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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甯]超齡妻【穿越的祕密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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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16:32 |倒序瀏覽 | x 2
超齡妻【穿越的祕密之一】 作者:丹甯

噓,別說出去,她外表雖是個十七歲少女,
實際上卻是個靈魂活了三十幾年的熟女,
她和妹妹因一場地震穿越到古代,
生活不便倒也無妨,最令人頭疼的是婚姻不自由,
本以為憑著人生經驗,她能自己挑物件,
誰料親戚們拿她妹妹當籌碼,逼她嫁給這冷血無情的大奸商,
可惡,她絕對不會認命,搞砸洞房花燭夜只是第一步!
但他也不知是哪裡有毛病,她張牙舞爪對他嗆聲,
他不但不在意,還說欣賞她的真性情;
知道她怕熱,比黃金貴的冰就像不用錢似的送進她房裡;
更實現她的心願,將她妹妹接來照顧、惡整那些親戚,
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他的好終究令她動了心,
可就在她喜孜孜去迎接出遠門歸來的他時,
竟發現這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和他表妹之間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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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16:50
楔子

  深夜,應是熄燈休息的時間,某棟小洋房裡卻傳來爭吵的聲音。

  「為什麼是我們?」某個年紀四十多歲,面貌卻蒼老得如五、六十歲的女人,正惡聲惡氣的罵道:「明明是關係很遠的親戚,以前一年也沒見幾次面,憑什麼現在有事就要賴到我們家來,她們那些姑姑叔伯們都死光了嗎?」

  「你以為我想啊!我二伯一家移民的移民、哭窮的哭窮,沒有人肯接這兩個燙手山芋。」男人沒好氣的道:「說起來還要怪你,平時老是在親戚間炫耀我們家多有錢,現在好啦,人家硬要把兩姐妹塞到我們這兒來。」

  「怪我?」女人拔高了嗓音,「拜託,我這可是在給你掙面子耶!那些人過去總是在背地裡嘲笑我們,你現在好不容易發達了,我當然要好好為你宣傳一番,省得他們老是狗眼看人低。」

  「是啊,結果卻引來了這兩個大麻煩。」男人冷笑嘲諷。

  女人一時語塞,半晌才哼道:「說起來她們的父母倒好,兩眼一翻就什麼也不必管,留下一堆爛攤子讓我們收拾……」

  陰暗的樓梯間,一個纖細的人影悄悄站起身,無聲無息的朝閣樓走去。

  當她拉開閣樓的木門時,門發出一陣咿呀聲,她停了一會兒,聽見下面的人還在吵,想來不會注意到這細微的聲響,她才放心的走了進去,輕輕關上門。

  這閣樓本來是間倉庫,天花板十分低矮,抬手就會碰到,空間狹窄得令人感到不適,而唯一的窗戶小得可憐,現在是夏天,通風不良的小閣樓,白日被太陽一曬,到了晚上仍是悶熱難受,而且依她和妹妹不受歡迎的程度,這裡當然也沒有冷氣或電扇可吹。

  不過只要有地方住就很好了,她告訴自己。在三年前父母發生車禍,雙雙身亡之後,這已是她住過最理想的房間了。

  雖然被迫收留她們的堂叔堂嬸顯然很不高興。

  「……姐?」一個細小朦朧的聲音自床上響起,聽起來像是睡到一半被吵醒。

  她先是一怔,隨即往床鋪的方向走去。

  房間裡雖然沒燈光,但她進房好一會了,眼睛已慢慢適應黑暗,藉著透進屋內的月光,依稀可見屋內的景象。

  「怎麼了,小梨,我吵醒你了?」她半跪在地板上,拉住妹妹瘦弱的小手。

  「不是,是我自己突然醒了。」小梨反手握住她的,「姐怎麼還不睡?」

  「準備要睡了。」她笑了笑,卻仍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捨不得放手。

  自從爸媽死後,小梨就是她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她們的親戚雖然很多,可在他們眼裡,她和小梨只是麻煩的代名詞,巴不得將她們推得越遠越好,談不上有什麼親情。

  現在她只盼望自己能快快從大學畢業,然後找份穩定的工作,帶著小梨過自己的日子。

  「姐,堂叔堂嬸不喜歡我們對吧?」小梨忽然說。

  她愣了下,想開口說幾句話哄她,卻又講不出口。

  小梨雖然才十四歲,又因身體不好,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小了許多,但心思卻敏銳得很,說謊哄她只會讓她更難受。

  「對不起。姐,是我連累了你。」

  她回過神,蹙眉道:「胡說什麼,你哪有連累我?」

  「如果不是因為我,姐姐早就搬出去自力更生了吧?」小梨輕歎,「要是我也消失就好了,反正這世上已經沒有真正關心我們的人,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這樣姐就不用委屈自己了……」

  都怪她,不但什麼都不會,身體還糟得要命,老是在生病,讓姐姐為了照顧她不得不寄人籬下,看人臉色。

  否則以姐姐的能力,光是每個月兼家教賺的錢,學費又可以靠獎學金,自己在外面租房子過生活勉強足夠了。

  「你在胡說什麼!如果只剩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那有什麼意思呢?以後不准再說這種話,聽到沒?」她捏緊了掌心裡的小手,「而且你別忘了,這世上還是有真心對我們好的人啊,像邱阿姨就對我們非常好,你忘記了嗎?」

  邱阿姨是一位義工,很關心她們,而她那正在攻讀博士班同時在自家公司打工的兒子也會來教她功課,對她們很好。

  「知道了啦……」小梨笑了。

  她這才稍稍放鬆了心情,微微張口正想說些什麼,卻忽然感覺一陣暈眩,四周都在晃動。

  但她很快就發現這並不是自己頭暈,而是地震,因為原本擱在桌上的杯子已摔落在地上,發出匡啷的聲音,床上的小梨也害怕的尖叫起來。

  「姐——」

  「小梨!」她連忙撲上床抱住妹妹。

  一時間,天搖地動。

  彷彿有股無形的力量正狠狠搖動這屋子,她卻什麼也沒法做,只能和妹妹緊緊相擁。

  「別怕,會過去的……」她輕喃著,不知是在安慰妹妹還是安慰自己。

  她經常告訴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會過去,只要她熬過了,在前方等待她的必定是燦爛美好的人生。

