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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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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小松左京]日本沉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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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7:06 |只看該作者
  在地下200公里處,綠光下面的紅光突然潛過日本列島的下方,形成一條淡淡的紅道,開始向側面流了過去。粉色的橫道向日本海方向延伸……

  真下問:「那橫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能量在地下200公里就穿到日本海那邊?」

  中田搖搖頭:「不知什麼原因。」

  真下又焦灼地問:「積累那麼多的能量,已經超過了地殼的彈性限度,為什麼?」

  氣象廳的人說:「日本列島就要分裂了……」

  日本列島的中央部位,閃動著一條伸向南北方面的紅色光線。同時,日本列島發生彎曲。日本海那邊的粉紅色光斑變大。日本列島的東半部向東、西半部向南,緩慢地移動,歪斜地露出一部分,不久慢慢地滑落,最後沉了下去。原來排列整齊的紅色亮點漸漸暗淡了下去……

  「多長時間?」

  「從第二次算起,是62秒,也就是32天多一點。」

  真下副教授歎息道:「只不過是一個月,就發生這樣大的變動。」

  幸長問:「列島部分的移動距離是多少?」

  「水平距離是35公里,垂直下沉2公里。」

  「那麼高山部位將會保存下來……」地理院調來的人說。中田說:「可是要出現山嶽崩裂和大噴發呢?而且,還要繼續下沉……」

  氣象廳的人說:「在大變動之後,還有繼續下降和水平移動。」

  真下副教授說:「但是,我還是有點不相信。這個數學模型準確嗎?我已說過,那麼大的能量積累,超過地殼的彈性強度,這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中田說:「數學模型可能不具備。但是那種能量的移動卻可以想像。你們知道隧道反應嗎?」

  真下說:「你所說的隧道反應是只有在原子核的情況下才能考慮的一種模型,對於宏觀的地殼現象適用嗎?」

  中田搖搖頭:「我沒有說可以適用,但是,對於高密度的固體,像岩石圈這樣的,有一種和隧道反應相似的模型。」

  「什麼樣的?」

  「冰河。」中田說:「在冰河的內部,到處可產生零度的冰穴。在壓力基本不變時,出現一個管狀體,水從中流過。就好像有個較大流速的水流。」

  真下吃驚地問道:「在日本列島下面也有這種現象嗎?」

  中田說:「只是個設想。但是,地下的岩漿為何會鑿出那麼大的隧道呢?」

  真下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口道:「這個設想有些道理可講,可以認為在高溫高壓的岸石圈中產生液相的隧道,熱隨著液流而移動。可是,日本海積聚的能量又是……?」

  幸長插話說:「日本列島終歸要下沉的,大變動何時開始?」

  氣象廳來的人說:「是從三百零二秒開始,也即三百一十二點五日開始下沉。」他的聲音有點發抖。

  只有十個多月……

  人們都呆立在顯示器旁,岑寂不動。

  幸長感到渾身發冷,直起雞皮疙瘩,在短短的十個月內,又能做些什麼呢?

  中田泥塑似的站了一會兒,然後下定決心似的拿起電話。

  幸長問:「你要叫醒長官嗎?」

  「首相。……」中田按了幾個號碼鍵。

  幸長膽怯地說:「這樣不會……對這個模型還要討論呢。」

  「沒有辦法,應該做出最壞的準備了。」

  幸長悄然地躲到一扇窗戶那邊。

  此時的夜空,已經淡淡地泛起魚肚白。

  清晨7時,新聞機關各領導聚到希爾敦飯店,大家表面上都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就好像臨時出席早餐會。汽車前面都沒有安插報社的旗子。

  年輕的秘書們和內閣官房次官,正在特別客房裡接待各報社社長和其他人。

  一個秘書說:「內閣會議估計結束了,首相和官房長官馬上就到。」

  「內閣會議?這麼早就開了?」某社長問。

  「今天早上5點。」秘書說。

  人們都面面相覷。

  有人問官房次官:「中田先生,非常緊張嗎?」

  次官一反平日的活潑爽朗,憂鬱不安地說:「是啊,我們也感到很意外。」

  首相向大臣們掃了一眼,說:「最後,請問各位在兩周內發表,有意見嗎?」

  外務、大藏和防衛三個大臣面露難色,其他人都沉默地坐在那裡。

  通商產業相說:「兩周恐怕太倉促,準備時間得有三周,同時,也需要研究個對策啊。」

  官房長官說:「我們應警惕外國搶先發表。」

  運輸大臣說:「現在有沒有哪個外國學術團體發表什麼?」

  首相府長官說:「這種可能性很大。近來日本列島的外國船隻、飛機和人造衛星突然增加,幾個國家的首腦也是知道這事的。」

  防衛廳長說:「我還是認為不到最後關頭,不要聲張出去。否則社會上一片混亂,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大藏大臣開口道:「我覺得兩星期差不多。國際投機商人已在大量拋售日元,並開始拋售日本債券。歐洲有些國家已暫停同我們結帳。恐怕是我們派特使的國家走漏了消息。因此還是兩個星期的好。」

  外務大臣說:「從國際道義考慮,應盡早通知韓國、台灣和中國大陸。特別是韓國,災情恐怕最嚴重,應在這一兩星期內通知他們。」

  首相問外務大臣:「何時聯合國托管理事會開會?」

  「三星期之內。理事國的事前磋商已大致結束,但最棘手的是澳大利亞和中國。印尼國為有利害關係可能會提出什麼。但這麼大一件事情,即使托管理事會意見統一了,安理會和聯合國會說這違反托管的神聖職責。托管是為促進該地區自治和獨立,假如有人提出佔領,勢必引起爭論。」

  通商產業相說:「是啊,例如向人口稀少的東北新幾內亞一下就遷進1000多萬日本人……」

  秘書此時走進來,同首相低語幾句,首相點點頭。

  首相說:「沒有反對意見,兩周後發表就定下來。大家同記者打交道時小心點。我現在去會見他們的頭頭……」

  A報社的社論主編說:「重要的要國際輿論哪。」

  M社社長建議:「同世界上幾位有名記者,如《紐約時報》的格富厄姆,《世界報》的科瓦爾斯基商量一下怎麼樣?」

  Y報社主筆說:「自從東京大地震後,日本來了外國許多特派記者,他們已經嗅到一些東西。因此不能再少於兩個星期了。有個外國記者正在努力尋找那個喝醉了酒的學者呢。」

  「你說的是姓田所的吧?」H電視台的社長問,「據說他被保釋後就失蹤了。」

  首相突然說:「可以考慮讓外國報刊或通迅社搶先發表特快消息嗎?」有人認為,這樣做利用外國替我們轉移目標,效果反而更好。」

  S報社主編發言道:「我覺得弄小手碗,只能收到短期效果,政府公告應內外同時發表。」

  N電視台理事長說:「什麼時候才告訴我們撤退計劃的詳細內容?」

  該電視台編輯部主任怔怔地說:「這回,日本在相當長的時期內將成為世界注意的焦點了。」他在想著越南人民在戰爭中的艱苦生活,巴基斯坦、孟加拉難民流落的悲慘景象,曾幾何時,那些絕望、痛苦的人民曾是籠罩在心頭的陰影,而如今,自己的同胞也要變成這樣的人,也要流浪、掙扎、痛苦、絕望……

  年紀最大的某通迅社社長說:「在短短十個月的時間內,能把我們的全體同胞全部營救出去嗎?哪怕什麼東西都不帶……」

  首相說:「我們只能這樣回答:全力以赴。我想你會理解這一點的。」

  秘書又走了進來,同首相耳語幾句。

  首相站起身來:「現在,我要同四個在野黨首腦會談……」

  「什麼時候才把避難計劃向我們交底呢?」

  K黨第一把手問,「不把它透露給國民,勢必會在兩周內出現混亂。」

  在野第一大黨領導人皺著眉頭說:「據說,政府早把這件事透給了工商界和財界,這樣做難道不是有意偏袒工商業嗎?政府具備的這種作風,會在避難計劃上也表現出來吧?是否會把營救全體國民生命視做頭等大事來抓呢?」

  首相回答說:「毫無疑問,把全體國民一個不落地救出去,這是壓倒一切的最高任務。可我們還有責任使這些人以後生活下去呀。」

  M黨領袖說:「可從政府的做法看來,真正關心的是保護工礦企業的財產,把這看得比生命還寶貴。我現在想知道,政府是不是已經下定決心拋開所謂官僚機構、權威等所標榜的公正,而真正把營救全國老百姓作為頭等大事來抓?」

  首相感慨地說:「國家機構的事情,的確很傷腦筋。我始終覺得政治無非是在後台進行的工作。我們不應該總在什麼形式問題上糾纏不休,而應該腳踏實地地搞工作。目前我們應盡到知難而進的義務,為日本民族的長遠利益,哪怕粉身碎骨。希望各位埋頭苦幹,配合我們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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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7:13 |只看該作者
  在野黨第三大黨突然亮開嗓門說話了:「你剛才說政治是後台進行的工作這句話,我認為這正是日本執政黨官僚政府的最大錯誤,國民為什麼會把政治視作黑暗,陰險的東西呢?就根源於此。我認為在目前這種國難當頭的危急的時刻,日本特別需要有一位有能力承擔救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英雄人物,他必須能意志堅強、信心百倍地給全體人民以鼓舞。可是包括閣下在內的政府中有這樣的人物嗎?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請容我直言,我覺得老兄你在政治上是一派十足的官僚作風,對於目前的危機,你下了多大的決心克服這種作風呢?」

