喝了,是不是!」

她沿著舞台邊邊轉來轉去,看上去驚險萬分,一個不注意就會摔下來的樣子,底下有人還真的起哄說「是」,更有人叫著:「那小姐你給我們來一首吧!」

這樣的起哄摻雜著笑聲,頭暈腦脹的林書侗聽著還挺舒服,很豪邁地說:「好吧!那我就來為大家獻上一曲!」

「那麼,你要為大家唱什麼呢?」那個黑人歌手用蹩腳的中文問道,後面的樂隊也做好了準備。

林書侗嫌棄地甩了甩手,「不用樂隊啦!我的歌你們不會彈!我來為大家帶上一首我的自創曲『那個混蛋男人請你離我遠一點』,謝謝大家!」

報上這個名字時,還真有些稀稀落落的掌聲響起,可當林書侗舉起麥克風,像貓王一樣擺好架勢展現歌喉時,那些稀稀落落的起哄掌聲也消失了。

「那個混蛋男呀,你沒心又沒肺,衣冠禽獸就是你,管你認不認!我祝你下樓踩香蕉,我祝你吃飯見蟑螂;那個混蛋男呀,你離我遠一點,我的心裏已經沒有你,你的相片全被我改成黑白掛起;那個混蛋男啊……」

林書侗忘情地唱著,歌詞是臨時迸發的靈感,曲調更是天馬行空,聽得人食不下嚥,耳朵硬是被淩虐。

「唱什麼呀?下去吧!」這樣忍無可忍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

林書侗一邊揮手說「謝謝」,一邊繼續她那如破鑼一樣的「名曲」。

幾個保全人員暗暗圍到台前,林書侗的歌完全不被喜歡,在無聲的酒吧裏只聽到她嘶啞的叫喊和咒罵。

終於有個人忍無可忍,比保全先一步衝上台來,旋風一樣將她瞬間抱起,又衝向台下。

在這期間林書侗始終沒有鬆開麥克風,她瞇眼看那個將自己公主抱的男人,還想總算有男人識貨了,可這一看之後,不免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大家看啊,這個就是我歌裏唱的混蛋男人呀!啊!」她尾音隨著麥克風落地的刺耳聲,鑽進每個人的耳裏。

葉東禾鐵青著張臉,抱著亂踢亂踹的林書侗,在眾人的圍觀下回到他自己的桌前,和他同來的朋友們已經一個個笑得臉快抽筋,捶桌戲弄他,「還說你怎麼突然跑掉了,原來是遇到了『舊識』!哈哈哈哈哈!」

葉東禾的臉更青了。

「是啊是啊,舊識難求啊!」林書侗一把抓起葉東禾的衣領,「葉東禾,我們喝酒吧!慶祝在這種情況下都能遇見你,我的運氣真是狗屎到極點,肯定是最臭的狗屎運!」

葉東禾的臉微微地抽搐,他幾句話應付了那些朋友,叫他們繼續玩,而他抱著林書侗到她一開始坐著的吧檯旁,這才把她放下來,放到椅子上。

林書侗很自豪地指指他,跟那個酒保說:「看吧,我等的人來了!」

葉東禾的臉由青轉黑了。

本來,他早就看到她也在這,從他們進門時,他就已經看到了酒吧邊坐著的「風情萬種」的她,穿著一身對以前的她來說,風格很不可思議的衣服。

但是他忍了又忍,最終選擇無視,因為他想起來,她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林書侗了,他又何必再去管她、自討沒趣?他又不是她男朋友!

葉東禾保持修養,就當自己沒看見,直到眼看著她竟然跳上台去,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扭來扭去……她知不知道自己內褲都要被人看光了啊!

隨她去了,他又不是她什麼人!葉東禾手心開始冒汗,酒杯都拿不穩,而台上那個醉鬼還狀況外地壓根沒注意到底下男人看她的目光,竟拿起麥克風唱起了歌來!

那是什麼歌啊?就算他天生少根筋也能聽出來那是罵自己的……那也就罷了,但是那個曲調也太人神共憤了吧。

葉東禾終於忍無可忍,他十分確定自己只要再遲一步,林書侗就會被台下湧上去的人打死。

而他的英雄救美雖然算不上自願,可也免於她那張漂亮的臉蛋掛綵,而他自己又換來了什麼呢?被全酒吧的人看熱鬧、被自己的朋友嘲笑,這一切全多虧林書侗得了便宜還不忘「出賣」他的福!

「來嘛來嘛,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吧,怎麼能臭著一張臉呢?」

林書侗笑意減了,一直鬧著要跟他乾杯,而葉東禾看著她那雙找不到焦距的眼、歪七扭八的坐相,心火就往頭頂上衝。

「你喝醉了,還是早點回家吧。」他努力保持理智。

「我沒醉!」

「你會想跟我喝酒,就說明你已經醉了。」

「嗯……有道理,那我應該是醉了!」林書侗呵呵笑了兩聲,「那我們乾杯吧!」

葉東禾掐了掐眉心,在他的記憶裏,她從沒有像麥芽糖一樣纏著他的時候,沒想到分別這麼多年,倒是給他補上了這一環節。

「好!乾杯!」葉東禾也是壓了一肚子火呢,但他拿起酒杯並沒馬上乾了,而是懸在那裏,在林書侗渴望的目光下問她,「你家現在住哪?」

林書侗連結巴都沒有,像機械一樣快速報出自己的住家地址,然後等著他乾杯。

「鑰匙呢?」

「你好煩啊!」她翻翻翻,從包包裏翻出一串鑰匙給他,葉東禾很自然地接過來放進自己口袋,這才和她碰了杯。

看著她滿意的面孔,他心想,喝就喝嘛,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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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4:38
第三章

兩個小時後,寂靜無人的住宅區裏,只聽得到風吹樹木,發出有些可怕的沙沙聲。

兩排栽種的樹木間有條紅磚路,路兩邊每隔五十公尺有盞橙黃的矮燈,為晚上回家的居民指明方向。

葉東禾襯衫的前三個扣子被扯開,本來合身的襯衫變得皺皺巴巴地貼在身上,梳得俐落的頭髮也像是被三隻貓咪集體抓過一樣,簡直可讓小鳥用來搭窩築巢。

這一切都要拜他背後舒服趴著的林書侗所賜!

「好慢啊,好慢啊,你是牛嗎?」她扯著他的領子往後拉,他的第四顆扣子也岌岌可危,她的腳蹬踹著他的腿側,在她的想像中,自己應該是正在騎馬,拉著韁繩、夾著馬腹。

但他不是馬!他快被她勒死了!

「不要亂動!馬上就到了!」葉東禾努力穩往自己的雙腳,試圖在紅磚地上走直線,和自己胃裏的酒精抗爭,還要忍受林書侗的虐待。

他為什麼要跟她喝那麼多酒?他沒想到她原來這麼能喝!雖然不出他所料,等她終於不再煩他時,她已經不省人事了,可是這對他有什麼好處?招了三輛計程車,司機都不願意載她,最後只能他陪她一塊搭車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在車上時酒醒了些,下了車林書侗又來了精神,非讓他背著著她回家,如果他不背的話她就坐在地上不起來。

好,他背!就算他胃裏也是一陣翻騰,起碼他還保持清醒,清醒的人不能跟醉鬼一般見識,可林書侗卻把他當畜生一樣,爬上他的背就不下來,又是在他頭上亂抓、又是勒他肚子、又是踢他,就是不下來。

啊啊,以前那個少話、害羞又樸素的女孩,真的只是他過往的一場夢吧。

「快點啦快點啦!」林書侗興奮地叫嚷:「前面左轉右轉再左轉左轉一直往前就到啦!」

「你還認得自己家嗎?不認得就閉嘴!」葉東禾按照她還算清醒時告訴他的地址,進了前面的一棟大樓。

他的腦袋隨即遭受重擊,「都跟你說左轉啦,笨蛋!」她竟然用包包砸他的頭!

葉東禾卯足力氣,一口氣走上三樓,艱難地從口袋裏翻出林書侗給他的鑰匙,試了四次終於找到了正確的那把,把門打開了。

打開走廊的小燈,葉東禾脫了鞋進屋,什麼都不看先找沙發,把林書侗像卸貨一樣卸在沙發上,自己全身頓時輕鬆不少。

「哎喲,你不會輕點啊,笨蛋!」林書侗把鞋踢得左一隻右一隻。

「沒想到你還蠻會抱怨的嘛。」葉東禾喘著粗氣,他看著林書侗很不老實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像瞎子一樣在茶几上摸來摸去,結果好像失敗了,她便放棄了茶几,摸著沙發椅背站了起來,小步小步像走在地雷區一樣,不知道要幹什麼。

「你要水嗎?」他問她。

「我要回臥室,我困了,我要睡覺。」林書侗正說著,「哎呀」一聲被自己剛甩在地上的鞋子絆倒。

報應啊,葉東禾雖然心裏這麼想,可是還是出於本能地去扶起了她,扶著她進臥室。

她這房子一看就是剛搬進來不久的樣子,除了生活必備品外,零碎的東西很少,臥室裏也很乾淨整潔,尚是看不出屋主個性的階段,不過葉東禾還是在這樣的屋子裏發現了樣熟悉的東西,就是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支手錶。

聽林書侗說過,這支表是她考上大學那年,家人送給她的禮物,她習慣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用這支表看時間,所以不論她走到哪裏,都不會忘記帶這支表,不然就感覺一天都不對勁。

想到當時跟他說這番話的林書侗面帶桃紅、有些含羞的樣子,再看眼前的醉鬼……

「啊!好睏,我要睡覺!」林書侗自己爬上床,自己蓋好被子,然後好像是瞪了他一眼,說:「關燈啊!笨蛋!」

葉東禾無奈地替她關了房間大燈,還退出來為她關上房門,聽了聽,裏面好像沒再傳出她罵「笨蛋」的聲音,看來她沒有新的指示了。

葉東禾覺得身心疲憊,本來沒自己的事了,他該走了才對,可是轉過身面對林書侗的房子,又突然有些感慨。

她回來了,那麼突然,又那麼順理成章。

葉東禾的酒勁直往頭頂衝,他把林書侗的鞋子撿起來放好後,為自己倒了杯白開水,坐在沙發上醒酒,想一想,自己此時坐在林書侗家的沙發上,喝著她家水壺裏的水,用著她家的杯子,眼前是她家的茶几和電視,這本身就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

四年前林書侗不辭而別,葉東禾以為她出了什麼事,發了瘋一樣地找她,為此調動了自己所有的關係,結果卻是得知,她什麼事也沒有,平平安安地到達了法國。

因尋找她時的瘋癲樣,葉東禾被人安慰、被人笑話,笑話他的人說,他被甩了還不知道;安慰他的人說,為了那樣一個女人不值得。

但是不管哪一種言論,自己所能聽到的無非都是一種論調,那個女人利用了他,用她虛偽純真的外表欺騙了經驗老到的他,藉著他當後台,為自己打了些許知名度,然後才好利用這點取得出國學習的便利條件,不然一個普通的大學畢業生,哪裏能那麼容易出國進修的?

