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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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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匪我思存]佳期如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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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11:24:33 |只看該作者
  這麼多年,醫療站還是那麼簡陋。醫生護士都是些年輕人,她一個也不認識。

  醫生開了藥,想不到最尋常不過的感冒,卻讓她病得這樣無力。

  藥水滴的很慢,過了許久還沒有打完。輸液室裏只有她一個人,她獨自坐在長椅上,看藥水一滴滴落下。她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什麼都沒有吃,可是並不覺得餓,人像是發了木,機械而遲鈍。

  有人從門外的走廓上經過,都已經從她面前走過去了,忽然又回過頭來,遲疑著喚她:“佳期?”

  她認了許久才認出來,原來是在自家樓下住了十幾年的鄰居孫伯伯。

  孫伯伯又驚又喜:“佳期,真的是你?你回來了?你怎麼會在這裏?”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努力微笑。

  孫伯伯是來取藥,卻一直陪她打完針。

  他堅持要她跟他回家,說:“咱們樓上樓下住了十幾年,你就跟我自己的女兒一樣,怎麼可以不回家看看。而且你現在又病了,回家讓喬阿姨給你熬熱粥,受涼感冒,熱熱的吃下去就好了。”

  她只得點頭。

  停了一會兒,孫伯伯卻說:“佳期,其實我們一直在等你回來呢。”

  這句話她沒聽懂,直到走進熟悉的院門,看到熟悉的房子,她站在天井裏,仰望那熟悉的小樓,那熟悉的窗子,那自己曾有過的一切,鼻子一酸,差點就要掉下眼淚。

  孫伯伯說:“怎麼不上樓去看看?”

  而她只是搖頭。

  她不敢,她一直以來所謂的孤勇,只不過沒有了家,所以不得不孤注一擲。

  她是沒有家的孩子,一切都只有自己,所以不得不勇敢

  不論面對什麼,她都沒有任何支撐,所以才這樣自欺欺人,以為自己勇敢,而實質上,她只是軟弱的不敢承認,自己根本沒有退路,沒有支持,所以不能不勇敢。

  她沒有資格嚎啕大哭,所以把全部的眼淚,都忍回心底。

  因為她沒有回家的路,家於她,已經是失去。

  孫家伯母看到她的樣子,也紅了眼圈。

  她說:“好孩子,已經買回來了啊,他已經替你把房子買回來了,你別再難過了。”

  佳期沒有聽懂,直到孫家伯伯拿了鑰匙來,孫家伯母牽著她的手,陪她上樓。

  當鑰匙插進鎖孔,當熟悉的門被推開,房子裏的一切出現在她眼前。

  一切的一切,都還在原來的地方。

  她與父親的家,還在這裏,竟然還在這裏。

  她一直以為,在這個世上,自己是再不會有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再無法站在這裏了。

  她一直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這樣的奇跡。

  她抑不住自己的身體在發抖,用手捂著自己的嘴,才沒有哭出聲。

  孫家伯伯說:“你現在有這麼一個男朋友,對你這樣好,你爸爸若是知道,一定也會覺得放心的。上個月那位阮先生來的時候,說想把這房子買下來,老李本來不肯的。最後阮先生出到十五萬塊錢,都能在鎮上買套最好的新房子了。我們都覺得好奇怪的,那位阮先生才說,其實是想替你買回來,說你在這裏住了這麼多年,這房子對你來說,就是家。他就是想給你一個家,再新再好的房子,對你來講,都不是家,只有這房子,只有這裏才是你的家。”

  “當時老李一家和我們鄰居們都覺得他真不容易,花這樣的心思,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為了你。所以老李二話不說,只要了六萬塊錢,就將房子賣給他了,而且第二天就著手找房子搬家。當時啊,那阮先生一直感謝老李,還說謝謝鄰居們在中間幫忙,請我們在鎮上最好的餐館裏吃飯。這位阮先生人真好,就是不會喝酒,我們勸破了舌頭,他也只喝了一小杯,還說是因為大家太熱情,把你當女兒看待,更沒把他當外人看待,所以他不能不喝。當時我們就說,我們東浦的女婿,怎麼能不會喝酒呢,等你們結婚後,佳期,你一定要把他酒量給練出來。”

  孫家伯伯說得直笑:“他最後把鑰匙給了我,再三的拜託我,請我平日幫忙打掃一下房子,等你哪天回來了,再把鑰匙還給你。他還要付我們清潔費,我說我們樓上樓下住了這麼多年,不過幫你平常打掃一下,怎麼能要他的錢。等你們結婚回來擺酒席的時候,我們多喝兩杯喜酒就行了。”

  孫家伯母說:“佳期,你遇上了好人,你下半輩子,一定會幸福的。”

  她一直流著眼淚,仿佛這一生的眼淚,都會在這一刻流盡。

  裝著家門鑰匙的信封裏,是阮正東的字跡,那樣流利飛揚,只寫了一句話:“佳期,終於等到你回家。”

  他一直在等,卻沒有告訴過她,他為她做過這樣一件事情。

  在一個月以前,在他離開北京的時候,他就來了這裏,替她買回了這房子,他竟然替她把家找了回來。

  他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為她做過這件事。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他為她做過什麼事。

  在任何時候,在任何地方,他為她做的事情,他都不曾告訴過她。

  不管是幫她在工作上解決麻煩,不管是那次幫她找鑰匙,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到底在身後,花了多少時間,花了多少氣力,替她一一擔當,替她一一尋覓。

  他說過:“因為我是全心全意的對她,我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他一直以來,真的做到,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來愛她,不管她待他到底是如何。

  他一直等著她。

  等著她愛上他。

  她生病,他第一個發現,她遇上麻煩,他總是幫忙,每一次她哭,他都能知道。

  因為他全心全意,那樣子愛她,不管她在想什麼,他都能知道。不管她發生什麼事,他都能知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感動,而到了現在,她沒有辦法再覺得感動。

  她讓他等了這麼久,一直等到現在,一直等到了今天,她才是全心全意。

  年輕的時候她愛上一個人,以為兩情相悅就是天長地久。

  後來發生了那樣多的事,她一直以為,自己再也沒有力量,去愛上另一個人。

  當她轉過身,他卻一直在那裏,一直在那裏等她。

  她用了這麼多的時間,一點一滴,漸漸遺忘,漸漸成長,在掙紮與彷徨中一路走到了現在,在最後的選擇面前她甚至動搖。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真的愛一個人,是什麼樣子。

  直到今天,她才覺得自己,有勇氣重新開始。

  把全部的過往都忘記,把過去的一切都結束。

  一直到今天,他才等到她。

  一直到今天,她才等到他。

  她要回去,如果來得及,如果還可以,她要重新開始,全心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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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11:24:41 |只看該作者
     第 25 章

  走出機場剛剛打開手機,忽然接到江西的電話,語氣焦慮而驚慌:“佳期,你在哪里?哥哥突然昏迷,我們現在在醫院裏。”

  她忽然心悸,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與恐慌。

  問清了醫院的地址,立時趕過去。

  幸好並非是高峰時段,道路並不擁堵,佳期趕到醫院,江西出來接她,眼睛紅紅的已經哭過,說:“醫生說情況很不好,媽媽已經趕過來了。”

  佳期覺得恐懼到了極點。

  她一直跑到病房去,穿過長長的走廊,兩側無數病房的門,她拼命往前跑,江西在後頭追著她:“在ICU。”

  阮正東在ICU裏,只能隔著大玻璃窗,看到醫生護士忙碌的身影。

  “昨天你沒回來,哥哥一整天都沒有說話。今天早上起來,他說不太舒服。他從來都不說不舒服的,他從來再疼都是忍著的。我去打電話叫醫生,結果電話還沒打通,他就已經倒下去了。”

  佳期痛悔交加。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猶豫了那麼一天,也許事情就不會發生,這一切都是她的錯。

  是因為她懦弱,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腿發軟,扶在牆上,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站穩。

  張秘書走過來,輕輕跟江西說了幾句話。江西轉過臉來對她說:“媽媽要見你。”

  佳期心如刀割,因為前所未有恐懼和驚惶,人反倒有點發木,麻木的跟著人走,一直走到一間會客室去。

  她視線模糊,看到沙發上的人,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低頭無語。

  阮正東的母親嗓音略有些沙啞,神色疲倦而憔悴,這一刻,她也只是個平凡的母親。

  她說:“我向東子的父親提過你,說你對東子很好。”稍停了停,她說:“那天東子給他父親打電話,他父親沒有同意你們的關係。主要是考慮東子病著,而你還年輕,只怕耽擱了你。”

  她終於落淚,說:“不是。”

  哽咽著,說:“是我不好,我沒能及時回來,讓他擔心。”

  再多的話都是蒼白無力,她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眼下這個樣子,你能回來,我就很高興了。”

  她默默垂淚,阮夫人洞若觀火,顯然對一切都了然於胸。

  “你是個懂事的孩子,而且善良。有你在,我放心。”她輕輕的在佳期手上拍了拍:“醫生說他會醒過來的,希望你能讓他安心。”

  阮正東是晚上醒來的,在他自己的堅持下,轉出了ICU,住進了特別病區。

  他的臉色並不好,因為用了鎮痛劑,精神尚可,看到她還是吃力的笑了,說話的聲音仿佛有一點啞:“你回來了?”

  他說的很慢,幾乎每說一個字,就要停頓一下。

  只不過幾日不見,他就似乎瘦得脫了形,躺在那裏,越發顯得瘦。

  她伸手握著他的手,因為一直吊著點滴,他的手很冷,她用兩隻手捧著,用自己掌心的體溫暖著。

  他說:“你別擔心,我就是暈了一下子。”他說話很慢,也許是因為疼,可是還是笑著:“比上次還丟人,上次是在浴室裏滑倒的,這回就在客廳裏,被地毯絆的。”

  阮夫人說:“你就是不聽話,如果肯乖乖住院,哪會有這麼多事,現在不住也得住了。”

  “媽,我好著呢。”他慢慢說:“不信我爬起來,跑三圈給你看?”