  可惜,這回她卻沒機會等到地震停止。

  當屋頂的橫樑砸下來時,她甚至來不及感受到疼痛,一下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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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17:12
第一章

  穆國 夏邑二十八年

  夏日午後,日頭正烈,人人都熱得有氣無力,只想躲在屋中休息,唯有夏蟬不畏日曬,仍歡喜鳴唱。

  明明是大白天,街上卻幾乎看不見行人,即便偶有人走動,亦是行色匆匆,誰也不想在這艷陽下多待一會兒。

  當然路旁店家生意之清冷,可想而知。

  蘇絹萍手裡抱著沉重的布料,以最快的速度朝家裡走去。白皙的臉蛋因烈日及快步行走的關係而微紅,額際亦泛著薄汗。

  真的好熱啊!她甚至能感覺到泥地的熱氣透過鞋底燙著腳掌。

  還好再過幾條街便到家了,若要她再走下去,絕對會當場中暑暈倒。

  感覺手上的東西微微下滑,蘇絹萍不得不使勁將那些布料抱得更牢些,卻在同時意識到自己的手臂酸麻不已。

  走了大半天的路,好想休息一下呀。她腦袋暈沉沉的想著。

  這時代沒冰吃、沒冷氣吹,但若有冷飲喝也不錯啊,要不每年到了這季節,光是出門就是種酷刑哪!

  唉,唯有在此時,她才會覺得那一世的生活也是有好處的……

  蘇絹萍心底正感歎著,不經意的抬眼,便見街口某間新開的店舖前竟聚集了不少人。

  這可奇了,她訝異的挑眉。

  今天天氣熱成這樣,連那間向來門庭若市的布莊,剛才都只有她一個客人,怎麼會有店家的生意這麼好?

  實在太過好奇,蘇絹萍不再急著趕路,轉了個方向,朝著那店舖走去。

  然而當她見到那店舖高掛的招牌時,卻徹底愣住了。

  「茵茵冰鋪?」難以置信的她喃喃念著上頭的字。

  ……這時代哪來的冰鋪?

  既困惑又詫異的走至店門前,蘇絹萍瞪大眼睛看著店裡高朋滿座的人,好不熱鬧,且人人面前都擱著一大碗冰。

  是的,那確實是碎冰,而且碎冰上頭還鋪著各式切成小塊的鮮果及豆類,看起來漂亮極了。而除了碎冰的顆粒稍大了些外,這簡直就是她記憶裡的刨冰翻版,光是看著便讓人暑氣全消。

  那碗冰實在讓蘇絹萍太震撼了,來到這朝代十幾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冰店!

  儘管穆國並非她所熟知的中國歷史朝代之一,但以她這些年觀察到的現象,感覺這兒的文明科技大致上和唐宋時期的水準差不多,當然不可能會有冰箱之類的東西,頂多就是些富貴人家會在家裡挖冰窖,在冬天儲冰以備夏天使用。

  但若是要在夏天開冰店,普通的冰窖所儲的冰是絕對不夠用的,要有多大的冰窖才夠用啊?她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

  「姑娘,您想來份什麼樣的冰品?」一名夥計見她站在門口發呆,便熱切的上前招呼,順道遞了份選單。

  她低頭看了眼那令人眼花撩亂的選單,猶豫著要不要買一份回去和妹妹一塊兒嘗鮮,然而當她的眼角餘光瞄到底下那令人倒抽涼氣的可怕價格後,便馬上打消了念頭。

  「不了,我只是好奇你們在賣什麼而已。」她僵硬的笑了下,將面前的選單推了回去。「謝謝。」說完,立刻轉身走開。

  一碗冰居然得花上她半個月的零用金……簡直是在搶錢。她邊走邊嘀咕,但仍覺得不可思議。

  雖然她的零用金本來就少得可憐,但這也太誇張了,真不知店裡那些客人怎麼吃得下去。

  那間冰店這夏季肯定賺翻了吧?

  或許是因為心裡想著別的事分散了注意力,之後回家的路上她倒沒再覺得熱。

  當她抱著大批布料要進自家大門時,因為手上的東西太多,遮擋了視線,一個沒注意就被門檻絆了一下,當下便重心不穩一頭往前栽倒。

  「啊!」蘇絹萍短促的驚叫了聲,心裡暗叫糟糕。

  她跌倒不要緊,可手上剛買的布料若沾上了塵土,待會兒肯定又得挨罵……

  然而她預期的結果並沒有發生,她的身體傾斜到一半便停住了,而手上的那堆布料也還好好的待在她懷中,一點事也沒有。

  她眨眨眼,站直身軀,將擋住視線的布料挪了挪,一張有幾分印象的男人臉孔驀地映入眼底。

  那是張看起來凌厲而嚴肅的臉,他的五官線條深刻如刀鑿,無論從「前世」或「今生」的眼光瞧來,都是極好看的,只是太冷硬了些。

  「多謝范爺。」她只愣了一會兒,便垂眸輕聲開口道謝。

  在這之前她從未和這男人交談過,兩人稱不上認識,但身為穆國人卻不知他是誰,恐怕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是穆國首富,傳聞極多。

  他此時正如傳聞中所述,一身墨衫,唯於袖口、衣領及下擺處鑲滾著金線,過去她曾遠遠見過他幾次,他的打扮亦是如此。

  若依他穆國首富的身份來看,這樣衣著其實並不張揚,然而低調的墨衫穿在他身上卻反襯出他身上的霸氣,即便處在人群裡也異常醒目。

  之後有不少人特地模仿他的穿著,卻無人穿得出他的氣勢。

  雖然這男人的傳言非常多,可其中除了「很有錢」外,其他多不是什麼好評,包括打壓競爭對手、冷血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等等。

