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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陳青雲]毒手佛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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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5:07
  人,的確是奇怪的動物,而情感這東西,卻更加不可理解。照理,方紫薇對徐文毫無愛意,而徐文卻曾一心屬意于她,現在,事實證明彼此已屬勢不兩立的仇家,但徐文在聽到方紫薇在受騙之后,仍痴戀著陸昀,心里不自主地起了妒意,也許這是人性的弱點,自己曾屬意的東西。得不到手,也不甘願被別人得去。“天台魔姬”情深一往地愛著他,而他卻又無動于衷。

  “彩衣羅剎”又道:“對方劫走丫頭的動機何在呢?”

  徐文一搖頭,依然是那三個字:“不知道。”

  “彩衣羅剎”不曾注意到徐文神色間隱含的殺機,沉重地道:“當初,江湖中因她保有‘石佛’之秘,而把她當作爭逐的目標,現在‘石佛’已被人得,她一介女流,根本沒有被綁架的價值,最大的可能是劫色!”

  劫色兩個字使徐文大大一震,這太有可能了,如果真的如此,自己可就有些問心難安了,仇怨是一回事,她從自己手中被劫走又是另一回事.一個仙露明珠似的少女,被惡人糟蹋,那后果簡直不可想象……

  心念及此,強烈的復仇欲被暫時沖淡了,脫口道:“有此可能!”

  “彩衣羅剎”匆匆道了一聲:“再見!”

  彈身疾掠而去。

  截住她!

  這念頭在徐文腦海里一現,但他沒有采取行動,由對方從視線中消失,他知道“彩衣羅剎”必然因方紫蔽的被劫而采取緊急措施,如能因此追出“過路人”底細,對自己有益無損,同時也可免去良心上的譴責,

  他呆了一會,仍依原來的主意,奔赴正陽城。

  第五天申牌時分,徐文來到了正陽城。一看時間早,行事不便,又恐行跡落入對方眼中,打草驚蛇,為不美,于是他不進城,踅到距城數里的一座小鎮,店打尖,准備起更之后,再采取行動。

  落店漱洗之后,叫了些酒菜,一個人在房中自斟自飲。

  正懨懨地喝著悶酒之際,只見店小二推門而入,道:“相公,有位客人要小的捎個字條來!”

  徐文心中一動,道:“拿來我看。”

  店小二雙手遞上,是一張比手掌略大的字條。

  徐文目光一掃之下,登時面色大變,采聲道:“那你送信的人呢?”

  店小二不明就里,嚇得打了一個哆嗦,期期地道:“走了!”

  “什麼形貌?”

  “呃……看來是個江湖人。”

  “好,沒事了,你去吧。”

  店小二驚疑地瞟了徐文一眼,退出房門。

  徐文再次把字條看了一遍,上面寫的是:“字示‘地獄書生’:如欲玉墜歸趙,玉人無恙,速赴‘衛道會’,命該會主以‘佛心’交換該女子,限期十日,逾期本人不負安全之責,如該會主首肯,‘佛心’可交付與汝,余當另約時地交換。過路人”。

  徐文恨得直跺腳,看來自己的一行一動,全在對方掌握之中,此行又將成虛了。

  想不到對方劫走方紫薇的目的,是在挾人以換寶,莫非平封蔣府“石佛”被盜,便是對方所為?

  敵明我暗,事情的確相當辣手!

  他望著那字條出神,從種種跡象推測,對方是“妙手先生”無疑了,偷、騙、搶、奪,再加上勒索,可說集江湖無賴之大成,所無法想象的,便是對方何以數次對自己下殺手,彼此並無深仇大恨呀!

  如果錦袍蒙面人、黑面漢子、“過路人,都是“妙手先生”一人所化,那“七星故人”必是他們的同路人無疑。

  自己真的依言持字上桐柏山麼?

  他重重地一擊桌,仰頸干了一杯酒,自言自語地道:“今晚非翻出這老偷儿的底不可!”

  時正二更,一條人影來到了正陽城中被稱為“鬼屋”的巨宅之前。

  他便是“地獄書生”徐文。

  “鬼屋”——的確名副其實,行人無蹤,陰森死寂,情景和上次來時沒有差別,巨門深扃,蛛網塵封。

  徐文估量了一下形勢,繞到側方,一躍登屋,這巨宅占地極廣,只見院落沉沉,間著高過屋頂的古槐巨柏,望去一片黝暗,有些鬼氣逼人。

  這里會有人住麼?徐文有些迷惘了。

  他不怕鬼,也不相信此間真的有鬼,一般所謂鬼屋邪地,多分是一些江湖官小因了某種目的而弄的玄虛,不值識者一哂。

  如果有人,必有燈少,而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當然,他不會如此罷休,猶豫了片刻之后,飄身落入院中。

  確是黑夜,但在高手眼中,仍可清晰辨物,但見院中一片荒涼景象,蓬蒿高與人齊,尚未被湮沒的卵石小徑也積滿了枯枝敗葉,四周的房舍,窗倒門塌,窗欞上的破紙,被夜風吹得絲絲直響,參差的樹影,像鬼影幢幢。

  徐文縱藝高膽大,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移動腳步,走向第二座院落,大有不到黃河不死心之慨。

  第二座和第一座情形仿佛,死寂陰森,鬼氣逼人,霉腐之味扑鼻。

  他卻不死心,折入跨院,然后進入第三重院落……

  眼前景物大變,只見花樹修整,亭榭宛然。

  徐文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放眼望去,枝縫葉隙之間,隱隱透出一線昏黃的燈光,這燈光如從屋頂下望,因有樹木及廊檐遮掩,很難發覺。

  果然不虛此行,所謂“鬼屋”,實在是欺人之談,故布的疑陣而已。

  “天台魔姬”當日所見果然不假。

  他飄如幽靈般地朝有燈光處移去。

  漸行漸近,發現那一線燈光發自一間有窗慢遮掩的房中,由于幔子沒有拉嚴,留下了一條縫,燈光才泄了出來。

  甫自接近走廊,燈光突然熄滅。

  徐文不由心中大急,看來自己的行藏已被發覺了,偌大的宅第,對方如果有意躲藏,要尋找的確難如登天。

  下一步該如何呢?闖?還是……

  如果“妙手先生”是一個人物,自己發話招呼,他斷無畏縮之理。

  心念之中,沉聲發話道:“區區‘地獄書生’特來造訪!”

  連叫三聲,竟無反應,徐文一股孽火直沖頂門,舉步便朝房門闖去……

  驀地—

  身后一個女人的聲音道:“站住!”……徐文暗吃一驚,但仍十分沉著地回過身來。廊沿口站著一個青衣婦人,雙眸在暗夜中熠熠泛光,看來修為不弱。

  就在此刻,一個小小人影,如夜宵蝙蝠般從屋頂降落,赫然是十歲出頭的孩童。

  青衣婦人道:“怎麼樣?”

  那小孩圓溜溜的眼珠朝徐文一轉,才清脆地道:“有人追蹤,但已離開了!”

  “好,把廳內燈光點燃。”

  小孩轉入廳內,燈光又飄了出來,正好照在青衣人面上,只見這婦人徐娘半老,風韻依稀,面上有一種極其怪異的表情……

  徐文開口道:“尊駕如何稱呼?”

  婦人朝廳內一指,道:“進里面談!”說著,當先趕了進去。

  徐文愣了一愣,跟著入廳。

  廳內布設雅而不俗,在琉璃燈光映照下,氣氛倒也十分柔和,那小孩卻已不知去向。

  青衣婦人沒有開口,直勾勾地瞪著徐文,面上神情卻不停地變幻。

  徐文忍不住又開了口:“尊駕是此間女主人?”

  “不是,只能算是客人。”

  “客人?”

  “你很奇怪,是嗎?”

  徐文大是困惑,照“天台魔姬”所說,這婦人當是“妙手先生”的妻或妾,那小孩是“妙手先生”的愛子,而她卻說是客人?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照在下所知,尊駕該是主人。”

  青衣婦人幽幽地道:“題外之言,用不著爭論,你便是‘地獄書生’?”

  “不錯!”

  “來意是什麼?”

  徐文目中射出了煞光,盡量抑住激蕩的情緒道:“特來拜訪‘妙手先生’前輩!”

  青衣婦人神色突地一變,道:“你說誰?”

  “‘妙手先生’!”

  “這話從何說起?”

  “夫人要否認麼?”

  “‘妙手先生’是誰?你怎知他住在這鬼屋中?”

  “天下沒有絕對的秘密。”

  “你知道多少秘密?”

  “僅此一端便足夠了。”

  “如此我告訴你此地沒有“妙手先生’!”

  徐文冷冷一哂道:“夫人准備以一句話打發在下走麼?”

  青衣婦人不疾不徐地道:“你待如何?”

  “在下不見人決不退出此宅!”

  “你憑什麼認定‘妙手先生’在此宅中?”

  “憑在下所獲得的消息!”

  “這消息何來?”

  “這一點夫人大可不必追究!”

  “我不知道什麼‘妙手先生’!”

  徐文俊面一沉,他已拿定主意,不擇任何手段,非從這一雙母子身上追出“妙手先生”的底細不可,當下寒聲道:“夫人不會迫在下采取激烈的手段吧?”

  “你威脅我?”

  “決非威脅,在下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擇手段。”

  “你敢?”

  “如果不敢在下決不會來。”

  “你准備采取什麼手段?”

  “很難說,這是‘妙手先生’教的,他不但狡詐,而且卑鄙……”

  “放屁!”

  “那夫人是承認有這事實了?”

  “胡說!”

  “夫人既不認識他,何以要為他辯護?”

  青衣婦人倏地眼射棱芒,厲聲道:“‘妙手先生’江湖奇人,你憑什麼出口辱人?”

  徐文重重地一哼道:“奇人!他配麼?”

  “為什麼不配?”

  “偷搶詐騙門門來.此之謂奇人?”

  青衣婦人咬牙凝視徐文半晌,突道:“你叫徐文是不是?”

  徐文心頭為之劇震,自己的姓名從未在江湖中泄露過,除了開封落尉民父女之外,可以說決無一人知道,而這婦人一口便能道了出來,的確令人駭異,當下栗聲道:“夫人怎知在下叫徐文?”

  青衣婦人冷極地道:“我還知道你是徐英風的儿子!”

  徐文腦內“轟”地一響,連退了三個大步,几乎撞翻了身后的茶几,瞠目結舌,望著這青衣婦人,作聲不得。

  青衣婦人激顫地道:“你知道我是誰?”

  徐文結結巴巴地道:“夫人……是……誰?”

  “你聽過‘空谷蘭蘇媛’這名號麼?”

  “這……不曾。”

  青衣婦人眼中閃射怨毒之光,咬牙良久,才道:“藍玉珍呢?”

  徐文全身一顫,道:“那是家母!”

  “你是她所生?”

  “是的……夫人怎知……”

  “她還活著吧?”

  這話問得突兀而刺耳,但徐文已被這詭秘驚人的氣氛所控制,毫不猶豫地道:“家母現在生死不明!”

  “她必然有這麼一天!”

  “夫人……什麼意思?”

  “徐文,告訴你,我就是徐英風的元配夫人‘空谷蘇媛’!”

  徐文如中雷擊似的一陣麻木,呼吸都為之窒住了,真是做夢也估不到的事,這青衣婦人竟然是自己的大母難怪她能一口道出這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辛。

  她怎會住在此間呢?

  那小孩是誰?是自己的異母弟弟嗎?

  這不是“妙手先生”匿身之所嗎?

  自己從未見過她,僅知自己的母親被稱作二夫人,自己也曾問過母親關于大母的事,母親說她早已不在人世,難道她真的是鬼?

  想到鬼,鬼屋,不由汗毛根根逆起。

  “空谷蘭蘇媛”接著又道:“可惜我尚未能手刃徐英風!”

  徐文猛可里打了一個冷顫,父親、大母,夫妻之間有什麼不可解的仇?

  “大母……”

  “別叫我大母,我與徐英風早已恩斷義絕!”

  “這……”

  “我姓蘇!”

  徐文吞了一口唾沫,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氣,期期地道:“是誤會嗎?”

  “誤會,哼,是血仇!”

  “血仇?”

  徐文驚呼一聲,再退了一步,背抵茶几,已退無可退,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夫妻之間會有仇?他想到了上官宏曾說與父親是奪妻滅子之仇,莫非她……

  想到這里,不由脫口道:“大母認識……”

  “空谷蘭蘇媛”厲聲喝道:“我不是你大母!”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窒了片刻,無奈改口道:“蘇前輩可認識上官宏其人?”

  “上官宏?沒聽說過。”

  徐文一呆,自己的猜測錯了,緊追著問道:“可否見示事實真相?”

  “你可以問你父親!”

  “他……老人家……”

  “怎麼樣?”

  “業已不在人世!”

  “什麼?徐英風死了?”

  徐文泣然道:“是的,被不知名的仇家所慘殺!”

  “空谷蘭蘇媛”嬌軀在發顫,激越地道:“什麼時候的事?”

  “十天前!”

  “真的?”

  “這豈能信口胡謅。”

  “死得好,他早該死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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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5:22
  徐文怒視了她一眼,但一想到她的身分,他開不了口,不管如何,自己總是小輩,這其間隱藏了什麼可怕的故事呢?夫妻之間何來血仇?可惜自己從小被隔離施教,對家中事知道的太少,成年出道之后,又遭慘變,更無法去澄清這些事了。

  就在此刻,那小孩再度出現,仍是從廳外來。

  “空谷蘭蘇媛”面上的駭人表情,因小孩的出現而消失了,慈和地道:“小寶,你該在外守望?”

  “剛才的人影,又出現一次!”

  “嗯!”

  “看來是追蹤他!”說著,用手一指徐文。

  徐文心中一動,追蹤自己的是誰?莫非是“過路人”?如此說來,“妙手先生”就不會是這鬼屋的主人了,可是……

  “你還是出去吧!”

  “他來這里做什麼?”

  “停會再告訴你。”

  那叫小寶的孩子可真聽話,轉身又奔了出去,消失在暗影中,小小年紀,身法倒是相當不弱。

  徐文忍不住道:“他是誰?”

  “空谷蘭蘇媛”冷峻地道:“你不必知道,現在還有什麼事沒有?”

  徐文很想問清楚原委,但一想問了也是白費,大母決不會吐露,反正父親已死,不管真相如何,算是結束了,將來尋到母親,定可問出事實,但“妙手先生”的影子,仍緊緊盤踞在心頭……

  “空谷蘭蘇媛”一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徐文硬起頭皮道:“關于‘妙手先生’……”

  “此地沒有‘妙手先生’其人!”

  “可是……”

  “徐文,坦白告訴你,若非因了某種關系,你早已喪命了,在我尚未改變主意之前,你立即離開這里,否則……”

  “怎樣?”

  “我會殺了你!”

  徐文可就沉不住氣了,冷冷地道:“我尊敬你曾是我的大母!”

  “用不著!”

  “要殺我恐怕沒說話那麼容易吧?”

  “哼,你上前一步,再回頭看看!”

  徐文將信將疑地上前一步,然后回頭……

  “嚓!”的一聲,一根鋒利矛頭,從壁間伸出,正是他方才背對的地方,不由驚出了一頭冷汗,的確,這可是万万防不到的事。

  接著,又是“嗤!嗤!”數聲,十余枝利鏃,從身前交叉對射而過,牢釘在兩邊的壁上。

  “如何?”

  徐文咬了咬牙,不出一聲,彈身奔了出去。

  出了鬼屋,已是四更將盡,他一口氣馳回城外投宿的小店,無聲無息地回到房中,躺在床上,靜靜地想。

  這兩個更次的遭遇,可說奇之又奇,想不透,猜不著……

  至此,他感覺自己的家事相當復雜,但家已破,人已亡,還有什麼可想的呢?

  除了報仇,任何事都值不得去想了,不論父親生前為人如何,身為人子,除了盡本份,一切都可不過問。

  他的意念,回到了“過路人”送來的那字條上,“過路人”既是“妙手先生”化身之一,自己仍有機會與他相對,看來只好照條行事,先解決了這可怕的事件,如果自己開始索仇,當然無法向“衛道會主”提出“佛心”交換方紫薇的事,“妙手先生”這謎底就難以揭曉了。

  “妙手先生”指明要對方把“佛心”交與自己,另約時地交換,顯然他也忌憚“衛道會”的一干高手,這一著,實在夠狡猾。

  “衛道會”肯答應這條件嗎?

  “佛心”是否真的在“衛道會主”手中呢?

  他深慶沒有向方紫薇抖出身分,也沒有向“彩衣羅剎”下手,否則局面就完全改觀了,只要身分一露,“衛道會”無疑地將傾力對付自己。

  大半夜折騰,他卻了無倦意,這些復雜而悚魂的問題,已足驅走“睡魔”了。

  鎮集小店,住的多半是雞鳴早看天的人物,五鼓未闌,店里已嘈成了一片。

  徐文索性起身盥洗,草草用了早點。天色猶未大明,便結帳出店,向桐柏山方面奔去,這是他第三次上山。

  不久之后,天光大亮,東方現出了朝露,璀燦奪目。

  正行之間,一乘彩轎冉冉而至。

  徐文定睛一看,這可好,來的正是神秘的“轎中人”,“轎中人”在“衛道會”中的身分地位,“佛心”的事,大可向她提出,也免了多一次跋涉。

  心念之中,彩轎已在身前停住。

  徐文一拱手道:“尊駕請了!”

  “轎中人”道:“小友何往?”

  “正要上山拜見會主!”

  “有事麼?”

  “有件大事必須與會主面洽。”

  “哦!會主業已離山他往,有事無妨告訴老身,也許可以作得主。”

  徐文取出“過路人”送來的字條,道:“請尊駕過目。”

  抬轎的黑衣漢子之一,從徐文手中接過字條,送入轎中。

  徐文靜待對方反應。

  不久,轎中傳出了一聲怒哼,接著以栗人的語調道:“小友,怎麼回事?”

  徐文冷冷地道:“正如字條所說,方姑娘業已被對方劫持。”

  “對方竟提出這等要求?”

  “嗯。”

  “‘過路人’是何許人物?”

  “不知道。”

  “然則小友當了媒介?”

  “是的,在下的一個翠玉耳墜,也落入對方之手,對方據此以要挾。”

  “以小友的身手還會受人挾制麼?”

  “天下事往往難以一般情理衡量。”

  “可惡……煩小友轉告‘過路人’,要他與老身面談

  “這一點歉難辦到,在下根本無法找到對方。”

  “似乎不可能?”

  徐文登時氣上心頭,寒聲道:“尊駕以為在下與對方是一路麼?”

  “轎中人”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是老身多疑,事實上任何人都免不了有這想法……”

  “那是在下失言了,告辭!”

  “小友慢走!”

  “尊駕還有話說?”

  “小友可知‘佛心’為何物?”

  “在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話傲氣十足,完全武士本色。

  “以小發推測,這‘過路人’可能是哪道人物?”

  “這個……臆測之言,只能存于心而不能宣諸口,在下不敢妄斷。”

  雙方又沉默下來,久久,“轎中人”才以沉重的口吻道:“小友,老身作主答應對方條件,不過……”

  徐文想不到對方竟然爽快地答應下來,隨道:“不過什麼?”

  “老身擔心紫薇丫頭的安全……”

  所謂安全,指的當然不單是生死的問題,方紫薇一個黃花閨女,落入宵小之手,值得顧慮的問題很多,徐文當然聽得出來,當下劍眉一緊,道:“盜亦有道,諒來不至于發生旁的枝節。”

  “很難說。”

  “這一點在下無法保證。”

  “老身並非要小友保證,只是不能不顧慮而已,小友在交換人質之時,盼能注意到這一點?”

  “在下會見機而行。”

  “小友,老身當面重托了!”

  “在下盡力而為!”

  口里答著,心里卻起了一股異樣的感受,覺得自己的行為十分可笑,簡直無法理解,一而再,再而三,為不共戴天的沈家盡力,而復仇的行動,又一再被許多意想不到的變化所阻,想起來有些啼笑皆非。

  “小友准備在什麼所在相候?”

  徐文想了想,在自己接受“過路人”字條的小店等候,最為適當,心念之中,道:“正陽城外五里集,迎賓棧!”

  “好極,三日之內,老身著人送東西來。”

  “在下一准相候。”

  “重托了!”

  “不必.在下並非誠意為這俠義之行,不得不然而已。”

  這話,徐文是別有所指,而“轎中人”則認為他是個性使然,沒有答腔,四壯漢扛起轎子,折回頭朝來路如飛而去。

  三天,徐文當然不能在小店枯候,他預算對方最快也得第三日才能送東西來,但目前恰似喪家之犬,連個投奔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漫無目的地朝一條岔道緩緩馳去,心里想,在與“過路人”完成交易之后,第一步,先揭開對方的底牌,然后再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

  他重新把分歧的意念加以整理——一

  大母“空谷蘭蘇媛”何以匿居正陽城鬼屋之中?她與父親之間是什麼深仇大恨?

