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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阿加莎·克里斯蒂]神秘的奎恩先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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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2:5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神秘的奎恩先生 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內容簡介】:

        新年前夜。

        羅伊斯頓招待會上的大人們都聚集在大廳里。

        薩特思韋特先生很高興,年輕人都去睡覺了。他不喜歡成群結隊的年輕人。他認為他們乏味,不成熟,直白。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變得越來越喜歡微妙的東西。

        薩特思韋特先生六十二歲了——是個稍有點駝背的干癟老頭。一張奇怪的孩子似的臉,總是一副盯著人的樣子。他對別人的生活有著過分强烈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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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4: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奎恩先生的到來
          
         新年前夜。
  
        羅伊斯頓招待會上的大人們都聚集在大廳里。
  
        薩特思韋特先生很高興,年輕人都去睡覺了。他不喜歡成群結隊的年輕人。他認為他們乏味,不成熟,直白。隨著歲月的流逝,他變得越來越喜歡微妙的東西。
  
        薩特思韋特先生六十二歲了——是個稍有點駝背的干癟老頭。一張奇怪的孩子似的臉,總是一副盯著人的樣子。他對別人的生活有著過分强烈的興趣。
  
        他的一生,可以說,是一直坐在劇場正廳的前排,看著一出出不同的人間戲劇在他面前上演。他一直是旁觀者的角色。但現在,由于上了年紀的原因,他發現他對送到他面前的戲逐漸挑剔起來。他需要一些稍不同于尋常的東西。
  
        毫無疑問,他對此有著天生的稟賦。他本能地知道每出戲中每個情節即將發生的時間,就像一匹戰馬,他嗅得出氣息。自從今天下午來到羅伊斯頓,在他內心深處,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在撥動著他:吩咐他准備好,告訴他一些有趣的事情正在發生或者說即將發生。
  
        這次家庭聚會並不算大。與會者有男主人湯姆·伊夫斯厄姆和他嚴肅的對政治感興趣的妻子,她在婚前是勞拉·基恩女勛爵。還有理查德·康韋爵士,既是軍人、旅行家又是運動員。另外六七個年輕人的名字,薩特思韋特先生沒記住。再就是波特爾夫婦。
  
        薩特思韋特先生感興趣的正是波特爾夫婦。
  
        他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亞歷克斯·波特爾,但他了解此人的一切。知道他的父親和祖父。亞歷克斯·波特爾純粹是其先輩的翻版。他將近四十歲,金色的頭發,藍眼睛,像所有的波特爾家族成員一樣,喜歡戶外運動,擅長競技不愛幻想。亞歷克斯·波特爾身上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是那種一般的沒有任何瑕疵的純英格蘭血統。
  
        而他的妻子則不同。據薩特思韋特先生所知,她是一個澳大利亞人。波特爾先生兩年前曾在澳大利亞呆過,在那儿遇到了她,和她結婚之后把她帶回了家。婚前她從未來過英格蘭。不過,她一點也不像薩特思韋特先生遇到過的任何一個澳大利亞女人。
  
        他悄悄地觀察著她,有趣的女人——非常有趣,如此安靜,但又如此——
  
        生動。生動!就是這樣的感覺!並不見得漂亮——對,她不能算漂亮,但是她身上有一種災難性的魔力,你無法忽視,沒有男人會忽視這一點。薩特思韋特先生從男性的角度產生了這樣的看法,而從女性的角度來看(薩特思韋特先生有著女性直覺)他對另一個問題產生了同樣的興趣——波特爾太太為什麼要染頭發?
  
        可能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她染了頭發,但薩特思韋特先生知道。他知道所有這些事情。他感到困惑的是許多黑頭發的女人將她們的頭發染成金黃色;但從未見過將金色頭發染成黑色的女人。
  
        所有關于波特爾太太的一切都激起了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興趣。憑著純粹的直覺,他確信,她要麼非常快樂要麼非常不快樂——但他不知道究竟是前者還是后者,這令他不快。此外,她對她的丈夫有著奇特的影響力。
  
        “他崇拜她,”薩特思韋特先生心里想,“但是有時他是——對,怕她!
  
        這非常有趣,超乎尋常地有趣。”
  
        波特爾喝得太多了。這一點毫無疑問。他妻子不看他的時候,他注視她的方式很奇特。
  
        “神經質,”薩特思韋特先生心里說,“這位老兄神經十分緊張。她也知道這一點,但她對此不做任何表示。”
  
        他對這對夫婦充滿了好奇。一些他無法洞察到的事情在繼續著。
  
        牆角大鐘庄嚴的鐘聲把他從沉思中喚了回來。
  
        “十二點,”伊夫斯厄姆說,“是新年了。新年快樂——祝福每個人。事實上,這個鐘快五分鐘……我不明白孩子們為什麼不等著迎接新年來臨?”
  
        “我一點也不相信他們真去睡覺了,”他的妻子平靜地說,“他們可能正往我們床上放發刷之類的東西。這類事情令他們覺得十分有趣。我真不明白是為什麼。在我們小時候是絕不允許這樣做的。”
  
        “Autretemps,autresmoeurs。”(法語:時代不同,習俗各異。——譯注。)康韋微笑著說。
  
        他是個軍人模樣的高個男人。他和伊夫斯厄姆差不多是同一種類型的男人——誠實、正直、和藹,不以聰明自負。
  
        “我小的時候大家手拉手站成圈,一起唱Auldlangsyne(法語:美好的往日。——譯注。),”勞拉夫人接著說,“即使忘掉了老朋友,我也會一直記住那些動人的歌詞。”
  
        伊夫斯厄姆不安地動了動。
  
        “哦!別說了,勞拉,”他喃喃地說,“別在這儿。”
  
        他大步穿過他們坐著的大廳,又打開了一盞燈。
  
        “我真傻,”勞拉夫人說,低聲地,“讓他想起了可憐的卡佩爾先生,當然,親愛的,火太旺了嗎?”
  
        埃莉諾·波特爾生硬地動了動。
  
        “謝謝你,我會把我的椅子稍向后移一點。”
  
        多可愛的聲音——那種低低的在你記憶里回蕩的細語聲,薩特思韋特先生想。她的臉龐罩在燈影里,真遺憾。
  
        從她呆的那片陰暗中傳來了她的聲音。
  
        “卡佩爾——先生?”
  
        “是的。原先這所房子的主人。他自己開槍打死了自己,你知道——哦!
  
        好吧,親愛的湯姆,我不提了,除非你喜歡。這件事對湯姆是一個很大的打擊,毫無疑問,因為事件發生時他在場。你也在場,是嗎,理查德爵士?”
  
        “是的,勞拉夫人。”
  
        角落里那口有擺的落地大座鐘呻吟著、呼哧著、患哮喘似地哼著,然后敲了十二下。
  
        “新年快樂,”湯姆·伊夫斯厄姆漫不經心地咕噥了一句。
  
        勞拉夫人把她的編織活計小心地收了起來。
  
        “好吧,我們迎來了新年。”她說道,朝波特爾太太的方向看看,又加了一句,“你在想什麼,寶貝儿?”
  
        “床,當然。”她輕輕地說。
  
        “她很蒼白,”薩特思韋特先生邊想邊站起來,忙著找燭台,“她通常不像這樣蒼白。”
  
        他替她點亮蠟燭,以一種滑稽的有點老式的方式向她彎了一下腰,將燭台遞給了她。她接過燭台,說了句感謝的話,然后慢慢地上了樓。
  
        突然一陣非常奇怪的衝動掠過薩特思韋特先生。他想追上她——去安慰她——他有一種極奇怪的感覺:她正處于某種危險中。這陣衝動漸漸消失了,他感到羞愧:自己也變得神經質了。
  
        她上樓時沒有看她丈夫。但是現在,她將頭轉過肩頭,給了他長長的銳利的一瞥,飽含著一種奇怪的深情。薩特思韋特先生莫名其妙地被感動了。
  
        他發覺自己是在心慌意亂地和女主人道晚安。
  
        “我確信,我希望這將是一個快樂的新年,”勞拉夫人說,“但是就我看起來政治局勢充滿了嚴重的不確定性。”
  
        “我相信是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誠懇地說,“我相信是的。”
  
        “我只是希望,”勞拉夫人繼續說道,絲毫未改變語氣,“第一個經過門口的將是一個黝黑的男人。我猜你知道那個迷信,薩特思韋特先生,不知道?
  
        這真令我驚奇。給整個房子帶來運氣的一定得是新年第一位踏上門口台階的黝黑男人。哦,天哪!我希望不要在我的床上找到一些十分令人不愉快的東西。
  
        我從不信任孩子們。他們有那麼高的興致。”
  
        勞拉夫人為自己悲哀的預感搖著頭,優雅地走上樓去。
  
        女士們離開后,男士們把椅子拉近了些,圍著熊熊燃燒著木頭的大平爐。
  
        “酒斟夠時請說一聲。”伊夫斯厄姆熱情地說,舉著盛威士忌的細頸酒瓶。
  
        每個人都說酒斟夠了,談話又回到了先前被禁止的主題。
  
        “你認識德里克·卡佩爾,是嗎,薩特思韋特先生?”康韋問道。
  
        “是的——知道一點儿。”
  
        “你呢,波特爾?”
  
        “不,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他說這話的口氣如此激烈,一副防御的樣子,以致薩特思韋特先生驚奇地抬頭看了看。
  
        “我一直討厭勞拉提這個話題,”伊夫斯厄姆慢慢地說,“那場悲劇之后,你們是知道的,這個地方賣給了一個大制造商。一年之后他搬走了——原因是不適合他或是其它類似的話。自然關于這個地方的謠言四起,這所房子也落了個壞名聲。后來,勞拉說服我在議會中擔任西凱德萊比選區的候選人。當然,這就意味著得住在這一片,而找一所合適的房子並不那麼容易。羅伊斯頓正在低價出售,——唔,最后我買下了它。雖然鬼怪都是瞎話,但誰都不喜歡經常被提醒,你住著的這所房子是你自己的一個朋友開槍自殺的地方。可憐的德里克——我們永遠不明白他為什麼那樣做。”
  
        “他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毫無緣由開槍自殺的人。”亞歷克斯·波特爾沉重地說。
  
        他站起來,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威士忌在酒杯里濺起一陣浪花。
  
        “他肯定有問題,”薩特思韋特先生自言自語地說,“確實非常不對勁,我希望我知道所有這一切與什麼有關。”
  
        “天哪!”康韋喊道,“聽這風聲,今夜是個暴風雨之夜。”
  
        “幽靈出沒的好時候,”波特爾無所顧忌地笑著說,“地獄里所有的魔鬼今晚都要活動。”
  
        “據勞拉夫人說,即使它們中最邪惡的鬼怪也會給我們帶來運氣,”康韋笑著說,“聽!”
  
        又是一陣狂風呼嘯。當呼嘯聲漸漸退去時,上了栓的大門口傳來一聲響亮的敲門聲。
  
        每個人都吃了一驚。
  
        “在夜里這個時間到底會是誰呢?”伊夫斯厄姆喊道。
  
        大家彼此面面相覷。
  
        “我去開門,”伊夫斯厄姆說,“仆人們已經睡覺了。”
  
        他大步地走向門口,在厚重的門栓上摸索了一會儿,突然打開了門。一陣冷風立刻衝進了大廳。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男人的輪廓,又細又高,在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來,由于鑲嵌在門上的彩色玻璃奇妙的效果,他看上去穿得五顏六色。然而,當他走上前來時,大家看清他是個瘦削、黝黑的男人,穿著駕車用的衣服。
  
        “真抱歉,打擾了,”這個陌生人的嗓音悅耳,語氣平靜,“我的車壞了。不是什麼大問題,我的司機正在修理。大約需要半小時左右,而外面又冷得要命——”
  
        他突然住口了,伊夫斯厄姆馬上接住了話頭。
  
        “我想是的,進來喝一杯。你的車,我們能幫什麼忙嗎?”
  
        “不,謝謝。我的人知道該做什麼。順便說一句,我的名字是奎恩——哈利·奎恩。”
  
        “坐,奎恩先生,”伊夫斯厄姆說,“這位是理查德·康韋爵士,這位是薩特思韋特先生。我是伊夫斯厄姆。”
  
        奎恩先生一一打過招呼,一屁股倒在伊夫斯厄姆熱情拉上前來的椅子上。
  
        他坐下后,火光在他的臉上投下一道陰影,給人一種面具的感覺。
  
        伊夫斯厄姆往火里又添了些木頭。
  
        “喝點什麼?”
  
        “謝謝。”
  
        伊夫斯厄姆把酒遞給他。問道:
  
        “這麼說您很熟悉這個地方,奎恩先生?”
  
        “几年前我路過這儿。”
  
        “真的嗎?”
  
        “是的。這所房子當時的主人是個叫卡佩爾的人。”
  
        “哦!是的,”伊夫斯厄姆說,“可憐的德里克·卡佩爾,你認識他?”
  
        “是的,我認識他。”
  
         伊夫斯厄姆的神態有一絲變化,這變化如此細微,以致沒有研究過英國人性格的人几乎覺察不到。在此之前,尚有些隱約的保留。現在統統被拋之腦后了。奎恩先生認識德里克·卡佩爾,他是一個朋友的朋友,就這一點而言,是證實了的,而且為大家所相信。
  
        “令人震驚的事件,”他神秘地說道,“我們剛才正在談那件事情。我告訴你,買這所房子是違背我的初衷的。如果當時有其它合適的,就沒有你現在看到的情景了。卡佩爾自殺的那個晚上,我在這所房子里——康韋也在。而且,說實在話,我一直盼望卡佩爾的鬼魂出現。”
  
        “非常莫名其妙的一件事情。”奎恩先生不慌不忙地說,他停頓了一下,就像演員剛剛講完一句重要的台詞提示其他演員上場。
  
        “你可以說它費解,”康韋插嘴說,“這件事是個十足的謎——而且一直將是。”
  
        “我猜,”奎恩先生含糊地說,“是的,理查德爵士,您在說話?”
  
        “令人震驚——這就是那件事的全部。這個人正值壯年,快樂,心境輕松,無牽無掛。五六個老朋友和他呆在一起,晚餐時他興致極高,滿心籌划著未來。離開餐桌,他徑直上樓去了他的房間,從抽屜里拿了一把左輪手槍,開槍自殺了。為什麼?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會知道。”
  
        “這種說法是不是太籠統了,理查德爵士?”奎恩先生笑著問。
  
        康韋盯著他。
  
        “你什麼意思,我不懂。”
  
        “一個難題不一定因為它尚未被解決而不可能解決。”
  
        “哦!得了,老兄,如果當時毫無結果,現在也不可能有什麼結果——難道十年之后會有?”
  
        奎恩先生溫和地搖了搖頭。
  
        “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你的看法亦與歷史所證實的相悖。當代的歷史學家寫出的歷史從來沒有后一代歷史學家寫出的真實。問題是找到合理的角度,理智地看問題。假如你願意這樣認為的話。其實,像其它一切事情一樣,這是個相對性的問題。”
  
        亞歷克斯·波特爾朝前探了探身子,他的臉痛苦地抽搐著。
  
        “你是正確的,奎恩先生,”他大聲喊叫著,“你是對的。時間不解決問題——它只是將問題以不同的面目重現。”
  
        伊夫斯厄姆克制地微笑著。
  
        “那麼你是想說,奎恩先生,假如我們今晚打算舉行,比如說一個調查法庭,調查德里克·卡佩爾死亡的詳情,我們就可能發現真相,就如我們當時就應該發現的那樣?”
  
        “很可能,伊夫斯厄姆先生。忽略掉個人偏見,你記住的事實正是事情的本來面目,而不要有你試圖加進去的解釋說明。”
  
        伊夫斯厄姆皺著眉頭,滿腹狐疑。
  
        “當然必須有一個起始點,”奎恩先生安靜平和的聲音說道,“一個起始點通常就是一種揣測。你們中的人一定有一個揣測,我確信。你怎樣,理查德爵士?”
  
        康韋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哦,當然,”他抱歉似地說,“我們認為——自然而然我們都認為——
  
        在這個事件中某個地方肯定有一個女人。一般說來,不是女人就是錢,不是嗎?這件事顯然與錢無關。不是這種麻煩,因此——還能是其它什麼呢?”
  
        薩特思韋特先生吃了一驚。他朝前湊了湊,想發表自己的一點意見。在這當儿,他看見了一個女人的身影,靠著樓上走廊的欄杆蹲著。靠著欄杆,她縮成一團,除了他坐著的地方,從哪儿都看不見她。顯而易見,她在很緊張地注意聽著下面進行的談話內容。她一動也不動,以致薩特思韋特先生几乎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但他很容易地辨認出了那件衣服的圖案——一種老式的用金銀線等織出凸花紋的織物。那是埃莉諾·波特爾。
  
        突然,今晚的一切事件都似乎逐漸進入了預定的路徑——奎恩先生的到來,不是意外的偶然,而是一個演員在聽到給他的提示台詞之后的出場。今晚一出戲正在羅伊斯頓的大廳里上演——一出真實的戲,盡管其中的一個演員是死人。哦!是的,德里克·卡佩爾是這出戲中的一個角色。薩特思韋特先生對此確信不疑。
  
        突然,薩特思韋特先生腦中又靈光閃電般地意識到,這是奎恩先生干的。
  
        是奎恩先生策划這出戲——給演員們提示他們該何時出場。他在這出神秘劇的核心位置牽著線,指揮著木偶們活動。他知道一切,甚至樓上欄杆處蜷伏著的那個女人的存在,他也知道。
  
        在他的椅子上坐好,安然扮演聽眾的角色,薩特思韋特先生觀看著在他面前上演的這出戲。不露聲色,奎恩先生從容地牽動著線,讓他的木偶們活動。
  
        “一個女人——是的,”他若有所思地低聲說,“在晚餐期間沒有提到任何女人嗎?”
  