  只是眾人罵歸罵,卻仍爭著想和他做生意、巴不得能攀上范家這條大船,而她舅舅也是。

  「不必客氣。」范竣希淡聲道,眼神似乎在她臉上多停留了會兒。

  「欸,你這死丫頭怎麼冒冒失失的,居然衝撞了范爺,笨得連路都不會看了?」某個刻薄尖細的嗓音氣急敗壞的從門內響起,一名臃腫肥胖的女人從范竣希身後快步走出來,惡狠狠的瞪著她。

  「抱歉,是我的錯。」蘇絹萍完全不為自己辯解,露出懺悔愧疚的表情道歉。

  這讓本來還想再罵的崔氏頓時語塞,不知如何再繼續罵下去。

  「你……快去把布放好,給我小心點,要是弄髒了,你可賠不起!」

  「知道了,舅媽。」她細聲道,怯怯的朝范竣希點了點頭,感謝他出手相助,之後才抱著布料轉頭往裡邊走去。

  背對他們後,她立刻收起那副小媳婦的乖順樣。

  哼哼,好歹她也勉強算是活了兩世,雖然上一世才十八歲就死了,但憑著她過去有的寄人籬下又被當成皮球踢來踢去的經歷,若至今還不懂得怎麼應付舅媽這類人,她就是笨蛋了。

  她一面想著一面將買來的布料拿進屋裡放置好,當然也未曾留意到自己離去後家門口的情況。

  范竣希的視線直到蘇絹萍消失在轉角後才收回,臉上卻始終淡淡的沒什麼表情,教人看不出心思。

  「對不住啊,范爺,那是我家小姑的女兒,是個冒失不懂事的丫頭。」崔氏忙陪笑道。

  雖不知這穆國首富怎麼會兩年前突然表示要和他們家的小茶行做生意,儘管他開的合作條件並不優渥,但范家產業遍及全國,幾乎各行各業均有涉足,且信譽良好,能和范家合作,自家招牌就等於鍍了金,不愁沒有生意可做,范竣希可說是天上掉下來的財神爺,千萬不能得罪!

  范竣希瞥了她一眼,臉上微閃過一抹厭惡,「聽說方老闆當初做生意的本金,是妹妹和妹婿的身後錢,沒想到方夫人竟是這樣待他們的遺孤?」

  崔氏臉一紅,支吾道:「這……」

  「或許我該回去再仔細考慮下與方記茶行往後的合作事宜。」他淡漠的拋下話,也不待崔氏反應,便逕自踏出方家大門,他身後的小廝也忙跟了上去。

  獨留崔氏站在那兒懊惱忐忑,生怕兩家的合作關係因此破裂了。

  將買回來的布放置好後,蘇絹萍便迫不及待的朝自己居住的小院走去。

  這宅子是她這一世自小長大的地方。她八歲那年父母逝世,蘇家無人可照應她和妹妹,年幼的她們也無力管理,父母生前努力掙來的家產,包括這棟房子,便一塊兒由舅舅接收了。

  其實比起上一世,這一世的她們過得算很好了,舅舅雖然懦弱無能,至少待她們姐妹不錯。而舅媽雖然討厭她們,但拿了蘇家的錢,總得裝裝樣子,不敢太苛待她們。為了不讓人說閒話,她起碼還分給她們一個偏遠的小院落,雖然小得可憐,可好在離主屋遠,倒也還算清幽。

  而且儘管舅媽不肯放過任何支使她做事的機會,卻不敢要求體弱多病的小梨做事,就怕小梨出了什麼意外,自己得擔上忘恩負義的罪名。

  對此蘇絹萍很滿意,因為她自己辛苦點不要緊,她是姐姐照顧妹妹是應該的,只要小梨好,她就好。

  一走回小院,她立刻揚聲喚道:「小梨?」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也不緊張,直接走到妹妹的房門前,隨手敲了兩下後便打開門走了進去。

  一如她所料,妹妹正斜倚在床上,手裡捧著一本厚厚的書讀著,似乎讀得很專心,連有人進屋了都不知道。

  蘇絹萍搖搖頭,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抽走妹妹手裡的書,「你怎麼老是在床上看書,就算現在是白天,床鋪這兒的光線也很不足,你這樣視力會變差!」

  「啊,姐?」蘇湘梨這才注意到她,衝著她甜甜一笑,「你回來啦?」

  妹妹有張和她六、七分相似的臉,但那張臉上露出的燦爛笑顏,卻是她所缺乏的。

  但蘇絹萍覺得這樣很好,她希望小梨永遠能像現在這樣甜甜笑著。看到她的笑容,她才會覺得自己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是啊,剛叫你都沒反應呢。」她在床邊坐下,神色柔和。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起書來都會這樣。」蘇湘梨並未將姐姐的調侃放在心上,興匆匆的抓起姐姐的左手,「我正好讀到不太懂的地方,讓我把個脈。」

  蘇絹萍好笑的覷著她將手搭在自己的脈搏上,表情時而困惑,時而蹙眉沉思。

  她其實不知道她們這樣究竟是穿越,還是帶著記憶轉世。地震那時候她被掉落的橫樑砸中,徹底失去意識後,再醒來就發現自己成了剛出生的嬰孩。

  當時她既慌亂又失措,但那發育未完全的嘴巴和舌頭讓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哇哇大哭。

  在她哭起來時,聽到旁邊響起了另一個哭聲,她費力睜眼一瞧,才錯愕的看見旁邊竟還有個小娃娃。

  聽那些大人們的說法,那似乎是她的雙胞胎妹妹,可當她仔細再看,竟發現那就是她前世的妹妹——小梨!