  阮夫人嗔怪:“還貧嘴。”

  “您怎麼來了?”他停了一下又問:“沒驚動我爸吧?如果驚動了老爺子,我罪過可就大了。”

  “你病成這樣,媽媽能不來嗎?西子在電話裏急得直哭,幸好我這兩天在江蘇考察,所以能這麼快過來。你爸還不知道呢,你呀,盡讓我們操心。”

  阮正東似乎很疲倦,跟母親說了一會兒話,就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佳期不敢動,還是江西走過來,輕輕將阮正東的手,從她手中抽出來放下。

  她卻一直不敢動,也不敢多說話,只怕自己會哭。

  過了許久抬起頭來,才發現江西望著自己,那眼底分明有淚光。

  而她連哭都不敢。

  她只怕他突然就離開,在她剛剛明白,在她剛剛覺得,一切都還可以再開始,他卻就這樣,決定離開自己。

  她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她一直不敢動。

  只怕驚醒了他,可是卻更害怕一種無以言喻的恐懼。

  她不能動彈,像是小小的蟻,在無窮無盡的黑暗裏,蜷縮成最小的一團,只是希望,能有一線光。

  可是光明卻永遠不能籠罩她了。

  她覺得害怕極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一直怕得發抖。

  阮夫人還要趕回南京去,因為行程安排,第二天有外事活動。

  江西和佳期送她離開醫院。

  臨上車前,她握了一下佳期的手,語氣感傷而鄭重:“佳期,謝謝你。”

  佳期心中一慟,幾乎失態:“阿姨。”

  她握著佳期的手,過了很久一直握著,最後才輕輕拍了拍,上車離去。

  江西神色也十分憔悴,佳期勸她回家去休息,她卻說:“我餓了,你也還沒吃飯吧,你能不能陪我去吃點東西。”

  江西其實同她哥哥很像,她是想讓她去吃點東西,卻會用這種婉轉迂回的說法。

  江西向來同阮正東一樣挑剔吃喝,尤其嗜美食,向來不委屈自己。今天卻似乎並不在意,隨便順著馬路找了家最近的餐廳,就坐下來點菜。

  佳期一直怕她會說什麼,自己會無言以對,誰知她什麼話都沒有講,只是默默吃飯。

  江西吃了很多,她一直吃,默默無言,反倒是佳期幾乎沒有吃下什麼。

  最後,江西才說:“好飽。”

  佳期說:“我有一個朋友,曾經說過,吃飽了就會比較不難過。”

  江西歎了口氣:“你那朋友說的不對,如果真的難過,即使吃的再飽,也不會覺得好過。”

  佳期說:“是啊,可是能吃飽我還是儘量吃飽,因為如果餓著,我會更難過。我爸爸教過我,即使再苦再難,也要努力對自己好。”

  江西說:“可是你都幾乎沒吃。”

  她說:“我已經努力了,只是吃不下去。”

  江西凝視著她:“其實我昨天真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佳期說:“我答應了你哥哥,我叫他等我,我怎麼會不回來?”

  江西說:“我真的很佩服你,以前我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現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努力。旁的人也許不會像你這樣努力,你一直努力對別人好,你也一直努力的對自己好。

     你希望別人幸福,你也希望自己幸福,你會動搖,你會懦弱,你也當過逃兵,可是每一次你還是勇敢的回來,堅強的面對。當你覺得應該犧牲的時候,你毫不猶豫的犧牲自己,你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並且不計較會得到什麼。面對困苦你也會哭,但更多的時候你隱忍痛苦。正因為這樣,他們喜歡你,因為你活得很自然,你只是一個平凡的人,一個普通而平凡的女人,你有血有肉有缺點,但活生生的,讓人覺得,這樣才是活著。”

  佳期說:“你別這樣誇我啊,我沒有這麼好。”

  江西說:“你就好在沒有這麼好。”

  她說:“哥哥真是幸運,能夠有你。”

  “雖然他眼下情況不是特別好,可是我相信,你們兩個一定可以在一起。因為哥哥很勇敢,你也很勇敢。如果將來你們遇上任何阻力,我也會覺得放心,因為你不會放棄,你不會害怕。”

  佳期輕輕的說:“不,我害怕的,我第一次見到你媽媽都害怕的不得了。”

  她現在更覺得害怕,這害怕甚至是恐懼。

  恐懼她無法面對的事情。

  江西有點吃力的岔開話,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連我哥都不知道的,其實我偷偷的把你的照片,給我爸爸看過。”

  佳期看著她。

  她有意放輕鬆語氣:“我選的最漂亮的一張照片,真的,就是我哥那天拍的,你跟甲骨文在草坪上玩水的那張。把你拍得多活潑可愛,漂亮動人。你別這樣瞧著我啊,我也是被逼的,我哥跟老爺子在電話裏吵起來,吵完了老爺子讓秘書打個電話來,說,人不讓他見,照片總得給他瞧瞧吧。我哥不幹,我沒有辦法,只好偷偷傳給他們了一張。”

  佳期不知說什麼好,江西說:“其實我爸最疼我哥,他一直偏心眼,別瞧他表面上對我哥很嚴厲,其實他比我媽對我哥心軟多了。他每次對我哥發脾氣,都像夏天裏打雷,轟轟烈烈,可是不見得就真下雨。你放心,前景是光明的,只要搞定了老爺子,我媽就不能起什麼阻礙。”

  江西吃力而起勁的講著,仿佛將來還有許多許多的問題要解決,她不能停下來,只怕自己一停下來,就會流淚。

  而佳期認真的傾聽,不管她說什麼,她都微笑,她都點頭。

  將來,還有很長遠的將來,她都得同他一起,只要是同他一起,她一定可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們都可以,在一起。

  阮正東的情況終於逐漸穩定,只是依賴鎮痛劑。他精神還算好,也能夠下床活動,卻一天比一天沉默。

  從前他的話很多,佳期跟他在一塊兒,總要拌嘴,可是現在佳期費盡心機的逗他,他也頂多只是微笑,摸摸她的頭髮。

  她覺得沮喪,因為這待遇和甲骨文差不多。

  甲骨文撒嬌時,他就只是拍拍它的頭。

  除夕的上午,醫院方面終於鬆口答應,放阮正東出院一天,讓他們回家過年。

  家裏很熱鬧,江西幾天前就找了一幫朋友來,把偌大的房子佈置起來,只是佈置得像過耶誕節。

  江西聽到阮正東這樣評價,鬱悶的不得了,拉著佳期要她主持公道。

  佳期說:“看著是有點像耶誕節啊,到處都是彩燈閃啊閃,雖然貼了福字,可是又掛了紅果。”

  喜氣洋洋,雖然俗不可耐,其實佳期就喜歡這種熱熱鬧鬧的氣氛,可是嘴上偏不承認。

  江西說:“哼,你現在就向著我哥,你重色輕友,你蔑視你未來的小姑子。”

  李阿姨等人都放假回家了。偌大的房子裏只剩了他們三個人,可是還是很熱鬧。江西出主意,按北方的習慣包團圓餃子,三個人在廚房裏,邊看電視邊如臨大敵,卷起袖子擺出大幹一場的局面。江西事先準備了大袋麵粉,無數肉餡,還有各種調料。

  佳期負責擀面皮和拌餡,阮正東和江西負責包餃子。

  他們兩個人都包得很慢,但阮正東包餃子像模像樣,比江西包的好很多。為此他十分得意:“我們當年在部隊裏,過年都得包餃子,全體官兵一塊兒包。到了除夕夜,軍委首長下基層來看望大家,看了我包的餃子,都連連誇不錯不錯。”

  江西不服氣,嘀咕:“他們幾乎都是看著你長大的,能不誇你嗎?你別看我包的這些不好看,我包的這些餡大,好吃。”

  阮正東笑:“你那個一煮就散了,不信你問佳期。”

  江西說:“不用問她,她反正向著你,你反正欺負我,人家是娶了媳婦忘了娘,你倒好,連妹妹都打算忘掉。”

  阮正東只是笑。佳期特意包了一個糖餡的,說看待會兒誰吃到,來年的運氣一定甜蜜。

  電視裏正放新聞聯播,照例播放全國人民喜迎新春,各省各市歡度除夕,焦點訪談也只是報導春晚的準備工作。

  阮正東說:“你們台怎麼就數十年如一日,一點驚喜都沒有。”

  江西說:“穩定壓倒一切,我們台長說了,這種舉國同慶的時刻,不要驚,只要喜就夠了。”

  餃子煮熟了一人一碗,江西包的那些果然全散了,可是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連阮正東都忍不住吃了好幾個。

  他最近幾乎已經吃不下什麼。

  阮正東忽然“呀”了一聲,佳期忙問:“怎麼了?燙著了?”

  他只是笑。

  原來他吃到糖餡的甜餃子,江西喜孜孜,說:“哥,明年你一定會跟佳期結婚,有糖吃啊。”偷偷就在佳期手腕上捏了一把,佳期對她笑,知道她已經知道自己曾經在餃子上做過暗記。

  江西湊到她耳邊說:“你跟我哥一樣,就只會偏心眼兒。我明天非得找我哥要個大紅包不可,你也得給一封大的給我。”

  佳期只是微笑。

  守歲,本來應該一直守到十二點鐘倒數。

  佳期怕阮正東身體吃不消,於是到了十點左右就勸他去睡覺。他不肯幹:“你們都玩,叫我睡覺?”見江西沒注意,悄聲對佳期說:“除非你陪我去。”

  佳期說:“好。”

  倒叫他一怔,江西只是笑:“我什麼都沒聽見,我什麼都沒看到。”

  佳期陪阮正東上樓,她回臥室換了睡衣回來,他卻已經把臥室門關了。

  她敲門:“小白兔乖乖,把門兒開開,我不是大灰狼,我不會吃了你的。”

  他在房間裏哈哈笑,把門打開讓她進去。

  他的床很大,西班牙似的舊式大床,四面都有雕花立柱,已經頗有歲月。佳期覺得這床太軟,躺著有點發暈。兩個人在床上躺著,看電視,她回身抱著他,將頭伏在他的胸口,他低下頭親吻她,但只是親吻,卻沒有別的意思。

  春節晚會的節目跟往年一樣無聊。

  載歌載舞,相聲無趣,小品生硬,獨唱難聽。

  佳期開玩笑:“廣電總局的局長你認識嗎?給他打個電話反映反映啊,真的是不好看。他要聽取一下群眾的呼聲啊。”

  他一本正經的想了想:“嗯,我好像認得,可我忘了他的電話。”

  她笑得將臉藏到他懷裏去。

  他講小時候的一些事給她聽。

  “原來姥爺還在的時候,不管多忙,到了春節家裏人都會趕回來,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大人孩子有二十多人,熱鬧著呢。姥爺去世,家裏人就再也沒聚過了。後來我爸工作越來越忙,每年過春節,他和我媽反倒要出去過年,家裏只有我和西子。”

  “今年雖然只有我們三個人一塊兒,可是我很高興,真的,家裏好久沒這麼熱鬧了。這才像是家的樣子。”

  她說:“那咱們明年還這樣過,最好咱們明年已經結婚了,這樣可以陪你爸爸媽媽一塊兒過春節。”

  他不滿意:“求婚這種事,你怎麼可以搶先?這個得我來求的呀。”

  她笑:“你一直都不肯,我只好先開口了。”

  他笑了一會兒,卻沒有再說話。

  過了很久很久,他忽然問:“佳期,你愛我嗎?”