  那叫小寶的孩子是誰?

  她矢口否認與“妙手先生”有關,可信嗎?

  “過路人”是否真的“妙手先生”化身之一?

  與父親同被慘殺的錦飽蒙面人是誰?凶手是上官宏嗎?

  大母在聽到母親下落不明時,曾說她必有這麼一天,什麼意思?

  越想,越覺得錯綜復雜,理不出一絲頭緒,反而腦漲欲裂。

  太陽升高了,原野一片清明,但他心里卻是彤云密布,慮亂心煩。

  突地——一

  一條纖纖人影,飛奔而至,直朝他身上扑來。

  徐文一閃讓過,只見對方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披頭散發,目光散亂,但仍可看出對方是一個極美的少女。

  那少女一扑落空,回過身來,吃吃笑道:“陸哥哥,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說著,雙臂一張,又扑了過來。

  徐文大吃一驚,忙又晃開,心想,她是個失心瘋的女子。

  那瘋女柳眉倒蹩,幽幽地道:“陸昀哥哥,你不愛我了?”

  “在下不姓陸!”

  “哈哈哈哈,陸哥哥,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別折磨我了……”

  “誰是你陸哥哥?”

  瘋女神色一變,凄厲地道:“陸昀,我把一切給了你,你卻棄我而去,你……好狠的心腸?”

  徐文恍然而悟,這瘋女把自己當成了“聚寶會”少會主陸昀那廝了,看了這少女必是被陸昀誘騙玩弄,始亂終棄,才氣憤成瘋。

  他想起了“彩衣羅剎”要活撕陸昀的那一幕,紅衣少女方紫薇而替他求情,陸當時曾指天划地,誓言此生只愛方紫薇一人,方紫薇到現在仍執迷不悟,看來她與這瘋女何異,都是陸昀玩弄的犧牲品。

  想不到這小子竟是只色狼,的確令人發指。

  那瘋女突地嗚嗚地哭了起來,邊哭邊道:“陸昀哥哥你不是說過海枯石爛,此情不移嗎?你……為什麼不理我了?”

  顯然,她仍認徐文是陸昀。

  徐文仍想著心事,他對方紫薇仍保留著一分微妙的感情,這感情是下意識的,但超越仇恨之上,因為一個人最難釋懷的第—個闖入心扉的影子,格于情勢,他無法去續這一分單方面的愛,但卻不能不想,這一分情,表面上似已埋葬了,但一遇外力激發,便又如幽靈似的出現。

  這意識,轉變成了恨,而這恨,卻指向了陸昀。

  他忘情地吼叫出聲:“陸昀,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瘋女止住了啼聲,木然望著徐文痴痴地道:“陸昀哥哥,你說什麼?”

  徐文有些啼笑皆非,大聲道:“我不是你的陸哥哥!

  瘋女茫然的目光,陵地睜得滾圓,面色凄厲怕人,步步向徐文逼近……

  徐文不由驚煌失措,一個意志喪失的人,根本無法理喻,但卻又不能對她出手,她本身已夠可憐,撇下她一走,也是于心不忍,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詐言道:“姑娘要找陸昀是不是?”

  瘋女果然止住了腳步,偏著頭道:“難道你真的不是我陸哥哥?”

  “我不是,我可以替你找他來!”

  “真的?”

  “我不騙你,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陸哥哥知道的!”

  “可是我不知道呀!”

  “我叫田蓉蓉……蓉蓉!他叫我蓉妹!”

  “田姑娘家住哪里了”

  “家?家?我已經沒有家了,我要去陸哥哥的家……”

  徐文苦苦一笑,道:“田姑娘,你必須回家,我叫陸昀到你家找你。”

  “我……家在哪里?”

  徐文頓感束手無策。

  就在此刻,串鈴聲響,一個身著土布衫,留一撮八字胡,斜背藥箱的走方即中,禺禺而來。

  徐文聞聲回顧,登時條機大熾,來的,赫然是上次在正陽城中所遇,“妙手先生”的化身“天眼聖手”,當下嘿嘿一笑道:“‘妙手先生’,實在是幸會!”

  走方郎中若無其事地到了徐文身前,目光朝瘋女一掃,道:“呀!失心瘋,幸而碰上老夫!”

  徐文不由一愣,暗忖,莫非他能醫這不治之症?但一想到對方真正身分,這念頭便消失了,冷冰冰地又道:“閣下不必裝佯,你是找在下的是嗎?”

  “妙手先生”坦然道:“一點不錯,找你!”

  “好極了,在下也正要找閣下!”

  “我們的事暫緩一步,老夫先醫治這女娃儿如何?”

  “閣下真的懂得岐黃之術?”

  “笑話,‘天眼聖手’正陽城婦孺皆知。”

  “閣下別打算耍什麼花槍……”

  “耍花槍何必自動找上你?”

  “閣下是有目的才找在下的……”

  “妙手先生”放下藥箱,自顧自地道:“可憐,一個好端端的女子,變成這樣!”

  徐文忍不住接口道:“她是被“聚寶會”少會主陸昀玩弄,才成瘋的。”

  “嗯。”

  “可惜她不能說出家在何處。”

  “老夫知道,她家就在正陽城中,父親便是有名的‘田百万’……”

  “是武林同道麼?”

  “不,規矩人家。對了,田家祖傳的一顆夜明珠不翼而飛,原來是著了‘聚寶會’的道儿……”

  徐文想起“白石峰”山頭爭奪“石佛”的那一幕,以江湖流派而論,“妙手先生”是“聚寶會主”的上輩,他們可算狐鼠一窩,不禁發出了一聲冷哼道:“謀財而兼竊色,天理難容,閣下對貴同道的作為有何感想?”

  “妙手先生”一瞪眼,嚴厲地道:“家有家規,國有國法,此乃江湖大忌,亦本門禁例,老夫自有區處!”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已自誓非殺那色狼不可!”

  “妙手先生”不再說話,伸手疾點瘋女田蓉蓉穴道,田蓉蓉應指而倒,他打開藥箱,七翻八揀地弄了些藥丸,總有十來粒之多,一股腦儿塞入瘋女口中,然后道:“失心之症,單憑藥物不行,必須輔以針灸之術,此地施術不便,得先把她送回家,再行施術……”

  徐文立即插口道:“閣下又要脫身了麼?”

  “妙手先生”慢條斯理地收拾好了藥箱,半晌才直起身來道:“救人如救火,說不得只好委曲你了。”

  “不行。”

  “不行?什麼意思?”

  “我們的帳得好好算上一算!”

  “在下沒閒工夫扯淡,閣下所要的東西,三日之內奉上……”

  “妙手先生”滿眼驚詫之色,道:“老夫要什麼東西?”

  徐文怒沖沖地道:“佛心!”

  “什麼佛心?”

  “閣下是故意裝蒜麼?”

  “老夫真的不懂!”

  徐文更加怒不可遏,一揚掌道:“劈了你,你便懂了!”

  “妙手先生”把手連搖道:“別毛躁,先把話說清楚,你說什麼……佛心?”

  這神情,使徐文困惑了,對方即使狡詐如狐,這主動提出的條件,沒有否認的必要,心念一轉之間,沉聲道:“閣下除了頭巾!”

  “為什麼?”

  “在下要查證閣下的身分!”

  “老夫身分並不在頭上。”

  “閣下還是照辦的好!”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扯落頭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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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佛心交易

      徐文正被瘋女田蓉蓉糾纏得無可奈何之際,“妙手先生”突以走方郎中“天眼聖手”的化身面目出現,徐文強要對方除下頭巾,“妙手先生”依言扯下頭巾,徐文一看,不由呆了。

  他認定錦飽蒙面人,冒充“衛道總巡”的黑面漢子、“過路人”等,均是“妙手先生”的化身,然而事實證明所料完全錯誤,對方頭上,並沒有疤痕。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你追老夫除下頭巾,算什麼意思?”

  徐文大感尷尬,勉強擠出一句話道:“在下業已證實閣下不是想象中人!”

  “你想象中老夫是誰?”

  “這點不必提了。”

  “你想象中人與你剛才所說的佛心有關麼?”

  “不錯。”

  “怎麼回事?”

  “閣下不必知道。”

  “好小子,你真狂得可以,說出來也許老夫能提供點線索……”

  徐文心意轉了几轉,道:“以閣下所知,當今江湖中除閣下之外,還有誰精于易容之術?”

  “妙手先生”沉吟了片刻道:“這就難說了,天下能易容者頗不乏人,問題在于工夫到不到家而已。”

  “閣下意中哪些人物可稱得上一個‘精’字?”

  “嗯……‘千面客’,但此人已數十年不現江湖。‘幻影郎君’,業已不在人世。‘百變鬼女’,傳說已遁入空門!”

  “此外呢?”

  “大概沒有人稱得上精了。”

  徐文心念暗轉,“百變鬼女”是女的,自不用提,“幻影郎君”已死,剩下只有“千面客”一人了,雖說數十年不現江湖,安知他不東山再起呢?另外便是這三人之中,有傳人在江湖走動?唯一不解的,對方何以三番兩次向自己施殺手?

  “妙手先生”看了躺在地上的田蓉蓉一眼,道:“救人要緊,老夫可以走了嗎?”

  “慢著!”

  “還有什麼問題?”

  徐文本想問對方是否鬼屋主人,但一想鬼屋里住的是大母“空谷蘭蘇媛”,而大母否認知道“妙手先生”其人,如果探問,等于泄了大母的秘密,當初“天台魔姬”也許聽話不真,或者判斷錯誤,心念之中,把這想出口的話隱忍回去,他想到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

  “閣下似乎很健忘?”

  “什麼意思?”

  “閣下曾答應在下五日內開封道上與‘七星故人’碰面……”

  “哦!這……”

  徐文冷厲一笑道:“閣下何以自圓其說?”

  “妙手先生”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道:“你一而再地要找‘七星故人’到底為了什麼?”

  “閣下只回答在下的問題,其它的不必費唇舌了。”

  “可是老夫很想知道內中實情?”

  “那是在下私事,閣下沒有知道的必要。”

  “你似乎說過你要殺他?”

  “不錯。”

  “為什麼?”

  “閣下不必扯這題外之言了,說問題的本身吧?”

  “妙手先生”默然了片刻,道:“‘七星故人’業已不在人世!”

  徐文厲喝一聲道:“閣下說什麼?”

  “妙手先生”似乎被徐文的戾氣所懾,不期然地退了一個大步,道:“老夫說他業已死亡!”

  徐文向前一挪步,殺氣騰騰地怒吼道:“‘妙手先生’,本人不吃你這一套,你簡直無恥已極……”

  “妙手先生”神色不變,但目中卻射出了憤怒的光影,栗聲道:“小子,別張狂,老夫什麼地方無恥?”

  “‘七星故人’與你本是一伙,你一而再地食言背信,虛語搪塞。”

  “何以見得?”

  “你說對方死了,屍体呢?證據呢?”

  “屍体是你親手掩埋的。”

  “我?”

  徐文心頭駿然大震。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五日之內,開封道上,難道你一無所遇麼?”

  “地獄書生”徐文大大地一愣,他這話指的是什麼莫非……

  心念動處,激顫地道:“閣下指的是什麼?”

  “你曾埋葬過兩具屍体,有這回事麼?”

  徐文心神皆顫,對方怎會知道自己掩埋屍体的事呢?當初只有兩個鄉農在場,悄悄地溜走了,難道自己的一行一動,全在對方掌握之中麼?如此看來,自己的身世之秘,恐也瞞不了對方,這未免太可怕了?

  “閣下怎麼知道在下埋葬過兩具屍体?”

  “很簡單,是根據鄉農傳言,從裝束上老夫斷定鄉農口中的書生便是你,從時間上來說,你正好也在這段路途上。”

  “然則怎麼樣?”

  “兩個錦袍人之一便是‘七星故人’!”

  徐文目瞪如鈴,驚愕得莫知所以,假設“七星故人”冒充父親的形貌,被父親撞見,雙方約地決斗,結果兩敗俱傷,第三者乘機下了毒手,雙方陳屍。而當初兩次向自己下殺手,被“天台魔姬”以獨門利器“七旋飛刃”傷了頭部的錦袍蒙面人,是那自稱“過路人”的神秘人物所化,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陰謀存在,就令人無法想象了,這些錯綜復雜的事件,有如一堆亂麻,連頭緒都理不出來。

  滿以為找到“妙手先生”便可揭開一切謎底,但事實又大謬不然。

  那殺害父親與“七星故人”的凶手是誰呢?

  “七星故人”又是何許人物呢?

  “妙手先生”既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他必了然內幕……

  心念之中,沉聲道:“閣下說兩個被害的錦袍人之一是‘七星故人’?”

  “不錯。”

  “另一個是誰呢?”

  “這……老夫不得而知。”

  “好,訪問閣下,‘七星故人’本是文士裝束,何以改變為錦飽蒙面?”

  “這是‘七星故人’個人的秘密。”

  “但閣下是知道這秘密的,對嗎?”

  “不知道。”

  徐文面目一寒,道:“好,就算閣下不知道,現在只請閣下答復一個問題,‘七星故人’的來歷出身,真正的名號是什麼?”

  “妙手先生”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徐文目中驟涌殺機,厲聲道:“你說謊!”

  “何以見得?”

  “他與你本是一路。”

  “根據什麼?”

  “‘白石峰’頭爭奪‘石佛’時,他曾故意向‘無情叟’尋釁,制造機會讓你脫身,這一點瞞不了人,同時你一再代他約定時地與本人見面,證明你與他經常接觸。”

  “話雖不錯,但與你經常接觸的,是否你也熟知每一個的來歷?”

  徐文不由一窒,這話倒也近情,使人不得不承認,可是又安知對方不是在狡辯呢?已死的,錦袍蒙面人、“七星故人”先后對自己下殺手,兩人同樣不畏“無影摧心手”,功力同樣的高得驚人,原來疑心對方是一人所化,結果事實證明不是,這並非巧合,其中必有蹊蹺?想不透的是自己身世未泄,出道未久,本身也沒有什麼值得這等高手謀界的地方,那是什麼原因呢?

  “妙手先生”是對方一伙嗎?

  但在桐柏山“衛道會”總舵內,“五雷宮”率眾尋仇,“妙手先生”化身為該官弟子,在打算使用“五雷珠”之際,卻又警告自己離開,用意當然是不願自己遭池魚之殃,為什麼呢?如果他是“七星故人”一伙,乘機除去自己,豈不正好?

  他越想越困惑,展現在面前的,像是一片迷霧,任什麼也看不出來。

  “妙手先生”見徐文面色不停地變幻,久久不開口,接著又道:“小子,老夫得走了!”

  徐文一抬手,作攔阻之狀,道:“閣下還不能走。”

  “妙手先生”十分不耐地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閣下對‘七星故人’的事,還沒有交代清楚。”

  “老夫要說的都說完了?”

  “依在下看來閣下言不由衷。”

  “小子,你干脆划出道來吧?”

  “在下要知道“七星故人’的真面目。”

  “老夫說過無可奉告!”

  “不行!”

  “不行又如何?”

  “閣下別打算上路。”

  “小子,若非為了這女娃,你的能耐還留不住老夫。”

  徐文目光不期然地朝瘋女田蓉蓉一掃,道:“閣下一句話交待清楚,便可上路。”

  “這不是強人所難麼?”

  “隨你怎麼說吧。”

  “小子,將來不愁沒有碰面的機會,容老夫先救人?”

  “辦不到。”

  “你忍心看一個無辜女子不治?”

  徐文大感躊躇,再次掃了田蓉蓉一眼,咬了咬牙,道:“好,請吧,但記住我們的帳還沒有算完!”

  “妙手先生”道:“小子,你不找老夫,老夫也會找你,坦白地說,老夫對你容忍是有原因的……”

  徐文心中一動,道:“什麼原因?”

  “因為老夫答應一個人照顧你。”

  徐文吃驚地道:“照顧我!誰?”

  “開封首富蔣尉民!”

  “什麼?閣下受蔣世叔之托照顧……”

  徐文心中的駭異,簡直無法形容,最初,他曾認定劫奪翠玉耳墜的便是“妙手先生”,結果翠玉耳墜是落在“過路人”手中,現在,“妙手先生”居然說受托照顧自己。而他與“七星故人”是一路,“七星故人”與父親是仇家,若非兩敗俱傷,當不致被人所乘而雙雙遭害,他既與蔣尉民交厚,必知父親與自己的身分,這話可信嗎?是否他亟圖脫身而胡謅呢?但他又何從知道自己與蔣家的淵源呢?”

  “妙手先生”續道:“你不信麼?”

  徐文遲疑地道:“難以置信!”

  “你是徐英風的儿子徐文是不是?”

  徐文陡然一震,退了三四步,瞪目結舌。對方能道出自己來路,看來所說不虛。

  “妙手先生”接著又道:“徐文,蔣尉民與老夫頭是兩個,命是一條,他那店丫頭矢志非你不嫁,蔣尉民只此一女,可以想見他對你的關注!”

  徐文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他想起數日前蔣府的一切經過,自己曾應允毒功消散之日,便是踐婚約之期,那本是權宜之語,因為毒功根本無法散去,蔣明珠深情可感,但豈非誤了她的一生……

  心念之中,期期地道:“閣下何時受此托付?”

  “數日前,正當你離開蔣府之后。”

  “真有這回事?”

  “這豈能假得了。”

  “在下不需要人照顧……”

  “徐文,別逞強,你功力雖高,但經驗可就差了。”

  “閣下見面之初,何以不說這句話?”

  “老夫只想暗中照應,你把我通急了,不能不說。”

  徐文將信將疑,這事除非當面問蔣尉民,否則無從證實,想到了十日內“過路人”之約,以“妙手先生”眼皮之雜,說不定知道“過路人”的來歷,若他所言不虛,必肯據實相告,當下神情一肅,道:“閣下認識一個叫‘過路人’的人麼?”

  “‘過路人’?”

  “是的。”

  “沒聽說過,什麼形象?”

  “一個半百的精悍老者。”

  “這……老夫想不出這人是誰。不過,可以注意打聽。你問他做什麼?”

  “閣下既然不識其人,就不必說了。”

  “別任性,說出來也許對你有好處。”

  “閣下還是請吧!”

  “妙手先生”怔了一怔,挾起地上的田蓉蓉,飛奔而逝。

  徐文沉重地歎了一口氣,他被這些離奇的遭遇弄得頭昏腦漲,六神無主,心頭像被壓了一塊万鈞磐石,移不開,掙不脫。

  他茫然地折回正陽城外五里集迎賓棧,住進原來的房間。

  三天,他足不出店門半步,在等待“轎中人”送“佛心”來,以憑向“過路人”交換翠玉耳墜與方紫薇。

  如果揭開“過路人的”的真面目,冒充父親的那錦袍蒙面人對自己連下殺手的謎底便可揭曉。這可怕的謎,使他有如芒刺在背,寢食不安。

  掌燈時分,徐文閒立房門,他預計“轎中人”至遲今天必有回音。

  驀地——一

  一個村姑打扮的少女,手挽竹籃,走了進來,口里脆生生地叫喚著:“瓜子花生嘍!……”

  在各房門口兜了一個轉,最后來到徐文身前,露齒一笑道:“相公買些吧?”

  徐文搖了搖頭。

  那村姑忽地抑低聲音道:“相公便是‘地獄書生’?”

  徐文暗吃一驚,駭然道:“你是誰?”

  “小女子奉彩轎主人之命,送東西來!”

  “哦!請進!”

  “不,人多眼雜,小女子得趕回去復命,請相公將東西收下。”

  說著,從籃底翻出一個碗大布包,遞與徐文。徐文接在手中,覺得十分沉重,方接過手,那村姑且在“瓜子花生”的叫喚聲中轉身離去。

  徐文關上房門,點亮了燈火,把布包放在桌上。

  他望著這包裹著武林瑰寶的布包,呼吸有些急促,這東西,多少人不惜舍死忘生以求,而現在安穩地在自己手中。

  定了定神,他打開了布包,一個心形白石呈現眼簾。

  他反復審視了數遍,覺得這佛心除了晶瑩光潔之外,別無異狀,寶在何處?是真?是偽?根本無從判別。與

  “卡!卡!”

  門上起了扣擊之聲,徐文急忙用布把佛心包好,口里道:“誰?”

  門外傳來的是店小二的聲音:“相公,是小的送酒飯來。”

  “進來。”

  小二應聲而入,把酒菜擺放在桌上,順手把布包向里間推了推,口里“喲”了一聲:“好重!”

  徐文橫了他一眼道:“出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小二在身上亂摸一通,摸出了一張發縐的紙條,道:“相公,是一個客人要小的送給您!”

  徐文心中一動,已知是什麼回事,片言不發地接了過來。小二轉身出房,徐文才打開來看,只見上面潦草地寫著:“三更,西去五里,攜物來見,注意不許人跟蹤。過路人”。

  徐文把字條就燈上燒了,心中震駭不已,東西剛剛送到,“過路人”便已知曉,的確有些神出鬼沒,要對付這類人物,實在不容易。

  他慢慢地啜著酒,幽幽思索著今晚的行動步驟。

  在雙方交換完畢之后,出手制住對方,追究謎底,只不知對方會不會玩什麼花招,從對方以往的行為判斷,這一點不可不防,但又覺得防不勝防!