  她知道自己的認定很荒謬,那小女嬰明明哭得整張小臉都皺在一塊兒,完全看不出樣貌,可她就是如此確信。

  奇妙的是,這個「妹妹」彷彿感受到她的視線,也朝她看了過來,然後就慢慢止住了哭泣。

  照說小嬰兒臉上應是看不出表情的,可她卻覺得自己在「妹妹」臉上看到了喜悅,令她更加確定這女嬰就是小梨,而且她也同樣記得自己!

  那一刻,蘇絹萍多感謝上蒼讓她們再度當姐妹。

  而不知是否出自雙生子的心電感應,在一歲還不會說話前,她們不需要語言就能理解對方的意思。

  前世的她們一個才十八歲,另一個只有十四歲,兩人都還沒好好體驗過人生,生命便結束了,這一世她們決定要認真努力的過日子,體會過去所沒體會的一切。

  蘇絹萍還在想著,沒注意到妹妹又抓過她的右手把起脈來,接著道:「姐,張嘴讓我看看你的舌頭。」

  她回神,乖乖照做了,順便瞧著妹妹專注認真的表情。

  小梨這兩世的身體皆不好,而且都是先天性的疾病,前世醫療先進時都很難醫好,這世更別想完全治癒了。

  小梨這世從小看病看到大,這幾年身體終於有了些起色,也意外對中醫有了興趣,非常熱中於研究,醫書不但不離手,還有事沒事拿她這個姐姐當試驗物件。

  更三天兩頭往醫館和藥鋪跑,說什麼想把幫她看診的老大夫的醫術統統學過來。

  起先蘇絹萍還有些猶豫怕她太累身體受不了,但後來想想這樣也好,小梨老是待在家中,就算沒病也會悶出病來,而且讓她學醫對她的病情只有好沒有壞,於是便隨她去了。

  「姐,你最近會不會常覺得胃不舒服,食慾不振、上腹偶爾有飽脹感?」蘇湘梨想了會兒後問道。

  「嗯?」蘇絹萍一愣,有些訝異,「你怎麼知道?」

  她這陣子老覺得什麼都吃不下,還在想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所造成的。

  「脈緩,舌淡胖略帶水濕感。」蘇湘梨沉道,「我想你應該是慢性胃炎吧!」

  「這樣診斷得出來?」她不禁詫異。

  雖然她聽不懂小梨的話是什麼意思,可慢性胃炎應該沒那麼容易光憑把脈和看舌頭就診得出來吧?偏偏她說的症狀自己這陣子確實有。

  看來小梨的醫術確實沒有白學,這是蘇絹萍沒有料想到的。

  當初會讓小梨去學醫只是想讓她找點事做,而且小梨在她心中永遠都是小妹妹,她只希望小梨能健康快樂的過日子,從沒期望她能學得多厲害專精,畢竟這年頭可沒什麼女權觀念,就算她真的學成了也很難開醫館看診。

  「這其實不難。」蘇湘梨揚唇一笑,「姐姐你啊,平時忙到都沒時間好好休息吧?你以後可得多多照顧自己的身體才行哦。這慢性胃炎說嚴重是不嚴重,平時也沒什麼明顯症狀,但若是放任不管,長期下來極有可能變成我們前世所說的胃癌呢!你最好別太過勞累,多吃些容易消化的食物,還有記得三餐要定時。」

  蘇絹萍怔怔聽著妹妹的叮嚀,心湖卻掀起一陣波瀾。

  「姐,你怎麼了啊?」見她恍神,蘇湘梨不解的喚道。

  「沒事。」她笑了下,「只是突然發現小梨好像長大了,竟然懂那麼多我不懂的知識。」

  「什麼嘛!」蘇湘梨孩子氣的噘嘴,「我已經不小了好不好?姐該不會忘了,我這一世和你同年吧?」叫她一聲「姐」,還不是因為她這一世又比自己早生了一刻鐘。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可愛的妹妹啊。」蘇絹萍好笑的伸手輕撫她的發,「看你學醫學得這麼有心得,我很欣慰。」

  「中醫很有趣啊,而且師父說我很有天分呢!」蘇湘梨得意的道。

  「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就好好學吧。」她柔聲道。

  真希望小梨永遠都能這麼快樂,無憂無慮,至於那些風風雨雨就由她來擋。

  「別光說我啊,姐。」蘇湘梨窩進她懷裡撒嬌,「你也該好好為自己打算了吧,難道你真想嫁給那個姓呆的傢伙?」

  「什麼姓呆?」她伸指戳了戳妹妹的腦袋,「人家明明是姓戴。」

  「他那麼呆,當然姓呆了。」蘇湘梨輕哼,「整個人愣頭愣腦的,每次看到你就兩眼發直,連說個話也結結巴巴,哪裡配得上你了?」

  「也只有你會這麼抬舉你姐姐我了。文翔雖然靦腆了點,但人還是不錯的,況且他肯努力,在讀書上又頗有天分,才能在十四歲便中了舉人。若非他先前為了守孝,耽擱了考期,現在說不定早就是進士了。」

  「那也不過說明他是個會唸書的書獃子。」蘇湘梨不屑的道,「真要比唸書,姐姐難道還會輸他?」

  開玩笑,前世姐姐在考大學時,可是輕鬆考上第一志願的呀。若非這是個重男輕女的社會,姐姐又老是被刻薄的舅媽使喚,沒時間讀書,不然憑姐姐的本事,今世要考個女狀元也不是不可能!