他不相信,他覺得她會走得那麼急一定有她的理由,也許她是給他留了口信的,比如說寫在紙條上被風吹走了之類的,為此他甚至輾轉接近當時推薦她去法國的大學教授,問她走時有沒有說什麼。

可是他沒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她走時什麼也沒說,而那位教授給她的推薦信裏,也是把她形容成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是個可造之材。

葉東禾還是不相信,他不能相信林書侗與他的那場相遇只是為了一句「小有名氣」,他再沒換過手機號碼,期待著她在那邊安頓下來後會打電話給他,告訴他一切只是來得太急,他跟那位教授保持聯繫,只希望能在教授的口中聽到一些林書侗的消息。

可他什麼也沒等來,直至她回來,他都相信著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

林書侗回來後沒有找他,那他便主動去找她。

可她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看他的眼神是厭惡的、表情是冰冷的,每一個動作都透露著拒絕的意思,她說,他們早就不是男女朋友了,很明顯,不只那樣而已,她根本是討厭他。

她不想看見他,就像不想看見地板上那抹不去的汙垢,她帶著輝煌回來,已經可以不依靠他了。

自己真的被騙了嗎?不然她為什麼翻臉不認人?

葉東禾的心冷了,不是為自己多年的堅持換來的是一場空,最後還是被別人看了笑話;而是,那個戴著厚眼鏡、說話怪怪卻很有意思,還有一點羞怯的女孩,那個女孩原來並不存在。

本來已經逼著自己去認清了,可是他發現自己的心又再次迷失。

葉東禾喝光了水,抱著額頭像是陷入了困境,他搞不懂,如果林書侗真的那麼討厭他,不想再面對他這個她人生中的汙點的話,她又為什麼演出酒吧的那一場戲?她獨自喝酒,他以為她是在等男人,可她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唱了首罵他的歌,就像一個失戀的女人那樣。

如果林書侗心裏沒有他,怎麼會用那麼激烈的方式去發洩心中的情緒?

不懂,真的不懂,他搞不懂是哪裏出了問題,讓他想放又放不下,總覺得還不行,還不到時候。

葉東禾大歎了口氣,頭疼的時候實在不適於思考,他拍拍沙發,手正敲在什麼堅硬的東西上,他順手把那東西拿起來。

一看,是個有食指那麼長的木頭士兵。

林書侗家裏怎麼會有這種東西?葉東禾疑惑,仔細看看,沙發的縫隙裏夾著的還不只這一個呢,葉東禾把那些小木人一個個拿起來,放在茶几上一字排開,正在納悶,又發現茶几上放著幾本教幼兒識字的書。

「什麼啊?家裏有小孩子嗎?」他拿起那本書翻了兩翻,不是用來擺樣子的,裏面還真有一看就是小孩子拿彩色筆亂畫的痕跡。

這麼說來,剛才去倒水的時候,好像隱約也在櫃子裏看到類似奶瓶的東西,當時只順理成章地想成是她用來洗畫筆的容器,沒有再多想。

「葉東禾!葉東禾!」臥室裏傳出林書侗的鬼叫,嚇得葉東禾一個哆嗦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感到一陣的頭暈。

他三步並作兩步打開臥室的門,林書侗不在床上。

「葉東禾!」那叫聲是從臥室附設的浴室傳出來的。

葉東禾頭都大了,她不是一直吵著想睡嗎?怎麼睡到浴室去了?

打開浴室門一看,林書侗站在洗手台前抓來抓去,她聽到了他的開門聲,「葉東禾,把毛巾遞給我!」

葉東禾看著她剛洗過的濕濕的臉,還有那雙亂揮的手,以及地上的毛巾,不禁歎了口氣,「你不是在睡覺嗎?」

「不洗臉睡不著嘛,快幫我找毛巾,我看不清楚啦!」

葉東禾過去彎身撿起毛巾,想必是她亂抓的時候弄掉的,然後把毛巾洗乾淨,又擰乾,再展開,對著盲人一樣的她沈聲說:「別動。」

她還真的不動了,他再用毛巾把她的臉擦乾,還擦去臉上那些沒衝乾淨的泡沫,「好了,現在你可以把眼睛睜開了,看得清楚了嗎?」

林書侗睜開眼,搖搖頭,「我眼鏡不見了。」

葉東禾突然想到她一進家門就在茶几那亂摸,搞不好是在找眼鏡,這麼說她今天出去沒戴眼鏡?四年前她就已經是個沒眼鏡只能看清週身十公尺的大近視了!

「明天再找吧,先睡覺。」他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床邊走,又免不得要嘮叨起來,「你看你,明明近視那麼厲害,怎麼能不戴眼鏡出門呢?那樣多危險!」

「我對隱形眼鏡過敏。」

「那就戴有框眼鏡啊。」

「你見過戴有框眼鏡去酒吧的人哦?」

「那也比看不清楚東西遇到危險強,那個地方本來光線就不好,萬一撞到了怎麼辦?」葉東禾轉頭,想問她對不對,一看她嚇了一跳。

林書侗竟然默默地流起了眼淚,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怪讓人心疼的。

「你這是怎麼啦?」今天的她真是讓他搞不定啊!

「你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她甩開他的手,「你為什麼要照顧我?為什麼要送我回家?現在知道我出門沒有眼鏡很危險了,那為什麼又一口咬定是我要去撞那條狗的!」

狗?葉東禾愣了一會才想起來,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書侗哭了起來,邊哭邊罵他,「陰暗的人想別人才都是陰暗的呢!我根本沒看見那條狗,我才沒有故意要去撞牠!」

「好好好,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我不知道。」對於突然哭起來的她,葉東禾手足無措,只能採取最原始的方法,去摸摸她的頭,安慰她,「對不起,當時是我太武斷了,讓你這麼難過,是我不對。」那個時候也是因為她對他冷著張臉,才讓他心情也差到極點,一時口快說了那些話。

他哪會想到,林書侗會因他的一句話這麼難過,他以為自己在她心裏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呢。

他一連串的道歉,替她擦眼淚,林書侗吸了吸鼻子,一個猛勁撲進他懷裏,又猛地抓起他的衣領,仰著腦袋用一種近乎悲憤的語氣問他,「那你想我嗎?這四年來,你有沒有想念過我?」

這話問得葉東禾心臟一震,知道她喝醉了,可他無法逃避她那雙眼,他喉頭發緊,點了點頭,「有,我當然想你,總在想你。」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林書侗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往前一推把葉東禾推倒在床上,而她笨拙地騎坐在他身上,抓著他的衣領,低下頭去與他臉貼著臉,笑了笑,「真的?我好高興。」

隨之她吻上他的唇,那根本不是什麼吻,而是霸道地咬著他的唇,又咬又舔,讓葉東禾心似火燒,又痛又癢。

林書侗覺得葉東禾的唇咬得不過癮,兩隻小手快而暴力地扯掉他的襯衫鈕扣,有些冰涼的小手按在他發燙的胸前亂摸,軟唇放過他的唇,開始跟著手一起在他的胸前磨蹭,貼合著他堅實的胸肌,像是只貪涼的小貓在舔食甜甜的冰塊。

葉東禾乾張著嘴發不出聲音,天啊,他真不該跟她逞能,讓她喝了那麼多酒,她酒後簡直就是……精力旺盛啊!

「書,書侗……」他拍拍她的肩膀,「你不是困了嗎?臉也洗完了,睡覺吧。」

林書侗迷惑地抬起眼來,問他,「見到我你不高興嗎?」

「當然高興啊!」他不是已經說了!

「那不就得了!」她俯下身埋在他胸前,手指撥弄著他那顆硬實的小豆豆,覺得不過癮還用牙齒去咬。

葉東禾吸了口氣,「書侗!」他沈聲叫她。

「你好煩!」林書侗直起身來,跨坐在他身上,脫掉自己的短裙,在他面前把那條紅色的裙子甩去了一邊。

看著她只著黑色內褲和黑色無肩帶內衣的白皙身體,葉東禾的眼都發直了。

「好看嗎?」她帶著醉音問他。

「好看是好看……」可是不是脫得太光了點?

她點點頭,「我也覺得好看,這樣的內衣以前我可不敢穿,你看,這樣子就能脫掉哦。」她擺弄著內衣前面的扣子,想展示給他看。

「我知道了,很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葉東禾非常慌張,想避開視線,但哪可能做得到?

就在這時,林書侗把那件無肩帶內衣也甩去了一邊,從下往上看,她細而有肉的腿正坐在男人最敏感的地方,那肉肉溫暖的重量恰到好處地讓他心煩意亂,圓潤的臀線上是向內凹進的腰線,勝過任何著名的女性雕像,以完美的比例衝擊著葉東禾的心。

而那細腰上面,則是她飽滿富彈性的乳房,看上去沈甸甸的,像是兩顆熟透的果實,可是又煥發著青春的光澤。

葉東禾額上的汗流了下來,她嫵媚地對他笑,勾起的唇角有著催眠的魔力,可以讓他忘掉很多事情似的。

「那……你還喜歡我嗎?」林書侗憨憨地問他,完全一副醉態。

有人喝醉了哭、有人喝醉了笑,可是沒想到,他卻遇見了一個喝醉了就愛勾引人的。

葉東禾抿著唇,沒有回答,可他的雙瞳越發深邃,盯著她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

「東禾,你還喜歡我嗎?像是曾對我說過的那樣。」她輕輕拉起他一隻手,放在自己一邊飽滿的乳肉上,他的手收縮,又放開,兩指夾起她挺立的乳尖,引得她一聲輕喘,「我們的第一次,你曾說過,我是你見過的最完美的女性,雖然那個時候我連蕾絲內衣都沒穿過,可你卻說我有著驚人的魅力,你還記得嗎?那只是男人哄騙女人上床的假話而已嗎?」

「是不是假話,你何不自己驗證看看呢?」他沙啞地說。

「嗯?」

葉東禾一個起身,讓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同時一手攬住她的後背,一手捧起她飽實的乳房,以口含住。

「嗯啊……」他的唇吸吮著她的乳肉,讓她覺得有些疼,可是一股異樣的麻癢也隨之竄進她的體內,讓她不由得輕叫出聲。

他何曾講過假話?