  佛心得失,與自己無關!

  方紫薇的安危,也屬另一檔事!

  主要的是取回翠玉耳墜,與揭破對方的真面目!

  “衛道會”毫不遲疑地交出佛心,沒有任何部署麼?這一點似乎不可能,放著這多高手,不會乖乖吞下這口氣的。可是那村姑打扮的少女,僅提奉命送物,不及其他,實在令人莫測高深,對方竟毫不對自己懷疑麼?如果自己吞了佛心,一走了之,對方豈非人寶兩失……

  這頓飯,足用了一個多更次,小二收拾完畢之后,徐文閉門就寢,三更初起,他帶著佛心,啟窗而出。

  徐文一路向西落荒奔去,沿途他十分注意是否有人盯梢尾隨,但奔出了三里遠近,仍毫無異動。

  “過路人”只約西行五里,並沒有指定地點,足見對方狡詐多智。

  看看五里將盡……

  突然有一個聲音從不遠的林中傳出:“‘地獄書生’,東西帶來沒有?”

  徐文剎住身形,分辨發聲的方位。那聲音又道:“你最好別打什麼主意,否則交易難成!”

  徐文心頭涌起了無邊殺機,栗聲道:“‘過路人’,不敢現身麼?”

  “我們只談交易!”

  “東西帶來了,開始交換吧?”

  “你可以把東西放在你現在立身的左方石上……”

  徐文心中一驚,道:“什麼意思?”

  “老夫自會來取。”

  “閣下該交出的人與物呢?”

  “折向東行,你將看到一間土地廟,東西與人全在廟中。”

  徐文恨極地咬了咬牙,道:“閣下不想當面辨明東西的真偽了麼?”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老夫倒是信得過你。”

  徐文無話可答,看來對方根本不打算與自己照面,這機會如果失去,以后就別打算再找到對方了,他默然估計對方的位置,和彼此間的距離,准備……

  “過路人”的聲音再起,但已換了方位:“‘地獄書生’,依老夫的話做吧。老實說,憑你的身法,還不能逼老夫現身,那妞儿被老夫特殊手法制住穴道,再等一刻時間不解,即成殘廢……”

  徐文怒聲道:“你夠狡猾……”

  “就算是吧,老夫的目的只在完成交易,不計其他!”

  “在下有些信不過你!”

  “那就隨你的便了,此番交易不成,老夫尚可直接與‘衛道會’另行談判,你那耳墜,可就別想得回了。”

  徐文氣得七竅冒煙,可就奈何不了對方,他原先的盤算,看來又要落空了。

  “如何,快些決定?”

  “好!”

  好字聲中,徐文以閃電般的速度,朝發聲之處射去,但,連半個鬼影都沒有看到,聲音卻從相反的方向傳來,充滿了嘲弄意味:“小子,你別再耽延時間了,如果那妞儿變成廢人,你如何向對方交代?”

  徐文恨恨地回到原地,心中一百個不甘,但又無可奈何,這時,才后悔自己不該太自傲,該接受“妙手先生”的建議,說出事實真相,如果有他暗中援手“過路人”將無所遁形,但后悔終竟于事無補,只有認栽了,好歹先取回翠玉耳墜,然后再從方紫薇身上追索仇家,失此得彼,也聊堪解嘲。

  心念之中,取出佛心,放在身旁石上,栗聲道:“‘過路人’,算你狠,咱們成交了!”

  “過路人”得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可以去提貨了!”

  徐文猛一跺腳,憋住滿腔恨毒,彈身向東奔去。

  三里距離,轉眼即到,果然,在荒林土丘之上,孤零零地矗立著一間土地廟,黑黝黝的有些鬼氣逼人。

  徐文擔心的是受騙,推開虛掩的破門,欺身而入,香火台下,一條蜷曲著的身影,不錯,正是紅衣少女方紫薇。那翠玉耳墜,平放在香火台上的正中央。

  他先拿起耳墜,審視果是原物,才放了一半心,把耳墜納入懷中,然后俯下身去,探視方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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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6:56
  只見她玉顏憔悴,雙目緊閉,狀類熟睡,呼吸倒也均勻,這才放下了另一半心。

  “過路人”到底點她什麼穴道,必須探試才能知道,這又使他躊躇了。

  雖然她是他的仇家,他可以毀了她,但卻不願觸摸她的嬌軀。

  然而事實上,他沒有其他考慮的余地……

  他硬起頭皮,用手探索經脈,滑膩溫軟的感覺,從指尖傳到全身,加上淡淡的處女幽香,頓時使他的心起了蕩漾。

  她本是第一個進入他心扉的影子,然而情隨勢易,殘酷的現實改變了一切。

  他這時從心底升起的異樣感受,不知是酸是辣,簡直無法形容。

  遍查各大經脈,了無異狀,再看臉色,不由猛省她是被一種麻醉之毒所制,根本不是穴道被制,“過路人”所說一刻時間不解穴道,將成殘廢,竟是一句誑話。

  解毒,在他根本不是難事,取出一粒隨身攜帶的“辟毒丹”,納入方紫薇櫻口,只眨眼工夫,方紫薇悠悠醒轉,嚶嚀一聲,翻身站起。

  “呀!你……”

  顯然她很驚異眼前的情況。

  徐文強力熄滅意識中升起的那一絲情感之火,冷冷地道:“方姑娘沒事麼?”

  方紫薇困惑地凝視了徐文片刻,聲寒如冰地道:“怎麼回事?”

  徐文藉著天井透入的漠漠天光,看出她還是被“過路人”劫持之前那副頹喪的神色,雖遇大敵,似乎仍無動于衷,但他無意探索這隱秘,直截了當地道:“貴會付出代價,由在下經手換回了你的自由。”

  “你……說什麼?”

  “姑娘業已自由了。”

  “你說代價?”

  “是的,‘衛道會’付出了代價。”

  “什麼代價?”

  “以‘石佛’之心,向‘過路人’換取姑娘!”

  “佛心?”

  方紫薇大叫一聲,冷漠呆窒的面目,起了變化,像是十分激動,顫聲又道:“你說……佛心?”

  “不錯。”

  “是贖回我的代價?”

  “正是。”

  方紫薇一把抓住自己的秀發,絞扭著,凄厲地道:“佛心無價之寶,我不配啊……我不配……”

  徐文不禁被勾起了好奇之念,脫口道:“不配?為什麼?”

  方紫薇答非所問的自語般地道:“我的罪孽深重了,百死莫贖!”

  徐文一怔神,根本不知道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雖然他並不想探索對方的秘密,但仍忍不住道:“姑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紫薇玉靨一片鐵青,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是該死的人,值不得義父付出這麼大的代價。”

  “義父?姑娘的義父是誰?”

  方紫薇略一猶豫之后,毅然道:“‘衛道會主’”!”

  “啊!”

  徐文這才明白,當自己第一次上桐柏山,她曾說過是半個主人,原來她是“衛道會主”的義女,這就難怪了,但,她為什麼說該死呢,起初,認為她是“白石神尼”的傳人,結果不是,但以“石佛”的公案來說,“衛道會主”與“白石神尼”之間,必有淵源,不過,這已不是自己需要了解的事。

  他把話拉回正題:“姑娘說該死是什麼意思?”

  “因為……因為我糟蹋我自己,也污辱了義父,更辜負了所有關心我的人,現在,加上這件事,死不足贖我的罪愆!”

  “在下不懂?”

  方紫薇突地面色一肅,以激越的口吻道:“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求在下……什麼事?”

  “請你代我殺陸昀!”

  徐文大惑不解,她曾愛他,曾受過他騙,而又為他求過情,現在她要殺他,為什麼?瘋女田蓉蓉那一幕,閃現心頭,他似乎有些明白,不由追問道:“殺陸昀那小子?”

  “不錯!”

  “姑娘不是愛過他麼?”

  方紫薇粉腮起了抽搐,眸中涌出一片恨毒的光影,厲聲道:“是的,我愛他,但現在我要殺他,他毀了我

  “毀了你?”

  “不錯,他糟蹋了我的清白!”

  徐文俊面為之一變,內心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他曾經發狂地追求過她,形殊勢易,這份初戀的感情被埋葬了,但潛意識中,並不能消除這仙露明珠般的影子,現在白壁有瑕,紅顏蒙污,她,已木是當初的她。

  怪不得她失神喪志,對陸昀那小子表現出那樣復雜矛盾的行為。

  下意識的妒與恨,使他毫不考慮地道:“這一點我答應,我本來是要殺他的。”

  方紫薇慘然一笑道:“相公,小女子愧無以報,謹此謝過。”

  驟然改變的稱呼,使徐文覺得極不順耳,但又有一種酸酸的感受,訕訕地道:“這不值言謝!”

  万紫薇頓了一頓,憔悴的粉腮,浮起了一抹紅暈,苦苦一笑道:“相公,有件心事不得不吐,我知道你以往的心意,只是囿于你的名聲,我沒有接受,現在,遲了,也太晚了……”

  說完,痛苦地垂下了頭。

  徐文百感交集,血行陣陣加速,他真想也說出心里的話,想說雖遲但未晚,他能原諒她,但,他沒有開口,一切都不可能,仇與愛是無法並存的,何況,她已非云英未嫁身……

  方紫薇厲叫一聲,舉掌拍向自己的天靈。

  情況發生得太意外,太突然,徐文連轉念頭的時間都沒有,本能地揮出了一掌,“砰”地一聲,方紫薇栽了下去,櫻口汩汩冒出鮮血。她想開口,但僅只櫻唇翕動了數下,便暈了過去。

  徐文拭了額上的冷汗,千鈞一發,他挽回了她的生命。

  “阿彌陀佛!”

  一聲洪亮的佛號,起自身側。

  徐文心頭劇震,迅快地一挪身,橫開數尺,只見一個高大威猛的和尚,不知何時竟已到了身邊,仔細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功高莫測的“痛禪和尚”。

  “痛禪和尚”的雙目,在暗夜中如兩粒明珠,射出蒙蒙青光,十分驚人。

  徐文倒吸了一口涼氣,拱手為禮道:“在下見過大師!”

  “免了!小施主算是救了她一命。”

  “痛禪和尚”口里說話,目光卻射在方紫薇身上。

  徐文想起當日桐柏山中,“五雷宮”宮主“震九天”殷止山率眾尋仇,“痛禪”不速而至,原來是含敵意而來,卻不知為什麼與“衛道會主”攀上了關系,現在,他是否是“衛道會”一邊的呢?如果是,自己要索仇,他便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心念之中,忽然瞥見“痛禪和尚”手中托著一個布包,不由脫口驚呼道:“佛心!”

  徐文全身一震,驚悸地退了一個大步,自己與“過路人”交易的東西,怎會到了對方手中?

  “痛禪和尚”悠悠地道:“不錯,正是經你手的那顆無價之寶佛心!”

  “大師……怎會……”

  “凶險貪婪之輩,豈能任其橫行無忌!”

  “莫非‘過路人’已被大師……”

  “咳!可能是對方大限未至,貧僧在你放置佛心離去之后,一時性急,末待對方現身,便徑取佛心,對方知機而遁,終未露面!”

  “哦!”

  徐文這才省悟,“轎中人”在派人送了佛心之后,安下了這一著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過路人”雖狡,但仍無法得逞,只是事實說明,“痛禪和尚”業已是“衛道會”一方的人了。

  他本打算要從方紫薇身上逼出仇家實況,想不到事實全出意料之外,“痛禪”現身,這想法算落空了,心里懊喪又憤恨,的確有些哭笑不得。

  “痛禪和尚”俯身探了探方紫薇的脈息,道:“苦了這丫頭!”

  這語氣,充滿了親呢之情,聽在徐文耳中,更不是味道,從語氣中,他判斷“痛禪”與“衛道會主”,關系不淺。

  據父親生前遺言,血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一幫人所為,而據“衛道會”所說恰好相反,完全與該會無涉,上官宏尋仇,也屬個人之事,這就煞費躊躇了。

  事實真相如何,到現在仍是一個迷霧。

  父親與“七星故人”的被殺,凶手是否上官宏或“衛道會”中人,也是一個謎。

  如果一直暗中摸索,恐怕永難求得真相,如果照數日前的決定,敞開來索仇,對方的實力未可輕估,仇報不成,豈非遺恨千古?

  擺在目前的事實,單只這“痛禪和尚”,自己就應付不了……

  心念及此,直如冷水淋頭,那熾烈的復仇之火,被澆熄了一半。

  “痛禪和尚”已著手為方紫薇療傷,片刻工夫,方紫薇悠悠醒來,惶惑地道:“我……沒有死麼?為什麼……不讓我死……”

  她轉動著目光,逐漸,她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禁栗聲叫道:“大師父,您……是誰?”

  顯然,她不認識“痛禪和尚”,“痛禪和尚”到桐柏山時,她本已飄流在外。

  “痛禪和尚”慈祥地道:“丫頭,貧僧是你義父好友!”

  “哦!你……”

  “現在隨老衲回山。”

  “我……不!我沒有臉見任何人!”

  “傻丫頭……”

  “啊!我不……”

  她掩面痛哭起來,凄切的啼聲,哭出了少女失足的愧悔。

  徐文覺得自己已無再呆下去的必要,他感于“痛禪和尚”曾對他有過援手之德,禮不可失,恭謹地抱拳道:“大師,在下告辭!”

  就在此刻——

  方紫薇突地尖叫一聲,嬌軀騰了起來,又栽回地面,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徐文大驚之色,收回了跨出的腳步。

  “痛禪和尚”也大感意外,悚然道:“怎麼回事?”

  話聲中,俯身探視,細察脈息,除了微弱之外,了無異狀。

  徐文也大惑不解,如果說有人暗算,不說自己,放著“痛禪”這等高手在側,蚊蚋飛過,恐也瞞不了他的耳目,到底是什麼原故呢?

  “痛禪和尚”顯然也查不出究竟,口里連道:“怪事!怪事!”

  徐文忽地心中一動,暗忖,以“過路人”的詭詐狡獪,豈能不防這一著,莫非他在方紫薇身上做了什麼手腳?

  心念之中,道:“大師,容在下一察?”

  “嗯!”

  徐文以他獨到的經驗,檢視了一遍,駭然驚呼道:“毒?”

  “痛禪和尚”雙目射出了電炬似的熠熠光芒,栗聲道:“你說毒?”

  “是的!”

  “聽說小施主精于毒道,她中的是什麼毒?”

  徐文略顯激動地道:“不知道,這毒前所未見。”

  “能解麼?”

  “可以一試。”

  說著,取出三粒“辟毒丹”,交在“痛禪”手中。“痛禪”捏開万紫薇下巴,把丹丸塞入咽喉,復用指一點喉結穴,丹丸順喉而下。

  久久,毫無反應。

  徐文忍不住再視察了方紫薇的眼瞼、口唇、舌苔……等顯示中毒征候的部位一遍,駭然驚怪道:“沒有用,這是什麼毒,如此霸道?”

  驀地——

  門外傳來一個耳熟的聲音道:“這叫‘閻王令’,普天之下無人能解!”

  徐文聞聲知人,大喝一聲:“‘過路人’!”

  身形似脫弩之箭般射了出去,快得有如電光石火,但到了門外,卻不見絲毫人影,口里恨恨地哼了一聲,飛身上了廟頂,展目四望,仍一無所見,只好落回廟中,只見“痛禪和尚”仍守在方紫薇身邊寸步未移。他心想,這和尚倒沉得住氣,以他的功力,如果行動,對方將無所遁形。

  “痛禪和尚”似已知道他的心意,淡淡地道:“對方是有為而來,你不迫他,他也會現身,對方現在廟后!”

  徐文劍眉一挑,道:“大師何以知道?”

  “對方發話之時,最后一個字音偏向左方,已非原地,證明他從左方繞到廟后,聲落人已不在原地,小施主再快也沒用!”

  徐文大是赧然,心中卻極佩服對方的經驗老到。

  果然,后面屋頂上傳來了“過路人”的話聲:“痛禪,你很精靈!”

  徐文怒聲道:“有種的現身說話,何必效鼠子之行?”

  “過路人”哈哈一笑,枯葉般飄落階下院地之中。

  徐文目中冒出了火,額上鼓起了青筋,腳步一移,正待……

  “過路人”一抬手,陰森森地道:“‘地獄書生’,你最好別動,老夫只要一句話,你便死無葬身之地!”

  徐文冷極地一哼道:“你就說這句話看?”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你不願公開身世吧?”

  徐文一愣,栗聲道:“什麼意思?”

  “過路人”道:“如果你的身分揭露,小子,你知道有多少人要你的命?”

  徐文心頭飄過了一陣寒意,大感悚栗,聽口氣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世,這委實太可怕了,對方究竟是什麼來路呢?對了,他既冒充父親向自己下過殺手,當然知道自己的身世,這不足為奇,但他數度向自己下殺手的原因何在呢?

  “痛禪和尚”沉緩地開了口:“施主就是‘過路人’?”

  “一點不錯。”

  “說你的來意吧?”

  “你應該知道的。”

  “目的在這顆佛心?”

  “不錯,以佛心換取解藥。”

  “你認為貧僧會答應嗎?”

  “會的,除非你不要那小妞儿的命!”

  “你是否想到貧僧要殺你並非難事?”

  “哈哈哈哈!‘痛禪’,老夫也想到你不會下手。”

  “為什麼?”

  “你不會眼望著她死。”

  “痛禪和尚”冷厲地道:“她死不了,‘毒道’高手並非只你一人!”

  “過路人”陰惻惻地一笑道:“話雖不錯,但這‘閻王令’之毒,江湖失傳已數百年,老夫敢誇當今天下無人能解,別以為‘崔無毒’可恃,他差得遠了!”

  “痛禪和尚”一字一頓地道:“如果貧僧以她的性命換你一命,為武林除害又當如何?”

  “過路人”絲毫不為所動地道:“老夫相信你不會如此做,否則你早出手了。”

  “貧僧隨時可以出手?”

  “可是你不會。”

  “施主堅信如此麼?”

  “當然。比如說,你想制住老夫,迫交解藥,但解藥不在老夫身上;想以老夫生命換取解藥一樣辦不到,因為老夫只是受命行事。”

  “施主……受何人之命?”

  “這一點恕不作答。”

  “貧僧相信無人不怕死,施主不會例外吧?”

  “可是老夫的生命已交與別人,自己作不了主。”

  徐文業已忍無可忍,口里微哼一聲,扑了過去,掌力隨著涌出,這扑擊之勢,猶如迅雷疾電。

  “砰!”

  徐文震落實地,“過路人”卻踉蹌退了三四步,才站穩身形。徐文略不稍停,再次揮拳猛扑……

  “過路人”身形朝側方一划,口里大喝一聲:“住手!”

  徐文一擊落空,身形不期然地停了下來。

  “過路人”栗聲道:“小子,真要老夫抖出你的身分?”

  徐文業已恨到極處,把心一橫道:“說吧,本人已不在乎了,反正你今天別想活著離開!”

  “過路人”呵呵一笑道:“你考慮到你母親的安全沒有?”

  徐文如中雷擊,震驚莫名地退了兩個大步,自“七星堡”被血洗之后,第一次聽到母親的訊息,對方不但熟知自己身世,而且可能與母親失蹤有關,顯見這內中大有文章,這一條線索,決不能放過,心念之中激動万狀地道:“你知道家母下落?”

  “當然!”

  “人在何處?”

  “此刻不是說話的時候,你懂得這意思的。”

  “你休想再耍花樣……”

  “小子,現在你與老夫退開一邊,事了之后再談另一筆交易!”

  徐文無可奈何地退后丈許,母子情深,他不能做任何于母親不利的事,只要母子能重見,他會不惜任何代價。

  “過路人”說是受人之命行事,他身后隱著的,是何等樣的一個恐怖人物呢?

  當初他暗算自己,莫非也是受命行事?

  這會不會關系到家門被血洗,以及父親的慘死?

  他想著,不由出了神,只是全身的血液卻在陣陣沸騰。的確,這種種離奇可怖的情況,復雜得使人連思索的余地都沒有。

  “過路人”轉向了“痛禪和尚”,冷冷地道:“‘痛禪’,願否交出佛心?”

  “痛禪和尚”目瞪如鈴,射出栗人青光,沉聲道:“施主先說出受何人之命行事?”

  “這一點辦不到。”

  “看來貫僧只好破戒取你性命了……”

  “老夫不受威脅。”

  “這並非威脅。”

  “‘痛禪’,再半個時辰,這妞儿將骨化形消,不信等著瞧!”

  “痛禪和尚”回頭看了方紫薇一眼,只見她四肢抽搐,粉腮已呈紫醬之色,但雙目緊閉,張口無聲,似乎極端痛苦。

  “解藥呢?”

  “你願交出佛心了?”