  「幹麼這麼說人家?」才說小梨長大了,現在怎麼又這麼幼稚?蘇絹萍無奈笑道,「我們以前學的東西和這世怎麼能比?我過去書是念得不錯,但不代表現在也行,更何況這時代怎會容許女人有那麼高的地位?女人最好的出路便是找個好男人嫁了。文翔在學問甚至官場上的成就倒還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他會待我好,而且他的家庭單純,還肯接受你。」

  「接受我?」蘇湘梨一愣,「你……打算婚後把我帶去夫家?」

  「是呀,難不成你以為我會把你留在這兒?」

  呃,正常不都是這樣嗎?哪有人結了婚還把妹妹一起帶過去的啊?蘇湘梨瞠大了眼,訝異的看著她。

  「還是你不想跟我一起走?」蘇絹萍俏皮眨眼。

  「當然……我當然想和姐姐在一起啊!」蘇湘梨欣喜得緊抓住姐姐的手。

  說起來她會這麼討厭那個戴文翔,最主要是因為覺得他要搶走姐姐。不過如果他願意讓她一起過去住的話……好吧,頂多她以後不叫他呆子就是。

  蘇絹萍勾唇一笑,「所以我才說他是好物件啊。」

  若非戴文翔父母俱已不在,人又老實,否則一般哪有丈夫肯讓妻子帶著妹妹一起過門?她也是考慮了很久,最後才選擇他的。

  乍聽這消息,蘇湘梨開心得不得了,然而稍微冷靜後,卻又有些遲疑了,「可是姐姐,你愛他嗎?」

  聽姐姐分析了那麼多姓戴的優點,但她似乎沒聽到姐姐說喜歡他呀。

  蘇絹萍怔了怔,苦笑道:「這時代的女人有多少人能和所愛成婚?能嫁給文翔已算是好的。與其到時被舅媽硬嫁給不認識的男人,不如嫁給文翔,至少我瞭解他,知道他勤奮努力,不必擔心生活,又會善待我們這就夠了。」

  這話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蘇湘梨卻猛皺眉,「……這樣不對吧?結婚還是應該要和喜歡的人結,不是嗎?」

  她輕歎,「能選擇自己所愛的人當然最好,但若不能,也只好退而求其次。」

  「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還沒找到喜歡的人,那就別結婚呀。」蘇湘梨咕噥著。

  「哪可能不結?你以為舅媽會讓我們在方家賴一輩子?」

  唉!這倒也是……可她還是覺得不太能接受。

  想了半天,蘇湘梨終於想到了其他的出路,「我們可以自己搬出去住。」

  「搬出去?那你打算怎麼過活?」蘇絹萍睨了妹妹一眼。

  父母親留下的遺產都被舅舅和舅媽拿走了,依舅媽的個性,絕對連一點都不會還她們,讓她們帶錢離開的。

  「這個……我可以在醫館裡幫忙看診賺錢,或是利用我們前世的經驗做點小生意也行,小說裡不都這麼寫的嗎?」

  蘇絹萍搖搖頭,「沒這麼容易的事,小說是小說,現實是現實,別看故事裡的主角賺錢好像很容易,很多事真要做起來,一天十二時辰你都不夠用,到時不累死你才怪。」

  更何況人怕出名豬怕肥,除了要擔心生意做不做得起來之外,還得煩惱生意若真的做起來,會不會因此惹禍上身。

  這世道本來就對女人不友善,她又還有妹妹要照顧,更不想隨便冒險。

  而且在出嫁前未見過夫婿的女人多得是,她能自己挑人真的已經很好了。

  「唉,算了,我說不過你。」蘇湘梨還是覺得心情有點悶。

  「那是因為我說的有道理。」她微笑。

  「姐,不管怎麼樣,你千萬不要為了我,犧牲你自己的幸福哦。」蘇湘梨一臉認真的瞧著她。

  蘇絹萍聞言,心頭一暖,柔聲道:「我知道的,放心。」

  事實上,為了小梨,她可以犧牲一切,而婚姻根本不算什麼。

  不過這件事,她不會讓妹妹知道的。

  小梨,她最最親愛的妹妹,只要永遠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慮的就好。

  ***

  范府

  范竣希負手站在庭院中,瞧著面前花團錦簇的美景。

  這兒種植了各種稀有嬌貴、難以覓得的奇花異草,隨便一株看似不起眼的花草樹木,價格都相當於尋常百姓的年所得,只是對於早看慣這些景色的他而言,並不覺有什麼特別。

  這世界本是如此,只要有錢,沒有什麼是買不到的。

  想到這兒,黑眸微微一黯,腦海裡忽地掠過某個纖柔的人影……

  不,還是有些東西,即使他有再多錢都買不到,比如說……一個人的真心。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

  還以為自己早已看開了啊,可原來那人根本一直在他心上,不曾離去。

  范竣希忽然失去了賞花的興致,轉身準備走回書房,卻被喊住——

  「老爺,方記的老闆夫婦在門口求見。」於管家匆匆趕來請示。

  他腳步一頓,好一會兒後才淡聲道:「不見。」

  想也知道那對夫妻是為了什麼而來,下個月兩家先前的合作契約便已期滿,但那日見到崔氏對那個人如此刻薄,他便無意再與方記續約。

  畢竟當初會決定和方記茶行合作,不過是看在那人的面子上。

  於管家似乎遲疑了下,還是道:「……小的這就去請他們離開。」

  「還有,這點小事以後就不用來問我了。」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

  於管家偷覷了自家主子一眼,感到無辜。

  還不是因為主子先前對那方記茶行有諸多照顧,他才特地來問一聲的嗎?