  不等她回答,他說:“其實,你還愛著和平吧。這樣也好,真的,雖然你跟我說,要我給時間,讓你愛上我。可是我現在覺得真慶倖,你還沒愛上我。這樣我萬一哪天不在這裏了,你並不會太傷心。”

     她不敢動彈,更不敢開口說話,只怕自己稍稍一動,滿滿的熱淚,就會全部溢出來。

  他說:“還好,你還沒來得及愛上我。”

  他的嘴唇吻在她的額頭上,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那樣,讓他抱著自己,久久的,親吻著。

  最後,他一直沒有動,佳期手臂發了麻,慢慢的抽出來,才知道他已經睡著了。

  她凝視著他的臉,他近來瘦了許多,睡著像孩子,額發淩亂,因為暖和,蒼白的臉頰上有了一點血色,看著更令她難過。

  過了一會兒,她也睡著了。

  半夜裏她突然驚醒,卻不敢動。

  他沒有開燈,朦朧的黑暗裏可以看見,他疼得身子發顫,蜷伏著伸手在床頭櫃上摸索鎮痛劑,連呼吸都因疼痛而顫抖,卻小心翼翼,只怕驚醒了她。

  她在黑暗裏靜靜躺著。

  他最後終於摸到了藥片,就那樣吞下去。

  她不敢動,一直那樣靜靜躺著。就那樣聽著他輕而淺的呼吸,他因劇烈的疼痛而隱忍的吸氣,藥效漸漸發揮作用,他在極度的疲憊中慢慢睡著了,而她閉著眼睛一直到天亮。

  她連眼淚都不可以流。

  一直等到阮正東醒來,兩人的睡姿很親密,像兩個小孩子,她枕在他的手臂上,窩在他懷裏。

  他注視她,微笑:“唉,昨天晚上生米做成了熟飯……你以後要對我負責啊。”

  她故意順著他說八點檔臺詞:“我喝醉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不過我會負責任的。”

  他抱著她,而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砰咚,砰咚……貼得太近仿佛是一種震動,讓她覺得既安心,又仿佛不安。

  “佳期。”他的聲音仿佛是從胸腔裏發出來,嗡嗡的。

  “嗯?”

  她貼在他懷裏,很溫暖,很安靜,而他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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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起床後阮正東吸了一會兒氧氣,又吃了藥,精神好多了。他和江西給父母打電話,阮正東跟父親說了數句,忽然說:“爸,您等一下,我讓佳期給您拜年。”然後就將電話塞給佳期。

  佳期一下子嚇得呆掉,拿著電話半晌說不出話來,聽筒那端終於傳來笑聲,十分親切的說:“佳期,新年好。”

  她輕聲說:“新年好。”

  “叫西子來講吧,我聽到她在旁邊笑啊。”

  佳期答“是”,馬上把電話給江西。

  倒是江西講完後,阮正東的媽媽又特意讓她接電話,問她阮正東的情況,又叮囑她自己保重身體,跟她說了許多話。

  中午的時候阮正東有點疲倦,他回自己房間午睡。

  下午三點他仍未起床,佳期有點擔心,走上樓去看他。

  輕手輕腳到他的房間去,他背對著房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似乎還睡得正香。

  佳期忽然覺得恐慌,急急的走過去,一顆心怦怦跳,伸出手,試探似的按在他肩頭。

  他微涼的手指突然按在她手上,倒把她嚇了一大跳,他沒有轉過身來,依舊躺在那裏,卻握住她的手,聲音似乎很平靜:“你放心,我不會偷偷死掉的。”

  佳期大聲說:“大年初一,不許說這種話,呸,呸,百無禁忌。”

  他轉過身來,向她笑了一笑:“好,童言無忌。”

  過了一會兒,卻又說:“佳期,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別在我身邊。請你一定要走開,不然我會受不了的。”

  她幾乎失態,連聲音都走了調:“你再說,你再說一個字,我馬上就走掉,永遠也不回來,你信不信?”

  他笑了一下:“我倒真的希望你現在就走,如果可以,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她眼淚漱漱的掉下來:“我不許你說,你不許再說!”

  他竟然還在笑:“說說我又不會馬上死掉。”

  她恨極了咬他,眼淚突然就往外湧,牙齒隔著衣服,還是深深的陷到皮肉裏去,只是抑不住的嗚咽,像是受傷的小動物,沒有辦法再保護自己。腿發了軟,於是蹲下去,環抱住自己,希望可以蜷起來,蜷到人看不到的地方去。她從來沒有這樣軟弱過,覺得像是被剝了殼的蝸牛,只有最軟弱最無力的肉體,沒有任何遮掩的暴露在空氣裏。她一直以為可以有機會,可是他偏偏這樣殘忍,命運這樣殘忍,指出她最害怕最畏懼的事實。

  他也下了床,伸開雙臂慢慢抱著她:“佳期,我以後再不說了。”

  她根本沒有辦法控制自己:“阮正東,你欺侮人,你怎麼這樣欺侮我……”揪著他的衣襟,手指扭曲難以抑制的戰慄:“你怎麼可以這樣欺侮我,你騙我,你讓我相信。你把我騙到這種地步,你卻要撇下我。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答應過我,什麼時候都不再離開我,可是你騙我。你騙我。”

  他抱著她,慢慢哄著她:“我不說了,我以後再不說了,我錯了。我再不說了。”

  她緊緊抓著他,她沒有別的辦法,只有緊緊抓著他。如果可以,就這樣抓著他。

  她知道自己不該哭,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壓抑幾乎在崩潰的邊緣。一直是這樣,從來就是這樣,太好的東西,她永遠都留不住。

  不管是什麼。

  不管是相依為命的父親,還是孟和平,到了如今,她將更徹底的失去一個人。

  她一直以為,無法再開始,可是等她醒悟,一切卻早已經開始。

  而她掙不開,逃不掉,眼睜睜看著,只是千刀萬剮,身受這世上最可怕的淩遲。

  他用手指拭她臉上的眼淚,她的身體還在劇烈的顫抖著,深深的低著臉,不肯抬起頭來,讓他看見自己的淚痕。

  他說:“佳期,別哭了,是過年呢。”

  他說:“我想要你陪我,就我們兩個人。”

  佳期一整天陪著他。

  兩個人在家裏看電影。

  《The English Patient》

  當背景音樂響起,鋼琴沉重而悸動,交響樂驟然爆發出情感的噴薄。

  在落日如金的沙漠裏,搖搖晃晃的飛機終於出現在視線裏,沙發裏的佳期靠在阮正東的肩頭,不知不覺已經淌下眼淚。

  他只是將紙巾盒遞給她。

  她含淚笑著,說:“越來越沒出息了,看部電影也會哭。”

  他還是很輕鬆:“早知道就看喜劇了,《河東獅吼》就挺好的。”

  佳期說:“那片子太老了,都是好幾年前的了,我要看《滿城盡帶黃金甲》,這片子耶誕節前上映的時候錯過了檔期,我都沒看到。”

  他說:“那片子不是喜劇啊。”

  她說:“花了三億拍出來還不是喜劇啊?那中國大片真的沒救了。”

  引得他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眉眼全都舒展開來。容顏清減,但依舊風流倜儻。

  晚上佳期自己開車送他回醫院。

  已經快要下高架了,他忽然說:“我們在外面吃晚飯吧,醫院的菜實在太難吃了。”

  她說:“可是我們答應俞院長,要按時返院的啊。”

  “只是遲幾個小時嘛,讓我再吃頓好的吧,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總不能讓我餓著呆在醫院裏吧。”

  她拗不過他,只得問:“那我們去哪兒吃飯?”

  他想了一想,說:“金茂俱樂部。”

  那麼遠,還在浦東,得過江。

  而且又貴得要命,上次和周靜安出差來上海,結果慷慨的客戶請她們在金茂俱樂部吃過一次飯。光是上到餐廳位於的第86樓就換乘了三部電梯,走過迷宮似的通道,幸得有專門的服務生領路。

  事後,周靜安說:“下回誰要是再請我在那裏吃飯,我立馬要求折現金給我得了。”

  佳期陪著阮正東上樓,他現在走路很慢,可是她不敢攙他,只好裝作挽著他的手,慢慢的陪著他走。

  可是氣氛很好,餐廳裏弧形通透的落地觀景玻璃,視野開闊。傍晚時分,窗外整個上海幾乎盡收眼底,高樓林立的萬丈紅塵,而遠處暮色沉沉,天地遼闊。

  身在這樣高處的瓊樓玉宇,只是俯瞰眾生。

  招牌菜水晶蝦仁吃口一流,海鮮湯極鮮,水果拼盤更是食色動人,在盤底乾冰的縷縷白煙下,每片水果都晶瑩剔透似藝術品。

  阮正東似乎胃口不錯,吃得很香,他有很多天沒有這樣吃過東西了。他對佳期說:“這裏以前是會員制,十分安靜,現在客人好似多了些。雖然這裏的菜式一直尋常,可是風景好。”

  佳期說:“買櫝還珠。”

  他微笑:“誰叫我偏偏不喜歡那顆珠子,而是喜歡那只盒子呢。”

  佳期沒有說話,他忽然說:“我還有一件禮物想要送給你。”

  她說:“你給我的已經太多了,我不想要什麼了。”

  他微笑向她伸出手:“跟我來。”

  有人在餐廳外等侯他們,阮正東向她介紹,原來是酒店的公關部經理王先生。

  那位王先生引著他們搭乘員工電梯上樓,然後穿過嘈雜低矮的機房,阮正東相當吃力的慢慢走著,可是他儘量走得很穩,只是沉重的呼吸。佳期心裏難受,卻只能放慢腳步,根本不敢伸手攙扶他。

  他們走得很慢,短短的路程,卻走了很久才走到。

  隱隱約約已經猜到一點,可是當那條熟悉的孔形通道出現在眼前,她仍舊幾乎不能置信。

  那通道並不長,圓形的甬道,通向黑絲絨般的夜幕,盡頭只是天,而他含笑,向她伸手。

  她將手將到他手中,一步步往前走。

  他們走得極慢,他攥著她的手,大半個身子已經不得不倚靠著她,她就這樣握著他的手,一步步往前走。

  一直走到圓形的孔窗前,風吹拂著她滾燙的臉頰,而視野豁然開朗,他們立在金茂之巔,立在瓊樓玉宇之巔,立在這城市之巔。幾乎如同立在這繁華世界之巔。

  天與地之間,是陸家咀無數樓宇,不遠處的東方明珠,剛剛亮起燈。

  幾乎是突然之間,對岸外灘建築物所有的燈齊齊亮了,華然璀璨,像是一顆寶石,熠熠生輝,流光溢彩。無數金色的燈光燈柱,射燈掃勾出建築的輪廓,仿佛一卷雕鏤精美的金箔畫,華麗得幾乎奢侈,鋪陳在眼前的盛世繁榮。