葉東禾品嚐著她的味道,越是知味才越是欲罷不能,她的身體比從前更加圓潤,更有女人味。

林書侗不再是個青澀的、情竇初開的女孩,他放肆地吸吮著她的乳肉,大掌托起她沈甸甸的乳肉往自己口中推送,另只手沿著她的腰身,細膩地揉搓她的每一寸肌膚。

那潤滑的觸感是他留戀的曾經,是他記憶深處那個把第一次給了他的好女孩。

葉東禾放過她的乳肉,深情地望著她,望進她迷離的眼裏,「書侗,可以嗎?」

「為什麼不呢?」她甜甜地反問。

他受到震撼,反將她推倒在床上,如火般燙的舌從她的乳溝一路下滑,舔著她的肌膚,大掌抬起她一條腿,粗粗的指間摸索著她細嫩的腿側。

「嗯啊……」林書侗不安地扭動身子,而他則藉機將掌心按向她兩腿之間的神秘帶,那薄薄的蕾絲內褲沒什麼阻隔作用,她柔軟脆弱的下體在他的掌中慢慢變成溫熱。

他喘著粗氣,無法控制自己體內奔流的慾望,大掌乾脆脫下她的內褲,她下身稀疏的軟毛間那朵嬌嫩的小花,正羞澀地等待著他親吻。

他喉頭乾澀無比,撥開她那隱秘的花叢,食指小心翼翼地觸摸那花叢間粉嫩嫩的突起果實。

「啊啊啊!」林書侗全身竄過驚人的顫慄,「不要!那裏……啊……」

「有感覺嗎?」葉東禾像得到鼓勵般,更加賣力地以手指玩弄起她那粉粉的花核,直到那粉紅轉深紅,而她身下的蜜穴也泌出撩人的愛液。

「不……嗯啊……」林書侗咬著下唇,無法抗拒身體裏那股越發衝動的燥熱。

葉東禾呼吸急促,嫌自己的手礙事一樣把手拿開,面對那顆因他的逗弄而緊促殷紅的花核,他一口含住,溫柔又挑逗地吸吮起來,同時大掌在她花縫間來回,在那泌出誘人蜜液的花口處徘徊按壓,以引起她更加劇烈的回應。

「嗯啊!」她本能地想踹開他,可雙腿乃至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聽自己使喚的,完全使不上力氣,加上酒精的作用,她完全變成一攤爛泥,在他巧妙的挑逗下,那火熱的情慾遍佈全身,最後聚集在小腹處無處發洩,讓她狂躁地想要大叫。

「書侗,你比以前更加地敏感了,」她的身體更加圓潤,如一朵經由呵護綻放的玫瑰,舉手投足都讓他心跳加速,可是也令他不安,「是誰呢?這些年是誰在你的身邊?」將她養成了這麼朵嬌豔的花。

「沒,沒有人啦……嗯……」林書侗意識不清地說,他的手指沾上她濕潤的愛液,變得足夠潤滑後,輕輕探入她那空虛緊繃的花口,「呃啊啊……」那裏有點不適,可更多的是被安慰的快感與她小腹處的熱流彙合,她發出享受的悶聲。

「會嗎?法國的男人可是很浪漫的。」葉東禾的手指在她密實溫暖的花穴中輕輕來回,柔軟濕潤的內壁溫柔地包裹住他的食指,在他的動作中不斷吸吮著他,讓他全身透出的汗水打濕了襯衫。

「沒有,嗯啊……」林書侗面露桃色,不得不咬住自己指背才沒舒服得叫出聲來,「沒有就是沒有……」

她現在這樣,應該也沒有餘力去編謊話了吧?就算她是清醒的,也沒有必要騙他這個,她可是一口咬定他們沒有關係了、她最討厭他、不想再見到他,那又有什麼必要隱瞞她跟別的男人的事呢?

相反的,讓他知道她已經有了很好的男朋友,才是最合理的做法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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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5:03
第四章

林書侗現在沒有男朋友?這幾年也不曾交往過別的男人?葉東禾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去理解她的話,她是在說她的身體,除了他以外並沒被別的男人碰過嗎?而她仍接受他的撫摸,怎麼能讓人將此單純理解為「生理需求」。

「書侗……」他嚥了口口水,溫柔地問她,「你還愛我嗎?」

「我恨你!」林書侗突然暴怒,帶著任性的口吻,「我最討厭你了!」

「那你又為什麼撲上來,將我壓倒?」這話雖然聽上去很沒面子,不過想了想確實是那樣的。

「我願意!」她蠻不講理。

在葉東禾看來,她此時整個人都落在他手裏,還敢這麼囂張,實在是讓他有種被瞧不起的感覺,想到她自從再次出現,就一直是一副把他當仇人的姿態,看來也不能對她太客氣了。

「你願意?那就如你所願好了。」他有些賭氣地說著,突然將手抽出,食指和中指並起,一個猛剌沒進了她的花穴深處。

「啊啊啊!」林書侗弓起腰來,大腿內側以至全身湛出情慾的汗水,在葉東禾看來那麼迷人,「葉東禾,你這個大混蛋!」

「是你要找上我這個大混蛋的。」葉東禾黑眸深不見底,兩指開始緩慢地在她體內抽送,每一次抽送都伴隨著愛液被擠出發出的聲響,他啞聲問林書侗,「聽到了嗎?你的身體舒服得在叫呢。」

「才沒有,嗯啊……」林書侗抓緊床單,指節泛紅,不知為何他越是猛烈的抽送,她體內的空虛就越是被擴大,好像身體裏有個黑黑的空洞,需要更多更多力量才能填滿,而那個力量則在他的手中,「葉東禾,你……啊啊……」

「我怎樣?」看她那急切難受又含羞的樣子,他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你想要我怎樣呢?書侗?」他伸出長舌,輕輕如勾勒般在她秘密森林頂端,那顆已經充血的花核上輕舔。

「嗯啊……」她觸電般地顫慄,小腹處一陣發緊。

「放輕鬆點,我的手指快被你絞斷了。」他戲謔道。

「不,不。」加上他挑逗的言辭,她身體的收縮越發緊迫,像是在渴望著某種極大的給予,但是還不夠,光是這樣還不夠,「東禾,東禾……嗯啊啊……」林書侗軟聲的求饒,害葉東禾心頭一悸,差點控制不住自己已經昂揚的下身,想立即要了她,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忍住對她的渴望,都搞不清楚這是在折磨她還是在折磨自己。

「叫這麼親密,你不是討厭我的嗎?」他突然停止手上的動作,等著她的回應,「為什麼討厭我呢?我是這麼的愛你。」

而且他還以為,他們應該都是十分確定這點的,是什麼時候兩人間產生了隔閡,他完全沒有發現。

欲滿的填實戛然而止,林書侗只覺得自己體內如萬蟲叮咬,數不盡的小蟲爬來爬去,侵蝕著她脆弱的神經。

「不要停……」她快受不了了,下意識地支起腰來,向他靠近,而他毫無回應,她難受得雙眼濕潤,本能的需求得不到滿足比什麼都難過,「求你……」

他差一點就心軟了,是什麼原因讓她在神志不清時還不願提起?

「你,你根本就不愛我!」林書侗終於難過地哭了出來,是身體上的難過,更是心裏多年累積的壓力,「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只是把我當成顆好操縱的棋子,我不會跟你簽約、為你賣命、再被你拋棄的,我不會,不會!」

他瞬間明白了她在說什麼,心下的震撼無以言表,諸多的猜測後結論是這麼簡單,她不要自己的尊嚴和真心被踐踏,所以選擇高傲地離開。

「書侗……」葉東禾的眼眶也濕潤了,他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身體,用最輕柔的吻吻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粗糙的雙指重新進入她的體內,跟隨著她的反應加快速度,找尋著記憶中她的敏感點。

「啊!嗯啊啊……」林書侗抓緊他身上的衣服,重燃的激情更勝以往。

「所以你才走了是嗎?因為這樣才走的,沒有其他理由對嗎?」他輕輕地問她,連自己的心都疼了。

「不然,還能有什麼理由呢?」林書侗抓著他反問。

「傻瓜,你真是個大傻瓜!而我也是!」葉東禾俯身,狠狠地將她吻住,同時雙指快速地抽送起來,每一下都落在她體內的敏感點上。

她激動的抽搐,他把她的叫聲吸入自己口中,忘情地吻著她,聽著彼此的喘息,在雙指一個用力的挺入後,感到她身上傳來的從未有過的痙攣,他知道她的高潮到了。

他鬆開她的唇,林書侗像是重獲新生一樣,被吻腫的唇貪婪地吸收著氧氣,高潮過後身上特有的粉紅色讓她看上去更加秀色可餐。

她迷離的眼已看不清事物,那疲勞過度的樣子讓他心疼地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他怎麼能懷疑她呢?差點就相信了那些傳言,他就知道,他的書侗不可能是那樣的人,他們之間發生的事都是真的,沒有虛偽、沒有利用,那是純粹的愛。

他只看到了表相,卻忽略了她的內心感受,他不知道是誰告訴了她那件事,可她為此恨了他四年,他又該如何跟她解釋?

葉東禾無奈地歎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髮,「書侗,事情並不是那樣的。」

「東禾……」林書侗皺了皺眉,呢喃地叫著他的名字。

葉東禾愣了下,隨之只能苦笑,她現在對他誤會頗深,就算他再想要她也不能,他要等到她再次出口說「愛他」的那天,才有資格再次擁有她。

她是個敏感又倔強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一旦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可是恨了也就是恨了,讓他苦惱,這個糾纏了四年的結該如何解開?

