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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西北偏北]陷落繁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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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1:14
第15章

寬大的天棚裡,有鷂在頂上飛翔。

世界上有人喜歡養花養鳥,但也有人喜歡飼養猛禽。

尤其是那種兇殘噬血的野生動物。

比如站在她面前的這位耄耋老人。

"思簡,你最近情況還好嗎?"

老人將桌上的護套帶在了右手上,慢悠悠地問她。

姚思簡小心謹慎地看了看長者,對他每一個答案都要把握分寸。

"我過的很好。"

老人點了點頭,忖度片刻。

"那麽,你們的情況還好嗎?"

單數變複數,她知道老人拐著彎想了解另一個人的動向。

姚思簡故意甜美地笑了笑,略帶喜氣地開口。

"他已經陪我去看房子了,明天我們就去挑結婚的地方。"

老人也笑了笑,不過是略帶著些嘲諷。

"這樣啊.............................."

往食盆裡丟進了一快血淋淋的生肉,他吹了吹口哨。

那一直在空中盤旋的鷂,飛快的俯衝了下來。

巨大翅膀撲打的聲音振動著她的耳磨。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位朋友,你來認識一下。"

老老實實停站在老人右手上的鷂,有著野生動物本能的銳利目光盯著姚思簡。

"它叫皇后。"

老人把手臂微微湊近了她一點,她幾乎可以聞到獸類身上特有的腥騷味。

不過,她不能動,不能退卻一步,這是考驗她是否合格的一次試驗。

"它很美。"

姚思簡微笑著伸出手,摸向了它灰棕色的羽毛。

野獸的眼睛突然非常兇惡,它瞪著她,身上的羽毛根根豎起。

拒絕碰觸是動物界的準則。

不過她依然沒有畏縮地收回自己的手,她依然微笑。

"呵..................,思簡你很有膽量。"

老人大笑著把手一抬,鷂兒叼起盆裡生肉又飛上了天棚的最高處。

邊褪下手上的護套,他邊凝視著飛翔的鷂。

"知道嗎這是子平在我六十大壽的時候送我的賀禮。"

哦?她有些驚訝地看了看他。

"皇后沒來的時候,這裡我還養著一隻鷹。不過,皇后受不了這個地方有另一個可以分割它地盤的動物出現,皇后就把那隻總要跟它強佔天空和食物的鷹,當作了它的一頓美餐。"

他轉過頭笑瞇瞇地看著她,從懷裡抽出一份文件的複印本遞給了她。

"思簡,我一直把你當作我最佳的孫媳人選,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姚思簡將那復印件接了過來,翻開一看,頓時臉色發青。

老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空裡只能有一位主人。"

"思簡,你必須成為那個皇后才行。"

她怎麽樣了?

劉勉一邊匆匆地往高級病房裡趕,一邊在心裡焦急的猜測著。

聽說她昨晚情況不好。

好幾個醫生被招了進去。

那個男人打她了?虐待她了?甚至............?

他不敢往下想。

雖是生面孔,可依然是四人牢牢地把守著門口。

不知道還能進去嗎?

劉勉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走了過去。

"我要進去查房,開門。"

"不行。"

斬釘截鐵的把持著門,不讓他靠近一步。

劉勉立刻揚起他可以殺死人的濃眉,瞪著他。

"你說什麽?不行?!"

"對不起,剛剛就有人接小姐去三區的CT室了。現在她不在。"

他的冷冰冰的鋼刀臉一向是無往不勝的,果然其中的一個對他解釋道。

被接去檢查了?

這麽早?劉勉虎疑地皺起了眉。

等等!

"餵!說清楚,她被誰送到哪去了?"

"那......那個三區的CT室。是......是一個護士來接的。"

這個醫生以前是乾嘛的?好嚇人的氣勢。

見鬼!

劉勉瞪大了眼睛,往樓下衝去。

三區是醫生專用休憩區,那來的CT室!

"風很大哦。"

這是按照地勢高低而建的綜合性醫院,每一區都是按照地標高度排列。

最高的那個區域,是高級住院者才享有的靠山通路的小型別墅區。

地勢很高,風就很猛,略帶寒意的風吹動著她的褲角。

"別著涼了。"

在她身後推著輪椅的人,停下步子,細心地在她的膝上蓋了一層薄毯。

"你費了這麽大的'工夫'把我帶到這來有事嗎?"

姚晚看著喬裝打扮成護士的人,困惑地問。

身旁的人沒有給她解釋。

只是走到後面推著她繼續往上走。

"我已經去見過駱祖硯了。帶著那份原本屬於你的財產。"

"想不想知道他對我說什麽了?"

得意洋洋地輕笑。

"他說我是他認定的駱家孫媳了。這也意味著駱子平,啊,就是安平要娶的人是------我。我們的婚期定在下個月。"

姚晚瞬間一愣,慢慢地側過臉看著對面大樓上的石灰石的拼花。

"恭、喜、你。"

沉默。

她們停在原地不動。

推著輪椅上的手緊緊地使勁,像一個窒息的心臟般的抽搐。

接著她垂著頭又開口了。

"外面亂套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亂了?她的世界不也夠亂的。又有誰知道?

姚晚無奈地忖量。

"所有的人都在找你,駱子安在找你,駱祖硯在找你,就連葉家的那個老二也在找你。"

找她?找她做什麽?找她這個害死自己哥哥又全無本事的人做什麽?

姚晚自嘲地笑笑。

身後的人繼續說著。

"可是沒人知道你在這兒。安平封閉了所有關於你的消息。"

"他不願意讓任何人找到你。"

"他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去公司了。他每天就都守在你這裡。"

"這些我統統都知道。"

輪椅又動了起來。

風更大了些。樹木颯颯搖曳的樣子有點嚇人。

"今天早上我得到一個電話。是一個地產商的。"

"我打了過去,他說瑞士的房屋合同已經簽好。明天就可以入住了。"

姚晚覺得她的話裡有著奇怪的暗示。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想說什麽?"

"我是他的未來的妻子,而他今後所要定居的地方卻是簽著你的名字。"

這次是真的停了下來。

因為她們已經到了頂點。

她走到姚晚的面前,用手摸著姚晚的臉龐。

眼睛裡閃著幽暗的火。

"只要有你,我就不能幸福。"

"他想推翻所有的遊戲規則和你去過你們的兩人世界。要是他去了瑞士,那麽就連駱祖硯拿他也沒辦法了。可............憑什麽?"

"他想過他的幸福生活。就要把一堆垃圾推給我?"

"我好不容易有了那些財產,有了他對我作出的婚姻誠諾。原本就夠了。"

"你知道的,我愛他,真真正正的愛著他。他是我生命裡唯一打動我的男人。"

"可是還是有你,你就像是我生命裡的一個障礙。"

可惡!在哪兒呢?

所有的區域都找過了,CT室今天根本沒有安排胃鏡檢查的項目。

是誰把她接走了?接到那去了?

劉勉汗流夾背的從一區到三區翻了個遍,就是沒有找到她的蹤影。

不可能是昨天的那個男人,不然那四個保鏢不會盲盲然地告訴他。

那是誰?想要幹什麽? !

他氣惱地捶了牆壁一下。

卻在眼角看到了一個黑點。

停留在這個醫院最高點的輪椅。

姚晚? !

他飛快地跑了過去,振臂大聲疾呼。

"姚晚!等等......。"

姚晚試著動了動被拷在輪椅左邊靠手的左腕。

鋁合鋼的手拷鎖著她,不能動。

這麽多的日子,她經歷了那麽多,卻還是在此刻不敢置信地看著姚思簡。

"你這麽做想幹嘛?"

姚思簡的優雅是天生的,融入骨血的。

即使在將要做一件讓人髮指的事,她卻像是走到幕前的演員般的驕傲地走到輪椅的後面。

"聽說過嗎?最後的一片羽毛壓斷了駱馱的背。我要懲罰他,我要用他給我的痛苦,來懲罰他漠視我的感情。"

儘管他的聲音是那麽大,他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沖向了那裡。

但是讓他冷汗涔涔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這條道路,他很熟悉。

每天他都從這裡開車下班,他必須緊緊地踩著剎車,把所有的排擋放到最慢。

因為這裡有最陡的坡度。

可是當沒有任何緩阻設備的輪椅在加上了一個人的重量後,

又被人狠狠一踢,

向下俯衝............。

"不!!"

他努力地要不抓住她,可是手裡是空的。

姚晚像一個最破敗的娃娃在向下滑動的中途倒了過來,重重地擦著地面,巨大的摩擦力讓她的血抹在了漆黑的柏油路面。

一條死亡般的暗紅印記。

"天!你乾了什麽呀!!"

劉勉紅著眼,狠狠甩了一旁愣住的人一巴掌。

然後,往下拼命的跑去。

可是,輪椅的重量拖著已經昏獗的她不斷地往下,往下..................。

劉勉覺得自己的大腦在那一刻被炸了開來。

這條路直通交通主幹道,而向下滑的輪椅帶著她正朝著擁擠急弛的馬路正中。

拉開遮蔽著的簾幕,室內立即變地明媚敞亮起來。

小心地把關了一晚上的窗,推開一小道,好讓早晨清爽的風吹進屋來,卻又不會讓人凍著。

試了試水盆裡的溫度。正正好好。

把柔軟的毛巾在裡面絞了絞。

走到床邊,細緻又耐心地擦拭著潔白秀美的五官。

"你有沒有覺得天氣變暖了?"

"已經到春天了。"

"下午等天氣好一點的時候,我帶你去灑灑太陽,好不好。"

擦完了臉,重新換了一盆水,開始幫她仔細地拭淨四肢。

順便要按摸片刻,不然會肌肉萎縮。

他力度恰當地推拿著她的手。

"我已經請人從加拿大找來了醫生。"

他小心地不去碰觸在她腰上密密實實的纏著固定用的繃帶。

左邊肋骨斷了三根,幸好沒有傷到神經,不然她可能就要下半身癱瘓在床了。

"但是,你老這麽躺著可不行啊。"

捏著她小腿肌肉的手停了下來。

"你的右腿要是............。"

看了一眼她的被綁在厚厚石膏裡的右腿。

膝骨頭全都粉碎了,怎麽可能不粉碎,被一輛車從頭到尾的給碾過去了。

那個醫生是搖頭嘆息著下的斷論。

就算是治好了,估計那條腿也殘廢了。更何況現在的她連基本物理治療都不能進行。

"不過沒關係,總是有辦法的。"

"我會治好你的。"

在每天都列行的按摩後,他坐在床旁,從果籃裡拿起一個蘋果慢慢的削著。

"我很想念你的聲音。"

"和我說說話,好嗎?"

他定定地看著床上那陷入沉睡中的人兒。

"你已經這樣躺在床上快要一個月了。睡美人也該醒了。"

此刻只有一旁的高端的儀表西顯示著她生命的徵兆。

不然,她真的像是一個死人。

慢慢地把蘋果塞進嘴裡,汁水充滿了口腔。

"嗯......。很甜。"

他用床旁的小刀割開一小塊。

抵在她的唇邊。

"你不嚐嚐嗎?"

水果的水份滋潤了乾澀的雙唇,卻帶不走那份日漸殘白的顏色。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摸了摸她依然溫熱的頰。

"我不知道那天姚思簡會那麽瘋狂。你放心,我會要她付出代價的。"

冷鷙銳利的眼神像刀鋒一樣的有著殺意。

但落到那臉龐上隱隱依然可見的傷疤時,又化成了水。

"不過,這也是我的錯。你應該為此懲罰我。"

"但是你的懲罰會不會太重了呢?你起來罵我或者是打我都可以,就是別這麽躺著。"

"那怕只是睜開眼睛看我一眼呢。"

他握著她插滿管子的手,在那留下一個吻。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像是生怕吵醒睡夢中的人,溫柔得讓人哭泣。

"恐怕是不行了,安先生。"

十幾位特聘的大夫會診過後,這是他們一致的結論。

坐在椅子上的人動了一下。

慢慢地睜開始終閉著的眼睛。

"你們什麽意思?"

其中之一的一個外科大夫考慮了一下,終是直言不諱地說道。

"安先生,病人因為流血過多,又沒有辦法及時清醒我們已經發現她的身體各個器官有衰竭徵兆了,再加上............"

猶豫地看了看那張憔悴蒼白,滿臉鬍渣的臉,這個男人不知道受不受得住這個打擊。

"她本人的求生意志很小,恐怕............"

他們一起不由地嘆了口氣,交換著眼神搖了搖頭。

"恐怕,她最多撐不過兩個星期的時間了。"

猛地,有一秒鐘他如同喪失了所有的動作表情。

僵硬在了椅子上,空氣裡是一片死寂。

沒有人敢在發出一點聲音。

"親親我,好嗎?"

虔誠地彷彿信徒一樣,他跪在那張病床前。

做著最卑微又小心的請求。

可是,

她沒有反應,她就是那樣了無生氣地躺在那兒。

"你不回答我,就是默許了嗎?"

湊過了身體,他用手指輕輕地來回劃動著那淺黑的眼簾。

他的唇順著她白淨的額頭,緩緩來到她的唇畔。

閉上眼睛在那裡落下了一個吻。

然後,

他期待著睜開了眼睛。

床上的她,一動不動。

他們此刻,咫尺天涯。

安平無奈地嗤笑著重重給了自己一拳。

"什麽時候,我也像個迷信的女人一樣,以為一個吻就能把公主喚醒呢。"

他抬手撥開她頰邊的一根髮絲。

"我們之間不能這麽結束。姚晚,我不允許任何人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哪怕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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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我真的可以見姑姑了嗎?"

煩人的小鬼,這個問題已經回答了十多遍了。

不可察覺地蹙了蹙細長的眉。

"嗯。"

他興奮地隨著身邊的那個男人的步子。

"姑姑她好點了嗎?"

前幾天就聽說她出了車禍,他當時就想來,可是被這個......

他用眼角偷瞄了一眼,看上去雖然是笑眯眯的,可是卻能在一瞬間里的一個眼神讓他手腳冰涼的人給阻止了。

他說自己還不能見到姑姑,因為他還不確定有沒有這個必要。

他隱隱約約地從這話里知道,這個把他從那個被人叫做恐怖基地救出來的男人不喜歡自己靠近姑姑。

很久以前就不喜歡。

"她好還是不好,今天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男人微笑著蹲下身,不客氣地拍了拍他幼嫩的臉。

最好你祈禱你有能力把她叫醒,也不枉費我從那個鬼地方把你找出來。

"我的表現?晚姑姑她還沒有好嗎?"

瞬間,那男人的臉上有一絲藏不住的擔憂。

"這個嘛............"

難到說姑姑她已經?!

姚程寺頓時驚詫地看著他。

"別擔心。她會好的。只要......"

男人的嘴角邊有一個陰謀的笑容。

"你肯配合。"

什麽意思?!

姚程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他提著后領,丟進了病房。

監控器上的心率速已經慢了下來,血壓也已經到了最底點。瞳孔在放大。

生命跡象正在消失。

"醫生跟我說你再不醒過來,可能就會死了。這些儀器也不能幫上什麽。你快要死了。"

"這是你想出來的辦法?用死亡來擺脫我?"

他慢慢地拔掉她的輸氧管。騰地一下推倒了床位邊的所有精密儀器。

'咣铛'的巨大聲響讓一直趴在姚晚身上哭泣的姚程寺和一旁的醫生都立刻嚇得噤若寒蟬。

突然間,他卻笑了。

有一種諱密莫測的涵義,讓人看了不由要害怕。

"為什麽你要靠著這種東西來支持自己的生命?"

"你沒有問題,你可以醒來,為什麽就是不睜開眼睛?"

他的雙手慢慢地圈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想對我晚姑姑干什麽?!"見狀,一旁的姚程寺飛快地沖上去,拉扯著他的袖子。

"安先生!"

周圍的幾名大夫也想上前勸阻。

他冷冷的眼神掃了過去,沒有人再敢動了。

他睨了眼仍然死抱著不放自己手臂不放的姚程寺。

"哦,對了。我差點把你忘了。"

安平一把推開了他,俯在姚晚的耳邊,像叮咛一件無關大局的瑣事。

"晚晚,如果你想就這樣死去,我不攔你。"

"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姚程寺,被我找到了。"

"他沒死。他在我這兒,一切有人照料。不過,如果你死了,那麽他也活不了。我不會讓他有繼續存在下去了理由。"

"這樣,你醒不醒?"

在最后的一刻里。

她以為自己死了。

因為在姚思簡的眼睛里泛著死神鐮刀上的光芒。

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前。

一切就變的模糊而冰冷。

萬籟具寂。

接著,身體變得很柔軟。輕的宛如一根飄蕩在空中的羽毛。

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熱流緩緩地穿過她的內部。

讓所有隱蔽起來的,身體內外的傷仿佛在那一刻都被治愈了。

于是,她做了一場夢。

可是又不像是夢,就是像電影一般的,她人生的每一個片段都停留在膠片上一樣放映給自己看。

她的出生,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學會說話,第一次......。

一直到她看見自己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然后是一輛客車呼嘯而過,在尖叫中來不及刹車的軋過了她的身上。

就像一個局外人,看著別人的故事。

開頭,過程,結尾。

不需要演員謝幕的。

她的一生就這樣結束了。

其實就這樣死去,並沒有什麽不好。

至少,她可以不用再取面對冷酷的現實。

可是有一個聲音始終回響著。

姚晚,你是一個懦弱的人。

你逃避了所有應該承擔的責任。

是的,她想她是的。

但她不願再醒來,她願意留在這個溫暖的地方。

因為,她生命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消亡了。

她還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嗎?

那聲音卻依然沒有放過她的打算。

沒有的語言,但是,

她聽見了哭聲。

一個她很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總是喜歡萦繞在她的耳邊。

抱住她褲管撒嬌的小小身影。然后軟軟喚她。

晚姑姑。

每一次都舉起小小的流著血的手指伸到她的面前。

對她說

姑,我痛。

眼里全是信任,眼里又全是委屈。

不痛,不痛。她摸著他的頭頂,把受傷的地方,送到嘴里。

姑姑幫你消過毒了,再也不痛了。

笑逐顏開。

記憶里的小小身影,喜歡纏著她的小小身影,喜歡把臉和她貼在一起,然后傻笑不停的小小身影。

為什麽那聲音聽起來好像很痛苦,好像快要窒息了。

怎麽了?

她要睜開眼睛。

但是眼皮卻像灌了鉛的砣。

重的不能自己。

所有在病房里的人都嚇傻了,沒有人敢上來阻止這可怕的一幕。

一個成年人的單手掐著一個十一歲孩子的脖頸。

"他不是你最疼愛的侄子嗎?我記得那時你為了救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可以把他交給駱家的人,你知道駱家的老頭是多麽想要折磨害死他兒子的凶手的子孫。我想不出他會怎麽對待這孩子,畢竟他只有十一歲吧。能接受幾種刑罰呢?"

"或者,讓他現在就死?反正黃泉路上無老幼。讓他去陪陪你,怎麽樣?"

手里又下點勁,頓時姚程寺的臉已經漲得紅得發紫。

懸在空中的小腳拼命的蹬著。

捏著姚程寺脖子的手,把他卡在半空中。

"放............放開。咳............開............。救.................."