  風吹動他們的衣裳,飄飄拂拂,衣袂若舉,而她幾乎說不出話來。

  仿佛是做夢一般,明明知道即將發生什麼,可是不能相信,喃喃說道:“新聞從沒有預告,說今晚上海會燃放焰火。”

  他微笑:“是啊,可後來有關方面突然覺得,如果今晚不燃放焰火,不能體現歡樂祥和的新年氣氛。”

  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得如同一個真正的謊言。

  她不能置信,無法言語。

  天空中隱約傳來沉悶的“嘭”的一聲,一朵碩大無比的金色花朵絢麗突然綻放在夜幕上,越開越大,越綻越亮,幾乎點燃大半個夜空。

  美麗得幾乎不可思議。

  兩三秒鐘後,又是沉悶的一響,一朵更大的璀璨花朵劃燃夜空,眩目如琉璃碎絲般的弧光割裂整個夜空,隱隱似有無數人在驚呼,浦江兩岸的人流幾乎在剎那間停止湧動,無數人抬起頭來仰望天空。

  煙花一朵接一朵的在空中綻開,將夜空點燃如同白晝,紫的、紅的、橙的、藍的、綠的……無數顏色夾雜著無數金色銀色的弧光噴簿,像是最絢目的花園,姹紫嫣紅盛放在黑色夜幕。又像是噴濺的無數道流星雨,在空中劃出最迷離最流灩的弧跡,把黑絲絨般的天幕,割裂成流離的碎片。在這些明豔的光線裏,每一朵煙花盛開,她的臉就被映成最明亮的光彩,而每一朵煙花凋謝,她的臉就朦朧未明。在無數煙花盛放與凋零的間隙,她只是凝望,任憑人間最絢爛的顏色,在自己面前陳現最美麗的景致。

  數萬人在仰望著驚豔的時刻。

  這城市在這一刻,綺麗風華,傾城絕代。

  她只是凝望著那絢目不似人間的美麗景象,而他只是凝望她。

  絢麗、盛開、綻放、璀璨……即使每一次凋謝也美得那樣絢烈。

  他說:“佳期。”

  她的臉頰被煙花絢爛的顏色映得忽明忽暗,她輕輕用手挽著他,另一隻手攬著他的腰,讓他站立得更穩。

  她含淚說:“真是太美了,美得讓人無法想像,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景象。”

  他微微含笑。

  他此生也沒有見過,這麼美的景象。

  他終於說:“佳期,你說過,這樣美,你會記得一生一世的。”

  是呵,這樣美,令人刻骨銘心,會永遠記得,一生一世,天長地久。

  “所以,你一定會記得我,一直記得我的。”

  他聲音很低:“佳期,如果你真的愛我,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她慢慢的轉過臉來。

  無數煙花正盛開在夜空,而他微微含笑,神色寧靜而安詳。

  “佳期,我很感謝你,這麼久以來,有你在我身邊,我覺得很滿足。可是現在我想要你離開我。”

  她問:“為什麼?”

  他還是笑著的,卻說:

  “因為我愛你,我希望你能過得幸福。所以,請你離開我。”

  “你到上海來,說了那樣一篇話,騙了我,也騙了你自己。你明明沒有辦法,這輩子你都沒有辦法再愛別人,可是你卻說服了自己,也說服了我。”

  “你有時候真的很勇敢,勇敢得近乎愚蠢,我一直說,你有一種孤勇。其實,我只希望我所愛的女人,平凡而孱弱,不必事事自己擋在前頭,當有任何事情發生,都可以有人替她遮擋風雨。有人盡力照顧她,疼愛她。我只希望你可以從容而幸福,跟你所愛的人,安寧的過完下半生。我不需要你勇敢,我只要你幸福。”

  她只能說:“你給了我很多,和你在一起我是很快樂的。”

  “可是你不幸福,這世上能給你幸福的人,並不是我。”

  大朵的煙花還在她身後綻開,淚默默的淌過她的臉

  “你沒有回來的那一天,我知道你是跟孟和平在一起。我想了一整天,最後我終於明白了,其實,這樣更好。真的,因為我可以放心。”

  藍色紫色的弧光滑落,像是無數道流星,帶著碎金的萬點,散落在夜空裏。

  那句話,她卻不能說。

  她只是固執:“我要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你答應過我,在任何時候,都不可以再離開我。”

  她只能說要和他在一起,他答應過她,要跟她在一起。

  別的話,她卻不能說。

  他微笑:“是啊,我答應過,可是我沒有辦法做到。你要我給你時間,讓你愛上我,可是我沒有時間了,即使我有時間,你也不能像愛他一樣愛上我。你怎麼就這麼傻,還有孟和平,你們兩個怎麼就這麼傻,我原以為我是這世上最傻的了,可是卻遇上你們兩個。”

  “今天下午,我打電話給孟和平,我把他痛駡了一頓,我就沒見過他那樣的男人,硬把你往我這兒送。如果我是他,我死也不會放你走。”

  她不能說話,風吹亂長髮,絲絲拍打在臉上,又痛又辣。

  可是那一句話哽在喉嚨裏,怎麼也不能夠說出來。

  她無論如何不能夠說出來,她絕不能夠說出來。

  “可是我真的覺得很放心,因為你將來是幸福的。離開了我,你會很幸福的活著。所以我真高興,你並沒有愛上我。不然的話,我會內疚一輩子,我會覺得自己真是對不起你。放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這世上,我會一想起來,就覺得難過。”

  他將她攬進懷裏,聲音寧靜得仿佛剛剛醒來:“佳期,請你原諒我。幸好你還沒有來得及愛上我,幸好我還來得及,讓你得到你自己的幸福。”

  他最後一次,吻她,鹹鹹的淚夾雜在唇齒間,他那樣專注而眷戀,而她身體劇烈的顫抖著,無力抓著他的衣袖,似乎害怕一鬆手,他就會從眼前消失。

  而她不能說,她什麼都不能說。

  他總是說她有一種孤勇,可是她覺得這一刻,自己幾乎軟弱的就要說出那句話來。

  如果可以,如果來得及,如果真的可以,她願意。

  她願意用她現在有的一切,去換取。

  她只要跟他在一起。

  因為她愛他。

  就如同他愛她一樣,全心全意,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她如今的幸福,只是跟他在一起。

  可是他卻不能夠知道,她也不想讓他知道。

  她幾乎沒有辦法,而他慢慢的離開她,他的唇角還有笑意,狹長的丹風眼,秀長而明亮,煙花還在無窮無盡的綻放,焰火的光芒倒映在他的瞳孔裏。大篷大篷煙花的盛開在上海的夜空,仿佛千萬道璀璨琉璃割裂光滑的黑緞夜幕,那樣絢爛,那樣美麗,照亮他們兩個,彼此的容顏。

  “我這輩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輩子我一定會等著你,我等著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點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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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11:25:18 |只看該作者
     結局

  她在上海又留了兩個禮拜,阮正東的情形時好時壞,因為病情持續惡化,不得不服用大量的止痛劑,很多時候他都是昏昏沉沉睡著的。

  醫生並沒有太多辦法,這醫院有全國最優秀的肝膽外科醫生,可是也只是盡力。因為肝癌晚期,全世界的醫學界都束手無策。

  只能用鎮痛劑減輕痛苦。

  佳期去看他,靜靜的呆在病房裏,江西默默的離開,而她也只是坐在那裏,安靜的看著病床上,他的睡容。

  偶爾他醒來,劇烈的疼痛令他滿頭大汗,可是見到她還是微笑:“你走好不好?”

  她知道他不願意讓她看見,於是總是點頭,默默走開。

  他一直讓她走開,可是她真的捨不得,哪怕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他卻一直讓她走開。

  她一天天挨下去,因為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痛苦,都如此珍貴。

  最後一次她去醫院看他,他的精神實在不錯,很難得的下床走動了一會兒。

  他已經很瘦很瘦,體重劇減,虛弱的依靠營養液維持,已經有好幾天沒能下床了。

  但今天他精神出奇的好,在病房裏走動了一會兒,又打開窗子透氣。

  佳期陪他站在窗前,他看窗外太陽很好,暖暖的,仿佛春天已經來了。

  他說:“真快,上海今年的春天,仿佛來得特別早。”

  她說:“是啊,花又要開了。”

  他微笑:“還是冬天呢,正月都還沒有過完,等到再過一個月,才是真正的春天了。”

  上海的春天會比北京早。

  時光在這裏,總是特別的匆忙。

  每一分,每一秒,都特別的匆忙。

  他說:“你今天走吧,我給和平打電話,讓他去機場接你。”

  她說:“我明天再走。”

  他說:“你昨天就說了,今天走,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她說:“我明天走。”

  他說:“一定哦。”

  她說:“一定。”

  他微笑伸出手來:“拉勾。”

  這樣小孩子氣的動作,有很多年沒有做過了。她微笑著伸出手來與他拉勾,他的手很涼,因為體重急劇下降,所以瘦得指骨分明。

  她的尾指終於勾住他的尾指,輕輕的搖了一搖。

  他低聲說了句什麼,她似乎並沒有聽見。

  第二天她終於離開,江西開車送佳期到機場,在一路上,她們兩個人都是沉默的。

  直到最後,江西才說:“佳期,認識你我很高興。”

  佳期說:“我也很高興。”

  江西反而笑了:“你瞧,我們還算是有緣份,不過這輩子好像緣份淺了一點,所以不能做一家人。”

  佳期努力微笑,可是抑制不住,總仿佛想要流淚。

  “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和平他教會我,怎麼愛一個人。哥哥他教會我,怎麼樣用另一種方式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不僅僅是獨一無二。愛一個人還希望她比自己幸福,比自己快樂。佳期,一度我很嫉妒你,可是現在我覺得,我一定可以找到我的那個人,愛我就像和平或者哥哥愛你一樣,那樣獨一無二,那樣堅定,不管能夠得到什麼,可是執著而無悔的付出。”

  她輕鬆的笑起來:“你放心好啦,我會照顧好哥哥的。哥哥他也很堅強,早晨我去醫院看他,他還說了,叫你走的時候別哭,還有,結婚的時候別忘了他的請柬,他給你們預備了一特別驚喜的大紅包。還有,將來你們的孩子,一定要認他當乾爹,還有,他還叫你一輩子都別忘了他,好叫孟和平吃一輩子的醋。真是羅唆,對吧?”

