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一群黑西裝部隊簇擁而出的年輕男子,在眾多兄弟的關懷下由呆滯的神情轉為悵然,不敢相信自己已由司法界傳奇左天虹律師的辯護下,離開禁個了近一年多的牢獄。
回想過去的漫不經心,連累藍天幫聲譽受創,在牢中非人磨難讓風至野徹底醒悟,不再僅在藍天幫勢力遊戲花叢,現在該是振作之時。
極目望去,他找著熟悉的身影。
但——
他失望了。
「二少爺,不要責怪幫主投親自來迎接你,現在幫內出現裂縫,他正極力補救。」
他看看石虎,很蒼涼的笑了。
「是呀!全是我的大意,才害得大哥為我背過。」
「二少爺……」
風至野揚揚手,阻止他為自己脫罪,垂著雙肩十分沒有精神地坐進黑色轎車內,回到闊別已久的家。
※※※
在同一時刻,藍天幫裡有這麼一段爭吵——
「你是天底下最冷漠無情的兄長,石頭都比你有人性。」左天藍拿起大型盆栽裡的彩色綴石一比。
「是嗎?」黑衣男子風似默眼一挑,不置多言。
「你還敢給我回答是嗎?你到底是不是人?一點手足情誼都不顧。」枉費她大姐費心地接下這個案子,無心的惡魔。
「你太激動了,左大警官。」他的眼底有絲淡到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
「我激動?!」她在心裡大罵各國語言精髓。「你瞧不起我大姐的本事,認為她翻不了案?」
要敢給她回答是,老娘先一槍斃了他。一身女警制服的左天藍眼露凶光。
「人有錯手,馬有失蹄,你怎能確定沒有萬一?不要忘了傳奇是用來打破的。」
他寒冽的臉因她而逐漸解凍,風似默以玩笑似的口吻闡揚警界傳奇的「火豹」,不也是栽了觔斗,敗在他手下。
女人是愛記恨的,他的話勾起左天藍的舊恨新仇,從沒輸過的屈辱使她在鬥志中加了私人仇恨。
「你不要太得意,遲早我會抓到你的狐狸尾巴,讓你在牢裡關到老死,一輩子見不著天日。」
「拭目以待。」風似默信心十足地等著她緊咬著他不放。
「你——風似默,我要宰了你。」
因他神情上的閒適讓她火氣大增,一出手攻向他的下腹,夠快、夠狠、夠準,但是有人身手更敏捷,輕輕指關頭節一扣,順勢一拉。一啄唇。
「你真是太衝動了,第七個吻。」
左天藍全身泛著綠光,不甘中帶了一絲佩服,即使訓練精良的警界人才也無法在一招內看出她的動向,他能領導藍天幫的確是個人物,但她不會助長他的焰氣。
「你沒女人嗎?還是來者不拒,只要性別是女的即可。」
他骨子裡笑到發酸,表面上仍保持漠然。
「黑幫老大的暖床工具是不少,我偏好女警官的唇,尤其是傳奇中的火豹。」
真他媽的賤。「你去死吧!」
她氣呼呼地推開他,不顧落敗的氣餒,踏著重步走出人稱「銅牆鐵壁」、「保全系統天下第一」的藍天幫。
風似默在她走出現線後,嘴角二朵若有似無的笑意驀然一沉,陰積寒森地轉向警戒堂兄弟。
「為何她又突破警戒啊?說——」
警戒堂兄弟嚇得跪地直磕頭,「這……幫主饒命,屬下不知。」
「賞罰堂,這是你的職責範圍,處理它。」
「是,幫主。」
風似默冷冷地往左側一掃。「六法堂,查出破洞,希望下次出現在藍天幫大廳的不是敵人。」
「是,幫主。」
紛爭才開始有了起端,更大的原因正準備席捲藍天幫。
※※※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但是這句話非常不適宜用在左家,尤其是那兩位從年輕鬥到銀絲初現的老頑童,他們是年輕孩子的惡夢,專門來……逼婚。
此刻他們又窩在角落邊鬼鬼祟祟地接頭交耳,眼中迸發出十萬燭光的亮度,打算設計下一個倒霉鬼。
「下一個是誰了,老二嗎?遠景不看好呀!那個嗆脾氣,誰家漢子受得住。
「遠你的頭啦!我的女兒可是一等一的大美女,絲毫不遜當年的飄若。」
左自雲可得意呢!T大校花的老婆,再加上四個長相出色的兒女,怎麼也比糟老頭萬立行強多了。
萬立行看不慣他的囂張嘴臉,不免落井下石。「人美個性差,到現在還不是滯銷貨。」
「你……那是她眼光高。」他自圓其說,女兒的習性,做父親的豈有不知之理。
成天與罪犯玩躲貓貓的遊戲,腰間的警用佩槍二十四小時不離身,不是一身髒兮兮的警裝,就是沒女人昧的破牛仔褲加皺T恤,怎會有男人緣呢?