        “嘿!當然,”伊夫斯厄姆喊道,“他宣布他訂婚了。這正是叫人看起來完全不可理解的地方。他非常高興,說目前還不能宣布——但是他暗示我們說他正在競選本尼迪克(本尼迪克:莎士比亞戲劇《無事生非》中的男主角之一,曾以豪言壯語宣稱堅持獨身主義,后與唇槍舌劍的對手Beatrice結婚。——譯注。)獎金。”
  
        “當然我們都猜到了那位女士是誰,”康韋說,“馬喬里·迪爾克,她是個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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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4:34 |只看該作者
        似乎該輪到奎恩先生發言了,但他沒吱聲。他的沉默中似乎有奇怪的挑釁,好像是對最后一句陳述有異議。他這樣做的效果是把康韋放在了還擊的位置上。
  
        “還能是別的什麼人?喂,伊夫斯厄姆?”
  
        “我不知道,”湯姆·伊夫斯厄姆慢慢地說,“他到底說了什麼?一些競選本尼迪克獎金之類的話——還有他不能告訴我們那位女士的名字,直到得到她的允許——目前還不能宣布,我記得,他說,自己真幸運。他想讓他的兩個老朋友知道,到明年那個時候他就是個快樂的已婚男人了。當然,我們猜測是馬喬里·迪爾克。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一直想和她在一起。”
  
        “只有一件事情——”康韋開了個頭又打住了。
  
        “你想說什麼,迪克?”
  
        “哦,我的意思是,假如那位女士是馬喬里,那麼他們的訂婚消息不該馬上宣布就有點奇怪了。我的意思是,為什麼要保密?聽起來更可能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你是知道的,某位女士,她的丈夫剛死或是她剛離婚。”
  
        “確實如此,”伊夫斯厄姆說,“如果事實就是這樣的話,當然,婚約不能馬上宣布,你知道,回過頭想想,我相信卡佩爾和馬喬里不經常往來。所有這些事情都是一年前的往事了。我記得當時還在想他們兩人好像冷了下來。”
  
        “稀奇!”奎恩先生說。
  
        “是的——看上去好像是有人介入了他們之間。”
  
        “另一個女人。”康韋沉思著。
  
        “哎呀,”伊夫斯厄姆嚷道,“你知道,那個晚上德里克近乎失態地興高采烈。他看上去几乎陶醉在歡樂之中。而且還——我不太能說清我真正的意思——但他看起來一副不尋常地挑釁的樣子。”
  
        “像個公然對抗命運的人。”亞歷克斯·波特爾重重地說。
  
        他是在說德里克·卡佩爾——還是他自己?薩特思韋特先生看著他,傾向于后者。是的,這就是亞歷克斯·波特爾所表現出來的——一個對抗命運的人。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想像力被酒攪得迷迷糊糊,但他很快對故事中的這個暗示做出了反應,這個暗示勾起了他原先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想法。
  
        薩特思韋特先生朝上看了看,她仍在那儿。注視著。傾聽著——依然一動不動,凝固了似的——像個死去的女人。
  
        “完全正確,”康韋說,“卡佩爾很激動——令人奇怪地激動。可以這麼描述他:一個押了很大賭注而且大獲全勝的人。”
  
        “可能他是鼓起勇氣才下決心去做這件事?”波特爾提示道。
  
        似乎為這些模糊的想法間的聯系所感動,他站起來,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沒有的事,”伊夫斯厄姆尖銳地說,“我几乎可以起誓,他腦子里一點這種想法也沒有。康韋是對的。卡佩爾是個發跡的賭徒。他在成功機會極小但可獲暴利的賭博中大獲全勝,几乎不敢相信他自己的好運氣。這就是他的心態。”康韋做了個沮喪的表情。
  
        “然而,”他說,“十分鐘之后——”
  
        他們沉默地坐著。伊夫斯厄姆的手砰的一聲砸在桌子上。
  
        “在那十分鐘里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大聲地說,“肯定是!但是,是什麼呢?讓我們仔細回想一下。我們都在交談。在這談話當中,卡佩爾突然起身離開了房間——”
  
        “為什麼?”奎恩先生說。
  
        這一打斷似乎讓伊夫斯厄姆覺得很窘。
  
        “請你再說一次?”
  
        “我只問為什麼?”奎恩先生說。
  
        伊夫斯厄姆皺起眉頭,努力回憶著。
  
        “當時看起來並不重要——哦!當然——郵件。你記得叮叮的鈴聲嗎,而我們當時是多麼激動。我們被雪困住三天了,記得嗎,多年來最大的一場暴風雪。所有的道路都不通。沒有報紙。沒有信件。卡佩爾出去看是否有什麼東西,結果拿了一大摞報紙和信件回來。他打開報紙看有什麼新聞,然后拿著他的信上樓了。三分鐘之后,我們聽到了槍聲……費解——太莫名其妙了。”
  
        “那有什麼費解的,”波特爾說,“當然是這位老兄在信中得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我該說這是很顯然的事情。”
  
         “哦!別認為我們會忽視掉任何如此明顯的東西,這是法醫的頭几個問題之一。但是卡佩爾根本就沒有打開他的信。整個一摞都未啟封,放在他的牆邊桌上。”
  
        波特爾顯得垂頭喪氣。
  
        “你確信他沒有打開其中一封嗎?或許他看完之后毀掉了?”
  
        “不,我很肯定。當然,那可能是正常的答案。但是,每一封信都未啟封。沒有任何燒過的東西——沒有任何撕碎的東西——房間里沒有火。”
  
        波特爾搖了搖頭。
  
        “離奇。”
  
        “總而言之,是件恐怖的事。”伊夫斯厄姆低聲說,“康韋和我聽到槍聲后就上了樓,發現了他——我可以告訴你們,這令我大吃一驚。”
  
        “除了打電話給警察之外,你們沒什麼其它選擇,我想?”奎恩先生說。
  
         “羅伊斯頓當時還沒有裝電話。我買下來之后才裝上電話。不過,碰巧的是,本地的警察當時正好在廚房里。有一只狗——你記得可憐的老羅弗嗎,康韋?——頭天走丟了。一位過路的趕車人發現它半埋在雪堆里,就把它帶到了警察局。他們認出.是卡佩爾的狗,而且是他非常喜歡的一條狗,于是一名警察就把狗送來了。他在槍響前一分鐘剛到。這為我們省去了一些麻煩。”
  
       “哦,是暴風雪,”康韋回憶著,“大約是一年中的這個時候,不是嗎?
  
        一月初。”
  
        “我想是二月。讓我想想看,之后我們很快就出國了。”
  
        “我確信是一月。我的獵犬內德——你記得內德嗎?——一月底跛了。正是在那件事之后。”
  
        “那麼,肯定是一月底了。真滑稽,流年似水,回憶日期竟然如此艱難。”
  
        “世界上最困難的事情之一,”奎恩先生親切地說,“除非你能找到一個路標,從一些眾所周知的大事件中——王室要人被暗殺,或是一件大的謀殺案。”
  
        “哦,當然,”康韋喊道,“它剛好發生在阿普爾頓事件之后。”
  
        “正好在之后,不是嗎?”
  
        “不,不,你難道不記得——卡佩爾認識阿普爾頓一家——去年春天曾經和那位老先生一起呆過——就在他死前一周,他一天晚上曾談起那位老先生——一個乖戾的老家伙,對于阿普爾頓太太那樣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士來說,拴在他身邊肯定是件非常可怕的事。”
  
        “嘿,你是對的。我記得在報紙上讀到一段,說是批准了一條掘墓命令。
  
        應該也是在同一天——我記得腦子里一半裝的是這條消息,你知道的,另一半閃動著樓上死去的可憐的德里克。”
  
         “一個普通,但又非常奇特的現象,”奎恩先生評論道,“在非常緊張的時候,注意力往往會集中在一些不怎麼重要的問題上。而且人們在之后很久還會精確無誤地記住。可以說,是當時那一刻精神的高度壓力將它們强行灌入腦海中。它可能是一些相當無關緊要的細節,比如壁紙的圖案,但它永遠不會被忘掉。”
  
        “你所說的話很獨特,奎恩先生,”康韋說,“就在你剛剛講話的當儿,我突然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德里克·卡佩爾的房間——死去的德里克躺在地板上——我看得很清楚:窗外的那棵大樹,以及投在外面雪地上的樹影。是的,月光,雪花,樹影——這一刻我又看見它們了。天哪,我相信我能畫出來,然而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我當時正在看著這一切。”
  
        “他的房間在走廊另一頭,不是嗎?”奎恩先生問道。
  
        “是的,那棵樹是水青岡木,就在車道的轉彎處。”
  
        奎恩先生點了點頭,好像滿意的樣子。薩特思韋特先生滿心好奇,激動得發抖。他確信奎恩先生所說的每一個字,聲音的每一點變化,都是有目的的。
  
        他要說些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不太知道,但是他很肯定是誰在幕后操縱一切。短暫的沉默后,伊夫斯厄姆又回到了先前的話題上。
  
        “那起阿普爾頓的案子,我現在記得很清楚。當時多麼轟動啊!她離開了,不是嗎?漂亮的女人,非常美麗,異乎尋常的美麗。”
  
        几乎不情願地,薩特思韋特先生的眼睛尋找著樓上那個跪著的身影。不知是幻覺呢,還是他確實看見,那個身影好像一下子縮回去一點儿。他真的看見一只手向台布上滑去——然后停住了。隨即傳來玻璃杯打碎的聲音。亞歷克斯·波特爾自己去取威士忌時,不小心把酒杯摔了。
  
        “哦——先生,非常抱歉,不明白我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親愛的老弟。奇怪——剛剛玻璃打碎的嘩啦聲提醒了我。她就是這麼做的,不是嗎?阿普爾頓太太?摔碎了波爾圖葡萄酒杯?”
  
        “是的。老阿普爾頓每天晚上要喝一杯波爾圖葡萄酒——只喝一杯。他去世的前一天,一個仆人看見她拿出那只細頸瓶來,故意把它摔碎了。這一舉動使仆人們在背后議論紛紛,當然,他們都知道和老阿普爾頓在一起她一直都不快樂。謠言越傳越玄,最終,几個月后,他的一些親戚申請驗屍。毫無疑問,老先生是被毒死的。砷,不是嗎?”
  
         “不——是馬錢子堿(馬錢子堿:藥品、中樞興奮藥。——譯注。),我認為,這沒有多大關系。哦,當然,情況就是這樣。只有一個人有做這件事的可能。阿普爾頓太太因此而受到審訊。她被宣布無罪,與其說是因為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的清白,倒不如說是因為缺乏控告她的證據。換句話說,她走運。
  

        是的,我認為,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肯定是她干的。”
  
        “去了加拿大,我想,哦,還是澳大利亞?她有一個叔叔之類的親戚在那儿,讓她住下來。這是她在當時情況下最好的選擇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注意力被亞歷克斯·波特爾的右手深深地吸引了,他的右手握著酒杯,握得那麼緊。
  
        “假如你不當心,一會儿你就會弄碎它的,”薩特思韋特先生想,“天哪,太有趣了。”
  
        伊夫斯厄姆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飲料。
  
        “好吧,我們對于可憐的德里克·卡佩爾開槍自殺的原因還是沒有多大進展,”他評論道,“調查法庭並沒有取得多大的成功,是嗎,奎恩先生?”
          
         奎恩先生大聲笑了起來……
  
        他笑得很奇怪,有譏諷的意味——然而又有些悲哀。每個人都一驚。
  
        “請您再說一遍,”他說,“你依然生活在過去,伊夫斯厄姆先生。你依然被束縛在你原先的看法中。但是我——一個局外人,一個‘過路的陌生人’看到的只是——事實!”
  
        “事實?”
  
        “是的——事實。”
  
        “什麼意思?”伊夫斯厄姆問。
  
        “我看到的是一系列清楚的事實,你們自己概括了出來,但卻沒有看到其重要性。讓我們回到十年前,看一看我們所看到的——不要受看法和情緒的限制。”
  
        奎恩先生站了起來,他看上去很高,火光在他身后忽明忽暗地跳躍著。他的聲音低沉,語氣令人信服:
  
        “你們在吃晚餐。德里克·卡佩爾宣布了他訂婚的消息。你們當時認為是馬喬里·迪爾克。你們現在也不太確定。他激動地焦躁不安,一副成功地降服了命運的樣子,用你們的話來說,他以絕對的差額大獲全勝。然后就傳來了門鈴聲。他出去拿回了遲到的郵件。他沒有打開信件,但你們自己提到他打開報紙瞅了一眼新聞。時間是十年前——所以我們不知道那天有什麼新聞——一次遙遠的地震,一場逼近的政治危機?關于那份報紙我們所知道的唯一的東西就是其中有一段——一個段落,聲明內政部已于三天前同意掘出阿普爾頓先生的屍体。”
  
        “什麼?”
  
       奎恩先生繼續說下去。
  
       “德里克·卡佩爾上樓去了他的房間。在那儿他從窗戶上看到了什麼。理查德·康韋爵士告訴我們窗簾沒拉著,而且,窗戶俯瞰那條車道。他看見了什麼?他看到的可能是什麼,竟迫使他了結自己的生命?”
  
        “你的意思是什麼?他看見了什麼?”
  
        “我想,”奎恩先生說,“他看見的是警察。為一條狗而來的警察——但德里克·卡佩爾不知道這一點——他只看見了——警察。”
  
       長長的沉默——好像需要一些時間讓大家接受這個推理。
  
       “天哪!”伊夫斯厄姆終于悄聲地說,“你不可能是這個意思吧?阿普爾頓?但阿普爾頓去世的時候,卡佩爾不在那儿呀。老先生單獨和他的妻子在一起——”
  
        “但是他可能一個星期前在那儿。士的寧(馬錢子堿)並不是非常易溶解的,除非用鹽酸化物的形式。它的大部分若被放入了波爾圖葡萄酒中,將在最后一杯中被喝下,時間可能是在卡佩爾離開一周。”
  
        波特爾向前跳了起來,他的聲音嘶啞,兩眼血紅。
  
        “她為什麼摔碎酒杯?”他喊道,“她為什麼摔碎酒杯?告訴我!”
  
        那天晚上第一次,奎恩先生對薩特思韋特先生說話。
  
        “你有豐富的生活經歷,薩特思韋特先生,可能你能告訴我們。”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聲音有點顫抖。他出場的時候終于到了。他將說出這出戲中最重要的台詞。他現在是一個演員——不是旁觀者。
  
        “就我看來,”他謙虛地低聲說,“她——喜歡德里克·卡佩爾。她是,我認為,一個好女人——她把他打發走了。她的丈夫去世后,她對真相很懷疑,于是,為了救她愛的那個人,她試圖毀掉對他不利的證據。后來,我想,是他說服了她,說她的懷疑是沒有根據的,她同意了嫁給他。但是,即使到那時,她依然很猶豫——女人,我覺得,有許多本能的東西。”
  
        薩特思韋特先生說完了他的台詞。
  
        突然一陣長長的顫抖的嘆息聲彌漫在了房間里。
  
        “天哪!”伊夫斯厄姆吃驚地叫道,“怎麼回事?”
  
        薩特思韋特先生本來能夠告訴他,這是樓上走廊里的埃莉諾·波特爾,但他太懂得什麼是美感,以致不會破壞這個好氣氛。
  
        奎恩先生微笑著。
  
        “我的車現在已經好了。謝謝你的熱情招待,伊夫斯厄姆先生。我希望我為我的朋友做了些事情。”
  
        他們呆呆地看著他,滿臉驚訝。
  
        “這件事沒有打動你嗎!他愛這個女人,你知道,愛得足以為她去犯罪殺人。當他錯誤地認為自己遭到報應時,他就了結了自己的生命。但他沒有意識到,他留下她來承擔其錯誤行為的后果。”
  
        “她被宣布無罪了。”伊夫斯厄姆喃喃地說。
  
        “因為控告她的案子無法被證明。我覺得——可能只是一種猜測——她仍然在——承擔著錯誤行為的后果。”
  
        波特爾陷入椅子里,把頭埋在雙手里。
  
        奎恩轉向薩特思韋特先生。
  
        “再見了,薩特思韋特先生。你對這出戲感興趣,是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點了點頭——很驚奇地。
  
        “我必須提醒你當心丑角戲。雖然如今它已經絕跡了——但是仍值得注意,我向你保證。它的象征意義不太容易理解——但是永恒的永遠是永恒的,你知道的。祝你晚安。”
  
       他們看著他大踏步地向黑暗中走去。像先前一樣,嵌在門上的彩色玻璃映在他身上,給人一種丑角的感覺。
  
        薩特思韋特先生上了樓。他覺得有點冷。他去把窗戶關住。奎恩先生的身影在車道上,這時從門里閃出一個女人的身影,跑著。他們說了一會儿話,然后她折回了屋里。她正好從窗下經過,薩特思韋特先生又一次被她臉上的那份活力感動了。她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做著甜蜜幸福的夢的女人。
  
        “埃莉諾!”
  