但是總有辦法的。

「是不是?」他問睡夢中的她。

隔天林書侗醒來後,差點被自己的記憶嚇死過去。

她昨天好像在酒吧碰到葉東禾了?她好像還拉著他一起喝酒……之後又發生了什麼?

天啊,林書侗呆呆地看著自己的臥室,床頭櫃上她的手錶和眼鏡都擺在那裏,可是她卻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搞不懂自己怎麼一醒來就面紅耳赤的。

不可能不可能,林書侗撓著頭,不要去想那種不合理的可能性。

看了眼手錶,她又被表上的時間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手忙腳亂地換衣服,今天是去社區幼稚園諮詢的日子,她都跟人家約定好時間了,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遲到!

林書侗推開房門,快步走去廚房想拿杯水喝,總感覺口幹舌燥的,走了一步、兩步、三步,定住,回頭……

她張開嘴,只是吸進了過多的氧氣,搞得她頭暈。

「你怎麼會在這裏!」

沙發上,葉東禾好整以暇地蹺著腿,正在翻看……她用來畫草圖的冊子!

「誰准你亂翻我東西的!」她衝過去,一把搶過自己的冊子,像寶貝一樣抱在懷裏。

「你醒了?睡得好嗎?」葉東禾問她。

「好個屁!你為什麼會在我家啊?」林書侗又是一愣,突然想到極其恐怖的事情,將冊子抱在懷裏擋在自己胸前,戒備地看著他,「我們,昨天晚上,不會那個了吧?」

「昨天?你非攔著我來你家,然後又不理人,自己倒頭就睡,我只能在客廳待了一晚上,半夜下了場雨,我幫你把窗戶都關上了。」

葉東禾微笑地看著她,她審視了他好久,這才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出什麼大事,但剛鬆口氣,她又瞪向他,疑惑道:「你為什麼要在我家待著?誰允許的?請你馬上離開!」

「嗯,你叫我走,我當然沒理由不走。」葉東禾倒是很好脾氣,但也不急著起身,他看著她,和她相反,很心平氣和地說:「書侗,我覺得你的畫比以前更加成熟了,不只是技巧構思方面,其中的感情也更加豐富,當時在網路上看到你得獎的那幅畫,我就覺得那是名副其實的,你去法國也許是正確的選擇。」

「哦,是嗎,謝謝。」林書侗有點搞不清狀況,他說這些幹什麼,她又沒叫他評論,「那你說完了,可以走了吧?」

「還沒。」葉東筆說著,順手從茶几上拿起一個小木頭士兵,來回擺弄,「怎麼說呢,你本來就是個很有愛心的人,但你這幾年的畫中不只是愛啊、溫暖啊這些主題,讓人覺得有種更加柔和的感覺,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浸泡在溫度適中的水中的感覺,啊,也有點像是被母親擁抱的感覺!」

「你在說什麼鬼話啊!」林書侗看他擺弄那個玩具,看得心驚膽顫,一把過去又搶過那個小士兵玩具,「都說了不要隨便碰我的東西了!」

「這是你的東西嗎?」葉東禾故作驚訝,「你什麼時候對這些學齡前小朋友的東西感興趣了?我還以為是別的小朋友來玩忘記帶走的,原來真是你的啊?你家可是有不少這類東西呢,你一個人玩得過來嗎?」

林書侗覺得嗓子更幹了,幹到連心臟都縮了水,收緊的疼,也是心虛的疼,「是不是我的要你管?就算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你想要就拿去,幹什麼拐彎抹角的!」她把那玩具丟在他身上。

「真的?那我就收下了。」他還真的很不客氣地把那玩具裝進了口袋,這才站起來準備要走了。

林書侗瞪著眼睛看他,無法理解他的怪異舉動,他竟然搶了她兒子的玩具!小雨回來看到他心愛的士兵少了一個,一定會很傷心。

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些了,林書侗慶幸自己把小雨交給林媽媽帶,而且剛搬來這裏,照片還沒來得及擺出來,不然被葉東禾看見小雨的樣子,事情可就不是輕易矇混過去的了。

可是她覺得是矇混過關的事,葉東禾卻不這麼認為。

從她那不高明的掩飾手段,他已經十分確定,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別的事,她有意在瞞著他,而且那件事跟他的關聯很大。

於是葉東禾做了件他這輩子也沒想過去做的事,他跟蹤了林書侗。,他一有空就她家附近徘徊,看到她出門就尾隨在後,當然他不可能一直跟著她,一般都是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後就離開了。

她最近經常做的事情是和大學同學聚會,另外就是頻繁地見一些業界人士,想必是在為自己能快速在國內站穩腳跟做準備,這件事他從其他朋友那也有耳聞,而除了這些工作上的事外,她最常跑的地方就是離她所住地不遠的一家私立醫院,還有就是她所住社區的幼稚園。

葉東禾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和跟蹤狂相似,他一想到哪個晚上林書侗可能又心情煩悶去酒吧找男人,而那時他又不在場的話,以她的酒品,事情會變得多麼可怕,他就能把自己的所有行為正當化。

他是在監督她,以免她做下今後會抱憾終生的事!

於是在某一天的下午,林書侗接到了葉東禾打來的電話。

當時她正在一間幼兒用品店幫小雨買玩具,因為那個木頭士兵被葉東禾拿走了,小雨果然很傷心,她就想能買到類似的東西補償一下,剛看到一組造型類似,但是是塑膠製作的士兵模型,她正拿在手裏看,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當那個鈴聲從她的包包裏傳出來時,林書侗就把手裏玩具士兵的腦袋捏爆了,那個鈴聲,是她為葉東禾設定的專有鈴聲,雖然她換了手機號碼,可是並沒有刪除以前的資料,那個鈴聲已經四年都沒有響起過了。

她拿起手機,上面顯示的果然是葉東禾的名字,等那鈴聲響到周圍客人都有意見時,林書侗才接了起來。

電話裏葉東禾就像平常經常通電話的朋友一樣,直接了當地告訴了她一個緊急萬分的消息,她爸爸的情況有一點變化,希望她能盡快到醫院一趟。

林書侗哪有那個時間去想他是怎麼知道她手機號碼的,又是怎麼知道她爸爸住院的事的,放下電話、付了那個玩具的賠償金後,就火速趕去了醫院。

林書侗的心跳如擂鼓,高跟鞋踩著醫院地板跑過的聲音,讓自己聽著都覺得心慌,當她急切地拉開病房門後,她被眼前出現的一幕驚呆了。

本來以為會出現那種簾子被拉上,醫務人員跑來跑去,各種不知道幹什麼用的儀器輪番上陣的可怕場景,但事實上病房裏連個護士都沒有,而她爸爸坐在病床上面露紅潤,看上去精神很不錯的樣子。

在他的床邊,她媽媽坐在那裏,正在削蘋果,在她媽媽的旁邊,林初雨小朋友繞著一把椅子跑來跑去,和椅子上的男人玩得正高興。

而那個男人,就是給她打電話的那個葉東禾!

打開門的瞬間,林書侗因為受到的打擊太大而後退了一小步,雖然看上去平安無事是很好啦,雖然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葉東禾會在現場,可是她神經緊繃時哪有時間分析這些!此時才真正意識到,眼前的場景給她的震撼太大了,不是她能承受的!

「侗侗來了,吃蘋果嗎?」林媽媽慈祥地問她。

「哼,來這麼慢,一點也不緊張自己老爸!」聽她爸爸的聲音分明中氣很足!

「爸,你沒事吧?我聽說……」她掃了眼葉東禾,很快的一眼,然後心裏默念那只是錯覺而已,他其實不在這裏。

「等你來什麼都晚了!幸虧小禾在這,幫了大忙!」

小、小禾?

林媽媽笑了笑,安慰她道:「別緊張,剛才你爸爸突然呼吸急促、全身抽搐,那時我正在外面接電話,幸虧有小禾在這裏及時叫了醫生過來,好像是你爸爸對新用點滴裏的某個成分過敏,換過了一會就沒事了。」

所以說,「小禾」是誰啊?

林書侗結結巴巴,感覺自己好像完全融入不到眼前的「一家人」裏面,好像自己才是個外人一樣。

「他,他……」林書侗喉嚨又發澀了。

「你這孩子還怪有意思的,也不把小禾介紹給我們,還藏著當個寶貝!」她媽媽仍然很慈祥地笑。

「我把他當寶貝?還藏著?」林書侗瞪了眼葉東禾,而他一臉天下他最無辜的表情,「葉東禾,你出來一下。」

葉東禾當然聽話地跟著,然後小雨也乖乖地跟在他身後,被林書侗趕了回去。

兩人去到家屬等待區,找了個人少的地方,林書侗扶了好一會額頭,才有力氣抬眼看葉東禾,問他:「怎麼回事?」

「我買了水果來探望你父親,然後趕上那個小意外,其實我也沒幫什麼忙,你不用太感謝我。」

「停停停,誰要感謝你了!」休想這麼矇混過關,「第一,你怎麼會知道這裏?第二,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碼?第三,你都跟我父母說了些什麼鬼東西?」

「和第一、第三個問題相比,第二個問題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而在談第一個問題之前,你難道不該先向我解釋一下小雨的事嗎?」葉東禾四兩撥千斤,成功讓林書侗臉色一變。

「小雨不是你的孩子!我也不會去讓他做親子監定的!」林書侗慌忙脫口而出。

「我才不需要跟他去做親子監定,花那個冤枉錢幹什麼?」葉東禾又輕描淡寫地說,「他就是我兒子,所以沒那個必要,不只我認為他是我兒子,你爸媽也認為他是我兒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你不能憑外表判定一個人!」

葉東禾不說話了,等著看她還能編出什麼荒唐理由;而林書侗,也確實詞窮了,說什麼都顯得自己很蠢。

看她像只離了水的魚一樣無助,葉東禾不慌不忙地告訴她:「我告訴你父母我們是怎麼認識的,之後你為了前途去了法國,使我們兩人不得不分開,相約四年後在國內見面完婚。」

林書侗看著他,他什麼時候變成這麼有幽默感的男人了?她像機器人那樣僵硬地開口,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你、都、說、了、些、什、麼、呀!」