  佳期想像著阮正東說這番話的樣子,笑得眼淚哧哧的掉下來。

  江西說:“哥哥不讓你去醫院看他,也沒別的原因,就因為早上他要做化療,他說做化療太難看了,不願意讓你看見,真的。”

  佳期一直點頭:“我知道。”

  機場終於到了,江西把車停在停車場,說:“我就不送你進去了,我最害怕侯機廳送人那種場合,我怕我會哭的,我可是公眾人物,知名女主播,哭起來會上小報花邊新聞的。”

  佳期一直點頭:“我知道。”

  江西張開雙臂,用力的擁抱她:“替我向和平哥哥問好,你們要保重。”

  “我知道。”

  “佳期,再見!”

  “再見。”

  江西看著佳期走進機場,一直看著佳期漸漸的消失在玻璃牆內,她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軟綿綿的,靠在車內,連手指都無法再抬起來。她竟然能夠做到,她一直以為,自己沒有辦法做到,自己會在任何一秒鐘,忍不住放聲大哭。

  電話一直在響。

  她終於接聽。

  “江西,我是張秘書。你是不是回醫院一趟,很多後事要跟你商量辦理。還有東子的一些遺物,要處理一下。從今天淩晨到現在,首長一直十分悲痛,滴水未進,我真擔心首長的身體也會一下子垮下去。希望你能勸勸他。”

  淩晨時分,她和父母守在哥哥的病床前,他最後一句話是:“不要讓她知道。”

  她一直點頭:“我明天會去送她,哥哥,我答應你,絕不讓她知道,讓她安心離開。”

  佳期走進機場,嘈雜的侯機廳,無數人來人往,廣播裏在播放著登機啟事,有小孩子的笑聲,還有推車滑過地面的聲音,那樣嘈雜,那樣熱鬧,這個世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她低頭極快的走著,一直低著頭。

  佳期很快的辦完手續,然後登機。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一直等到起飛。

  當滑行由慢至快,當機身仰起的一剎那,當飛機脫離地心引力的瞬間,她終於抬起頭。

  相鄰座位上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和她的孩子,小男孩大約才四五歲,解開安全帶後,就爬上爬下,好奇的打量四周,沒有一刻肯安份。

  最後,小男孩稚嫩的聲音,壓得極低,偷偷問自己的母親:“媽媽,你看那個阿姨,她為什麼一直哭,一直哭?”

  年輕的母親低聲哄著:“乖,阿姨一定是很疼,所以哭了。”

  他不想讓她知道,她就不知道。他想讓她安心的走,她就安心的走。

  他讓她安心,她也要讓他安心。

  她永遠也不能忘記,那一天晚上在醫院裏,她站在病房門前,從兩三寸闊的縫隙裏望進去,窄窄如電影的取景,他整個人深深的陷在沙發裏,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他一定坐在那裏很久了,因為他嘴裏含的那枝煙積了很長的一截煙灰,也沒有掉落下來。她幾乎不敢動,只能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茶几上放著她那只保溫桶,鵝黃色的桶身,上頭還畫著兩隻絨絨的小鴨子,在落地燈橙色的光線下,溫暖如兩隻小絨球。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直起身來,只是掐熄了煙頭,重新拿了一枝煙,劃火柴點燃。

  一點小小的火苗,照著他的臉,幽藍的一晃,又被他吹熄了。

  他伸出手去,用食指觸摸那保溫桶外殼上畫的兩隻小鴨子,動作很輕,仿佛那是兩隻真正的小鴨,指尖順著那小絨球的輪廓摸索著,小心翼翼。過了一會兒,也不知想起了什麼來,自顧自微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眼角深斜飛入鬢,唇線抿起,弧度柔和。

  她將頭抵在門側,忽然落淚。

  他說:“你怎麼又回來了?”

  她說:“我沒有等到你。”

  其實他一直在那裏,他始終都在那裏,只要她回頭,她就能夠看見的。

  他一直在等她。

  過了這麼久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早在那一刻起,她遇見他。

  他的字跡飛揚流暢:“佳期,終於等到你回家。”

  他說:“我這輩子不可以了。所以,下輩子我一定會等著你,我等著比所有的人都早,早一點遇見你。”

  她卻不能說,她其實已經遇見他,在他等著她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愛上他。

  這麼多年,她花了很漫長很漫長的時光,才學會結束,才學會重新開始愛上一個人。

  可是他卻不能在那裏,他卻沒有時間給她。

  在最後的時候,他以為她愛的並不是他,所以,他安心的離開。

  就這樣,她讓他安心的離開自己。

  當我終於愛上你,我卻永遠也不會告訴你,因為怕你覺得來不及,怕你覺得對不起。

  怕你會對我內疚,怕你會覺得不安心。

  你一直等著我,而我,會用這一生來記得你。

  當他的尾指勾住她的尾指,他說:“一百年,不許變。”

  他和她約定了一百年,她不會變,她會一直記得,一直記得,一百年。

  淚如同小蟹,猙獰的爬過每一寸臉頰。

  她會一直記得。

  她與他的一百年。

  小男孩忍不住,歪著頭看著。過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從自己口袋掏出半包紙巾,遞給佳期:“阿姨你別傷心了,我媽媽說,如果你傷心的話,疼愛你的人會更傷心的。所以我每回我摔跤的時候,雖然很疼很疼,可是我從來不哭,因為我怕我一哭,我媽媽會更傷心。”

  佳期接過紙巾,流著眼淚,卻努力想要微笑:“謝謝你。”

  她一定會照顧好自己,因為如果她傷心,那麼疼愛她的人,會比她更難過。

  她一定要過得幸福,不管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都要幸福。

  她答應過他,一定要讓自己幸福。

  幸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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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11:26:42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 黑社會
  
  鐘瑞峰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將煙頭彈出車窗外,輕描淡寫的說:“哥,後頭有雷子。”

  麥定洛埋頭看報紙,完全無動於衷。那是一部紅色捷達,他早留意到了,跟了有大半個鐘頭,從他們出機場,就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上高架,它就上高架,他們超車,它也超車。他們減速,它也減速。

  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張前志取下墨鏡,往上頭哈口氣擦得鋥亮,然後舉起來,眯起眼睛看著鏡片反光出捷達的倒影:“他們怎麼就越來越不長進了,看看人家香港皇家員警,還曉得隔半個鐘頭換輛車再跟,他們倒好,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合著怕咱們看不出來啊。”

  “甩掉他們還用得著上立交?你開的是不是大奔啊?想當年你拿北京吉普就能27分鐘跑完二環。”張前志連連搖頭:“老九,你老了,不中用了啊,怪不得你的宋曉穎成天跟你吵架。”

  鐘瑞峰笑駡:“X你媽!”

  麥定洛終於抬起頭來,瞟了鐘瑞峰一眼,鐘瑞峰從後視鏡裏看到他的目光,心裏直發毛,趕緊認錯:“哥,我錯了,我這臭嘴就是他媽管不住。”

  麥定洛一手扯開領帶,一手翻看晚報的社會版新聞,隨口問:“說吧,你們手下那幫人又幹了什麼好事?”

  張前志與鐘瑞峰面面相覷,最後還是張前志開口:“哥,我們真的沒幹啥,你走的這大半個月,大夥兒老實著呢,都跟貓冬似的,誰也沒惹事生非。就連那幫東北孫子踩過界,老十三都只請他們喝了頓茶,好說好商量,大家握手言歡,真的。”

  麥定洛還是心不在蔫,埋頭看報:“那後頭的人民警察為什麼特意來接我下飛機?”

  “他們閑唄,”張前志討好的笑:“再說你今天回來,就咱們接機,多單調多沒勁,有他們就熱鬧多了。”

  麥定洛依舊埋頭於報紙中:“珠寶城的持槍搶劫怎麼回事?”

  “是兩個新疆佬,耍單幫的,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磨磨蹭蹭最後還打死一保安,搞出那麼大動靜。不過溜得挺快的,早跑出十萬八千里外去了。”張前志嘻嘻 一笑:“這不忙得滿城的條子跟孫子似的,進城出城國道高速火車站碼頭機場,全設了卡子。我猜後頭那雷子就是因為最近這風聲,所以照例來探探咱們的動靜。”

  下了高速車流密集,紅色捷達跟蹤就不能亦步亦趨了。鐘瑞峰又有意使壞,時快時慢,超車時欲超不超,憑著他的技術,將那紅色捷達弄得進退不得。張前志吃 吃的笑:“這雷子一準剛出窩的雛,真他媽初生牛犢,敢跟咱們老九開的車,他也不打聽打聽去,咱們老九十八歲就號稱飆王,這全城的大馬路上,就沒一個人敢超 老九開的車。”

  轉彎應該減速的時候鐘瑞峰卻突然加速,等捷達也加速,鐘瑞峰卻猛然壓速,捷達一時沒把握住,跟得太近了,鐘瑞峰忽然吹了聲口哨:“是個妞兒!”

  張前志也瞧見了:“真是個妞兒,可惜瞧不清臉。喲,今天對咱們挺好的呀,連女警都給咱們安排上了。”

  麥定洛終於抬起頭來,瞥了一眼反光鏡,就這麼一眼,突然嘴角一沉,將手中的報紙狠狠摔下:“逼停它。”

  “啥?”鐘瑞峰一時沒反應過來:“哥你說啥?”

  張前志見麥定洛眼角輕跳,這是他生氣到了極點的表現,趕緊對鐘瑞峰重複麥定洛的話:“哥叫你把那車給逼得停下。”

  鐘瑞峰也察覺麥定洛正在盛怒中,不敢再吱聲,一腳踩下油門,速度直加而起,等捷達剛剛加速追上來,便一腳踩下剎車,賓士車身在馬路上劃出大半個弧線,整個打橫,將後頭的捷達逼得剎車不及,最後在尖銳的急剎聲中,仍直直沖向賓士。

  鐘瑞峰卻喃喃低數:“五,四,三,二,一!”

  剎車聲越來越近,在最後咫尺之間,捷達堪堪停止了滑行,硬生生停滯不前。後頭的車全在緊急剎車,一剎那只聽到此起彼伏的剎車聲。而隔著車窗玻璃,猶可以看見一雙黑亮如點漆的眼眸,有幾分驚惶失措。

  鐘瑞峰與張前志突然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麥定洛打開車門,張前志趕緊跟下去,張瑞峰罵了一句娘,也跟了下去。麥定洛不由分說拉開捷達車門,如同老鷹抓小雞,一把就將那女人拎出了駕駛室。半邊車道上早塞成了一條長龍,所有的車全在按著喇叭,震天響的鳴笛聲中,麥定洛狠狠盯著那張嬌柔的面龐。

  過了半晌,他終於問出一句話,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心靜氣:“你在幹什麼?”