        亞歷克斯·波特爾擁住了她。
  
        “埃莉諾,原諒我——原諒我——你告訴了我真相,願上帝原諒我——我不太相信……”
  
        薩特思韋特先生盡管對別人的事情有著狂熱的興趣,但他同時也是個紳士。他意識到,他必須關上窗戶,他這樣做了。
  
        但他關得非常慢。
  
        他聽見了她的聲音,如此動聽,簡直無法形容。
  
        “我知道——我知道。你曾經備受折磨。我也一度如此。愛——然而,時而是信任時而是懷疑——既可以消除人的疑慮,又可以使之不懷好意地重現………
  
        我知道,亞歷克斯,我知道……但有一個更可怕的地獄,我和你一起生活著的這個地獄。我看得出你的懷疑——你對我的恐懼……這些就像在我們的愛情中注入的毒藥。那個男人——那個過路人,救了我。我再也受不了了。你知道這一點。今晚——今晚我准備殺死自己。亞歷克斯……亞歷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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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5: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玻璃上的影子
  
“聽著。”辛西亞·德雷奇夫人說。
  
她大聲讀著手里拿著的那份報紙。
  
“昂克頓先生和太太本周在格林韋斯府邸舉行宴會。客人有辛西亞·德雷奇夫人,理查德·斯科特先生和太太,波特少校,D·S·O·斯塔弗頓太太,艾倫森上尉和薩特思韋特先生。”
  
“好倒是好,”辛西亞·德雷奇夫人評論道,一邊把報紙扔到一旁,“知道我們參加的是什麼活動。但他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她的同伴,就是客人名單上的最后一位——那位薩特思韋特先生,用詢問的眼光看著她。據說,假如薩特思韋特出現在那些新近到來的富人家里,那就意味著要麼這家的廚師非同尋常地棒,要麼就是一出人生戲劇要在那儿上演,薩特思韋特對他的同胞們的悲喜劇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辛西亞夫人是位中年女士,一張刻板的臉上涂滿了化妝品。她用她那把陽傘飛快地輕敲了薩特思韋特一下。她的那把陽傘是最新式的樣子,俏皮地放在她的膝上。
  
“不要假裝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完全明白。而且我相信你是故意來看熱鬧的!”
  
薩特思韋特强烈地表示了抗議。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我在談論理查德·斯科特。你要假裝從未聽說過他嗎?”
  
“不,當然不是。他是個有影響的人物,是嗎?”
  
“是的——‘巨熊和巨虎,等等。’正如一首歌中所唱的,當然,眼下他就是個大受歡迎的人——昂克頓夫婦發瘋般地想左右他——還有那個新娘!多麼迷人的孩子——哦!非常迷人的一個孩子——但是如此純真,只有二十歲。
  
而你知道,他至少有四十五歲。”
  
“斯科特太太看起來非常迷人。”薩特思韋特平靜地說。
  
“是的,可憐的孩子。”
  
“為什麼這麼說?”
  
辛西亞夫人責備地瞥了他一眼,繼續我行我素地探討那個正在爭論中的問題。
  
“波特沒什麼問題——盡管讓人乏味——又一個非洲獵人,全都沉默寡言,曬得黝黑。是理查德·斯科特的助手,他們一直是——終身的朋友,和所有那一類的關系。當我想到這一點,我就相信那次旅行他們在一起。”
  
“哪一次旅行?”
  
“那次旅行。斯塔弗頓太太那次旅行。你接下來要說你從來沒有聽說過斯塔弗頓太太。”
  
“我聽說過斯塔弗頓太太。”薩特思韋特几乎是不情願地說。
  
他和辛西亞夫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與昂克頓夫婦簡直像極了,”后者哀嘆道,“他們徹底沒救了——我的意思是在社交上。竟然會有同時邀請那兩個人的念頭!當然他們聽說斯塔弗頓太太是位女運動員,又是一位旅行家以及所有這些,還有她的書。像昂克頓夫婦這樣的人甚至沒有意識到這儿有什麼陷阱!去年一年我自己一直在為他們管家,我所忍受的無人知曉。一個人必須忠貞地在他們左右。‘別那樣做!你不能這麼干!’謝天謝地,我現在終于過來了。不是因為我們吵過架——哦!
  
不,我從不吵架,而是其他別人能接這份工作。正如我經常說的,我能容忍粗俗,但忍受不了責備。”
  
說了一通令人費解的話之后,辛西亞夫人沉默了一會儿,反復想著昂克頓夫婦對她的吝嗇。
  
“假如我還在為他們主管一切,”她馬上繼續說,“我就會很堅決很明白地說:‘你們不能同時邀請斯塔弗頓太太和理查德·斯科特夫婦一起來。斯塔弗頓太太和理查德·斯科特先生曾經——”
  
她意味深長地打住了話頭。
  
“但是他們真的曾經?”薩特思韋特探詢道。
  
“我的好人哎!這是眾所周知的。那次到內地的旅行。我很驚訝那個女人還有臉接受邀請。”
  
“可能她不知道其他人要來。”薩特思韋特提示說。
  
“可能她知道。這很有可能。”
  
“你認為——?”
  
“她是我稱作危險女人的那一類——那種什麼都做得出的女人。我可不想這個周末處于理查德·斯科特那個位置。”
  
“他的妻子對此一無所知,你認為?”
  
“我確信這一點。但是我想某個善意的朋友遲早會告訴她。那位是吉米·艾倫森。很好的一個年輕人。去年冬天在埃及他救過我的命——我感到特別厭倦,你知道。哈啰!吉米,快來這儿。”
  
艾倫森上尉順從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她旁邊的草皮上。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帥小伙,雪白的牙齒,極富感染力的微笑。
  
“我很高興有人需要我,”他說道,“斯科特夫婦在玩情人間的花招,只需兩個人,不是三個人,波特在如飢似渴地讀菲爾德,我差點就有被女主人招待的危險了。”
  
他大聲笑了。辛西亞夫人也和他一起笑了。薩特思韋特是那種有些守舊的人,如此古板,以致他很少調侃他的男主人和女主人。直到他離開也依然是庄重嚴肅。
  
“可憐的吉米。”辛西亞夫人說。
  
“我僥幸逃過了聽那個家族鬼魂的故事。”
  
“一個昂克頓幽靈,”辛西亞夫人說,“真是聳人聽聞。”
  
“不是昂克頓家的幽靈,”薩特思韋特說,“是一個格林韋斯幽靈。他們買房子時一起買下來的。”
  
“當然,”辛西亞夫人說,“我現在記起來了。但是它不是發出鎖鏈的當啷聲,是嗎?而是和一扇窗戶有關的什麼東西。”
  
吉米·艾倫森很快向上看了看。
  
“一扇窗戶?”
  
但是薩特思韋特沒有馬上回答。他的目光越過吉米的頭,看到從房子里出來的三個身影正走過來——兩個男人,中間是個苗條的姑娘。這兩個男人外表相像,兩人都高大、黝黑,長著古銅色的臉龐,目光敏銳。但是再近些看時,這種相像就消失了。理查德·斯科特是個獵人探險家,性格十分活潑,渾身散發著磁力。約翰·波特,理查德的朋友,打獵同伴,長著一張非常呆板的臉,毫無表情,一雙沉思的灰眼睛。他是一個不愛講話的人,一直滿足于為他的朋友做副手。走在這兩個男人中間的是莫伊拉·斯科特,她在三個月前還是莫伊拉·奧康奈爾。苗條的身材,一雙褐色的大眼睛充滿了向往。她那一頭金紅色的頭發環繞著她小巧的臉龐,非常引人注目,就像是圍繞著聖徒的光環。
  
“那個孩子一定不能被傷害,”薩特思韋特自言自語,“若傷害這樣一個孩子,那真是可惡。”
  
辛西亞夫人揮了揮她那把最新式的陽傘,算是招呼了新來的客人們。
  
“坐下,別插嘴,”她說,“薩特思韋特正在給我們講鬼的故事。”
  
“格林韋斯府邸的幽靈?”理查德·斯科特問道。
  
“是的。你知道一些嗎?”
  
斯科特點點頭。
  
“我過去常呆在這儿。”他解釋道,“在埃利奧特夫婦不得不賣掉之前。
  
守望著的保皇黨人,是嗎?”
  
“守望著的保皇黨人,”他的妻子溫和地說,“我喜歡。聽起來很有趣。
  
請繼續講。”
  
但是薩特思韋特似乎不願意講下去。他向她保證,這個故事根本不那麼有趣。
  
“現在你已經講了,薩特思韋特,”理查德諷刺地說,“你的勉强更刺激了大家。”
  
作為對大多數人吵嚷著要求聽的答復,薩特思韋特只好被迫講這個故事。
  
“確實非常沒意思,”他抱歉地說,“我想原來的故事主要是關于埃利奧特家族的一位保皇黨先人的。他的妻子有一個圓顱黨(圓顱黨:一六四二——
  
六五二年英國內戰期間的議會派分子,其頭發都剪短,區別于長發的保皇黨分子。——譯注。)的情人。在樓上的房間里,情人殺死了丈夫。然后這對有罪的情人就逃跑了。但是當他們逃走的時候,他們回頭向這所房子望了望,看見那位死去的丈夫的臉,正在窗口望著他們。傳說是這樣,但實際上,這個幽靈故事只與某個房間窗戶上的一塊玻璃有關。這塊玻璃上有處不規則的污痕,在近處几乎覺察不到。但是從遠處看的話,確實給人一種一個男人的臉在向外張望的感覺。”
  
“是哪一扇窗戶?”斯科特太太問,抬頭望了望那所房子。
  
“你從這儿看不見的。”薩特思韋特說,“在另一邊。但是几年前從里面用木板釘死了——確切說,我想是四十年前。”
  
“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我記得你說過鬼魂是不行走的。”
  
“是不行走,”薩特思韋特使她確信這一點,“我認為——哦,我猜測是人們對此產生了一種迷信的感覺,這就是全部。”
  
然后,他很嫻熟地成功引開了話題。吉米·艾倫森已經完全准備好了講述埃及的沙地占卜者的故事。
  
“騙子,他們中大部分都是。隨時准備告訴你些過去的模糊的東西,而對將來不做任何承諾。”
  
“我應該想到情況常常是顛倒過來的。”約翰·波特品評道。
  
“在這個國家,預言未來是違法的,是嗎?”理查德說,“莫伊拉曾經說服一個吉卜賽人給她算命,但是那個女人把錢還給莫伊拉,說這不行,或是表示類似意思的話。”
  
“可能是她看到了什麼非常的東西,以致于她不想告訴我。”莫伊拉說。
  
“別過分渲染痛苦的效果,斯科特太太,”艾倫森輕輕地說,“舉個例說,我就拒絕相信不祥的命運正在籠罩著你。”
  
“我懷疑,”薩特思韋特心想,“我懷疑……”
  
然后他很快抬頭看了看。兩位女士正從房子里走過來。其中一位身材矮小,体格健壯,黑色的頭發,不得体地穿著淺綠色的衣服;另一位身材修長,穿著奶白色的衣服。前者是女主人昂克頓太太,后者薩特思韋特常常聽說,但從來沒有見過。
  
“這位是斯塔弗頓太太,”昂克頓大聲宣布道,語調間包含著極大的滿足,“我想,所有的朋友們都在這儿了。”
  
“這些人對講述他們所知道最可怕的事情有著不可思議的天賦。”辛西亞夫人喃喃地說道。但是薩特思韋特沒有聽她說什麼,他正在觀察斯塔弗頓太太。
  
非常大方——非常自然。她隨意地說道:“哈啰!理查德,多年不見。抱歉我沒能來參加你的婚禮。這是你的妻子嗎?你肯定厭倦了見你丈夫所有這些飽經風霜的朋友。”莫伊拉的反應——得体,很害羞的樣子。接著斯塔弗頓太太敏捷贊許的目光輕輕地落在另一個老朋友身上。
  
“哈啰,約翰!”同樣自然的語調,但其中有些微妙的差別——有一種先前沒有的溫情。
  
然后是那突然的微笑。這微笑使她變了個樣子。辛西亞夫人說得很對。一個危險的女人!非常美麗——深藍色的眼睛——不是富于魅力女人的那種傳統的外貌——一張臉即使在睡著時几乎是桀驁不馴。一個女人——一個有著讓人久久忘不掉的聲音和出其不意的令人眩暈的微笑的女人。
  
艾里斯·斯塔弗頓坐了下來。她自然而然地成了這群人的焦點。而且你感覺將一直如此。
  
波特少校建議去溜達溜達的聲音把薩特思韋特先生從沉思中喚了起來。薩特思韋特一般說來不十分喜歡漫步,但他默默地接受了這一建議。兩人穿過草地信步閑逛。
  
“你剛剛講的故事非常有趣。”少校說。
  
“我帶你去看看那扇窗。”薩特思韋特說。
  
他走在前面,朝房子的西側走去。這儿有一個布局整齊的小花園——秘密花園。人們一直這樣叫。這個名字是有一定道理的:花園四周被高大的冬青籬笆圍繞著,花園的入口是一條之字形小道,四周是同樣高大的多刺樹籬。身處其中,你會感到它有一種古色古香的魅力:布局整齊的花床,鋪著石板的小徑,低低的石凳,精雕細刻,令人著迷。當他們到達花園中心時,薩特思韋特轉過身來,朝上指著那所房子。格林韋斯是東西走向的長條,在這堵窄窄的西牆上只有一扇窗戶,開在一樓。几乎爬滿了長青藤。污跡斑斑的窗格玻璃,你能看得見它被從里面用木板釘死了。
  
“目的地到了。”薩特思韋特說。
  
波特伸長脖子抬頭看去。
  
“嘿,我看見其中一塊玻璃上有些污漬,僅此而已。”
  
“我們站得太近了,”薩特思韋特說,“在林子里有一塊空地,位置較高。在那儿,你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帶路出了花園,向左一個急轉彎,馬上進了林子。他心中充滿了一種炫耀的熱情,他几乎沒有注意到他旁邊那個人心不在焉,漫不經心。
  
“當然,他們封了這扇窗后,又另開了一扇窗。”他解釋道,“新窗戶朝南,俯瞰我們剛剛坐過的那片草地。我有點覺得斯科特夫婦對那個房間有疑問。這就是我為什麼不願意繼續那個話題的原因。斯科特太太可能會神經緊張,假如她意識到她睡在一個可能鬧鬼的房間里。”
  
“是的,我明白。”波特說。
  
薩特思韋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意識到自己說的話這個人一個字也沒聽見。
  
“非常有趣,”波特用拐杖亂抽著高大的毛地屬植物,皺著眉道,“她不該來,她該永遠不來的。”
  
人們經常像這樣對薩特思韋特說話。他似乎不太介意,個性非常消極。他只是一個好聽眾。
  
“是的,”波特說,“她應該永遠不來的。”
  
薩特思韋特馬上知道他講的不是斯科特太太。
  
“你認為不應該?”他問道。
  
波特搖了搖頭。好像有什麼不祥的預感。
  
“那次旅行我也在,”他突然說,“我們三個人去的。斯科特,我和艾里斯。她是個令人驚嘆的女人——簡直是個神槍手。”他停頓了一下。“是什麼使他們邀請她?”他的話夏然而止。
  
薩特思韋特聳了聳肩。
  
“難以奉告。”
  
“會有麻煩的。”另一個說,“我們必須做好行動准備——做我們能做的事情。”
  
“但是無疑斯塔弗頓太太——?”
  
“我在談斯科特。”他停頓了一下,“你知道——我們還得考慮斯科特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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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6:01 |只看該作者
薩特思韋特一直在擔心斯科特太太,但是他覺得沒有必要說出來,因為波特已將她忘得干干淨淨。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斯科特是怎麼遇見他的妻子的?”他問道。
  
“去年冬天,在開羅。閃電戰。他們認識三星期后訂婚,六星期后結婚。”
  
“我覺得她非常迷人。”
  
“是的,毫無疑問。他崇拜她——但是這沒什麼差別。”
  
接著約翰·波特又開始自言自語。重復著對他來說只意味著一個人的那個代詞:
  
“該死,她不該來……”
  
就在這時,他們走上了一個高高的小草丘,離房子不遠。出于一種對自己有善于吸引觀眾能力的自豪,薩特思韋特伸出胳膊指向前方。
  
“看。”他說道。
 
天色很快暗下來了。窗戶還能清楚地看見。一張男人的臉貼在其中一塊玻璃上,頭上戴著一頂插著羽毛的保皇黨人的帽子。
  
“非常奇妙,”波特說,“真是非常奇妙。假如有一天那塊玻璃打碎了,那會怎樣呢?”
  
薩特思韋特微微笑了。
  
“這是這個故事的最精彩的部分之一。就我所知,那塊玻璃至少被換過十一次,可能更多。最后一次是十二年前,當時這所房子的主人決定打破這個謎,但是一切如昔。那個污漬總是會再現——不是馬上,而是漸漸擴散開來。一般需要一兩個月。”
  
第一次,波特表示出真正的興趣。他突然打了個寒顫。
  
“這些事情太奇怪了。無法解釋。把這個房間從里面封起來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哦,傳說那個房間不吉利。伊夫斯厄姆夫婦就要離婚前就住在那個房間。然后是斯坦利,他和他那個舞蹈演員私奔時,他和他的妻子正在這儿,就住那個房間。”
  
波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我明白了。不是生命危險而是道德上的危險。”
  
“而現在,”薩特思韋特自言自語地說,“斯科特夫婦住在哪個房間……我不知道……”
  
他們順著原路返回了房子,一路默然。几乎無聲地走在柔軟的草皮上,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無意間,他們聽到有人在說話,當聽到艾里斯·斯塔弗頓憤怒、清晰的聲音從花園深處傳來時,他們正好在冬青籬笆附近。
  
“你會后悔的——后悔的——對此!”
  
斯科特的回答低沉、模糊,聽不出他說了些什麼。然后又是女人的聲音,她所說的話他們后來記得很清楚。
  
“嫉妒一一它會使人毀滅——它是魔鬼!它會使人成為殘忍的謀殺者。當心,理查德,看在上帝的份上。當心!”
  