  “貧僧暫時認栽。”

  “好極,現在先把佛心交與老夫。”

  “解藥呢?”

  “自有交代。”

  “貧僧能相信施主嗎?”

  “最好是相信,因為你別無路走。”

  “別迫貧僧改變主意?”

  “老夫受命行事,一切不在乎。”

  “包含死在內?”

  “一點不錯。”

  “貧僧不冒這個險。”

  “過路人”沉思有頃,道:“這樣好了,仍由這小子居間,你把佛心交與他,由他隨老夫去換取解藥,你在此地等候,半個時辰之內他必回轉,如何?”

  “痛禪和尚”不再開口,脫手把佛心擲與徐文,徐文接在手中。“過路人”哈哈一笑,道:“小子,來吧!”

  話聲中,人已飛登屋面,徐文跟著起身,兩人一先一后,奔出了數里,眼前是一片密林,“過路人”徑直穿入林中。

  此際,遠遠傳來村雞啼唱,東方已現曙色,距天明已不遠了。

  徐文緊跟著入林。

  “過路人”在入林三丈之處停下,口里道:“小子,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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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7:09
  徐文停定身形,狠狠地瞪著對方,恨不能把對方撕成碎片。

  “小子,你似乎有話要說?”

  “不錯,你曾化身錦袍蒙面人,數度向本人施殺手,也是受命行事麼?”

  “你錯了,老夫一向獨身行事,所謂受命,只是應付那禿驢的一句話而已。”

  徐文猛一錯牙,道:“你夠卑鄙!”

  “過路人”嘿嘿一笑道:“隨你小子如何說吧。”

  徐文恨毒至極地道:“你究竟是誰?”

  “這一點恐怕你永難明白了!”

  “找死?”

  “記住,別任性,咱們好好談,你母親的安全操在老夫之手。”

  徐文打了一個冷顫,一顆心頓往下沉,這等于是咽喉被人扼住,想反抗也不成。

  “家母怎會落入你手?”

  “這點你不必問了,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你到底是什麼居心?”

  “沒有什麼,聊備一格,以維護本身安全。”

  “當初謀算本人,又為了什麼?”

  “同樣的理由,為了本身安全!”

  徐文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根本不明白對方語意所指。

  “你把家母怎麼樣?”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與老夫為敵,他便無事。”

  “你以此要挾我?”

  “亦無不可。”

  “我若不把你碎屍万段,誓不為人……”

  “那先死的將是藍玉珍!”

  徐文雙目几乎噴出血來。

  “過路人”轉變了話題道:“徐文,時間不待了,交換解藥吧!”

  “本人還有句話問你。”

  “說吧?”

  “血洗‘七星堡’是你所為吧?”洗‘七星堡’是‘衛道會主’率眾所為!”

  “真的?”

  “信不信由你!”

  徐文咬了咬牙,他相信這是實話,父親生前也是如此說的,索仇可以假以時日,倒是母親一日不脫離魔手,自己將無片刻安寧,自己與對方往日無怨無仇,而對方說謀算自己,劫持母親,是為了本身安全,這話令人費解。

  對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什麼呢?

  這其中難道隱藏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事嗎?

  心念之中,沉聲道:“‘過路人’,不管閣下是什麼來歷,你放出家母,在下可以發誓不與你為仇,前帳一筆勾銷,如何?”

  “過路人”冷森森地:“時機未至,免談!”

  “什麼時機?”

  “這是老夫自己的事,你不必過問,但記住一點,別與老夫為敵,時機到了,你母子可以重逢,否則就很難說。”

  徐文一副鋼牙几乎咬碎,殺氣几乎破胸而出……

  “過路人”又道:“拿來吧!”

  徐文心念一轉,既然“衛道會”一幫人是自己血海仇家,自己犯不著去救仇人,更不必談什麼道義,說道:“‘過路人’,咱們可以談談交易!”

  “什麼交易?”

  “在下以佛心作為交換……”

  說到這里,突然頓住,他本想說作為交換母親的代價,話到口邊,忽覺不妥,仇歸仇,怨歸怨,武士的操守不能不顧,“地獄書生”的外號雖然不雅,但自從出道以來所行所為還沒有違悖“武道”的地方,如此一來,將被武林視作何如人?與“過路人”之流又有什麼分別?佛心本非自己之物,而況“過路人”,未必就肯答應這宗交易,若事不成,豈非徒留笑柄?

  “過路人”見徐文中途不語,追問道:“交換什麼?”

  徐文一擺手道:“不談了,拿解藥來吧。”

  “過路人”皺了皺眉,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倒了一粒翠綠的丸子,拋與徐文。

  徐文接在手中,道:“閣下不是說解藥不在身上麼?”

  “過路人”嘿地一笑道:“小子,這叫做兵不厭詐!”

  “哼!無恥之尤!”

  “廢話少說,拿來。”

  徐文心念一轉,遲疑地道:“閣下的解藥可靠嗎?”

  “這一點你小子盡可放心。”

  徐文把佛心脫手擲與“過路人”,想說什麼,又覺得說了也是多余,終于片言不發,向林外奔去。回到土地廟,天業已大明。

  “痛禪和尚”似已焦灼不耐,一見徐文現身,脫口便道:“如何?”

  徐文冷冷地道:“解藥已取到了。”

  “快給她服下吧。”

  徐文沒有再說話,把那粒翠綠丸子,納入方紫薇口中。

  工夫不大,方紫薇面色逐漸恢復,脈息加重,盞茶時間之后,蘇醒過來。

  “痛禪和尚”面色一肅,道:“小施主,貧僧有個不情之請?”

  “請吩咐!”

  “拜托小施主勞神,護送她回山。”

  “這……”

  徐文不由遲疑了,自己一而再地為仇家效力,這算什麼?但另一個意念突閃腦海,忙應道:“可以!”

  “如此貧僧重托了!”

  “小事不足掛齒。”

  “后會有期,貧僧誓必要迫出‘過路人’的根底不可!”

  說完,單掌打了一個問訊,如灰鶴般騰空越屋而逝。

  方紫薇似乎元氣大喪,久久仍不能起身……

  徐文看了她一眼,面上升起一抹憐惜之色,但那抹憐惜之色,消失得很快,隨即被一種森寒之色所取代,漠漠然地開口道:“姑娘覺得怎樣?”

  方紫薇感激地朝徐文一瞥,掙起身來,背倚香火台,乏力地道:“還好,沒有什麼。”

  “在下受托送姑娘回山。”

  方紫薇苦苦一笑,眼角滲出了兩粒晶瑩的淚珠,凄楚地道:“相公,我……不回山!”

  徐文眉鋒一緊道:“可是在下業已答應了‘痛禪’大師,送姑娘平安回山。”

  驀在此刻——

  一條灰影,進入廟中。

  徐文掉頭一看,來的赫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緣”老尼,她的弟子“悟性”被人奸殺,曾誤會自己是凶手,因為死者是死于“摧心”之毒,死后無痕。想不到這老尼會此時此地現身,當下一拱手道:“師太幸會!”

  “修緣”老尼還了一禮,目光直盯在方紫薇面上。方紫薇粉腮劇變,“噗!”地跪了下去,淚如泉涌。

  “修緣”老尼厲聲道:“丫頭,你太任性了!”

  方紫薇泣不成聲地道:“薇儿不肖,薇儿該死!”

  徐文心頭大震,難道這“修緣”老尼又是“衛道會”中一分子?聽雙方語氣,似乎關系相當不淺……

  只見“修線”老尼憤然一揮寬大的袍袖,聲色俱厲地道:“你還不回山?”

  “薇儿無臉見人!”

  “你想怎麼樣?”

  “薇儿只……只……只想求解脫!”

  “大膽,你不想想你義父十年多來收養之恩?”

  方紫薇哽咽道:“薇儿自知百死莫贖!”

  “你無知失足,大家會原諒你……”

  “薇儿只求您老人家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允許薇儿剃渡!”

  “剃渡?不行!”

  “那該地但求一死,身受殊恩,來生圖報!”

  “修緣”老尼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孽!孽!痴丫頭,你知道你義父是誰?”

  “誰?”

  “是你親生之父。你的身世,包含了一個血淚交織的故事,你這一來,豈非令你父親心碎?”

  方紫薇睜大了眼,顫栗地道:“他老人家是薇儿生身之父?”

  “不錯。”

  “那薇儿不姓方?”

  “不,你不姓方,當初是為了防仇家迫害,才給你易姓為方。”

  “啊!”

  方紫薇伏地痛哭起來,聲如午夜鵑啼,聞之令人鼻酸。

  徐文極想從對方言語中探索“衛道會主”的真面目,但失望得很,對方語焉不詳,方紫薇本身包含了一個凄慘的故事。是什麼放事呢?所謂仇家,是否又牽涉到“七星堡”血案?

  “修緣”老尼又是一聲深長的歎息,聲變得十分慈祥地道:“孩子,別哭了,任何事必須由你父親作主,起來!”

  方紫薇緩緩起身,滿面啼痕,像一朵帶雨梨花。

  徐文忍不住問道:“師太敢莫也是“衛道會’一分子?”

  “修緣”老尼怔了一怔之后,道:“貧尼不否認。”

  徐文別具深心地道:“上次貴庵慘案,師太是否已查出真區?”

  “修緣”面上掠過一抹憤恨之色,栗聲道:“貧尼斷定是‘七星堡主’徐英風那魔頭所為,可惜……”

  徐文心頭一沉,道:“徐英風?”

  “不錯。”

  “可惜什麼?”

  “可惜他已死了。”

  徐文暗地一咬牙,故作驚震之狀,道:“徐英風死了?”

  “嗯!死于開封道上。”

  “但不知是死于何人之手?”

  “這一點沒有聽說。”

  “據江湖傳言,是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所為?”

  “是有此一說,但尚未證實。”

  老尼淡然的態度,使徐文感到莫測高深,如果父親與“七星故人”是死于“衛道會”人之手,對方多少總有些異樣表露,但意外地對方似十分漠然。他緊追著問:“徐英風功力不俗,又擅‘毒道’,江湖中能致其死命的,恐怕不多?”

  “這話不無道理。”

  “以師太的推測呢?”

  “無從推測。”

  徐文把心一橫,道:“是否上官宏所為?”

  “修緣”老尼與方紫薇面色同時一變,“修緣”老尼目射精光,迫注在徐文面上,似乎要看透他的內心,久久才道:“小施主何出此言?”

  徐文心念電轉,索興豁了出去,追個水落石出,當下寒聲道:“因為上官宏與徐英風結有深仇。”

  “可是這非上官宏所為。”

  “師太何以斷定如此?”

  “上官宏的行動,貧尼無所不知。”

  “事情很巧……”

  “什麼很巧?”

  “徐英風與另一錦袍蒙面人被害之時,恰值在下路過,據徐英風遇害之前的言語,曾提到“衛道會”三個字!”

  這是徐文臨時想起來的心機,想詐出對方實話。

  “修緣”老尼漠然一笑道:“言語涉及‘衛道會’可能有之,但並不能證明是上官宏或‘衛道會’其他高手所為,如果是,貧尼倒無憾了。”

  “在下極想見上官宏一面……”

  “為什麼?”

  “證實這件公案!”

  “修緣”老尼目中逼人的精光再現,沉聲道:“小施主,貧尼不能不追究了……”

  徐文俊面涌起了異樣的神色,目光毫不畏縮地與對方直視,微顯激動地道:“追究什麼?”

  “小施主已不止一次表露對‘七星堡’事件的關切?”

  “這又如何?”

  “小施主所練的‘無影摧心手’與徐英風所使的‘摧心’劇毒本是同源?”

  徐文一咬牙,道:“在下不否認。”

  “如此你與徐英風必有淵源?”

  “有的!”

  “什麼淵源?”

  徐文的面色已成了鐵青,現在只消一句話,局面將完全改觀,如果自己道出身分,也就等于開始了索仇的行動。

  是否該再隱忍一段時日,搜集些具体的線索?

  抑是立刻開始行動?

  時機與對象是否適當?

  心念一連數轉,決定應該在見到上官宏本人,才是最適切的時機,于是,他壓下了將要爆發的仇火,故意裝得激于義憤的神情,道:“淵源不淺,但也不深,武林公道不能泯沒,是嗎?”

  “修緣”老尼凜峻地道:“小施主並非由衷之言?”

  “在下認為是的。”

  “在談公道之先,是否該明了是非曲直呢?”

  徐文為之一窒,但隨即針鋒相對地道:“在下願聞關于這公案的是非曲直?”

  “修緣”老尼冷冷一笑道:“小施主,你曾救過上官宏的命,憑這一點,“衛道會”上下對小施主無理也得讓三分,多尼算承認小施主追索這公案的立場,但首先小施主得坦白道出身分。”

  徐文又是一窒,感到有些詞窮,一陣猶豫之后,道:“在下希望與上官宏見面肯談。”

  “修緣”老尼一頷首,道:“可以,小施主何時可上桐柏山?”

  “現在就可啟程。”

  “好!貧尼答應安排小施主與他見面。”

  “如此在下告辭!”

  “請!”

  徐文拱了拱手,轉身便走。

  出了廟門,只見紅日初升,林鳥爭鳴,曉霧初收,一片清新之氣,但,他的心里,仍是被無邊的陰霾籠罩。

  證諸父親生前的話,和“過路人”轉述母親之言,他認定仇家是“衛道會”一幫人無疑,可是一些事實的片段,又似乎否定了這判斷!

  而從“修緣”老尼的話意來看,上官宏在“衛道會”中的地位似乎十分尊崇,他感到心頭的壓力愈來愈重……

  他又想到了慘死開封道上的父親,“普渡庵”人神共憤的事,是他所為嗎?

  如果這事傳出江湖,江湖同道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工夫不大,他踏上了通往桐柏山的大道。

  由于情況的詭譎變幻,每一次上桐柏山,都有不同的心情與感受。

  他想,此次在見到上官宏之后,如果對方否認血洗“七星堡”,也不承認殺害父親,自己將采取什麼行動?

  目前,“痛禪和尚”不在總舵,少了一個可怕的勁敵,但在“無情叟”等一干高手聯手對付自己時,能操勝算嗎?

  正行之間,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徐少俠,留步!”

  徐文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第一次,他被人稱名道姓,當下身形一剎,凜然回身,只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漢子,站在相距丈許之處,正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自己。

  他掃了這陌生漢子一眼,栗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陌生漢子哈哈一笑道:“高人不敢當,區區只是個下人!”

  “下人?”

  “不錯,受命跑腿之人。”

  “怎知在下姓徐?”

  “區區說過是受命。”

  “受何人之命?”

  “就是那掌握令堂生死之人!”

  徐文登時血脈賁張,額上暴起了青筋,俊面涌起了一片恐怖殺機,厲聲道:“這麼說朋友與‘過路人’是一丘之貉?”

  陌生漢子冷冷一哼道:“徐文,說話客氣些,區區此來對你有好處……”

  徐文咬緊牙關道:“好處?哼!朋友來得正好,在下有話必須朋友解答!”

  “別奢望太多,區區除了受命的事外,其余一切不談。”

  “朋友,那可由不得你!”

  “徐文,你目前是赴‘衛道會’總舵?”

  “不錯。”

  “尋仇?”

  徐文一震,悚然道:“不錯!”

  “你這是去送死!”

  “送死?什麼意思?”

  “憑你的身手,能敵得過對方聯手麼?”

  “這是在下自己的事。”

  “還有,你自信能在‘痛禪和尚’先天罡氣之下逃生麼?”

  徐文劍眉一挑,悚栗地道:“這與朋友何干?”

  陌生漢子自顧自地說下去道:“只要你一抖露身分,對方將傾力毀了你,你不否認這可能吧?”

  “朋友到底是什麼意思?”

  “區區只是奉主人之命傳言……”

  “在下希望知道貴主人是誰?”

  “這一點目前尚難奉告。”

  “然則貴主人的目的是什麼?”

  “借你之手,毀滅‘衛道會’,彼此兩利!”

  徐文駭然道:“什麼,借在下之手?”

  “不錯,敞主人保證事成之后,讓你母子重聚,公開一切真相!”

  這的確是極大的誘惑,何況毀滅仇家,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從“過路人”所表現的能耐與手段看來,對方口中的主人,定是一個極端可怖的神秘人物,自己正愁無法拯救母親脫離魔手,想不到對方找上門來。

  心念之間,殺機消散了大半,略顯激動地道:“貴主人的保證可信麼?”

  “敝主人一言九鼎!”

  “朋友說借在下之手?”

  “一點不錯。”

  “朋友剛才不是說在下的能耐不濟麼?”

  “這一點敝主人有安排。”

  徐文精神一振,道:“什麼安排?”

  “別急,區區還有話沒有說完。”

  “請講?”

  “令尊徐笑風與另一個冒充他形貌的人,你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徐文全身陡地一顫,栗聲道:“誰下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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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8:34
第十一章 歷數慘案

  徐文馳赴桐柏山,被一個陌生漢子喚住,說奉主人之命傳言,要借他的手摧毀“衛道會”,事成母子即可重逢,徐文大惑駭凜,根本無法想象對方的來路,而對方又諱莫如深。

  陌生漢子忽問徐文:“你知道令尊徐英風與另一個錦袍蒙面人是誰下的手?”

  徐文全身陡地起了一陣悚栗,道:“是誰下的手?”

  陌生漢子反問道:“以你的看法,何人有此能耐一舉而斃兩名拔尖的高手?”

  “這……很難說!”

  “很難說?”

  “據當日目擊的人傳言,家父與另一錦袍人拚搏,雙方都到了精疲力竭之境,在那種情況下,足以制兩人死命的高手,可能就不止一二人了!”

  “話雖如此,可是以兩人的身手,雖在力戰之后,不能說沒有一人能全身而退,雙雙死在現場戰圈之內。

  “不錯,這話有理,朋友說是誰吧?”

  “‘痛禪和尚’!”

  徐文連退三步,栗吼道:“是他?”

  “正是那禿驢,他是受‘衛道會主’之令行事的!”

  “真的是他?”

  “區區奉命傳言,信不信由你!”

  徐文目中閃出了殺光,的確,除了“痛禪和尚”之外,誰能有這種身手,一舉而斃兩個一等高手于現場?父親的功力不必說,“七星故人”的身手自己見過,並不遜于“無情叟”、“喪夫翁”之輩,但……

  心念之中,咬牙道:“何人目擊?”

  “敝主人!”

  徐文窒了一窒,他的主人是誰?為何令“過路人”數度向自己下毒手?為何劫持母親?這簡直無法想象。

  想到“痛禪和尚”的功力,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貫主人說要借在下之手摧毀‘衛道會’?”

  “不錯!”

  “為什麼?”

  “很簡單,敝主人也想解除這份威脅。”

  “可是在下沒有這份自信?”

  “敝主人已有安排。”

  “什麼安排?”

  “你可以自由出入‘衛道會’總壇,且是該會上賓,是吧?”

  “在下不否認。”

  “所以,你可以成功……”

  “朋友不要再繞彎子了,干脆說出來吧?”

  “並非繞彎子,而是話必須先說清楚,你下手之時,得選最適切的時機,‘痛禪和尚”與‘衛道會主’必須同時在場,毀了這兩人,其余的不足慮了。”

  徐文既振奮又困惑,激動地道:“如何下手?”

  陌生漢子目光朝四下一掃,然后從貼身取出一個小布袋,道:“你自己看吧。”

  徐文接了過來,拉開袋口,向內一張,駭然道:“‘五雷珠’!”

  陌生漢子陰陰一笑道:“不錯,正是‘五雷宮’鎮宮利器‘五雷珠’,此珠威力諒來你已知道,三丈之內神仙也難幸免!”

  徐文持袋的手有些發顫,這的確是毀滅仇家的極佳利器,此珠在手,何畏“痛禪和尚”的“先天神功”,如果機會湊巧,“衛道會”一干高手,將無一幸免。

  俊面上滿是殺機,內心充滿了快意恩仇的愉悅。

  這神奇而詭計的轉變,又是始料所不及的。

  他已無暇去分析對方的動機,報仇,是自己的唯一大願,只要能報仇,付出些代價又算什麼,何況母親被劫持在對方手中,即使對方沒有提出這兩利的條件,而另索苛酷的代價,自己一樣莫奈其何。

  “貴主人說事成之后,還家母的自由?”

  “一點不錯,還公開一切秘密。”

  “有什麼保證?”

  “只此言語便是保證。”

  “這……”

  “姓徐的,如果敝主人有意玩弄奸謀,任何保證都是空的,第一、令堂在我方控制中,第二、你明我暗,第三、掌握了你的來歷,便是掌握了你的生死!”

  徐文悚然而震,對方說的全是事實,不容否認,猜想對方主人,必是個不可一世的恐怖人物,假自己的人,除去了勁敵,佛心又已落入對方手中,一旦練成佛心所載神功,勢將天下無敵,對方的野心雄圖,已不言可喻了。

  陌生漢子又道:“‘五雷珠’威力極強,如使用的時機得當,穩贏不輸,用時只消用力擲落即可。”

  “這一點在下省得!”