  “你放手,”她竟然比他更平心靜氣:“再不放手我告你性騷擾。”

  他的嘴角繃得緊緊的,聲線如滲了冰:“你是我老婆。”

  “前妻。”

  事隔多年他仍只想一把掐死面前這個女人,聲音裏透出連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陰狠:“那你跟著你前夫幹嘛?”

  “你不讓我看小嘉,我不跟你跟著誰?”

  他冷笑:“我他媽就不讓你看兒子。”

  她揚手就欲扇,被他輕輕一扭,雙手就被牢牢的固定,風吹起她的長髮,紛亂糾結,絲絲拂在他臉上,四周汽車喇叭按得轟轟烈烈,有沉不住氣的司機已經破口 大罵。鐘瑞峰囂張的傲然環顧:“誰?誰?再敢吱一聲我聽聽!”司機們被他的樣子嚇倒,一時噤若寒蟬。那樣嘈雜紛遝的聲音裏,麥定洛突然惡狠狠的吻下去,她的嘴唇仍然柔軟的不可思議,帶著蜜樣的芳香與清甜。在制服她激烈的掙扎過程中,他咬破她的唇,他近乎貪婪的舔吮著那腥甜,最後她卻不再動彈,麻木的放任 他。

  他放開了她,冰冷的唇湊在她嫣紅的耳垂,刻意用了最粗鄙的字眼:“你陪我睡一次,我就讓你見小嘉一面,怎麼樣?”

  她緊緊咬著牙。

  他恢復了平日的從容儒雅,沖她微笑:“好好考慮,趁我還沒改主意。”

  他扔下她揚長上車,剩了張前志與鐘瑞峰面面相覷,最後鐘瑞峰對她擠出一個笑臉:“大嫂……”她的目光泠泠如浮著碎冰,他想,這女人到底還是有地方與麥定洛十分相似,比如這冷得直叫人哆嗦的眼神。張前志趕緊改口:“小……小白姐,我們先走了啊。”

  上車之後張前志與鐘瑞峰都像鉗子鉗住了嘴,半聲也不敢吱,麥定洛倒渾若無事,繼續看他的報紙。回到別墅後,留在家裏的唐少波早安排人張羅了一大桌子的菜,麥定洛淡淡說句:“不餓”,就上樓洗澡去了。唐少波一臉茫然的問鐘瑞峰:“老九,哥這是咋啦?”

  鐘瑞峰苦愁眉臉:“英雄難過美人關,咱哥啥都好,就是太兒女情長。”

  唐少波問:“哥又想著江欣白了?”

  “這回更糟,江欣白竟然開車跟在咱們後頭,這女人,膽賊大,害咱們還以為是條子呢。把哥給氣的啊,只差沒掐死她。”

  “那怎麼不乾脆掐死了她,一了百了。”

  鐘瑞峰直翻白眼:“他捨得麼?”

  唐少波點頭:“他捨不得。”尋思了半晌:“要不咱們想想辦法。”

  “老十三,你少添亂了!”一直沒作聲的張前志終於開腔:“上次過生日就是你出的餿主意,把江欣白騙到東方君悅的套房去,還說給他一個驚喜。結果呢?哥整整半個月沒露笑臉。”

  唐少波喃喃說:“這女人,心真是鐵打的。”

  麥定洛洗完澡出來,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拿起手機,看上頭有一個未接電話,號碼陌生,想了一想,撥回去。對方剛剛喂了一聲,他拿毛巾的手突然停頓,江欣白卻說得極為簡短:“我答應。”

  他仿佛是剛才在密閉的芬蘭浴室裏蒸得太久,有一絲神思恍惚,脫口問:“你說什麼?”

  她以為他是故意,咬牙重複:“我說我答應你的條件,只要你讓我看看小嘉。”

  他長久不作聲,她以為他反悔,於是急切起來:“麥定洛!你是不是男人?你到底說話算不算數?”

  他終於說:“今天晚上九點,東方君悅我的套房。”

  她只顧追問:“我什麼時候能看小嘉?”

  他聲音裏透出笑:“今晚上你要是叫我滿意了,明天你就能看到兒子。”

  她咒駡:“麥定洛你這個混蛋!”

  “九點,你知道我從來不等人。”

  她把電話掛了,長久而空洞的忙音,響得人心裏空落落的,一分四十六秒,通話時間,他覺得悶,隨手撂下手機,推開窗子。

  花園裏種著大片英國玫瑰,開得正好,濃香馥鬱。

  他從抽屜裏翻出一包煙來,點上一枝,站在窗前才吸了兩口,唐少波正好進來看到了,說:“哥,這玩藝兒雖然不像白面兒,但也傷身。”

  他不理他,唐少波也沒轍:“要不咱們晚上出去玩吧,老五念叨多少回了,說等你回來,大家一塊兒熱鬧熱鬧。天上人間新來的一批小姑娘,一個賽一個水靈。”

  “晚上我有事。”大麻的味道令人放鬆,他像是平和下來了,懶散而漫不經心:“你們去玩吧。”

  唐少波笑容可掬:“要不——晚上找個妞來陪陪你?”

  麥定洛終於瞥了他一眼,指了指房門:“滾蛋!”

  唐少波悻悻的下樓去,張前志在客廳看球賽,嘲笑他:“又碰了釘子了吧?”

  唐少波在嘴邊比了個抽煙的手勢,張前志怔了一下,歎了口氣,說:“讓他抽吧,省得他心裏難受。都多少回了,只要江欣白出點什麼夭蛾子,他一準就抽上,那女人,禍水。”

  麥定洛到了酒店的房間之後,看了一次手錶。

  八點五十。

  花瓶裏有大捧的雪白玫瑰,氣息香甜。

  他沒來由覺得頭痛,也許是飛機機艙裏悶得太久,然後剛才又抽多了大麻。

  出門之前他重新洗過澡,以免身上有大麻的味道。

  他還是不願意她知道一些事情,包括,他很想念她。

  電視裏選秀節目正緊張,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們哭成一團,因為要PK。怕自己離開,至於是否真的擔心旁人離開,那真是未知。可是他知道思念一個離開的人的滋味,很不好過。

  有人按門鈴,他以為是她,結果是客房服務。

  送進大捧的鮮花和香檳。因為他長期包住這間套房,服務生十分熟稔的問:“麥先生是否需要音樂?”

  他搖頭,隨手給了小費,又看了一次手錶,八點五十五,還有五分鐘。

  他打開香檳,給自己倒上一杯。

  酒氣清涼。

  他想起那次自己生日,就在這套間裏,她被唐少波派人騙來,結果見到他,揚手就將整杯香檳潑在他臉上,然後轉身就走。

  脾氣還是那樣火爆,唇際不由露出一絲微笑,兒子就是像她,性子倔,脾氣大,恨不得一個月換兩個保姆,統統都拿那孩子沒轍。

  九點鐘,門鈴響起來,他起身開門,是她。

  她瘦了一點點,臉還是只有巴掌大,穿著一襲長裙,長髮全部綰起,露出光潔的額與頸。

  她頸中有絨絨的碎發,燈光下越發顯得頸間白膩如脂,他拼命抑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狠狠親吻她頸窩的衝動。

  或許是真的太久沒有女人了。

  “坐。”

  他指了指沙發,她沒吭聲,反手拉下拉鏈,脫下裙子,然後是內衣。然後抬起烏沉沉的大眼睛看著他:“你喜歡哪里,沙發?床上?”

  他壓抑著熊熊的怒火,慶倖沒帶槍出來,不然自己沒准真會一槍殺了這女人。

  “要不要?”她肆無忌憚:“不要我就走了。”

  “江欣白,”他氣極反倒笑了:“你犯不著這樣,我告訴你,今天你讓我不痛快,明天你一樣見不著兒子。”

  她緊緊抿著嘴,過了片刻,終於踮起腳來,摟住他的脖子親吻他。

  他全身繃得緊緊的,隔著單薄的襯衣,他能明顯感覺到她滑膩的肌膚,曲線的起伏,還有那熟悉的體香。

  他覺得難過,只有用這樣的方式,他才可以親近她。可是他捨不得不要,就是這樣可悲。

  她還在很努力的親吻他,挑逗般將手插進他的衣內,按在他的胸口。

  她的手很涼,他想起很久以前,冬天裏的時候,他去學校接她,替她暖手,就那樣捧著,替她細細的揉著,看雪白的指端,一點點泛起紅。

  他終於回吻她,兩個人滾倒在地毯上,他動作激烈,像是要將她一口吞下去。

  她艱難的掙扎出一口氣來:“套子。”

  他在情欲裏完全蠻橫:“不!”

  她冷冷看著他,眼中又浮起那種寒冷的疏離,唇中只鄙夷的吐出一個字:“髒。”

  這個字便如一把刀,生生的劈入他心頭,她嫌他!她嫌他髒!

  他的瞳孔在急劇的收縮,最後一絲理智也被徹底激怒:“我今天就讓你看看,我偏就讓你也髒一回!”

  她反抗,激烈掙扎,但不是他的對手,她一直不吭聲,頭被重重的撞在茶几柱子上,亦一聲不吭,只是反抗著他的侵犯。地毯被她蹬得在身下起了褶,她抓傷了他的背,而他狠狠的咬傷了她。他試圖以疼痛來喚起她的回應,但她死死的不肯發出任何聲音,哪怕是最低弱的一句呻吟。這種麻木刺激著他,令他更瘋狂的傷害她。

  最後一切都結束了,他在短暫的虛空裏有一絲恍惚,就像整個人的身心被徹底掏空。

  他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事。

  她額頭腫了一個包,肩上有他啃噬出的齒痕,那樣深,一圈青紫的痕跡。可是她根本不在乎,慢慢的撿起衣服,說:“你說話要算數,明天你叫人把小嘉送出來讓我看看。”

  他閉上眼睛,只覺得疲倦極了,連聲音都透出深重的倦意:“你給我滾!”

  她穿好衣服走掉了。

  他在那裏躺了很久,才搖搖晃晃爬起來去洗澡。

  把她殘留的氣息,一點一點的洗去,再不留一絲一毫。

  花灑噴出的熱水澆在背上的傷口,引發細微的搐痛,他突然一拳狠狠捶在牆面的瓷磚上,瓷磚哢喀一聲裂開微小的細紋,血順著拳頭往下滴,漸漸融入腳下的水流。並不覺得痛,因為身體裏有另一個地方,更椎心刺骨的疼痛著。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我只愛你,youaremysuperstar……”唐少波一邊跟著車內D荒腔走調的哼唱,掛住倒檔一踩油門,幾乎斜穿半個街面,將車子穩穩的倒停。

  副駕駛座上的小嘉拍手誇讚:“帥!”