  首相笑問:「你的意思是由你來承擔這種任務嘍?我並沒有認為自己是塊能勝任度過這場危機的好材料,但除了鞠躬盡瘁,努力完成日前賦予我的任務以外,沒有其他辦法。說什麼『英雄人物』,你不覺得『英雄』和『英雄主義』這些東西使我們的國家和人民,吃夠了苦頭嗎?」

  在野第一大黨領袖插嘴說:「還是盡快把『D計劃』的內容和避難計劃的情況告訴我們為好。」

  在座的官房長官說:「我們已做了準備工作,只等各黨協商好名單後就可發表。」

  首相說:「雖然準備兩周後發表,但目前隨時都有洩露出去的可能,尤其是外國方面。我們請求諸位予以協助。」

  在野黨領袖都陸續走出會議室,有人低聲問官房長官:「向天皇陛下報告了嗎?」

  官房長官看看此人,但沒有弄清他是哪個黨的領導人。

  大藏省國際金隔局局長說:「歐洲主管投資的機構,已經開始大量拋售日本債券。我們的代理公司已把它買下來,但這會影響我們購買黃金的資金。」

  某外匯銀行總經理說:「不如聽其自然,現在為保密而硬買進來似乎已沒有什麼意義。」

  「回收率現在怎樣?」大藏大臣問。

  「快達百分之五十了。」

  「到百分之五十時暫停一下為好。」

  日本銀行總裁說:「我們套進黃金的事,不知洩露出去沒有?」

  局長回答道:「我們是希望金價不上漲的,但他們可能擔心黃金和西歐貨幣漲價才大量拋售日本債券,因此很難說他們是否已知道這事。」

  外匯銀行董事長小聲說:「我們的做法似乎成了多此一舉,不過是出了一口悶氣而已,但賠了夫人又折兵!」

  日本銀行總裁說:「這些又吝嗇又狡猾的傢伙!就算是為了失去國土的日本人考慮,也應該重視國際信譽。而我們也不應該把損失轉嫁給國家投資機構,從而把他們趕到對立面。我們一方面盡最大努力保持住自己的東西,另一方面也盡量少使別的國家蒙受損失。我始終相信,在不久的將來,這些信譽會給我們帶來好處的。」

  「可是,」局長說,「這種高尚的風格在國際社會中能行得通嗎?」

  日本銀行總裁毫不猶豫地說:「肯定行得通!否則國際間的商業社會就沒法成立。我堅守這個信念。」

  經濟團體的會長說:「在如此短的時候內,民間企業能夠轉移到海外的固定資產,包括偷偷轉移出去的那部分,也不過是總資產的百分之十。這太令人遺憾了!」

  一位幹事不安地說:「按運輸大臣的意見,政府要對船隻的分配嚴格控制,那樣的話百分之三都達不到。」

  首相說:「可是,目前的情況是必須優先照顧普通老百姓,而且得讓他們攜帶一些維持最低生活水平的必需品。」

  「可以用飛機呀。」

  「那也很有限,我們正求助於美蘇兩國,恐怕希望不大。船舶情況也是一樣,東京和橫濱的港灣設備還沒有恢復過來。」

  運輸大臣說:「我打算去倫敦國際船舶協會,看能否租些船隻,不過希望不大,因為全世界內船舶都很緊張。」

  首相接著說:「而且要估計到撤退是在極度混亂和危險情況下的可能性。專家們說十個月內也許會有什麼新的情況發生。」

  這時桌上的茶杯一陣輕輕搖晃,可是人們已不再注意這種微震。此時經濟界代表正同首相、運輸大臣舉行會談。

  出席會談的一個人問:「什麼時候公佈分配船隻的法令?」

  「兩星期後。」運輸大臣說。會場中有一陣明顯的騷動。

  首相說:「因為在正式發表前的兩星期內,掌握了該情報的大企業搶著安排船隻,引起國際上的船價和運費暴漲,那就糟了。懇請大家在兩星期內做準備工作,不要把情況洩露給外國。最近一年,政府撥了若干現款向你們提供經費,同時擴大對外投資,這些給工商界帶來了好處,但政府也要對全體老百姓負責,因此希望大家給予我們全面協助。」

  經濟團體的會長說:「莫非又要來一次統制經濟嗎?」

  首相苦笑一下:「這就靠大家的自覺性了,現在的政府並不以軍事力量為後盾,那麼喪失了國土和財產的政府會變得毫無意義。」

  會長離開座位來到窗前,背對著大家說:「依我看,政府要採取嚴厲的措施,只能助長平均主義思想,若交給民間自己處理,反而會做到公正無私。」

  首相說:「可假如工商界一旦忘乎所以起來,能控制住嗎?」

  會長突然說:「富士山噴煙了!」

  有人也站起來,向窗外眺望:「在寶永火山口。噴得很凶哪,箱根和御殿場也……」

  好多人紛紛離座,向外看去。

  政府做出兩周後發表的決定後,在不到四天的時間內忽然傳出流言,說此次地震和噴發規模將比以前更大,東京可能片瓦無存,千葉和湘南一帶將沉向海底,因此除了逃向國外,別無他法。謠言迅速擴散,緊接著經濟恐慌之說不徑而走。人們惶惶然不知所措,因為訂購機票的人已不計其數,客輪船票也搶購一空。

  後來人們發現這次流言原來是政府有意散佈的。因此,在聯席會議上,代表們強烈要求提前公佈日本沉沒的消息。

  執政黨的幹事長說:「假如外國不搶先發表這個消息,在此期間有大批人可以自己設法逃離日本。」

  在野第一大黨書記說:「能設法逃出去的儘是些有錢人,可普通老百姓怎麼辦?我認為應早日發表,做出統一安排。」

  另一代表說:「應防止混亂擴大,盡早採取緊急措施。」

  各方面都紛紛探詢謠言的虛實,街頭巷尾都是人們惶惶不安的議論和猜測。東京地震已停息了幾個月,但對災害的恐懼余驚未定。曾幾何時,謠言重新四起,這在人們心中又投下了陽影。「東京真的會下沉嗎?」不斷有人提出這個疑問,人們已經意識到:肯定在最近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經濟界在同政府領導人秘密會談後第二天,就暗中開始行動。

  在最近一年內日本擁有船舶數字的增大,已引起人們的注意,現在日本又不問價格貴賤,大肆購買舊船破船,或冒充其他國家買船,從而使船價暴漲。而最近一星期內,國際上簽訂租船合同的國家在日本一方,租費也在暴漲。日本向設在國外的企業的匯款猛增。

  經濟界的這種新動向,引起國際社會對日本的密切關注。日本到底要做些什麼呢?世界各地都把日本作為他們注意的焦點了。

  從東京某處傳來小聲打電話的聲音:「提前兩天發表……」

  「決定啦?」對方問。

  「經過討論,大致這樣定下來。」

  過了幾個小時,又傳出了通話的聲音:「很可能提前24小時發表……」

  對方抱怨地說:「這樣我們的方案中有三項就失去作用了……」

  電話裡的聲音不客氣地說道:「歐洲可能在我們發表以前洩露出去……」

  在日本政府原定發表日期的前三天,美國地質測量學會發表了讓全世界震撼的消息:亞洲東部大陸架,特別是以日本列島為中心,行將發生巨大的地殼變動。

  這是地質學會會長尤金·寇克斯同衛星觀測站負責人緊急談話時發表的。上述消息是最近綜合地質觀測衛星和觀測船的調查結果,寇克斯博士表示,日本列島弧在地質學上處於非常特殊的地位,附近的地幔運動是產生大變動的主要原因。

  記者們問:這次變動屬何種類型?寇克斯博士沒有做肯定回答,但表示正在考慮大陸漂移說。

  日本列島附近發生地殼大變動!

  日本將變成亞洲的「原始大陸」?