說完這些話,她在他們前面從花園里出來,向房子附近走去。她沒看見他們,走得很快,几乎是在跑,就好像被夢境纏繞,被追趕著一樣。

薩特思韋特又想起了辛西亞夫人的話。一個危險的女人。第一次,他有一種不幸的預感,它來得迅速,且不可抗拒,令人無法否認,然而那天夜晚,他為自己的擔心感到羞愧。看起來,一切如常,令人愉快。斯塔弗頓太大從容自如,沒有絲毫緊張表現。斯科特太太仍是迷人、真摯的一貫形象。兩個女人看上去相處得非常好。理查德看上去興高采烈。最愁眉苦臉的是墩實的昂克頓太太。
  
她向薩特思韋特吐露了全部心事。
  
“隨便你認為愚蠢還是什麼,有件事讓我不寒而栗。而且我坦率地告訴你,我要請一個鑲玻璃工人來,不讓內德知道。”
  
“裝玻璃工人?”
  
“給那扇窗戶裝塊新玻璃。現在那塊玻璃好倒是好,內德為此感到自豪——說它賦予這所房子某種情調。但是我不喜歡。坦白地跟你說我們要換一塊漂亮、清晰、時髦的玻璃,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故事。”
  
“你忘了,”薩特思韋特說,“或者你可能不知道。污漬會重新出現。”
  
“不管怎樣,”昂克頓太太說,“所有我要說的就是: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是反常的!”
  
薩特思韋特挑了挑眉毛,但是沒有回答。
  
“如果万一是這樣該怎麼辦?”昂克頓太太挑釁地問道。
  
“我們,內德和我,還不至于窮到支付不起每個月——一塊玻璃的費用——或者,若需要,每個星期一塊,也行。”
  
薩特思韋特沒有迎接這個挑戰。他見過太多的東西在金錢的力量下不堪一擊,潰不成軍。所以他不相信一個保皇黨人的鬼魂能打贏這場戰斗。盡管如此,昂克頓太太過分的不安還是引起了他的興趣。甚至她也未能免于這緊張氛圍的影響——只是她將之歸因于一個淡化的幽靈故事,而不是她的客人們個性的衝突。
  
命運注定,薩特思韋特又聽見了一個對話的片段,這使形勢清楚明白地顯示出來。他正走上寬闊的樓梯,准備去睡覺。約翰·波特和斯塔弗頓太太在大廳的凹室里,兩人坐在一塊儿。她正在說話,圓潤的聲音中微微有些惱怒。
  
“我一點也不知道斯科特夫婦會在這儿。我敢說,要是我知道的話,我肯定不會來的。但是我向你保證,親愛的約翰,現在我在這儿了,我就不打算逃開——”
  
薩特思韋特繼續在樓梯上走著,聽不到什麼了。他心里想:“我懷疑現在的情況——有多少是真實的?她知道嗎?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他搖了搖頭。
  
在清晨明淨的光線中,他覺得自己頭天晚上的猜想可能有點儿誇張。一時的緊張——是的,肯定是——在這種情況下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僅此而已。
  
人們自己會調節。他災難臨頭的猜想是因為神經緊張——肯定是神經質——或可能是興奮。是的,就是這樣。在接下來的兩周之內他預定在卡爾斯巴德渡過。
  
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考慮,那天晚上,他建議散一小會儿步,就在天漸漸暗下來的時候,他向波特少校建議說他們應該到那塊空地去,看一看昂克頓太太是不是言行一致,換了一塊新玻璃。在心里,他說:“鍛煉,這是我所需要的,鍛煉。”
  
兩個男人邊走邊聊。波特,像往常一樣,沉默寡言。
  
“我禁不住覺得,”薩特思韋特喋喋不休地說,“我們昨天的猜想有點儿傻。預料有,哦——麻煩,你知道的。不管怎樣,人們必須檢點自己的行為——壓抑他們的感情或是類似的東西。”
  
“可能,”波特說。一兩分鐘后,他又加了一句:“有教養的人。”
  
“你的意思是——?”
  
“生活在文明之外的人們大都偶爾回來。回歸。隨便你叫它什麼。”
  
他們來到了那個草丘上。薩特思韋特呼吸急促。他從來就不喜歡爬山。
  
他朝那扇窗戶看去。那張臉依然在那儿,比以前更加逼真。
  
“我們的女主人后悔了。我明白了。”
  
波特只是草草地掃了一眼。
  
“我猜是昂克頓大發脾氣了,”他漠然地說,“他是那種願意為另一個家族的鬼魂自豪的人,而且不打算為此破費,冒險趕走它。”
  
他沉默了一兩分種。眼睛直直地盯著,不是那所房子,而是圍繞著他們的茂盛的灌木。
  
“這話是否曾經打動過你,”他問道,“文明是十分危險的?”
  
“危險?”如此新式的見解令薩特思韋特大為震驚。
  
“是的。沒有安全閥(安全閥:指人們藉以發泄心中怒氣、緊張情緒、過剩精力等的途徑或事物。——譯注。),你明白。”
  
他突然轉過身去。他們沿著來的時候的那條小路走下去。
  
“我真的無法理解你,”薩特思韋特邊說邊邁著敏捷的步子小跑著,以便跟上大步流星的波特,“有理性的人們——”
  
波特笑了。笑聲短暫而窘迫。然后他朝身邊這個矮小、穿著得体的紳士看去。
  
“你認為我在胡言亂語嗎,薩特思韋特?但是,你知道,確實有人能告訴你什麼時候風暴來臨。他們能提前感知到。還有其他一些人能預言災難。現在就有災難即將降臨,薩特思韋特,大災難。它可能在任何時候到來。它可能——”
  
突然他像死了似的停住了,緊緊抓著薩特思韋特的胳膊。就在那緊張的寂靜時刻傳來兩聲槍響,接著是一聲尖叫——一個女人的尖叫。
  
“天哪!”波特喊道,“它已經來了。”
  
他衝下小徑,薩特思韋特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分鐘后,他們出現在緊挨著花園冬青的草地上。就在同一時刻,理查德和昂克頓先生從房子的另一邊走了過來。兩邊的人都停了下來,面對面,分別站在花園入口的左側和右側。
  
“它是從那儿傳來的。”昂克頓說,有氣無力地用手指了指。
  
“我們必須去看看。”波特說。他帶路走向那塊籬笆圍起來的地方。當他繞過最后一個冬青彎道時,他停住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雞。薩特思韋特越過他的肩頭仔細望去。理查德一聲驚呼。
  
花園里有三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躺在那個石凳附近的草地上,第三個人是斯塔弗頓太太。她站在冬青籬笆旁邊,離一男一女非常近,瞪著恐懼的眼睛,右手握著什麼東西。
  
“艾里斯,”波特驚叫,“艾里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她然后向下看了看——有一種疑惑和令人難以置信的冷漠。
  
“一支槍,”她驚訝地說,然后——好像過了很久很久,而實際上只有几秒鐘,“我——拾起了它。”
  
薩特思韋特走上前去。昂克頓和斯科特跪在草皮上。
  
“醫生,”后者喃喃地說道,“我們必須找位醫生。”
  
但太晚了。曾經抱怨那些用沙子算命的占卜者對未來語焉不詳的吉米·艾倫森,還有莫伊達·斯科特,吉卜賽人曾還給她一個先令。兩人躺在那里。
  
是理查德簡單地查看了一下屍体。男人沉著勇敢的本質在關鍵時刻表現了出來。第一聲痛苦的驚呼之后,他很快鎮定自若了。
  
他輕輕地把他妻子放下。
  
“是從后面射中的,”他扼要地說,“子彈正好穿過她的身体。”
  
然后他查看了吉米·艾倫森。傷口在胸部,子彈打入了他的身体。
  
約翰·波特向他走來。
  
“不要動任何東西,”他堅決地說,“警察必須看到完整的現場。”
  
“警察。”理查德說。當他朝站在冬青籬笆旁的那個女人看去時,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朝那邊邁了一步,但同時約翰·波特也動了一步,攔住了他的去路。一時間,看起來好像兩個好朋友在進行一場目光的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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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特非常平靜地搖了搖頭。
  
“不,理查德,”他說,“情況看起來是——但你錯了。”
  
理查德舔了舔他干裂的唇,艱難地說:
  
“那麼為什麼——她手里會有槍?”
  
艾里斯·斯塔弗頓太太又一次用毫無生氣的語調說道:“是我——撿的。”
  
“警察,”昂克頓提高了嗓門,“我們必須派人去找警察——馬上。你去打電話,好嗎,斯科特?應該有個人在這儿呆著——是的,我確信應該有個人呆在這儿。”
  
薩特思韋特以他文雅的紳士風度表示願意留下。男主人接受了他的請求,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女士們,”他解釋說,“我必須委婉地把這個消息告訴女士們,辛西亞夫人和我親愛的妻子。”
  
薩特思韋特留在花園里,朝下看著曾經是莫伊拉的那具屍体。
  
“可憐的孩子,”他自言自語地說,“可憐的孩子……”
  
他心里自言自語,邪惡的男人們確實留在他們的記憶中。難道理查德·斯科特不應為他無辜的妻子的死負責任嗎?他們會絞死艾里斯,他想,不是他願意這樣想,但難道這根本不是他該責備的嗎?那些男人所做的邪惡的事——而那個姑娘,那個無辜的姑娘,為此付出代價。
  
他無限憐惜地看著她。她小巧的臉,蒼白憂郁,一抹微笑靜靜地掛在唇邊。波浪起伏的金發。纖小的耳朵。在她的耳垂上有一點血跡。出于一種偵探什麼的感覺,薩特思韋特推斷出在她倒下的時候,一個耳環被扯掉了。他朝前伸長了脖子,是的,他是對的,在她的另一只耳朵上掛著一粒小珍珠墜。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注意,先生們。”溫克菲爾德警督說。
  
他們此時在書房里。警督是個機敏、堅毅的人,四十多歲,正在總結他的調查。他詢問了大部分客人,到現在為止,對于這個案子,他心里已經很有譜了。現在他正在聽波特少校和薩特思韋特怎麼說。昂克頓先生沉重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對面的牆。
  
“我是這樣理解的,先生們,”警督說道,“你們當時去散步了。你們是順著所謂的秘密花園左側的那條小路返回房子的。對嗎?”
  
“非常正確,警督。”
  
“你們聽見兩聲槍響,還有一個女人的尖叫?”
  
“是的。”
  
“然后你們以最快的速度從林間跑出去,衝向花園入口。假如有人要離開花園,他們只能從這個口出去。那些冬青灌木是無法通行的。假如有人從花園里跑出來向右拐,那麼他肯定會碰到昂克頓先生和斯科特先生。假如他向左拐,他不可能不遇見你們。對嗎?”
  
“是這樣。”波特少校說。他的臉非常蒼白。
  
“看來事情就這樣定了,”警督說,“昂克頓先生和太太,辛西亞夫人坐在草地上,斯科特先生在那間台球室里,斯塔弗頓太太從房子里出來,和坐在草地上的三個人說了一兩句話,然后繞道房子拐角朝花園去了。兩分鐘后,人們聽見了槍聲。斯科特先生衝出房子,和昂克頓先生一起跑向花園。同時,你和薩特思韋特先生從相反的方向也到達了。斯塔弗頓太太站在花園里,手里握著那支射出兩發子彈的槍。就我看來,她先從后面射中了莫伊拉·斯科特太太,當時后者坐在凳子上。然后艾倫森上尉一躍而起,向她扑來,當他走近她時,她射中了他的胸部。我了解到她和理查德先生之間曾有過一段舊情。”
  
“全是謊言。”波特說。
  
他洪鐘般的聲音,沙啞而且充滿挑釁。警督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她自己是怎麼講的?”薩特思韋特問道。
  
“她說她進了花園,想安靜一會儿。就在她剛要繞過最后一段籬笆時她聽見了槍聲。她拐過彎來,看見她的腳下躺著一支手槍,就把它拾了起來。沒有人和她相遇,她也沒在花園里看到任何人。除了兩個受害者。”警督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這是她所說的話——盡管我警告過她,她依然堅持做正式陳述。”
  
“假如她是這樣說的,”波特少校說,他的臉依然死一樣的白,“她講的肯定是事實。我了解艾——”
  
“好吧。先生,”警督說道,“我們晚些時候會有充足的時間調查這一切。同時,我已完成我的任務了。”
  
波特猛地向薩特思韋特轉過身來。
  
“您!您幫不上忙嗎?您不能做些什麼嗎?”
  
薩特思韋特禁不住覺得被大大恭維了一番。他,男人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個,被約翰·波特這樣一個男人打動了。他正准備趕快說句遺憾之類的話,這時,男管家湯普森進來了,托盤里盛著拿給主人的一張名片,同時抱歉地咳嗽了一下。昂克頓先生蜷坐在椅子里,沒有參加大家的談話。
  
“我告訴這位先生說你可能不能見他,先生,但他堅持說他預約過的,而且事情很緊急。”
  
昂克頓把名片拿過來。
  
“哈利·奎恩先生,”他念道,“我記起來了。他見我是為一幅畫。我的確約過他,但是現在的情形——”
  
但是薩特思韋特已經一下子跳了起來。
  
“哈利·奎恩先生,你是這樣說的嗎?”他喊道,“多麼不可思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少校,你問我是否能幫助你。我想我能幫你。這位奎恩先生是位朋友——或者我應該說,是我的一位相識。他是一個最最不同凡響的人。”
  
“業余偵探之一吧,我想。”那位警督輕蔑地說。
  
“不”,薩特思韋特說,“他根本不是那種人。但他有一種力量——一種几乎超人的力量——展示給你親眼看到的東西,讓你明白你親耳聽到的東西。
  
不管怎樣,讓我們給他一個案件的輪廓,聽他怎麼說。”
  
昂克頓掃了警督一眼,后者輕蔑地哼了一聲,眼睛望著天花板。然后前者向湯普森很快地點了一下頭。湯普森離開房間,帶回一個高大、頎長的陌生人。
  
“昂克頓先生?”陌生人握了握他的手,“很抱歉在這樣一個場合打擾您。我們必須把我們關于那幅畫的談話放到下次了。啊哈!我的朋友,薩特思韋特。還像以前一樣喜歡戲劇?”
  
當他說到最后几個字時,他的唇邊浮起了一絲隱隱的微笑。
  
“奎恩先生,”薩特思韋特欽佩地說,“我們這儿正有一出戲,我們是其中一分子。我和我的朋友波特少校,都想聽聽你對此的看法。”
  
奎恩先生坐了下來。通紅的燈光在他花格子的大衣上投下了一道道寬條的彩色的光。他的臉罩在陰影中,好像戴了一個面具似的。
  
薩特思韋特簡明扼要地復述了一下這出悲劇的主要情節。之后他停下來,屏住氣等待著奎恩先生的明斷。
  
但是奎恩先生只是搖了搖頭。
  
“一個悲慘的故事,”他說道,“一個非常悲慘又令人震驚的悲劇。動機的缺乏使它更加引人入勝。”
  
昂克頓盯著他。
  
“你不了解,”他說道,“有人聽見斯塔弗頓太太威脅理查德。她嫉妒極了他的妻子。嫉妒——”
  
“我同意,”奎恩先生說,“嫉妒或是瘋狂的占有欲,全是一回事。但是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殺死斯科特太太的凶手,而是在說殺死艾倫森上尉的凶手。”
  
“對呀,”波特大叫,一躍而起,“這儿有一個漏洞。假如艾里斯意欲射死斯科特太太,她會把她單獨帶到什麼地方。不對,我們走錯路了。我想我找到了另一種思路。只有他們三個人進了花園。這點是大家達成共識的。我不准備提出異議。但是我以不同的方式重新描述這場悲劇。假設吉米·艾倫森先射中了斯科特太太,然后又射死自己。這是可能的,不是嗎?他倒下的時候扔掉了手槍——斯塔弗頓太太發現地上有枝槍,就拾了起來。正如她自己講的那樣。如何?”
  
警督搖了搖頭。
  
“站不住腳,波特少校。假如艾倫森上尉是在靠近他身邊的地方開的火,那麼衣服上肯定會有燒焦的地方。”
  
“他可能是在一臂之外開的火。”
  
“他為什麼要這樣?這樣沒有任何意義。再說,也沒有動機。”
  
“可能他突然失去理智了,”波特喃喃地說,但一點也不堅定。他又沉默了,然后突然站起來挑釁地說:“哦,奎恩先生?”
  
后者搖了搖頭。
  
“我不是魔术師。我甚至不是一個犯罪學家。但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相信印象的價值。在任何關鍵時刻,總有一個瞬間要比其它時刻更清晰地印在腦海中,總有一個畫面依然留在那里,而其它的已經模糊。我認為,薩特思韋特可能是在場所有人中最沒有偏見的一個旁觀者。薩特思韋特,您是否能回憶一下,告訴我們印象最深刻的那個瞬間?是您聽到槍聲的那一瞬間?是您第一眼看到死者的那一霎?是您第一眼看到手槍在斯塔弗頓太太手里的那一刻?
  
清除您腦子里所有事先構成的價值觀念准則,然后告訴我們。”
  
薩特思韋特注視著奎恩的臉,就像一個學童要背誦一篇自己不太有把握的課文。
  
“不,”他慢慢地說,“都不是。我會一直記著的那一刻是當我獨自站在屍体旁——后來——俯視斯科特太太的時候。她側躺著。頭發零亂,在她的耳垂上有一點血跡。”
  
一說完,他馬上意識到他說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
  
“她耳朵上的血跡?是的,我記得。”昂克頓慢慢地說。
  
“她的耳環肯定在她倒下的時候被扯掉了。”薩特思韋特解釋道。
  
但是聽起來他說的有點不可能。
  
“她側躺著,”波特說,“我猜是左耳?”
  