  “來,十三叔抱。”

  剛剛抱了小嘉下車,忽然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對不起,這裏不能停車。”

  大清早的就遇見條子,真他媽的點背。

  他忍住往地下啐口水的衝動,大喇喇的瞥了她一眼,身材倒是真不壞,穿起制服胸是胸腰是腰,臉也漂亮,白裏透紅,整個人仿佛有一種明亮,像是一道光。看在這麼漂亮的份上他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懶洋洋指了指自己的車牌:“你自己看。”

  她認真的看了一眼,往罰單上填:“00013”

  “靠!”唐少波終於忍不住了:“妹妹,你新來的,耍我呢?”

  她停筆看了他一眼:“嘴巴放乾淨點,還抱著孩子呢,怎麼就沒一點當父親的責任感?”

  唐少波一手抱著小嘉,騰出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臉:“你認得我不?”

  她又認真的看了他一眼:“不認得。”

  “你哪個中隊的?不認得我也該認得我這車。”

  她又認真打量了一眼那部十分騷包的寶馬750,一百多萬的車,倒真是不便宜,可是寶馬就了不起啊?這大街上的賓士寶馬海了去了,於是平心靜氣的告訴他:“這裏不讓停車,不管是什麼車都不讓停。除非你在執行公務,如果是執行公務的特殊情況,請出示證件。”

  這下唐少波相信她是真不認得了,於是坦言相告:“我是唐十三。”

  “你是唐十四也不行,不讓停就是不讓停,你再不開走,我就呼叫清障車拖走。”

  唐少波哭笑不得:“狠!今兒算你狠,妹妹,不過拖車之前,我建議你打個電話回去問問你們隊長,告訴他我唐十三把車停這兒了,你看他怎麼說。”

  她寫完罰單,往車身上一拍:“記得到中隊去取車。”竟然真的毫不猶豫按對講機呼叫清障車。

  小嘉在他耳邊悄悄的說:“十三叔,這妞兒比你還帥!”

  “重色輕友的小混蛋!”唐少波揚起大手在小嘉屁股上作勢一拍,看看手錶已經九點過五分,沒功夫再耽擱下去了,朝那女交警比了比中指,呲出一口白牙:“你丫給我等著。”

  抱了孩子進了大廈,搭電梯上樓,張前志站在走道裏抽煙,看到他問:“怎麼才來?”

  “今兒不星期六嗎?堵車,你以為我跟老九似的,堵車也能四十分鐘就從城西跑到城東?”

  小嘉童音琅琅的嚷:“還有還有,我們遇上一個女交警開罰單,帥!把十三叔給噎得,真帥!”

  唐少波氣壞了:“賣友求榮,小壞蛋!”

  張前志哈哈大笑:“老十三,還有交警開你的罰單,竟然還是一女警?我今兒算開了眼界了,哈哈哈,哈哈哈……”

  唐少波悻悻:“我連招牌都亮出來了,丫的就一菜鳥,東南西北都不認得。連我的名字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她師傅怎麼教的。這回我要不叫她認清楚我是誰,我就把這唐字倒過來寫。”

  “別胡扯了,進去吧,嫂子一直等著小嘉呢,你再不來,她又得跟哥吵起來了。”

  唐少波想想即將出現的場面就頭痛,苦愁眉臉:“這倆人,怎麼和冤家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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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8 11:26:49 |只看該作者
  其實屋子裏氣氛還是挺不錯的,江欣白安靜的坐在沙發裏,麥定洛則在窗前走來走去講手機,茶几上放著大袋小袋的衣服玩具,想是江欣白買來的。

  “媽媽!”

  小嘉清亮的聲音穿透了整間屋子,撲入江欣白懷中,烏黑的大眼睛淚汪汪:“你怎麼老不回家?”

  江欣白蹲那裏抱著孩子立刻就哭了,唐少波見勢不妙,馬上逃之夭夭。

  張前志坐在安全通道的天臺上抽煙,唐少波也走過去坐下來,接過他的煙,點上一枝。

  “嫂子這一哭,回頭咱哥准又得受氣。”唐少波仰起頭來看天,這樣高,仿佛伸手就可以摸到那純淨的藍,風呼呼的從耳畔刮過:“真他媽一物降一物,你說咱哥那樣的人,咋就拿這個女人沒轍?”

  “這就是偉大愛情唄。”張前志輕描淡寫的說。

  “狗屁愛情,”唐少波發了狠:“我要遇上這麼個狠不得凶不得就拿她沒轍的女人,我就先掐死她,省得零零碎碎的受氣。”

  張前志哧哧的笑:“真有那麼一天,我還看你還說不說出這種狠話。”

  “哎,你幫我想想,怎麼整整那個分不清東南西北的丫頭?叫一幫人全到她轄區裏違章停車,我給她丫的停個大街小巷全滿。她不是會開罰單嗎?我叫她天天抄 到手斷!”唐少波口沫橫飛,興奮的比劃:“要不每天早上劃她警車輪胎,讓她丫天天早上爬起來就得去補胎!再不然就叫一幫人,天天晚上堵她下班,嚇也嚇死她!”

  張前志拿手捂住臉:“老十三,我不認得你,太丟份了,跟個毛丫頭一般見識。”

  等到中午大家下樓打算去餐廳的時候,隔著大馬路都能聽見唐少波的怒吼——那小丫頭片子真的把他的車給拖走了。

  張前志拍著他的肩安慰他:“被這種眼都沒睜開的毛丫頭辣一下,不算啥,就當是豔遇。”

  “豔遇個屁!”唐少波咬牙切齒:“我要不整得她認得我是誰,我就不是唐十三!”

  “啊嚏!”

  小毛丫頭交警打了個噴嚏,不由自主揉了揉鼻子。同組的師兄不懷好意的笑:“卓卓,你行啊你,上班第一天,就將十三少的車給拖回來了。”

  韓卓卓又打了個噴嚏,她的鼻子一到春秋就過敏,今天巡邏正好整條道上的梧桐全在飄絨,害得她涕淚交加,痛不欲生。再加上她拖回的這牌號為13的寶馬車,一回到中隊,整隊的師兄都慕名前來瞻仰她,個個誇她夠狠夠犀利。害她不停的拿著紙巾擦啊擦,都沒聽清人家在講什麼。

  一直到下班時分,她才有機會逮住同組的一位師姐,悄悄問:“那個唐十三是什麼人啊?”

  師姐倒也不動聲色:“十三少啊,什麼叫總瓢把子你知道不?”

  卓卓十分老實的反問:“港片裏那種?”

  “咱們整個城東就是他了。”師姐語氣輕鬆:“別那麼沒有靈活性,有時候辦起案子來,咱們還要和人家警民合作呢。”

  “阿嚏!”卓卓又打了一個噴嚏,握著紙巾頓時眼淚汪汪,師姐以為她害怕,連忙安慰她:“沒事沒事,回頭請咱們趙隊給他打個電話,十三少其實人挺好的。”

  人——挺——好?

  打死她也不相信這三個字能跟那頭黑社會恐龍連起來!

  她含淚看了看手錶,已經六點了,男朋友何志融怎麼還不來接她下班?

  “你主宰,我崇拜,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愛你,youmysuperstar……”唐少波拿著咪筒唱得如癡如醉,一旁的小姐們又笑又鬧,劈哩叭啦胡亂的拍著巴掌,姬娜端著酒直發嗲:“十三少,潤潤嗓子再唱嘛。”

  “去去,”唐少波直努嘴:“沒眼色,大哥坐在那裏呢,怎麼不先給大哥去敬酒?”

  姬娜撅起嘴:“人家不敢嘛!”

  麥定洛深深的陷在沙發裏,四肢完全舒展開來,可有可無的瞥著巨大的背投螢幕,看起來懶散無任何表情,但他四周仿佛罩有無形的氣,一片森冷肅殺,所有的小姐都避出他三尺開外,知趣地躲得遠遠的。

  鐘瑞峰對唐少波靠了一聲,感歎:“咱哥哪像是出來玩啊,簡直像是來砍人的。”

  唐少波說:“早上你沒看見,嫂子臉上還帶著傷呢,這兩個人,到一塊兒就動手動腳。臨了咱們要抱小嘉走,嫂子那個哭啊,跟發了瘋似的,要不是我跟老五拉 著,准又要動手。我就鬧不明白了,咱哥最見不得她哭,她一哭就夠他難受十天半月的,幹嘛偏又要惹她,連小嘉都不讓她看,兩個人見一次鬧一次。”

  “所以啊,女人可以哄可以玩可以騙,就是別寵,一寵她就蹬鼻子上臉。”鐘瑞峰無限感慨的拿起杯子:“我跟哥喝一杯去。”

  唐少波喝多了酒,有點上頭,一個人出去上洗手間,正好看到一個年輕女人蹲在走廊裏,大約是喝醉了。他沒在意走了過去,等從洗手間出來,卻見那女人被兩個人圍著,卻在呵呵傻笑,瞧那樣子醉得神智都不清了。

  “妹妹,哥帶你去個好地方,保管你快活!”路人甲一邊哄騙,路人乙就一邊上來攙她。那女人踉踉蹌蹌就被他們架著往外走,他本來絲毫沒在意,忽然那女人回過頭來沖他嫣然一笑,他猛然一激靈:毛丫頭交警!

  燒成灰他都認得她,瞧瞧她身上那件小吊帶,露胸又露背,還跑到這種地方來喝得爛醉如泥,像個人民警察嗎?

  “站住!”他脫口叫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還沒教訓教訓她呢,怎麼能讓別人先給架走了?

  “怎麼著?”路人甲噴出一口酒氣:“少管哥哥的閒事啊。”路人乙則十分配合的開始捋袖子,露出上臂的虎頭刺青,炫耀一般:“你混哪邊的?”

  嘿!遇上這種人真叫人舒心,比遇上那東南西北都不分的毛丫頭要舒心一萬倍,唐少波連眉光都懶得抬:“知道我誰嗎?”

  “哥哥我還真不知道。”

  “十三連波青天碧,”他一字一句:“趁著老子還沒發飆,快滾!”

  那兩個人先是嚇傻了,緊接著真的抱頭鼠竄,滾掉了。

  於是就剩了一個臉紅得像蘋果的毛丫頭,傻乎乎笑著撲到他懷裏來。

  我靠!