氣管無法呼吸順暢,

敲打也越來越無力。

在他模糊的意識里閃過一個想法,

沒有死在劫機里,沒有死在當地貧民組織的基地里。

卻要死在這個男人的手里。

"別............別殺......他。"

一個沙啞又虛弱的聲音在房里響起。

失去了脖子上的蠻力,姚程寺立即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咳........................咳。"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看著那個始終保持冷靜的男人,飛快地沖到了病床前像一個守財奴一樣地死死地抱著剛剛蘇醒過來的他的------晚姑姑。

"晚晚......,晚晚。"

"你終于醒了............。"

很多年以后,姚程寺想起來,都不敢相信在那一刻,在那男人將頭埋在姑姑的勁間的時候,他想他看見了有一種決不可能從那剛才冷笑著要殺自己凶手的眼里留露出來的東西------脆弱。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會呼吸的玩偶。

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個地方,沒有別人的幫助,她就只能停留在原地。

厚厚的毛毯下,有一條腿從此以后,再也沒有感覺了。

這次她是徹徹底底地沒有了自由。

奇怪的是,她沒有傷心也沒有哀怯。

就像當年她的雙目失明一樣,她的反映總是要比別人平淡。

只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同。

當年是樂天知命。

現在是心如死水。

十八歲的年紀,可是身心具疲,就像垂垂老矣的老妪。

每天稍不留神就會高燒。她的身體已經垮了,它正在一點一滴的消亡之中。

可能安平也感覺到了,他看著她默不作聲的坐在陽台上,幾小時不發一言。

他會把她當個孩子一樣的,寵愛的,憐惜的放在自己的腿上,用手摸著她不知不覺變長的長發。

和她說話。

告訴她外面的世界。她是個最安靜的聽眾,也是個最無心的聽眾。

有時候,她也會開口。她說讓我見見小寺。

安平會打岔繞開。他不願意姚晚提到他以外的任何人。

在他看來姚程寺唯一的用處就是把她叫醒,除此以外,他應該被忘記。

幾次下來,姚晚就不再提了。

溫室花房里,突然冒出的腳步聲沒有讓她回頭。這里除了她和另一個人誰都不讓進的。

"他們說你今天沒有吃藥。"

背后的人有些無奈的語氣夾進了點憂慮。

她無動于衷地看著剛剛移進溫房里兩茱幼蘭發呆。

"你好像喜歡我為你蓋得這個花房對嗎?下人們說你今天一下午都呆在這兒。"

細潔的后頸被突然重重地吻了一下,她連躲都不會躲。

不管精神上是如何地排斥,但她的身體已經對這個人的觸摸非常的熟悉。

"在家悶不悶?"

他牽住她的手,打量著她螓首望著花的眼睛。

"喜歡蘭花?"

"不過,這兩盆還沒開呢。"在花架上的那兩盆都只是剛剛抽枝,只有萼葉,顯得孤孤單單,冷冷清清。

他皺了皺眉。

"明天我讓他們重新擺幾盆,一定都是開了的'花魁'。"

姚晚心里一歎,安平是那種即要,就必得是人間至盛,花要常開,月要常圓。古今中外凡是大成大就的人,都是如此。

可她要的,卻是流水人家,花不求開,月不求圓的聚散由命。

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人,偏要在一起。算是孽緣吧。

想到這,賞花的心情全無。

"晚晚,我該怎麽才能讓你快樂起來呢?"

他抬起她的頭,望著她的眼里是滿滿的情緒。

她垂下眼避開,將頭輕輕地一轉,目光被吸引在了透明的玻璃窗上。

那里有一只蝴蝶正在撲騰,可憐的生物不知道那里的景像,是設有壁壘的。所以還努力地振動著雙翅。

花房里沒有什麽蟲類,這一只可能是早前被產在葉上的幼蟲,帶進這溫房。

溫度濕度適宜,它就破繭而出了。

卻只能希冀著外面的天地。它永遠都不知道,自由對于它這樣的小生物而言,只能由人決定。

"真是可憐。"

她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一聲歎息。

"什麽?"

還沒有從她難得開口的喜悅里恢復。

順著她的目光,他也看見了。

再回頭瞧見她目不轉睛的臉上是感同身受的憂愁。

立時,握住她雙手的大掌用力地捏了捏。

輕微的疼痛讓她蹙眉回頭看他。

"它並不可憐啊,它甚至要比其他的同類幸福。因為它在這里很安全,這里有適合它的溫度,這里有維持它生命的花蜜。為什麽要出去呢?這里才是它這樣幼小孱弱生命的天堂。外面太冷了。"

他一語雙關地說著,溫和的語氣像對一個不知好歹的兒童。

這就是強者的論調。

他們不要聽你所謂的思想。他們用他們的邏輯來確定你是否幸福。

至于你的想法,你所為你的想法而付出的一切,在他們的眼里都不值一提。

姚晚不說話了。語言有時蒼白又空洞。

她覺得疲倦了,最近她總是覺得很疲倦。

"讓你准時吃藥,你總不聽話,現在沒精神了吧。"

愛憐的手拂過了她日益消瘦的頰。

接著她騰空而起,被他抱了起來。

"我親自把藥拿來了。"

安坐在他腿上的姚晚,看著他從一旁的架上的保溫瓶里倒出珍貴的藥汁在軟瓷碗里。

"來,乖乖聽話,把它喝了。"

清澈泛著琥珀光澤的湯汁,是她每天都有的參湯。

絕對是千年的靈丹妙藥。

萬金都難求一姝。

一副一副,一帖一帖全都送到她的嘴里,卻是半點用都沒有,她還是沒有一點起色。

最后不過是暴殄天物,他無所謂,她卻有點心疼。靈藥難求啊。

見她猶豫,安平耐心的哄勸著。

"快喝了,一點也不苦,我讓人放了甘草和冰糖。"

說著舀了一勺吹了吹,等溫度適中才湊進她的嘴。

一字不差,當年她生病,父親就是這麽地讓她坐在膝上,邊勸邊口口哺喂她的。

蓦地,覺得眼下一熱。

就張開了嘴,喝下了湯勺里的藥。

見她溫馴地就著自己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安平的心里稍稍平靜了。

突然衣兜里的手機鈴聲破壞了此刻的寧靜和諧。

他將碗小心的置在一邊,掏出手機看到那上面顯示的號碼,嘴邊不由地掛上了一絲譏诮。

"爺爺,找我什麽事?"

駱祖硯打來的?姚晚看看他,不需要她的回避嗎?

他將她圈進自己的懷里,把頭靠在她的發頂上。對她,他真的是從來都不會防備的。

沉穩滄桑的聲音從里面穿來。

"子平,你的婚禮准備什麽時候辦?"

"婚禮?我正在准備啊,馬上就要辦了。"

他不理會電話那頭略帶質問的口吻,輕松地說。

"那--新娘是誰?"

哦,原來是要他確認的。老頭子已經允諾了姚思簡,現在要逼他就范了。

他在心里冷笑,用手把玩著姚晚長及腰際的發梢。

"當然是我要娶的那個啊。"

"駱子平,不要和我玩語言游戲,說清楚你要不要和姚思簡結婚?!"

老者特有的如钟鳴般的聲音里有了憤怒。

安平樂悠悠地輕啄握在掌心里小手。

"要不要的,由得了我嗎?她不是失蹤了嗎?"

電話里陰側側的聲音有了威脅的味道。

"子平,你最好別學子安,否則既然我可以告訴你姚禹的下落,那我也可以告訴另一些人關于姚晚的去處。"

握著電話的手緊了緊,安平的眼里是熒熒的火光。

"別再找人去追殺姚思簡,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懸賞的那票追殺令?她現在就在我這兒,你動不了她的。回來太太平平的和她結婚,拿到那份遺產,替我發展好駱式。不然.................."

"不然怎樣啊?爺爺。"

安平甜蜜謙和的語調里是刻骨的寒意。

電話那頭傳來了得意的笑聲。

"拘我所知,你腿上的這個寶貝現在每天都要吃藥吧?"

有監視器嗎,安平馬上用眼睛在四處搜尋著。

不該小看了駱祖硯的手段,看來得立刻叫人對這里進行檢查。

"爺爺,您可真是神算呐。"

懶洋洋的贊揚里是裹不住的硝煙。

"是啊,不妨再讓我算算,現在她吃的野山參好像是你從朝鮮定的?那是你用十二個反程控交換機和那里的政府換的吧。一共是----五根。"

電話里那笃定的口氣,讓安平心神一凜,笑意漸漸掛不住了。

"我還可以大膽地推測一下,她剛才喝的那碗是用其中當年進貢給代善的千年參熬制的。"

"爺爺,您卜卦的能力很高啊。"

該死!忘了要先給藥查查毒的,不知道她喝了會不會有事?

"呵..................,不用緊張,這五根參沒有問題,就當是我送給她的見面禮好了。"

"但你要記得別和我斗,小子。你還太年輕。"

怎麽了?

從未見到安平這樣的臉色,姚晚不由地抬頭凝視著他陰沉的表情。

見到她這些天首次主動用充滿關切的烏黑眼睛望著著自己。

安平心里有些東西瞬間膨脹,對她露出了微笑。

"晚晚,公主都是需要保護的。"

"所以,我會保護你的。"

這就是駱式集團?

坐在輪椅上,仰著頭目測著門口的那個標志性的建築。

有五米高吧,大理石拼貼著花崗岩的柱石,镂花的地方有金缽貼著,氣派非凡。大企業大公司,錢財總是如糞土般地花。

"董事長。您早"

接待處的小姐禮貌的站起身來向她身后的人起立致意。

"呃......。姚小姐,您早。"

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她時,愣了一下,又機靈地馬上對她微微鞠躬。

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點頭回應或者是面無表情,反正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擠擠挨挨地直到她進了電梯都可以感覺到如影隨形。

她現在是名人,在報紙上的出現率比明星還高。

迷戀上自己姐姐的男人,沒有羞恥地勾搭上了之后把自己老父親的公司都給了他。

最后是人家那里公司照開,新人照娶,一樣也沒耽誤。

她是人財兩空,什麽也沒得著,還殘廢了一條腿。

真算是活該報應。

不是她胡思亂想,隨便猜疑。

這是現在所有知道她名字的人對她的看法。

打開電視,翻開報紙,那個不是把她當作茶余飯后最典型的自作自受的活教材。

安平攔了,阻止了。

可沒用,駱祖硯比他厲害,你封的了外辦的雜志新聞社,可你封不了他自己辦的刊物傳媒。

一夜之間,婦孺皆知她姚晚是個搶自己姐夫的淫娃。

這就是駱祖硯高明的地方,不搶不殺,不浪費半顆子彈。他要安平知道他要對姚晚出手了,他也要她受不了。

至少是安平受不了了。

他可以砸了電視,在家不再看報,或者干脆把姚晚放在家里,阻隔外界,讓消息閉塞。

但是,花房里有監視器,就不難想象別墅里不會有其他地方存有隱患。

安平天生多疑,過去對事對人沒有用心,花了三分的力氣也就擺平了。

偏偏要對付的人是她。那就是花了十一分的力氣,他也還是覺得不夠。

于是,他索性把她放在自己的身邊,24小時,他自己親自守著,心也就覺得可以放了下來。

在她無法遏制地輕咳一陣后。

坐在辦公桌后的人,開始蹙眉,並調高了室內的溫度。

"你又感冒了。"

最近他對她最愛說的話就是向她抱怨她的身體狀況。

抱怨她的身體是由于她不可以生病,因為她不可以吃藥。

不管是什麽嚴重的症狀,她被禁止服用藥物。

在一次昏獗后查出她的腎和肝衰竭了。

那次車禍毀了她的腿,也在慢慢毀了她的健康。

醫生很嚴重的警告,她不可以服藥了。

必須讓身體自己調試,恢復。

"躺下休息會兒好嗎?"

說著,她就被橫放在寬大的沙發里。

他脫下西裝蓋在她的身上。仔仔細細,怕一點風會吹著她似的。

他很緊張,在那次在花房接到那個電話后,他的神經就像女人一樣容易緊張。

常常在還在辦公或忙碌的時候,看她一眼,那不是甜蜜或默契的凝視,而是確保她還在那個角落。他像守衛著自己領地的獅子,目光里的防備和警惕掃視著她周圍的一切。

漸漸地這緊張變得有些焦慮。

這焦慮讓他急迫地想要姚晚對他的安撫。

不管是什麽形式的,他要她的眼神和語言。

比如現在,他的眼里有著一汪水,水是沸騰的,要燙到她的心里去的。

"一會兒我去開會,你一個人在這要乖乖的,知道嗎?"

他不再允許她的漠視,他捧著她的頭,要她的一個舉動,一句回應。

姚晚知道他的固執,他可以在等不到她的回答的情況下,在餐桌上和她干坐著,在她上洗手間時盯著她,在晚上睡覺時看著她,她不開口,他就不會離去。姚晚自認自己的神經沒有那麽強壯。終于還是非常懊惱地對他的話有回應,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是周而復始,越來越頻繁的要求,並成為她一種新的負擔。

她勉強地點點頭。

鉗制著她臉龐的手勁一點沒有放松的意思,灼灼的視線停留在她的雙眼。

"我知道了。"

這樣總該滿意了吧,姚晚妥協地開口了。

不聽見她的聲音,他不會罷休,他比她能耗。

"做個好孩子。"

吻了吻她的嘴唇。他輕笑著把一杯水遞到她的面前。

姚晚歎了口氣,可以不喝嗎?她征求意見地看了看他。

水杯卻湊近了她的唇。

她張開嘴,讓那溫度適中的液體流進了吼管。吞咽的時候嘗嘗到了略略的苦味。

里面有特效的安眠藥。他找人專門為她配制,不會對她的體質造成任何不良反應。

他怕有人會帶走她,但他更不放心她,在她有了一次逃跑經驗后,他對她在這方面也防范起來了。

只要他會有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他就會喂她吃這種藥。

不會有什麽不適,但就是昏昏欲睡,四肢無力。

果然,在她進入夢境前,她聽見了鎖門聲。

"什麽?在前台?那就把他趕出去。"

寬敞的辦公室里壓低的聲音是帶著點厭煩的。

安平?他回來了?看來自己睡了有一會了。

"這點事都做不好的話,要你們有什麽用呢?"

現在是有些惱火的。

"不行的話,就把他的腿打斷。不要再讓我聽到他上公司來找人的消息了。"

冷冷地掛斷電話的聲音,最后通牒般的命令。

是誰?

能讓他為了找人的事也煩躁成這樣。

姚晚的神智是清楚的,但就是睜不開眼,藥效還沒過去。

她還是躺在柔軟的黑色沙發里,宛如一個進入夢鄉的小貓。

解解了系在領口的領帶,輕輕地走到沙法旁,不驚動她睡眠的坐在她的身邊。

下午的陽光明媚,潑墨似的撒進了這個空間里。

他的影子正好蓋沒住了她的身體,交錯的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藤蔓。

他把手放在她的腰間,微微地丈量了一下。這些日子,她瘦了很多。

看見那露在外面的小手,绻成了拳狀,凸顯的橉恂骨頭讓他的眼睛一刺。

怎麽會這樣,她就像是一朵得了不知名疾病的花,無論是細心澆灌,還是努力施肥。

依然迅速的枯萎著。

如果姚晚現在醒來,就會看見他眼睛里的憂傷,那是無能為力的不甘心和不得以。

就算是帝王,也留不住那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夜莺,更何況是他。

不由地長長的一聲歎息。

那淺淺的聲音,姚晚竟像聽到他心里深沉的無奈。

莫名其妙的讓她的心也酸了一下。

他的修長的手指輕輕的來回劃過她的嘴唇。

像是在描摹著他的心情。如此優美而深情的,並伴隨著緩緩靠近的溫暖的體溫和柔軟的鼻息。

"張嘴,我知道你醒了。"

他唦啞地呢喃,略有濕熱的氣霧撲打在她的唇上,短兵相接。

太近了,她覺得腦子里只有他的聲音。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話的張開嘴歡迎他的造訪。

"真乖。"

然后是竄到嘴里的舌像一條滑動的蛇,耐心地沿著她的牙龈及雙唇內側,一點一點探入到吼嚨深處。

"唔......"

這樣的呻咛引的他頓時像貓咪一樣,用牙咬舔著她的舌尖,攪得她的唇邊也有了一絲銀線。

這個吻有點苦苦哀求的意味,又有點久逢春雨的欣喜。讓人沉醉的,讓人療傷的,讓人在絕望中生出點希望的。

姚晚覺得自己要哭了。

可是又不能哭。

為什麽不能,她自己也說不清,她的心有一把鋸子,左右兩邊一拉一扯都讓她很痛。

痛得哭不出來。

那以后,她臉色很難看,不管怎麽招惹她,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安平卻是心情出奇的好。連在外面辦公的職員都瞠目結舌地看著多日以來一直是陰沉著臉的老板吹著口哨進進出出,甚至是提前完成了工作,放人下班。

不喜歡有人在她背后指指點點,他特意早早打發了所有的員工,帶著她從專用通道到了停車庫。

同平常一樣把她放在副駕駛座后,他靠近她。

"好了,我們回家去哦。"

笑容里有偷腥后的歡娛,讓她覺得自己的手心都癢了。

"要不要親我一下?"

他孩子似地撅起了嘴,姚晚沒好氣的冷嗤了一下,轉過頭不理他。

他自己笑了笑,知道她還介意著那件事。也就不再戲弄她了。

替她關好了車門,繞到旁邊的駕駛座。

重復了幾個簡單的動作后,門還是死死的關著。

今天早上還好好的車門卻打不開?

安平用力的外拉,駕駛座的位置旁的車門紋絲不動。

壞了!

想到什麽的,他飛快的回到她那一邊,也打不開了。

"晚晚,快推門!"

他沖她大聲的喊著,示意她趕快從車出來。

意識到危險的姚晚使勁地扣著那黑色的手柄,沒有一點作用。

"打不開。我打不開。"

見鬼!被人給暗算了。他在心里罵道。

以安平多年的經驗,他馬上知道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得趕快把姚晚弄下車來,一般來說這時車里面也許還裝著炸彈。

這時候,始終跟在左右的保镖也行蹤不明。

空暢又隱暗的大停車場有點駭人。

"晚晚,你別緊張,沒事的,有我呢。"

擔心她害怕,他立即先安撫她的情緒。

"現在,你往后靠一點,我來把門砸開。"

她向后縮著身子,看著安平掏出備在腰際的左輪手槍。

對准了車門,"砰"的一聲把那門爆開了。

"快,快出來。"他用力踢開向后翻轉的車門,彎身要將她迅速地抱離車子。

姚晚圈住他的頸項后,眨了眨眼。

有一個紅點對准了安平的后腦勺。

她一驚,往承重的女兒牆旁看去,果然有一雙黑暗里的眼睛盯著她,那眼神里是警告。

這個時候,她應該沉默,應該感到歡欣鼓舞。

有人要達成她的夙願。

她只要假裝從來沒有留意就可以了。

很快的,一切就會結束了。

不管是對誰的,這場人生她不想繼續下去了。

可是,她發現她閉不了眼睛。

她的心也沒有快樂起來。

落的今天這一步,全是擺他所賜。

名聲,健康,財富,安穩的生活,合家的團圓都沒了。

除了要死不死的殘缺的身體,他沒有帶給她任何的好處。

可是,現在他在顫抖的手,他鬓角流出的冷汗,都是為了她。

她不自覺地收了收在他脖子上的手。

他以為她害怕了。輕柔地俯在她的耳邊說。

"別怕,沒事的。就是車壞了。"

他直起腰來的瞬間,那道紅光亮了亮。

她自己也不懂為什麽。

好像這輩子最大的力氣都使上了。

玻璃飛快的破碎,鋼化的材料也禁不起射程200碼,速度飛快的遠程銷聲槍。

他不敢置信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一直到重重地摔在地上也沒有移開。

眼淚一顆一顆地流個不停。

她覺得自己犯了罪,一個不可饒恕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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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2:11
第 17 章

今日下午,著名企業駱式集團的地下停車場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槍戰。

被襲的是當時正去往那里取車的駱式現任董事長。幸好由于槍響,被及時趕到的保安阻止。

不過,目前該男子在逃。

警方已涉入調查。

屏幕上的新聞報道消逝了,坐在輪椅上的人笑吟吟地把玩著遙控器。

"解釋一下。"

他挑眉看著站在面前心虛緊張的人。

"這個......是一個小失誤。"

聽到這里,他火大地掃掉桌上的擺設。

"失誤?你這簡簡單單的失誤會造成什麽后果知道嗎?之前我說了要的是一個意外事故,而且必須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故。"

"姚先生,下次我一定............。"

"下次?你以為他是吃素的?我們請你來就是因為你是一個一流的殺手,從來沒有失敗的記錄。可是現在,全城都知道了,這變成了天下皆知的暗殺。"

以后接近安平就更困難了。讓他怎麽把姚晚弄出來?