  “如此祝你馬到成功,再見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疾掠而逝,身法玄奇得驚人。

  當初,他以為“妙手先生”的身法是當今第一,現在看起來卻未必了,對方一個手下人已具如此身手,其主人可想而知,的確,武林中一山還比一山高。

  他把“五雷珠”小心翼翼地置入懷中,心里上似乎有了一層保障,此去桐柏山,將是最后一次了。

  他慶幸自己沒有向“轎中人”等抖露身分,否則這目的將難以達到。他想到“痛禪和尚”手接“五雷珠”的一幕,不由不寒而栗,如果自己企圖敗露,對方有備的話,成敗就很難說了。

  母親知道自己此次的行動嗎?骨肉天性,他不禁潸然淚下。

  此次如果不幸失敗,必橫屍桐柏山無疑。他並不怕死,父親死了,多少家人死了,多少“七星幫”弟子死了,自己一條命又算得了什麼?只是,這血海深仇豈能讓它沉淪呢?

  上官宏、“衛道會主”、“痛禪和尚”是主要目標,自己如何制造機會,使三人無一漏網呢?

  即使目的達到應付其余高手,無疑的是一場艱苦酷烈的搏戰。

  不久前,被“五雷宮”破壞了前關,業已恢復舊觀,勢派反而更宏偉。

  徐文甫抵關前,一個藍衣人迎了上來。對方,正是“衛道會”總管古今人,徐文在該會第一次開刑堂時,曾與他有一面之緣。由于他,徐文想起“七星堡”總營方炳照,身分敗露,被按律處死的那一幕,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心頭翻涌起來。

  古今人一個長揖,笑吟吟地道:“少俠辛苦了,區區奉命迎接!”

  徐文心頭一動,暗想,看來“轎中人”已經如約安排自己與上官宏見面了,心中又是一陣激動,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謙恭的神色道:“不敢當!不敢當!”

  古今人側身擺手做出一個肅客之狀,道:“少俠請!”

  “閣下請!”

  “請勿拘利,區區是奉命迎賓?”

  “如此有僭了!”

  穿過頭關,關門外已備了兩騎駿馬,徐文略作謙讓之后,翻身上了馬,攔韁向總壇方向奔去,心中卻有如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想著,此去該如何措辭,因為“轎中人”對自己的身分業已起疑,“痛禪和尚”是否已經回山?自己該以什麼辦法促成仇魁聚在一起,以便下手?

  顧盼間,來到總壇之前,有人接過馬匹。

  徐文在總管古今人陪同之下,直入客舍大廳。

  “衛道會主”早已迎侯,落座之后,“衛道會主”向古今人道:“古總管,准備酒筵,並請各位客座及護法作陪!”

  “遵命!”

  古今人施了一禮,並向徐文道了聲:“失陪!”退出廳去。

  徐文內心暗地振奮,這的確是求之不得的事,機會不招自來,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下手場面了,只不知所謂客座與護法是否有“痛禪和尚”在內?自己所知,“轎中人”、“無情叟”、“喪天翁”、“彩衣羅剎”這幫怪物是在數的。“轎中人”從未露過面,不知今天是否以真面目出現……

  “衛道會主”沉緩地開了口:“小友來意本人業已知道,只是有個問題盼小友坦誠相告?”

  徐文鎮定了一下心神,道:“會主有話請提出!”

  “衛道會主”平板的面目一無表情,聲音卻微顯激動。徐文既已知對方是易了容的,並非本來面目,便也不在意。

  “上官宏曾受小友救命之恩,他本人沒齒難忘,小友堅持要見他,說是為了與‘七星幫主’徐英風一段恩怨,所以,不得不請問小友,小友與徐英風到底是何淵源?”

  徐文面對仇人,不由暗地切齒,但,他現在不能抖露身分,否則此次的計划便將幻滅了,當下沉緩地道:“這一點可否容在下見到上官宏之后,當眾宣布?”

  他提出這要求是有深意的。

  “衛道會主”皺了皺眉,道:“不能先對本人透露麼?”

  “在下認為時機不適切。”

  “時機?小友這句話似有深意?”

  徐文心頭一凜,道:“可以這麼說!”

  “好,本人不勉強小友,不過,本人倒想先代上官宏說說恩怨經過……”

  這在徐文正是求之不得的事,立即道:“在下洗耳恭聽!”

  他期待這已經很久了,只是沒機會,他所知的是上官宏與父親有殺妻滅嗣之仇,至于實情,卻不得而知,他也問過父親,但父親卻諱莫如深,現在,對方主動提出,正合心意。

  “衛道會主”眼中掠過一抹痛苦的神色,沉重而緩慢地道:“事件回溯到二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個芳名四播的美人,叫祝艷華,她,便是上官宏的妻子,男才女貌,不知羨煞了多少江湖同道……”

  徐文想及上官面上的疤痕,疑惑地“噢”了一聲,以他的記憶,女貌不知,男才卻未必。

  “衛道會主”頓了一頓,又道:“有一天,祝艷華忽地失蹤了,上官宏起初不以為意,認為她有什麼事出外耽擱了。可是,一連數天不回,上官宏感到事非尋常,夫妻婚后,形影不離,這說明了她業已發生了意外,而且,祝艷華這時業已懷了數月的身孕……”

  “哦?”

  “于是,上官宏喪魂失魄地浪蕩江湖,尋找他的愛妻,內心的悲痛,實在非局外人所能想象。不久,他得到了線索,祝艷華被‘七星堡主’徐英風擄劫……”

  徐文的面色變了,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自覺地又“噢”了一聲。

  “衛道會主”咬了咬牙,繼續遭:“‘七星幫’人多勢眾,‘七星堡’在武林中猶如遺世絕域,徐英風功力深不可測,上官宏要想救出妻子,比從虎口里奪羊還要困難,伉儷情篤,而且妻子腹中孕有上官氏之后,他在万般無奈之中,毀容變貌,投入‘七星堡’……”

  “以后呢?”

  “他入堡之后,處處小心翼翼,博取徐英風的歡心,以他的才華,當上了‘七星堡’的師爺,與原來的七大高手,並稱為‘七星八將’……”

  徐文呼吸也為之急促起來,他雖身為少堡主,但因從小被隔離教養,對堡中的一切,懵然無知,這聽起來,有如秘辛珍聞。

  “一晃數年,上官宏業已偵知妻子被徐英風占為第三夫人,他悲憤妻子的失節,徐英風的卑惡,但,內外一院之隔,他始終無法與妻子謀面,又念及那已出生還不知是男是女的嬰孩,如不見她一面,的確死不甘心,他只有等待,忍耐……”

  徐文忍不住脫口道:“這是事實麼?”

  “衛道會主”目中閃射出栗人的恨火仇焰,切齒道:“當然!”

  “以后呢?”

  “有一天,機會來臨,他與妻子見了面,才知道愛妻忍辱偷生,是為了上官氏一點骨血,也希冀能見丈夫一面……”

  “上官宏有后人留在堡中?”

  “起初是一個謎……”

  “謎?”

  “祝艷華臨盆之后,嬰孩隨即被帶走,她本身也不知是男是女,也不知骨肉是生還是死,為了這,她苟活下來。那一次與丈夫見面,事為徐英風所悉……”

  “啊!”

  “徐英風的確夠毒辣,夠殘忍。他當場沒有發作,事后設宴與上官宏談判,他答應讓他夫妻破鏡重圓,並承認自己是一時之錯……”

  說到這里,“衛道會主”面上的肌肉起了急劇的抽搐,聲調也變得暗啞,但那恨毒之氣,卻流露無遺。

  他是激于義憤?抑是……

  徐文的內心起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波動,一方面,他感到仇恨的緊壓,一方面又因父親的生前作為而感到羞慚。

  “衛道會主”似乎也在盡力抑制自己的情緒,半晌才接下去道:“上官宏內心並不稍減奪妻之恨,只是他不得不低頭,這席酒,在異樣的氣氛中過去。散席之后,徐英風命‘七星八將’之首的周大年送上官宏出堡,明是相送,實則是要周大年取上官宏性命……”

  “結果上官宏沒有死?”

  “嗯!周大年與上官宏私交極厚,為人也與其余六將不一樣,十分不恥徐英風所為,于是,他揭露了這毫無人性的謎底……”

  “揭露了什麼?”

  “徐英風殺害了祝艷華,那一席酒便是人肉之宴……”

  “砰!”茶几被擊成一堆木屑。“衛道會主”目瞪如鈴,慘厲地吼道:“小友,這是豺狼之行,是人,怎能做得出來!”

  徐文全身起了一陣寒栗,真是事實麼?父親真的如此無人性麼?這的確是前所未聞的慘酷行為,以人肉作宴……

  “衛道會主”的眼珠几乎脫眶而出,以痛極呻吟的音調道:“小友,上官宏吃了他愛妻的肉……”

  徐文脫口狂叫道:“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徐堡主不可能做這酷毒的事!”

  “可是事實真的如此。”

  “之后呢?”

  “上官宏誓報此仇!”

  “于是上官宏糾合同黨,血洗‘七星堡’……”

  “照理,他血洗‘七星堡’也難消此恨,可是他沒有,他只找徐英風一人!”

  “那血洗‘七星堡’的是誰呢?”

  “不知道!”

  “在開封道上殘殺徐堡主的又是誰呢?”

  “不知道!”

  徐文咬了咬牙,轉變了話題,道:“那八將之首的周大年呢?”

  “放走上官宏之后,下落不明。”

  “會主說上官宏有后嗣留在堡中?”

  “當初是判斷如此,后來經查探,那初生嬰儿出世之后,即被殺害了。”

  “今天在下可以見到上官宏本人麼?”

  “當然。”

  就在此刻,總管古今人來到廳中,向“衛道會主”恭謹地道:“酒宴齊備!”

  “衛道會主”站起身來,一擺手,道:“小友請!”

  徐文離座道:“不敢。會主先行!”

  “如此有僭了,請隨本人來!”

  酒席設在客館的一處敞軒之中,徐文與“衛道會主”等甫一抵步,一干高手,肅立迎候。

  徐文目光轉處,一顆心登時狂跳起來,“痛禪和尚”、“修緣師太”、“無情叟”、“喪天翁”、“彩衣羅剎”等全部在場,除“彩轎”不見現蹤之外,“衛道會”的特級人物,半個不少。

  他暗暗祝禱著,天從人願!

  入軒之后,分兩席入座,徐文坐了客位,“衛道會主”居首,“無情叟”與“喪天翁”並坐下位,“彩衣羅剎”打橫,另桌只有兩人,是“痛禪和尚”和“修緣師太”,總管古今人在酒菜上了之后,退出軒外。

  “痛禪和尚”一桌,是素席,但也十分考究精細,這一邊則是水陸雜陳。

  徐文猜不出“衛道會主”如今這些巨頭設席的原因,但此刻他已無暇去想這些,他想的只是如何猝然施出“五雷珠”,使在場無一漏網。

  形勢是百分之百有利,現在的問題是自己的安危,一粒“五雷珠”,足夠摧毀這敞軒,只是自己如何脫身?

  借詞離席,出其不意擲出“五雷珠”?

  但在場的無一不是當今武林巨擘,只要稍一不慎,露出破綻,甚或舉止上使對方起疑,勢非功敗垂成不可,以后,當然是沒有機會了。

  如果在席間猝然施襲,絕對成功,但自己就得與敵偕亡,貼上性命……

  初時,他只想到快意恩仇,現在他感覺事情仍極辣手。

  最主要的,他必須在下手前抖露身分,使仇家了然死因,若糊里糊涂出手,豈非失去了報仇的本意,但,這樣一來,會有什麼后果呢?對方會先發制人嗎?

  恍惚中,酒過數巡,他仍沉溺在冥想中。

  他必須立刻有所決定,否則良機失去,將悔恨無反。

  與敵同歸于盡是上策,可說万無一失。

  可是,母親被人劫持,此行成敗,不單是為死者報仇,也關系著母親的安危,自己一死,母子無再見之期,母親將如何呢?

  他不敢朝“痛禪和尚”望一眼,陌生漢子傳言,這賊秀是殘殺父親的凶手,他怕不能自制,而在神色中露了破綻。

  席間沉默得出奇,誰也不曾開口說話,只有輕微的杯箸之聲。

  一條紅影,悄然人軒,默默地在“修緣”老尼身邊坐下。她,正是方紫薇,短短數日,他像變了另外一個人,憔悴得像一朵凋零的殘花。

  徐文瞥了她的側影一眼,馬上收回目光,心想,她也來湊上一命!

  是下手的時候了嗎?

  徐文只覺一種無形的重壓,使他几乎透不過氣來,他不敢想象一旦“五雷珠”擲出之后是什麼后果,但又不能不想……

  忽地,他發覺疏忽了一件大事,于是他開了口:“會主,尚有一位貴賓來到?”

  “衛道會主”立即應道:“小友是說上官宏麼?”

  “是的!”

  “他必然會到!”

  所有的目光,不期然地掃向徐文,像一支支的利箭,然而他也不以為意了,再過片刻之后,一切將無一存在,有形的,無形的,全趨于幻滅。

  他已決定把生死置諸度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任何一個慷慨赴死的武士,他終歸是人,人,必然有其人性上的反應,此刻,面臨生命的終站,他的腦海里,不禁浮現了許多不同的面影——

  慘死的父親!

  失蹤的母親!

  外表放蕩而情深似海的“天台魔姬”!

  末路溫情的蔣尉民父女!

  正陽鬼屋中的大母“空谷蘭蘇媛!”

  “妙手先生”、“七星故人”……

  “白石峰”后的怪老人。

  這些,似乎如在目前,又似乎很遙遠。

  驀地——

  “衛道會主”站起身來道:“小友,上官宏來了!”

  說著,用手朝臉上一抹,露出一張半邊被惡疤遮蓋的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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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9:19
  徐文全身的血液沸騰起來,忘形地驚呼道:“你……便是上官宏!”

  “是的。”

  說完,坐了下去。

  徐文死盯住“衛道會主”的面孔,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做夢也估不到這神秘的會主便是上官宏的化身,怪不得自已被尊為上賓。

  所有凌厲的目光,又集中射了過來。

  徐文恍如未覺,目光仍停滯在上官宏面上,略不稍瞬。

  “衛道會主”沉重地開了口:“小友,上官宏的故事,已經說完了,現在請小友也露身分吧。”

  徐文的左手,因練了“天影摧心手”,含有劇毒,所以一直不曾露出過,深藏袖底,在座的全都知道,誰也不在意。此刻,他左手暗暗地從抽管模向胸前,握住了那粒“五雷珠”。

  別人不覺得怎麼樣,而他卻緊張得沁出了冷汗,因為剎那間一切都要結束了。

  當然,對方的問話,他非答復不可,同時,此際已到抖露身分的最后關頭了,他離座而起,冷厲肅殺地道:“區區在下徐文,徐英風的后人!”

  “你……徐英風的儿子?”

  “衛道會主”再次起身驚叫起來。

  其余在座的,紛紛起立。

  場面在剎那之間緊張到了極限,殺機在無形中罩滿全軒。

  徐文已別無選擇,只有與伙家同歸于盡一途,他的左手垂直在儒衫寬大的袖管內,手心緊握著那粒象征死亡的“五雷珠”

  當然,誰也料不到死之將至。

  “衛道會主”擺宴的目的,當然是與他自揭真面目有關。

  徐文的目光射向鄰席的“痛禪和尚”,“痛禪和尚”的目光也正好射了過來,目光復雜而冷厲,徐文開了口:“大師,在下有件事請教?”

  “請講!”

  “傳說先父與另一個錦袍蒙面人之死,是大師下的手?”

  “痛禪和尚”目如電炬,栗聲道:“貧僧下的手?”

  徐文鋼牙一錯:“是的,傳言如此。”

  “誰說的?”

  “這點大師可以不必追究。”

  “此言何證?”

  “有人目擊。”

  “胡說。”

  “大師不敢承認麼?”

  “有則有,無則無,並非敢不敢之說。”

  “然則有此事麼?”

  “沒有。”

  “在下無法置信!”

  “衛道會主”冷峻地道:“徐文,你意在何為?”

  徐文咬牙切齒地道:“報仇!”

  “喪天翁”聲如沉雷般地道:“小子,你在做夢麼?論人情,你尋仇無可厚非;論公義,有父如此,你羞也該羞死;說到仇,你小子才真是會主的對象……”

  徐文大喝一聲:“住口!”

  “修緣師太”厲聲道:“徐文,若非因你救過會主一命,你沒有說第二句話的機會……”

  徐文重重地冷哼了一聲,道:“血洗‘七星堡’在座各位都有份的吧?”

  “喪天霸”暴喝道:“放屁,你把老夫等都看成徐英風之流的豺狼麼?”

  徐文寒聲道:“老匹夫,別出口傷人!”

  “喪天翁”須發逆立,那神情既滑稽又可怖,看樣子他要出手了。

  “無情叟”沉重地開口道:“君子絕交,不出惡聲,小友,你得先辨是非……”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分辨得十分清楚。”

  “修緣”老尼揚聲道:“徐小施主,現在如果本會把你當敵看待,你無法全身而退,你信麼?”

  “哼!”

  “你知道上官會主隱忍未發的原因麼?”

  “大可不必,那次在下如果知道他的身分,殺之猶不及,決不會救他!”

  “別出言無狀。”

  “衛道會主”揚手止住眾人,開口道:“徐文,你救過本座一次,現在本應放你下山,從此各不相欠……”

  徐文厲聲道:“不必!”

  “衛道會主”沉聲一哼,道:“你抹煞事實,奢言報仇,你准備怎麼報法?”

  徐文一橫心,慘厲地叫道:“以血易血!”

  袖中的左手,暗自聚勁。此刻,把“五雷珠”擲在兩席之間的地上,在場的,決無法幸免。

  他遍掃在場的人一眼,當眼光觸及螓首低垂的方紫薇時,下意識中升起一縷異樣的情緒,這第一個闖入他心扉的女子,他曾為她而放棄開封蔣府求親,也曾以最大的容忍希望獲得她的青睞。曾几何時,一切都改觀了,她原是仇家的一方,她的貞操斷送在“聚寶會”少會主陸昀之手,現在,她將陪著步向死亡……

  人生,變幻莫測,命運,更難以捉摸。

  是下手的時候了,不能再猶豫了!

  父親,可以相見于泉下!

  母親,自己只好作逆子了!

  他猛一橫心,左手一抬……

  誰能改變所有在場人的命運?

  就當這千均一發之際——

  徐文只覺左臂一緊,全身勁力頓泄,“五雷珠”脫了手,左臂旋被放松。

  他驚魂出了竅,是誰不懼自己的毒手,使自己功敗垂成?

  這瞬息之間,他只覺天旅地轉,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一腳踢開座椅,彈退三步,一看,征了,軒中多了一個美得令人目眩的少婦,一身紅艷的宮裝,像一團火,她手中托著那粒“五雷珠”,玉靨其寒如冰,一雙使人沉醉的秀眸中,隱泛殺機。

  所有的人,全把目光轉向了少婦,但隨之主動移開,似乎那少婦有一種無形的威嚴,令人不敢逼現。

  全軒愕然,靜得落針可聞。

  久久,“喪天翁”喊出了一聲:“五雷珠!”

  眾人的目光,又射向呆若木雞的徐文。

  徐文心中的悔、恨、怒、驚,簡直無法形容,他如果早一刻下手。什麼都解決了,這少婦何時到了身后,他全然未覺……

  “無情叟”恭謹地向紅衣少婦道:“仙子何時光臨?”

  紅衣少婦聲如玉盤落珠似道:“剛到,這是天意吧!”

  仙子?她是誰?

  “無情叟”又道:“仙子怎知……”

  少婦不待對方話完,立即接口道:“大凡一個人有所圖謀,面對非常的場合而不氣餒,必有所恃,各位疏忽了!”

  寥寥數語,使在座的一干老怪物全紅了臉。

  方紫薇——該改稱她為上官紫蔽,因為她是上官宏的親生女儿——嚶嚀一聲,扑向了紅衣少婦。

  紅衣少婦把上官紫薇一把樓入懷中,轉身翩然消失在通往軒后的門中。

  余香裊裊,眼前似乎仍有紅色的光影在晃動。

  “喪天翁”雷震一聲:“豺父狼子,豈可留在世上!”