  這個消息立刻傳遍美國和歐洲,而日本由於時差,遲於美國三小時才發表。歐美的報刊都登載此消息,電台也反覆地廣播。法新社的報道增加了詳細的解說。聯合國當局認為事態發展嚴重,已在數日前召開秘密會議,進行了討論,安理會緊急會議也將討論此事。

  關東、關西兩地的交易所聽到消息後,於拂曉前召開委員會議。臨時國會在上午開會,宣佈了本屆臨時國會的合法性,並宣告首相將發表重要演說。於是,國會大廳裡排滿了各報社、電視台和電台的錄像機和話筒,外國的新聞記者也動員起來了。日本全國的氣氛相當緊張。人們都肅靜地坐在電視機前,屏息等候首相的露面,此時人們越來越覺得,一周以來的流言,也許將變為現實,那種強烈的不安向心頭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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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7:42 |只看該作者
  議長在一點時宣佈開會。首相登上講壇,他帶著沉痛的心情、用低沉的聲音開始讀講話稿:「各位議員,我以日本政府最高負責人的名議,向各位宣佈:現在,我國正面臨史無前例的國難關頭……」

  首相正發表講話時,小野寺提著旅行袋,來到「D計劃」總部。

  幸長問小野寺:「就要動身啦?」

  「是啊,三點半起飛……」小野寺答道,他的臉上隱藏著一種憂慮。

  「你還挺順利嘛。據說國外已經停止兌換日元。不用美金,不賣機票。」

  「比預定提前了三天。好險哪!」小野寺說。

  中田走過來,捶了小野寺一拳:「太好啦!你們打算在哪兒落腳?」

  「暫時在瑞士。她把全部家當都匯到了瑞士銀行。」

  「在瑞士,你還可以找到工作。他們也在建造深海潛艇,積極開展海底調查和開發哪。」

  這時,首相的聲音從收音機裡傳了出來:「據我國科學家和政府有關部分的調查,證實在最近,以日本列島為中心將發生巨大的地殼變動,日本國土可能會遭受毀滅性破壞和打擊。」

  中田說:「我們的工作基本上算是大功告成了,但以後嚴重的事情多著呢,還要牽連到許多國家。」

  收音機繼續廣播:「……調查機關預測,這次變動將在一年內發生,日本全部國土將受到破壞,甚至要下沉到海裡去。」

  「首相以地質學為主題進行演講,歷史上可罕見啊。」幸長說。

  「所以,日本應更早地把自然科學的觀點應用到政治上。」

  中田接過話頭說:「那種單純用政治觀點搞政治的時代即將結束,政治家也應具備有關人類社會和自然科學的科學知識。」

  幸長搖搖頭說:「恐怕政治的根本任務在相當長的時期內,仍是處理各種人與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獨裁製度或好或不好,但辦事效率最高……」

  「這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遭受過的特大災害,作為行政上的最高負責人,我呼籲各黨領導人予以合作,已建立了超黨派的合作體制。同時,為拯救全體日本國民的性命,並使他們一部分財產免遭損失,政府曾懇請聯合國和世界各國政府予以協助,他們同意盡最大努力提供合作……」

  「首相一會兒就要到電視台和廣播電台,直接對國民講話了。」中田說。

  「為保護全體國民的性命和正常的生活,政府正全力以赴地制訂對策,使全體國民順利撤離。我誠懇地希望諸位議員能夠與我們同心協力,做好各項工作……」

  這時幸長問小野寺:「你還沒到出發的時間嗎?」

  小野寺看了一眼掛鐘說:「約好一點鐘在成田高速公路的站台見面。」

  「不是要度蜜月嗎?你怎麼沒精神?」

  小野寺沉重地說:「可是,你和中田先生打算怎麼辦?」

  「還得繼續觀測,中田先生可能調到撤退計劃委員會。」

  小野寺憂愁地說:「雖然我一直都想走,可不知為什麼從昨天開始又不想走了。」

  幸長鄭重地說:「別這樣。能多跑出去哪怕一個人也是減輕了國家的負擔,就多活下來一個日本人。只要你心繫日本,在瑞士也可以發揮作用的。」

  「那,幸長先生和中田先生,準備一直留到最後嗎?」

  幸長微微一笑:「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雖然年紀大了,手腳不那麼利落,可是會想辦法跑出去的。」

  電話響起來,中田走過去拿起了話筒。

  「富士山也噴發了,寶永火山口有三處開始噴火,箱根也開始噴火了,還伴有爆炸。」中田告訴他們。

  「富士山也……」小野寺自言自語道。他心裡忽然掠過一陣不祥的陰影,他站起身來,同幸長和中田說:「那麼咱們再見了,請你們向瑞士聯繫。」

  這時,桌子上的茶杯和墨水瓶發出碰撞聲,一陣搖晃,一支鉛筆滾落在地板上。

  三個人跑向窗邊。富士山已望不見,只看到一朵巨大的灰色蘑菇雲,滾滾地躍向高空。一陣激烈的震盪,使窗玻璃咯噠咯噠直響。

  「這次噴火也真夠厲害的。」中田說。

  身後的電話突然又響了,幸長去接,聽了一會兒他把話筒遞給小野寺:「是女人打來的……」

  小野寺焦灼地拿過話筒:「喂!喂!」

  電話裡傳來一聲轟響和撕心裂肺的哭聲。

  「喂!喂!」這次是玲子的聲音。

  小野寺用手摀住另一耳朵,扯開嗓門大聲問:「你現在在哪兒?」

  「我離開了真鶴公路……車被堵了……」

  「真鶴公路?」小野寺一下子煩燥起來:「怎麼到那兒了?」電話的那一端,玲子的聲音時斷時續:「昨天……到伊豆去了……火車今天一大早就出發……交通阻塞……」

  小野寺急得汗流如雨:「喂!喂!聽不清……」玲子的聲音後面響起了什麼東西碰撞的聲音,樹枝折斷和玻璃破碎的聲浪。

  玲子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屋外堆積了白濛濛的灰塵,燒熱的石頭在飛。小野寺先生,我今天是趕不上了,您自己先飛瑞士罷,我一定會趕去的。」

  「胡說!」小野寺手都出汗了,他叫喊道:「你胡說些什麼!」

  忽然一聲巨響,震耳欲聾,小野寺聽到一句「……日內瓦……」電話就斷了。

  小野寺怔怔地呆站在那兒,淚水奪眶而出。忽然一陣衝動,他奪門而出,他真想馬上見到玲子,哪怕是近一點點也好。

  「小野寺!」幸長在他身後喊道,「不要行李啦?」而小野寺的身影已消逝了。

  幸長身後的收音機裡又傳出首相的聲音,他是在通過電視和收音機同國民直接講話。

  「請大家維持秩序,政府和國會會全力以赴地保護全體國民的性命,保障國民的生活……」

  來自距東京80公里以外的真鶴區的一聲爆炸,幾分鐘後便襲向東京市區,房屋開始搖晃。幸長向窗外望去,只見兩邊的雲天籠罩在一片灰色噴煙之中。

  這天是3月12日。

  3月14日上午1點26分,許多地區都發生了強烈地震,3分鐘後,富士山頂發生大爆炸,一條裂縫從山頂中間直把富士山斬成兩截。頂端被掀走,坍陷了下去。附近地面下沉一米以上。

  同時,三浦半島、伊豆半島、房總半島的突出部位開始迅速下沉。地表嚴重傾斜。

  3月22日,「D-2」小組報告:日本的東西兩地區以大地溝為界,快速斷裂為二,分裂的速度正在加快。

  日本列島將於一年內沉沒。

  這個使全世界人為之震驚的消息,在日本國內的反應卻是平靜的。人們聽了報告及首相的呼籲後,卻無動於衷,除了長吁短歎以外,並沒有人採取過激行動。也許人們在震驚之餘,強烈感覺到的便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了。

  全國的電話,在首相講話結束後的一分鐘齊聲響了起來。

  當天就有幾千處交換台的保險絲被燒斷。

  人們沒有象對待社會事件、美元問題那樣對這件事展開討論,而是煩躁地思考些什麼。人們已經感覺到這次衝擊的嚴重性,所以從下午兩點開始,全國鐵路線的所有終點站,擠滿了不到下班時間而早退的人們。

  在人們心裡都湧動著這樣的呼喊:回家去!無論如何也得回家去。先和家人團聚,成為人們不約而同的急切願望。

  那次大地震後被解除了的「緊急狀態宣言」,再次在全國公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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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運局長在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的會議上報告說:「我們同外國簽訂的租船合同,無法立即生效,有些老闆對自己的船隻開進日本有些猶豫,有些想抬高租價。可國際船主協會竟同意他們這麼做。」

  委員長問:「誰在國際船主協會裡處於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想怎麼樣?」

  「無非是想增加些外快罷。」

  「我們已花了不少錢啦,難道還不夠?」

  「要知道,到處都少不了這種應酬啊……」

  另有一名委員嘟噥道:「也真是沒辦法,單靠日本的商船,怎麼著也運不走1。1億人,油輪又載不了多少人。」

  委員長問:「國際民航組織的情況怎樣?」

  「目前還可以,但也不能對空運期望過高。」民航公司來的委員說:「我國的機場,能供國際航線的遠程大型飛機起降的,只有成田、伊丹、板付和千歲四處,另外有一些只能勉強使用。但如果發生地震和浸水,這些機場就會使用不了多久,關西的新機場不就是成了那個樣子了嗎?」

  「估計確實可掌握多少架飛機?」

  「現在磋商還沒有結束,但最多也只能集中世界飛機總數的百分之三十,這些飛機在最緊急狀態下可以撥給日本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但由於日本的機場有問題,吞吐能力實在太有限,我們只能請美國派大批中型運輸機,才能提高運載效率。」