他心煩氣燥地瞪著腳邊一地的碎片。

"對不起。姚先生,可是當時是因為......"

欲言又止地抬頭看看他,咽了咽口水。

"姚小姐把他推開了,您又有交代不能傷了她。所以......"

"你說什麽?!小晚把他推開了?"

聲音里滿是驚詫。這怎麽可能?

他都把她弄成這樣了,她還會去救那個男人?!

"可............事實就是這樣啊。"

"的的確確是姚小姐把他推開的。"

姚晚?把安平推開了?

那坐在輪椅上的人按了按了太陽穴,定定神,向那人揮揮手,示意可以下去。

猶豫了片刻,終于拿起了電話。

"喂,小禹嗎?事情有點難辦了,我們得改變計劃。"

"不管你承不承認,你是愛我的。"

他的聲音在探究這件事情上從來沒有那麽肯定過。

"我不愛你。"

她說給他聽,也說給自己聽。

"你愛的,你一直愛我。不然你可以不用推開我。你可以看著我死。"

他小心又專注地用紗布止住不停流血的傷口。

"我不愛你。"

她平靜的臉忽然有了很深的怨恨。不由的顫抖了起來。

"我不愛你!"

"我不愛你!!誰說我愛你的!我怎麽可能愛你?你把我像一個牲畜一樣打上烙印,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說我怎麽會愛你?!"

"我一點也不愛你!!"

"我恨你!!"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仿佛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可你救了我。"

他沒有生氣,反之于她的激動,他的語氣就像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突然,她就說不下去了。

這句話像破開了她長久以來一直以為固若金湯的城池,城池里面保守的秘密被人昭然若揭。

她癱軟在椅子上,像被打敗了一樣,全身被抽光了血液一樣。渾身乏力。

她救了如此傷害過自己的人,難道她的神經也錯亂了?

看著她此刻的惶惑和掙扎。

他多想把她這副表情拍下來,他的小人兒,這是唯一因為他而展露的無措。

而他溫柔靈巧的雙手已經把受傷的纖細手臂做了簡單有效的處理。雖然子彈沒有打中,可是破碎的玻璃割傷了她的右臂。

"別否認,姚晚,你愛上我了。"

抬起她的臉,他微笑地說。

不--------。

姚晚沉默又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樹欲靜,而風不止。"

坐在午后的亭院里,悠閒自得往咖啡里放上一塊方糖,不加奶。

他翹著腿,慢慢地蕩起一個笑容。

"爺爺!"

突然,花園了鐵門被驟然間推開了,風風火火地沖進來了一個人影。

連站都沒有站定,那人就開始急迫又緊張地說了起來。

"爺爺,他為什麽會出事?!為什麽是他?不是派去殺姚晚的嗎?怎麽............"

駱祖硯笑眯眯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她。

"誰出事了?"

"思簡,你先別激動,坐下來慢慢說。"

姚思簡知道自己失態了,深吸了一口氣,把手里的一份報紙放在了桌上。

"爺爺,我們雇的人不是去殺姚晚的嗎?怎麽會弄巧成拙變成了子平?"

駱祖硯瞧都不瞧那張報紙一眼,他了然地點點頭。

"哦............,原來就是這件事啊。"

無視焦急等待答案的姚思簡,他反而很有耐心地品了一口杯里的咖啡。

"其實,沒有弄錯。"

終于放下杯子的老人解釋道。

"什麽?!!"

她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駱祖硯拿起桌上的報紙,嘲弄又諷刺地再次掃過那印刷在報紙上的頭條。

"不過,我派去的人晚了一步。"

"這個,恐怕是你父親等不及要救出你妹妹想出來的策劃了。"

"他?!"

他不是在養老院里?怎麽可能策劃這件事?

"你父親平生就只有兩件事是他的死穴,一是他那早死的太太,二就是他的這對兒女。如今見你妹妹在子平的手里,他怎麽可能沒有行動呢?"

這只'狐狸'只怕就是躺在棺材里,他也要爬出來的。

"那......那我們應該怎麽辦?"

姚思簡有些驚魂未定地喃喃。

駱祖硯卻笃定地將雙手負在身后,站了起來走到了庭院里的一棵香椿旁。

"思簡,你知道要一棵漸漸茁壯的樹木倒塌,最好的辦法是什麽嗎?"

姚思簡心不在焉地回答。

"不知道。也許刮大風下驟雨,它就會倒了吧。"

他拍拍粗糙結實的樹干,搖了搖頭。

"你說錯了。"

"既不是風,也不是雨。"

"而是蟲子。"

坐在茶館竹樓里的姚晚忍不住再次看了看腕上的表。

十一點,過去兩個小時了。

由不得地暗暗忖度,他倒底干什麽去了?

"小姐,您別急。先生一定會回來的。您再耐心等會。"

站在她身旁的保镖揚著怪異又暧昧的笑臉對她解釋。

兩個小時里,她至少平均每十分钟就看一次表。

姚晚飛快地澀紅了臉。

側過頭繼續看著窗外在陽光下的古建築。

白白的矮牆一個個簡單的草舍,樸素又淡泊。

看著倒也是讓人有了閒暇歡愉之感。

只是,他把她一大早就帶到這里來,沒說什麽就消失了。

就是想讓她留在這里和保镖欣賞野外風景不成。

究竟搞的什麽名堂?

姚晚耐不住心浮氣燥地端起店家用竹制作而成的桌上的香茗,灌了一大口。

恰在此時,亭子里就多了一個聲音。

"跟你說了多少次,胃不好,少喝茶才是養生之道。"

于是剛剛還在手里的杯子蓦地就被人搶走了,還附帶著鄭重地規勸。

姚晚無奈地看著那杯新沏的茶被無情地倒掉,不敢反駁。

對于她的身體,有人比她自己更緊張。

"你去哪兒了?"

姚晚看著在兩個小時后重新出現的他。

卻忍不住要蹙眉,六月的天氣已經變得這麽熱了嗎?

他幾乎是滿頭大汗,氣喘噓噓。

"哦,沒去那兒,嗯............就是上山走走。"

明顯的敷衍。

那有人上山走走就'走'得這麽汗流浃背,疲憊不堪?

姚晚懷疑地打量著他有些髒掉了的衣物和雙手。

他有什麽事瞞著她?

這個暗處的猜測讓姚晚心里頓時有種不快。

"..................。"

她剛想張嘴揭穿,又一想自己憑什麽呢?只好打住。

而顯然安平很興奮,以致于竟沒有注意到她變得有點冰冷的目光。

他興沖沖地一把拉過姚晚的手,熱烈又急切。

"你知道嗎,我............"

"別碰我!"

姚晚也沒聽他說完,就板著臉'嗖'地從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

氣氛一下子有點僵。

姚晚立即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可理予,但是她就是很生氣,生什麽氣,她卻自己也不明白。

"怎麽了?你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

他卻沒有反應過來那無名火是沖他來的,只是很擔心地詢問她。

那殷殷關切的眼神,讓姚晚有些討厭剛才的自己了。

"不,不是。"

她滿是歉意地笑了笑,搜腸刮肚的找了一個理由。

"我............我是不習慣你的手。"

安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恍然大悟似地笑了起來。

"對不住,我忘了先去洗洗。這上面可全是土呢。"

他倒底干什麽去了呢?

趁著安平找水洗手的空檔,姚晚倚在竹欄上出神的想著。

竹樓外的涼風習習吹來了一個女人咶噪的埋怨。

"你這個人,我真是瞎了眼睛才會嫁給你。"

姚晚探出頭去,原來是一對年輕夫妻朝這里走了過來。

那妻子正又羨又氣地對自己的丈夫嬌斥。

"你看看你,就不能學學人家!"

"追我的時候,花好稻好。現在呢?!"

"現在怎麽了?!我對你有啥地方不好了?總不見得你也要我滿山的去磕頭?!"

丈夫對這欲加之罪,深表憤慨。

"那你磕一個給我看看啊!別說像他一樣磕滿八十個台階,就是磕十個,我從今以后隨你上刀山下油鍋!!"

"呿!幫幫忙,你這話我信才有鬼!"

吵著吵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進到了竹樓來。

姚晚瞥了一眼對桌,那對正享受熱火朝天斗嘴樂趣的夫妻。

真是有意思,普通的夫妻最后都是這樣用吵架來增進彼此感情的嗎?

她支著下巴,繞有興致地猜想。

一雙白淨修長的手卻擋住了她的視線。

"那,來給你檢查一下,我可洗得是干干淨淨的喔。"

"別鬧了。"

她笑吟吟地拉下從背后遮住自己眼睛的手。

"現在我能拉一拉你的小手了罷?"

他調皮地擠了擠鼻子,坐在她的身邊。

姚晚卻發現對桌先前還在吵架的夫妻沒了聲音,抬頭一看有四只眼睛齊唰唰地看向了這里。

怎麽?

她友好大方地對他們笑了笑。

他們飛快地露出被抓到偷窺的尴尬笑容,轉過頭去。

卻依然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安平。

安平卻沒有留心流連在他身上的目光。

因為他正全神貫注,小心翼翼地從兜里掏出一個東西,纂在手心。

頗為正式嚴肅地對她說。

"其實,今天我有一個東西要送你。"

接著,姚晚愣愣地看著那一條綁著紅線的平安符被慎重地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是說,這個?"

她舉起頸間的紅符。送她平安符干嘛?還這麽大老遠的跑到這來送她?

姚晚疑惑不解地看了看他。

"這個可以保你平安健康,遇事呈祥。"那個和尚就是這麽對他說的。

"你時候迷信起這來了?"

姚晚笑道,看他的樣子沒想到也信這古俗?

"這可不是迷信。這符可是很靈的。"

見他這麽鄭重又認真,她好奇地問。

"那你是從那里的來的?"

安平剛要解釋。

對桌的妻子居然按捺不住接口過去。

"哎呀,小姐,這是你先生從這里山上的寂酩寺幫你求的啦。"

還來不及追究那對夫妻偷聽的行為。

姚晚就忡怔地聽見了下一句話。

"小姐,你先生對你真是好。簡直是誠心的不得了,要拿到這里主持開光的護身符。可是要磕滿山路上的八十個台階才行的呢。"

"聽說保人平安健康是最靈驗的呢。"

那女人的嗓門很大。

竹樓只有她的聲音。

哦............。

原來是這樣。

不知道為何嗓子有些堵,她忍不住哽了哽。

沉默不語地低下了頭。

突然他膝上一直被忽視的兩團黑黑的印子像某種證明,讓她心里一揪。

只能死命地掐著自己的手心,幾乎要潰不成軍,落荒而逃。

夏天像是一眨眼就要到了,室外的陽光照在身上已經開始有點熱了。

姚晚將輪椅轉到了樹蔭下,看著不遠處活蹦亂跳在草地上踢球的那個身影。

突然,那身影神情緊張地四處張望,要找尋什麽似的。

"小寺,我在這兒。"

姚晚對他揮揮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姚程寺立刻朝這里跑來了,滿頭的大汗。

"姑姑。"

"我不是在這兒嗎。看你急的氣喘噓噓的。"

她把腿上的水壺遞給了小寺。

小寺喝口水,用大大的眼睛朝周圍看看,小聲的說。

"我以為他又像上次那樣不聲不響地把你接走了。"

小小的臉上是憤慨的神情。

姚晚暗自歎了口氣。

安平不喜歡她來這見小寺,雖然終于答應她,可以一個星期來寄宿學校看他一次,但每次送她接她,安平都准時的幾乎嚴苛。一秒都不差的,常常讓想和姚晚多呆一會的小寺,只離開一下,就不見了她的蹤影。

其實,小寺也不喜歡安平,在他未成熟的心里甚至是有些恨他的--當然是不自覺的--那個笑眯眯卻又可怕的男人霸占了他的姑姑--搶走了這個屬于他的,他一個人而不屬于任何人的晚姑姑......

捧著水壺的小手,垂下握成拳。

姚程寺望著姚晚的眼睛承諾道。

"晚姑姑,很快我就會長大了,等到那時,我就能親自照顧你,不再讓任何人來欺負你。"首先就是那個討厭的男人。

姚晚帶著微笑看他那張越來越堅毅的小臉,和越來越撥高的身形,漸漸蛻變出些當年大哥的輪廓來。

她帶著一種感慨,一種欣慰的眼神凝視他,如同一位母親帶著驕傲的心情用手撫摸他的臉龐。

"是啊。你要快點長大啊。"

你是你父母留給我唯一的親人。你不僅是我的希望,也是姚家的希望。

小寺握住她的手。

"姑姑,我會的。我大了以后,我們就會在一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就我們兩個。"

"傻孩子。"看他一臉的認真,講得煞有介事。姚晚笑著揉了揉他的發頂。

"就我們兩個?那你的小小女朋友怎麽辦?"

小寺走到輪椅后面,用手緊緊抱著姚晚的脖子,把臉埋進她的肩窩。

我只要你,姑姑。我只喜歡你一個人。

"哦,對了。姑姑,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像是想到什麽似的,他拿起放在草坪上的書包,往里掏著。

姚晚好奇地看著他沒有耐心地把大大的手提書包里的書本,筆袋,一件一件地向地上拋,終于是露出找到了的興奮神色。將一個用布包裹住的東西放到她的面前。

"是什麽?"

姚晚見他一層又一層地將那些布拉開,也挑起了她的興趣。

"是一個老爺爺送給我的。"

"老爺爺?"是學校里的老師嗎?她猜測著。

"看,漂亮嗎?"

他把一架用仿真材料做成的模型飛機炫耀地捧在手上,讓她仔細端詳。

"很......很精致。"

這麽小的飛機模型倒做的細致入微,比例上不差分毫。頗讓人觀歎。

她接了過來。

這精美的模型讓她心里生出些奇怪的預感。她不由地接過手來,盯著它出神。

嗯?她微攏眉心。

"姑姑,你是不是也覺得像?"

小寺湊近她的身邊,摸著模型的機翼說道。

"像?像什麽?"

"像我們全家那天坐去香港的飛機啊。"

姚程寺笑得毫無城俯,天真無邪的童真樣子像一陣寒顫瞬間讓她陡生懼意。

為什麽笑的毫無芥蒂呢?

他怎麽會笑著說這件事?

好像他的父母不是由此而亡的,只是乘坐飛機出國訪問了。

"你看,連機號都一樣呢。"

小寺沒有看見姚晚臉上壓抑的表情。

指著在右邊機艙的位置有一個金刻的小數字--2509。

心頭縮了縮,讓她有些窒息感。

姚晚掩飾著自己的情緒。不願繼續看著那個模型,她把它放到了一邊。

"小寺,想爸爸和媽媽嗎?"勉強地扯出笑容她唏噓又感慨地問。

"不想。"干脆又冷靜。

姚晚吃驚地抬頭,看他那少年的臉上有了她陌生的冷酷。

"為什麽?"

"我發過誓了。"小寺望著姚晚。

"在我沒有為我父母報仇以前,我不想他們。"

孩子的臉也是可以帶著惡魔表情的。

黃昏越來越長了,五點的下午,陽光始終照耀著這片草地。把站在上面少年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一個精神攫爍的老人柱著手杖走到了他的身旁。

"你把東西給她看了?"

"給了。"

"那你有沒有照我教你的話去對她說呢?"

"說了。"

"她什麽反應?"

老人頗有興趣地遙望著天空里知返而歸的小鳥,把手里的鳥食撒在草地上。

"好像嚇了一跳。沒說什麽,就是讓我當心。"

"呵......呵。做的好。"

他滿意地點點頭,懷疑是最可怕的小蟲,不久就會毀壞任何參天大樹。

"我照你說的做了,那麽你答應我的事情呢?"

少年仰視著那個背對著陽光的人,陰影里的眼睛。

"這是你要的聯絡地方和人。只要你找到他們。我保證你的願望就能實現。"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遞給那個少年。

少年接了過來,迅速記在腦中然后用打火機燒了。邁步離開了草坪。

留在原地的老人,悠閒地看被食物引來的鳥兒正在輕啄鳥食。

"子平,這下我看你的婚禮可怎麽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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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2:33
第18章

事情過去快要半年了吧,姚晚叠著衣物的手又一次停了下來,望著床上的行李箱發呆。

大哥出事的那段日子是姚家最為黑暗的時光,這半年來始終被她埋在記憶的深處。任何有關的事件,她都不願意有人提及。可今天記憶的閘門卻被一架模型和小寺的話再次打開,一團一團由于當時的傷心而忽略的東西又浮了上來。

她思索著出了神,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直到雙肩上多出了一雙溫和有力的大手,她的肩膀上也多了一張放肆的嘴啃吮。

有點痛感,她才回過神,抱怨的看了看身后的人。

"你怎麽越來越喜歡咬我了?"

這人屬狗的嗎,天氣變熱沒有的厚厚的衣物保護,他就喜歡埋頭在她的頸窩處留點他的印子。

"在想什麽呢?我進來了,你都沒注意。"

滿意地看著那潔白的皮膚上有了紅斑,他才停下問道。

"沒什麽。"

說了只是讓他更不喜歡她去見小寺。不如不說。

他也沒追問,只是繼續朝她鎖骨處進攻。

她扒開他的頭,提高音量說道。

"好好說話,行不行?"

怎麽以前沒有發現這人有喜歡把人當骨頭啃的奇怪嗜好。

"行。"

安平有點欲求不滿的瞟了她一眼。

"怎麽樣,都整理好了嗎?那些醫生給你開的特制成藥是有缺的話,我讓人趕緊現在去拿。"

他坐在床邊,接過她手里的物件,清點著放進行李箱的東西。

"不用了。夠多的了。"

衣物都是可以現買的,就是她的藥是那里配不到的,所以整箱子幾乎都是藥。

"不行,古紀安的宅子靠海,又在山上風大,不然再帶點特效的外藥吧。"

說著他從一旁的抽屜里拿了兩之軟膏放進箱子里。

不管怎樣,他神經緊張是落下病了,對她的事情恨不得再多一個心去顧慮。

姚晚不攔他這過度的操心,反正攔也攔不住。

只是,

前天突然聽他提起要去古宅,她到是愣了愣,安平一直都不願意她出門,除非是由他自己跟著。可他公司的事情那麽多,所以大部分她的出行目的地是他公司。

此次的目的地卻安排的那麽遙遠,靠山又靠海的。

"這麽麻煩,那為什麽要到那里去?"

整理的手停了一下,含糊其詞地說。

"去那比較安全。"

他把巨大的行李放到床下,閃躲著她的目光。

"安全?"

這話她怎麽就聽不懂了,在這里不安全,外面反而安全?