葉東禾聳聳肩,「那也總比你爸爸總當你是出國學壞了,亂搞男女關係好。」

「他已經那樣認為很多年了,已經快習慣成自然了,不缺你的好心替我『挽回名譽』!」林書侗氣得直發抖。

「可是他聽了之後很高興呀。」葉東禾不解地看她,「他三天后就要動手術了,難道你不想讓他保持一個愉悅的心情進手術室嗎?那我回去告訴他們真相。」

他轉身要走,被林書侗拉了回來,她爸本來是沒什麼不愉悅的,被葉東禾這一搞才真的該不愉悅了,「算你厲害,但你記住,兒子是我的,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不管你說什麼、有什麼證據,生他的是我、養他的是我,我是絕對不會讓他離開我身邊的!雖然我可能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可我有自信能把自己的一切都給這個孩子!」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泛紅,嚇了葉東禾一跳,可是驚嚇過後,他又是心疼的歎息。

「傻女孩,你以為我是來跟你搶小雨的嗎?」

「不是嗎?你敢說不是嗎?」林書侗越發激動,淚水在眼裏滾啊滾。

「不是,我敢肯定不是。」他安慰地拍拍她的臉頰,手背掃去那些打轉的淚水,「別哭了,讓你爸媽看到要擔心了。」

與其說是搶兒子,如果兒子的媽變成了他的人,那兒子還跑得了嗎?所以說,應該是老天可憐他吧,給了他這個兒子,讓他能有機會藉此搶回孩子他媽……

因為葉東禾的身份已經得到了林書侗父母的認可,從那之後他乾脆大大方方地跟她一起去醫院,主動打電話跟她約碰面的時間,而林書侗則是很無可奈何。

三天后林爸爸的手術很成功,但林書侗覺得這和心情的好壞一點關係也沒有,純粹是現代醫學太發達了。

她爸爸做了心臟支架,從手術室出來後還能大笑著說一點感覺也沒有,傷口也只有很小的一點點,再住院觀察一星期就能出院了。

林書侗心中的大石可算落了地,之後她爸爸的情況也很好,看樣子馬上就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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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5:25
第五章

這一天林書侗帶著林初雨在醫院外的草坪玩,也多虧了有這個小家夥,她爸爸對她的評價好像上升了不少,因為她把兒子教育得很好。

「媽媽,球球。」小雨指著不遠處,兩個穿著病服,正在踢足球的男孩。

「想跟哥哥踢球球嗎?等小雨長大就能了。」林書侗跟在他旁邊防止他摔倒,看著兒子胖胖的小身子,覺得很有意思。

「媽媽,爸爸。」小雨又指著不遠處,一個正朝他們走來的男人。

林書侗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沒了。

「小雨,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那個不是爸爸。」

但小朋友根本不理她了,邁動他短小的腿朝葉東禾飛撲過去,就在快要左腳拌右腳摔倒時,葉東禾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抱了起來。

「小雨飛高高嘍!」他把小雨舉過頭頂,小朋友笑得開懷。

在林書侗聽來卻格外地刺耳,這父子情深的畫面也很礙眼。

「你怎麼又來了?」她對著正朝她走來的父子二人抱怨。

「我來看爸爸啊!他跟我說好今天要講當年他當兵的事。」葉東禾一邊逗著孩子一邊說。

「別叫得那麼噁心好嗎,他哪是你爸爸啊?」

「哦,對,這麼說來應該帶你去見見我爸爸才對,還有小雨。」他問懷裏的孩子,「小雨想去看看爺爺、奶奶嗎?」

「我想去。」林初雨答應得很快。

「反正你跟他說什麼他都只會點頭啦,葉東禾,你不要利用小朋友的天真好不好!」林書侗的火氣又上升了。

葉東禾當然已經把她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了,適時低頭道:「開個玩笑而已嘛,我剛買了你最愛喝的冷飲,要不要坐下消消氣?」

他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林書侗常喝的飲料,在她眼前晃晃。

林書侗瞪了他一會,賭氣地接過那飲料,坐在醫院草坪邊的長椅上喝了起來,葉東禾一見,放下小朋友讓他自己玩,也坐在林書侗身邊喝起了飲料。

天藍藍的、草綠綠的、飲料甜甜的、小朋友又那麼可愛……林書侗的怒火維持不到一分鐘就消去了天邊,就連葉東禾在她身邊表現得很親密,她也不覺得那麼討厭了。

「我說,你最近很閑嗎?你那個咖啡店總沒人看顧行不行啊?當心客人偷東西,裏面的畫都是『潛力股』不是嗎,可是很有升值空間的。」林書侗故意用諷刺的語氣說。

要她相信葉東禾沒有目的,那是不可能的,他莫名其妙接近她、跟她套交情,之前都鬧得那麼不愉快了,他卻像是忘了那回事一樣臉皮厚得要死,肯定又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果不是為了小朋友的事,那八成就是為了她,他大概是意識到她的身份已經和四年前不同,就算國內尚不知道她的名氣,可是怎麼說她也是在國外拿了獎的,想從她身上撈油水的話,她可是不會讓他得逞的!

他最好別以為他們之間還有所謂的「舊情」,利用這點來跟她簽經紀約,以前沒有,現在就更不用了。

「先跟你說好,我最近可是很忙的,雖然我自己的事自己就能搞定,可沒辦法總往醫院來,希望你別再趁我不在的時候騷擾我家人,不論你給他們灌輸什麼思想,那都是沒用的。」她特別強調,自己不需要別人幫忙。

「那家咖啡廳嗎?已經不做了。」出人意料,葉東禾望著天空,有點無奈地說。

林書侗的心一沈,搞什麼啊,突然間變得那麼嚴肅……

「是嗎?」她還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接,因為他表現得有點傷感的樣子,讓她有點良心不安,好像是她故意戳他痛處一樣,「那種只有常客才會去的店,又排擠外人,肯定做不長的啦!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啊?」

「你不是說我很閑嗎?我就是很閑。」葉東禾對她笑了笑,有點痛苦的那種笑,「如你所說,咖啡廳經營不好,以前存下來的積蓄也都用到那去了,現在暫時也不知還能做點什麼好,算是個無業遊民了吧。」

有點可憐的樣子……林書侗暗掐自己一下,她怎麼同情起他了?

「你又不是靠開店起家的,你不是什麼著名的畫家的經紀人嗎?以為我不知道嗎?」哼,想騙她,沒那麼容易!

「那個啊,早就都不做了,怎麼說呢,覺得沒有意思,那個職業並不適合我吧。」葉東禾看著在草坪上跟小草說話的林初雨,目露慈愛。

那個眼神再次打中了林書侗,讓她心臟狂跳了下。

「誰管你啊,就算是無業遊民也不能以騷擾別人為樂!」她站起來跺跺腳,想跺掉那奇怪的感覺。

「你不感興趣嗎?為什麼我不做經紀人的工作了?」葉東禾抬頭問她。

「誰在乎啊,反正是你自己的事,我才沒興趣!」林書侗也不知道自己在心慌個什麼勁,既然他自己都說到這了,正是應該藉此質問他、揭露他真面目,讓他無言以對立即滾蛋不是嗎?

怎麼到了這時候,她倒是猶豫了?有些害怕從他口中聽到那段經曆了。

他的高壓政策逼死了當時一個很有前途的女畫家,這件事是千真萬確的,如果再從他的口中得到證實……

早就知道的事,現在才發現自己並沒做好面對的準備,真是可笑。

「總之,就算你身無分文還死纏著我,也別指望我會為你花一毛錢!」

葉東禾笑了出來,「我還沒慘到那個地步啦,不用為我擔心。」

「誰在為你擔心啊!」林書侗高聲反駁。

這時林初雨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撲在林書侗腿上,抑著小腦袋把手舉得高高,獻寶一樣給她看他手裏的小雛菊,「媽媽,媽媽,花花。」

「花花好漂亮啊,小雨喜歡嗎?」她問。

林初雨點點頭,大眼睛亮晶晶的;林書侗從他小手裏接過那朵花,為他別在耳朵上,滿意地讚歎,「小雨戴花花最好看了!」

小朋友卻搖搖頭,很彆扭的樣子,看得林書侗有些納悶。

葉東禾哈哈笑了兩聲,過去從林初雨耳上拿下那朵花,起身看著林書侗,林書侗很不滿他這個外人沒事介入他們母子的交流做什麼,「搶小朋友東西,有意思嗎?」

「別動。」葉東禾說著,在林書侗還還來不及動作之前,把那朵小花別在了她的發間。

意識到他在做什麼,林書侗本來清晰的思路倒是混濁起來,還真是動不了了。

「小男孩戴什麼花啊,鮮花配美人,看來小雨比其他小朋友都先懂得這個道理呢。」葉東禾看林初雨,「對不對啊,小雨?」

「嗯!」小雨高興地揮舞著小手臂,「媽媽戴花花!」

「你你你,誰叫你擅自碰我了,讓不知情的人看見,還以為我跟你關係多好呢!」林書侗紅著臉,抱起兒子轉頭就走。

葉東禾自然跟上,緊跟他們母子身旁,看著她笑,也不說話。

「我警告你,禁止再對我做出這種親暱的舉動,聽見沒!我可是還要嫁人的,不想被你拖累!」林書侗語調強硬,筆直走著,就是不轉頭看他那一雙笑咪咪的臉。

「嗯,你說得有道理,我記下了。」葉東禾好脾氣地答應著,過了會又問她,「可是你看我現在無依無靠,也沒有什麼事情做,在不打擾到你們的情況下,偶爾來看看小雨可以嗎?」

林書侗想了又想,一個失去工作、店面,又沒有什麼感情寄托的男人,他現在所能得到安慰的就只是這個可愛的兒子了吧?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他們之間是不會再發生什麼的樣子。

怎麼說當年自己也是瞞著他生下孩子的,身為父親他該有知情的權力,現在讓他多見小雨兩面好像也沒什麼關係,反正小孩子嘛,長大後就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明明之前還死不承認小雨是他的骨肉呢,但順口就答應了他。

「好吧,只要你不從我身邊搶走小雨,偶爾跟他玩玩也沒什麼關係。」

葉東禾笑得好開心,只有小雨看到了,他爸爸在偷偷地以嘴型跟他說「耶」。

林爸爸出院後,在姑姑家住了幾天,因為不好意思一直打擾人家,整理行李準備回老家了,本來他們非要把外孫也一起帶走,被林書侗想盡辦法攔了下來,說是大城市的教育比較好,而且小雨一直是她帶大的,她一個人照顧他也沒問題。