  跟了老爺這麼多年,他早學會從那張喜怒不形於色的冷臉上,揣摩推測老爺內心的真實想法。雖然不知老爺為何會待方記特別,他卻深信它對老爺而言絕非是普通合作商家,所以他才會破例為他們通報。

  否則他早就直接拒絕了,畢竟與范家合作的商家這麼多,若每個小商行的老闆都可隨便求見,老爺光見他們時間就都不夠用了,根本沒法做其他事。

  就不知方家夫婦是怎地惹惱老爺,讓老爺連人也不想見。

  不過那也不關他的事了,他的主子又不是他們。因此於管家聽了吩咐只點點頭,轉身準備去趕人。

  「等等。」范竣希突然又開口。

  「老爺還有什麼吩咐?」

  「他們有說是來做什麼嗎?」

  「呃……」於管家吞了吞口水,「方夫人說想和范爺談樁婚事。」

  「婚事?」他挑眉。

  「對,方夫人只這麼說。」於管家不安的等著主子做出冷笑或是生氣之類的表情。

  但出乎他意料的,范竣希思索了片刻,改變主意道:「讓他們進來吧。」

  咦?這……於管家瞪大眼,深深慶幸自己的定力夠,沒被這回應嚇得跳起來。

  「有疑問?」范竣希冷眼掃了過來。

  當然有!不過這話他死也不敢說出口。「咳咳……沒有,小的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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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分別在即,離情依依。

  戴文翔萬般不捨的看著眼前正對自己殷殷叮囑的女人。

  「你獨自在外凡事千萬小心,該花錢的地方就花,你寒窗苦讀這麼多年,就是為了這次的應試,千萬別為了省小錢而出了什麼事,那可就得不償失。」蘇絹萍將一個包裹塞進他懷裡,「這是我這些年攢下的積蓄,雖然沒多少,但不無小補,你好好收著。」

  「絹萍。」戴文翔感動的握住她的手,「你待我如此,他日我飛黃騰達,必定結草以報,絕不負你。」

  他雖十四歲便中了舉人,但之後辛苦將他獨力拉拔長大的母親亡故,他在家守孝,三年內不能入京應試,亦無法授受官職,而他不願放棄做學問,仍是日夜苦讀,並未出去找工作餬口。

  可他出身富裕之家,在三年未有收入的情況下,生活自是越來越困頓,平日都是靠著蘇絹萍時不時塞給他的一些碎銀或吃食才撐過來。

  他是讀遍聖賢書的人,日後若能有所成,自不會做那忘恩負義之徒。

  蘇絹萍一笑,輕輕抽回自己的手,儘管相識多年,亦決定嫁他,她還是不習慣與他有較親密的接觸,「就怕你日後見到那些溫柔貌美、知書達禮的官家小姐,便不記得家鄉還有我這個人了。」

  「不會的!」他急切的道,「我心底只有你。」

  蘇絹萍看似害羞的垂頭不語,實際上卻是不敢多看他誠摯的目光,心中隱隱對他升起幾分歉意。

  她這些年待他極好沒錯,可說穿了,她不過是將這些舉動視為一種投資,畢竟戴文翔日後若能有什麼成就,對她們姐妹來說也是好事。

  等到嫁他以後,她會努力做個好妻子,盡所能的幫助他,可她知道自己絕不會愛上這男人。

  每次想到自己利用他,要辜負他的情意,她就覺得很抱歉。

  她這麼做是不是錯了?並非兩情相悅的婚姻,是無法真正幸福的吧?這樣是不是害了文翔,也害了自己……先前她還笑小梨天真呢,然而如今看來,或許她內心深處也在期盼能嫁給所愛的人。

  「絹萍,那我要走了,你等我……我一定會考上進士回來娶你……」戴文翔不捨的望著她,再三保證道。

  蘇絹萍回神,抑下心中的煩亂,朝他柔柔一笑,「好,我等你。」

  ***

  送走戴文翔後,蘇絹萍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返回家中。

  昨晚她忙著縫補幾件自己和妹妹的舊衫,幾乎弄到半夜才好,偏偏今天又起了個大早去替戴文翔送行,此刻實在有些累了。

  原想先回房休息一會兒,不料才踏進正廳,就見舅舅和舅媽坐在廳裡,一副正等著她的模樣。

  而舅媽的眼神彷彿要吃了她似的。

  「舅舅、舅媽。」她向他們打了個招呼,垂頭匆匆要走。

  「等一下。」崔氏開了口。

  蘇絹萍在心裡歎息,表面上卻未曾流露半分不耐煩,「舅媽找我有什麼事?」

  崔氏的眼光在她身上梭巡了一會兒才道:「你今年已經十七,該成親了。」

  她心跳忽地加快,故作鎮定的朝崔氏一笑,「謝謝舅媽的關心,文翔說待他得了功名回來,便會娶我為妻。」

  「得功名?」崔氏冷笑,「就憑那個自以為是神童,不屑外出找活兒干,只靠你接濟的傢伙也想得功名?我看你還是別指望了吧。」

  蘇絹萍臉色一變。聽舅媽話中的意思,是要趁著文翔赴京趕考之際,硬逼著她嫁人了?這女人可真會挑時間,文翔前腳才剛走,她立刻便提起婚事,想來是老早便已計劃好了。

  只是自己也籌畫了好幾年,豈能在此刻功虧一簣?

  蘇絹萍深深吸了口氣,「舅媽,我和文翔早就約定好,此生他非我不娶,我非他不嫁。就算這回他落了第,那也沒什麼,反正往後還是有機會——」

  「用不著等那微乎其微的機會了。」崔氏不屑的打斷,「我已替你找了門好親事,半個月後你就嫁過去,往後日子肯定過得比嫁給那姓戴的好多了,也省得外頭老說我們方家虧待了你們姐妹倆。」

  「舅媽!」蘇絹萍再也顧不得壓抑情緒,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她沒想到崔氏的手腳這麼快,「你明知道我和文翔打算成親的。」

  「無父母之命、媒妁之約,什麼都是假的。」

  崔氏一句反駁便讓蘇娟萍啞口無言。

  「舅舅,您也是這麼想的?」蘇絹萍完全慌了,只能轉頭望向一旁始終沒說話的男人,盼望他替自己說話……

  崔氏從不喜歡她們姐妹,尤其自四年前她中年懷孕生下兒子後,待她們更是刻薄。但舅舅卻還算疼她們,雖然不敢明目張膽的和妻子吵架,卻會私下偷塞東西給她和小梨。

  若崔氏硬要逼她嫁,也只有舅舅能幫得了她了。

  可她沒想到,舅舅卻有幾分心虛的別過頭。「絹萍,你舅媽說的也沒錯啊,不管怎麼看,嫁給范竣希這穆國第一富商絕對比嫁給前途未明的戴文翔來的好。」

  「什麼?嫁給范竣希?」蘇絹萍徹底愣住了。怎麼會忽然扯上那富商?