“不,”薩特思韋特很快說,“是她的右耳。”
  
警督咳嗽了一下。
  
“我在草叢中找到了這個東西。”他贊同地說,拿起一個金絲環。
  
“但是,天哪,”波特喊道,“只是摔一下,不可能將耳環摔成碎片。更像是用子彈射飛的。”
  
“是的,”薩特恩韋特大聲喊道,“是粒子彈。肯定是。”
  
“只有兩聲槍響,”警督說,“一發子彈不可能擦過她的耳朵,同時又射中她的后背。假如第一發子彈射掉了她的耳環,那麼第二發子彈不可能射中她又同時射中文倫森上尉——除非他站在她面前很近的地方——非常近——盡可能近地面對著她。哦!不,即使這樣也不可能,除非——”
  
“除非她在他懷中,你想說,”奎恩先生帶著一絲奇怪的微笑說,“好啊,為什麼不能呢?”
  
大家彼此瞪著眼睛。這個念頭對他們來說太離奇了——艾倫森和斯科特太太——昂克頓先生說出了大家共同的疑問。
  
“但是他們几乎不認識對方。”他說。
 
“我不知道,”薩特思韋特若有所思地說,“他們可能要比我們預想的更了解對方。辛西亞夫人說艾倫森去年冬天曾在埃及救過她,當時她正處于消極厭世的狀態,還有你”——他轉向波特——“你告訴我理查德·斯科特去年冬天在開羅遇見他的妻子。艾倫森和斯科特太太實際在那儿時就很熟了……”
  
“他們看起來不常在一起。”昂克頓說。
  
“對——他們確實有點回避對方。這几乎不正常,現在我開始認為——”
  
他們都看著奎恩先生,好像對他如此意外地得出的結論有點吃驚。
  
奎恩先生站了起來。
  
“你們看,”他說,“薩特思韋特先生的印象幫了我們的忙。”他轉向昂克頓說:“現在該你了。”
  
“哦?我不明白。”
  
“我走進房間的時候,你一副憂慮重重的樣子。我想確切地知道是什麼顧慮使你心神不寧。不用擔心它是否與這場悲劇無關,不用擔心看起來是否有點——迷信——”昂克頓先生微微一驚。“告訴我們。”
  
“我並不介意告訴你們,”昂克頓說,“盡管它與這個案子無關。而且你們可能會嘲笑我。我在希望我妻子沒多事,沒有換掉鬧鬼的那扇窗戶的玻璃。
  
我覺得好像這樣做可能會給我們帶來詛咒。”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坐在他對面的兩個男人這樣盯著他。
  
“但是她還沒換那塊玻璃。”薩特思韋特最終說。
  
“不,她換掉了。仆人今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
  
“天哪!”波特說道,“我開始明白了。那個房間是用鑲板鑲起來的,我猜,不是用牆紙來糊的?”
  
“是的,但是這——”
  
但是波特已經衝出了房間。其他人跟著他。他上樓直接去斯科特的臥室。
  
房間很迷人,四周的鑲板是奶油色,兩扇窗戶朝南。波特用手摸著西面那堵牆上的鑲板。
  
“在某個地方有個彈簧——肯定是的。啊哈!”一聲喀嚓聲,一塊鑲板卷了起來。那扇鬧鬼的窗戶,污跡斑斑的玻璃盡在眼前。一塊玻璃嶄新明亮,波特很快彎下腰,撿起點什麼。把它攤在手掌上是一片鴕鳥羽毛。然后他看了看奎恩先生。奎恩先生點了點頭。
  
他走向臥室的帽櫥。那儿有許多帽子——那個死去的女人的帽子。他拿出一頂闊邊帽,上邊有卷曲的羽毛——是一頂做工精致的蟬形闊領帶帽子。
  
奎恩先生以溫和、沉吟的嗓音開始講話。
  
“讓我們假設,”奎思先生說,“一個男人生性嫉妒心强烈。他昔日曾在這儿住過,並且知道鑲板上彈簧的秘密。為了消遣,一天他打開了鑲板,向外朝花園望去。他看見了他的妻子和另一個男人,盡管他們兩人認為在那儿不會有被人看到的危險。對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他只有一種看法。他憤怒得要發瘋。他會怎麼做?他有了一個念頭。天色已暗了下來,他想起了玻璃上的污跡的故事。任何一個朝上看那扇窗戶的人都會認為他們看到的是守望著的保皇黨人。這樣他安全地看著他們,在他們擁抱在一起的那一瞬間,他扣動了板機。
  
他是一個好射手——棒極了的射手。他們倒下時,他又開了一槍——這一槍射掉了耳環。他把手槍從窗戶里扔到花園里,衝下樓,穿過台球室跑了出去。”
  
波特朝前向他走了一步。
  
“但是他使她被控告!”他大喊道,“他站在一邊,讓她承擔罪名,為什麼?為什麼?”
  
“我想我明白為什麼”,奎恩先生說,“我猜一下——我只是猜測而已,注意——那位理查德曾經瘋狂地愛著艾里斯——如此瘋狂以致几年后遇見她時還會喚起他嫉妒的余燼。我想艾里斯一度認為她可能愛他,所以她和他還有另一個人一起去打獵旅行——但回來后她愛上了更好的那個男人。”
  
“更好的那個男人?”波特喃喃地說,茫然不知所措,“你意思是——”
  
“是的,”奎恩先生說,微微笑了笑。“我的意思是那個人是你。”他停頓了一下,然后說,“假如我是你——我現在就去找她。”
  
“我會的。”波特說。
  
他轉過身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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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7: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旅店夜談

薩特思韋特很生氣。總而言之,這一天是夠倒霉的。他們出發得晚,而且車胎上扎了兩個洞。最后,他們拐錯了彎,迷失在索爾茲伯里平原的荒野中。
  
現在已經快八點了。而他們離目的地馬斯威克庄園還有大約四十英里。第三個扎破的洞帶來的后果是使問題更加煩人。
  
薩特思韋特看上去像只因受驚豎起羽毛的小鳥,在村汽車修理廠前面走來走去。他的司機正在用沙啞的聲音與本地的行家小聲交談。
  
“至少得半小時。”他肯定地說。
  
“那是幸運的啦,”司機馬斯特斯補充說,“要問我呀,差不多得三刻鐘。”
  
“不管怎樣,這個地方叫什麼名?”薩特思韋特焦急地問道。他是一位小個子紳士。他很体貼地替別人的感情著想,用“地方”這個詞取代了先溜到他嘴邊的“鬼地方”。
  
“柯特靈頓·馬利特。”
  
薩特思韋特不是非常清楚,但他對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他輕蔑地向四周看了看。柯特靈頓·馬利特似乎由一條彎彎曲曲的街道組成。一邊是汽車修理廠和郵局,街道另一邊與之對稱的是三個若隱若現的商店。沿著這條道再往里走,薩特思韋特覺得風中傳來什麼東西旋轉的嘎吱聲。他的情緒稍微提高了些。
  
“這儿有一個旅店。我明白了。”他說道。
  
“貝爾斯—莫特利。”(原文為“Bells and Motley”,意為鈴檔和小丑穿的五顏六色的衣服,此處為音譯。——譯注。)汽車修理廠的那個人說,“那邊就是。”
  
“先生,我是否可以提個建議,”馬斯特斯說,“為什麼不去試試呢?他們能給你提供一頓飯之類的東西,無疑——當然,不是您所習慣了的。”他抱歉地停頓了一下,因為薩特思韋特習慣了大陸上廚師最拿手的菜,他自己就雇了一名Cordonbleu(法語:手藝高明的女廚師。——譯注。),他付給她一筆豐厚的薪水。
  
“三刻鐘之內我們沒法上路,先生。我確信這一點。而現在已經過八點了。您可以從旅店打電話給喬治·福斯特爵士,先生。告訴他我們耽擱的原因。”
  
“你似乎認為你能夠安排一切,馬斯特斯。”薩特思韋特沒好氣地說。
  
馬斯特斯確實這樣認為,但恭敬地保持沉默。
  
薩特思韋特盡管熱切地希望拒絕別人可能向他提出的任何建議——他正心情不好——但他還是朝道路深處那個吱吱嘎嘎的招牌看了看心里暗暗同意了。
  
他的胃口只有小鳥那麼大,是個講究飲食的人,但是即使是這樣的人也會餓。
  
“‘貝爾斯—莫特利’,”他若有所思地說,“對一個旅店來說,這個名字很奇怪。我從來沒聽說過。”
  
“無論如何,總是有些怪人來這儿。”那個當地人說。他正彎腰湊近車輪,他的聲音好像被捂住了,模糊不清。
  
“奇怪的人們?”薩特思韋特詢問道,“這是什麼意思?”而另一個人似乎不太明白他自己的意思。
  
“人們來來去去。就是這樣。”他含糊地說。
  
薩特思韋特意識到來旅店的人們几乎都是“來了又走”的人。這個定義對于薩特思韋特似乎欠精確。但他的好奇心還是被激了起來。不管怎樣他得停留三刻鐘的時間。貝爾斯—莫特利旅店會和其它任何地方一樣好。
  
邁著他慣常的碎步,他扭扭捏捏地沿著馬路走去。遠遠地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那個機械工抬頭看了看,對馬斯特斯說道:
  
“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我能感覺得到。”
  
“噯喲,”馬斯特斯說,“我們還有四十英里路要走。”
  
“嗨!”另一個說,“沒必要那麼著急,你們不會不等暴風雨過去就上路的。你們那位小個子老板看起來不喜歡在電閃雷鳴的時候呆在外面。”
  
“希望他們能招待好他,”司機喃喃地說,“我現在要去那儿吃點東西。”
  
“比利·瓊斯很可靠,”汽車修理廠的那個人說,“他總是用豐盛的美味食品招待客人。”
  
威廉·瓊斯先生五十歲左右,高大健壯,是“貝爾斯—莫特利”的老板。
  
這時他正滿臉微笑地討好著小個子的薩特思韋特。
  
“能提供給您棒極了的牛排,先生——和炸土豆,還有任何一位紳士能想到的最好的奶酪。這邊請,先生,咖啡屋。現在我們還未客滿。釣魚的那些先生們的最后一位剛走。稍后來打獵的客人們又會住滿客房。目前只有一位先生,叫奎恩——”
  
薩特思韋特呆住了。
  
“奎恩?”他激動地說,“你是說奎恩。”
  
“是這個名字,先生。可能是您的朋友?”
  
“是的,確實是。哦!是的,毫無疑問。”薩特思韋特激動得渾身發抖,几乎沒有意識到世界上可能會不止一個人叫這個名字。他根本沒有去懷疑。奇怪的是,這個信息正好應了汽車修理廠的那個人所說的話。“人們來來去去……”這是對奎恩先生很合適的一個描述。而且這個旅店的名字也看起來格外地貼切。
  
“天哪,”薩特思韋特說,“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啊!我們會這樣相遇!
  
哈利·奎恩先生,是嗎?”
  
“是的,先生。這是咖啡屋,先生。啊哈!這就是那位紳士。”
  
依舊是那熟悉的身影:高大,黝黑。奎恩先生微笑著從他坐著的桌子旁站起來。他的聲音薩特思韋特記得很清楚:
  
“啊!薩特思韋特,我們又見面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會面!”
  
薩特思韋特熱情地和奎恩握了握手。
  
“令人高興的一件事。實在令人高興,毫無疑問。多幸運的一次拋錨。我的車,你知道的。你住在這儿?能住多久?”
  
“只有一個晚上。”
  
“那麼我實在是幸運。”
  
薩特思韋特在他的朋友對面坐下,滿意地微微嘆了口氣,注視著對面那張黝黑、微笑的面龐,滿是愉快的期待。奎恩先生溫和地搖了搖頭。
  
“我保證,”他說,“我的衣袖里沒裝著要變出來的一碗金魚或是一只兔子。”
  
“太糟了,”薩特思韋特喊道,回憶起點什麼,“是的,我必須承認——
  
我確實對你持這個看法。一個會魔术的人。哈,哈。我就是這麼看你的。一個充滿魔力的人。”
  
“但是,”奎恩先生說,“玩魔术的是你,不是我。”
  
“哦!”薩特思韋特高興地說,“但是沒有你我玩不了。我缺乏——是否可以說——靈感?”
  
奎恩先生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個詞太誇張了。我念出提示演員上場的對白,僅此而已。”
  
店主這時走了進來,手里拿著面包和厚厚的一塊黃油。他往桌上放東西時,一道耀眼的閃電和一聲霹雷几乎就在頭頂上炸開。
  
“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先生們。”
  
“在這樣一個晚上——”薩特思韋特開了頭又停住了。
  
“莫名其妙,”店主說,並未覺察薩特思韋特的詢問,“這不是我正要說的話嗎?就在這樣一個晚上,哈韋爾上尉帶回了他的新娘,就在第二天,他永遠地消失了。”
  
“哦!”薩特思韋特突然大聲叫道,“當然!”
  
他瞧出了端倪。他現在明白了為什麼柯特靈頓·馬利特這麼耳熟。三個月前他仔細閱讀了關于理查德·哈韋爾上尉令人吃驚的失蹤報道。像全不列顛的其它報紙讀者一樣,他對失蹤的細節困惑不解,也像其他任何一個不列顛人一樣,對此做了自己的推斷。
  
“當然,”他重復道,“這件事發生的地點就是柯特靈頓·馬利特。”
  
“去年冬天他來打獵時就住在我這里,”店主說,“哦!我對他很熟悉。
  
他是位年輕英俊的紳士。不是那種你們認為把什麼事都存在肚子里的人。他被殺死了——我這麼認為。許多次我看見他們騎馬回來——他和勒庫德小姐。全村人都說他們會在此結婚——果然,后來事實如此。她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年輕女士,受到大家的尊敬,盡管她是個加拿大人而且又是個陌生人。哦!其中有些黑色的謎,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真相。這件事傷透了她的心,確實是傷透了她的心。你已經聽到了,她賣掉了那所宅子出國了,因為受不了繼續呆在這儿讓人們在她背后指指點點——盡管她自己絲毫沒有過錯。可憐的小東西!一團黑色的謎,就是這麼回事。”
  
他搖著頭,然后突然想起了他的職責,趕快走出了房間。
  
“一個黑色的謎。”奎恩先生溫柔地說。
  
在薩特思韋特聽來,奎恩的聲音里有些煽動的意味。
  
“你是在聲稱我們能解開這個斯科特蘭·亞德未解開的謎?”他尖銳地問道。
  
奎恩先生打了個特別的手勢。
  
“為什麼不呢?時間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三個月的時間會改變人們的看法。”
  
“你的這個觀點真是與眾不同,”薩特思韋特慢慢地說,“你認為人們在事后比在當時看得更清楚。”
  
“時間過去得愈久,人們就越能清楚地理出事情的頭緒。人們就會看清楚他們之間的真正關系。”
  
一陣沉默,持續了几分鐘。
  
“我不敢肯定,”薩特思韋特猶豫不決地說,“我是否還清楚地記得那些事實。”
  
“我想你記得。”奎恩先生平靜地說。
  
這就是薩特思韋特需要的所有鼓勵。他在生活中通常扮演的是聽眾和旁觀者的角色。只有他和奎恩先生在一起的時候,位置才會顛倒過來。奎恩先生是一個有欣賞力的聽眾,而薩特思韋特則處于舞台的中心位置。
  
“就在一年多以前,”他講道,“阿什利庄園成為埃莉諾·勒庫德小姐的財產。那是座美麗的老宅子,但是多年來無人照管,無人居住。對這座宅子來說,再沒有比埃莉諾更好的女主人了。勒庫德小姐是位法裔加拿大人,她的祖先是法國大革命時代的移民。他們留給她一批無法估價的法國紀念物和古董。
  
她是收購者也是收藏家,有著很高的鑒賞力,如此之甚,以致于那場悲劇之后,當她決定賣掉阿什利庄園以及其中所有的東西時,賽勒斯·G·布拉德伯恩先生,就是那位美國百万富翁,毫不猶豫地花六万英鎊的高價買下了這所庄園。”
  
薩特思韋特停頓了一下。
  
“我提這些事情,”他抱歉地說,“不是因為它們與這個故事有關——嚴格地說,它們與此無關——我是為了營造一種氛圍,屬于年輕的哈韋爾太太的氛圍……”
  
奎恩先生點了點頭。
  
“氛圍永遠重要。”他嚴肅地說。
  
“這樣我們就有了這個姑娘的一幅畫像,”薩特思韋特繼續道,“二十三歲,黑色的頭發,容貌美麗,多才多藝,毫無瑕疵。而且富有——我們一定不要忘記這一點。她是個孤儿。一位聖·克萊爾太太——一位有著無可指摘的教養和社會地位的女士,作為保姆和她住在一起。但是埃莉諾·勒庫德完全控制著她自己的財產。那些想通過跟有錢人結婚致富的人從來不難找。無論她去哪儿,打獵場也罷,舞廳也罷,人們發現至少有一打身無分文的年輕人總在追逐著她。年輕的洛德·萊克坎恩,全村追求者中最有資格的候選人,據說曾向她求婚,但她依然芳心不動。直到理查德·哈韋爾上尉的出現。
  
“哈韋爾上尉是為了打獵住到本地旅館來的。他酷愛打獵,是個英俊、快樂、膽大妄為的年輕人。你記得那句老話嗎,奎恩先生?‘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這句諺語至少部分實現了。兩個月以后,理查德·哈韋爾和埃莉諾·勒庫德訂婚了。
  
“在此三個月之后,他們結婚了。這對幸福的新人到國外度了兩個星期的蜜月,然后回來在他們阿什利庄園的住所安頓下來。店主剛剛告訴我們說他們是在像今天這樣一個暴風雨之夜回到家中的。我覺得這是個預兆。誰能預料到呢?不管怎樣吧,第二天一大早——大約七點半,其中一個花匠,約翰·馬賽厄斯看見哈韋爾上尉在花園里散步。他沒戴帽子,吹著口哨。我們于是看到這樣一幅情景:心境愉快,無憂無慮。然而就從那一刻開始,就我們所知,沒有人再見過理查德·哈韋爾上尉。”
  
薩特思韋特停頓了一下,愜意地感覺著這激動人心的時刻。奎恩先生贊賞的目光給了他所需要的稱贊,他繼續講下去。
  
“上尉的失蹤不同尋常——無法解釋。直到第二天,那位焦急、困惑的妻子才報了警。如你所知,警方並未成功地偵破這個謎。”
  
“我猜,對此事人們已有了一些看法?”奎恩先生問道。
  
“哦!一些看法,是的,我同意你的提法。看法一:哈韋爾上尉是被謀殺的,但如果是這樣,那麼屍体在哪儿?它不可能神秘而迅速地消失。此外,動機是什麼?就我所知,哈韋爾上尉根本沒有仇人。”
  
他突然躊躇了一下,好像不肯定似的。奎恩先生朝前探了探身子。
  
“你在想,”他溫和地說,“年輕的斯蒂芬·格蘭特。”
  
“是的,”薩特思韋特承認了,“如果我記得正確的話,斯蒂芬·格蘭特曾經負責管理哈韋爾上尉的馬,因一些小過錯被主人解雇了。就在哈韋爾上尉回家后的翌日一大早,有人看見斯蒂芬·格蘭特在阿什利庄園附近。而對此斯蒂芬·格蘭特無法做出合理的解釋。警方曾因他與哈韋爾上尉的失蹤有關拘留過他,但沒有任何可以指控他的證據,最后釋放了他。的確,人們會認為斯蒂芬·格蘭特可能對哈韋爾上尉草率地解雇他心存不滿。但這動機毫無疑問站不住腳。我想警方是覺得他們必須做些什麼。你知道的,正如我剛說的,哈韋爾上尉根本沒有仇人。”
  
“就人們所知。”奎恩先生沉吟道。
 
薩特思韋特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們就要談到那一點了。別忘了,人們對哈韋爾上尉知道些什麼?當警方著手調查他的家世時,他們面臨資料奇缺的難題。理查德·哈韋爾是誰?他從哪儿來?他的出現,簡直就像晴天霹雷一樣。他是一個優秀的騎手,而且顯然家境富裕。柯特靈頓·馬利特沒有一個人勞神去進一步過問這件事。勒庫德小姐沒有父母、保護人去調查她的未婚夫的前程和身份。她是自己的主人。警方對此的看法再清楚不過了:一個富有的姑娘和一個無恥的騙子。老掉牙的故事!
  