  「雖然印尼和中國提出支援日本,但數量不會有多少,有情報說蘇聯運輸隊正向太平洋地區開去,也許會對我們有所表示。」

  一名委員說:「我們不能隨意到蘇聯、北朝鮮和中國這些最近的國家去避難,真是遺憾。」

  在野黨的一名委員有些義憤地說:「所以說我們早就應和這些地區加強友好關係嘛。日本明治維新以後,總是接二連三地搞侵略,把自己擺到敵對的地位上,變成了亞洲的孤兒,這叫作繭自縛……」

  委員長說:「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從明治到現在,日本確實熱衷於充當西方的夥伴,在經濟、軍事、工業等方面獲得了很大成功,所以日本覺得自己具備安於獨立的條件,萬一在西方搞砸了,可以溜回來。可是現在這幾個可以溜回來的島子沒有了,這對將來有嚴重影響。但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把全體國民設法從島子上運出去。」

  「極右分子造謠說中國和蘇聯要進攻日本,日本人移居那裡,將被當作奴隸來支使,對國民進行恫嚇。政府對於這幫人,不能放任自流吧?」在野黨的一名委員說。

  委員長皺緊眉頭,說:「是的,對他們應採取必要的措施。截止目前,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用暴力手段進行逮捕。」

  外務省來的執政黨委員說:「人們對於移民地點挑挑揀揀的,如果對策委員會強行分配,會不會引起騷亂?」

  「對這個問題,應讓人們瞭解、認識到這是生命交關的避難,不是去遊山玩水。」委員長說,「下面接著匯報。」

  「機場確實是個極大難題。到目前為止,最理想的情況是每個人的平均飛行距離是4000公里以上,是其他國家的4倍。但問題是,全部機場能夠使用多長時間呢?」

  「成田機場還有一個弱點,」民航局長說:「就是加油問題。由於地震,大部分的油管已不能用,若再發生地震,就只好空運燃料。機場離港灣太遠了。」

  「可是港灣的情況也不妙啊。」海運局長插嘴道:「太平洋沿岸和日本海沿岸有百分之四十的港灣失去機能。如果按照目前的速度下沉的話,不到四個月日本的大部分碼頭就沒法使用。」

  委員長說:「到時也只好用海上自衛隊和美國海軍航空司令部的登陸艇了。」

  接著,他又苦惱地嘀咕了一句:「要在十個月內運走1。1億人,實在是毫無辦法。」

  九洲的霧島、櫻島開始噴火,太平洋沿岸的下沉速度趨緩,但半島的頂端快速下沉。同時,中部有些地方也開始了噴火。

  人們都呈現出平靜的樣子,但是仍壓制不住內心的惶恐不安和焦灼,他們在等待政府的具體指示。

  在政府發佈公告同時,國際航線停辦一般業務了。從4月2日開始向海外輸送重要人員,優先照顧病號,從具備接納條件的國家開始行動。

  機場附近的居民眼巴巴地看著川流不息般起起落落的飛機,他們心裡的焦躁不安在加重,同時有些不信任起來。說是停辦一般市民的飛行業務,那麼客機上每天都坐著些什麼人?肯定是政府大員的家屬、有錢人和在衙門裡有門路的那些人吧?是不是到最後關頭,政府對我們就置之不理,撒手不管了呢?

  雖然這樣想,人們還是努力地讓自己相信政府,政府是絕不會把我們丟下不管的,無論政治家、還是官僚,他們不也是日本人嗎?

  交通阻塞的地方不斷增多,大城市的缺糧情況也日趨嚴重。政府在發佈緊急狀態宣言時,發佈了管理令,由政府統一控制必需品及其價格,但此後各種物質從各地代銷店櫃檯上消失。由於交通阻塞所造成的物質供應停滯,大城市的糧荒更加嚴重。妻子疲憊地問來,拿出很少的蔬菜和幾袋方便麵,沙啞著嗓子說:「從下周開始配給制度,本周內全部停售。」

  「還剩三天。」丈夫嘟噥道:「家裡還有存糧嗎?」

  「肉和青菜都吃完了,還有四公斤大米和一些罐頭。」

  丈夫生氣地提高嗓門問:「為什麼不多買點?明明知道會發生這類事情!」

  「兩周前鋪子裡就沒什麼東西了。天天都去排長隊,好容易才弄到這點東西。記得小時候,戰爭剛結束,媽媽就是去廢墟上排長隊,還是吃不飽。沒想到現在竟又會有這種事。」妻子拿起一袋方便麵,說:「這還是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哪。食品店都不肯賣了,說留著自己吃。我正不知怎麼辦時,一位老大爺說他肯把他們留著的勻出來,不過得用鑽石戒指什麼的交換,現錢已不頂用了……」

  丈夫顫抖著問:「那你把我給你的貓眼石戒指……用它換了七袋方便麵?」

  妻子看到丈夫的臉色變了,她不安地說:「你別生氣啊,我那會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亂昏昏地,就……」

  讀小學五年級的最小男孩從樓上走下來:「媽媽,還不吃飯啊?」接著讀高一的大兒子和初二的女兒也走下來:「我們餓了,今晚吃什麼?」

  丈夫猛地站起來:「我出去一下,今晚不在家吃飯,讓給孩子們吧。」

  妻子驚疑地問:「可是,天這麼晚了,你上哪兒去?」

  丈夫胡亂地走在黑暗中,他本想能買點什麼吃的帶回家的,可現在……想起中學時,他曾和父親拖著疲憊的身體,同農民低聲下氣地哀求到一些爛白薯,弟妹們還高興地大喊大叫,而母親總是嘴邊浮著疲倦無力的微笑:「你們吃吧,我不餓。」……而現在他的耳畔又響起了這無奈的聲音,夾雜著小兒子嚷肚子餓的淒切聲音。

  想到這些,他幾乎崩潰地喊道:「受不了哇!」過了半響,他呆呆地望了四週一眼,心想,那惡夢般的歲月,地獄般的世界,難道會重新在面前閃現嗎?曾幾何時,他歷盡辛酸困苦,拚命地為公司工作,以後和年輕的妻子住在簡陋的小房子苦熬,最後咬著牙買了高價地皮,蓋了房子,好容易才還清了債務和銀行貸款。將近三十年歷盡各種艱辛,他曾發誓,一定不讓孩子們再受那樣的苦,一定要把他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他們吃好的,吃得飽飽的。這些一度也成為了現實,可如今,這好容易才熬來的日子難道就要像一場春夢一樣,消逝得了無痕跡嗎?

  日本下沉……這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似乎在越來越變得像是真的。這個國家的人民現在正爭先恐後地搭上船隻和飛機,逃向另外的國家,他們將要過那種寄人籬下的生活。

  今後等待我們的將是怎樣的日子?在陌生的土地上,能找到工作,讓妻兒生活下去嗎?我已經快50了……他想著,可是現在需要我做的事情多著呢。他開始疲倦地往回走。

  轟隆一聲,又地震了。屋瓦開始叭噠叭噠地掉落。他走在搖撼的路上,滿懷的沉重,從50歲開始,另辟生路吧。

  兩串淚珠,掛在了他那疲憊而痛苦的臉上。

  「中國來答覆了!」邦枝說:「他們8日以前先接納200萬人,共接納700萬人。日本希望再多一些。」

  中田搖搖頭:「要考慮一下糧食問題,他們的人均產量很小,不能過分強求啊。」

  「對方希望多去些農民和高級技術人員。」

  「那,指定地點是廣東省嗎?」

  「不,是江蘇,居住點設在崇明島。」

  中田呆了半響,接著問:「蘇聯那邊怎樣?」

  「仍是沿海州。他們現在查明千島受日本沉沒的影響,正撤退那兒的居民,因此不可能支援我們多少船隻。」

  聯合國終於成立了援救日本特別委員會,開始正式工作。

  這個委員會的最大任務是向世界各國攤派日本難民的名額,這是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加拿大代表龐森提出按各國人口實行「按比例分攤」的試行方案。這一提案立即遭到小國和發展中國家的反對,歐美國家則表示了消極的支持。

  小國代表提出,不應機械地按人口分配,而應把各國的自然條件、國情,政治經濟力量等各種具體條件一併考慮在內。

  「這種作法恐怕在時間上來不及。」恩巴約總幹事說,「最近一年來,日本同許多國家進行了交涉,他們同意接納難民的總人數不到2000萬。現在逃到國外的日本人共一百幾十萬;另有150萬撤離到日本托管的土地上;聯合國準備安排500到600萬人。這樣算來,也有將近四分之三的日本人至今尚無著落。我們當前的任務是為剩下的這部分人尋找避難所,同時我們必須為日本全體國民尋找永久的定居地。」

  約旦代表茨汗說:「雖說是『暫時避難』,但時間一久,就會使接納國受到很大影響。也許避難營變貧民窟、糾紛、衝突等等各種麻煩會接踵而至。」

  恩巴約總幹事說:「茨汗先生,請恕我直言不諱,也許約旦的經驗可供我們參考……」

  茨汗聳聳肩說:「我們曾為70多萬難民不知花費了多大力氣,而現在我們需要處理的人數是它的46倍!像這種規模的『難民』還是史無前例的……」

  參加秘密會議的成員布勞伯克舉手發言:「二戰結束時,我曾參加遣返日本人的工作,當時他們給我的印象特別溫順老實。諸位知道,盟軍對日本的佔領就是在奇跡般的平穩狀態下結束的。」