  徐文在過度震驚的迷茫中被喚醒,他猛地意識到自己的結局,片言不發,閃電般扑向上官宏,“無影摧心手”隨一扑之勢划了出去。

  這一扑,迅疾如電光石火,而且十分突然,使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衛道會主”本能地舉掌封架,他忘了這是連魂奪命的毒手……

  一聲悶哼,徐文倒射向軒壁。

  “砰”的一聲,全軒為之起了猛烈的震顫,徐文反彈落地,搖搖欲倒,口中射出一股血箭。

  出手的,是“痛禪和尚”。

  第一次,徐文領略了“先天罡氣”的威力。

  几乎是同一時間,暴喝聲與數道掌力齊發,但都慢了分秒而告落空。

  “衛道會主”面上變了色,其余的也無不面目失色。

  徐文明知今天的結局,既然事敗,自不甘心束手待斃,一抹口邊血漬,抱著一種拼命的心里,一掌向距自己最近的“無情叟”劈了過去。他雖在負傷之后,但曾得“白石峰”怪老人輸以全部真元,內力的強勁,除“痛禪和尚”之外,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他,這忘命般劈出的一掌,勢可撼山栗岳。

  “無情叟”倉促應戰,當堂被震得踉蹌了四五步,直退到軒門邊。

  勁氣怒卷中,軒內設陳翻飛迸碎,整座客軒,格格作響,几乎倒坍下來。

  徐文一掌攻出之后,不計后果,轉身又扑向“衛道會主”

  “阿彌陀佛!”

  佛號聲中,“痛禪和尚”揚掌一揮,一道和緩的罡風卷了過來,碰上徐文的身軀,立時轉變為万鈞勁力。

  徐文如遭雷擊,身軀整個騰了起來,飛出軒外花圃之中,“砰”的一聲,倒地不起,傷上加傷,口血又連噴而出。

  軒內眾人,一涌出門,各占一個方位,把他圈在當中。

  他喘息了一會,倔強地站起身來,慘厲地道:“我徐文不能生啖爾等之肉,死必褫爾等之魂!”

  那怨毒之氣,令人聽了不寒而栗。

  “喪天翁”最為急躁,肉球似的身軀一挪,大喝一聲:“小子豺狼成性,不可留之于世!”

  喝話聲中,掌力已告涌出。

  徐文目眥皆裂,拚聚全身殘存真力,封了出去,

  “轟”然一聲暴震,“喪天翁”退了八尺,徐文栽回地面,血如噴泉,俊面蒼白如紙。他掙扎起來,又跌下去,到第三次,才搖搖欲墜地勉強支持不倒。

  “喪天翁”怒哼一聲,一彈身,蒲扇大的手掌,向徐文當頭按落……

  徐文眼冒金花,耳內雷鳴,連閃避都已無力,更談不上封架了。

  人影晃處,“衛道會主”伸手架住了“喪天翁”,道:“請住手!”

  “喪天翁”憤憤地退了開去。

  “衛道會主”直逼徐文身前,沉聲道:“徐文,本座放你下山,此后互不相欠,再見面本座必殺你!”

  徐文定了定神,掙扎著道:“上官宏,你今日不殺我,我誓必重復此仇!”

  “由你!”

  接著轉頭向遠遠站立的總管古今人道:“古總管送他下山!”

  “遵令諭!”

  徐文恨毒地掃了眾人一眼,踉踉蹌蹌向外走去。古今人只好隨在他身后。他什麼也不想,像久病初愈的人似的搖晃著,一步高,一步低,蹣跚而行,若非一股怨毒之氣支持著他,他恐怕連舉步都難了。

  出了前關,古今人自回。

  徐文下了桐柏山北峰,業已是二更時分。平時半個時辰的路程,他走了將近四個時辰,他脫力地倒臥路邊。這時,他才忍不住呻吟起來。

  躺臥了盞條工夫,又掙扎起來上路。

  如此走走停停,直到天色微明,才走完山路。

  他覺得全身骨骼像是被拆散了般的,連多走一步都不可能了。

  他意識到自己內傷的嚴重,若不及時療傷,勢將性命難保。

  于是,他連跌帶爬地進入一片林中,隨便在一株樹下坐了下來。他慘然一笑,自言自語地道:“總算沒有死,還有機會!”

  驀地——

  一個十分耳熟的聲音道:“‘地獄書生’,情況如何?”

  徐文費力地抬頭一望,那授他“五雷珠”的陌生漢子,正站在他身前。

  “閣下有何見教?”

  “事情結果如何?”

  徐文苦苦一笑道:“失敗了!”

  陌生漢子厲聲道:“什麼,失敗了?”

  “嗯!敗得很慘,几乎一命不保!”

  “為什麼?”

  “失敗在一個紅衣少婦手上。”

  “紅衣少婦是什麼來路?”

  “不知道。”

  “你抖露了身分沒有?”

  “那是必然的。”

  “‘五雷珠’呢?”

  “當場被紅衣少婦奪走,否則怎會失敗。”

  “對方不懷疑你的身分嗎?”

  “這有什麼可疑。”

  “此地仍屬‘衛道會’勢力范圍,你不怕對方追殺?”

  “暫時不會。”

  “為什麼?”

  “‘衛道會主’自願送在下走的。”

  “又為什麼?”

  “因在下曾救過他一命,他欠在下人情。”

  陌生漢子眼中射出了粟人殺光,寒聲道:“你,怎會救過他的命?”

  徐文端了几口氣,怒聲道:“朋友是在迫問口供麼?”

  陌生漢子嘿嘿一笑道:“徐文,在下必須了解情況才能復命!”

  “好,告訴你,在下曾為他解過一次毒!”

  “你……解了他的毒?”

  “不錯!”

  “你知道他的真面目麼?”

  “知道,他便是上官宏!”

  陌生漢子沉吟了片刻,又道:“你與‘衛道會’算是決裂了?”

  “這話豈非多余!”

  “你想見你母親麼?”

  “當然想見……不過貴主人……”

  陌生漢子眼中殺光大盛,獰聲一笑道:“敝主人交代,你想見母親只好到九泉之下了!”

  徐文心膽俱裂,陡地站起身形,栗聲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陌生漢子腳步一挪,道:“此行成功,母子重聚,此行失敗,只有一條路可走!”

  “怎麼一條路?”

  “死!”

  徐文全身一震,倒退一步,抵在樹干之上,咬牙切齒地道:“你主人到底是誰?”

  “這你不必問了。”

  “你們把家母怎麼樣?”

  “與你一路!”

  徐文五內皆裂,厲吼一聲,向陌生漢子扑去。這一妄用真力,牽動傷勢,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眼前發黑,前扑的身形,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陌生漢子喃喃地道:“別怨我,我不能不殺你!”

  手起掌落,劈在徐文的后心,徐文只悶嗥了半聲,便寂然不動,鮮血從五官汩汩溢出,染紅了頭邊地上的枯葉。

  陌生漢子俯下身去,探了探脈息心髒,證明確已斷了氣,意外地,他眼角滲出了兩粒淚珠,歎了一口氣道:“為了我活,你必須死,休怨我,這是命運!”

  說完,以掌劈坑,只數掌,便劈成一個丈許大小的深坑,把徐文平置坑中,然后堆土作墳,尋了一方石塊作碑,上刻:“故地獄書生之墓”七個大字,然后,陌生漢子在長歎聲中飄然而逝。

  他殺了他,因何長歎?

  太陽上升了,照著林野,也照著這坯新上。

  “地獄書生”徐文就此長眠了麼?

  日上三竿,兩條人影,進入林中。一個是青絹包頭、青紗蒙面的青衣婦人,無法看出年紀;另一個是冶艷的少女。

  那蒙面婦人開了口:“你准知他來此麼?”

  “是的。”

  “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你偏偏就愛上他?”

  “師父,您就成全徒儿吧?”

  “丫頭,他與‘衛道會’到底結的什麼仇?”

  “不知道,徒儿擔心他會死在那批怪物手里。”

  “嘿!煩死人,等著,為師的方便了再上路……”

  蒙面婦人轉入林深處,冶艷少女信步踱著……

  突地,她發現了那坯新土,一看,尖厲地叫了起來:“他……死了!”

  嬌軀一扑,暈倒徐文墓前。

  片刻之后,蒙面婦人出現,大聲道:“什麼事大驚小……噫!”

  蒙面婦人奔了過去,看了看墓碑,重重地“嘿”了一聲,自語道:“被這丫頭料中了,這下子我老人家有罪受!”

  自語聲中在少女“天殷穴”上輕輕一拂,少女悠悠轉醒,伏在青衣婦人腳下,放聲痛哭起來……

  久久,那少女自動止住悲啼,站起嬌軀,凄厲地道:“我要為他報仇!”

  “報仇,仇家是誰?”

  “除了‘衛道會’一千人之外還有誰殺得了他?”

  “可不一定。”

  “這里是桐柏山下,該會的勢力范圍……”

  “丫頭,這仇如何報法?”

  “不擇一切手段!”

  “走,為師的帶你去理論!”

  少女咬了咬牙,回頭對著徐文的墓碑,淚水如泉涌出,哽咽著道:“弟弟,我……誓必為你復仇,你……安息吧!弟弟,一別竟成永訣,姐姐我……不久會追隨你于地下的,等著……我!”

  蒙面婦人呵斥道:“痴儿,你不要為師的了?”

  少女木然沒有作聲,她的心已片片碎了。

  她是誰?她正是痴愛著徐文的“天台魔姬”。

  “天台魔姬”呆了片刻,突地舉掌劈向墳頭……

  蒙面婦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栗聲道:“你想做什麼?”

  “徒儿要最后看他一次!”

  “孩子,別任性,你知道他現在什麼面目?”

  “土色猶新,他遇害不會太久!”

  “死者已矣,何必要動他的屍首……”

  “可是……啊!弟弟!”

  “天台魔姬”又哭了起來,一聲聲如怨如訴,斷人肝腸。

  蒙面婦人並沒有勸阻,讓她盡情地發泄胸中的悲痛,在這種情況下,安慰,勸阻,都是多余的。

  一片烏云,遮住了璀燦的日子,天地林樾,頓呈幽暗,似乎為這多情的女子悲悼。

  “天台魔姬”這一哭,又是盞茶時間,才慢慢地停歇下來。她對徐文的墓,作了最后的憑吊,口里喃喃地不知說了些什麼。

  然后,師徒倆動身朝“衛道會”總舵方向奔去。

  就在“天台魔姬”師徒倆身形消失之后,另一條人影,悠然出現,直趨徐文墓前,廢然一聲長歎,道:“天不佑斯人,奈何!此非座骨之所,該為他備棺收殮,擇地而葬,算是盡一份情誼吧,唉……”

  于是,動手掘開了墳墓,不久,屍体出現,血清混和著泥土,那簡直不是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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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8:59:35
  屍体被平置在地上,那人撕落內衫,就近處醮了溪水,耐心地洗擦五官頭面。

  “什麼人?”

  厲喝聲中,一條人影飛射而至。

  “天台魔姬”竟然去而復返,一見徐文的屍身,也不顧眼前的人,便扑上去撫屍慟哭。

  緊接著,數條人影倏然出現,為首的是青衣蒙面婦人,隨著的是“衛道會主”、“痛禪和尚”和四名黑衣漢子。

  眾人先朝徐文的屍体掃了一眼,然后把目光轉向那掘屍的人。

  “衛道會主”沉聲道:“朋友請報名?”

  “區區在下‘天眼聖手’!”

  原來他便是“妙手先生”無數化身之一的“無眼聖手”。

  “天台魔姬”陡地站起身來,戟指“妙手先生”道:“閣下意欲何為?”

  “把他擇地備棺而葬!”

  “鬼話!”

  “姑娘什麼意思?”

  “你憑什麼把他改葬別處?”

  “因為區區受人之托照顧他!”

  “受何人之托?”

  “開封蔣尉民。”

  “蔣尉民與他是何淵源?”

  “翁婿!”

  “天台魔姬”驚震地退了一步,栗聲道:“閣下說什麼?”

  “區區說他是蔣府女婿。”

  “誰說的?”

  “區區說的,他不久前在蔣府親口答應這門婚事!”

  “不可能。他怎會……”

  青衣蒙面婦人一揚手,止住“天台魔姬”,然后厲聲問“衛道會主”道:“屍首在這里不假吧?”

  “衛道會主”聲音中充滿了困惑地道:“是誰下的手呢?”

  “這要問你了!”

  “本座業已說過,毫不知情。”

  “你手下……”

  “他們不奉命不敢胡來。”

  “很難說,你自己說的,他離山時業已身負重傷,誰都可向他下手。”

  “本座以人格擔保,決非本會弟子所為。”

  “你推得干淨?”

  “痛禪和尚”皺緊眉頭道:“施主太過專斷了!”

  青衣蒙面婦人怒喝道:“你算老几,也向老身饒舌?”

  “痛禪和尚”面色大變,但仍強忍住道:“貧僧尊施主是武林先進……”

  “你不配!”

  “痛禪和尚”涵養功夫再深,也感到受不了,虎目一瞪,精光迫人,憤然道:“三指姥姥,請你自重!”

  “你要老身自重?哈哈哈哈!老身已很久沒有殺人了……”

  “施主要殺人麼?”

  “可能!”

  “施主以為‘三指追魂’天下無敵麼?”

  “殺你大概不成問題!”

  “何不試試?”

  場面頓呈劍拔弩張之勢。

  “三指姥姥”嘿嘿一笑,道:“若在數十年前,殺你都嫌遲了,還容你繞上這多廢話……”

  “衛道會主”沉聲接口道:“老前輩,可否先談目前問題?”

  “三指姥姥”火爆爆地道:“老身有主見的,候著!”

  話聲中,揚起右手,伸食中無名三指,指向“痛禪和尚”,厲聲道:“你若叩頭告饒,老身放過你一次!”

  “痛禪和尚”僧衣無風自鼓,凝聲道:“貧僧接施主的三指!”

  “三指姥姥”冷哼一聲,手指方向略偏,三股白光,自指尖疾射而出,“嗤!嗤!”聲中,兩丈外一株合抱大樹的樹身,洞穿了三孔。

  “衛道會主”因為戴了人皮面具,臉上沒有表情,但目中已露駭色。其余隨行弟子,各打了一個冷顫。的確,這種指功別說見識,連聽都沒聽說過。

  只有“痛禪和尚”仍神色自若,顯然,他並不為這一手所震。

  “三指姥姥”不屑地道:“小和尚,你比這樹身如何?”

  “痛禪”年已半百,被稱為小和尚,真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當下沉靜地道:“施主僅管出手,擋不住,貧僧認命了!”

  “老身生平從未見過像你這等狂妄之輩,你是活膩了?”

  “未見得!”

  “接指!”

  三縷白光,夾嘶嘶破空之聲,齊射向“痛禪和尚”,“痛禪和尚”兀立如山,既不閃讓,也不封擋……

  “衛道會主”的目光直了,連“天台魔姬”也粉腮變色。

  “波!波!波!”三聲震耳巨爆,白光在觸及僧袍之時,像撞上了鋼牆,迸射四散,“痛禪和尚”只向后挪了半步。

  “三指姥姥”驚呼道:“這是‘先天罡氣’!”

  “痛禪和尚”卸了神功,淡淡地道:“施主見聞廣博,不愧武林先進!”

  這是褒,抑是嘲,別人不覺得怎樣,“三指姥姥”聽來可就不是滋味了,她成名在百年之前,“三指神功”所向無敵,“三指”到處,黑白道為之喪膽,想不到隱退了數十年出山,栽了這大跟頭。

  一張老臉在變,忽紅忽紫,最后成了鐵青,怪叫一聲道:“丫頭,走!”

  “天台魔姬”瞥了徐文屍身一眼,哀聲道:“師父的……”

  “三指姥姥”厲聲道:“你走是不走?”

  “衛道會主”和聲道:“老前輩不追究他的死因了?”

  “三指姥姥”不發一言,連目光都不曾轉,彈身電閃而逝。”

  “天台魔姬”嬌軀一扭,正待……

  驀在此刻——

  “妙手先生”突地怪叫一聲道:“看……他……沒有死!”

  “天台魔姬”轉回嬌軀,激動地道:“他不會死,我早該想到的!”

  “衛道會主”等也愕然震驚。

  只見徐文手足微微抽動,胸部也略見起伏。

  被埋葬了的人,還能復活,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天台魔姬”也許是興奮過度,兩膝一軟,坐下地去。

  在驚震莫明的目光注視下,徐文生機逐漸恢復,盞茶工夫之后,他居然哼出了聲,他活了,真的從死里復活了。

  “妙手先生”陰陽怪氣地道:“感謝上蒼,另一條命算是保住了!”

  另一條命是誰?

  這句話沒有引起任何反應,因為所有的注意力被眼前的怪誕事儿吸引了。

  屍變,僅屬傳聞,同時,屍身應該是僵直的,但眼前的屍体柔軟,沒有屍氣,呼吸之聲,隱隱可聞……

  “妙手先生”化身的“天眼聖手”俯下身去,一探徐文脈息,驚喜地道:“果然活了,好險,如非我一念之間,要把他擇地另葬,他可就死定了!”說著,突地又轉向“天台魔姬”道:“姑娘方才說他不會死,早該想到……這話是……”

  “天台魔姬”櫻唇一啟,旋又閉住,搖了搖頭,似乎不願作答。

  “妙手先生”抬頭向“衛道會主”道:“會主不反對區區把他帶走吧?”

  “衛道會主”向“痛禪和尚”望了一眼,“痛禪和尚”頷了頷首,“衛道會主”這才沉凝地道:“可以,不過告訴他,本座業已仁至義盡,此后碰面,得看他的命運了!”

  說完,再次一掃徐文,然后與“痛禪和尚”等人離去。

  徐文口中微微呻吟出聲,但雙目猶未睜開,看來他生機仍十分薄弱。

  “天台魔姬”憐惜地注視了徐文片刻,幽幽站起身來,向“妙手先生”道:“閣下要帶走他?”

  “不錯。”

  “為什麼?”

  “區區早說這是受人之托照顧他。”

  “不許閣下碰他。”

  “姑娘什麼意思?”

  “我要照顧他。”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姑娘,他已是使君有婦的人了?”

  “天台魔姬”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寒聲道:“閣下根據什麼說這句話?”

  “他已親口應允了蔣府的婚事。”

  “有何為證?”

  “蔣明珠曾以翠玉耳墜贈他作為信物!”

  “閣下也許錯了,這事我知道,蔣明珠心感被救出‘聚寶會’密舵,贈耳墜以圖報,當時,他曾堅持不收,蔣明珠強留而去,他……並不愛他!”

  “姑娘也許對,但天下事並非一成不變的。”

  “我不信!”

  “他醒來之后,你可以先問問他。”

  “不……他不會……”

  徐文睜開了眼,失神地茫然轉動,似乎意識還未完全清醒。

  “天台魔姬”凄然喚道:“弟弟!弟弟!”

  久久,徐文的面色起了變化,終于他開了口,但聲音細如蚊蚋:“我……死了麼?”

  “不!弟弟,你不會死的,你是復活了!”

  “我……那漢子呢?”

  “漢子?”

  “向我……下殺手的漢子……”

  “誰?”

  “大姐,是你救……我麼?”

  “弟弟,慢慢再談,讓姐姐我先助你復原!”

  “別……碰我左手……”

  “我知道的!”

  “妙手先生”眼神十分復雜,沉重地道:“治病療傷,是區區本行,由區區來處理吧。”

  “天台魔姬”素手一抬,道:“毋須勞動閣下!”

  徐文目光轉向了“妙手先生”,驚愕地道:“閣下也來了?”

  “妙手先生”一笑道:“徐文,你……”

  “天台魔姬”杏眼一睜,道:“你叫徐文?”

  “妙手先生”默然,似乎深悔矢口露了徐文的身分。

  徐文以歉意的目光朝向“天台魔姬”,坦然道:“大姐,恕小弟瞞了你這麼久,小弟是叫徐文,‘七星堡主’徐英風的后人!”

  “哦!”

  “天台魔姬”哦了一聲之后,本想再說什麼,但看到徐文萎頓虛弱的樣子,便又止住了,窒了一窒,轉口道:“弟弟,我助你療傷!”

  “妙手先生”冷冷地道:“姑娘,他必須先服培元之藥……”

  “天台魔姬”以斷然的口吻道:“不用!”

  說著,不理“妙手先生”的反應,蹲下身去,坐在徐文身側,把右掌貼上徐文的“脈根穴”,緩緩逼入真元。

  這種療傷之法,可說大異武林常軌。

  徐文閉上了雙目,以微弱的內元引導外元……

  面色由蒼而紅潤。

  前后兩刻時間,“天台魔姬”收功起身,粉腮略見蒼白。

  徐文睜眼起立,誠摯地道:“大姐,大恩不言謝了!”

  “天台魔姬”白了他一眼,道:“什麼大恩小恩的,弟弟,這句話我不愛聽。”

  “啊!如此算小弟失言,這廂與你賠禮!”

  話聲中,拱手一揖。“天台魔姬”噗妹一聲笑了起來,把現場原有明霾,驅散了不少。

  “妙手先生”開口道:“徐文,到底怎麼回事?”

  徐文皺了皺眉,道:“閣下想知道什麼?”

  “你被埋葬的經過。”

  徐文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土穴,和倒在一側刻有自己名號的墓碑,一股怨毒沖胸而起,眉目之間戾氣大盛,沉聲道:“閣下有知道的必要嗎?”

  “當然,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徐文轉念道,以“妙手先生”的見識,也許能知道那陌生漢子口中所謂“主人”的來厲,也許,與已死的“七星故人”有關……

  心念之中,道:“在下赴桐柏途中,忽逢一個陌生漢子,自稱奉主人之命,授予一顆‘五雷珠’……”

  “‘五雷珠’?”