為人民盡心盡力,保護市民安危是件崇高的榮譽,但是女人終歸要有男人在身邊呀!
每一位為人父母者,不都巴望著兒女有個好歸宿,才能放下心中那份牽掛。
不過——
左自雲絕不會承認那是和老朋友賭氣之下的結果,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如果能讓他在一口氣當然更好。
「好個眼光高,原來藍兒到現在還嫁不出去是因為眼睛長在腦殼上。」萬立行忍不住要嘲弄一番。
「你才眼睛長在腦殼上,她是……寧缺勿濫。」最後那四個字,他說得自己都心虛。
「是耶!」萬立行翹起二郎腿斜暱著他。「說真的,有人『敢』要小辣椒嗎?」
摸摸剛剃的光滑下巴,左自雲眼皮一垂。「唉,我也很擔心吶!」
辣椒是愈小愈辣,而她是辣到喉嚨口,灼得人連舌頭都麻木。
「聽虹兒說不是有個大哥級的人物瞧上她,怎麼還不見一絲風吹草動。」
說到這,左自雲就傷心。「還說呢!雷聲大,雨點小,只聽樓梯響,不見人影喔!」
他沒有身份或門戶之見,只要女兒中意,乞丐亦無妨,可是偏偏這些個孩子來個不婚宣言,抵死不肯踏入婚姻牢籠裡,害他憂鬱得頭髮花白。
還好虹兒乖巧,終於覓得一好夫婿,不便他的諄諄教誨。
「自雲兄,你看他們會不會瞞著咱們私下來往,表面上卻裝做若無其事。」
經他一提醒,左自雲眼睛跟著緊瞇。「可能喔!一個是黑幫大哥大,一個是警界傳奇,有的是管道『私通』。」
私通!
多麼大的帽子一扣呀!聽聽這是為人父親該用的字眼嗎?真是為老不尊。
說著說著,一道極為謹慎的身影躡著足尖,小心地貼壁而行,企圖成為女蜘蛛人,避開虎視眈眈的「老花眼」——這是她的希望。
但是老天總看不慣凡夫俗女太清閒。
「藍兒呀!你是剛執完勤還是去偷情?」
左天藍在心中一歎,悻悻然地撇撇嘴,非常無奈地收回踩在第二階梯的腳,一臉疲憊地拖著沉重的步伐,十分不甘願地領受訓示。
全是大姐的錯,沒事給自己找個累贅幹什麼,害她三天兩頭被父親點名,千篇一律是婚姻經,煩得她寧可和匪徒來個肉搏戰,也不願太早下班。
婚姻是個……屎啦!