  印尼代表阿爾約插嘴說:「可是日本人決不是任何時候都是平和的,這次避難,他們的自衛隊要解除武裝嗎?總不能在避難地也讓他們帶著軍隊吧?」

  秘書長斯波保羅斯說:「他們暫歸聯合國援救總部指揮,執行警備任務,指揮官必須由聯合國派人擔任。」

  恩巴約總幹事說:「現在不是怕日本,而是救日本的時候。想想看,這占總數百分之二點八的我們人類同胞,他們面臨的是史無前例的特大自然災害,遠遠超過了以往我們所遇到過的災難的規模,可以說,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未嘗經驗過的最嚴重的災難。所以,我們應把這次的救災工作當作是對全人類的考驗,我們應當團結起來,共同解決各種問題。我認為,每一個國家和地區,都應該採取各種有效手段、動員一切力量、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我認為只有在這種統一思想的基礎上,才能更好地磋商名額分配問題……」恩巴約的講話熱情洋謚,使委員會的成員們為之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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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8:03 |只看該作者
  信號器這時響了起來,輕輕跳出一張紙片來,斯波保羅斯秘書長把它遞給了總幹事,總幹事看了一眼,高興地對委員們說:「蒙古人民共和國通知我們,它們申請暫時可收容50萬日本難民,以後根據情況還可以增加。」

  蘇聯代表鄧尼金微微一笑:「這不過是因為那個國家地廣人稀,極度缺乏勞動力才提出來的。該國正集中力量搞工業化,對優秀的技術人員可是很感興趣噢。」

  恩巴約總幹事讀第二張卡片:「韓國代表希望對可能波及到韓國南部的災害問題,進行考慮,想想對策。」

  他又拿起第三張卡片,看了一眼後,皺皺眉,對代表們說:「請原諒,這是贊比亞代表團給我私人的電報……」

  當聯合國特別委員會連續緊張地舉行會議時,另一場活動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各國首都的國家領導人官邸之間的電話,鈴聲不斷地響著。一些外交官、軍人或是國際問題專家搭乘飛機,往來於各大洲之間。機敏的國際記者們當然知道,這些國家頻繁活動的主題無非是:日本沉沒後,遠東和世界形勢將發生什麼變化?尤其是軍事形勢將發生什麼變化?

  在世界舞台上具有影響力的幾個大國,急於掌握舉足輕重的日本發生了近乎滅亡的大變動之後,東南亞及世界的形勢將會怎樣?同時,它們也急於決定對付這一局勢的方向。因此,摸清不同的對手的分析判斷及它們的具體對策,是至關重要的。

  美國、蘇聯和中國已經開始調查地震和海嘯對日本周圍地區產生的影響。同時,通過各種渠道,開始和日本政府、防衛廳和「D計劃」總部進行接融。從那時起,不斷發生計劃總部丟失文件或該部成員被逼供情報的事情。後來,一名職員連同文件一起失蹤,一名年輕的地理學家也不見了。

  性情溫和的幸長聽到這個消息,勃然大怒,他歇斯底里地大發雷霆:「這幫可惡的外國人!他們把日本當什麼啦!在緊要關頭,我們小組的人缺一個,工作就沒法進行了!」

  中田說:「何必生這麼大的氣。他們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可是他們搞不到更機密的情報了。」

  「有沒有調查周圍地區的計劃?」邦枝問。

  中田說:「還沒來得及搞呢。如果他們想知道,可以自己動手去搞嘛。」

  邦枝其實早從數學模型試驗中得知,周圍地區受害的可能性極小極小。

  現在,「D計劃」總部原班人馬撥歸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領導,邦枝任部長的聯絡員。隨著事態的進一步發展,日本下沉徵兆愈來愈明顯,日本的各種社會活動趨於停頓,人們處於緊張不安的等待中,等待關於集合地點和撤退次序的通知。

  另一方面,在國際政治舞台上各國竟相玩弄起五花八門的策略來。美國總統表示,為全面支援日本,除租船給他們外,還派出艦隊和空軍的運輸隊參加營救工作。美國政府表示同意先接納100萬到200萬的日本難民,有的記者針對這一數字和派出的運輸工具之間的懸殊,提出了疑問,總統的回答是:美國軍隊一部分是向日本自己聯繫好的避難地輸送難民的。另據總統稱,美國派出航空母艦「艾森豪威爾號」不過是去支援美國駐太平洋的軍隊。

  其實,美國的海上活動正是為牽制蘇聯而採取的。在日本列島出現大變動前後,蘇聯的艦隊加緊了在太平洋方面的活動。美國巡邏隊發現,蘇聯艦艇在增加,波羅的海艦隊通過對馬海峽。

  對於日本國內來說,上述消息不足以使人們震驚。日本海上自衛隊都在大力搶救難民,蘇聯艦艇是空軍反游擊機在拍攝受災情況時發現的,其中一艘驅逐艦強行通過駐津海峽,碰撞了青森-函館之間的交通船和漁船,日方戰鬥機緊急出動,命令該艦停駛,但該艦置之不理,隨後揚長而去,消逝在太平洋的迷霧之中。

  防衛廳向政府做了報告,並建議就此事向蘇聯提出嚴重抗議。但不知何故,拖延未辦。此時中國政府對蘇聯在青島的挑釁行為,提出了嚴重抗議。蘇聯一方面做出上述使鄰國神經過敏的舉動,一方面又派出客輪和貨輪幫助日本向納霍德卡運輸難民和貨物。

  韓國的國內局勢已開始緊張起來。早在日本宣佈緊急狀態的24小時後,韓國就發佈了戒嚴令,並動員了部分軍人。由於日本北九州附近小島的居民陸續乘船到韓國避難,韓國謠言四起,儘管南部地區只是發生了微震,居民仍大批湧向北部避難。

  韓國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嚴重抗議,扣留了非法入境的日本人;對韓國領海的外國船隻無條件的擊沉。若干流血事件終於釀成。

  韓國現在的形勢因東南沿岸地區的動盪不安和日本的大變動而腹背受到威脅。從某種意義上講,日本是韓國的堅實後方,如果日本沉沒了,韓國只有單獨抵禦來自北方的壓力,到那時,也只能依靠美國的海軍力量了。

  美國也正是基於這一點才投入大量的海軍來「援救日本」,當然,其中兼有示威的成份。美國為對付蘇聯,從東歐到遠東,佈置了層層防線,而蘇聯也通過北朝鮮向遠東,做出了針鋒相對的反應。

  如果,一直在支撐韓國這道防線的日本真的消失了,韓國這道防線毫無疑問地將發生動搖甚至也會消失,那麼施加於韓國身上的種種壓力,將起何種作用呢?就好像,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在鋼絲上出神入化地如走平地。如果鋼絲突然斷了,等待他的結果只能是墜落。

  地下變動,正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幅度在列島上擴大、延伸。沉向海底的傾斜程度也在加大。就像棋盤上,一顆棋子「車」將被吃掉,中國、北朝鮮、韓國、菲律賓國繞著這行將被吞沒的棋子,也陷入了恐慌之中。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遠東方面來了。歐洲開始有頻繁的活動,如北約組織決定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各種談判活動在各國首都頻頻召開。各國都在探索一個問題,即日本消失後,以美、中、蘇為中心的遠東戰略體系將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出現何種局面。任何一國都在想趁著這個機會,在新形勢下為自己爭取有利地位。

  「日本問題」的衝擊波甚至影響到了另一半球,如巴西的日本僑民傳言,日本軍隊將進駐巴西,非洲大陸的西南部也引起令人意想不到的強烈反應。

  聯合國援救日本特別委員會,在緊張的日程安排中,召開著長時間的會議。恩巴約總幹事利用會議間隙,同贊比亞代表團的基托瓦參贊進行了會晤。

  「我們收到情報,南非當局向納米比亞派遣了大批秘密部隊。」基托瓦參贊說。

  恩巴約說:「不會吧?南非當局如果真的採取了這種行動,應當把該問題提交聯合國納米比亞管理委員會。我應找秘書長商量一下此事。」

  而贊比亞和鄰國提出的方案是,准許日本難民向納米比亞實行大量移民。借此,贊坦兩國也可以得到日本的高新技術,又可名正言順。

  這時,休息室忽然人聲嘈雜,騷亂起來。

  「出什麼事了?」恩巴約問一個工作人員。

  「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通信衛星節目好像要轉播日本西部地殼變動的實況錄像。好像挺嚴重。」

  基托瓦參贊要過去看看,恩巴約拽住了他:「你看那邊。」

  在休息室的一個角落裡,一個頭髮花白的東洋人正悄悄地站在那兒,他那削瘦的肩膀在顫抖,只見他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了擦濕潤了的臉頰。

  恩巴約低聲說:「他是特邀代表,日本的野崎先生,想想看,他的祖國正在下沉,那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將化為烏有……那位老人該有多麼悲傷,我們想到那些驚哭的兒童,倉惶的母親,那突遭橫禍的一億日本人,就能理解老人的心情了。難道你還願意去湊過去看熱鬧嗎?」