  “是的,說是要借在下之手,摧毀‘衛道會’……”

  “噢!以后呢?”

  “在下家母被劫持在對方手中。以母子重逢為要挾。”

  “哦!”

  “在下赴桐柏事敗,重傷下山,又遇那原先的陌生漢子,說是事敗則死,乘危下了毒手。事實經過大致如此。”

  “妙手先生”低下了頭,半晌才抬頭道:“你知道對方來歷嗎?”

  “不知道,但知道與一個叫‘過路人’的是同一來路。”

  “‘過路人’?”

  “是的‘過路人’曾化身錦袍蒙面人暗算在下,翠玉耳墜也是對方所奪,目前佛心也已落入對方之手……”

  “妙手先生”栗聲道:“‘過路人’曾冒充錦袍蒙面客?”

  “是的。”

  “曾對你下毒手?”

  “不錯。”

  “而這陌生漢子又對你下殺手?”

  “一點不錯,已死的‘七星故人’也曾對在下施過殺手。”

  “這……這……怎麼可能呢,”

  徐文心中一動,道:“閣下知道對方的來歷?”

  “妙手先生”答非所問地道:“完會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麼?”

  “妙手先生”目中流露極度困惑之色,舉眼向天,才沉重地道:“此中內情十分復雜,又須假以時日澄清!”

  徐文毫不放松地道:“閣下是知道對方來歷的了?”

  “不知道。”

  “但閣下曾說不可能,除非……那是什麼意思?”

  “那是我的推測,但那推測既不合情,也不合理,不能成立!”

  “閣下好像言不由衷?”

  “徐文,一月之內給你答復,如何?”

  徐文想了想,道:“閣下准能踐約嗎?”

  “妙手先生”庄重地道:“笑話,這樣好了,屆時你可以找令岳丈蔣尉民理論。”

  “天台魔姬”突然粉腮一變,插口道:“弟弟,你何時與蔣姑娘訂的婚?”

  徐文尷尬地道:“沒有呀!”

  “妙手先生”冷哼了一聲道:“徐文,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怎能自食其言?”

  徐文面上一熱,道:“閣下到底知道多少?”

  “你的事不敢說全知,十之七八是有的。”

  “天台魔姬”幽幽地道:“弟弟,是真有這回事了?”

  徐文又斷然道:“沒有。”

  “妙手先生”冷冰冰地道:“徐文,事與老夫無涉,但明珠那孩子是老夫從小看大的,你不能欺負她!”

  “欺負?”

  “你不該接受她的耳墜于前,又親口許婚于后?”

  “耳墜是她贈送的,當時並未附有條件。”

  “豈能說是條件,你忘了雙方家長早年之約了麼?”

  徐文倒抽了一口冷氣,期期艾艾地道:“這……當初並沒有依禮完成婚約,僅是口頭一句話……”

  “嗯!那不久前蔣府的承諾又作何解呢?”

  “什麼承諾?”

  “你答應‘毒功’消散之期,即踐約之日,有這回事吧?”

  “有的。”

  “但你卻否認?”

  “事實很簡單,‘毒功’根本無法消散……”

  “誰說無法消散?”

  徐文心頭一震,道:“難道……”

  “不錯,蔣尉民業已尋到散毒之方,他說,即使付出極大代價,亦在所不惜!”

  徐文默然了,心頭如巨浪般起伏不已,他想到蔣尉民父女在自己窮途末路之下,所給予的溫情,那是彌足珍貴的……

  “天台魔姬”粉脫一慘,眸中淚光瑩然,凄怨地道:“弟弟,願后會……有期……”

  說完,如飛而逝。

  “大姐!”

  徐文脫口叫了一聲,彈身追去。“妙手先生”晃身截在頭里,道:“不必追了!”

  “閣下什麼意思?”

  “你不能辜負蔣尉民父女對你的殷望!”

  徐文怒聲道:“閣下未免管的太多了……”

  “你不想想‘天台魔姬’的為人,她能與你匹配麼?”

  “閣下可知在下欠她多少人情?”

  “人情與婚姻豈可扯為一談。”

  “閣下請便吧。”

  “徐文,你會后悔莫及的。”

  “那是在下個人的事,不勞閣下操心!”

  “但老夫受人之托……”

  徐文一抬手阻止對方話頭,冷冷地道:“在下不喜歡旁人干涉私務,閣下不是受托做月老的吧?”

  “你毀約了?”

  “誰說的?”

  “如此你馬上到開封蔣府,自作交代吧!”

  徐文想到“天台魔姬”的一往深情,和她方才凄怨而離的神情,覺得十分內疚,然而想及自己血仇未報,生死難料,“無影摧心手”之毒未散,根本談不上儿女之私,蔣明珠也好,“天台魔姬”也好,自己能接受任何一方的情意嗎?

  心念及此,苦苦一笑,從懷中取出翠玉耳墜道:“煩閣下將此物交回落世叔,在下的苦衷他能諒解的!”

  “妙手先生”一怔道:“你得回此物了?”

  “是的,從‘過路人’手中。”

  “嗯!不過……老夫不能替你辦這件事。”

  “為什麼?”

  “這是明珠那痴心丫頭親手給你的定情之物,你絕交也好,斷情也好,毀約也好,你自己去向她交代吧!”

  徐文大感為難,覺得有些牽腸掛肚,尤其“妙手先生”的話,每一句都像一根利刺戳在心上,想起在蔣府酒醉書齋,蔣明珠夜半侍茶,那已充分說明了她芳心所願,而“散功踐約”之語,的確是自己答應的,雙方又是世交……

  “妙手先生”又道:“徐文,老夫再提醒你一句,蔣尉民為了你這只毒手,日夜奔波,千方百計探求散功之方,眼前已有眉目,那番苦心孤指,你會漠然視之吧?”

  徐文百感交集,痛苦地哼一聲,但這根本無法消解的毒功,蔣尉民居然會找到解毒之方,可也是意想不到的事,在好奇的驅使下,脫口問道:“蔣世叔得了什麼能散毒功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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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0:32
第十二章 易容索血

徐文脫口向“妙手先生”道:“蔣世叔得到了什麼能散毒功之方?”

  “妙手先生”略一沉吟道:“這得要問他本人才知道,老夫僅知有這麼回事而不詳內情。”

  徐文不再問下去,現在,他已無意于消散“無影摧心手”了,他念念不忘的是報仇,而這只“毒手”,將是報仇的利器,至于其他,均屬次要,甚或是不必要的。

  “妙手先生”轉變了話題,驚奇地道:“奇怪,你竟然不死?”

  徐文本身也是驚異莫名,自己生平也未服食過什麼靈芝異草,更未練有什麼護神立功,就記憶所及,自己已有三次以上必死的經歷,結果總是死而復生,為什麼呢?

  的確,這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

  再說,自己遭陌生漢子殺手,且在重傷之后,從被理到豎墓立碑,到被掘出,至少在一個時辰以上,是好人也活活窒死了,怎麼能有命在呢?

  難道暗中有人助自己嗎?誰呢?

  此間有鬼神之說麼?這種事根本已超出人所能為的極限。

  他愈想愈迷惘,也愈駭異,到底是什麼原因使自己一而再地死而復生?

  他困惑地一擺頭,道:“在下也不解其中究竟!”

  “你以前服食過什麼天材地寶之類的藥物沒有?”

  “沒有。”

  “想想看?”

  “沒有。”

  “妙手先生”鍥而不舍地追問道:“有否什麼奇遇?”

  徐文雖感對方關心得有些過分,但想到對方既受蔣世叔之托照應自己,也就不以為意,耐著性子道:“什麼奇遇也沒有……”

  說了這麼一句,話鋒突地頓住,他想到“白石峰”后怪老人輸功的那回事,當然,那是可以解釋為奇遇的,但輸功只能俾自己內力速成,而不能使自己生機不滅,這是很淺顯的道理,心念及此,他沒有接續話頭,閉上了口。

  “妙手先生”若有所悟地脫口道:“老夫想到了,她必然知情!”

  徐文一愣神,道:“她,誰?”

  “‘天台魔姬’她曾說過一句話,老夫當時沒有十分注意,現在想起來,內中大有文章……”

  “她說了什麼?”

  “她說:‘我早該想到的,他不會死!”’

  “噢!”徐文“噢”了一聲之后,接著又道:“是她把在下掘出墳墓的麼?”

  “不,是老夫!”

  “是閣下?”

  “是的,老夫原意是想把你易地備棺殮葬,方不負蔣尉民相托,想不到你卻復活了。說巧也真巧,若非老夫這一念,你現在仍在墓中,也許……”

  徐文內心起了一陣悚栗,的確,如果不是“妙手先生”把自己掘出墓來,生命便算結束了,如此說來,他對自己可說有救命之恩,隨即拱手一揮,改了稱呼道:“敬謝前輩再造之恩,將來必有以報!”

  “妙手先生”哈哈一笑道:“算了,這只能說是你命不該絕,才有這等巧合。倒是老夫誠心希望你別辜負了蔣明珠那丫頭一片痴情,自你救她出‘聚寶會’密舵之后,她便已暗誓此身再無別屬。娃儿,假若你真的就此死了,老夫看來那丫頭可能會出蠢事。”

  徐文悚然而震,暗忖:蔣明珠真的如此痴情麼?果如此,自己將如何處理這一段情?紅衣少女上官紫薇不談,“天台魔姬”呢?

  想到“天台魔姬”,頓覺心煩意亂,他感于她的深情,卻又不恥她的為人,照她表面的作風,她是個放蕩不羈的女子……

  “妙手先生”見徐文痴痴不語,接著又道:“徐文,關于報仇的事,望你與蔣尉民商議之后再采取行動。”

  徐文唯唯應道:“是的。”

  “你現在就可以首途開封了……”

  “是的。”

  “你可別口是心非,記住,一月之內,老夫查明劫持令堂與對你迭下殺手的仇家,屆時老夫再找你。”

  “前輩請便!”

  “妙手先生”歎息一聲,搖了搖頭,彈身離去。

  徐文腦海里仍是混噩一片,那滋味無法以言語形容,不知是恨,是怨,是酸,是苦,還是……

  風聲颯然中,一條人影飄落身前,原來是“妙手先生”去而復返。”

  徐文木然道:“前輩還有什麼指教?”

  “你可願意暫時掩去本來面目?”

  “為什麼?”

  “目前你的處境十分危險,要你命的大有人在……”

  “前輩的意思是要晚輩易容?”

  “正是這意思。”

  “這個……”

  “徐文,撇開‘衛道會’不談,你所說的‘過路人’等既然三番兩次向你下毒手,原因雖然不明,但對方不會就此放過你是必然的,說不定你一露面陰謀便接踵而至,敵明你暗,揭露對方來路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所以為今之計,先恢復這墳墓,作成疑塚,使對方認為你已死亡……”

  “可是晚輩復活之事,業已有人目覷……”

  “這無關緊要,目的只是淆亂對方眼目而已。同時,你改容易貌,江湖中暫時失去‘地獄書生’其人,你乘機找尋線索,老夫循另一途徑追查,雙管齊下,也許能揭穿這可怕的謎底!”

  徐文想了想,毅然道:“好!就依前輩主張!”

  于是,“故地獄書生之墓”再被豎立起來。

  “妙手先生”取出兩粒龍眼大的蠟丸,道:“紫色的一粒是易容丸,用水化開,涂抹在頭面頸及手都,可以改變膚色,白色一粒是復容丸,改變了膚色,除復容丸之外,終生不退。還有一點,你易容之后,聲音必須加以改變,才不致露出破綻。以你的內功修為,改變聲音不是難事吧?”

  “這點可以做得到的。”

  “還有,你的衣衫也得換過。老夫這里有套現成的,你將就吧。”

  說著從藥箱里取出一個布包,連藥丸遞與徐文。

  徐文接了過來,抖開來一看,是一套土藍布衣褲,業已十分陳舊,上衣還打了兩個補釘。他想,自己這一改扮,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

  “妙手先生”重新負上藥箱,提起串鈴,揚長而去。

  徐文先換了衣衫,把舊有的血衣掘土埋了,然后走到林邊小溪,取出紫色蠟九,捻開蠟殼,掬水化開,先涂面頸,然后搽抹雙手。從雙手粗糙黝黑的膚色看來,自己的尊容不瞧可知了。

  易容完畢,臨溪一照,不由笑出聲來,一個俊逸英偉的書生,變成了一個鄉下黑炭頭,莫說別人,連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

  何去何從?

  他彷徨無主地站在溪邊。

  仇與恨,又開始抬頭,他痛苦地絞扭著雙手……

  “妙手先生”要他到開封與蔣尉民商量行事,自己的血仇,豈能連累別人。而且像“痛禪和尚”這等仇家,蔣尉民又何能為力?

  遙望蒼郁的桐柏山,放著血海深仇,無力索討,這份痛苦是可想而知的。

  他茫然地移動腳步,出林,上道……美艷少婦,她的功力,還在“痛禪和尚”之上,簡直無法思議。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

  他想不透,何以天下的特殊人物,全集中到了“衛道會”?

  正行之間,一聲斷喝倏告傳來:“站住!”

  徐文止住腳步,抬頭一看,七個黑衣人站在身前,為首的一人,手持一支三角小旗,期中央繡了一個“巡”字毫無疑問,對方是“衛道會”派出的巡山弟子。

  一股殺機從心底升起。

  為首的黑衣人態度倒還不惡,端詳了徐文几眼之后,道:“哪里人?”

  徐文要殺這七名弟子,可說不費吹灰之力,但心念一轉之后,他按捺住了殺機,對這些無名小卒下手,有什麼意義呢?值得嗎?

  于是,他以沙啞的聲音開了口:“小的附近人。”

  “什麼地方?”

  “平陽城外五里集。”

  “到這里來做什麼?”

  “尋走丟了牲口。”

  “光棍眼里揉不進沙子,朋友,你分明是武林中人?”

  徐文雖易了容,改了裝,十足一個土包子,但他忽略了一個內功好手的眼神是與眾不同的,雙方一照面便已露了白。聰明的他,當然隨即領悟,既不想殺人,這口氣只有忍到底,咧嘴一笑道:“不錯,俺小黑曾練過几天把式,說武林人俺可不配。”

  持“巡”旗的漢子疑惑地再打量了徐文几眼,沉聲道:“朋友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桐柏山下呀!”

  “朋友可曾看三里外的標志?”

  “這……這……嘻嘻,俺不識字。”

  另一黑衣人突地插口道:“頭目,此地剛出過人命,這黑小子來路可疑,還是帶回山去問問的好?”

  持旗漢子點了點頭,向徐文道:“朋友,請你上山走一遭,如你確是附近良民,決無妨礙。”

  徐文眉鋒一聚,道:“要俺上山?”

  “不錯。”

  “俺沒空。”

  “朋友,這是對你客氣,你就馬虎點算了吧!”

  “如果不客氣呢?”

  “在下職責所在,只有強請了。”

  徐文的殺機又被勾了起來,冷冷地道:“俺說過沒空!”

  為首的頭目面色一沉,道:“朋友,動手便沒意思了!”

  “什麼,動手?”

  “正是這句話!”

  “俺今天不想殺人!”

  這句話,使七人面色均為之一變,那為首的冷冷一哼道:“朋友,‘衛道會’禁區之內,不許隨便殺人!”

  徐文真想出手殺人,但想了想,又覺得實在犯不著與這些小卒子計較,寒聲道:“別迫俺殺人,讓路!”

  “朋友想左了!”

  話聲中,身形一斯,便朝徐文抓去,這出手一抓之勢,頗也不俗,一般而論,可算好手,可惜碰到的是“地獄書生”。當然,如果這七名黑衣人知道面對的人是誰,早已逃命之不暇,別提出手了。

  “哇!”

  慘嗥聲中,那為首的持旗頭目在手爪抓及徐文之際,仰面栽了下去,手足一陣拳動,便斷了氣。

  六名巡山弟子,一個個亡魂盡冒,釘在當場,寸步難移。對方沒有出手而能致人死命,的確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殺機一發,便不可遏止。徐文憶及堡中那些被殘殺的弟子,橫死的“七星八將”之中的六將,血債血還,自己何必效婦人之仁。

  于是,他欺身出手,六名黑衣漢子連轉念的余地都沒有,相繼慘號倒地而亡。

  七名“衛道會”巡山弟子,在眨眼間悉數畢命。

  徐文掃了七具屍体一眼,舉步向前走去,仍是那麼蹣跚,遲滯。

  走不到五丈,一聲冷喝遙遙傳至:“兀那小子轉回來!”

  徐文回頭一看,三條人影,站在七具屍体旁邊,當先那黑面漢子,赫然是“衛道會”總巡察邱云,他身后是兩名彪形大漢。

  六道目芒,充滿了殺機,雖然隔了五丈,但仍感到灼灼迫人。

  徐文耳邊突地想起父親生前的一句:“各個消滅!”不錯,殺一個是一個,結總帳力有不逮,零碎索取也是一法。

  心念之間,他掉頭大踏步走了回來。

  那副尊容與裝束,令邱云等三人為之皺眉,一個鄉下黑炭頭,毫不起眼,會是殺人的凶手嗎?總巡邱云困惑地掃了徐文一眼,道:“人是你小子殺的?”

  徐文冷冷地道:“不錯。

  邱云再次打量徐文,似乎對他坦承殺人有些不相信,兩名彪形大漢卻已目露凶焰,有些躍躍欲試之態。

  徐文不屑地道:“邱云,你不相信麼?”

  邱云駭然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憑這句話,本座相信你,你小子怎知本座姓名?”

  “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是嗎?”

  邱云黑臉一紅,成了紫茄之色,目中殺光畢露,厲聲道:“報上你的來厲?”

  徐文心念一轉,冷厲地道:“區區‘索血人’!”

  “什麼,‘索血人”?”

  “不錯。

  “沒聽說江湖中有你小子這一號人物?”

  “那是你孤陋寡聞。

  兩名彪形大漢似已忍耐不住,但未奉命不敢出手,雙雙怒哼出聲。總巡邱云氣得身軀一顫,怒喝道:“人是你殺的?”

  “區區已經說過了。

  “為何殺人?”

  “索血!”

  “索血,什麼意思?”

  “你死了,便懂了!”

  總巡邱云暴喝一聲:“拿下!”

  兩名彪形大漢,巴不得這一聲,雙雙如出押猛虎般扑了上前,四手齊抓……

  徐文沉哼一聲:“找死!”左手輕點,右掌猛揮,兩聲慘嗥同時響,左邊的一人,栽倒現場,右邊的一人,應掌而飛,瀉落三丈之外。

  總巡邱云心膽皆炸,厲喝一聲:“‘素血人’,本座把你低估了!”

  隨著喝聲,一道排山勁氣卷向徐文。

  徐文雙掌一揚,以十成功勁封了出去。

  “砰”然巨響聲中,沙飛石舞,總巡邱云悶哼一聲,連退了三四步,一張黑臉成豬肝色,血沫順口角而下,染紅了半幅衣襟。

  徐文向前一欺身,殺氣騰騰地道:“邱云,納命吧!”

  就在此刻——

  一個並不陌生栗喝,遙遙傳來:“住手!”

  徐文不期然地舉目望去,只見一頂彩轎,如飛而至,眨眼間便到了跟前,彩轎落地,四名抬轎的健漢,退到轎后。

  總巡邱云回身施禮,道:“參見太上護法!”

  “邱總巡,免禮退開一邊。”

  徐文殺機蒸騰,暗忖:“轎中人”來得好,這樣一個一個殺,省了許多事。

  轎中傳出了“轎中人”冷厲的話聲:“邱總巡,先查死者致命之由!”

  “遵諭!”

  邱云步向死者,開始翻查。

  徐文帶煞的目芒直射在那頂彩轎上,“轎中人”到底是什麼形象他到現在還無所知,僅知道對方是個女的,功力奇高,他想及“轎中人”能封人功力的詭異身手,不禁暗地打了一個冷顫。

  他自得“白石峰”后的怪老人輸以真元之后,功力猛增,但未曾與“轎中人”交過手,能否毀得了對方,他沒有自信,但他盤算著,如何使對方現身?

  總巡邱云駭然好了徐文一眼,然后趨近轎前,道:“稟太上護法,死者無傷痕!”

  “什麼?無傷痕?”

  “是的,依卑座看來,似乎與……”

  “說下去?”

  “似與‘地獄書生’的殺人手法相同!”

  “你是說‘無影摧心手’?”

  “相似,但無法確定。”

  “退下!”

  徐文心中暗自冷笑。

  “轎中人”冷冰冰地發話道:“朋友如何稱呼?”

  “索血人!”

  “索一血一人?”

  “不錯。”

  “什麼來路?”

  “尊駕何不出轎說話,見不得人麼?”

  “無禮!‘索血人’,你殺人的原因是什麼,”

  “索血!”

  “對象是本會麼?”