心里一歎,瞞是瞞不過去了。

"晚晚,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她看著他嚴肅的表情,目光里的他微笑著吸了口氣,宣布重大事件的樣子。

"后天我們結婚。"

她眨眨眼睛,像在消化這個消息。

"誰?結婚?"

有點困難地問。

"我,和你。"

他拉著她的手,纂在手心。

"早點和我結婚吧,這樣我比較安心。而且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消息前些日子我也發出去了。"

她抽出自己的手,冷冷地說。

"那,今天感謝你還記得要來通知我。"

這算什麽?她自己不知道自己要結婚了,可別人都曉得了,等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來告知她一下就行了。那她是白癡?是智障?是沒有行為能力的人?

安平摸了摸她的發,坐在她的面前。

頭抵著頭,安平的目光里是一片真摯和焦慮。

"駱祖硯要我下星期和姚思簡結婚。簽定財產關系。"

什麽?姚晚驚訝地望著他。

"晚晚,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圈著她的手臂有些發抖,這個強勢的男人首次對她承認自己的軟弱。

姚晚心里一蕩,這樣的安平讓她沒有辦法抗拒。

"我是怕了,我很怕有上次的事情發生,你知道嗎?有那麽多的力量要把你從我身邊奪走,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方法來應對了。"

她苦笑了一下,機關算盡的安平啊............。

其實也好糊塗。

"安平,婚姻不能保證任何事情。"

你怎能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忘了呢?

"可要是那些可能帶走你的勢力被統統糾集起來。你會保證不離開嗎?你會在沒有婚姻約束的情況下,發誓永遠不離開我嗎?"

他一把摟住她的腰,沒有克制的力量幾乎要把她的腰桿扭斷。

"我不能。"

她承認,她會離開。如果可能。

"所以,我更不能讓你離開,我們要盡早結婚登記。"

他蠻橫不講道理,卻又讓姚晚覺得他的委屈是那麽深切,不忍再說下去。

"安平,我不明白。"

她歎了口氣,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捏成拳。

"我早就想問了,今天的我什麽都沒有了。"

"同一個平民有什麽差別?要報復我,你也報夠了。我都是這副樣子,還有什麽氣,你不能消的?"

她試著換一個角度來說服他。

"你放棄唾手可得的財產,和駱祖硯反目。說要娶我是為什麽?現在的我真的是連一點利用的價值都沒有了。你這麽做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不回答,他把她收在自己的懷里。

像是抱著一件世上絕無僅有的財富。

用鼻尖溫情脈脈地,一下又一下地蹭著她的后頸,說話時有暖暖的氣噴在她的耳垂。

"因為你愛我。"

姚晚無奈的笑了,搖搖頭。

"愛你的,不是我。二姐愛你。你應該娶她。"

"你愛的,你非常非常愛我的。"

他固執己見的時候像個六歲的孩子,完全聽不見別人的話。

"安平。"

她抬手環住他的背脊,將頭靠在他溫暖的肩上,輕輕地喚他的名字。

"安平,你放了我吧............"

她微笑著,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我累了,我真是累了......。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愛你更多一些,還是恨你更多一些。"

他把她慢慢地推里出自己的懷抱,用手擦干她的眼淚。

"你愛我。"

"雖然你總是否認。"

"可我很清楚,你很愛我。你什麽都不用去想,你只要愛我就不用那麽痛苦了。"

如果我那麽做,我會恨我自己,我會瞧不起自己,你為什麽就不懂呢?

姚晚無言以對。

"別離開我,我們在一起。誰都別想分開我們。"

我好不容易得到你,那麽費盡心機,那麽竭盡全力,才把你牢牢地留在我身邊。

"你是不會離開我的......"

他用迷惑人神智的眼神,用勾魂奪魄的笑容讓姚晚仿佛被催眠了。

他悄悄地解開她的衣物,狂熱的舔舐圓潤的肩膀上的烙印,好象可以皆此訴說他不盡的深情。

"你的身上有我的名字,我唯一的名字,所以你是我的。"

"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永遠都不要離開,好不好?"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里竟有哀求的意味,仿佛要是她此時說任何拒絕的話,都能讓他斃命。

所以當他再一次饑渴的索求著她的身體回應和溫度時,姚晚記得是自己用雙臂緊緊摟住他的頸,沉淪在他黑亮的眼睛里,第一次緩緩地抬頭吻了安平。

悠長缱绻。

古宅靠海傍山,風景秀麗。

白白的柔軟的細沙,藍藍的晴朗的天空。

頭頂上的椰子樹上結出的果實,由海風將那椰香和海浪的完美混合,然后送到她的心脾。

他們坐在一段粗粗寬寬的枯木上,看著不遠處有幾個不知誰家的孩子貪玩,笑鬧著,追逐著,從他們的眼前跑來跑去。

先把一頂遮陽帽,妥當地罩在她的頭上。又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喝點水。"

她順手接了過來,上下左右搖晃著,聽瓶里的水聲。

"累不累?坐了一天的車?"

"不累。"她心情舒暢地笑了,用手玩著沙子。

"有不舒服的話要說知道嗎?"

"嗯。"

他從褲袋里掏出一個藍色的小錦囊放到她的手里。

"這是送你的,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記得要收好啊。"

"什麽啊?"針角手工看來很精致。

"上次給你的定情信物不是沒了。這次這個別弄丟了。"語氣謹慎,交代小心。

她想起那塊碎了的玉器。

這次是什麽?她好奇地想打開看看。

"別,現在別打開。"

他抓住她想要拆開的手,將錦囊掛在她的脖頸間。

"等明天,等明天再看吧。"

她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點點頭。

任安平緊緊把她的手交握在手心里。

"就是明天了。"他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笑地很開心,搖了搖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明天,我們要結婚。"

"明天,你要嫁給我。"

"你要做我的妻子了。"

"你不知道我等這天等得有多久。"

"成天跟著你,東也追西也追。這下你可總算是我的了。"

她出神地聽著,聽著聽著就有種想要睡著的感覺。

安平說話的聲音一直妣美吟游詩人。

此刻,他寬寬的肩膀突然有了格外的吸引力,讓人不由地想要靠上去,而她也這樣做了。

他也沒有驚訝,也沒有奇怪。他自自然然環著姚晚的肩,讓她可以靠地更舒服一些。

"等過些日子,一切都安定了。我們就去瑞典定居。"

"我要把你的腿治好,把你養的結實點,健康點。"

"這樣到第二年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要第一個孩子。"

"然后,我們帶著他/她回來度我們的二次密月。"

"到第四年的時候,也許我們的第二個孩子也會誕生。"

"我們也帶他回來度我們的三次密月............"

她偷笑著睜開眼睛,瞧見他下巴上一顆不易察覺的小痔,忍不住反駁。

"你以為我們除了生孩子就沒別的事了?"

他看著遠處的那些蹦蹦跳跳的,天真活潑的兒童用沙子蓋出了一個小小的雕堡,手舞足蹈。

"我喜歡孩子。尤其是我們的孩子。"

她不說話,將自己的手緩緩的抽出,然后和他掌心相對,十指相扣。

他也不說話,微笑著將懷里的她圈得更緊些。

像一幅畫一樣的相依相偎,天長日久,海枯石爛。

過了很久,他輕輕地說。

"我想吻你。"

"這里有人!"她紅著臉,把他推遠一點。至少也要顧慮一下那些未成年的小朋友吧。

"沒關系,他們看不見的。"他低頭笑的很壞,亮亮的白牙閃著她的眼睛。

說著他一手抓下她頭頂上的那頂大大的白色帽子擋在他們的前面,另一只手溫柔地捏著她想要閃躲的下巴,密不可分地貼著她的呼吸。

"你看,我們可以悄悄的來。"

房間很大,陽台靠著海岸線,幾乎可以把整個山地的美景收入眼底。

她憑窗而坐,夜空里繁星點點,海風宜人,古宅是集合所有休閒度假勝地的優勢,讓人不由的要去愛上這兒的。

明天要結婚了。奇怪,兩次要和她結婚的都是同一個人,緣分這東西真是怪,你逃也好,你躲也好,那和你相連的紅線總是要把你帶回原地。

翻來覆去,千回百轉。

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安平是她生命里的繞不去的命中注定。

想到下午他的話,她抓起脖子上香囊,調皮狡狤地笑了。

自言自語,"你就是吃定我了?"

這一刻,她瞧見了不遠處幸福的模樣。

突然她緊閉的房門被打開,一切的風云色變從刹那間上演了。

"你是怎麽進來的?!"

天呐,這里警備森嚴,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怎麽有這種遁天入地的本事。

剛剛進門的小寺,超越年齡的機警地示意她從窗台邊進來后才回答。

"四叔和駱叔叔幫忙,給了這里守門的一大筆的錢。"

姚晚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寺你剛剛說誰?"

"四叔叔和駱............。"

四叔叔?是姚禹?四哥?!

"你說的是姚禹叔叔?"姚晚緊張抓緊姚程寺的手臂,生怕這是個夢。

"嗯。"小寺點點頭。

哥哥他沒死?!姚晚幾乎要歡呼起來。可是他把小寺送到這里來干嘛?

姚晚話還沒問出口,就見姚程寺熟練地從腰里掏出了輕型F58手槍。

退檔,上膛,戒備地舉槍靠著門邊,認真地聽著突然走來的腳步聲。

什麽時候他學會用槍了?

姚晚吃了一驚。

難道那所寄宿學校還教十一歲的孩子用槍?

他又是從那里得到這種殺傷力的武器?

可能是腳步又走遠了,孩子的臉上神色終于沒有的防御。

"小寺?"

她指著他手里的家伙,不敢置信。

"姑姑。我得保護自己,還要保護你。"

他非常自然地解釋,到像是她大驚小怪了。

可是......

她還沒開口,小寺又笑眯眯地問。

"姑姑,你明天要結婚嗎?"

"嗯。"她也笑了笑,把他拉到自己跟前。

"既然你來了,明天當姑姑的小花童,好麽?"

親熱地耙了耙他短短的發,好多的汗啊。

她拿起桌上的毛巾想要替他擦擦。

小寺蓦地一退,讓她的手懸在了空中。

怎麽了?今天這孩子為什麽這麽奇怪?

姚晚蹙眉望著他表情僵硬,像是被逼吞下了一枚毒藥。

很快,一秒钟的時間。他又天真無邪地說。

"好啊,我來當姑姑的花童。"

"不過,............"

他抬頭看著牆上懸掛的白色的婚紗。

"姑姑,真是可惜,要是我爸爸和媽媽都活著他們就能來參加了。"

"對不對?"

姚晚的臉面不由凝重了起來。

"誰知道,他們就死了呢?"

"還死的莫名其妙。"

"我到現在也沒明白,那些人為什麽那些要那麽做呢?"

"我們全家一個都不不認識他們,可為什麽要害我們呢?"

他小小的臉,越來越悲憤,小小的身體,越來越激動。

最后,他幾乎是惡狠狠地瞪了姚晚一眼。

"小寺......?"

干嘛這麽看她?好像在看一個背叛者,看得她手腳冰涼。

"四叔讓我來,是要把這信給你。"

他突然又平靜了,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箋給她。

信?是指責她的信?是囑咐她的信?又或是別的什麽?

姚晚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

然后,一行行的黑色字體就像刀尖一樣,慢慢地把她的心凌遲。

她只覺得天懸地轉,一切仿佛乾坤逆轉。

小寺撿起飄落在地上的信紙。

看著臉色蒼白,攤坐在床邊的姚晚。

"姑姑?信里面寫什麽了?"

小寺故作困惑地問,將信放進她的右手。

姚晚用手掩住自己的臉,虛弱的搖搖頭。

"沒什麽。"

讓這麽小的孩子知道這些對他不好,既然他不知道信的內容,就說明哥哥也沒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她認為隱瞞對小寺比較好,可是她那里又知道信的其中一些地方還是通過他的復述才寫成的。

"哦。"

他在她的身邊坐下,將頭放在她的腿上,就像他小時候最喜歡的姿勢。

"姑姑,你明天是要和安平結婚嗎?"

她不回答,用力地捏了捏手里紙。他笑了。

"四叔說你明天會和我走,對嗎?"

她也沒作聲,他斂了笑容,很迷惘地看著她。

"姑姑,我們明天會做飛機離開嗎?"

"我很怕。萬一手腳分家,支離破碎。就連頭都會找不到。"

"姑,你說這樣一來,人還能上天堂嗎?"

這話說得像個重錘敲在她的胸口。

"別......"

她想說別說了,可是話未出口卻突然喉嚨發甜,嘤咛一聲。

嘔出一口鮮血。

染紅了大片的床單。

小寺嚇呆了。

"姑姑?!"

"姑姑你怎麽了?!"

"姑姑,姑姑是我不好,我該氣你的!我再不敢了。"

小寺是真的驚惶地哭了起來,趴在她的身旁,不知所措。

她倒在了床檐邊,她想擺擺手對已經開始哭泣的小寺說,不要緊的,你別叫了。

可是才張嘴又是一大口的血流滿了她的手。

"晚姑姑!!"

"姑姑你別嚇我呀!"

小寺到底年紀小,他失魂落魄地大聲驚叫了起來。

失策的喊叫聲招來了很多人,保镖,古紀安,當然還有安平。

他看見了信,那信一直就被我握在手里,上面還有著我的未干的血跡。

小寺哭喊著,收繳了槍支被他們帶了下去。

他用手輕輕地擦掉我嘴邊的血,臉上的驚魂未定讓他有點蒼白。

"那不是真的。"

"我沒有干。"

我看著他,他很真摯的目光,卻難以打動我。

安平,為什麽總要來撞擊我的愛?為什麽總要考驗我對你的信任?

"安平。"

我第一次覺得我真是不懂他,為什麽我們糾纏了兩年,我就是不懂他呢?

我覺得深切的哀傷幾乎把我淹沒了。

"你說你愛我。"

"可事實是你要利用我得到財產。"

"你說你愛我。"

"可是你卻傷害了我所有的至愛親朋。"

"你說你愛我。"

"可是你把我騙的像個無知的白癡。"

"這就是你的愛?你就是這樣愛我的?"

我冰冷的手,被他纂在手心里。

不久之前,我還貪戀著那里的溫度。

在他被襲的那刻,我清清楚楚地聽見過自己心里的聲音。

我感激著他的平安無事,我害怕他真的會從我生命里消失。

但是,我不懂,我真是不明白,他的出現為什麽就成了我家人的一場浩劫呢?

"安平。"

我喚他的名字,簡單的兩個開口音。

我們緊偎輕輕,暢想未來的下午還在眼前。

"我是個小女人。"

我看著牆上那件訂做的白色婚紗,真是美,真是所有女人千嬌百媚后的一個空谷回音。

"我不夠果斷,我不夠大器,我不是那種可以慧劍輾情絲的女人。雖然你傷了我一次又一次,可是不管我是怎麽說的,我是怎麽做的,我的心卻始終如一,對你難舍難分,存有依戀。"

他有些激動地,欣慰地望著我。

"甚至有時我恨不了你,我就非常恨我自己。可是,過后我又不能不對自己的心投降。"

我終于收回自己盯著牆的眼神,皺起眉,看他。

"但是......"

我微笑地說:

"我能原諒你一次,我能原諒你兩次,可是我不能總是笑著看你殺了我的親人,又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吧?"

他震動地顫了顫,我覺得他一慣成熟又冷靜的臉有了裂痕。

有了惶惑不安,盯著我面無表情的臉。

"晚晚,我沒有干。"

"那不是我干的,你要相信我。"

"你給我時間,我會向你證明,我沒有參與這件事,好不好?"

他幾乎是要苦苦哀求地說著。

我看他一副急迫的表情,竟心里一酸,泛出了眼淚。

打濕了我用力扳開被他握著的右手。

一根又一根。

"安平。"

左手后面是右手。

"你讓我恨不得,又愛不了。上不上去,下不下來。我的愛就這樣被你磨啊磨。可它會穿的,你知道嗎?"

我攤開空空的掌心放在他的面前。

"別這樣看我,晚晚。別這樣。"

"我愛你啊!我只是太愛你啊!"

他的臉仿佛變成了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卻又被冤枉地要求他認錯,驚慌失措在他的臉上交錯。

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賭盤上一場又一場的輪回。

總是要回歸到某一個點。

安平和我之間一直有問題,只是他視而不見,而我又無能為力。

他太專制強悍了,而我又太優柔寡斷了。

他對愛越是做努力,我就離他越遠。

他越是希望我的目力所及范圍內只有他。

他就越被我排斥在我心靈以外。

多無奈的悖論啊。

我在心底幽幽地歎了口氣。

我閉上眼睛,我不想再看了。

任他一聲聲的叫喚我的名字。

我死死地閉合眼睛。

再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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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2:54
第19章

婚禮,我人生第二個正式的婚禮。

不同于上一次。安平選了很隱蔽的地方,不再大張旗鼓,不再無所顧忌。

他顧忌著駱祖硯,顧及著所有人,顧及著我。

'咣咣噹噹'我可以活動的左腳上多了一個鎖鏈。

雖然是斷了右腿,可是看來他還是不太放心。

他解釋說,只要我回心轉意,他就立刻恢復我的自由。

我笑了笑,大自由都沒有了,小自由不要也罷。

他無語,灰暗的臉色就像今天的天氣。

不過,我總是要離開的。

我不可能當一切沒有發生過,我不能不介意著曾經的傷害。

于是這次我帶著小寺再一次出逃了。

遠處的吠叫聲近了,更近了,我可以聽見爪子趴門的聲音。

小寺圓咕咕的眼睛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知道他在害怕。

因為我也害怕。

忍著疼,我把他摟進懷里,仔細地瞧著他的發旋,我大哥唯一的孩子,我要保護他。

"出來,我知道你在里面。"

"晚晚,出來。"

我不吭聲,我就是這世界上最愚蠢的駝鳥,以為把不出聲,門外的人就會走開。

四哥就要來了,車就在離這兒不遠處。我不能想像在落到他的手上有什麽樣的遭遇。

小寺會有什麽樣的遭遇。

可門還是開了。

小寺被拉開了我的身邊。

他此刻的臉上又有了國王一樣的傲慢,帶著獨特的,冰冷的,刻薄的笑容。

他看著小寺,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剝,挫骨揚灰。

"就是你這個該死的小鬼干的好事。"

小寺不服氣的瞪著他,死死地咬著牙。

"虧我還把你從那個人間地獄里救出來,你就是這麽回報我的?"

"你殺了我父母,你還想我謝你?!見鬼去吧!"

他梗著脖子,紅著臉,叫囂地像個小獸。

小寺不在安平的眼里,對于來自小寺的威脅,他覺得不值一提,輕輕嗤笑。

"連個正牌的仇人都沒搞清楚,你就要報仇?"

安平站到他的面前,嘲弄地拍打他的臉。

"你別讓我笑話了。"

小寺憤怒地想要用腳揣踢安平,卻被他自己身后的兩個保镖制住,在他柔軟的腹部打了一圈。

頓時,他彎下了腰。

我心疼極了,卻又不能幫忙,只是焦急地在一旁希望安平不會對他怎麽樣。

"你這個魔鬼!我們全家都是被你害的,爺爺,爸爸媽媽,晚姑姑都是因為你才會變成這樣的!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償還這一切!"