  基托瓦參贊低下了頭。

  恩巴約拍拍他的肩:「咱們去看看他吧。」

  當他們向老人走過去的時候,聽到走廊裡傳來對話:「是什麼地方在下沉嗎?」

  「只有錄相,搞不大清楚。好像是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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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8:2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日本沉沒

  4月30日上午5時11分,近畿地方發生了世界地震觀測史上震源範圍最廣的地震,這是曠古未有的地震。

  從4月3日開始,曾關閉的民航機場重新有飛機起落,美軍運輸大隊也給予了協助,創造了一月空運50萬人的紀錄。

  近畿、四國、九州中部的強震,震度七度,並且幾乎是同時爆發的。

  通過綜合整理各地送來的簡報,可以看出,震源橫跨半島,向四國東西方向疾馳,繞過九州正中,向「中央構造線」集中。即使是外行,也可一眼看出大變動的輪廓。

  地震後,沿伊紀半島和四國的有些地段,已經脫離原地幾十米,以這個斷層為界,紀州山塊和四國山塊的南端,向東、南兩個方向發生了移動。

  這個巨大的斷層,一直延伸到四國的新居濱玉三重縣伊勢市內。所有的山嶺都因地震而搖動,四國南部和紀伊半島南端,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向太平洋方向移動,而本土也在迅速移向東南。

  在向東南方向滑去的地方,從大陸架到大洋底,發生了異樣的快速下沉,在長達幾百公里的地方竟有收縮似的下陷了!

  中央構造線地震襲擊日本西部後,東京發生了中等地震。

  一名委員跑進「D計劃」總部,大聲喊道:「開始啦!日本西部已開始下沉!……」

  中田平靜地說:「很早以前就開始下沉了。最後的徹底下沉以前,還有四五個月時間,還來得及!」

  大阪沿海一些地區幾乎全部沉向海底。市內的中之島陷入污泥濁水之中,正在航行的一艘平底貨輪,竟插入一座三層樓房裡。

  昔日的大阪市頃刻間變成一片水鄉!一座現代化大城市就此消失。一些逃到高層建築屋頂的人們,倉惶地張望天空,向飛過頭上的飛機招手呼救。

  有些地方由於地震造成了道路的龜裂,而有些地方,已發生水災。有人開始狂亂起來……

  高妻山爆發時,小野寺正呆在那兒。

  原來,富士山大噴發那天,小野寺接到玲子打來的電話後,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那時已經不通火車,他便跑到市谷,嚷著要派給他一架直升飛機,並揍了兩個勸慰他的士官。後來他想法坐上了自衛隊的水陸兩用裝甲車,但到小田原以前,車子再也無法前行。小田原四處是灼熱的火山灰,小野寺一想到玲子可能就在這灼熱的山灰底下,就恨不得一腳把那些灰塵踢個精光。

  他又折回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糾纏著要去抗震救災最危險的地方工作,委員會只好給他補發了一份臨時委任令。

  當小野寺他們的一架小型直升飛機飛越大地溝上空時,驚訝地發現有一群人站在日本阿爾卑斯山頂,向他們招手。該地區在富士山大爆發後發生了強烈地震,因此發出警報要居民撤離。4月2日,該地居民全部撤完後,該地區宣佈戒嚴。

  當飛機降下去時,小野寺發現他們是登山隊,其中有學生和男女青年公司職員,共十三四人。

  「你們不知道登山是違反戒嚴令的嗎?」小野寺問這批人。

  一個青年高聲說道:「這座美麗的日本阿爾卑斯,馬上就要從地球上消失了,難道我們同他最後告別也不可以嗎?我們即使死在阿爾卑斯也心甘情願。」

  「那就請便吧。我們也落個清閒自在。」小野寺說。他走近飛機問:「裡面還能坐幾個人?」

  「兩個人,不能再多坐。」駕駛員說。

  「想想辦法,最好能坐上四個人。」

  「不行不行,怎麼也擠不下四個人。」駕駛員猛烈地搖手說。

  「那麼我留下,你身旁坐一個,後邊再擠三個。應該請空十三團派一架運輸直升飛機,把剩下的那批混蛋運走。」小野寺說。

  這時有人在身後呼救,小野寺望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連滾帶爬地走過來。但小野寺正忙著安排那些登山員,光讓一些傷病員上了飛機。

  「小野田……」隨著一聲淒慘的尖叫,一個穿著鮮艷衣服的女人,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小野寺慢慢想起來:真子,那位銀座酒吧間的女招待。他驚呆了:「你,你怎麼到這兒來啦?」

  「嚇死我了,本來以為沒救了,又冷又怕,你來救我們,真是太好了,小野田先生。」真子一頭撲進小野寺的懷抱,放聲大哭起來。

  小野寺氣惱地發現這姑娘到現在也搞不清自己的名字,但他拍拍姑娘的肩膀、安慰著她:「沒事啦,現在沒事了。」

  「讓我也坐上去吧,我真是一秒鐘也呆不下去了,我累得一步也邁不動了,恨不得馬上飛到安全的地方!讓我坐上去吧。」真子央求道。

  「不行。」小野寺說,「上面坐的都是傷病員,很快就會有直升飛機來救我們了。」

  真子卻壓根不聽他的話,向正要起飛的飛機跑去,小野寺趕緊伸手拽住她,把她拉了回來。飛機起飛了。

  小野寺發現真子跌倒在地上,正歇斯底里地大哭。

  「誰是和這姑娘一起的?」小野寺問那些留下來的人。

  「她認識的那個人,就是雪崩受傷的,剛才坐飛機走了。」有人答道。

  小野寺拉著真子的胳膊,把她拽了起來。

  「先到茅屋吧。」小野寺無力地說。

  「可,今後怎麼辦?」真子抽抽答答地問。

  「只有等了。」

  此時是7點35分。約5分鐘後,屋外轟隆一聲,茅屋開始搖晃。

  有人跑出去看。「水!水從上面衝下來了!」他的聲音馬上被巨響蓋住了。

  茅屋裡的人都跑出來。

  「我,實在走不動了。直升飛機怎麼還不來呀?」真子姑娘邊哭邊問道。

  「你要振作起來!太累的話,我背你。」小野寺拚命鼓勵她。

  雲霧慢慢地下壓,這群人向東南斜面走下去,不一會兒,人們聞到一股強烈的硫磺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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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9:0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龍之死

  在橫跨南北兩個半球的歐亞大陸東緣,有一條龍,現在正奄奄一息。

  這條龍渾身噴火冒煙,激烈地翻騰著身體,因痙攣而不斷地抽搐著。那從太古時代就溫柔撫摸龍的黑潮,現在突然伸出了冷酷無情的大嘴,把受傷的龍,一片一片地啄碎,吞進了深海的胃袋之中。

  中央構造線的南端,九州、四國和紀伊半島的南北部,大部分已沉向海底。北海道方面已有兩個半島脫離本土下沉了。西南部,一年前就呈現變異,現在有好幾個島子杳無蹤跡。

  4億年前,在古老的大陸邊緣,年幼的龍種誕生了,同時,有一個瞎眼的巨人也誕生於這條龍和大陸之間,在漫長的歲月裡,這瞎眼巨人一直在把小龍推向大洋,小龍一度茁壯成長起來,在波濤之上雄偉地聳立著。

  而現在,這條龍突然被那巨人折斷了脊骨、弄翻了身體,被推壓進大洋下面了。

  大變動以來,整個日本列島在短短的兩三年內向東南方向移動了幾十公里。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遠東海洋一角的「龍之死」上了。這殘酷無情的變動,同時給人們帶來了刺激。原先的大陸漂移假說,現在正在成為現實,在世界的一角展現著。但是,對日本這個島國來說,它擁有近10000億美元的社會財富,國民生產總值居世界第二,取得了巨大的現代化工農業成就,如今卻要連同它美麗多彩的國土一起,被一種看不見的巨大力量吞食掉了。

  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的三艘航空母艦也成為世界新聞報道機關的採訪中心。在美國,一些粗製濫造的、關於地球變動的作品,竟成為暢銷書,被搶購一空。

  在全世界的人們中,欣喜若狂的是那些地質學家和地球物理學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射了七顆地質測量和氣象衛星,開始各種觀測調查。各國也成立了專門調查機構,開始活動。全世界的地球科學專家,包括專業學生,頃刻之間身價百倍。

  「龍之死」,雖然只不過是消失了全球百分之零點三的面積,但對世界的影響是巨大的。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曾過著世界最高水平的生活;這個國家的貿易總額占世界的百分之四十;它是發展中國家原料的廣大市場和重要工業品的供應基地。總之,日本在世界經濟中的作用,已相當重要。而這樣一個國家如今面臨著行將滅亡的、毀滅性的災難,這必將給全世界帶來巨大衝擊。

  「救救日本」的呼聲,響徹全世界。在各國街頭,都開展著募捐和集會活動。大部分人在抱有幸災樂禍心理的同時,又預感到將發生許多麻煩,大批日本人的進入,不知會使本國產生何種局面……