“但事實並非完全如此。是的,勒庫德小姐沒有父母、保護人,但她在倫敦有一個優秀的律師事務所做她的代理人。他們的證據使得這個謎更加難解。
  
埃莉諾·勒庫德曾經希望把一筆錢轉讓給她未來的丈夫,但他拒絕了。他說他自己已夠富有了。人們最后發現:哈韋爾從來沒用過他妻子的一分錢。她的財產根本沒有被動過。
  
“那麼,他不是一個普通的騙子。而是對他的目標進行了藝术加工?他是不是打算在將來某個時候,如果埃莉諾·哈韋爾想嫁給其他人時進行敲詐?我承認以前我認為這種思路是最可能的解釋。我一直這麼看——直到今天晚上。”
  
奎恩先生向前探了探身子,鼓勵他講下去。
  
“今晚?”
  
“是的。我不滿足于此。他是如何那麼突然、那麼徹底地消失的——在早晨的那個鐘點:所有的工人都忙碌著去干活?而且他還沒戴帽子。”
  
“對于后者沒什麼好懷疑的——既然那個花匠看見過他?”
  
“是的——那個花匠——約翰·馬塞厄斯。有什麼問題嗎?”
  
“警方不會忽略他的。”奎恩先生說。
  
“他們詳細地盤問了他。他從來沒有改過口。他的妻子為他作證。他七點離開他的小屋去溫室干活,七點四十回來。大房子里的仆人們在大約七點一刻時聽見前門砰地關上。這一點確定了哈韋爾上尉離開房子的時間。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真的?”奎恩先生問道。
  
“我想是的。這段時間足夠馬塞厄斯干掉他的主人。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呢?而且如果事實如此,他把屍体藏在哪儿了?”
  
店主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
  
“抱歉讓你們等這麼久,先生們。”
  
他把一塊碩大的牛排擺在桌子上,旁邊是盛得滿滿的一盤新鮮的棕皮土豆。這些食品發出的香味,讓薩特思韋特垂涎欲滴。他覺得舒適極了。
  
“這些看起真棒,”他說,“棒極了。我們一直在討論哈韋爾上尉的失蹤。那個花匠,馬塞厄斯,情況如何?”
  
“在埃塞克斯郡找了份工作。我想他是不願意呆在這一帶。有些人總是帶著懷疑的目光看他。你該理解。並不是說我曾認為他與此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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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7:17 |只看該作者
薩持思韋特吃了些牛排。奎恩先生也吃了些牛排。店主看上去想留下來閑聊一會儿。薩特思韋特自然不反對。
  
“這位馬塞厄斯,”他問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已是中年,曾經肯定是壯小伙,但現在因風濕病既駝又瘸。他的風濕病非常嚴重,多次臥床不起,什麼活都干不了。就我看來,埃莉諾小姐繼續雇用他完全是出于仁慈。他已經根本不能勝任花匠的工作,盡管他的妻子盡力幫忙。她是個廚子,總是樂意幫助別人。”
  
“她是個怎樣的女人?”薩特思韋特很快問道。
  
店主的回答令他失望。
  
“長相普通。中等年紀,郁郁寡歡,還是聾子。並不是說我過去對他們很了解。他們只是在出事前一個月才來到這里。他們說他年輕時是個少有的好花匠。這就是埃莉諾小姐留下他的令人信服的證據吧。”
  
“她對園藝感興趣嗎?”奎恩先生溫和地問道。
  
“不,先生,她不感興趣。她不像這一帶的其他女士們,她們付一大筆錢給花匠,而自己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跪在花園里鋤土上。我覺得這是愚蠢的做法。你知道,除了冬天為了打獵,她不常住在這儿。剩下的時間,她住在倫敦,或是去那些國外的海濱。他們說在那儿那些法國的夫人小姐們恐怕弄壞她們的衣服,連腳趾頭都不伸進水里,我聽到的就是這樣。”
  
薩特思韋特微微笑了笑。
  
“沒有哦——什麼女人和哈韋爾上尉有交往嗎?”他問道。
  
盡管他的第一個揣測被駁倒了,但他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威廉·瓊斯先生搖了搖頭。
  
“沒那回事。從來沒有一句關于這方面的閑言碎語。一個黑色的謎,情況就是這樣。”
  
“那麼你的看法呢?你自己怎麼想?”薩特思韋特堅持道。
  
“我怎麼想?”
  
“是的。”
  
“不知道想什麼。我認為他是被謀殺的,但是誰干的我說不出來。我去給先生們拿奶酪。”
  
他拿著空盤子咚咚地走出了房間。剛才漸漸平息下來的暴風雨此時以加倍的狂暴卷土重來。一道閃電和一陣響雷接踵而至,矮個子的薩特思韋特驚得跳了起來。就在最后几聲轟隆隆的雷聲漸漸逝去時,一個姑娘端著奶酪走進房間。
  
她高大、黝黑。有一種獨有的憂郁的美。她和貝爾斯—莫特利店主的長相相像再明白不過地告訴大家她是店主的女儿。
  
“晚上好,瑪麗,”奎恩先生說,“一個暴風雨之夜。”
  
她點點頭。
  
“我討厭暴風雨的夜晚。”她咕噥道。
  
“你害怕打雷,是不是?”薩特思韋特和藹地說。
  
“害怕打雷?那就不是我了!我几乎沒有什麼害怕的。但是暴風雨打開他們的話匣子,總是說同樣一件事,一次又一次,就像許多鸚鵡似的。爸爸一開口就是‘這讓我想起,那個夜晚,可憐的哈韋爾上尉……’等等,等等。”她轉向奎恩先生,“您聽過他是怎麼講的。這有什麼意義?為什麼人們不讓過去的事情過去?”
  
“一件事只有結束后才能過去。”奎恩先生說。
  
“難道沒有結束嗎?設想是他想消失?這些紳士們有時就是這樣。”
  
“你認為是他自己願意失蹤的?”
  
“為什麼不可能呢?這樣想比假設像斯蒂芬·格蘭特那樣一個心地善良的人謀殺了他要合情理得多。我倒願意知道,他為了什麼謀殺他?有一天斯蒂芬多喝了一杯,對他說話莽撞了點,就被解雇了。但這有什麼關系?他找到另一份同樣不錯的工作。難道這就是殘忍地謀殺一個人的原因嗎?”
  
“但是無疑,”薩特思韋特說,“警方相信他是清白的。”
  
“警方!警方又有什麼要緊?當斯蒂芬走進晚間酒吧時,所有人都用怪怪的眼光看著他。他們不十分相信是斯蒂芬謀殺了哈韋爾。但他們不確定,所以他們斜著眼睛看他,不為人覺察地悄悄排斥他。好日子啊,看見人們都躲著你走,好像你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似的。為什麼爸爸不同意我們結婚,斯蒂芬和我?‘你可以找個更好的人,我的孩子。我對斯蒂芬沒有任何反感,但是——哦,我們不知道,是嗎?’”她不說了,胸脯因氣憤起伏不停。
  
“殘酷,殘酷,就是這樣,”她大聲喊道,“斯蒂芬,他連只蒼蠅都不願傷害!以后他的一生中,都會有人認為是他殺了哈韋爾。這使他變得古怪、痛苦。我一點也不懷疑這一點。而且他越是這樣,人們越會認為其中有問題。”
  
她又停住了。她的眼睛盯著奎恩先生的臉,好像他臉上有什麼東西正在把她滿腔的怒氣引出來。
  
“無能為力?”薩特思韋特說道。
  
他確實感到擔心。他看得出,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指控斯蒂芬·格蘭特的證據模糊和不足,使他駁斥指控更加困難。
  
姑娘猛地轉向他。
  
“只有真相能幫助他,”她喊道,“假如人們發現了哈韋爾上尉,假如哈韋爾上尉回來。要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突然停住不說了,好像哽咽著。然后急忙走出了房間。
  
“一個好姑娘,”薩特思韋特說,“總而言之是起悲哀的事件。我希望——我非常希望能做些什麼。”
  
那顆善良的心為此苦惱。
  
“我們正在做我們能做的事情,”奎恩先生說,“在你的汽車修好之前,我們還有近半個小時呢。”
  
薩特思韋特盯著他。
  
“你認為我們就像這樣高談能弄清真相?”
  
“你的閱歷十分豐富,”奎思先生嚴肅地說,“比大多數人豐富得多。”
  
“我從未受到過生活的眷顧。”薩特思韋特痛苦地說。
  
“但這樣使你的洞察力敏銳。別人視而不見的地方你卻看得見。”
  
“確實如此,”薩特思韋特說,“我是個了不起的觀察者。”
  
他心滿意足地自得了一把。那一刻的痛楚消失了。
  
“我是這樣看的,”一兩分鐘后他說道,“要查出事件的起因,我們必須先研究結果。”
  
“非常好。”奎恩先生表示贊同。
  
“這個案子的結果是:勒庫德小姐——哈韋爾太太,我的意思是:她是個妻子又不是妻子。她不自由——她不能再嫁。我們隨意地看這件事:理查德·哈韋爾是個陰險人物。他不知打哪儿來,而且有著神秘的過去。”
  
“我同意。”奎恩先生說,“你看到了大家應當看見的,和不能被忽略的東西。哈韋爾上尉處于舞台中央的聚光燈下,一個可疑的人物。”
  
薩特思韋特疑惑地看著他。他的這些話似乎暗示他們所想的情景略有不同。
  
“我們已經研究了效果,”他說,“或者說結果。我們現在可以——”
  
奎恩先生打斷了他的話。
  
“你還能觸及嚴格的物質意義上的結果。”
  
“你說得對,”薩特思韋特想了一兩分鐘說,“一個人做事應該有始有終。讓我們說這出悲劇的結局是哈韋爾太太是一位妻子又不是位妻子,不能再嫁;賽勒斯·布拉德伯恩能夠以六万英鎊的價錢買下阿什利庄園以及其中的東西,是嗎?——而且在埃塞克斯郡的某個人能替約翰·馬塞厄斯弄到了一份花匠的工作;盡管如此我們沒有懷疑是‘埃塞克斯郡的某個人’或賽勒斯·布拉德伯恩策划了哈韋爾上尉的失蹤。”
  
“你是在諷刺。”奎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猛地看著他。
  
“但無疑你同意——?”
  
“哦!我同意,”奎恩先生說,“這個想法很可笑。下一步呢?”
  
“讓我們設想我們回到了那不幸的一天。讓我們假設,失蹤就發生在今天早晨。”
  
“不,不,”奎恩先生笑眯眯地說,“既然,至少在我們的想像中,我們有超越時間的力量,那麼讓我們反過來,比方說,哈韋爾上尉的失蹤發生在一百年以前,我們在二O二五年回憶。”
  
“你是個奇怪的人,”薩特思韋特慢慢地說,“你相信過去,不相信現在。為什麼?”
  
“不久以前,你用了氛圍這個詞。在現在的時空里沒有氛圍。”
  
“也許是真的。”薩特思韋特若有所思地說,“是的,確實如此,現在容易導致——偏狹。”
  
“說得好。”奎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幽默地微微鞠了一躬。
  
“非常感謝。”他說道。
  
“讓我們說是——不是今年,這會很困難,而是——去年,”奎恩先生繼續道,“概括一下,你有言簡意賅的天賦。”
  
薩特思韋特猶豫了一下。他珍惜自己的名聲。
  
“一百年前,我們處于火藥和宮廷弄臣的年代。”他說,“我們說一九二四年是填縱橫字謎,竊賊從房頂入室的年代,是嗎?”
  
“很好,”奎恩先生表示贊同,“你的意思是全國而不是全世界,我猜?”
  
“關于縱橫字謎,我必須得承認我不明白,”薩特思韋特說,“但是慣從屋頂侵入的竊賊在歐洲大陸曾一度猖撅。你記得那一系列發生在法國鄉間別墅的盜竊案嗎?據推測單獨一個人是干不了。要進去是一件十分不可思議的事。
  
有一種揣測說一群雜技演員與此有關——克洛恩迪尼斯一家,我曾經看過他們的表演——非常精湛。一位母親、儿子和女儿。他們非常神秘地從舞台上消失了。我們走題了。”
  
“沒多遠,”奎恩先生說,“只是在穿過海峽。”
  
“在那儿法國女士們連她們的腳趾頭都不濕,用我們可敬的店主的話來說。”薩特思韋特哈哈大笑著說。
  
他們停頓了一下。這一停頓似乎很重要。
  
“他為什麼消失?”薩特思韋特大聲喊道,“為什麼?為什麼?不可思議,就像是在變戲法。”
  
“是的,”奎恩先生說,“一個巧妙的計謀。形容得很准確。你瞧,我們又提到了氛圍。這個計謀的實質是什麼?”
  
“手的敏捷欺騙了眼睛。”薩特思韋特敏捷地引用了一句話。
  
“這就是一切,不是嗎?為了欺騙眼睛?有時通過敏捷的手,有時——通過其它手段。有許多方法,比如神槍手,揮動一塊紅手帕,一些看起來重要而事實並非如此的東西。眼睛被那些看上去精彩而實際毫無意義的表演轉移了注意力,而忽略了那些真正應該關心的東西。”
  
薩特思韋特朝前傾了傾身子,他眼睛閃閃發光。
  
“有道理。這可是個好主意喲。”
  
他溫和地繼續講下去。“神槍手。在我們討論的這個巧妙的魔术中,神槍手是什麼?讓人保持想像力的那精彩一刻是什麼?”
  
他突然吸了口氣。
  
“失蹤,”薩特思韋特喘息著說,“撇開這一點,一切都沒有意義。”
  
“一切?設想即使沒有那個戲劇般的動作,事情依然會照樣進行?”
  
“你的意思是——假設勒庫德小姐仍然要賣掉阿什利庄園,離開此地——
  
沒有理由?”
  
“哦。”
  
“好吧,為什麼不呢?我想這肯定會引起閑話,人們會對房子里的那些東西的價值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哦!等一下!”
  
他沉默了一分鐘,然后大聲說道:
  
“你說得對,人們把太多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哈韋爾上尉身上。因此,她,勒庫德小姐一直處在暗處!每個人都在詢問誰是哈韋爾上尉?他從哪儿來?但因為她是受傷害的那一方,所以沒有人懷疑她。她真的是個法裔加拿大人嗎?那些絕妙的珍寶真是她祖上傳下來的嗎?你剛剛說得對,我們並沒有離題太遠——只是在穿越海峽。那些所謂的祖傳珍寶是他們從法國鄉間別墅里偷來的,大部分都是價值連城。所以很難出手。于是她買下了這所房子——可能,以非常便宜的價格。然后她在那儿居住下來,付給一位無可指摘的英國婦女一大筆錢,讓她陪伴她。然后他來了。情節已事先安排好了。先是婚約。失蹤。然后是轟動一時,之后很快被遺忘!一個極度悲傷的女人想賣掉一切會令她想起過去歡樂時光的東西,還能有什麼比這更正常呢?那個美國人是一位行家,那些東西名副其實,完美絕倫,其中一些是無價之寶。他出了價,她接受了。她以一個傷心欲絕又充滿悲劇色彩的形象離開了街坊四鄰。成功漂亮地完成了最后一擊。公眾的注意力被手動作的迅速和戲法壯觀的場面欺騙了。”
  
薩特思韋特停頓了一下,因他的成功而激動不已。“要不是你,我永遠不會弄清楚。”他突然自卑地說道,“你對我有著不可思議的影響。一個人經常說一些事情,卻不明白它們真正的意思是什麼。你有能力讓人明白事情的內涵。但我還是不太明白。哈韋爾這樣消失是非常困難的。別忘了,全英格蘭的警察都在尋找他。”
  
“繼續藏在庄園是最簡單不過了,”薩特思韋特沉思地說,“假如能夠的話。”
  
“我想,他就在庄園附近。”奎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沒有放過他意味深長的神色。
  
“馬塞厄斯的小屋?”他歡呼道,“但是警察肯定搜查過了?”
  