小寺的右臉被強迫壓在地上,脖子上的青筋一絡一絡地突了出來,可是他還是堅持地瞪著安平。

"真是啊。"

"聽誰說了我那麽多的壞話?毀了姚家?這是我干的。可我的晚晚變成這樣卻是你們姚家人害的,我怎麽舍得傷她一星半點?我不是一直在保護她嘛。"

他話是對著小寺說的,卻又當著我的面,擺明是要我聽。

我那里還管得了他,此時,我只是希望小寺別在多話了,千萬別激怒他了。

"呸!少在這里道貌岸然假惺惺的了,是駱爺爺親口說的。他說你根本就是盼著姑姑她無所倚靠,好讓你今后可以為所欲為,由人擺布!"

"駱爺爺?"

安平譏诮地笑著地踢了踢地上小寺。

"是駱祖硯吧?他的話你也信?"

"他的話我不全信,可是............"

小寺飛快地瞥了我一眼,回給安平一個報復的微笑

"難道不是你故意讓姚思簡找到我晚姑姑,所以才會害的她后來斷了腿!"

小寺的聲音如雷般的響,在場每一個人都聽見了,所有人都看著我倆。

可我的眼睛里只有他。

我從未像此刻一樣希望自己是個瞎子。

那麽就不用看見他的張口結舌,慌作一團。

"不,不是這樣的。"

"晚晚,聽我說,總是找不到她,所以我想著要引她出來。我根本沒想到后來會............"

他這才意識到說漏了嘴,驚詫地看著我。

這話比利劍更刺痛我心里的某個角落,他故意的?!他故意讓二姐找到我的?!

我是引出二姐的一個餌?

他拿我做餌?

我怆然又自嘲地笑了。

也對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憑他的本事真要藏個人,又怎麽會被姚思簡找到呢?

原來,我又被他給玩了。

心頭那股疼痛又竄了上來。

甜腥的感覺已到了喉口,我用力地往下咽。

就像咽像生命里的源源不斷的苦澀。

我突然想到,父親在很久以前就對我的告誡。

小晚,你太重感情了。這不好,你這樣的性格容易讓自己陷入困境。

而我以為什麽都可能是假的,但感情總是真的。

感情怎麽會假的了呢?它連著人的心啊,心怎麽能假呢?

原來,爸爸早就看到了這天,他早就對我提出過警告。

只是我愚昧無知,自作自受。

現在,我只是想問。

這世上究竟什麽才是真?什麽才是假?

安平,你對我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在你變幻莫測的心里,也許根本沒有對我的愛。

枉我愛你如此,枉我一腔的真情就被人幾次三番的踐踏,枉我信你會好好待我,枉我夜夜受良心的啃噬,枉我騙人騙己地以為你愛我。

原來不過一場春夢,醒來了無痕跡。

"晚晚?"

他試探地叫著我的名字,就像觀察著受驚小兔的反應一樣溫和。

"晚晚,我一直都后悔她傷了你,我......我以后會補償你,真的我會............"

"別說。"

我抬手捂在自己的耳邊,阻止了他的話語。

此時此刻,

雖然不想承認,可我的確非常害怕,害怕聽見他的聲音,這聲音我太熟悉了,總是在夜深人靜時對我溫言軟語,好聽地如同流淌著他心里的深情款款。

"請你別說。"

一種窒息的酸楚湧上我的眼底,于是,我努力把眼睛睜地大大,看著他,像透過他而看到了現實世界的那一片混沌,渾濁,和--肮髒。

"請你給我僅剩的尊嚴留點退路,請你別讓我瞧不起你。"

聽到這里,他沖我邁了一大步,張嘴想說話。可是又像是畏縮了什麽般的,喏喏地又退了三步。

他用可憐的,孩子似的,受傷的,哀求的,幾乎包含了無數復雜的眼神望著我發呆。

甚至他的眼眶已經泛紅了。

幾次要開口,又緊緊地閉上。

他那副樣子讓我以為他快要哭了。

哭這麽軟弱的表情原來也會出現在他的臉。

最后是,他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撕心裂肺地吐出了一句。

"晚晚,不管你信不信。"

"對你我是真的。"

我臉上的表情一定不符合八點檔女主角的要求。

因為我沒有撲到他的懷里,幸福又感動地流下熱淚,最終對他冰釋前嫌。

我不負責任地笑場了,笑地咳嗽了起來,咳地上氣不接下氣,然后氣喘噓噓地帶出了早就洶湧的紅色血液。

所以和我對戲的男主角,眼里非但沒有生出希望,反到多了一抹絕望。

他長歎口氣,虛弱無力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抬頭望著他,不躲不避。

于是,他想要摸去我的唇邊血跡的手,變成了一個僵硬在空中的滄桑手勢。

"你............"

他啞然了,我的目光冷的連北極都會下起雪來。

我說話了,我說:

"駱子平,為什麽我要認識你?"

"現在我只是恨不能馬上死掉,重新投胎,把你忘的干干淨淨,希望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遇見你。"

他驚異地盯著我,一動不動,連眼都不眨。好像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我不願意再提及那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诠釋著我對于愛情的傷心和絕望。

那個名字載滿著我曾經對愛情的全部向往。

那個名字死在了我的心里。

眼前站著的是另一個人,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相信嗎,這不是幻覺。

他哭了,雖然只有一滴淚。

可是他真的哭了。

在我一個人的面前,他落淚了。

我們彼此傷痕累累。

我流血,他拿淚償我。

他說。在那滴眼淚還未干的時候。

"你走吧。"

"我放了你。"

那輛黑車來接我的時候,順利極了,平靜極了。

所有的保镖都被遣散了下去,若大的草坪上只有我們三個人。

婚禮用的粉紅色氣球飄在空中,扎成一團又一團,漂亮的像幅畫。

我看著它們發呆。

直到由遠到近,有兩個人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是駱子安,他去看躺在地上的小寺的傷,確定他是否並無大礙。

而另一個人,那個穿著寶藍色西裝玉樹臨風的男子,則向我走來。

他微笑著叫我的名字。

"小晚。"

然后伸出手,彎下腰溫暖又欣喜地摟住了我。

"我來了。"

他的身上依然如故帶著的藥味沒變,他喜歡用尾音叫我的名字的方式沒變。

可我居然像個木頭人一樣,連一點情緒都沒有。

就像是被人激動興奮地抱著的木樁,感觸著這重逢團聚。

無動于衷,神情麻木。

這冷淡馬上讓他奇怪地盯著我瞧。

盯著我這個已經有五年未曾見面的小妹妹。

"小晚,我是你的禹哥哥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用手背偎著我的臉,自責又內疚地說。

"小晚,你在怪我嗎?"

"怪四哥現在才來接你?"

我側著頭和他對視,慢慢伸出了手,用手指劃過那出落地更加清朗的五官。

小時候,三哥總是笑四哥秀美的像女孩。

可我不覺得,我總是喜歡偷偷看四哥。

因為我有張和他酷似的臉。

而此時,這張臉竟讓我有種恍若隔世般與自己對視的感覺。

眼前的這張臉,不就是過去的我?

把快樂和滿足隱藏在眉宇之間,縱情笑,暢快哭,不需要任何理由。

怎麽到了如今,我想念了五年的哥哥近在咫尺,我卻沒有反應呢?

"小晚?"

"小晚,你說話呀,你怎麽了?"

那張臉有些慌張,我在慌張些什麽呢。

我奇怪極了。

"小晚,你別嚇哥哥,你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

那張臉驚詫極了。

我的臉還會驚訝嗎?我還會被什麽事所驚駭住嗎?

我不是過盡了千帆,看盡了人世?

"哥.................."

這聲呼喚,就像沙啞的烏鴉臨死前的最后的鳴響。

這就是我發出來的聲音嗎?好難聽啊。

"我............。"

一口氣提不上來,我簡直是在用肺腔說話,竟然還有笑意夾雜。

"我的腿沒了。"

"現在我們又一樣了。"

他的右腿瘸了,我的右腿也廢了,我們兄妹真是一樣了。

不但臉長得像,連身體的殘缺都一致。

"有意思吧,哥?"

我兀自的笑了起來。

四哥就像是被無形的手痛擊的幾下,清秀的臉扭曲變了形。

他垂下頭,捏起自己的手,狠狠地扯著地上的草。

"駱--子--平!"

咬著牙齒,從四哥的嘴里碾出了那三個字。

蓦地,他握起拳下死勁砸向了那個人。

"你這個混蛋!"

"你把我妹妹弄成這副樣子!你怎麽敢害她害成了這樣!!"

"要不是子安有交代。我真他媽是想一槍打死你!"

他站在那里,任我四哥打得鼻青臉腫。

他一動不動,就像一個雕像。

他的眼睛牢牢地望著我。

似乎是想要用眼睛把我的臉拓印下來,篆刻在他的靈魂里。

那雙眼睛里有我曾那麽接近的幸福。

可為何上天又要我承受現在的孤獨?

不是說我們要一起的嗎?

眼看著到手的幸福,就這樣灰飛煙滅,面目全非。

駱子安跑了過來,他緊緊圈住我哥哥的手。

"別打了,禹。你要把他打死了!"

哥哥在發怒的時候是聽不見人勸的。

他掙脫開來,重又回到已經快要攤倒在草坪上的駱子平的旁邊。

在他想要繼續打下去的刹那。

我很平靜地說。

"哥,帶我走吧。"

糾纏在一起的那三個人同時愣住了。

"我不想再留在這兒了。"

哥哥不甘地停止了攻擊,駱子安感激地朝我笑了笑。

他還是看著我,不說話。

駱子安和四哥先去把小寺弄上車。

于是,就剩我們默默對視。

我坐在輪椅上,他踉踉跄跄地站在原地。四哥看來下手很厲害。

今夕是何夕?

他在一天之內竟落魄至此。

我不想看他這可憐的樣子。

我搖著輪椅穿過他的身邊。逃命的速度。

突然,他叫我,很大聲很大聲。

"晚晚。"

可今天的風也真是很大,大的可以把人的聲音刮走。

"晚晚,我............你"

我什麽也沒有聽見。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我聾了,我瞎了,我什麽都聽不見了,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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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3:13
第20章

古宅真的是山勢險峻,而且海邊又礁石密布。

駱子安的車繞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沒有見到先前停在岸邊的油艇。

甚至我們在山上的幾乎星羅密布的小道上迷路了。

"奇怪,怎麽回事?"

"我們好像在同一個地方轉。"

駱子安皺著眉將車子熄了火,走下車。

四哥也跟著下了車。

他們決定先去附近觀察一下周圍的路況,以便確定我們所在的位置。

我和小寺留在車里等他們。

小寺躺在我的腿上,開始呓語,我摸了摸他的頭,燙手的很。

可能是受到了頗多的驚嚇,昨晚又著了涼。他已經發燒了。

"好熱啊,姑姑。"

"我好難受。"

小臉仿佛很難呼吸似的把臉漲地紅紅的。

我很擔心地望著他。

手邊又沒有可以降溫的東西,我只能用手帕一遍又一遍把他額頭上的汗擦掉。

而車內由于熄了火,沒有了空調。上升的溫度漸漸地連我都受不了了。

不如開窗透透風吧。

我看了看那緊閉的車窗。

做了個愚蠢又要命的決定。

我打開前后的車窗,最尖端技術研發的防彈玻璃,被搖開的那刻,就沒有了任何的保護。

我把自己和小寺置于了危險的情況。

今天是個什麽日子,

風云際會?所有的人都傾巢出動了?

"把她弄下車。"

一個清楚明白的命令。

旁邊的車門立刻被麻力干脆地撬開了。

我睨了小寺一眼,不敢輕舉妄動。

他太陽穴上抵著黝黑的,冰冷的槍眼。

三個黑衣打扮的男人把小寺留在了車上,而押著我到了一條隱蔽的小路上。

我很合作的既不叫,也不掙扎。

我怕他們會惱羞成怒一個狠心,倒對小寺不利。

只是猜測著,會是誰?

真奇怪,

每次就在我要獲得自由的時候,總會差了那麽一步距離。

押著我的人把我硬生生往地一扔,就離開了。

好痛啊,膝蓋和手掌都流了點血,我無暇計較,先趕緊狼狽地用手肘撐起自己的身體,

"久仰你的芳名啊,姚小姐。"

"今天總算是見到你了。"

隨著聲音的靠近,一雙锃亮的皮鞋和一根烏木木枴慢慢進入我的視野。

我霍然抬頭,朝著說話的方向。

鶴發童顏,仙風道骨說得大概就是眼前的這位老人。

他有點所謂世外高人的超凡脫俗。

"是有幾分姿色。不過不如當年的謝禹晚漂亮。"

他微笑打量著我的樣子,又念著我母親的名字,竟仿佛在感歎一位故人。

"駱祖硯?"

我不作第二個猜測。有本事在這里出現的老人,大概就是他了。

"我喜歡聰明的姑娘。"

我心里一沉,果然是他。

早該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不會放過我的。

"你想怎樣?"

特意把我抓了來,總不會只是要見我一面。

不如問清楚,免得被他笑話。

駱祖硯挑了下眉,看我一眼。

"姚啟揚的女兒倒是個個都有些膽色,大難臨頭,不慌不亂。不像你父親。"

"不過......,"

"你不怕我將要對你'怎樣'嗎?姚小姐。"

我不喜歡這語言里的對我父親的蔑視,于是我努力地挺直腰桿。

出奇地冷靜地望著他。

"悉聽尊便。反正你們駱家的人不都是個個心懷叵測,手段歹毒的嘛。"

我還奉上一個微笑給他。

"呵..................呵。有點意思。"

他頗感興趣地在我身邊走了起來。

我冷若冰霜地板著臉,只覺得被一只殘忍森寒的毒蛇盯住了。

繞圈在我身旁三次后,他用手里那根木拐架在我的下巴上,抬起我的頭。

"你既然說我們駱家人個個心懷叵測,手段歹毒。我也不能讓你失望了。"

我嗤笑一聲。

本來你就沒打算要放過我。只怕是早有預謀,想把我斬草除根。

他從口袋掏出了一把的匕首,細心地用手帕一下一下的擦拭著,直到它泛出懾人的青光。

"你們姚家最大的本事,就是迷惑人心的能耐爐火純青。"

"不管是男是女。你還有你哥哥,一個把我最好的繼承人給弄得失魂落魄。一個把我最得力的助手挑唆地處處和我作對。你們這麽可恨,要是太快樂,我怎麽能允許呢?"

我緘默,粉臉青寒,用力捏緊自己的拳頭。

"所以,我想到了個好辦法,一個真正的好主意。"

"我要讓你和少康一樣,暴斃在森林里。作為對你父親曾給我最好生日禮物的回贈。"

"姚啟揚那麽疼你,要是把你的頭和你大哥一樣割下來,然后送到他的面前,你說他要是不氣的心髒病發而死,是不是不太可能啊?"

他蹲下聲來用詢問的口吻對我說,好像他一會兒要殺的人不是我。

"而且,事后我可以再假禍給子平,怎麽樣?到時候,你哥哥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姚家和駱家之間的恩怨,就能繼續下去了。"

他興奮無比笑著,那快樂簡直不正常。好象對姚家的報復是他活著的源泉和動力。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背脊上冷汗涔涔。

一個瘋狂的老人。

由于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唯一的親人。

他的世界崩塌了,只有恨可以維持他的生命。

所以他執著于一場持久的報復戰。

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盯著我。

"你這麽看著我,不是在可憐我吧?"

警告的眼神很凌厲。

"你說呢?"

我掃了一眼自己臉頰上,那把匕首正貼著冰冷地游走。伺機要用力地割斷我的喉管。

這種情況下,除非我是傻子,不然有誰比我更值得可憐?!

"你是個有意思的孩子,可惜要死了。"

他假惺惺地感歎著。

"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逗弄即將要死的獵物,是他這種人的樂趣。

我怎麽也不能滿足他這可鄙的願望。

我睨著他,挑釁的眼睛里有一撇冷冷的笑。

"我沒什麽可說的。可是,駱老先生............"

"事實上,我同情你。你這輩子沒有榮幸和真正的'人'接觸過。所以你不知道適可而止,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

我正視著那老練深沉的目光,從未有過的鎮定自若。

他眉心由于歲月留下的道道皺紋,此刻銳利地擠在一起。

"你的確和你姐姐不一樣。難怪子平那小子被你迷惑住了。"

他愣了愣,接著飛快地抬起手上的匕首,抓住我纖弱的脖子。

"所以,我就更不可以把你留在這世上了。"

他眼里殺意四起。

難道就要命喪于此了嗎,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等等!駱爺爺。"

從我身后居然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那個經常在我惡夢里出現的聲音。

"讓我來,讓我殺了她。"

駱祖硯猶豫了一下,看著那個穿著紅衣帶著墨鏡,風姿綽約地像走台模特的女人。

"我是她的姐姐,她是我的妹妹。"

她優雅地摘下眼鏡,微笑著對我說。

"我要親自送她去黃泉路。"

我們靠得很近。

我能聞見她身上的COCO香水味。

那香水是她十七歲的時候,第一個追求者送她的。

限量版的一款。非常特別的地方在于,它的前味是百合花,中味是百合花,后味是百合花。

用三種不同時間綻放花期的同一種花。

聞地時候,開始嗅覺先會被麻痺,然后就只能聞得出這一種味道。

強迫性很濃的香水。她卻很喜歡。她一直就只擦這一款。

"小晚。"

她對我璨若春花地一笑,毫無芥蒂的樣子。

"你,恨我嗎?"

我不說話,根本的就不看她。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把玩著手里的槍,自問自答。

"恨的,對吧。"

她低下的頭,隱藏了她的表情。

"恨我是應該的。"

"我把你欺負的很慘。"

"是我騙你說沒有了財產,安平就會放了你。得到原本該是你的財富。更是我親手把你推下了斜坡,讓你變成了癱子。"

"你一直都讓著我。你故意把可以告我的罪證都燒了。你甚至把名下財產給了我。你是想成全我吧。"

"你太好了知道嗎?每次你對我好,我就不由的要恨你。"

原來對人好也會被人恨,那我何必勉強自己做了那麽多?

我苦笑。

"所以,這一次.................."

我諷刺地抬頭瞧著她。

既然,她這麽稱功頌德地似得感謝我。

那麽抵在我胸口的槍,怎麽解釋?

"------就讓我也幫幫你吧。"

幫我什麽?幫我把自己殺死?

她往后板了下塞膛,將槍口瞄准了我的心髒。

要來了嗎?

她要殺了我。

這時,她居然溫情脈脈地抱我入懷。

我聞到撲鼻而來的都是百合的芬芳。

她的臉我還是看不見,她的頭湊在我耳邊,像我們都是小姑娘的時候一樣。親密無間的距離。

她整了整我的發梢,像記憶里的十五歲的樣子。

"小晚。"

"你是個好妹妹。從來都是你讓著我。"

很輕很輕的聲音,就像怕驚動了孩子美夢的母親。

"有件事我一直誰都沒有告訴過。"

"其實我喜歡你。"

"砰"的一聲。

瞬間。

風聲鶴唳,生離死別。

我聽見天空有雨漂落下來,淅淅涖涖的打在樹葉上。

就像晚秋時節花圃里的最后,也是最美的百合花凋零的哭泣。

我的手上都是血,那血染滿了我的掌心,染滿了我的衣服,甚至染滿了我的全身。

她離我很近。

所以,我鼻子里的都是花香。

我的眼里都是她的笑靥。

從我有記憶時起,她就一直都很美麗,生機勃勃,神采飛揚的讓所有見到她的人都會情不自禁愛上她。

她笑的時候,天地是會黯然失色的。

尤其是此刻她笑得那麽安詳,那麽溫柔,那麽幸福優美。

"我把欠你的都還給你。那份財產還是你的。"

她抬起一只手摸我的臉,仔仔細細,不肯放過一個細節。

"姚晚,"

"替我照顧他...............。"

她的手頹敗地摔了下來。

我傻傻地看著她右手里那柄槍。

她的手腕在剛才抱我的時候,竟神不知鬼不覺的轉了彎。

所以,槍口對准的是她的心口,而不是我。

"二姐?"