「你大姐都找了個好歸宿,為了給底下弟妹做個好模樣,別再像個男人婆似的舞刀弄槍,把男人全嚇跑……」
這一場訓話好比疲勞轟炸,左天藍人是站得很挺,頭不住地贊成輕點;半合的眼努力要恢復精神,不過她實在太難了。
一方面她執行正常職務,上級交代的任務她認真得教人找不出理疵,私底下老是繞著藍天幫的邊緣事業,想盡辦法要扯出一絲犯罪證據,好將那個混蛋揪進牢裡;關到他渾身生臭長蟲才叫大快人心。
敢吃警官的豆腐,他活得不耐煩了。左天藍發誓一定要報「輕薄」之仇,否則天道未免不公。
正道本該勝邪。
「我說呀!丫頭,你要稍微收斂點脾氣,穿件女性化的衣裙,上回我陪你媽去參加一場慈善服飾展,有套白色禮服挺襯你,所以……」
她驀然一驚,整個肩膀僵直,心中不斷祈禱,千萬不要是……
「爸,我明早要和國際刑警接洽犯人引渡一事,有事咱們明晚再說好嗎?」她正要提腳開溜時——
「給我站住。」左自雲臉色微綠地說道:「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左天藍暗自呻吟。「爸——社會秩序亂成這樣,哪有空談這等小事。」
她非掐死發明婚姻這玩意的人。
「小事?」他真的不想大吼,可是劣女難馴。「剩下七個月時間,你要再不帶個男人回家,不要怪老爸不顧父女情。」
必要時,醫院的各類藥品齊全,再加上他是腦科大夫,要她「乖乖」就範並不是難事。
他幾時顧及父女情,一點情面都不留。她換個方式脫身,「夜深了,萬伯伯要早點回家,最近治安不太好。」
怎麼扯到他頭上了?萬立行一怔,接著露出和藹可親的慈愛笑容。
「有你這位大警官坐鎮,萬伯伯對警務人員是絕對信任,你們父女聊你們的話題,不用顧忌我。」
老奸巨猾,明擺著要看小侄女出糗,表面上還裝出一副和善長者的面容,真是泡了水的西瓜,外面青綠如新摘,裡面早已腐爛不堪。
人老,一肚子陰。
「維護老百姓安危是我的職責,萬伯伯要不要我開『警車』護送你回家?」左天藍語含威脅。
身為晚輩,她總不好口出惡語,一切逼婚的始作源者不就是他嘛!還好意思老藉著串門子來撩撥,讓她父親不忘尚有兩女一子未婚嫁的「恥辱」。
她是很到切肝割肺呀!可是有苦只能往肚裡吞,誰教左家最難纏的律師大姐背叛手足情,一個月前就被老爸給「出賣」了。
雖說老爸和萬伯伯哭得晰瀝嘩啦,人神共憤,但不到半天工夫,目標就轉向她,紅著鼻頭問她幾時嫁人。
我咧!這兩個老……老怪物,簡直是不可理喻。
「藍兒,不可對你萬伯伯無禮,開警車太浪費時間了,叫他走路回去就好了。」
萬立行兩眼一瞪,「你太無情了吧!我可是好意陪你泡了兩壺茶。」過河拆橋。
「我和你有什麼情,是你臉皮厚,老是賴著不走。」左自雲露出惶恐的表情。「你該不會愛上我吧!」
一說完,他自個樂得哈哈大笑,惹得左天藍在一旁頻歎息,有頑父如此,天下豈有太平之日。
「去你的,你的妄想症愈來愈嚴重。藍兒呀!不要只顧著抓賊,有空帶你父親去看看心理醫生。」
看看表,時間倒是滿晚的,萬立行起身拎起西裝外套,正巧左天藍的警用通訊器發出緊急召集合,剛好給她一個脫逃的借口。
「長官要我回局裡一趟,萬伯伯我順這送你一程。」好險,來得正是時候。
不等兩者有所回應,她動作敏銳地推著萬立行上她的警用配車,一手瀟灑地和父親說拜拜,逃難似地踩上油門,差點讓無病的萬立行嚇出心臟病。
「這丫頭溜得可真快。」左自雲氣惱又讓女兒溜過一回。
這時楊飄若走近他,輕拍他的背。
「兒孫自有兒孫福,虹兒都嫁人了,你想藍兒還逃得掉嗎?她們可是同胞姐妹。」
他笑了笑,接她入懷。「還是老婆最可愛,我最愛你了。」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老夫老妻嘍!不害臊。」
「有什麼好害臊,我就是愛你三十年來不變的溫柔,老婆,我愛你。」
「我也愛你。」
這對年過半百的夫妻還當真不輸年輕人,在客廳裡就這麼親熱起來,害得遲歸的老三左天綠和老么左天青進退不得,硬是在門外餵了一個多小時蚊子。
最後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好去賓館睡一晚。
唉,有家歸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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