“反復地,我可以想像到。”奎恩先生說。
  
“馬塞厄斯。”薩特思韋特皺著眉頭說道。
  
“還有馬塞厄斯太太。”奎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直勾勾地盯著他。
  
“假如那幫人真是克洛恩迪尼斯一家,”他恍恍惚惚地說,“他們有三個人。兩個年輕人是哈韋爾和埃莉諾·勒庫德。那麼母親,她是馬塞厄斯太太嗎?但假如是那樣的話——”
  
“馬塞厄斯患了風濕病,不是嗎?”奎思先生故作天真地問道。
  
“哦!”薩特思韋特大叫起來,“我明白了。但這可能嗎?我相信是可能的。聽著。馬塞厄斯在那儿呆了一個月。在那段時期,哈韋爾和埃莉諾出去度了兩周的蜜月。婚禮前的那兩周,他們應該是在鎮上。一個聰明人是能同時扮演哈韋爾和馬塞厄斯這兩個角色的。當哈韋爾在柯特靈頓·馬利特的時候,馬塞厄斯適時地因風濕病臥病在床。馬塞厄斯太太來證實這個謊言。她的角色是非常必要的。如果沒有她,就有人可能會懷疑真相。如你所說,哈韋爾就藏在馬塞厄斯的小屋里。他就是馬塞厄斯。最后當計划成功,賣掉了阿什利庄園之后,他和他的妻子放出風說他們在埃塞克斯郡找到了一份工作。約翰·馬塞厄斯和他的妻子退場了——永遠地退場了。”
  
有人敲了敲咖啡屋的門,馬斯特斯走了進來。“汽車就在門口,先生。”
  
他說。
  
薩特思韋特站起身來。奎恩先生也站了起來,走到窗前打開了窗簾。一束月光淌入了房間。
  
“暴風雨停了。”他說。
  
薩特思韋特正在戴手套。
  
“下星期地方行政司法長官要和我共同進餐,”他驕傲地說,“我要把我的見解——哈!一一擺在他面前。”
  
“證明或否認它都很容易,”奎恩先生說,“把阿什利庄園的東西和法國警方提供的清單一對比——”
  
“我贊成,”薩特思韋特說,“布拉德伯恩先生運氣真是壞透了,但是——哦——”
  
“他能夠,我相信,負擔這筆損失。”奎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伸出手。
  
“再見,”他說,“我說不出有多麼感激這次意外的相遇。你明天離開這儿,我記得說過的,是嗎?”
  
“可能今晚。我的事完了……我來來去去,你知道的。”
  
薩特思韋特記起來晚上早些時候聽到過同樣的話。太不可思議了。
  
他出來向汽車和等候著的馬斯特斯走去。從酒吧門口飄然傳來店主渾厚和藹的聲音。
  
“一個難解的謎,”他正說著,“一個難解的謎,就是這樣。”
  
但他沒有用黝黑這個詞。他用這個詞意思是指完全不同的顏色。威廉·瓊斯先生是個有眼力的人,總是能很恰當地為他的顧客們找到話題。他的顧客們也喜歡他們的談話充滿風趣。
  
薩特思韋特愜意地坐在舒適的轎車里。他挺著胸充滿了勝利的驕傲。他看見瑪麗,跑出來站在那個吱吱嘎嘎的店牌下。
  
“她一點儿也不知道,”薩特思韋特自言自語地說,“她一點也不知道我要干什麼!”
  
“貝爾斯—莫特利”的牌子在風中溫柔地搖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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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空中的手勢

法官即將結束對陪審團的指示。
  
“現在,先生們,我要對你們講的話差不多說完了。我們的證據供你們考慮對這個男人的指控是否得到了清楚的證實,以便你們裁定他謀殺維維安·巴納比的罪名是否成立。
  
你們有仆人們提供的開槍時間的證據。他們對此眾口一詞。
  
你們有物證:維維安·巴納比在事發當天上午,也就是九月十三日,星期五上午,寫給被告的那封信——對這封信,被告並未打算否認。你們還有證據:在押犯起先否認曾羈留邊林山庄,后來,當警方出示證明之后,才承認他去過迪林山庄。你們會從其否認中得出你們的結論。這起案件沒有直接證據。當涉及到動機——手段、時機時,你們只能自己得出結論。被告聲稱某個未知的人在被告離開音樂室后進去開槍打死了維維安·巴納比。而用的槍正是被告由于意外的疏忽忘了拿走的槍。你們已經聽到了,被告講到,他回到家里花了半小時。如果你們懷疑被告在說謊,而且確定無疑被告確實在九月十三日,星期五,故意在離維維安·巴納比腦袋極其接近的情況下開槍打死了她,那麼,先生們,你們的裁決肯定是‘有罪’。但是,如果你們有任何正當的疑問,那麼你們有責任宣告在押犯無罪。我將要求你們退席討論,當你們得出結論后告知我。”
  
陪審團離開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宣布的判決對每個人來說似乎都是預料中的結果:裁定“有罪”。
  
聽完判決之后,薩特思韋特先生若有所思,皺著眉頭離開了法庭。
  
像這樣只不過是件謀殺案審判,薩特思韋特先生並不感興趣。他太挑剔,所以不會在普通案件悲慘的細節找到興趣。但懷爾德一案不同。年輕的馬丁·懷爾德是被稱為紳士的那種人——而被害人,喬治·巴納比爵士年輕的妻子,是薩特思韋特先生的熟人。
  
他想著這些事,沿霍爾本走去。然后,突然拐入到一個有數條街道通往索霍的地帶。在其中一條街上有一家小飯館,只有少數人知道,薩特思韋特先生就是其一。它並不便宜——相反,非常昂貴,因為它專門滿足那些吃膩了的gourmet①的嗜好。它很安靜——不允許任何爵士樂曲演奏,以免打擾了那份寧靜的氣氛——光線非常暗,侍者們邁著輕盈的步伐出現在朦朧的微光中,端著閃閃發光的銀盤,
 
一副參加某項神聖的儀式的樣子。那家飯館的名字叫Ar—lecchino。
  
依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薩特思韋特先生拐入了入rlecchino,朝那邊角落隱蔽處他喜歡的那張桌子走去。由于光線微弱,直到他走得很近了才發現那儿已經坐了一個高個子的黝黑男人。那人的臉罩在陰影中,彩色玻璃反射的光跳動著,映在他身上,使得他朴素簡單的衣服變得五顏六色,絢麗多彩。
  
薩特思韋特先生本打算轉身離開,但就在此刻,那位陌生人慢慢地轉過來,薩特思韋特先生認出了他。
  
“我的天哪,”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他喜歡舊式的表達方式,“是你,奎恩先生!”
  
他以前見過奎恩先生三次,每次見面都會發生些略不同尋常的事情。這位奎恩先生是個怪人,他有能力從一個完全不同于他人的角度把你一直就知道的東西展示給你。
  
薩特思韋特先生馬上興奮起來——激動而且高興。他總是扮演旁觀者的角色,他知道這一點,但有時候當他和奎思先生在一起時,他就會有是演員的錯覺——而且是主角。
  
‘‘太令人高興了,”他說道,笑容在他干巴的小臉上蕩漾開來,“實在太好了。你不反對我和你坐在一塊儿吧,我想?”
  
“我很樂意,”奎思先生說。“你瞧,我還沒開始吃呢。”
  
恭敬的侍者領班在幽暗中逗留在附近。薩特思韋特先生有著老練、相稱的味覺,他專心挑選著食物。几分鐘后,那位侍者領班唇邊掛著贊許的微笑退下去了,一個年輕的侍者開始為他們服務。薩特思韋特先生轉向奎恩先生。
  
“我剛從老貝利來,”他開口道,“一個悲慘的案子,我這麼認為。”
  
“他被判定為有罪?”奎恩先生問。
  
“是的,陪審團只離開半小時。”
  
奎恩先生點了點頭。
  
“一個必然的結果——根據證據。”他說。
  
“然而,”薩特思韋特先生開口道——又停住了。
  
奎恩先生說出了他沒說完的話。
  
“然而你的同情是站在被告一邊的?這是你要說的話嗎?”
  
“是的。馬丁·懷爾德是個英俊的小伙子——很難讓人相信他是凶手。然而,近來,有很多好看的年輕小伙子被發現是極其殘忍,令人厭惡的謀殺犯。”
  
“多余。”奎恩先生靜靜地說。
  
“請再說一遍?”薩特思韋特先生道,微微有點吃驚。
  
“對馬丁·懷爾德來說是多余的。從一開始就有一種趨勢認為這只不過是一系列同類案件中的其中一起——一個男人為了和另一個女人結婚而試圖擺脫某個女人。”
  
“哦,”薩特思韋特先生疑惑地說,“就證據而言——”
  
“哦!”奎恩先生很快說,“我恐怕沒有按照證據去思考。”
  
薩特思韋特先生的自信心一下子回到了他身上。他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力量。他很想顯得戲劇性些。
 
“讓我來告訴你。我見過巴納比夫婦,你知道的。我明白特殊的細節。跟著我,你會來到幕后——從里面看清事情的面目。”
  
奎恩先生鼓勵地微微一笑,身子向前傾了傾。
 
“如果有什麼人能展現給我這一切,那必是薩特思韋特先生無疑。”他小聲說道。
 
薩特思韋特先生兩手抓著桌子,他精神振奮,難以自已。目前,他是一個純粹而簡單的藝术家——語言是他的媒介,只用粗略的數筆,他就迅速勾畫出了一幅迪林山庄的生活畫面。喬治·巴納比爵士:上了年紀,過分肥胖,財大氣粗,終日為生活中的瑣事大驚小怪,每個周五下午給他的鐘表上發條,每個周二上午根據他自己的家務開支簿付賬,每天晚上總是注意保證正門鎖好,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談完喬治爵土他繼續說起巴納比夫人。這時他的語氣更溫柔了些,但依然很確定。他只見過她一次,但他對她的印象卻清晰而持久。生機勃勃,目空一切——令人同情地年輕。一個掉進陷阱里的孩子——這就是他對她的印象。
  
“她恨他,你明白嗎?她嫁給他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現在——”
  
她不顧一切——他這麼形容她的情形。轉來轉去。她沒有自己的錢,她完全依靠她年長的丈夫。但她處于走投無路的困境——仍然不太肯定自己的力量。擁有到目前為止與其說是事實例不如說是前景的美貌。而且她很貪婪。薩特思韋特先生對此確信無疑。與膽大妄為並存的還有貪婪的個性——緊緊抓住生活。
  
“我從來沒有見過馬丁·懷爾德,”薩特思韋特先生繼續道,“但我聽說過他。他住在不到一英里遠的地方。他務農。她對農業很感興趣——或者是裝作如此。要是你問我,我認為她是裝的。我想她看出他是她唯一的出路——于是緊緊地抓住他,就像一個孩子似的貪婪。對此,只能有一個結局。我們知道結局是什麼,因為那些信已經在法庭上被宣讀過了。他保留著她的信——她沒有保留他的信,但從她寫的信中我們知道他的興趣和熱情正在逐漸消失。他承認是這樣。還有另外一個姑娘。她也住在迪林谷那個村子里。她的父親是那儿的醫生。你可能在法庭上看見過她。不,我想起來了,你說你當時不在那儿。我得給你把她描述一番。一個漂亮的姑娘——非常漂亮。而且溫柔。可能——是的,可能稍有點傻。但是非常恬靜,你明白。而且忠貞不渝。這是最主要的,忠貞不渝。”
  
他看了看奎思先生,尋求鼓勵,奎思先生欣賞地微微一笑,算是給他的鼓勵。薩特思韋特先生繼續講下去。
  
“你聽說了最后宣讀的那封信了吧——我的意思是,你肯定在報紙上看到過。九月十三日,星期五上午寫的那封信。里面滿是絕望的指責和含糊的威脅,結尾懇求馬丁·懷爾德當天晚上六點來迪林山庄。‘我會留側門給你,這樣就沒人知道你來過這儿。我會在音樂室里。’信是派人送去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停頓了一兩分鐘。
  
“你記得吧,當馬丁·懷爾德剛被捕的時候,他完全否認那天晚上他去過迪林山庄。他的陳述是他拿了槍到林中打獵去了。但當警方出示證據后,這番話不攻自破。他們在木制的邊門上和音樂室桌子上放著的其中一只雞尾酒杯上都發現了他的指紋。然后,他承認他去看過巴納比夫人,他們進行了一番激烈的談話,但他努力使她平靜了下來。他發誓說他把槍放在了門外,靠牆立著,而且他離開的時候,巴納比夫人好好的,時間是六點十五過一兩分鐘。他說他直接回了家。但證據表明直到差一刻七點他才到家。如我剛講過的,兩地相距几乎不到一英里,根本用不了半小時。他聲稱他完全忘了槍這回事。不太可能的一個陳述——但是“但是什麼?”奎恩先生問道。
  
“嗯,”薩特思韋特先生慢慢地說,“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嗎?當然,辯護律師嘲笑這個假設,但我認為他錯了。你知道,我認識許多年輕人,這些感情上的大吵大鬧令他們非常難過——尤其是像馬丁·懷爾德這類陰郁、神經質的類型。而女人往往經受得住這種場面,而且事后會覺得很好,能保持冷靜。就像有一個安全閥平靜她們的神經。但我明白馬丁·懷爾德是在頭暈腦脹、痛苦懊喪的情形下離開的,絲毫沒有想到他倚牆而立的槍。”
  
他沉默了几分鐘,然后才繼續講。
  
“然而這無關緊要。因為下面的情節太明顯了,很不幸。
  
當人們聽見槍聲的時候,正好是六點二十。所有的仆人們都聽見了,廚師,廚師的女幫工,管家,女仆,還有巴納比夫人自己的女仆。他們衝進音樂室,發現她躺在她的椅子扶手旁邊,蜷成一團。開槍的位置緊靠她的后腦勺,所以子彈並未散開。至少兩顆子彈射人了大腦。”
  
他又停頓了一下,奎恩先生漫不經心地問:
  
“仆人們都作證了,我猜?”
  
薩特思韋特先生點點頭。
  
“是的。管家比其他人早一兩秒鐘到達,但他們的證詞完全相同。”
  
“那麼他們都作證了,”奎恩先生沉思著說,“沒有例外?”
  
“哦,我想起來了,”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那個女仆只在審訊的時候被傳過。她后來去了加拿大,我猜。”
  
“我明白了。”奎恩先生說。
  
一陣沉默,不知怎的,這個小餐館里似乎彌漫著一種不安的氣氛。薩特思韋特先生突然覺得好像他處于守勢。
 
“她為什麼不該去呢?”他冷不丁地說。
  
“她為什麼要去呢?”奎恩微微聳了聳肩道。
  
不知為什麼,這個問題使薩特思韋特先生有几分生氣。
  
他想避開它——回到他熟悉的主題中去。
  
“是誰開的槍這個問題不可能有多少疑問。事實上,仆人們好像有點失去了理智。房子里沒人掌管。等有人想起來打電話給警察時,几分鐘已經過去了。而且當他們去打電話時,發現電話壞了。”
  
“哦!”奎恩先生說,“電話壞了。”
  
“是的,”薩特思韋特先生說——突然感到他說了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可能,當然,是被故意弄壞的。”他緩緩地說:“但這看起來沒什麼意義。死亡几乎是瞬間的事情。”
  
奎恩先生什麼也沒說,薩特思韋特先生覺得這個解釋不能令人滿意。
 
“除了年輕的懷爾德,確實無人可懷疑,”他繼續道,“據他自己說,槍響的時候他剛離開房子三分鐘。而其他有誰會開槍呢?喬治爵土在隔著好几家遠的橋牌聚會上。他六點半離開那儿,在大門口碰上了帶信給他來的仆人。最后一局六點半整准時結束——這毫無疑問。然后是喬治爵士的秘書亨利·湯普森。他那天在倫敦,而且在槍響的那個時刻確實在出席一個商務會議。最后是西爾維亞·戴爾。不管怎樣,她應該是有動機的,但就事實而言,她不可能和這件事有任何關系。她在迪林谷車站送別朋友,后者乘六點二十八分的火車。這樣她也被排除了。然后是仆人們。他們中的任何人能有什麼可能的動機?除了他們几乎同時到達出事地點。不,肯定是馬丁.懷爾德。”
  
但他說這話時底氣並不足。
  
他們繼續吃午飯。奎恩先生不屬于健談的那種性格,薩特思韋特先生說了所有他該說的話。但沉默並不是無結果的。其中充滿薩特思韋特先生不斷滋長的不滿意,僅僅因為一個人的默認就加强、孕育。
  
薩特思韋特先生忽然嘩啦一聲放下他的刀叉。
  
“假設那個年輕人真的是無辜的,”他說,“而他將被絞死。”
  
他看起來對此非常震驚、傷心。依然,奎恩先生一言不發。
  
“好像並不是——”薩特思韋特先生欲言又止,“她為什麼不該去加拿大?”他文不對題地把話結束了。
  
奎恩先生搖了搖頭。
  
“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加拿大的什麼地方。”薩特思韋特先生不耐煩地繼續道。
  
“你能找到她嗎?”奎恩先生問道。
  
“我想我能。那個管家,他該知道。或者可能湯普森,那個秘書知道。”
  
他又停頓了一下。當他繼續講的時候,他的嗓音几乎是在懇求了。
  
“好像這件事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吧?”
  