我顫抖著用手去捂住那個窟窿。

"二姐!!"

那個冒著鮮血的窟窿,它那麽丑陋,它怎麽可以出現在我二姐的胸口?!

"二姐!"

"二姐,你說話呀,你別不理我呀!"

"我沒有真的恨你啊,你醒醒啊!!"

為什麽止不住?

為什麽我用了所有的方法。那鮮血還是源源不斷地流出來。

"可惡!!"

"果然,姚家的人一個都不能信!!"

我身后站著的駱祖硯氣急敗壞剁著腳。

在我什麽都尚未感知之前,形勢大變。

我們以槍相對。

我的腦袋上頂著十幾個冰冷的槍眼。

可我不怕。

我倨傲又不知死活地抬首瞪著他。

我們彼此都沒有輕舉妄動。

我不擔心他開槍,他也沒法向我開槍。

因為他的腦門上也有著致命的威脅。

"爺爺,放她走。"

這個時候,是他出場的最佳時間了吧,是啊,一切不都是從這個男人救我開始的嗎。

駱祖硯看著站在身側男子。

眼神里滿是怨恨和被背叛的入骨恨意。

"子平,你就是這麽回報我這二十多年來的養育之恩的?"

拿槍來要挾他?

駱子平愧疚地眨了眨眼,雖然他語氣誠懇,但是手里的槍卻沒有放低分毫。

"爺爺,對不起您了。可您一定放了她吧。算我求您了。"

駱祖硯年邁的身體禁不住一顫。

"求?"

從齒縫間軋出這兩個字,他的手指像指著一個罪魁禍首般凜冽地指著我。

"你這恐怕是第一次來求我吧,就為了她?!"

痛心疾首地哀歎道。

"子平,想想你的豪情壯志,想想你宏圖偉業的理想,你真的願意為了她都不要了嗎?!"

"你忘了我跟你說過少康的事了?世間惟情害人不淺!"

"你要還是我當年認下的孩子,現在你就去把這個女人給殺了,不然,----"

他突然眼神絕決,高聲喊道。

"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她!!你開槍好了,我跟她同歸于盡!!"

駱子平不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笑著看他。

來啊,來殺了我啊。

她在笑。

她笑著的眼睛里寫的就是這個無情的內容。

她一點也不求饒,一點也不害怕。

一點都不屑他的營救。

他知道她比起死,更恨。

慢慢地他的槍頭掉轉,從駱祖硯的腦袋上移了下來。

從胳膊旁在緩緩地升起,對准了我的心髒。

我忍不住笑的越發張揚。

我--姚晚驟然之間已是人人欲除之而后快的毒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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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3:35
第21章

他准備扣下扳機的時候,我沒有閉上眼睛。

這輩子,我想我做的最錯誤的決定就是閉上眼睛,不願面對現實。

所以,在最后的這一刻,我睜大眼睛了自己的眼睛。

于是,

就像有了一塊放大鏡,讓他手里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以無限倍的誇大展現在我的面前。

那短短的,又漫長無比的幾秒钟。

是我今生今世記憶里的一個烙印。

所有的人退開了一步,誰也不想讓我的血濺到他們的身上。

駱祖硯對我露出了最后勝利者的微笑。

駱子平可真是他的好孫子,什麽是生命里的至關重要的東西?

他們決不會選女人還有------------愛情。

"姚晚,對不起。最后我還是要舍棄你。"

哦..................。

舍棄我?

舍棄吧,反正你從來沒有真的把我當做你心里的唯一。

惺惺作態又何必。

"其實,第一次見你我就愛你了,可惜你都不知道。"

他步步靠近,我陣陣發涼。

是啊,你要是今天不說,我永遠都不用知道。

對我這樣的死囚,你打算用那偶然的憐憫來施舍我?

安慰我其實我也沒有蠢到有始至終都被人耍弄。只不過自己份量就那麽些,卻癡人做夢的以為你會有所改變。

"姚晚。我..................。"

沒有聽見他后面的話,因為射程足夠讓我斃命了。

我們只有一步之遙。

從此以后天人永隔。

槍林彈雨的轟鳴過后是一片寂靜。

四周靜地能聽見槍支里發出的空膛彈跳聲。

就像一場惡夢過后,聽見的第一聲的鳥啼。

駱祖硯忡怔地站在原地半饷,終是咬著牙齒,面色鐵青。

"子平!你--------!!"

他懊惱忿憤的使勁地用拐杖擊打著泥土,

瞪了又瞪,氣都喘不上來。

"執、迷、不、悟!"

忍不住怒吼一聲,飛快地轉身離去。

林子里很靜,因為夜幕降臨。

擔心他會有點冷,我脫下衣服蓋在他的肩膀上。

摸了摸他的臉頰,濕濕的,粘粘的。

是泥土和暗紅色的血跡吧。

他總是清爽又干淨,聞著他身上特有的古龍水的味道是我的享受。

今天他有點髒,好聞的味道也沒有了。

不過沒關系,這一點都沒有關系。

我低低地一笑。

你依然同我記憶里一樣,英俊無比,令我心動。

"安平。"

"原來,你真的愛我。"

"沒有騙我。"

我把頭靠在你的肩窩處,伸手將你的手臂放在了我的腰上。

"我喜歡你這麽抱著我。"

"雖然我沒說,可是我真想你就這麽一輩子這樣抱著我。"

奇怪,難得我說了這樣的動聽的甜言蜜語,你怎麽就沒有反應呢?

哦,生氣了吧。

"別對我生氣,親愛的。"

我請求寬恕地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上。

真的別生氣,請你原諒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愛我,我只是怕了。"

"我只是害怕自己再一次把心交了出去,就會萬劫不復了。"

所以才會忘了你對我的好。

睜開眼睛看看我,好嗎?

為什麽你要躺在那里,一動不動呢?

是累了嗎?

我在叫你,你難道不能聽見嗎?

是啊,我總是要你追逐,你是會累的,你也要休息。

我了然地微笑,沒關系,沒關系,我會等的,等你休息夠了,我們就重新開始。

這次換我來,我來找你。

我來親口對你坦白,埋藏在我心里的那句話。

"小晚!!"

匆忙趕來的姚禹幾乎是駭然驚魂地沖了了過去。

"小晚!!"

駱子安疾馳飛奔地看著他生命里最驚心動魄的一幕。

在那兒,有兩個人,他們像早就被月老牽上紅線的孩子,像纏繞在一起的樹根莖蔓。

他們命中注定,同生共------死。

"小晚!!你別做傻事!!!"

姚禹惶恐地喊叫著,拼命地想要阻止,就要到了,就要到她的身邊了。

他可以,他可以奪下她手里的槍,一定可以!!

"哥。"

她舉槍頂住了自己的頭。

微笑,落淚。

"我沒有辦法。"

再一次握緊了她手里的他的手。

漸漸冰冷的手。

他為她擋住的所有的槍,包括他自己的那一發。

"我就是愛他。"

"沒有他的世界,我活不下去............。"

最后,她是笑著扳動了扣扳。

在海岸邊,有一艘船即將遠航的時刻。

他一個人坐在船弦上,看著遠方那一亮一滅之間的燈塔。

就要啟程了,船上的馬達已經發動了。

風呼嘯而過,海風的鹹味在夜里化成了水到了他的嘴里。

"禹。"

有人輕輕地擦試他的兩頰。

"別哭了,沒事了。"

哭?他哭了嗎?

明明是海水。

他怆然一笑,將頭埋進自己的胳膊。

"子安,為什麽會這樣?"

"他們為什麽會這樣?"

用力地止住他眼里的酸澀,卻只是讓淚更加洶湧。

駱子安震動地顫了顫,伸手撫摸他的發。

"人的生命里有時候為了得到某一個人,什麽代價都是值得付出的。"

"人的生命里有時候又會為了失去某一個人,去放棄所擁有的一切。"

姚禹苦楚地抬起頭,望著他。

"我剛才怕極了,你知道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小晚那樣笑過,那樣義無反顧,那樣毅然決然。"

"她想死,她真的是想要去陪他死。"

"要不是..................要不是,我真是不敢想像,子安,我只有這一個妹妹啊!!"

姚禹開始發抖,那一幕的震撼比讓他關進冷窖里三天三夜還要澈骨。

駱子安抱進緊了他,撫慰地吻了吻他的發稍。

心中感激上蒼,

他們不用經歷如此可怕的磨難,不然............

他也許會像安平,他也會像姚晚。

"禹,沒事了,會沒事的。"

"相信我,他們都會沒事的。"

"你不要這麽自己嚇自己了。"

拍了拍他顫抖的肩膀,駱子安攙著來到了那燈火通明的窗口。

幸好,真的是幸好。

看著船艙里正在不斷進行搶救的那些身影。

他堅信,他們會沒事的。

"小晚。"

姚禹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哥哥帶你回家了。"

"我帶你回家去了。"

閉上了眼睛,心中呐喊。

回家了,

我們一起回到我們純真的,相親相愛的時光里的家。

回去,

回到家去,

小晚,你累壞了。

你要回家了。

江南的小鎮是平凡的,親切的,可愛的。

行來走往在橋上的人,見了面每一個都是叫的出名字的,清楚得連彼此的家族由來都知根知底的。

舊時的煙雨,現在的小巷,你說有變化嗎?肯定有,可變在那兒了?

你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因為這里的一輩輩,一代代,靜悄悄的,就這麽傳承著,墨守著,又進步著。

那里的人沒見過多少大風大雨,但那里的人又真的是大度大量,擁有大智慧的。

他們閒散地過著日子,收留著那些異鄉的漂波者,愉快的,熱情周到地把他們當做自家人。

江南的小鎮適合養傷,心上的,身體上的,在這兒養著,終有痊愈的一天。

小鎮的早晨很總是那麽忙碌也很悠閒。

這里的忙碌不像大城市那節奏飛快,分秒必爭的。

這里的忙碌你大可以從中偷點閒工夫。

所以,在早晨的霧氣尚未散盡,帶些濕意的那條青石板鋪成的長廊上,人們會停駐片刻,看那一個穿著藍色印花布裙的女子,慢慢地走著,淡紫色的氤氲水氣帷布在她秀美的五官周圍。讓她看上去就像婉約派的一阙詞。

偷瞧她的人,眼底先是欣賞愛慕,可馬上又有一層同情浮了上去。

可惜了,可惜了這上天無情,這麽一個完美的女子,她的右手拄著一根木杖,右腳的步子不夠和諧,一拐又一拐。

拐的人心不由地要歎:人無完人,偏偏是個瘸子。

陳家花鋪的老板娘剛把木門的門板拿下,就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笑眯眯得招呼道:

"小姚姑娘,你又來買花肥?"

這里的人習慣在人的姓式后加一個姑娘,表示友好喜愛。

"嗯。麻煩你給我三包。"

穿藍印花布裙子的姑娘颔首微笑。

"啊呀,你要等一等哦,我要把貨拿出來,你先坐。"

話還沒講光,風風火火,老板娘人到了后面的廳里去搬東西了。

于是,她也不急不忙地端坐在半是家常,半是店面的堂廳里,等著他們忙完了再來接待她。

"阿昌,幫小姚姑娘泡杯茶。"

老板娘的聲音從后頭傳上來。

阿昌是老板娘的小兒子,大名廖昌盛,在城里念大學三年級。

于是沒多久,一個面帶羞澀清瘦的大男孩端著一杯白瓷蓋碗茶具,從旁邊飛快地將它放在了桌上。

他紅了紅臉頭都不抬,垂手站在她的旁邊。

有事嗎?

她奇怪地看他像在提起勇氣要做一件事似,小聲地嗫喏著。

"龍井。"他指了指桌上的茶。

她這才明白他是要和自己說話。

"......四月的。"

"哦。謝謝你。阿昌哥哥。"

雨前龍井在這兒可是很貴的。他用它來招待自己可見是把自己當做了上賓。

那大男孩聽了紅暈居然到了脖子。

"小姚姑娘,上趟方家老師請你去他們家寫門聯了?"

在簾子的后面,轉個身放下東西的老板娘又問。

"是啊。方阿姨老是請我吃飯,我都沒什麽可謝的,只有寫寫字謝謝她的。都不知道她喜歡不喜歡呢。"

那位熱情的方家阿姨經常要送點蛋絲小馄炖、嗆醉蝦、蘿卜絲小餅點心給她,逢上年節更是要請她去吃飯。雖說不珍貴,難得是份心意讓她感動。

"嗯,歡喜的不得了。你不曉得那天我去她家拉了我就要看你的門聯,誇你字就像人一樣好看。"

"方阿姨是客氣了。"

她揭開茶蓋,吹開茶梗,喝了一口。

好茶,喉舌甘甜,唇齒留香。

"那麽,你覺得小方老師人怎麽樣?"

"說起來他人老實,買相也蠻好呃。歲數又幫你相當。實際上,方阿姨請我幫她搓和搓和你們。"

"你的意思怎麽樣?"

怎麽樣?!

她嘴里含的茶水差點要噴出來。

算上這位福態的熱心腸,已經有十個人來探過她的口風了。

小鎮上的人們覺得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差不多該找婆家了,所以都熱心地幫她留意,安排。

"呵............。"

她不能拂了兩家人的面子,只好把散落的頭發撥回耳后,干笑。

"媽!人家沒個意思,你別瞎起勁!"

站在一邊的阿昌卻突然有點惱怒地喊了一聲。

終于牌好貨物的福態老板娘走出來,面上露出一個暧昧的笑。

"那麽,你又起個啥勁?"

一句話,弄得阿昌面紅耳赤,她一頭霧水。

阿昌窘迫地跑到后堂去了。

老板娘笑了笑,從櫃台上拿下三包花肥遞給她。

"小姚姑娘,你的花肥。"

她從口袋里翻錢的時候,老板娘看了看桌上杯子,連過年也不舍得的茶葉,一放就放了許多。

也難怪,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姚姑娘,你看我們家阿昌怎麽樣?"

話說了一半,朝她笑眯眯地看。

助人自助,老板娘也想保自己兒子的媒。

藍印花裙子姑娘笑了笑把零錢放在桌上。

迅速地走了出去,不敢再留。

"好了,不要看了。"

敲敲已經目送倩影多時的兒子的頭。

"阿昌,那姑娘不是咱們這里高攀得上的。"

"你就別白費力了。"

勸勸自己兒子快點死心。

憑她活了快五十多年,一眼就知道這個一年前搬來的小姑娘不簡單。

雖然她拄著拐棍,右腿有點殘疾。

但那絲毫不影響她那一颦一笑之間的氣質,全然一個云上的人物,染指不得,不作非份之想。

日常待人接物的方法一看就曉得絕對是豪門大戶里走出來的千金小姐。

要麽避難,要麽就是休養身體,這種人物在這個小鎮通常是呆不長的。

她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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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3:57
第22章

上午去了趟城里,藥和點滴還是按兩個月一取的。

不過,小鎮和城里的距離到底是有些遠的,一個往返就耗掉了大半天。

回來發現路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門戶商鋪也零零星星地關了不少。

抬腕一看,竟然是晚上八點了。

小鎮人們的作息還是遵循著早睡早起的習慣。

感覺微風拂面,有暗香流動。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

我喜歡這兒,我喜歡這里人的簡單純真,我喜歡這里的安祥寧靜。

我喜歡這里連空氣里都飄著酒釀的香甜味道。

我喜歡這兒是因為有人喜歡這兒。

半擔挑的路邊小馄炖已經開始准備要做夜市里的生意了。

豬油和蔥花的香味隔著老遠也都能聞到。

買點回去吧,犒勞犒勞小陳。每次她去城里都要麻煩人家,也算是對她的謝意。

想著,她拎著一包沉甸甸的藥劑就走了過去。

"老板,兩碗燕皮蝦肉馄炖,打包。"

圍著白圍裙的老板,胖胖的身型在小小的攤位上忙碌著。

看來姚晚是他今天的第一位客人。他手里的活不多,利落地就往鍋里加了勺水。

"我聽人講侬是城里來呃,對吧?"

趁著鍋里的水還沒開,老板笑眯眯地和她開始搭讪。

知道他們好奇的背后沒有惡意,于是她微笑地點點頭。

"是啊,我去年搬來的。"

老板開始往簡易碗里放蛋絲和蔥花,漫不經心地接著說。

"我曉得呃,不過,好像侬不大出來走動哦。平常都看不太到你。"

攏共就這麽大點地方。

好不容易來一個生人,不出三天對于他的行蹤生活習慣,小鎮的人肯定知道的清清楚楚,何況她來了快要一年了。

但是他的這個評價她只笑不答。

馄炖匆匆地放進沸騰的水里,老板瞥見了姚晚手里的袋子。

沒什麽驚奇但又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

"小姑娘,侬......是不是身體不太好?"

換了一只腳站,右腿站久了就疼。

姚晚對于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到是有點蒙。

"沒有啊。"

該治的,該養的,四哥和父親不知花了多少的費用砸了下去,總算是把她的體質改善了許多。怎麽她看上去還是不好?

他知道姚晚誤會了,連忙解釋。

"我看你時常到拎了這種袋子從城里回來。"

"我女兒在醫院做,我知道那袋子上的印外文是醫院的意思。你又不大出門,我還以為............"

鍋里馄炖開始浮了上來,胖胖的老板趕緊去打開鍋蓋。

話頭就此擱下。

熱騰騰的水氣,彌漫在四周。

醫院啊..................。

姚晚臉上的無奈和歎息化在了這白白的水蒸氣里。

"哎呀,你可算是回來了,我都急死了。"

還沒到門口,小陳已經焦急萬分地朝我跑了過來。

她是個鎮定又沉穩的女子,所以我才請她幫忙。

還是第一次見她這麽慌張。

我心里一緊,連忙問看上去已經在門口等待多時的小陳。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她內疚又緊張地看了我一眼,吶呐的開口。

"對不起,姚晚。我......我傍晚的時候出去了一下。"

出去?

出去?!

我不由地咽了口氣,抓緊手里的袋子。

他的身邊絕對不可以沒有人,不然隨時都會有危險。

我當初搬到這兒來的時候,醫生再三交代。

所以我才會特意請人來幫我在離開的時候照料他。

可......怎麽會?!!

陳德瑾閃躲著我的目光。

"對不起............,姚晚。"

"就一會兒......連五分钟都沒有我發誓!可是............我沒想到回來,就............就不對了。"

轟地一聲,我覺得腦皮層開始炸了。

樓梯上是我們急促奔跑的腳步聲和我強裝鎮靜的問話。

"怎麽不對了?"

"好............好像是呼吸不上來了,一個勁地在那里倒氣。"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我的手心已經在冒冷汗了。

這時候我的腦子里全是王大夫和李大夫的電話,家里的,醫院的,手機的。

沒事的,會沒事的。

我安慰著自己,霍地推開了門。

"呼------。"

陳德瑾依在櫃子旁長長地舒了口氣,釣了一晚上的心終于是放下了。

床上有一個人正平穩安谧地睡著了。

完全不知道剛才有兩個人差點被他嚇地昏過去,手忙腳亂地為他進行著急救。

"德瑾,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幫床上的那人調試好了一個舒適的枕頭高度,姚晚轉過頭對她說道。

陳德瑾有些慚愧地笑了笑。

"你別對我說這些,我真是............!我今天真是糊塗了,就忘了你交代過他身邊不能離人的。"

才不過短短的一會兒幾分钟的光景,這人就瀕臨死亡了。

簡直是一時一刻都不能沒有人的照管。

陳德瑾不由地看著那對著沒有知覺的人正不停按摩的姚晚。

輕輕歎息:好瘦弱的肩膀啊。

這個硬撐著精神的女子究竟有多久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照著今天這樣的狀況來看,她必須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來面對一切可能突發的事件,她怎麽可能睡得著呢?