結果她家兩個老人還是不依,抱著孩子不打算還給她了,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她說就算她照顧不了,但有葉東禾在,小雨是不會出什麼狀況的。

奇蹟般地,他們在聽到葉東禾的名字時瞬間就答應了,讓她覺得,他們好像是故意在等她說出這句話……

他們回去的那天,葉東禾還跟她一起去送行了,而且她的父母還千囑咐、萬囑咐葉東禾,一定要照顧好他們母子,快點回家鄉辦酒席風光風光什麼的。

老古板!只是為了在鄰居間有面子,讓大家知道他們女兒不是跟野男人生了孩子而已,林書侗暗想,她才不會因此就妥協呢,只有對不起她爸媽了。

可是她沒當一回事,葉東禾卻像是奉了聖旨一般地去執行,本來覺得她爸媽離開了,葉東禾也就沒有靠山,該離她遠點了,可是他口口聲聲「伯父、伯母讓我好好照顧你」,藉此時時刻刻地出現在她生活的每個角落。

比如說,就連她帶著小雨去幼稚園上學,葉東禾也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一大早就守在她家門前,等她一出門,他就冤魂不散地跟在她身邊。

「葉東禾,你起得倒是挺早的,難得清閑睡個懶覺不行嗎?」她高跟鞋踩著路面,聲聲迴盪,挺胸抬頭抱著孩子,走起路來氣勢十足。

而葉東禾不緊不慢地走在一邊,像散步一樣懶懶地說:「就是太閑了,才一大早就醒了,你不是答應過我的嗎?在不對小雨造成影響的情況下,我可以來看他的。」

「我說的是偶爾,不是每天!」

「可是他今天開始上幼稚園了,以後就不能想什麼時候見就見得到了,你這麼忙,不如以後我來接小雨上下學啊?」

說實話,林書侗還真的動心了,但她硬是忍往了同意的話,說:「我的工作也很自由好嗎?我能自己接送他的,不勞你費心!」

「可是你不瞭解國內的情況,你最近都沒看新聞嗎?學校裏的霸淩現象跟我們上學時不一樣了,就算是幼稚園,孩子似乎也會從平時的對話中聽出某個孩子有問題,因而會聯合小團體去欺負那個孩子呢!」

葉東禾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聽說就連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有時甚至為了讓大多數小朋友聽話,覺得老師是跟他們站同一邊的,而也去主動欺負那個小孩。」

林書侗嚇得全身發抖,但仍嘴硬道:「那又如何?小雨又不是什麼有問題的孩子,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會很喜歡他的。」

「他沒有爸爸,這本身就是問題啊!」葉東禾加油添醋,「大家都總看到媽媽去接孩子,這本來就會給人想像空間,而且你又嚴令小雨不許叫我爸爸,萬一真因為這個他被欺負了,造成了心理創傷,小孩子的心理創傷呢,是一輩子的。」

林書侗突然定住腳,惡狠張地瞪他,而葉東禾則是坦蕩蕩地等著她的發言。

「你用不著說這些嚇唬我,我答應你就是了,如果在我有事情實在抽不開身的情況下,你可以替我接小雨,但是……」她強調,「除了在幼稚園,不許你以他爸爸自居!如果被我發現你跟其他人胡說,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我說到做到,你最好明白!」

「我明白,我明白,這些都只是為了小雨的權宜之計嘛,放心吧,我不會亂說的。」葉東禾笑呵呵的,小雨也跟著笑呵呵的。

只有林書侗,越來越覺得哪裏怪怪的。

可是林書侗並沒有後悔了答應葉東禾,她時常為此感到慶幸,回國後要忙的事情一大堆,一些雜誌採訪因為她爸爸的事被她擱置到了一邊,這會她有了些空閑就要忙於採訪的事,畢竟也是為自己宣傳,還有就是她的新作品,趁著有靈感的時候也要趕緊完成。

她是那種一有了靈感就要馬上付諸於畫筆的人,而一旦進了畫室,不達到自己預期的效果前她是不會出來的,幾近忘我的一直畫啊畫啊,有時候結束了,再一看表已經到了深夜,她才急忙忙從畫室跑出來。

那時,她看到的是葉東禾正坐在她家的沙發上看雜誌,一種莫名的安心湧上了心頭,她知道他會告訴她,他已經把小雨接回來了,這會孩子已經睡著了,讓她放心。

在法國時她都是請保姆在她畫畫的時候照顧小雨,這次因為時間太趕,沒時間去找好的保姆,有了葉東禾這個對她作息十分瞭解的人在,確實是為她解決了不少麻煩。

雖然嘴上不說,可她是十分感謝他的付出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心軟下又答應了葉東禾一件事,就是挑出一天時間:三個人一起出去玩。

這一天陰沉了多時的天空難得放晴,外面的人也很少。

因為林書侗和葉東禾都是能控制自己時間的人,他們給小雨請了天假,特地在非假日出門,就是為了躲開人潮。

小雨騎在葉東禾的肩上,就算走在馬路上也高興得不得了,讓林書侗不得不感歎,有男人果然不一樣,她就沒有那個體力讓兒子騎在自己肩上。

以前她覺得只要付出愛,有沒有爸爸都是一樣的,反正她也認定自己是不會再愛上誰了,跟沒有感情的男人結婚也沒有意思,可是隨著葉東禾和小雨越來越親近,她開始發現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事實上有很多事是只有男人能做的,只不過故意被她忽略了而已。

「接下來我們還要去哪呢?」葉東禾精神飽滿,「小雨還有想去的地方嗎?」

小雨玩著他的頭髮,哪都不認識,當然沒必要回話,林書侗知道葉東禾其實是在問她。哼,這個人真是越來越狡滑了,以前她還有理由說他跟自己亂拉關係,總能找到些理由羞辱他出氣,可是最近他開始擅長利用小雨跟她隔空對話,這距離感「保持」得相當好,竟教她時常為抓不到他的漏洞而氣惱。

這個男人不要太囂張,以為掌握對付她的辦法了嗎?才沒那麼容易呢!

靈光一閃,林書侗突然有了主意。

「我知道去哪裏了。」她手向前方指去,雙眼發亮。

順著看過去,高聳的大樓像個孤傲的王者。

葉東禾愣了半晌,她都能聽見他嚥口水的聲音,「不是吧?」他舌頭打結,幹問著。

這讓林書侗更加堅定了去那裏的主意,她總算來了精神,不能每次都被他牽著鼻子走啊,「怎麼不是了?你不是問小雨想去哪嗎?小雨最愛爬高高了,是不是?」

「嗯!」小雨振奮地點頭。

看到葉東禾臉色都變了,林書侗知道他懼高,就是為了想給他一個小小的懲罰,才又再接再勵地說:「小雨最喜歡玩的就是車啊、人啊,那種小小的木頭玩具,而站在越高的地方向下看,地面上的車跟人就越是像他的小玩具,而且還會動,所以說他從小就喜歡在高的地方往下看。」

「真遺憾,他這點沒像我……」葉東禾好像已經看見自己的命運,有點認命了。

「走吧走吧,我在這念了這麼多年書都還沒上去過呢。」林書侗拉著葉東禾,他越是扭捏她就越興奮。

看他這次還怎麼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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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三個人坐電梯直接上了八十九層,到入口時葉書禾就已經沒心思架著小雨了,他把孩子放下來,盯著那個入口,眼神像是在看鬼門關。

「今天又不是假期也不是什麼旅遊旺季,難得人這麼少,一定要看個夠才行。」林書侗故意刺激他,並催促他快點進去。

「我看這樣好了……」葉東禾強裝鎮定地說:「你們兩個進去玩,我在這裏等。」

「那怎麼行!不是你說要三個人一起出來玩的嗎?我跟小雨想什麼時候出來都可以啊,我可是難得同意,以後沒這種好事了。」林書侗忍著笑,無辜地看他,「不然我跟小雨解釋一下,說你因為怕高,所以他敢做的事你不敢,讓他體諒一下?」

「不必。」葉東禾面對那個入口吸了口氣,「走。」

他即刻後悔自己衝動下了決定。

考慮到孩子的安全,他們去的是室內的觀景台,可是剛剛進去,面對那了望室的大玻璃,葉東禾就後悔了。

他貼著牆死也不願意再往前一步,臉色難看到像個害喜的孕婦,而林初雨已經自己跑去玻璃那邊,以上帝視角俯視著地面,咯咯笑個不停。

林書侗好像一點也不擔心自己孩子安危的樣子,跟別的緊隨自己孩子跟前、半步不離的媽媽不同,她遠遠地看著兒子玩得高興泛紅的小臉,雙手抱胸地守在葉東禾身邊,用揶揄的口吻說:「你看,我沒騙你吧。」

「我當然知道你沒騙我。」葉東禾口齒不清地,有些顫抖地問林書侗,「你不去陪小雨嗎,他自己在那,不要緊吧?」

「他知道那裏有玻璃很安全,有什麼要緊的?」林書侗看他,「怎麼你後悔了嗎?」

「沒有!」他堅決搖頭,就算後悔了也不能承認,他可不要當個不能跟孩子玩在一起的爸爸。

林初雨扭過頭來看他們兩個,指了指外面,笑得口水都流了下來,「爸爸,車車。」

葉東禾很勉強地朝他笑了一下,「小雨好厲害!」

林書侗歎了口氣,「誰要你誇獎啊,他是在叫你過去陪他看。」

「啊?不,不會吧?」葉東禾繼續難看地笑。

「怎麼不會?看來你比較受歡迎呢,真讓人嫉妒啊。」林書侗好笑地看著他,故意欺負他,把他往前推了下,「快去吧,你不是跟小雨說過,只要他叫你爸爸,你就什麼都答應他嗎?」

她多少次嚴厲地告訴過小雨,不許再叫葉東禾爸爸,而葉東禾則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哄騙小雨,可是他不會真以為小雨會瞞著她吧?