  只有日本人,他們作為悲劇的當事人,一直在為救災而腳踏實地地工作著。救援組織內部不斷出現犧牲。美國的救護隊司令官倫德准將在記者招待會上,帶著驚訝不已的口氣說:「在日本救援組織中,從軍民到官方都湧現出了令人無限欽佩的英雄,在過於危險的地方,他們也敢於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應當說他們中的每一位都是英勇善戰的、了不起的戰士……」

  最後關頭在日益迫近,日本人像要創造奇跡似的、不分晝夜地緊張工作著。截止同年7月底,共撤離了6500萬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已經是個奇跡了,因為平均每月撤走1600萬人,這速度是史無前例的。但是,隨著破壞和沉沒的日益嚴重,援救工作的效率顯著下降。到7月初,日本國內只剩下北海道的千歲機場可以使用了,救援工作的主要工具,也成為軍用運輸機和登陸艇了。

  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在為營救7000萬人這個目標而奮鬥。目前傷亡和失蹤的人數已超過1200萬人,救護隊也有5000人犧牲。還3000人正孤立無援、心驚膽顫地等待著援救的到來。

  然而,被救出的人數在日益下降,救護隊由於艱苦的工作環境,死亡人數不斷增加。儘管如此,救護組織仍在日以繼夜、廢寢忘食地艱苦奮戰著,全體工作人員已有些精疲力盡,他們的情緒淒惻而絕望:「面對這狂暴肆虐的天災,我們這些人到最後會不會也被葬身於灰塵之下、被海水吞噬掉呢?……」

  黑暗中,有三輛美國軍用卡車在尋找登陸點,好容易才找到後,卡車依次向登陸艇搭上木板,將幾隻用帆布包著的大木箱,御到了登陸艇上。

  忽然美軍大喊:「站住!」把槍口對了過來。

  片岡舉起手,用英語喊:「讓我們上去,有婦女和孩子。」

  一個年輕軍官走過來問:「是老百姓嗎?」

  「我們是救護隊觀測小組的,他們是老百姓。」

  「很遺憾,我們是據最高領導的命令,冒險執行絕密任務的,不是來救人的。」

  「可是,你能眼看著那些可憐的母親、孩子和老人,見死不救嗎?」

  「我們無能為力。裝滿行李後,僅能容我們坐。」

  「那是什麼貴重物資我不知道,但是有比人命更值錢的東西嗎?」

  「實在很抱歉,作為軍人,我必須嚴格執行命令,你們不能上去,母艦馬上就要開了。」

  片岡焦急地哀求著:「求求你了,這裡離制高點不到100米了,是相當危險的。向母艦聯繫一下派船救我們也行……」

  那位年輕軍官還是不答應。從卡車的陰影裡走出一個矮個男子,他問道:「斯科特中尉,若少裝一件行李,可以坐幾個人?」

  「這是違反命令的……」

  「這件工作是由我負責的!你告訴我,能坐幾個人?」

  「五六個吧……」

  「只坐婦女和小孩呢?」

  「最多八九個人,可是,我沒法交待呀……」

  「坐十個,我留下。給我一張紙和筆,我不會難為你的。」

  那矮個子很快寫了點什麼,接著問片岡:「有幾名婦女和小孩?」

  「婦女六名,小孩三名。」

  「派一個會講英語的男的去。」

  接下來,那矮個子讓片岡把婦女和孩子們推到了船上,對他們說:「大家放心,以後會再見面的。」

  不願和家人分開的一位年輕婦女站在艇首哭喊:「我不想走,要死,死在一塊兒好了。」

  矮個男子安慰著:「到了美國,我會讓你們見面的。」

  登陸艇起動了,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留在岸上的人們,呆若木雞般地佇立在那兒,一動不動。

  那個矮個子摘下了鋼盔。片岡一看,驚訝地認出他是邦枝。

  邦枝難為情地說:「沒想到在這鬼地方見面了,我現在主管這件莫名其妙的工作,本來以為此刻已和老婆在美國見面了……」

  「裡面裝的是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邦枝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本應讓你們坐上去的,可是那些箱子關係到在外國生活下去的幾千萬同胞的將來。」

  邦枝疲倦地爬進大卡車的駕駛室,說:「這兒司機偷偷給我留了一台野戰步話機呢。」

  人們都艱難地爬上駕駛室和車斗。此時,大地又一陣劇烈的搖晃。

  8月中旬,特大颱風襲向已沉沒一半的日本列島附近。大批外國救護船紛紛駛離日本,有些一去不返。

  8月以後,「D-1」總部,搬到了海上的最大護衛艦「春名號」上去,中田和幸長仍在這裡處理大量情報資料。撤退計劃執行委員會改名救濟總部,遷往檀香山。

  日本的6700萬難民,現在開始在露天帳篷的難民營中,安排「生活」的問題。仍留在島上等待搶救的3000萬人中,死亡的人數有300萬以上,其中有一部分是自殺。

  剩下的兩千多萬人,70歲以上的老人佔多數,有的是不願給子女增添負擔,有的是故土難離,在集中地點銷聲匿跡。在這些老年人當中,有一個年紀最大的,他此刻正躺在蒙滿了灰塵的室內。

  「邦枝留下一個箱子,讓婦女和孩子坐上去了,是嗎?」

  電報說他留了下來,說留下來的箱子是邦枝本人的『B號』箱……」

  老人突然嘻嘻地怪笑起來:「他是怎麼知道的?你知道嗎?吉村。」

  吉村不知所云。

  「B號箱裡是我故意做的手腳,幾乎全是贗品,竟給他嗅出來了。真是過癮。」老人笑著說,「接人的車子來了沒有?」

  「來了輛大吉普。」

  「那麼,你們走吧。花枝呢?她還在幹什麼呢?」

  「大概在準備吧。」

  「快點,帶她走吧。」

  吉村慌忙走出房間,那姑娘忽然亭亭玉立地出現在老人面前。

  「怎麼回事?你這種打扮怎麼能坐吉普?」

  花枝姑娘突然跪倒在渡老人面前,掩面哭泣起來:「我不走……我要一直陪在您身邊……」

  老人生氣地說:「不行!你這麼年輕,怎麼能和我這把老骨頭一塊死掉?!」

  「叫我離開你,還不如……」

  「你胡說些什麼呀!到那邊以後,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你不用擔心你的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很是不容易了。……」

  那姑娘伏身在老人身上,放聲大哭。吉村走過來,老人對他大喊:「去幫她換件牛仔褲,幫她……」

  房屋忽然隨著一聲巨響而旋轉起來,鋼筋水泥的房頂吱吱嘎嘎作響,院子裡也響起了山崖塌陷的聲音。

  老人催促:「快點吧,馬路快被堵塞了。」

  吉村趔趔趄趄地走去,老人忽然記起了什麼:「花枝……能讓我看看嗎?」

  花枝仰起流滿淚水的臉頰,站起身來,解開了衣帶,落落大方地展現出自己發育完美、雪白豐滿的裸體。

  老人瞟了一眼,便閉上眼睛,喃喃地說:「花枝,生娃娃吧。你身體蠻好,遇見合適的男人,就生他幾個胖胖壯壯的好男孩……」

  吉村捧著衣服走過來,老人說:「吉村,帶她走吧,花枝就拜託你啦。」

  吉村跪了下來,在積滿塵埃的席上行了個日本式的禮:「會長,那我們就告辭了。」

  「行啦。快走吧。」

  腳步聲伴隨著嗚咽聲遠去了。

  已經面目全非的關東本地,連續響起噴火的爆炸聲。一陣掠過長空的呼嘯,變成狂風猛烈地刮了過來,吹動了屋內一層又一層的灰塵。

  走廊裡有個人影閃動了一下。老人問:「是田所先生嗎?」

  這人正是田所博士。他坐下來問:「花枝她們好嗎?」

  老人痛苦地說:「你,還是沒走啊……」

  現在的田所博士兩眼深陷,面頰清瘦,兩鬢斑白,像一下子老了20歲。

  「要是有輛吉普,就可以開到山上去。」

  「可是現在這個樣子,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老人無力地說,「還有多長時間?」

  「兩個月吧。而人也只能活到三個星期。」田所擦了一下眼睛,而臉頰上還掛有淚珠。

  「哎,田所,你今年多大啦?」老人忽然問道。

  「65啦。」田所博士臉笑忽然掠過一絲笑意,「要在大學裡,也該退休了……」

  「才65,為什麼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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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7 11:49:10 |只看該作者
  田所博士有些嗚咽了:「不知道,可能是因為傷心吧……」

  他忽然激動起來,「在我發現那件事之前,我一直是個討人嫌的傢伙。當我通過直觀發現那件事時,我自己都不寒而慄,我知道說給誰,誰也不會相信的。當時,我真想把它憋在肚子裡。」