深夜里,她難道不覺得寂寞和委屈?

陳德瑾忍不住要再次忖測。

她又究竟為什麽要承擔起如此沉重的一切?

一個花樣年紀的女子卻要留在這麽個小鎮上,去照顧一個----

躺在床上沒有一點生理的反應的人,醫學上的術語叫腦死。

一個植物人。

姚晚把剛才一陣忙亂中散落在地上的藥物撿拾起來,放在了桌上。

倒了一杯水遞給陳德瑾。

"德瑾,你能來照顧他,我已經很謝謝你了。"

"只不過,今天是個意外,他......"

她側過身,捋了捋床上安睡如嬰兒的男子額上的亂發。

"他的呼吸系統會紊亂,這不是你的錯。"

呼吸系統會紊亂?

陳德瑾不可置信地眨眨眼。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應該不是原本就是得了什麽怪病吧,看上去那個成天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人在清醒健康的時候絕對是個人物,一定是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麽可怕的樣子。

背對著她的姚晚掖緊了被子邊的空隙,眼神一閃而過。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終日躺在這床坹之上。

他------這一切都是

"為了我。"

很輕的一句回答,以至于離她幾步之遙的陳德瑾沒有聽見。

見她不答,陳德瑾端起手里杯子一邊喝水一邊又無意地再好奇了一下。

"那............姚晚,你就不會就這麽一直照顧他下去吧?"

光就一天半天由她來照顧就已經感到是累的勞心勞力,她無法想象要是姚晚花更漫長歲月?

"不然,我介紹一個好一點的療養院給你好不好?"

"你不可能一輩子就這麽陪著他吧?還是早點............"

滋潤過了干渴的喉嚨,陳德瑾放下見底的杯子。

才想續水,日光燈下卻愣了神。

姚晚坐在床檐邊,全神貫注地盯著那個像陷入夢境的人,根本沒有聽見她的只字片語。

他們兩人的手里纂著彼此的手,細細地小心翼翼地纂著。

陳德瑾心口突然一陣暈眩,覺得自己的嘴那麽髒。

普通的燈光下,為什麽有人會對著一個沒有任何感知的植物人笑的那麽溫柔?

這畫面委實讓她難受,難受的幾乎有些慚愧。

我遺憾地關上了窗,把除濕器開到最大擋。

"看來今天是那都不能去了。"

窗外的小雨下起來像是永遠都沒有了終結。

春天,過去我最喜歡的季節。現在卻是我的惡夢。

空氣看不見的濕氣能把我的膝蓋折磨死。

別說屋外,屋子里面不夠干燥我也照樣會跟半個廢人一樣,動彈不得。

不過算了,難得空閒,我也樂得清靜。

"安平,要不要看片子?"

我在一堆小陳塞給我的DVD里找了起來。

像是和他說話,但我也知道他聽不見。

他閉著眼睛,就像是勞累一天的丈夫在乏味的電視節目前坐著睡著了一樣。

而我,

就是那個絮絮叨叨的妻子。明知聽不見,但也要說。

我希望他聽見,他的腦子需要時時都有信息刺激。

"《亂世佳人》?"

嗯,長度是夠了,的確他得'坐'在沙發上五個小時才行,太短的片子,只怕我要堅持不住的。

不能長時間的讓他躺著,常常要讓他坐一會兒才行。不然背上會有血凝。

醫生特意關照,我是條條都當作了金科玉律,不敢怠慢。

"安平,我們看這一部,怎麽樣?"

我回過頭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他,詢問著。

他坐在那,沒有表情,沒有動作,睡著了。

"那就這部吧。"

我嗤笑著自己,我總希望在不經意地一個轉身,他就笑吟吟地看著我。

這種夢,太美,不現實。

于是走回沙發旁,把鋪在他和我腿上的毛毯蓋得更好一點。

往他的后背上放了一個靠墊,

順便繼續拉過他的一只手開始我天天重復的工作。

按摩。

實在是怕他的四肢的機能會退化,特意找到了專業醫生去學了穴位。

我現在要是有人請,比盲人技師都能更精准的找到人體的各個穴位。

忍不住笑了起來。

"以后沒有經濟收入的話,你看就靠這個我們倒也能生活。"

片頭打了出來,查爾斯頓莊園中的斯佳麗嬌媚可人。

豐裕富足的女子是感情充沛的。

歷經坎坷之后呢?

我一邊看她像貓一樣的表情,一邊繼續說道。

"昨天,我已經和醫生談過了,他說你得手術。"

他的器官雖然沒有萎縮,但是總是這樣是有危險的,昨天晚上他的突然發病就是證明,我不能在耽誤了,要盡快為他治療。

"他已經幫你請到了柯布西--梅卡醫生。"

"聽說他是這方面的權威,王大夫希望你去試一試。"

"你覺得怎麽樣?"

平穩的呼吸,他的容貌很英俊又安祥。

我想這是答應了我的這個決定了吧。

"你同意了?"

"那再過些天,我們就搬家。"

他的體溫要比我高,即使是陷入了沉睡也要比我高。

所以偎在一起時,那源源不斷人的溫暖讓我那發酸的右膝好了很多。

"安平。"

"等你好了以后,我們就去旅行吧。"

忍不住要去暢想。

十二像樹要是沒有發生戰爭,那大概就是個人間天堂了。

我們一定要去那里看看。

還有所有的人間美景。

"記得你可是答應過我說要帶我去瑞士的諾頓的。"

"你說那里的風景區很美,樹種又多。就像四季在同一時刻都可以看見。"

"早上推開窗,有遠山的鳥鳴,窗台上有木葛瑾的蘭色小花。"

"到時候,我一定要你親自把早餐端到我的床邊。讓咖啡的香味把我叫醒。"

"那地方,你一定要陪我去瞧瞧。"

"你答應的。"

而我相信了。

陽光下,是她忙碌的身影。

陰影里,是帶墨鏡的男子。

見那個小小花圃里不停用花鋤翻整著有點堅固的土壤的女子。

男子隱藏在墨鏡后的眉眼不由地蹙了蹙。

是這個女人?

是這個穿著素色連衣裙的女人,使得兩個家族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看起來和一個平凡的女子並無不同。

究竟有什麽能耐?

側側地勾起一抹笑,讓我見識見識吧。

天氣變地好了,松松土花才能長得更好。

我努力翻整著院子里那個花圃,將帽檐在壓得底一些。

以三月而言,今天的陽光真是很充沛,我的臉沒多久就紅的快要燒起來了。

不過,難得不再下雨,等一下要帶他出來曬曬太陽才好。

下午要做一點好吃的點心,也不能總是給他喂流汁。然后再去............

我暗自快樂又周全地計劃著我們今天的日程。

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你就是住在這兒?"

微風吹到室內來了。

他悠閒地跺著步子像參觀景色一樣打量著這間二十平方米的屋子。

桌上整齊有序的擺滿了藥。

為了方便又不會弄錯,所有日間和夜間的藥物都分門別類放在了一格格的架子上,上面還用紙條貼上了劑量和注意事項。

就連醫院里的護士都比不上的細心專業。

空氣里是洗衣粉混合著陽光的馨香。

而就躺在柔軟潔白的床單上的人,看上去清爽干淨。

沒有長期生病的人所擁有的腐朽之氣。

他試驗地摸了摸,手腳依然沒有失去彈性。

按照萎縮的程度來看,那靜止狀態下的四肢受到精心的照料。

居然只是變的有些細瘦,卻沒有任何的衰退。

他啧啧稱奇。

不可思義。

"告訴我,你那來的好運找到這麽個女人?"

用手輕輕拍打了一下在床上沒有意識的人,他笑。

費力把栽進花盆的幼苗搬上了二樓,我已經是氣喘噓噓,右腿也一陣陣地發麻。

還是應該當心一點,這個季節雨多天氣又潮濕的厲害。

我的關節發麻發漲的厲害了。

是不是里面的鋼釘............?

搖了搖頭,這時候什麽想法都是多余的。

低頭看看那盆景中抽著小芽的花卉,嫩綠嫩綠,小小的葉子一片一片,生命力旺盛。

我繼續抬起它心里希冀著。

希望有一天可以借著你綠意把他喚醒。

當在自己的家,在自己的臥室里出現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身影時,姚晚瞬間緊張了起來。

剛捧著花盆想把它放在安平的臥室的陽台上,就看見了那站在他床前背對著她的人影。

她大聲的和斥。

"誰?!"

"你是怎麽進來的?!"

那人愣了愣,略略伏下的身體直了起來。

然后轉過了身。

那時,陰影和陽光同她開了一個玩笑。

锵!

如同铙钹貫穿了耳膜。

那一瞬間。

她手里的花盆應聲落下。

小花苗驟然間失去了泥土的保護。

他站在原地。

看著瞠目結舌的姚晚,在眼底星火燎原一般地燒起了熊熊大火。

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這是一個夢,一個長久以來一直想做但有從沒有實現過的美夢。

他沒有出聲,只是任她一步步地向自己靠近。

她走的很小心,就想怕踩到地雷一般,亦步亦趨。

然后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

疑惑又恍惚。

"安........................平?"

她想抬起手來摸一摸那是否是真實的觸感。

那人卻溫文爾雅又禮貌地笑了,沒有拒絕她的手。

不!

不對!

她的眼睛的光和火一下子被這個好看的笑容熄滅了。

他從不這樣笑,他對她綻放的笑容里有著特別的東西。

在仔細地定睛一看,原來不過是輪廓眉眼有些相似而已。

"你是誰?"

她的眼里沒有了熱烈,她站在床前捍衛一樣警惕防備,怕這個陌生闖入者對他不利。

那人的目光冷了冷,為她瞬間消失的激動。

他大方地伸出了手,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安莫。"

"我是安平的弟弟。"

對著鏡子我把臉上的由于整理泥土時沾上的泥沙擦拭干淨,很遺憾地發現自己零亂的衣服,蓬松的頭發。

我想我在他的面前很失態。

我應該用一個更好的形象面對他的家人才是啊。

而不是只會傻愣愣又激動地把花盆砸碎。

只是,我真是不知道原來他還有個弟弟,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

這人找到這兒來有什麽事嗎?

"請喝茶。"

端著托盤,我小心的將杯子放在他的面前。

在他的正前方坐下。

我之所以對這個陌生人的解釋信服的理由還有就是他長得的確是有些安平的影子。我一點都不懷疑他們彼此之間是有血緣關系的。

我幾乎要忖度是不是在樓上躺著的安平已經全愈就在我的面前。

安莫不由地歎了口氣,有些戲谑地笑了。

"姚小姐。"

"你一要這麽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嗎?"

"我會有非分之想的。"

他抬頭坦白地盯著我,修長的手交叠在腿上。

"對不起,我......。"

我這才發現自己看的已經出了神。

我在借由著這張臉來重溫著過去安平的形象。

忍不住澀紅了臉,我很歉意又掩飾地端起了茶杯。

"我知道,我們長得很像。"

他諒解地笑了笑。

仿佛想到了一個重要的事情,很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據我所知一直都是你在照顧我的哥哥?"

照顧?

我搖了搖頭,糾正他。

"我們一起生活。"

沒有所謂的照顧,我不比他強,他不用依靠我。

沒有他,我也不能生活。

安莫玩味瞅了對面那個女子一眼,很完整地收錄下她此時的神情。

"無論如何,我非常感激你。"

他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

"我看過他,你把他照顧的相當好。"

"其實我知道你的身體也並不好。"

"聽說你的右腳還要到美國去做接骨手術吧?"

"拖延治療的話,效果是不好的。"

她聽不出這話的潛台詞是什麽,僅僅對她來歌頌贊揚的嗎?

姚晚望著西裝筆挺,斯文俊秀的他,突然有種不安。

"這我以后會考慮的。"

她微笑地打斷了他的話。

他揚起了眉,和她對視了一眼。

接著,自顧自地往下說了下去。

"不如,你現在就考慮,怎麽樣?"

蓦地,那端著茶的手,蒼白的關節突顯了出來。

她盡可能地呼吸自然。

"你,什麽意思?"

他笃定悠哉地站了起來。

邁了幾步,他坐到了她身邊的位置上。

"我想,以后就不麻煩你了。"

她的頭發很長,其中有幾根掃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有點癢,可他沒有移開。

"你、說、什、麽?"

她的雙手緊緊地绻握在一起,腦海中一片空白。

沒有發現他在湊近她的脖頸,目光正觀察著她的不敢相信的神情。

"你把哥哥交給我來照料,你回美國治療就行了。"

安莫看著血色一點一點從她的臉上褪去。

暗處的手指沒有痕跡的摩娑著她的那幾根誤落在手背上的長發。

"我們會盡快為他找到合適的醫生。"

"為他進行手術,你也可以同時不耽誤治療,這樣一來豈不兩全?"

她寒著臉,動也不動。

看不出在想些什麽。

安莫不由地想,是不是已經可以了,她應該是沒有理由不答應。

"我--------們?"

終于,坐在沙發上的她開口了。

一個疑問句丟給了他。

換他愣了愣。

她慢慢地,警惕又嚴厲地把頭轉向了他。

這個自稱是她愛人弟弟的男子。

"是誰?"

"除了你,還有誰?"

關鍵的是他背后的策劃者是誰?

安莫佩服地笑了笑,重新審視她。

自己剛才不小心說漏了嘴,這女子有著敏銳的觀察力。

雖然隱藏在樸素之下,可是某些地方的確高人一等。

他決定坦誠布公。

"安家的孩子,都被一個人收養了。"

姚晚幾乎是詛咒著閉上了眼睛。

這個名字為什麽就是不放過他們?

她沉默不語地站了起來,把桌上的茶杯放到了托盤上走到了洗碗槽旁,將水通通都倒了進去。

"姚小姐,你的答案是----?"

"回去。"

她把背影作為一種抗議。

"請你回去告訴他,無論他用什麽樣的手段,我不會把安平交給他的。"

她先前端著茶的樣子,像是正統的大家閨秀。

她現在的堅毅又比任何一個將軍都有威懾力。

安莫眯起了眼,走到了她的身后。

"我很欣賞你的勇氣,不過.................."

洗滌著杯具的手停了下來,只有嘩嘩的水流聲。

"你真的可以嗎?"

她的腰很細,手臂到肩膀有一段很蜿蜒的曲線。

他讓人不能察覺地把頭微微一低,用鼻子湊在她的頸間,吸了一口氣。

"恐怕,你的力量是不夠的。"

關緊了龍頭,她冷冰冰地說道。

"那就不用你來費心了。"

"還有----。"

她說著退避了些,戒備的眼睛望著他的臉。

"我不喜歡有人靠我太近。"

這種距離只有安平可以。

他笑了,紳士般抬起手一步一步地往后靠。

"對不起,請原諒。"

"不過,你很漂亮,姚小姐。"

她的臉驟然板了下來,這無異于高級調戲。

體面,但無禮。非常的不尊重。

姚完走到了門邊,把門開得很大。

"請慢走,恕不奉陪。"

把煙丟在了地上,看著黑暗中那已經被鎖上的門扉。

安莫不由地笑了起來。

今天吃了一個結結實實的逐客令。

恐怕她以后都不會願意見到自己了。

那個恍惚癡迷,又義正詞嚴的姚晚。

真的------很漂亮。

可惜啊............

他發動了引擎,頭頂上的反光鏡里是自己的無奈笑容。

心被人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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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4:38
第23章

忍不住要打一個哈欠。

好無聊的學術交流會啊,要不是這次有幾位讓他仰慕已久的醫生來參加,他才不受這份洋罪呢。

"劉博士,你對顱外無疤手術是怎麽看的?"

受不了,他翻了翻白眼。

拜托,術業是要有專攻,但也用不著這麽不沒完沒了的啊。

一個上午了還沒談夠啊?!

"對了,今天的午飯在哪兒吃?"

牛頭不對馬嘴。

金絲邊眼鏡的年輕大夫,傻愣愣的。

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沒有安排嗎?那我去外面吃好了。"

附近好像有家川菜館。

去那里飽飽口福好了。

留下那個同行的大夫揚長而去。

到底是國際型的綜合大醫院,設施和交通干道分布合理又美觀。

電梯設在了通透的大玻璃窗旁,陽光透了進來。

他無聊又不耐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按著下降鍵。

電梯還是沒有到十五樓,就像故意考驗他饑餓的胃,一層又一層,停個沒完。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捂住嘴放松地伸伸腰,累死了好想睡。

終于等到那'叮'的一聲,電梯的門開了。

他放在嘴上的手卻拿不下來了。

從里面走出來了一個人。

一個穿著淺藍色針織衫,白色條紋裙的女子。

拄著手杖慢慢的走開。

沒有留意到在電梯門口那個驚詫注視著自己的人。

"姚晚?!!"

他飛奔上前拉住了她。

這絕對不是他眼花了吧。

被人在異地突然叫出名字的她,頓時回過神,驚詫地看著他。

"姚晚。"

他晃著潔白的牙,笑地十分開心。

"你是............?"

她眨動著眼睛,似乎在記憶里努力搜尋他的名字和影像。

"我是劉勉。"

"我們見過三次,你都不記得了嗎?"

他狂熱的興奮中有點苦澀,三次,她沒有一次記得他叫什麽。

"哦。"

她恍然大悟。

很抱歉地對他微笑。

"你幫了我們家很多次,我都一直沒有機會來好好的謝謝你呢。"

"改天我們全家一定要好好的酬謝你。"

聽到這話,他像個大孩子一樣,雀躍地牽住她的手。

"那揀日不如撞日,我請你吃飯吧。"

姚晚是不喜歡和自己太熟的人對自己過于的親熱,可是不知道是為什麽,她對這個僅僅幾面之緣的醫生,沒有一點陌生感。沒有一點排斥。

他突如其來的邀請和直接的碰觸也沒有讓她不快。

只是,她有些為難地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

"今天?"

今天她可還有事呢。

剛剛辦完住院證,有些病房里需要的東西還要購置呢。

"你............你沒空啊?"

看見她臉上的猶豫,劉勉失望地放開了她的手。

真是人頭豬腦!他暗罵自己。

就不會一點迂回戰術,這麽突兀,人家肯定被他嚇壞了,那里還敢答應。

姚晚看他懊惱的樣子,輕輕一笑。

中午十二點。

她看了看表,還有幾個小時。

三點,她請的看護才回去。

吃飯時間應該是夠了。

"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等我買完東西,由我作東請你一頓,好嗎?"

最后選了一家日式料理。

雖然有違想嘗川菜的初衷,但他可不想在她的面前被辣的流淚不止,沒有形象。

思來想去,還是日本菜比較安全。

于是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姚晚惬意地笑著環顧四周的畫軸。

"這里的保廂到是很幽雅。"

她贊歎道。

劉勉卻用力戳著碗的食物。

還是對自己很生氣,瞎子啊,居然沒有注意她的右腳,傳統日式料理店都是跪席,她的腳哪能受得住彎曲那麽長的時間?

結果,只好請老板特意辟了間可以有椅子坐的雅間給他們。

雖然她什麽也沒說,但這等于是給了她一個難堪。

出師不利,她肯定對他的印象分大跌不止。

后悔死了,他耙了耙自己額前的亂發。

"你不喜歡吃壽寺卷嗎,劉醫生?"