“一個年輕人在三周之后不久就會被絞死?”
  
“我猜是的——如果你這麼理解。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生與死的問題。還有那個可憐的姑娘。不是我頑固——
  
但是,究竟——有什麼益處呢?整個事件難道不是很不可思議嗎?即使我查出那個女人去了加拿大的哪個地方——啊喲,這就意味著我將不得不親自去那儿一趟。”
  
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上去十分苦惱。
  
“我正在考慮下星期去里維埃拉。”他可憐巴巴地說。
  
他的目光盡可能明白地告訴奎恩先生:“放我走吧,好嗎?”
  
“你從來沒去過加拿大吧?”
  
“從來沒去過。”
  
“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國家。”
  
薩特思韋特先生猶豫不決地看著他。
  
“你認為我應該去?”
  
奎恩先生在椅子上向后一靠,點了一支煙。透過層層煙圈,他不慌不忙地說話了。
  
“我想,你是個富人,薩特思韋特先生。雖不是一個百万富翁,但有實力放縱自己的嗜好而不需考慮花費。你一直在一旁觀看別人的悲喜劇。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去參與,扮演一個角色?難道你從來一刻也沒有把自己看成是個操縱別人命運的人——站在舞台中央,生死操縱在你手中?”
  
薩特思韋特先生向前傾了傾身子。慣常的熱切又涌了上來。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繼續到加拿大進行徒勞的搜索———?”
  
奎恩先生微微笑了。
  
“哦:去加拿大是你的建議,不是我的。”他輕聲說。
  
“你不能像這樣把我搪塞過去。”薩特思韋特先生認真地說,“不管什麼時候我碰到你——”他停住了。
  
“哦?”
  
“你身上有某種東西我不明白。可能我永遠不會明白。
  
最近一次我碰見你——”
  
“在仲夏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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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02:18:01 |只看該作者
薩特思韋特先生吃了一驚,好像這些話暗含著他不太明白的意思。
  
“是個仲夏夜嗎?”他困惑地問道。
  
“是的。不過我們不必糾纏這個問題。它不重要,不是嗎?”
  
“既然你這麼說,”薩特思韋特先生彬彬有禮地說。他感到那個難以捉摸的暗示從他手指間溜走了。“當我從加拿大回來”——他有點膽怯地停頓了一下——“我——我一一很希望再見到你。”
  
“我恐伯暫時沒有固定的地址。”奎恩先生遺憾地說。
  
“但是我經常來這個地方。假如你也經常光顧這儿的話,我們肯定不久以后就會見面的。”
  
他們愉快地分手了。
  
薩特思韋特先生非常激動。他匆匆回到庫斯,詢問了一下航船的情況。然后他打電話給迪林山庄。接電話的是個男仆,聲音文雅而且恭敬。
  
“我叫薩特思韋特。我代表一個——呢——律師事務所講話。我希望查詢最近在你們宅子里做佣人的一位年輕女人的一些情況。”
  
“是露易莎嗎,先生?露易莎·布拉德?”
  
“是這個名字。”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非常高興被告知這一信息。
  
“很遺憾她現在不在國內,先生。她六個月前去加拿大了。”
  
“你能把她現在的地址給我嗎?”
  
那位男仆說恐怕不行。她去的那個地方在山區——一個蘇格蘭名字——啊:班夫,就是這個地名。房子里的一些其他年輕女人曾期望收到她的來信,但她從未寫過信給她們或是給過她們任何地址。
  
薩特思韋特先生謝過他,掛斷了電話。他仍是百折不撓。他冒險的興致極高。他要去班夫。如果這個露易莎·布拉德在那儿,他不管怎樣也會找到她。
  
使他自己吃驚的是,他非常喜歡這次旅行。還是在許多年前,他曾長途航行。里維埃拉、勒圖蓋、德威勒和蘇格蘭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在動身完成一件不可能的使命的感覺為他的旅行增添了神秘的刺激性。要是他的這些旅伴們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他們肯定會認為他是個十足的大傻瓜:不過——他們不認識奎恩先生。
  
在班夫他發現他很容易地達到了目的。露易莎·布拉德受雇于那儿的一家大飯店。他到達十二小時后,他和她面對面地站著。
  
她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女人。毫無生氣的表情,但体格健壯。她的頭發是淡褐色,略有些卷曲。長著一雙誠實的褐色的眼睛。他覺得她有點傻,但非常值得信任。
  
她很快相信了他的聲明:他受命找她搜集一些關于迪林山庄慘案的進一步材料。
  
“我從報紙上看到馬丁·懷爾德先生被宣判有罪,先生。很悲慘。”
  
但是,她似乎對他的有罪確信無疑。
  
“一個很好的紳土誤入歧途。但是,盡管我不想說死者的壞話,但確實是夫人使他走了這條道。她不放過他,她不會放過他的。結果,他們倆都受到了懲罰。我小的時候,我的牆上常常掛著一句箴言,‘上帝知曉一切’,說得太對了。
  
我就知道那天晚上要出什麼事——而且事實果然如此。”
  
“是怎麼回事?”薩特思韋特先生問道。
  
“先生,我正在我的房間里換衣服,碰巧我朝宙外瞥了一眼。正好有一列火車經過,它噴出的白煙在空中升起,形成一只巨手,要是你相信我的話。一只碩大的白色的手襯著天空中的排紅。手指彎得像鉤子一樣,好像伸出來要抓什麼東西。我被嚇了一跳。‘你知道嗎?’我自言自語地說。‘這是某件事情要發生的征兆’——果然,就在那一刻我聽見了槍聲。‘時候到了,’我自言自語地說,我衝下樓,和卡麗、大廳里的其他人一塊儿走進音樂室。她在那儿,子彈穿過腦袋——還有血之類的東西。太可怕了!我告訴了喬治爵士我事先看到的情景,但他看起來並未在意。從那天一大早我就預感到那天是個不幸的日子。星期五,十三號——你能期望什麼呢?”
  
她東拉西扯地說著。薩特思韋特先生很耐心。一次又一次,他引導她回到案件中去,仔細盤問她。最后他被迫承認他失敗了。露易莎·布拉德告訴了他她所知道的一切,但她的故事太簡明而且直接。
  
然而他確實發現了一個重要事實。這份工作是湯普森先生,喬治爵士的秘書,介紹給她的。薪水非常高,所以她為之所誘惑,接受了這份工作,盡管這需要她非常匆忙地離開英格蘭。一位登曼先生安排好了加拿大這邊的一切,而且他警告她不要寫信給她在英格蘭的那些同事們,因為這可能“會給她招致移民當局方面的麻煩。”她自然對此深信不疑,遵守要求。
  
她隨意提到的薪水數目極其豐厚,以致薩特思韋特先生吃了一驚。猶豫了一陣,他決定與這位登曼先生接洽一下。
  
他發現引導登曼先生說出他所知道的一切有點困難。
  
后者曾在倫敦碰見過湯普森,而且湯普森為他效過一次勞,九月份時湯普森寫信給他說,由于私人原因,喬治爵土急于把這個姑娘弄出英格蘭。問他是否能給她找份工作。同時寄來一大筆錢用來提高這個姑娘的工資。
  
“我猜是通常的麻煩,”登曼先生若無其事地靠在椅背上說,“看起來是個不錯的姑娘,很恬靜。”
  
薩特思韋特先生不認為這是件一般的麻煩事。他確信,露易莎·布拉德不是被喬治·巴納比拋棄了的情婦。而是因某種很重要的原因把她弄出英格蘭。但是為什麼呢?是誰站在這件事的最幕后?是喬治爵士自己,借湯普森之手?
  
還是后者出于自己的目的,假借其雇主的名義?
  
腦子里依然想著這些問題,薩特思韋特先生踏上了歸途。他既沮喪又失望。他的這次旅行一無所獲。
  
內心的失敗感使他苦惱不已,回來的第二天他就去了Arlecchino餐館。他根本不期望第一次就能成功,然而讓他滿意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坐在幽暗處那張桌子旁,哈利·奎恩先生物黑的面孔上掛著歡迎的微笑。
  
“好啊,”薩特思韋特先生邊說邊自己吃了一塊黃油,“你打發我去干了件徒勞無功的事。”
  
奎恩先生眉毛一挑。
  
“是我打發你去的?”他反駁道,“那完全是你自己的決定。”
  
“不管是誰的主張,總之是不成功。露易莎·布拉德根本沒什麼好說的。”
  
接著薩特思韋特先生又講述了他和露易莎的談話細節,以及他和登曼先生的會面。奎恩先生無聲地聽著。
  
“在一個方面,我找到了根據,”薩特思韋特先生繼續道。“她是被蓄意擺脫的。但是為什麼呢?我不明白。”
  
“不明白?”奎恩先生道,像往常一樣,聲音中含有挑釁的意味。
  
薩特思韋特先生臉紅了。
  
“我想你認為我本可能提問得更巧妙些。我保證我一次又一次地把她引導到案子中去。我沒有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並不是我的過錯。”
  
“你確信,”奎思先生說,“你沒有得到你想知道的東西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吃驚地抬頭看著奎恩先生,遇上了他再熟悉不過的那悲哀、嘲笑的目光。
  
小個子的薩特思韋特先生搖了搖頭,有點茫然無措。
  
一陣沉默,然后奎恩先生完全變了一副說話的語氣,說道:
  
“几天前,你給我勾勒了一幅這件案子中的人們的精彩畫面。簡而言之,你使得他們那麼栩栩如生,好像他們是被蝕刻出來似的。我希望你能對事發的地點做件類似的工作一一你忽略了這一點。”
  
薩特思韋特先生被捧得暈乎乎的。
  
“那個地方?迪林山庄?嗨,它是如今非常普通的那種房子。紅磚砌成,突出牆外的窗戶。從外面看很丑陋,但里面非常舒適。不是所非常大的房子。占地大約兩英畝。那些海邊沙丘四周的房子,基本上全是一個樣子,是為富人們建造的。房子里面有點像旅館一一臥室就像旅館的套房。所有的臥室里都裝有冷熱淋浴和澡盆。還有許多鍍金的電燈設備。所有一切都令人驚嘆地舒適,但不是十分的鄉村風格。你知道,迪林谷離倫敦只有十九英里。”
  
奎恩先生仔細聽著。
  
“我聽說,火車上的服務很差。”他講道。
  
“哦!我不知道。”薩特思韋特先生說道,對他的話題更感興趣,“去年夏天,我在那儿呆過一小陣子。我覺得在城里特別方便。當然火車每一小時才一趟。每個整點過四十八分鐘從滑鐵盧開來——直至十點四十八。”
  
“到迪林谷需要多久?”
  
“大約三刻鐘。到達迪林谷是每個整點過二十八分鐘。”
  
“當然,”奎恩先生苦惱地說,“我本應該記得的。戴爾小姐那天晚上送別某個人趕六點二十八分的火車,不是嗎?”
  
薩特思韋特先生沒有馬上回答。他的思維閃電般地跳回到了他末解決的問題上。一會儿他說:
  
“你剛剛問我是否確信我沒有得到我所想要的,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聽起來非常費解,但奎恩先生沒假裝聽不懂。
  
“我剛剛想,要是你不要那麼苛求就好了。別忘了,你查明露易莎·布拉德離開英格蘭是有人預謀的。那麼,這其中肯定有原因。而原因肯定在她告訴你的話中。”
  
“哦,”薩特思韋特先生爭辯道,“她說什麼了?她已經在法庭上作過證了,她還能說什麼?”
  
“她可能告訴過你她看見的東西。”奎恩先生說。
  
“她看見什麼了?”
  
“天空中的征兆。”
  
薩特思韋特先生盯著他。
  
“你認為那是胡言亂語嗎?說那是上帝的手是迷信說法嗎?”
  
“可能,”奎恩先生說,“因為就你我對此的所知,它可能會是上帝的手,你知道的。”
  
薩特思韋特先生顯然被他嚴肅的態度弄糊涂了。
  
“胡說,”他說,“她親口說那是火車冒出來的煙。”
  
“是上行的列車還是下行的列車,我想知道?”奎恩先生小聲說。
  
“不太可能是上行的列車。上行的列車開車時間是差十分鐘整點的時刻。肯定是趟下行的列車——六點二十八分的那一趟——不是,這不可能。她說之后馬上就聽到了槍聲,而我們知道開槍的時間是六點二十分。火車不可能早十分鐘。”
  
“在那條線路上是不太可能。”奎恩先生贊同道。
  
薩特思韋特先生直勾勾地看著他。
  
“可能是列貨車,”他喃喃地說,“但無疑,如果是這樣“就沒有必要把她送出英格蘭了。我同意。”奎思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入迷地注視著他。
  
“六點二十八那趟列車,”他慢慢地說,“但如果是這樣,開槍的時間就是那個時候,為什麼每個人所說的時間都早于這個時候?”
  
“顯而易見,”奎恩先生說,“鐘表肯定有問題了。”
  
“所有的表?”薩特思韋特先生狐疑地說,“你知道,這種巧合太難得了。”
  
“我沒有認為這是一種巧合,”奎恩先生說,“我在想那天是星期五。”
  
“星期五?”薩特思韋特先生反問道。
  
“你確實告訴過我,喬治爵士總是在星期五的下午上表。”奎恩先生辯解道。
  
“他拔慢了十分鐘,”薩特思韋特先生几乎是耳語般地小聲說,被他自己的發現不寒而栗,“然后他出去打橋牌。我想那天上午他肯定拆看了他妻子寫給馬丁·懷爾德的那封信——是的,他顯然拆看了那封信。他六點半離開那個橋牌聚會,發現馬丁的槍立在側門附近,于是他進去從后面開槍打死了她。然后他又走出去,把槍扔進灌木叢中,即后來槍被發現的地方。他看上去好像剛從鄰居家出來,這時正好碰上了跑來通知他的人。但是電話——電話是怎麼回事?
  
嘿!我明白了。他掐斷電話線,這樣他們就不能打電話叫警察了——因為警察可能會注意到他們接到電話的時間。現在懷爾德的案件水落石出了。他離開的實際時間是六點二十五分。慢慢走回去,這樣他到家的時間大約是差一刻七點。是的,我全明白了。露易莎是唯一的威脅,她無休止地談她迷信的幻覺。有人可能會意識到火車的重要意義,那麼——他不在犯罪現場的借口就會不攻自破。”
  
“令人難以置信。”奎恩先生嘆道。
  
“現在唯一的事情是———怎麼辦?”
  
“我想起了西爾維亞·戴爾。”奎恩先生說。
  
薩特思韋特先生看上去迷惑不解。
  
“我向你提到過,”他說,“她似乎有點——呢——傻。”
  
“她有父親和兄弟們,他們會采取必要的行動。”
  
“這倒是真的。”薩特思韋特先生寬慰地說道。
  
之后不一會儿他已經在告訴那個姑娘整個故事了。她仔細聽著。她什麼也沒有問,但當他說完后,她站起來道:
  
“我必須去找輛出租車——馬上。”
  
“親愛的孩子,你打算去哪儿?”
  
“我要去找喬治·巴納比爵士。”
  
“不可能。完全是錯誤的行動。請允許我——”
  
他在她身邊喋喋不休說個不停。但沒有產生任何效果。西爾維亞·戴爾一心一意要按自己的計划去做。她允許他和她一起乘出租車去,但對他的規勸充耳不聞。她把他留在出租車里,而她自己進了喬治·巴納比爵士的辦公室。
  
半小時后,她出來了。她看上去精疲力竭,就像一枝美麗的花因缺水而枯萎了。薩特思韋特先生關心地迎上去。
  
“我贏了。”她喃喃地說,半閉著眼睛往后一靠。
  
“什麼?”他吃了一驚,“你干什麼了?你說什麼了?”
  
她微微坐直了些。
  
“我告訴她露易莎·布拉德去找過警察了,並告訴了他們她的故事。我告訴他,警方進行了查詢,而且有人看見過他進了自己的院子又在六點半過几分鐘出來。我告訴他游戲結束了,他——他崩潰了。我告訴他他仍有時間逃跑,警方不會很快來逮捕他。我告訴他如果他簽署一項聲明證明他殺了維維安,那麼我不會采取任何行動,但是如果他不簽,我就大聲尖叫,告訴這儿所有人事情的真相。他極其驚惶,以致于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他簽署了這份證明,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麼。”
  
她把它扔到他手中。
  
“拿去———拿去。你知道該做什麼,這樣他們就會釋放馬丁了。”
  
“他真的簽了。”薩特思韋特先生驚奇地大聲叫道。
  
“他有點傻,你知道,”西爾維亞·戴爾說,“我也一樣,”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這就是為什麼我知道人們表現得多麼傻。我們緊張、生氣,你知道,然后我們就會做錯事,而事后后悔。”
  
她渾身顫抖,薩特思韋特先生拍了拍她的手。
  
“你需要些東西使你重新振作起來,”他說,“來,附近有一個我最喜歡並且常去的地方——Arlecchino餐館。你去過那儿嗎?”
  
她搖了搖頭。
  
薩特思韋特先生讓出租車停下,帶著她進了那個小小的餐館。他朝陰暗處的那張桌子走去,他的心期待地怦怦跳個不停。但那張桌子是空的。
  
西爾維亞·戴爾看見了他臉上的失望。
  
“怎麼了?”她問道。
  
“沒什麼,”薩特思韋特先生說:“我本來有點期望在這儿碰到我的一個朋友。沒關系。我希望,某天,我會再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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