  「是啊,還是正妻,不是妾呢!」崔氏的語氣頗酸,若她有女兒,肯定急巴巴將自己女兒嫁過去,哪裡輪得到蘇絹萍?「能嫁給范爺當妻,可說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我和你舅舅可是千辛萬苦才談成了這樁婚事,結果你這什麼態度,寧可守著個窮酸書生,還一副我們要把你賣了的樣子?」

  事實上崔氏對范竣希想娶蘇絹萍為妻的事感到很奇怪,那日她只是死馬當活馬醫,想著范竣希既是為了蘇絹萍而終止與方記的合作,倘若自己以她為籌碼,或許可重新與范家談上生意。

  原本她不過是打著將蘇絹萍送給范竣希討他歡心的主意,若他想納這丫頭當妾,已是她的福氣,卻萬萬沒想到范竣希竟願娶她為妻!

  這樁婚事令崔氏既高興又嫉妒。高興的是,往後他們就是穆國第一富商的親戚,嫉妒的是,自己竟沒有女兒能嫁,否則她就能成為范竣希的丈母娘了。

  「他……怎麼會想娶我?」蘇絹萍錯愕極了。

  依范竣希的身份地位,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為何要娶她?

  再說這些年來,別說娶妻納妾了,誰也不曾在他身邊看過半個紅粉知己,外頭甚至還有他喜男色的流言。

  她怎麼也想不透這樣的男人為何想娶自己,她可不認為能成為第一富商的他,會看不出崔氏有多貪婪!

  若他真娶了她,日後勢必得經常面對崔氏的需索,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誰知道?總之你這幾日就乖乖等著出嫁吧。」崔氏淡淡的道。

  蘇絹萍咬了咬唇,下定決心似的開口,「我不想嫁。」

  「你說什麼?」崔氏瞇起眼,既不悅又難以置信,沒想到她竟會不願嫁給穆國第一富商。

  「我不想嫁范竣希!」蘇絹萍白著臉堅定的道。

  從小到大,無論前世或今生,就算身處逆境,她都有能力掌控未來,不讓自己遭人擺佈。

  但如今要她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又聰明深沉的男人……那比嫁給雖然無法愛上,但至少瞭解的戴文翔可怕多了。

  她可沒有把握能掌控范竣希!

  「不嫁?好,你不嫁可以,我就讓湘梨嫁!反正她和你一樣大,也該嫁人了。」崔氏冷哼,吃定她不可能讓妹妹代替她冒這個險。

  蘇絹萍聞言立刻變了臉色,「不行,不能讓湘梨嫁給他!」

  「反正我們已經和范竣希說好了,我們家就你們兩個女孩兒,不是你嫁,就是她嫁,看你怎麼選。」

  選?還能怎麼選?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蘇絹萍恨恨地握緊了拳,深知自己終究得妥協。

  ***

  窗欞上貼著的囍字,與滿室的大紅裝飾,襯得整間新房裡喜氣洋洋。

  蘇絹萍木然的坐在床沿,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僵硬不已。然而身為新娘的她卻毫無喜悅之情。

  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麼嫁給范竣希了!

  從她得知要嫁,到真正出嫁,只過了十四天,然後她就莫名其妙的和他拜了堂,被送進了新房。

  瞧著身上的喜服,她冷哼了聲,身上的喜服出乎意料的輕軟舒適,一點也不似她印象裡的繁重累贅,而且上面的繡工精緻華美,輕柔的貼著肌膚,顯然是上好的質料。

  范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為她量身訂做這樣一件喜服,又備好所有成親所需物品,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但有錢又怎樣?怎麼可以這樣強娶民女?!

  她惱恨的撇嘴,暗暗希望新郎官在外頭被人灌醉,這樣她就能逃過洞房花燭夜了。

  蘇絹萍完全失去平時的理智,因為被算計的憤怒遠遠超過其他情緒,她現在一點也不想冷靜!

  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

  范竣希在敬酒時表情依然淡漠,無人知道他內心深處的激盪。

  儘管這親成得倉卒,然而依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來的賓客仍不少,且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儘管他心底再不耐頭,只想回房見新婚妻子,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

  十年了,他原以為自己永遠盼不到這一天,沒想到那日方氏夫婦突然跑來,竟說蘇絹萍對他一見傾心,終日茶不思飯不想,令他們頗為憂心,因此只好厚著臉皮前來,希望自己能夠成全她想留在他身邊的心願。

  直到現在,他仍覺得那日和今晚都像夢一樣……

  又敬了在座的賓客一輪酒後,他便以自己不勝酒力為由,準備回房休息。

  范竣希亦無父母,席間的親朋好友十指便數得完,在座的多半是官員或商場上合作的對象,眾人深知他不喜歡有人起哄瞎鬧他,大家怕他記仇,日後與自己過不去,因而無人硬攔住他勸酒,所以沒一會兒他便輕輕鬆鬆擺脫賓客回到了新房。