聽見她對自己說話,劉勉連忙抬頭,她一臉笑吟吟地用筷子指了指他的碗。

原來她笑的時候,左邊有一個很淺的酒窩,對應著還有一顆虎牙。

以前都沒有發現,她笑的樣子很可愛。

"我..................喜歡。"你。

他對著她的笑臉發呆,看也不看碗。

"真的嗎?我不信。"

她研究似地繼續看著他的盤子,沒有留心他羞澀紅到耳根的樣子。

"你別不信,我真的是............"

"那你為什麽把它弄成了這樣?"

這才發現他們的對話根本沒有在同一條線上。

他短路的腦袋才想到低頭去看。

好惡心,

那被筷子戳成一個個小洞的玩意,就像是一'陀'XX,誰會要去'吃'?還是喜歡吃?

"呵............呵。"

見他一臉嫌棄又不敢表露的樣子,姚晚不由的笑了起來。

這人真是有意思。

表情千變萬化,舉止也像一個十三歲的大男孩。

見她笑了,劉勉也就放松了下來。

兩人開始在他一個又一個的笑話和轶事之中愉快的度過了。

用餐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想到一個問題。

"你怎麽上這家醫院來了?"

見到她時,像是剛剛辦完手續。

她持著筷子的手,不易察覺地一抖。

"我來聯系手術的。"

聲音降了一個八度,低低又啞啞的。

手術?她需要動什麽手術?

"你要動手術嗎?"

他直接把話問出了口。

輕輕地放下筷箸。

她微笑著搖了搖頭。

下午的時候,術前的常規檢查都做完了,過幾天等主刀的醫生研究后馬上就可以進行手術了。

她心里忐忑不安,有種黎明將至前的惶惑。

就要動手術了,不知道那幾個貫穿他右側腦部的子彈會不會對他有影響。

如果手術成功當然好,可要是不成功?

這次決定的如此匆忙,她的心理狀態還沒有調試好,可是,那個陌生人的出現卻讓她像一個驚慌失措的老鼠。

日程、安排都沒有弄妥,她就急急忙忙地帶安平離開。

實在是有點失策。

心煩意亂地撥弄著窗簾。

姚晚開始有的沒的說起話來,心理學上,說話也是減壓的方法。

其實,她此時此刻真的是需要好好地排潛一下壓力。

"安平。"

"我昨天遇見了一個人。"

一片三文魚上就放了兩勺芥茉,辣得淚如雨下,還不敢聲張。

"一個挺有趣的人。"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其實,你們見過面。"

"就是那個你送我去的醫院里的劉醫生,劉勉。"

依著窗台坐下,樓下有小孩不停地鬧著在玩捉迷藏。

她不由地把頭靠在玻璃上。

"他說像腦外科的這種手術,盡快動手術治愈的希望就會越大。"

"我想劉勉.................."

只有她一個人說話的房間里突然有著一陣低低的嗚噎聲。

她急忙側過頭看他。

他的喉嚨里發出的輕輕聲音。

她飛快地跑到他的身邊,熟練地順勢抬高他的上半身,拍拍他的背脊。

果然,剛剛護士小姐一定喂了他太多的水,胃到食管那一段可能有些逆流了。

直起身來,等那些水都流了下去,他終于是又安穩平靜了下來。

姚晚松了口氣。

用手指輕輕彈了他的腦門一下。

壞家伙,我就不能說說別人了?犯得著嚇我嗎。

他睡著的樣子很好看。

像一個沉浸在夢里的娃娃,有種稚氣。

摸了摸今早剛為他刮過胡子的下巴,光潔又清爽。

慢慢地,她的心里也奇妙地定了下來。

沒有關系,就算手術不成功又什麽可怕的。

躺在胸前這個人,有我呢。

應該說那是一幅畫。

他悄悄地推門進去的時候,看見了一幅畫。

可能是陪夜太累,她坐在椅子上,身體绻在床角邊維持著不很自然的姿勢就睡著了。

手像是不放心另一個人似的緊緊地牽住了他的手。

而躺著那人的安谧仿佛也借由掌心傳到了眉目間。

相互依存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睡得很沉。

青青的黑眼圈,說明她已經耗盡了體力。

微微蹙起的眉,又說明她即使在夢里也並不踏實。

是擔心那人會出什麽狀況吧。

他充滿好奇又帶著探研的神情望著她。

然后,伸出手幫她把落在頰畔上的散發勾到耳后。

沒有黑發掩蓋的她。

臉很小啊。

這樣的一張臉下隱藏著多少的韌性。

如同天賦異禀,讓她即使是刻意遮蔽自己的光芒,但也無法抹殺她的與眾不同。

被人用視覺緊迫盯人的她,仿佛有了感知。

很不舒服地澀了澀自己的眼睛,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睛。

放大的人臉就在她的上方,她一驚。

"你?!"

她瞪大眼睛,防備地抓緊了手里的他。

怎麽如此的陰魂不散?

"早上好,姚小姐。"

他笑容可掬地對她問候。

"你來干什麽?"

她特意選擇了這家允許匿名的大醫院,怎麽這人還是這麽快的就找來了?

見她像刺猥一樣擺開了架式,他不以為然地掃了一眼那兩人緊緊相握的手。

"不干什麽啊,我的哥哥要動這麽重要的手術了,我這個做弟弟的沒有理由不來關心一下吧。"

姚晚站了起來,眼神炯炯。

"不用你們的假好心,沒事的話請不要來打擾我們。"

他靠近她一步,挑起長眉。

"打擾這話可不太好聽。我是正常的親屬關心。"

"而你是他的誰?"

這一槍頓時擊的她,啞口無言。

"如果我出了殺手锏,讓法院來裁定究竟誰對他有監護照顧權的話,你也沒有辦法,不是嗎?"

他俯下身子,幽黑的眼睛里有種焦躁,盯著她的眼神仿佛迫不急待。

"所以,即使不是我出面,你以為你保得住他嗎?"

他貼近她,有只手慢慢架空著摸上了她的腰。

她粉臉青寒,雙手握拳。

"我不以為。我肯定。既然死亡都沒有把他搶走,那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妨礙我留住他。"

她揮開試圖接近自己的手,該死的痞子,如此輕薄。

"請你放尊重,我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呵..................。"

好用力啊,看來已經是讓她氣的不輕了。

安莫微笑著走到沙法旁,把帶來的一束玫瑰捧到了她的面前。

"不管怎麽樣,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哥哥的事歸公事。"

"而你是我的私事。"

姚晚簡直是要被他莫名其妙的行為嚇住了。

這個人的行為模式真的是讓她咋舌。

前一刻,他們還在對峙,現在他卻送花?

"上次,你因為我打碎了的花,所以我新買了一束來賠你。"

她冷著臉,看也不看。

沒有收下。

他也不生氣,反而繞到她的后面找到了醫院桌架上的花瓶,自己插了起來。

"姚小............不,姚晚。"

插完花束后的安莫轉過身。

"我很中意你。"

"我想追求你。"

姚晚總算是明白他的用意了,她嗤笑了一聲,睨著他。

"安先生。"

"你的自我感覺,和你的臉皮都讓我驚訝。"

同樣相象的臉卻不能給她同樣的震撼和悸動,因為里面放著不同的靈魂。



第 24 章

長長的過道里,手術室外的紅燈依然亮著。

從販賣機里拿出一罐咖啡,他遞給了不停地向手術里張望的她。

"不用太擔心,我老師在腦外科上的手術是十拿九穩的。"

姚晚用手接過那罐溫熱的咖啡才發現自己的手早已冰冷。

"謝謝。"

她有點虛弱地捧著咖啡,望著光亮潔白的地磚發呆。

他順勢在她的身旁坐下,看著她蒼白的面色,隱動著緊張和焦灼。

"姚晚,這個手術很長,而且做完了他就得轉去無菌重症病房。"

"你不可能一下子就見到他的。"

劉勉暗歎一口氣,從她的手里把咖啡拿了過來,揭開了板啟。

"你先去睡一會兒吧。姚晚,你太累了。"

從接到正式手術日期到今天,她差不多有兩天沒有合眼了,現在她的眼里充滿了血絲。

強撐著精神的樣子,幾乎快要疲軟地倒下去。

"就算現在你坐在這里也幫不了他什麽的。"

他重新把開了口的拉罐放進她的手里。

對于劉勉的好言相勸,她感激地笑了笑。

"我知道。我再等等。"

除了坐在這里能讓她心安,其它地方都叫她心神不寧。

想到這里,她又反射性地朝里那個方向看了看。

自嘲著微笑的劉勉,雙手交十放在膝上。

漫射光暈的醫院白色燈,無論怎麽強烈的光亮,都不會產生陰影。

可是他怎麽覺得自己頭頂上被一片黑暗籠罩?

人生因為出場的先后不一,所以結局大相徑廷。

她的生命里沒有他的位置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手術外靜默的如同刑場。

'叭嗒''叭嗒'。

突然有一個三歲大的小女孩頭上綁著一個小小的洋蔥辮不知從那兒跑了來。

安靜的走廊上回響著她的皮鞋擊打地面的聲音。

一斷一續,她才剛會自己走路不久。

只見手術外的兩個大人同時看向了她。

她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停下了腳步。

停在了我的面前。

紅撲撲的小臉上是一種好奇的神態。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對她微笑,可是她突然沖我樂呵呵地一笑。

嘹亮又甜甜地叫我。

"姐--姐。"

奶聲奶氣,嬌嫩可愛。

我緊張了一個上午的心頓時放松了不少。

"你媽媽呢?"

我摸著稚嫩嬌弱的小臉問,一個孩子怎麽會在醫院里隨便的跑動卻沒有大人跟著?

她還是笑,虎虎地像是要努力地從自己的小兜里掏出些什麽來。

卻沒有理會我的問題。

"這是誰的孩子,怎麽會讓她一個人到處亂跑呢?"

我身旁坐著的劉勉也忍不住要好奇地一問。

終于是找到什麽了,她開心地用小手晃動著我。

"姐姐,姐姐。"

"吃糖。"

透明的塑料薄膜下是一顆黃色的硬糖。

水果糖。

樓梯的轉角有一個焦急的女聲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同一個名字。

小女孩把那糖匆匆放到了我的掌心,循聲而去。

那透明的糖果被留了下來。

"是什麽味道的?"

他把手撐在腦后,閉著眼睛。

手術還有一小時就要結束了。

出神發呆的我不由一愣,費解地看了看身邊的劉勉。

"那糖。"

他解釋。

我回應過來,松開手,里面有一個黃色的小糖躺在那里。

"我沒有吃。"

他依然沒有睜開眼睛。

"你不喜歡吃糖?"

"我喜歡吃。"

我只是舍不得吃這一顆。

"你喜歡吃菠籮味的糖嗎?"

"喜歡。"

"你喜歡吃草莓味的糖嗎?"

"喜歡。"

"你喜歡吃芒果味的糖嗎?"

他似乎對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有了一種執念。

繼續問我。

我蹙眉,困惑,卻同時回答。

"喜歡。"

"那---你喜歡............愛他嗎?"

為什麽要這麽樣地陪伴在他的身邊?

雖然沒有問過他們兩人的關系,雖然除非是瞎子才不明白她所做的這一切是因為什麽,可是,讓我問出來吧,你清清楚楚地回答,讓我死心。

我想我很驚訝。

可是我不明白自己又為什麽那麽平靜。

他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

但他的拳頭捏得很緊。

"不。"

我輕吐一字。

窗外天色將央。

手術歷時十小時。

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在一面大大的厚玻璃幕牆的后面。

鼻子里插著氧氣管,躺在白色的床上。有一堆人在他的身邊忙來忙去。

簇擁之中,我看不出什麽端倪。

也沒有人想起告訴我結果。

我們分別了如此之久,有種暈旋的感覺漫了上來。

是什麽呢?接下去等著我們的是什麽?

主治醫生,那個外國老頭不無得意地用一長串一長串蹩扭的英文對我說著話。

我很努力地往玻璃里看他,也很努力地聽另一個人說話。

"非常幸運。"

"十分成功。"

只需要明白這兩句話就夠了。

我按捺不住地擁抱了那個喋喋不休的老頭。

他眉開眼笑拍了拍我的背。

手術成功了。

我想那應該可以轉化為這個意思了吧。

埋進那充滿了消毒藥水味道的領口,我忘了,這是一個陌生人。

這股味道從此以后不會再和我們如影隨形了。

他可以動了,他可以走了,他可以和我說話了。世界上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我幾乎是要顫動起來了。

那個蓄著小胡子的老人終于是意識到了什麽。

他不再開懷大笑。

只是用手把我的腦袋扶了起來。

注視著我的眼睛,生澀的中文一個字一個字的嚼著說。

"他好了,不哭,你。"

腦電波的斷層掃瞄顯示他這幾天的大腦已經可以接收外界的信號了,對聲音和光線也已經有了反應。現在是他的恢復期,醫生說可能他隨時會醒。

沒有了那面玻璃的阻擋,我站在了他的床邊。

嘴里留有糖的味道。

黃色的水果糖。

我伸出一只手。

探進他的手心。

暖暖的。

我伏下頭去,很認真地看著他。

"安平。"

"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你知道是誰嗎?"

下午的陽光照著他的臉,銀白色的,如同水銀。

把那張臉稱得格外英俊。

"是我,你的晚晚。"

"原本我是想做第一個可以讓你聽到聲音的人。"

"可惜,這幾天你聽見的都是別人的聲音。"

小護士們喜歡圍在他的周圍,假借看護之名,乘機碰觸。

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來。

"算了,現在就咱們倆。"

"你又可能聽不見,那麽我就有勇氣來對你坦白一些事情。"

"你想聽嗎?"

我故意打住,觀察著他。

他呼吸平穩,尚未清醒。

"哦,你聽不見的話,我就說了,反正今后你也不會想聽。"

我清了清嗓子,帶著微笑。

"其實,你是一個壞人。"

"一個糟糕的人,脾氣古怪,性格偏執,動不動還喜歡恐嚇威脅我。"

"我估計你以后也不會有所修正,也不會變成我心中理想的那個人。"

"既然,你現在又是這樣病焉焉的,難道你希望我陪著你從今以后這麽了無生趣活著?"

"所以昨天有人問我是不是愛你時,你知道我的答案嗎?"

我又一次頓了頓。

左手掌心里有些濕意,不是我的,我的手心從來不會冒汗。

而且此時我並不緊張。

"我說'不'"

呼吸器上已經顯示了不正常的波動了。

他黑色的睫毛顫顫的。

左手一片冰冷。

"我對他說........................。"

那天的黃昏,手術室外的問答后。

劉勉騰地睜開了眼。

她已經走到了窗旁。

天際線的一端,有一架飛機劃過。

"我們已經長在一起了,生在一起了,最后或許要死在一起了。"

"我們之間已經不是愛情了。因為愛情有時太容易動搖了,我們要面對的困難又那麽多,所以我們必需彼此緊緊相連。"

呼吸器上的波動更加的紊亂了起來。

我暗自笑了笑,為那張難得一見的泛著紅澀的臉。

低下頭,輕輕厮磨那張臉。

如果說第一次見面時,你就愛我了。

那麽,我也是。

所以,我想........................。

我在柔軟的唇邊停留。

"歡迎回來。"

于是,

我們接吻了。

一股甜絲絲的檸檬味,留在了口腔。

一股幸福的味道。

世紀末的那一年,沒有發生任何預言里的事。

上帝的孩子們都安全又快樂的繼續生活著。

超市場里的貨架旁。

他在看她,她在看著一排排的架子。

有人在那里看著他們。

停下了手推車,突然她眼里一亮,愉快地跑到其中的一個架旁,捧著一大把的話梅放進了購物車。

他涼涼地又有些警告意味地看著那些多出來的東西。

"你忘了上次的教訓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有幾名女售貨員側目看來。

穿著藍色裙裝的她很堅決,不過底氣不足。

"你不能連這點自由都不給我吧?"

他看著她,不作聲。

她有點心虛。

車里的花花綠綠的玩意是多了點。

零食,話梅,膨化食品。

"那............那最多我不要這個了。"

她把散裝的餅干放棄了,退了一小步。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個你留著吧。"

不敢相信,他居然不管轄她的食品范圍了?最近他的控制的幾乎嚴苛。

她瞪大了眼睛。

他自動地推著車子按照他們先前的路線返回。

"其它的我放回去了。"

什麽?!

欺人太甚!她惱怒了,真的是要惱怒了。

"姓安的,你給我差不多一點!我是個成年人。"

沒有聽見她忿忿地抗議似的。

他依然向前走著,不過步子放得很慢,讓她好跟上。她的右腳不能走得太快。

"你真是越來越喜歡管我了,這個不許,那個不行。我對食物是有自己的選擇權的。"

她生氣地喃喃,故意和他隔上一段距離,就是不和他並肩而行。

見她老在后面,他苦笑著搖了搖頭,轉身牽住她的手。

"晚晚。"

"最近你就像個孩子,沒有節制。"

"你是不能吃這種沒有營養的東西的,你忘了?回回都是要吐,你的胃本來就不好,再反酸怎麽辦?"

他不由擔憂地望著她,最近她的食譜和脾氣都有些變化,是不是要去找個醫生去幫她檢查一下?偏偏她自從他出院以后,對醫院已經有了某種恐懼,不到萬不得已,決不會去。

"我就是想吃那些東西,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她也覺得為了食物同他爭執實在是有點可笑,但她最近確實對以前不屑的零食有了奇怪的狂熱,幾乎欲罷不能。吃到要吐了才行。

正餐卻是一點都沒有胃口,這讓那個神經容易緊張的家伙,動不動就想帶著她去醫院檢查。

"你就留一點給我,又不要緊。"

她拉拉他的袖子,一臉期待。

"不行。"

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能姑息遷就。

"家里我幫你弄了參湯,你得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才對。"

見到有一瓶虎骨酒,他順手放到了推車里。

家里的那瓶估計就要用光了。

她的右腳要每天幫她活活血,這樣下雨天才不會疼的厲害。

"可是,我真的是想吃。"

她還是不死心,留戀地看了又看。

"走了,晚上讓李醫生好好幫你看看才行。"

"不要啦,............。"

就像拖著個大孩子似的,帶著她走到了收銀台,徹底杜絕了她的這個念頭。

一手提著大大的購物袋,一手牽著她。

他們相互側著頭,彼此之間還是再繼續著什麽小小爭執。

他們走到了一輛普通的車前,打開車門,他們坐了進去。

離開了他的視線。

原來是躲到這兒來了。

好厲害。默不作聲地隱了姓名,換了身份,整整讓他們找了一年。

哥哥,你把這個美人就這樣收入囊中,可不公平啊。

黑暗的幽眸閃過一道湛光。

口袋里的手機在響,他拿到了耳邊。

"喂?"

地獄里的問話傳來。

地獄的使者回答。

"是的,我找到他們了,爺爺。"

陷落,是一個動詞。

繁華,是一個名詞。

我們會陷落在一張繁華的網里,彼此掙扎,彼此靠近。

卻最終逃脫不了那網下里的宿命。

上帝也無能為力。

(全文完)



匿名
狀態︰ 離線
30
匿名  發表於 2015-5-5 10:54:57
作者留言:

哦,結束了。

我堅持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結局,但是小A他們認為故事就是故事當然要永遠的快樂美滿下去。
所以我退一步,她們也退一步。

啊..................各位,這個結局是本人比較喜歡的,至于各位看官的想法嘛嗯..................

各持己見,各取所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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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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