林書侗得意地看著葉東禾,她就是在等著這一刻,這會他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人家都叫你爸爸了,小心失去信任哦。」

只見葉東禾做了個深呼吸,一種壯士斷腕的悲壯感油然而生,不得不讓林書侗猜想他是故意做給她看的,好讓她心軟,但她才不會,她跟在葉東禾身後,不緊不慢地走到觀景窗那邊。

葉東禾的眼始終直勾勾瞪大地看著前面,好像他是只正在飛翔的鳥一樣,那種臉部肌肉抽搐的樣子讓林書侗覺得有點好笑。

「爸爸……」小雨拉了拉他的衣角,「車車。」

「車車都變得像綠豆一樣小了,小雨還能看見,真是了不起呢。」葉東禾誇獎道,可是完全沒低頭去看小雨,看上去更像是對著鏡子做表情練習。

覺得自己沒得到重視的小雨噘起了嘴,但還是邊拉著他的衣角邊問:「爸爸,那個是什麼車車?」

「哪個?」

「那個!」他肉肉的手指抵在玻璃上指給他看。

只是一個很正常的動作,葉東禾卻突然間像是被雷劈到一樣,做出一個林書侗無法解釋的行為,只見他整個人猛地被某種力量從地面上彈起來一般,突然撲向小雨,一把抓過他肉肉的手腕,大吼一聲:「小雨小心!」

他的吼聲如此之大,引來所有的人側目,更是讓林書侗呆愣在那裏,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小雨的哭聲喚回了她的心神。

小雨垮著肩膀,無助地放聲大哭,而葉東禾還蹲在他跟前,死死握著他的手腕,林書侗的心緊了一下。

「葉東禾你幹什麼呀!」林書侗過去一把抱過小雨,拉起他的手一看,在手腕的地方竟然有一圈淡淡的青紫,雖然暴怒,心頭的火燒得她太陽穴直跳,可是她還是優先抱過兒子,輕聲地安慰。

小雨會哭是很少見的事,這次一方面是疼,另一方面是被平常都溫柔得不得了的葉東禾嚇的。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小朋友,林書侗終於能去找葉東禾算帳了,可是她再把心思轉到葉東禾那裏去時,驚訝地發現他比小雨還要令人擔心。

葉東禾的動作一點也沒變,還是蹲在那裏,一隻手維持著抓住小雨時的樣子,只不過那隻手如今顫抖得非常厲害,而他的臉更是死灰一片,嘴唇發紫地顫抖著,呼吸急促,一雙眼睛無神地盯著窗戶外面剛才小雨指的地方,也就是下面那一大片矮房的房頂。

看上去,葉東禾就像是快死了一樣。

林書侗的怒氣頃刻間被他嚇跑了,剛才只忙著安慰小雨完全沒有注意他,他這個樣子讓她害怕。

「葉,葉東禾?」她悄聲過去,拍他的肩膀。

而他卻像是被巨錘砸到,肩膀劇烈地一抖,竟然把她的手彈了回來,這一碰之下,葉東禾像是連最後一縷魂魄也被她拍走,人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兩手貼著玻璃,明明懼高的他,這會臉死貼在玻璃上,拚命地向下看,眼球像是忘記了該怎麼轉動。

他的呼吸越來越快,雙眼逐漸充血變紅,臉呈現出讓人驚恐的蒼白,顫抖的嘴唇吐不出半個字來。

怎麼會這樣?周圍有熱心的人過來問要不要叫救護車,也有人去叫保全人員,但林書侗哪等得了那些?她有種彷彿自己只要別開眼一秒,他就會立刻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感覺。

「東禾!」她抱住他,晃動他的肩膀,強迫他將視線轉到她的臉上,「東禾,你看看我!」

葉東禾的全身硬得可怕,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也移動不了他分毫,旁邊的小雨被嚇得又哭了起來,邊哭邊叫「爸爸」。

林書侗想都沒想,「啪」地一巴掌甩在他臉上,然後抱著他的臉,讓自己強行進入他的視線,「東禾,你看著我,你必須看著我,聽到沒?」

小孩子的哭聲、女人焦急的叫聲,充滿著不安,葉東禾的眼中出現了一絲光芒,像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她似地,麻木地喊了聲:「書侗?」

「沒錯,我是林書侗,你只要看著我就可以了。」

她堅定的語氣讓他快要硬成顆石頭似的身體漸漸軟化,葉東禾一遍一遍地重複著她的名字,他那雙顫抖的手也摸上她的臉頰,她馬上回握住,將他的大手壓在她的頰上。

「書侗!」葉東禾悲痛地大叫了一聲,一把將她抱進懷裏,聲聲慘烈地叫著她的名字,好像她是他死而複活的愛人。

他的呼喚聲讓她的心都痛了,像是他們真的分開了好幾輩子,今生好不容易才又相見,又認出了彼此。

他顫抖的身軀因為死死地抱住了她,而漸漸地平靜了下來,等保全人員到了,葉東禾也恢複成了平常的他。

他們兩個帶著小雨灰頭土臉地跑了出去,尤其是林書侗,她可沒臉再留在那裏了!

三個人小跑著出了大樓,林書侗抱著小雨,葉東禾跟在後面,三個人無聲地走著。

剛才葉東禾的樣子在她腦中揮之不去,越想越教人心悸,他那副樣子怎麼想都覺得太不正常了!

雖然知道他有懼高症,但是也太誇張了吧?他那副簡直像掉進了什麼深淵的絕望表情,她是忘不掉了。

「對不起,剛才嚇到你了吧?」葉東禾忍受不了這種沈默,他覺得她肯定是生氣了,因為他的關係,他們根本就沒玩到什麼。

「嗯?」林書侗看了他一眼,他的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平常做什麼事都像是遊刃有餘的他,這會表現出來的窘迫倒讓她有點不能適應,「我有什麼好害怕的?你應該問問小雨才對吧?」

小雨很聽話地搖了搖頭,抬起自己的小手晃了晃,告訴葉東禾,「爸爸不痛。」

他是想告訴爸爸,他的手已經不疼了,葉東禾差點哭出來,伸著兩隻手就要去抱兒子,林書侗一閃,躲去了一邊,並且瞪了他一眼。

沒抱到兒子,他很低落,不過也說不了什麼,是他讓兒子受傷了,她不讓他抱也是應該的,更甚至以後也許都不讓他碰小雨了。

葉東禾想想就更想哭了。

「去哪裏吃飯呢?」林書侗瞥了他一眼說。

「嗯?」葉東禾愣了一下。

「該玩的都玩過了,該想去哪吃晚飯了吧?不是說好出來一整天的嗎?難道你已經想回去了?」

「還能一起吃飯嗎?」葉東禾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逗得小雨咯咯地笑了起來,他快步追上來,又黏著林書侗,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當然要吃啊,我以為你不想跟我吃飯了!我們去吃海鮮好不好?要不去吃日本料理?但是那個好像不太適合小朋友呢……」

「你慢慢想吧,但是先說好,這頓我請客。」

「那多不好。」葉東禾的心又吊了起來,這是在跟他劃清界線嗎?

「不許說不好!」林書侗吼回去,不太情願地仰望天空說:「就當是我向你道歉的飯。」

「你跟我道歉?」

「是我硬讓你過去的,明知道你有懼高症……所以這頓飯我請啦,不許你拒絕,聽到沒!」林書侗皺著眉,真的很不高興的樣子。

葉東禾怕她生氣,可是看到她真的生氣了,他卻又覺得心暖暖的,好高興。

「沒關係啦,是我自己太沒用,還害得你們沒玩盡興,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出來,氣氛似乎都被我破壞了,還讓小雨受傷……」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林書侗猛地停下來看他,站在夕陽的餘暉中,一雙晶亮的眼直直地盯著他,帶著不容妥協的怒火,「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的樣子有多嚇人?你差點就死了你自己清楚嗎?我才不想聽差點被我害死的人,跟我說什麼『沒關係不要緊』之類的話,那些虛偽的『善解人意』請用在別人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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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4 06:46:13
葉東禾看著她的眼,本來微笑的唇角不再上揚,他也直直地看著她說:「對不起。」

「然後呢?」林書侗問他,「你真正應該跟我說的是什麼?」

他歎了口氣,嚴肅地看著她說:「我的懼高症真的很嚴重,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逼我去很高的地方了,可以嗎?」

林書侗的怒火因此收斂些,她看了他一會,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對不起。」

他笑了,「那我們去吃點什麼呢?既然是你請客,那可得好好吃一頓才行。」

「是啊是啊,反正你現在是無業遊民嘛,就當救濟你好了。」

葉東禾的笑容稍微僵了,這被一直留意著他的林書侗捕捉到,「你怎樣?還在難受嗎?」

「沒有。」

「不對,一定有問題。」林書侗不屈不撓,如果他為了能多跟小雨在一起時間長些,而隱瞞自己真實的情況,萬一走著走著暈倒了怎麼辦,她可是受不了再多一次的刺激。

看她堅持的樣子,如果他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是不會甘休的,葉東禾想了想說:「其實是有一點事,只是怕你不同意,我是想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飯?」

「你家?你覺得我請客讓你很沒面子嗎?都說了一定要我請的!」

「不是那個意思,不然你可以出買菜的錢啊。」葉東禾說:「你答應過我,今天可以隨我跟小雨玩的不是嗎?小雨願不願意去爸爸……呃,叔叔家玩呢?叔叔家有很多士兵哦。」

「願意!」小雨舉雙手贊成。

「你就只會用這招籠絡人心嗎?」林書侗真拿這對父子沒辦法,不過又一想,也許他的身體還在不舒服,只是礙於面子不好直說,才拿回家當藉口,其實是想回家好休息吧?思考再三,她還是答應了葉東禾。

三個人一起去買了菜,跟著葉東禾回到他家,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

葉東禾住在一棟高層公寓裏,從外觀看上去格外氣派,當然,他家只在第二層而已。

站在樓下仰望,林書侗順口說了句:「你搬家了啊?都沒工作了還住這種地方好嗎?」

葉東禾又心虛了一下,假笑著答:「上次一次付了半年的租金,還沒到期就先住著了。」

「要不是看到你的店關門了,還真以為你是在騙我呢。」林書侗說,前些日子出去辦事正好路過他以前的店,看到店門上貼著「停止營業,頂讓」的牌子,想到他都沒收入了,還住著這麼好的房子,又不免為他擔心起來,「男人太愛面子是會受罪的。」她說。

葉東禾知道她其實是為他好,怕他為了面子負擔太重,他笑道:「這裏也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好啦,只是外表做得美觀而已。」