  「遲早不是要被知道的嗎?」

  「可是那要等好長時間了,制訂對策和準備工作要耽擱下來。在科學上,他們不相信直觀。只依靠證明,沒有人肯耐心傾聽我的話。」

  老人饒有興味地說:「要是耽擱下來,損失要多兩三倍吧?正因為如此,你才忍受一切,到最後被扣上酗酒的瘋學者這頂不光彩的帽子,你為日本,已做到了鞠躬盡瘁……」

  田所博士嘟噥著:「可實際上,我本想把我的直觀和親眼看到的,以及搜集到的各種材料都秘而不宣,那樣必然有更多的人,同日本同歸於盡……」

  老人沒有吱聲。

  「我想向全體日本人呼籲:我們的島子、國土將要覆滅、沉沒了,讓我們一塊和它同歸於盡吧!一想到撤到國外、過流離顛沛生活,我就……」

  又一陣狂風捲起灰塵撲在田所博士的臉上。

  「你是個單身漢吧?田所。」老人問。

  「是的。」

  「噢,我明白啦!原來你是在愛著這日本列島啊。」

  田所博士歡欣地點點頭:「是的是的,我是真正地迷戀著它呀。」他忽然又掩泣道,「從發現那件事我就下決心和這島子同歸於盡……」

  老人笑道:「那也就是殉情嘍。日本人是個蠻有意思的民族啊。」

  「可我也想到,不能讓那麼多的人為我一個人所愛的,都去殉情……」

  「也許會有不少人想這樣做呢,你想一個人獨據吧?」

  田所博士此時已淚流滿面:「我想人們會理解我的。日本人,同這四個島子,這裡的自然環境,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渾然一體的,如果這兒的環境和島子被破壞掉,消失了,那麼日本人將不復存在……」

  突然響起一聲霹靂,接著就是爆炸聲。

  田所博士繼續說:「我的心胸並不狹窄。從年輕時候起,我就遍訪世界各地,在陸地上沒什麼可看的了,我就去海底,可是無論是哪兒,都比不上日本的自然景物精緻,比不上日本人民的生活更幸福,這也許是一種偏愛。而今就好像我愛了一生的女人將要死了,我不陪在她身邊,又有誰會來照看她呢?……」

  田所博士泣不成聲。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這四個島子就像是母親的懷抱,每當人們在外面受了欺侮,就會像小孩子跑回家,撲進媽媽的懷裡一樣,人們依戀著這島子,正像你一樣。可是,媽媽也要死去啊……」

  老人記起了自己過去的歲月,他訴說著:「我在很小的時候就成了孤兒,父母在磐梯山噴火時,雙雙死去。後來一位年輕的日本女性收容了我,她像姐姐,又像親娘般呵護著我,可是她也在莊內大地震時去世了。我這一生都和地震噴發有著莫名其妙的聯繫。那女人臨終前對我說:無論生活有多艱難都必須活下去、長大成人。我抱著她血跡斑駁的屍首,直哭了三天三夜……」

  田所博士靜靜地坐在那兒,諦聽著老人的訴說。

  「今後,無家可歸的日本人可要辛苦了。只能在外面顛沛流離,過著含辛茹苦的生活。日本民族,將在世界各地遇到不同的其他民族,可能被同化、溶沒,日本民族將不復存在。也還能夠保留下來,在某個地方成立一個小小的國家。……未來將會怎樣難以料想啊,但是,像你這樣,田所,去陪伴一個臨終的女人和她一塊離去也無不可。你拯救了幾千萬人啊,我是知道這件事的。」

  田所博士點點頭:「嗯,謝謝。」

  「說老實話,」老人喘口氣,說,「我本不想讓你任性地死去。但聽了你所說的話,我才對日本人有所瞭解……」

  「為什麼?」田所博士有些不解。

  老聲喟然長歎,小聲說:「我不是一個純粹的日本人……我父親,是大清國的僧侶……」

  老人不再說話,閉上了眼睛。

  「渡老……」田所驚慌地喊道,盯了他一會兒,把一件和服,輕輕蓋在老人的臉上。

  此時,風刮得越來越大,田所拾來兩塊石頭,壓在和服的衣袖上。然後,田所博士把兩隻胳膊交叉到胸前,靜靜地坐到老人的屍體旁。

  四周響起劇烈的轟鳴,房樑折斷的聲音,傳了出來……

  9月。費了好大勁救出幾百人的登陸艇,受颱風的襲擊沉沒了。一直緊張進行著的救援活動就此結束了。

  四國完全沉向海底,九州南端也移到西南幾十公里下沉了。北九州露出水面的部分山頂,在繼續噴發。日本西部已呈分崩離析的狀態,東北高地也在不斷地發生爆炸。人們傳說,也許北海道的那片大雪山會留在海面上。

  中田在「春名號」的「D-1」辦公室裡,仍不停地整理資料。他把各種資料整理停當,並編成卷帙浩繁的報告,在上面寫上「作戰結束」的字樣。外面已沒有人再提出新的救援工作了,可他有點戀戀不捨。

  這裡的錄像機上,已顯示出「End=X,X=09·30,000J」的字樣來。

  中田撿起一支別人吸剩下的煙頭,想點上,卻找不到火柴。

  憔悴異常的幸長走進來,他吃驚地說:「你還在搞哪?我說過多少遍了,作戰已在昨天半夜結束……」

  「日本沉沒了嗎?」

  「中部山地發生了最後一次大爆炸,剩下的那丁點地方遲早會沉沒。」

  中田向幸長要了火柴,點著煙,他噴了一口,說:「原來昨夜就已結束啦?……」

  「已結束8小時啦。」幸長疲憊地靠著牆。

  「共救了多少人?」

  「還沒有統計8月下旬的數字。」幸長打了一個哈欠,「電視下一個節目是聯合國秘書長的呼籲聲明和首相演說。你看嗎?」

  「這會子還演什麼說,頂個屁用!」中田厭煩地說道。他掐滅了煙頭,站起來:「戰鬥完畢!不到甲板去看看?」

  中田吹起了口哨,是《既沒有煙也沒有雲》的曲子,他邁著大步走出去。幸長無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後。

  甲板上,正是烈日當空。已看不到往日工作時海面上的浮石和飛揚的灰塵。

  「好熱!現在還是早上吧?」中田被烈日刺得皺起了眉頭。

  「據日本時間,已於14小時前退卻,現在正向夏威夷前進。」

  中田手搭涼棚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一片灰色的東西,他不知那是雲彩還是籠罩在日本列島上空的噴煙。

  幸長皺皺眉,對同事說:「我看,你應該去休息休息啦。」

  中田靠著欄桿,他大喊:「日本列島完啦!再見吧……給我一支煙。」

  是啊,完啦。」幸長把煙遞給中田,「我們的工作也結束了。」他忽然又記起什麼,「哎,我昨晚夢見小野寺了,他肯定還活著,你說呢?」

  中田沒有吭聲,接著小聲說:「我累啦……」他那魁梧的身軀軟綿綿地倚著欄桿,那支叼在嘴上的煙掉下來,掛在他長長的鬍鬚上。中田哧溜地從欄桿上滑下來,咕咚一聲倒在了甲板上。

  「中田!」幸長吃驚地大喊。

  中田躺在甲板上,發出了雷鳴般的鼾聲。耀眼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熱啊,太熱了!給我來杯冰鎮啤酒!」小野寺心裡喊著。

  他睜開眼,微暗之中一個少女的面孔映入眼簾。那少女專注地看著小野寺,擔心地問:「疼嗎?」

  「不,就是太熱啦。」小野寺滿臉都紮了繃帶,他吃力地問:「快要到亞熱帶了吧?」

  「是的。」少女的回答悲悲切切。

  「和中田、幸長聯繫上了沒有?」

  「還沒有。」

  「反正快了,等到了塔希堤,大家就會見面的。……」說著,小野寺感覺到一陣昏昏沉沉。有塊冰涼的東西放在他頭上後,他又清醒過來,漸漸恢復了記憶:火山噴發……直升飛機……玲子……(玲子?)地震……山崩……熔岩灰刮過來……眼皮發燙……

  「哎呀!日本沉沒了嗎?」小野寺忽然問。

  「不曉得……」

  「可是,遲早會沉沒的……現在已經沉了吧?」

  他合上了眼皮,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

  那少女替他擦掉淚水,輕輕地說:「你睡一會兒吧。」

  「太熱,受不了哇。哎,你是誰啊?」

  「我是你的妻子啊……」一絲笑意掠過少女憂傷的臉龐。

  「我的妻子?」小野寺昏昏沉沉地想,「我的妻子不是被埋在火山灰底下了嗎?」想著,他昏睡了過去。

  少女輕輕挪開身子,準備下床。小野寺突然說:「別晃床!」

  少女吃驚地看著他。

  「要過多久才能到夏威夷?……然後才是塔希堤……」

  那少女難過地安慰著他:「你再忍耐忍耐,稍微休息一會,好嗎?」

  小野寺安靜下來,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用焦急的口吻問:「現在日本已完全沉沒了吧?」

  「是的。」

  「你替我從舷窗看看,能看得見。」

  少女遲疑地走到窗邊。

  「能看到日本嗎?」

  「不能。……」

  「已經完全下沉了吧。……能看見煙嗎?」

  「什麼都看不見……」

  小野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這少女,真子姑娘,悄悄抹去臉上的淚水。她的一支胳膊上纏滿了繃帶。

  火車在漆黑的夜晚向西疾駛,已是秋末初冬,窗外,西伯利亞的冷風在嗚嗚咽咽地吹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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