  唐少波一瞬間軟玉溫香抱滿懷,觸感倒真是不壞,起碼也是個吧,看不出來這毛丫頭,真有內涵啊有內涵。

  沒想到下一個瞬間,毛丫頭抱著他,哇一聲放聲大哭起來,音量驚人,嚇得媽媽桑都從走廊那頭趕過來,一瞧見這場面,吃吃的笑,拿扇子敲著他的肩:“喲,十三少,這陣子改吃青的了?怎麼把人家小妹妹弄成這樣,哭得真叫人心碎啊。”

  “心碎你個頭。”唐少波懶得多說,沖著那小毛丫頭吼:“給老子閉嘴!”瞬間耳畔一靜,唐少波剛剛緩了口氣,誰知那小毛丫頭哇一聲,哭得更大聲了。媽媽 桑笑得花枝亂顫:“十三少,女人要用哄的呀。”唐少波喃喃罵了一聲,隨口哄了小毛丫頭兩句:“行了行了,別哭了。”誰知真奏效了,小毛丫頭抽泣著停止了嚎 啕,他一時高興就攬著小毛丫頭往包廂裏走,心裏只在盤算,該怎麼樣收拾這丫頭。

  最好把她捆成粽子,然後往郊外一扔。不過癮不過癮,應該把她剝光了拍裸照,然後發色情網站,可這也太損了,不符江湖道義,換一樣換一樣。他絞盡腦汁的想,結果進了包廂一看,小姐們差不多全喝得東倒西歪了,麥定洛卻依舊清醒無比的坐在那裏跟鐘瑞峰劃拳。

  連鐘瑞峰都喝高了,舌頭都大了:“你怎麼又弄了個妞來,這屋裏的你還嫌不夠多啊?”

  “你喝成這樣等會兒怎麼開車?”唐少波問,倒是麥定洛回答他:“我自己開車回去,老九,跟我走。”

  鐘瑞峰搖搖擺擺跟著麥定洛往外走,還沖他擠眉弄眼:“老十三,悠著點啊,明天還有事,別整得爬不起來。”

  唐少波拿腳虛踹他,他笑呵呵閃了。唐少波看看一屋子的醉美人,搖了搖頭,擁著毛丫頭也往外走。媽媽桑追上來:“十三少,好歹交待一聲,你這帶出去的是幾號?”

  “反正不是你的人。”唐少波捏著那張紅撲撲的蘋果臉:“瞧清楚了?”

  媽媽桑笑著推攘他:“沒良心,都不肯給咱們一個面子。”

  “下回,下回。”唐少波心不在焉的敷衍。

  出了KTV讓夜風一吹,唐少波徹底清醒了,可小丫頭卻徹底迷糊了,抓著他的衣襟就是不肯撒手。他哭笑不得,到底該拿這丫頭咋辦,總不能真捆成粽子扔郊區去吧?

  “喂!”他捏著那張蘋果臉:“你住哪兒?”

  “你說我有什麼不好?”蘋果臉上淚痕滿面,死死揪著他的衣襟:“你說我到底有什麼不好?”

  真醉得連人事都不醒了,晚上的風吹得人透心涼,他忽然想起他的寶馬被她拖到交警中隊去了,而麥定洛與張瑞峰已經開車走了。

  竟然得打的回去。

  靠!

  想起這件事就惡從膽邊生,他得把她弄回去,然後把她身上的錢搜得一毛都沒有,還有手機也不給她留,最後再叫人拿車把她扔到城外最偏僻的鄉村公路邊去,方才解恨!

  攔了一輛出租,他就將她塞車上去了。

  沒想到這丫頭看起來苗條,喝醉了竟然死沉死沉。他抱著她按了半晌的門鈴才有人來開,氣得他恨不得踹人窩心腳:“都幹什麼吃去了?”

  “在打牌。”開門的人怯怯的打量了一下,發覺十三少氣短喘急的,連忙閃開,讓他抱著人先進去。

  終於到了,將她往沙發上一扔,卷起袖子就開始搜她的衣袋。錢包,留下,證件,留下,手機,留下……

  正翻檢著呢,她唔了一聲,忽然伸手緊緊抱住他,酒氣夾著她身上一種幽幽的香氣,直往鼻端沁來,她那兩隻手還不老實,在他背上亂摸。

  他的身子一僵,手指下是她雪白的肌膚,突然覺察出指端那種凝脂樣的滑膩,叫人心猿意馬。

  見他媽的鬼!

  他有些煩燥的抬起頭來,突然發覺偌大的客廳裏一個人都沒有了,那些人看他抱著個女人進門,全都知趣的作鳥獸散,撤了個乾乾淨淨。

  她半睜開眼睛看著他,喃喃:“你說,我有什麼不好?”

  又來了!他哭笑不得,這丫頭一準是失戀了,所以借酒澆愁呢,誰知喝成這樣。

  她兩隻手還在他背上撓啊撓,他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她再這樣緊貼著他,可真要出事了,於是扯她的手:“你放手!”

  “我不放!”這下好,她整個人都纏上來,還哭得如梨花帶雨:“你說!我是長得沒她漂亮?還是胸沒她大?腰沒她細?”

  這幾句話問得他汗出如豆,只覺得口乾舌燥,眼前的蘋果臉也真像一顆蘋果,恨不得叫人啃上一口,不由自主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今天看來也喝高了,明明是個毛丫頭,為什麼……腦子裏還沒轉過彎來,突然看到她吃吃的笑,學著他的樣子,細小的舌尖舔過櫻唇,笨拙得可笑,仿佛渾然不知這種情況下這種動作有著多大的誘惑性。他再也忍不住了,語無倫次:“你放手!再不放手我就親你了!”

  她將臉一揚,突然就吻在他的唇上,很軟,很香。竟然跟他吻過的女人統統都不一樣,仿佛有電流,一下子擊中了他。

  他覺得腦中嗡得一響,就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然後就猛烈而狂亂的吻回去了。

  鐘瑞峰叼著煙,一邊洗牌一邊罵:“我靠,老十三你怎麼魂不守舍的?老五明明是清一色你還喂他萬字,你是不是存心呢你?”

  唐少波連眼皮都沒抬:“少惹我啊,煩著呢。你怎麼不說說老五,他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聽,是打牌呢還是在當接線員?”

  “煩啊?找個妞出出火不就不煩了?”鐘瑞峰突然笑起來:“我還沒問呢,你那臉上的傷怎麼回事呢?是哪個妞夠猛的啊,沒把你給抓瞎了?”

  唐少波終於將臉一沉,啪一聲將手裏的麻將子拍在桌上:“你有完沒完了你?!”

  “十三!”張前志終於掛了電話:“老九,你也少說一句。”

  “我有事,不玩了。”唐少波將籌碼拿出來,胡亂的算一算帳,將剩下的錢隨手塞給桌後看牌倒茶的小弟:“拿去抽煙。”起身拿了車鑰匙就走了。

  “這人……”鐘瑞峰莫明其妙:“怎麼突然變這狗脾氣了?”

  “我看老十三有心事,”張前志清理著籌碼:“瞧瞧他那彆扭勁兒,都快趕上咱哥了。”

  麥定洛終於笑了一聲:“扯淡!”

  鐘瑞峰叫起來:“我靠!我怎麼輸了這麼多?”

  張前志問:“你輸的能有我多?你輸了多少?”

  “二十多萬,你呢?”

  “十七八萬。”

  “十三是平手,那誰贏了?”

  “咱哥贏了。”

  “我靠!”鐘瑞峰喃喃:“想賴賬都不行,我又打不過他。要不咱們一塊兒賴吧,他一個人不一定能打贏咱倆。”

  “想賴賬啊,”張前志騰出手掐熄了煙頭:“那我得想想法子,叫他沒功夫揍咱們。”

  麥定洛慢條斯理的開始卷袖子:“我有的是功夫,這兩天正手癢呢,要不咱們來練練。”

  張前志笑容可掬:“哥,君子動口不動手——”看著麥定洛的手已經伸過來,立馬叫:“等一下,前兩天你不是叫我派人盯著大嫂嗎?剛剛他們打電話來,說大嫂今天沒上班,請假上醫院去了。”

  如願以償看到麥定洛的手定在了那裏,張前志整了整衣領:“五分鐘前他們打電話來,說大嫂掛了婦產科的號,正排隊呢。後頭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麥定洛氣得拿手指著張前志:“你!這兒等著!回頭我再跟你算!”

  回頭就找車鑰匙,鐘瑞峰趕緊拋給他:“哥,開我的車去!”

  “是XX醫院!”張前志最後吼了一嗓子,麥定洛早就出了大門了。

  剩了鐘瑞峰與張前志兩個,捧腹大樂。

  另一間煙霧繚繞的牌室,麻將正搓得如火如荼,電話忽然響了:“超哥,十三少來了。”

  超哥叼著煙,含混不清的問:“來了有啥事沒有?”

  “開著車在街上轉呢,不像是有啥事。”對方有點迷惑:“超哥,你說這兩天十三少怎麼天天過來轉悠?”

  “靠!老大願意過來轉悠,那是給你們面子。”超哥摸了一手臭牌,越發動了肝火:“你好好盯著就成了,別他媽給我丟人。前兩天十三少的車在咱這兒被條子 拖走了,害得我被隔壁區的孫胖子笑了足足幾天,笑話咱們沒處理好警民關係,竟然連一部車都看不住。我告訴你,要是再出這樣丟人現眼的事,你也不用跟我混 了。”

  剛過了不一會兒,電話又響起來,這次對方有點急了:“超哥,來了個巡邏的女交警,不知道為啥,十三少把她給攔著不放,兩人吵起來了。”

  “靠!”超哥把煙給啐出來了:“怎麼回事?”

  對方氣急敗壞:“壞了壞了!超哥!那女交警動手了!”

  超哥倒不急了:“動手?這世上還沒哪個女人能打贏十三少,你們別去摻和,讓十三少舒展舒展筋骨。可給盯好了,別讓那女交警叫幫手來。”

  “超哥!”對方更氣急敗壞了:“不知為啥十三少沒還手,那女人真狠,連擒拿手都使出來了,專往要害處踢。十三少只怕是受了什麼傷,要不就是病了,蔫蔫地光挨打不還手,這怎麼辦?”

  “我操!”超哥沖著電話吼:“你還不滾過去幫忙!”轉頭就叫人:“兄弟們操傢伙!”

  電話那頭忽然悄然無息,過了片刻才叫:“超哥!”

  超哥氣得直吼:“還羅唆個屁!咱們的人馬上就到!”

  “倆人沒打了。”

  “啊?”

  “十三少抱著那女交警,正親她呢……”

  超哥脫口罵了一句娘,過了好一會兒,才改口問:“那咱嫂子呢?”

  “啊?”對方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女交警——啊,不,嫂子在哭呢。”

  “那你滾遠點,別礙著十三少跟嫂子親熱,還有,仔細瞧瞧嫂子的臉,把人給我認准了。下回見著嫂子,記得讓兄弟們叫人。”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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