  徐文一咬牙,道:“就算是吧!”

  “轎中人”默然,似乎在思索什麼,場面頓是死寂,但卻彌漫著無形的殺機。久久,“轎中人”才沉重地開了口:“‘索血人’,你與‘地獄書生’是什麼關系?”

  徐文心念電轉,承認還是不承認?如果承認,根本失去了易容的本意,而對方勢必傾全力以對付自己,如果否認,對方已看出“無影摧心手”,很難自圓其說,當然,如果能扑殺對方,不放活口,便什麼顧慮都沒有了。可是,能否辦得到卻大成問題。如是,則“各個消滅”的復仇手段,必將破滅……

  復仇,是第一要義。

  于是他含混地道:“這一點尊駕大可不必追究。”

  “好,這暫不談,你是乖乖地隨本座上山,還是要本座出手?”

  “隨尊駕上山?嘿嘿嘿嘿……”

  “那是要本座出手?”

  “尊駕不出手也不行,區區並無意放過在場的每一個活人!”

  “狂妄!”

  怒喝聲中,一道罡風從轎內卷出……

  徐文可絲毫也不敢大意,何況他的目的是要仇人的命,身形微挫,雙掌扶以畢生動力,封了過去。這種打法,一分修為一分力道,絲毫無假,偷不了機,取不了巧。

  當然,他有他的目的。第一,速戰速決;第二,探測對方的功力高到什麼程度。

  “轟!”

  兩股驚世駭俗的掌力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晴天霹靂股的巨響,勁力余波,撕空迸射,一項彩轎,被震成了碎片。

  四名抬轎的壯漢,面目失色,退到兩丈之外。

  總巡邱云也是目瞪口呆。

  徐文被反震之力追得雙足入土,陷及腳踝。

  “轎中人”出現了,赫然是一個淄衣老尼……

  徐文目光掃處,几乎駭叫出聲,但他終于忍住了,“轎中人”竟然是“普渡庵”住持“修緣”老尼,看來她是因為身為佛門弟子,參與江湖幫派活動恐遭物議,而且相當不便,才以“彩轎”掩飾。他認識“修緣,但“修緣”可認不出他來。

  神秘的“轎中人”,曾使他困惑,費盡心思,拆穿來竟這般平淡無奇。

  “修緣”老尼面上的肌肉陣陣抽動,眸中煞光迫人,激動地道:“‘索血人’,你身手不弱!”

  “徐文”語帶嘲諷地道:“師太過獎了!”

  “不過,你不必得意,貧尼若不收拾下你,自決當場!”

  這話,使徐文心頭一震,對方敢以生命作賭,當然不會應聲恫嚇,而且此處仍是“衛道會”勢力范圍,后援隨時可到,如果再加上“無情叟”等一二高手,后果就真的難料了,為今之計,速戰速決是上策……

  心念之中,身形向前挪了兩步,栗聲道:“無妨試試看!”

  看字聲落,如濤掌力已攻了出去。

  “修緣”老尼面目一寒,雙袖交叉,如剪拂出,一道疾勁而怪異的罡風,怒旋而出。一陣輕震過處,徐文勁道万鈞的掌力,被引得卷向空處,心里方暗道一聲:“不好!”“修緣”老尼雙袖就交叉之勢一旋一放,罡風再告卷出……

  這種罡勁,不同于一般內家掌力,可以說是內力的升華,几乎到了成形之境。

  徐文若收掌反擊,時間上已來不及,腳下用勁,閃電彈了開去,就借這閃身的電光石火時間,雙掌伸縮,妙到毫巔。

  “修緣”老尼被懂得一個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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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4-26 09:01:29
  高手過招,爭取這瞬息的先機。徐文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隨即身形電彈,“無影摧心手”快速無倫地戳向對方……

  “無影推心手”是毒道中的上乘毒功,只要指尖觸及對方皮肉,中者無一幸免,立斃當場。

  就當徐文的左手,堪堪觸及對方身形之際,一道勁風,橫里襲來,撞得除文的身形一偏,毫厘之差,夠不著部位。“修緣”老尼反掌一擊,徐文倒射丈余。

  這從旁出手的,正是總巡邱云。

  徐文殺機狂熾,足方沾地,又彈射而起,扑向了邱云。

  “你敢!”

  “修緣”老尼厲喝一聲,雙掌猛然圈划而出,兩縷銳風,破空激射……

  “哇!”

  “嗯!”

  慘哼與悶哼同時傳出,總巡邱云在慘哼聲中栽了下去;徐文悶哼出聲,踉蹌退了數步,全身勁道在“修緣”老尼的銳厲罡風中消瀉。

  邱云抽搐了數下,便寂然不動。

  徐文亡魂大冒,勁道被封,只有束手待斃一途。他不知道這老尼使的是什麼功夫,竟然能封閉別人的功力?

  “修緣”老尼厲哼一聲,揮袖一聲,揮袖拂出一掌。

  “砰”挾以一聲慘哼,徐文飛栽兩丈之外,口血狂噴,倒地不起。

  “先斬下他的毒手!”

  “修緣”老尼怒聲下令。四個抬轎壯漢之中的一個,“唰”地拔山腰間佩劍,大踏步向徐文躺臥之地欺去。

  徐文目眥欲裂,額上青筋暴突,一咬牙掙起身來,厲叫一聲,“你敢!”一口鮮血,如噴泉般射出,人也搖搖欲倒。

  那持劍漢子被他這凄厲的神情所懾,腳步不期然地停了下來,但,僅只是一窒,一窒之后,又前欺如故,距離縮短到伸手可及之地;徐文卻無力出手……

  寒芒閃爍,冷森森地朝左臂劈落……

  徐文五內皆裂,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可是他實在無法逃脫這斷臂的厄運,他連閃讓的力氣都沒有。

  本能,一種與生俱來的逃避死亡的本能,使徐文就地打了一個滾。

  壯漢一劍劈空,口里冷哼一聲,逼近,再下削……

  徐文眼睜睜望著劍芒划來,他實在無能為力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冷喝,突然響起:“住手!退下!”

  唱聲發自“修緣”老尼之口,這使徐文大感驚奇,發令要削自己左手的是她,喝止的也是她,為什麼?

  心念之間,目光向對方掃了過去,只見“修緣”老尼滿面激動之色,目光死盯在地上,連一瞬都不瞬。徐文激奇地順著對方目光瞄去,一看,不禁心中一動,地上,正是“白石峰”后絕岩之下那怪老人托自己找尋杜如蘭所交付的信物,想來是自己在翻滾時掉落的。她為什麼對這物事如此注意,莫非……

  “修緣”老尼突地彈身上前,拾了起來,反復一審視,栗聲道:“此物何來?”徐文暗一抹口邊血漬,道:“莫非師太認得這東西?”

  “豈止認得!”

  “徐文心中一震,道:“莫非師太與這東西有關?”

  “修緣”老尼閉了閉眼,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久久才顫聲道:“‘索血人’,這東西怎會在你身上?”

  “在下受一位前輩之托,憑這信物,找一個人,傳几句口訊。”

  “受何人之托?”

  徐文意識到此中大有文章,反問道:“師太追究這件事的目的是什麼?”

  “‘索血人’,莫非你是他的傳人?”

  “他,誰?”

  “玉面俠朱公旦!”

  每一個字,都帶著激顫的成分,從抖動的唇間滾出。

  徐文暗忖:“玉面俠朱公旦”大概是那怪老人無疑了,從這名號,可以想象得到那怪人在年青的時候,必是一個俊美誘人的武士,但這老尼又是誰呢?她怎麼認識這信物,而且激動如斯?

  “師太是指這信物的主人?”

  “不錯!”

  “在下並非他老人家傳人,但曾受過他老人家殊恩!”

  “修線師太”向前一欺身,激動無比地道:“他……還在人世?”

  “是的。”

  “在哪里?”

  “師太請先表明身分?”

  “貧尼……貧尼……‘索血人’,你說受托我一個人?’

  “是的。”

  “找誰?”

  “但此業已不在人世!”

  “你說是誰?”

  “‘白石神尼’的胞妹杜如蘭!”

  “‘修緣’老尼如中電擊般踉蹌退了數步,老臉再次抽搐,抖戰地道:“你說杜如蘭?”

  “一點不錯。”

  “你說杜如蘭業已不在人世?”

  “是貴會上官紫薇說的。”

  “哦!”

  老尼目中泛射出一種痛苦至極的神色,口里夢囈般地喃喃道:“他……還在人世?他……沒有死?……啊!多麼不可能,多麼意外,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她稱呼怪老人為“他”?這是不尋常的昵稱。太晚了,什麼太晚了?難道她會是……

  可是紅衣少女上官紫薇曾說杜如蘭業已永絕塵世。

  “師太的俗家姓氏……”

  “‘索血人’,貧尼就是你受托要找的人!”

  徐文驚愕莫明地退了一個大步,駭然道:“師太便是杜如蘭前輩?”

  “不錯,貧尼便是。”

  “這……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上官姑娘說杜前輩業已……”

  “丫頭說貧尼業已死亡麼?”

  “她說前輩求絕塵世……”

  “嗯!永絕塵世並不一定代表死亡,你可想到遁身空門也可稱之水絕塵世。”

  徐文瞠目不知所對,的確,當初自己太大意了,沒有想到這一層,也沒有追問下去,若非今天巧露信物,豈非永遠對不起那困處絕谷數十年的恩人——玉面俠朱公旦!

  心念及此,不由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暗呼:“僥幸!”

  “修緣”老尼迫不及待地又道:“朱公旦現在何處?”

  “‘白石峰’后的絕谷中。”

  “什麼?他會在峰后……”

  “據朱老前輩說,當年令姐‘白石神尼’杜如蕙,誑朱前輩入秘境修唄葉神功,然后封死通道,數十年來,朱前輩賴一個信念而活,便是重見師太一面!”

  “家姐,她……”

  “修緣”老尼老臉一片煞白,出家人應有的庄嚴法相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一種恨、怨、憤、激……揉合的復雜神色。

  徐文不由在心底歎息,自古以來,不知多少有情男女,被情所困,他雖然不完全明白對方這一段情,但無疑地,她和他同是情鎖之下的犧牲者,日月悠悠,年華似水,生命已快到了盡頭,而這情,看來並未老去……

  “修緣”老尼在這驟然之間,似乎更加蒼老了,她發出了一聲幽然長歎。

  這一聲長歎,充滿了幽怨,也帶著絕望的滋味,數十年的悲酸、不幸,全包含在這一聲長歎里。

  “太遲了,一切都過去了!”

  音調顯得那麼空洞、蕭瑟,令人有秋風落葉之感。

  那四個抬轎的壯漢,困惑莫明地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徐文心感玉面俠朱公旦輸功授技之德,對于所托,自不能沒有一個著實的交代,沉緩地開口道:“師太,朱老前輩命晚輩在尋到師太之后,替他傳一句話……”

  “一句什麼話,你說吧。”

  “他盼望與師太見面!”

  “貧尼,已是出了家的人……”

  “如果師太不願去見他,晚輩仍須把事實經過回復朱前輩。”

  “貧尼……我……我會去見他的,此因不了,貧尼將無法證果!”

  “晚輩可否請教一件事?”

  “什麼?”

  “當年神尼何以把朱前輩囚于絕谷?”

  “修緣”老尼面皮抽動了數下,廢然一歎道:“孽,這是孽!當年,朱公旦失蹤,使貧尼恨、怨、憤而削發,想不到……唉!想不到竟是家姐造的孽,我現在明白了

  “明白什麼?”

  “家姐當年也愛上他,在不達目的之下,便想毀了他……阿彌陀佛!貧尼說了些什麼?……”

  徐文悚然而震,被武林人尊為聖的“白石神尼”,在她的生命史上,竟然也有這不可告人的一頁。人,的確是不可思議的動物。

  “修緣”老尼突地回頭向四名手下道:“你等立即回山,稟告會主,就說本座向武林告別了。這些屍体帶回山去,照武土之禮予以安葬。”

  四名壯漢互望了一眼,齊應了一聲:“遵法諭!”然后分別負起地上的屍体,轉身疾奔而去。

  “修緣”老尼這才向徐文道:“‘索血人’,不管你居心如何,貧尼忠告你一句,立身武林,必須明是非之辨,別正邪之分,你的身手,已可列當今一流之材,願你三思是言,好自為之!”

  說完,彈身飛瀉而去。

  徐文算是完了一件心事。“修緣”臨去留言,雖屬至理,但在他心中,起不了絲毫作用,血債,必須用血洗清。

  由于“修緣”老尼與玉面俠朱公旦之間的故事啟示,他覺得對蔣明珠必須有所交代,然后才能放手去從事索仇的行動,以免牽腸掛肚。生命是屬于自己,生死原可自己作主,但在某種情況之下,卻不盡然。照“妙手先生”所說,蔣明珠已矢志期許終身,若不作適當處置,結果恐怕是一場悲劇,自己面對強仇,生死難卜,豈能妨害別人終生幸福……

  這個結,該如何解開,他還沒有想透,但他已動身上道,目的地是開封。

  由于他已易容改裝,一路之上,引不起任何人注意。

  這一天,過郾城,奔臨穎,距開封的行程業已過半。為了到蔣府之時,不使自己太過襤褸,惹人注目,他買了一襲藍衫,一項藍色頭巾,改換起來,變成了一個落拓的黑面書生。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他同時收斂了目中的精芒,這一來,更加顯得平庸了。

  正行間,一條人影迎了上來。

  “少俠請了!”

  徐文當場一窒,只見對方也是一個書生打扮,清瞿瘦削,年在二十五六之間,是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不由惑然道:“朋友是喚在下麼?”

  “少俠是姓徐吧?”

  徐文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自己改容易裝,除了

  “妙手先生”,根本無人知道,這陌生客竟能道出自己姓氏,這未免太駭人了。

  “朋友如何稱呼?”

  “區區在下黃明,江湖中人稱‘閃電客’的便是!”

  “‘閃電客’?”

  “無名小卒,少俠見笑了。”

  “黃兄怎知在下姓徐?”

  “閃電客”黃明神秘地一笑道:“在下奉命在此迎候少俠!”

  “奉何人之命?”

  “家師。”

  “令師是誰?”

  “‘妙手先生”’

  “哦!”

  徐文恍然而悟,既是“妙手先生”的門人,能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便不足為怪了。

  黃明爽朗地一笑道:“家師對少俠十分器重,認為是武林百年來僅見奇才!”

  徐文訕訕地道:“令師謬贊了!”

  黃明偏了偏頭,道:“看來我年紀比你大,可否叫你一聲賢弟?這少俠兩字有些不順口……”

  徐文見對方是個爽快人,心中已生好感,微微一笑道:“這有何不可。”

  “如此,愚兄托大了,賢弟是到開封麼?”

  “是的。不知黃兄有何見教?”

  “別咬文了,什麼見教不見教,我奉家師之命,請你去一個地方,看一件事。”

  徐文大惑不解地道:“看一件什麼事?”

  “到時自知,現在時間尚早,我們先去鎮上喝一杯如何?”

  徐文自忖到開封並非急事,遲早一天無關緊要,當即一頷首道:“好吧!”

  兩人抄小路入鎮上,選了一家最大的酒樓,走了進去。黃明像是熟客,徑直登樓,揀臨街一間隔離的雅座坐了。

  店小二在門口一探頭,笑嘻嘻地道:“黃相公,照舊嗎?”

  黃明連頭都不轉,一擺手道:“嗯!外加四冷盆。”

  “酒呢?”

  “花雕。”

  “喳!”

  小二轉身而去,另一個進來布上了杯箸,四碟干果,兩杯茶。工夫不大,酒菜齊上,擺滿了一桌。

  徐文也是自小吃喝慣了的,這種舖排,正對胃口。

  這酒樓規模不小,四合院走廊相通,正樓是通座,專供宴客之用,東西耳樓是散座,臨街的面樓,隔成了六小間,是雅座,徐文與黃明占了最右的一間。全樓酒客,

  大約上了四成。

  黃明十分健談,盡揀些江湖的稀罕事儿講得有聲有色,徐文為之神往不已。

  正當二人逸興遄飛之際,一個黑衣人出現門口,滿面嚴肅之色。

  黃明住口,面容一正,問那黑衣人道:“有事麼?”

  “應否避光?”

  黃明目光朝徐文一瞥,道:“同爐插香,不必顧忌!”

  徐文知道對方是以暗語通話,看情形是黃明要黑衣人不避忌自己。

  黑衣人邁步跨入,離座三步,單膝下跪,雙手捧著一只木匣,高舉過頂,朗聲道:“門有門規,家有家法,空追源遠,八字可查!土字輩弟子牛四,參見上輩!”

  黃明大刺刺地一擺手,道:“家無常禮,起來說話。”

  “謝上輩!”

  黑衣漢子站起身來,木匣捧在胸前神態顯得甚為恭謹。

  徐文突地想起“白石峰”頭,爭奪“石佛”之時,“妙手先生搬出門規,只几句話,“聚寶會主”郭芸香連屁都不敢放,乖乖突出“石佛”,可以想見“妙手先生”在空道門中輩份之尊。黃明是他弟子,諒來身分也不低

  心念之間,只聽黃明又道:“何時開堂?”

  “午正!”

  “爐插几炷香?”

  “一百零八!”

  “香頭?”

  “五炷!”

  “爐頂?”

  “電字當頭!”

  “呈上爐火!”

  黑衣漢子向前跨了一個大步,把木匣放在桌邊,然后啟開匣蓋。

  徐文不期然地把目光朝木匣瞟去,一看之下,不由目瞪口呆,汁毛逆立,匣中是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黃明伸手拿起那只斷臂,在徐文面前一晃,然后放回匣中,道:“可以了!”

  黑衣漢子蓋上木匣,施禮而退。

  徐文駭然望著黃明,想問但又覺得幫派秘密,局外人豈能插口,不問,又憋不住一肚子驚疑,神情自然流露出尷尬。

  黃明卻開了口:“賢弟,你看到了?”

  徐文愣愣地道:“看到什麼?”

  “那只斷臂!”

  “噢!黃兄,小弟不解……”

  “這是專門給賢弟看的!”

  徐文駭然而震,栗聲道:“黃兄說奉令師之命要小弟看一件事,莫非指此而言?”

  “一點不錯!”

  “黃兄說明白些?”

  “賢弟記得陸昀其人否?”

  “‘聚寶會’少會主,怎樣?”

  “剛才那只斷臂便是他的。”

  徐文悚然道:“是陸昀的手臂?”

  “一點不錯,‘空道’雖門戶龐雜,龍蛇混處,但祖師留下的規矩卻極嚴,陸昀聚寶雖是門規所許,但騙色卻為律所不容,賢弟明了麼?”

  徐文恍然而悟,記得“妙手先生”曾對自己說過,陸昀騙財而兼劫色,為門規所不容必受制裁,想不到他倒是言出如山,陸昀為了騙取“石佛”秘密,不惜以卑鄙手段,玩弄紅衣少女上官紫薇的感情,還奪取了她的貞操,害得上官紫薇數次尋死,自己曾答應過上官紫薇代她殺陸昀……

  當下一點頭:“小弟明白了!”

  黃明舉杯,道:“來,喝酒!”

  天色已經昏暗,小二掌上了燈火。此刻正是酒客最盛的時候,整座酒樓淹沒在猜枚行令的聲浪中,還間雜著賣唱度曲的弦歌聲。

  徐文已有些不勝酒力,伸了一個懶腰道:“我們該起身了吧?”

  黃明卻是酒興未闌,微微一笑道:“盡了這壺如何?”

  徐文不好掃他的興,因為彼此是初交,點頭道了聲:“好!”

  就在此刻——

  鄰室雅座之中,突然響起一縷圓潤的曲聲:“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怨相見得遲,恨分去得急。跑馬被玉驄難系,近疏林你與我掛住斜暉……”

  曲聲至此一頓。

  徐文聽得呆了,腦海里浮現出一幅感人的圖畫。

  在一個幽寂的庭院里,一個稚氣未褪的丫角青衣小婢,坐在花樹下的石墩上。她面前,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凝神傾聽。青衣小婢天生的一副金嗓子,把一段鶯鶯送別張君瑞的詞儿,唱得入木三分,似乎她就是被離情別緒所苦的崔鶯鶯。那小男孩似懂非懂,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出了神,他只覺得她的聲音很好聽……

  這正是自己童年時的一幅畫啊!

  徐文的眼睛濕潤了……

  曲聲再起,哀怨凄涼:“車儿慢慢行,馬儿快快隨!”

  一宕,尖銳凄冷,帶著哭聲:“遙望見十里長亭,松了金鑰,猛聽得一聲去也!減了玉肌。”

  曲聲休歇,但余音仍裊繞耳際。

  徐文的頰上,控下了兩粒豆大的淚珠。

  前塵影事,齊赴心頭,曾几何時,滄海桑田,家破人亡,血仇滿身。

  當年唱曲的人儿在何方?是生?是死?

  黃明發現徐文的異狀,不由驚聲道:“賢弟,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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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6-26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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