可是他的家裏也很好看,小雨一點也不怕生地在他家跑來跑去,拿著他所說的士兵玩具玩得不亦樂乎。

葉東禾在廚房忙著做飯,林書侗則在客廳看著小雨。

廚房裏傳出炒菜的聲音。飄來肉的香味,眼前自己的兒子高興地玩耍,而自己在沙發裏享受著這悠閑的時光。

雖然是第一次來,但林書侗發現自己對這裏完全沒有陌生的感覺,相反地,她格外地放鬆、格外地適應,彷彿每天晚上她都會回到這裏,好像這樣的生活她已經過了很多年。這種感覺好到讓人害怕。

「媽媽!」小雨趴在地毯上,從茶几底下翻出一本雜誌,搖搖晃晃地過來交到她手上。林書侗看了眼那雜誌,臉一下子有點發熱,那本雜誌的封面是她,是她最近接受的一次雜誌專訪。

原來葉東禾都有在留意她的動向啊,不過也可能他平時就有買這本雜誌的習慣,畢竟這是國內少有的美術類相關雜誌。

是偶然,還是有意呢?她竟然會對著一本雜誌糾結起來。

「飯好了。」葉東禾穿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林書侗作賊心虛地把那本雜誌藏在身後,藏在沙發抱枕的下面。

葉東禾的廚藝不怎麼樣,但比起自己在法國時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不知要好上多少。

「剛生下小雨的時候,我到法國還不滿一年。」吃著吃著,不知不覺地話就自己跑了出來,林書侗也不知怎麼的,事到如今竟會突然想起那麼久以前的事。

「那個時候我的收入很有限,根本請不起保姆,跟家裏也鬧得很僵,不好意思求助,一邊要做自己的專題,一邊要照顧小雨,經常是搞得人仰馬翻才好不容易湊足小雨的奶粉錢,自己的飯錢能省則省,也就更沒什麼奶水了,現在想起來,都不知那時自己是怎麼過的,天天不吃飯也不覺得餓……」

林書侗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發現葉東禾早就放下了筷子,專注地聽著她的話,而且那個眼神……怎麼突然讓她這麼想哭啊?

她吐出一口氣,氣氛怎麼突然怪怪的,「你別誤會,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可沒有跟你抱怨的意思,你千萬別說什麼自以為是的話讓我不舒服。」

他如果說什麼都是他的錯,沒有照顧他們母子之類的,她可是會受不了的;真是的,從一開始就沒想讓他知道這孩子的事,如今卻主動跟他說這些有的沒的,自己是在想什麼啊!

是氣氛的關係嗎?好像成了正常的一家人一樣,在一起吃飯,讓她有了家的感覺,她才會一下子變得軟弱起來了。

「我知道。」葉東禾挾起一塊雞肉放進她碗裏,「我知道我沒資格說什麼,吃吧。」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鬧彆扭,林書侗對他的配合表示不太理解,可是看他又沒什麼異常的樣子……

葉東禾低頭安靜吃飯的樣子讓她覺得難以言喻的奇怪,話說從再見到他開始,他就總是怪怪的了,林書侗最後想,反正與她無關,她幹嘛要去研究他的心思?

吃完飯小雨要求葉東禾跟他玩打仗遊戲,一大一小兩個人趴在地毯上,拿著些蠢得要命的綠色小人打來打去,還很高興。

林書侗看著他們玩,雖然小雨要求她玩這個遊戲時她也會配合,不過從來沒在其中體驗到什麼樂趣,只覺得是在哄小孩而已,漸漸地小雨就不再要求她一起玩了,她還以為是小孩子長大了,對這遊戲失去了興趣。

今天看到他跟葉東禾玩得那麼開心,她才明白不是小雨對遊戲失去了興趣,而是小孩子敏銳地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小雨還是需要一個能陪他玩、陪他鬧的人,才會玩得高興。

玩得累了,小雨倒在沙發上看卡通,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林書侗發現他睡著了,再抬頭看了眼手錶,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得飛快,早就已經過了平常小雨睡覺的時間。

「天啊,都這麼晚了,我們該回家了。」林書侗去拍拍小雨想叫醒他,可是小雨嘟囔了兩句,好像很困的樣子,看來是玩得太累了。

葉東禾看到後想了想說:「不如先讓他在這睡會吧,反正現在也不是很晚,就算過一會走也有計程車的。」

「那多不好意思。」林書侗雖然這麼說著,心裏倒不是因為覺得不好意思才執意要走,而是小雨睡著了,這房子裏就只剩他們兩人,想想竟然覺得有些尷尬。

葉東禾不知道是否聽出她話裏的意思,他只是無所謂地笑了一下說:「反正我平時也不會這麼早睡,讓小雨先睡在我床上就好了。」

說著他抱起小雨,連給林書侗猶豫的時間都沒有。

葉東禾把小雨抱進臥室,放在自己的床上,跟在他後面的林書侗在走與留之間猶豫著,直到葉東禾替小雨蓋好了被子,她知道自己錯過了說拒絕的時機。

心裏雖然清楚自己不該再待下去,可是她的視線卻被葉東禾臥室裏掛著的一張畫吸引,那張畫掛在衣櫃的旁邊,一進門就能看到,畫裏是一個少女的側臉。

林書侗並不認識那個少女,因為那只是她腦子裏虛構出來的人物而已,而那張畫是四年前她畢業不久後畫的,是第一幅掛在葉東禾的咖啡廳裏的畫,沒想到咖啡廳不做了,他卻把這幅畫掛到了家裏。

當時覺得是得意之作,可這會一看,林書侗的臉都紅了……好想把那張畫撕下來燒掉。

注意到她盯著那幅畫,表情糾結得要死,葉東禾不禁笑出聲,馬上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人真是有夠無聊,這種畫隨便處理掉就好啦,特地掛在這裏羞辱我嗎?」林書侗被他笑得有點惱羞成怒。

「我可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喜歡才掛在這裏的。」葉東禾不忘強調,「你看我家就只掛了這麼一幅畫,足以證明我的喜愛不是嗎?」

兩人很有默契地關上臥室門,要吵去客廳吵,不要打擾了小雨。

林書侗被他說得更是面紅耳赤,不禁反駁道:「這種話四年前跟我說也就算了,現在的我才不會相信呢。」

「不相信什麼?」

「不相信我的畫有你說得那麼好啊,你這招不靈了。」林書侗自認自己可不是從前的她了,「你這招還是留著去騙別人吧,不過你現在也不做畫家經紀人了,嘴這麼甜對你也沒什麼好處。」

葉東禾眼中一黯,看著她那氣憤的樣子,雖說是惱羞成怒,但終究是逼出了她那一直以來深藏在心底的怒意。

她好像對自己說了什麼並不自覺,於是他問她:「你很在意我沒有告訴你,我曾做過畫家經紀人的事嗎?」

「我不在意你做過什麼職業,但我很不齒你甜言蜜語說著違心的話,騙取我信任的行徑!」林書侗一時口快,「比如我的畫根本沒你所形容的那麼好,而你卻一再地用好話蒙蔽我,我不需要你把我的畫炒作得多高價,我不想出名,也不想賺大錢,畫畫只是為了獲得你的肯定而已,可是你對我說的那些卻不是肯定,只是欺騙,你一直在利用我對你的信任不是嗎?」

她說到激動處,突然意識到自己本沒打算讓他知道的事,怎麼就這麼順口全說出來了?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很在意,不想在他面前承認自己被他騙了,不想讓他知道她受到了多麼大的打擊,因為她不能允許自己被騙後還要被他看笑話。

怎麼忍了這麼久,卻在此時,為了牆上的一幅畫而爆發了?林書侗真有點搞不懂自己。

而面對她的怒火,葉東禾反倒是放心地鬆了一口氣,讓林書侗更加莫名其妙。

「書侗,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著你跟我說這些。」他說。

「什麼?」還有人會故意找罵的嗎?

「確切的說,這四年來我一直在等你說出一個原因,當時你離開我的原因,可是我等不到。」葉東禾看著她說:「我等不到,就說明你不願告訴我,說明你的心裏對我還有所防備,在那樣的情況下,就算我主動向你解釋什麼,你也是聽不進去的,只當是藉口而已,所以就算隱約知道了原因,我還是要等下去,今天總算從你口中得到了證實。」

林書侗的心跳加快,他什麼意思?是說她現在對他沒有防備了嗎?她才不會呢,她對他,可是一直防備得很呢!只是一時口快而已……

「證實了又怎樣,你竟然還說要解釋?有什麼可解釋的,別說我冤枉了你!」那時的不甘與傷心似乎穿越了時間,又在她心中燃起,「我早就弄清楚了,誰都沒有冤枉你,那件事是真的,你不讓你的朋友接近我、不讓我走進你的圈子,就是怕我會知道那件事,戳穿你的謊言不是嗎?」

「你是指武明媚的事嗎?」

林書侗都不主動提起了,葉東禾卻大剌剌地說出那個名字,害她的心跳又漏了半拍。

「你這個人,就不懂得凡事要留餘地的嗎?」她都給他留面子了,為什麼他偏要戳破?

可葉東禾卻很堅定地說:「你不用給我留餘地,如果這件事糾纏了你這麼多年,你又為什麼要給我留餘地呢?你不想從我口中得到證實嗎,武明媚是不是因我而死?」

林書侗的嘴角有些顫抖,她在沙發上坐下,穩住心情,怎麼搞得被質問的人變成自己似的?開什麼玩笑,該心慌的人是他吧。

「是,她會自殺的確是我的緣故。」葉東禾說。

一時之間,林書侗心中的什麼東西像是被瓦解了,她身子發飄,竟有些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幸虧她有先見之明,可以任身體癱倒進沙發裏,掩飾她此時波動的情緒。

「你,你還真有臉說……」她眼睛不知道該看哪,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就連笑一下都那麼勉強,「你是想說,我真的逃過一劫嗎?」

葉東禾坐到她身邊,林書侗想躲開他,可是沙發就那麼小,她的身體又重得像灌了鉛,無法動彈。

「你怎麼想該由你自己決定,我沒有任何理由來推脫自己的責任,但我希望你能把我的話聽完。」葉東禾很緊張,怕她會奪門而出,他邊留意著她微小的舉動,邊慢慢地說:「我的確曾經靠著為畫家做經紀人賺了不少錢,而武明媚是我遇到的所有畫家裏最有才華的一個,遇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大學生,可是我被她畫裏蘊含的潛力所吸引,即使她那時沒有名氣,我還是簽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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