  原本在新房內還有其他禮俗得完成,但他對那些繁文縟節感到厭煩,又急著想和新娘子好好說上話,便直接讓房裡伺候的丫頭和喜婆都退了下去。

  絹萍……他的妻。

  范竣希怔怔瞧著那坐在床沿蓋著紅頭巾的新娘,心頭驀地湧起一股暖意。

  他暗笑此刻的自己,哪裡還像人前冷靜淡漠的穆國第一富商?但這實在不能怪他,因為這一天他確實等了太久。

  他踏著因微醺及喜悅而輕快的步伐,走至新娘身邊,滿懷期待的挑起了頭巾。

  一張熟悉的嬌顏映入眼底,她眼中彷彿籠罩了一層薄薄的水霧,雙頰如火,混雜著少女的青澀與女人的風情。

  這容貌儘管稱不上傾國傾城,可在他心底卻是最能惹他心動的。

  他緩緩低下頭,想吻上那飽滿紅艷的雙唇。

  「這樣逼迫人很有趣嗎?」

  清冷的嗓音忽然響起,令他的動作一頓。

  「你說什麼?」范竣希愕然望向她。

  當他們之間僅剩一個拳頭的距離,他才發現她眼底蓄積著一股摻雜著委屈、憤怒的情緒,那眼神就像桶冷水,將他連日來的滿腔喜悅澆熄,瞬間化為白煙消散。

  蘇絹萍瞪著他。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愚蠢,在這以夫為天的時代,新婚之夜就惹惱范竣希,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

  可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更看不慣他臉上的喜悅。

  高興?強娶一個無財無勢的女孩讓他很得意、很高興嗎?

  依他的身份和樣貌,喜歡他的女人難道還少了,何以偏偏要強娶只有一面之緣的自己?

  他不明白被迫嫁給一個不愛的男人是會痛苦一生的。

  「我說,依你的權勢,何必強娶一個不願意嫁你的女人?」不甘和氣惱的情緒讓她將平時的小心謹慎徹底拋在腦後,現在她滿腦子只想著質問他、發洩怒氣。

  他確實如她預期的變了臉,但那表情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驚訝?

  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覺得快喘不過氣時,才慢慢開口,「你說,是我強迫你嫁給我?」

  她被他的神情震懾了好一會兒,隨後不自在的轉開視線。「難、難道不是這樣嗎?」

  范竣希看著眼前一臉不情願的新娘,突然很想大笑。

  強迫她?他若真想強迫她,何必等到現在?

  他若要強迫她,早在兩年前於街上認出她時便可將她強娶進門了,何需特地和方記做什麼生意,以盼有機會與她不期而遇,進而認識?

  結果他等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親人主動上門說親,還以為上蒼終於實現他微渺的期盼,欣喜無比,沒想到這喜悅只維持了半個月,便被她那句「強迫」狠狠打回原形。

  這打擊比當初聽聞她已有個青梅竹馬的對象時更大。

  「是啊,是我強迫你……」他直起身,望著她的眼裡只剩一片漠然,稍早前的喜悅和溫柔皆已不復存在,「那你又何必同意,難道是怕我毀了你舅舅的生意?」他現在倒很想這麼做。

  他冰冷中似乎夾雜一絲苦澀的眼神莫名令她感到心慌,她咬了咬唇,「我舅媽說若我不嫁,就要我妹妹代嫁……我怎麼可能讓妹妹代我嫁給你?」

  「好,很好。」范竣希冷冷的笑了。

  那方家夫婦若只是欺騙他也就算了,竟然還威脅她?他絕對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什麼?」這下換蘇絹萍迷惑了,她不明白他為何是這種反應,彷彿是初次聽說這些事,還為她生氣。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如何的。」范竣希淡淡睇了她一眼,「我范竣希還沒無用到強迫女人就範。」

  天底下想成為范夫人的女人何其多,偏偏他心中唯一想要的那個,卻如此心不甘情不願。

  明知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仍忍不住惱她。

  只是再氣惱,他也不希望自己傷害她分毫。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扔下手中的紅巾,轉身大步踏出新房。

  蘇絹萍怔怔望著被擲在地上的紅巾,再想到他眼中流露的一絲痛楚,心臟不知怎地忽覺一陣刺疼。

  她真不明白,明明強逼她嫁的人是他,為什麼在她說出事實後,他竟表現得比自己還氣?

  難道……這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幕嗎?

  ***

  一夜輾轉難眠,蘇絹萍直到東方天際泛白才勉強睡去,等她驚醒時,日頭已爬得老高。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居然睡得這麼晚,倘若是在方家,不被舅媽念上大半個月才怪。

  她匆匆起身,正想著要梳洗,外頭等待多時的丫鬟已聽見裡面的動靜,立刻推門而入。

  「夫人您終於醒了?奴婢是負責伺候您的。」兩個丫鬟笑吟吟的走了進來,俐落的替她梳洗盤發。

  蘇絹萍一時間反應不大過來,只能由著她們服侍來不及拒絕,直到見鏡中的自己被盤上了婦人的髮髻,她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成親了。

  隨後她問了兩個丫鬟的名字,知道那圓臉的叫青兒,瓜子臉的叫紅芳,兩人都是范竣希派來服侍她的。

  這兩個小姑娘才十四、五歲左右,但都非常伶俐聰慧,很聰明的沒問起昨夜的事,彷彿新郎官沒待在新房裡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不管怎麼說,沒人問東問西的,確實讓她自在許多,也暫時擱下心底那些煩亂的思緒,將注意力放在其他事物上。

  「這鏡子……照得挺清楚的。」她忽然發現這點,好奇的摸了摸冰涼光滑的鏡面。

  這不似這時代慣用的銅鏡,倒像是前世人們使用的鏡子。沒想到這時代居然也有這種鏡子?

  「是啊。」青兒嘻嘻一笑,「這是表小姐發明的呢!她總有些古怪的念頭,有些發明還真的挺不錯。」

  「表小姐?」蘇絹萍一怔,不知怎地,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

  「是啊,她是已逝老夫人遠房親戚的女兒,五年前父母亡故後,老爺憐她與自己身世相仿,便將她接回家中住。」

  真的只是因為憐惜嗎,還是他對那表妹有其他心思?蘇絹萍不禁懷疑。

  畢竟外人對於范竣希的描述,一致認為是個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的冷血商人,這樣的人,如果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怎麼可能這麼好心的收留個遠房表妹?

  只是他若是喜歡那表妹,為何還要強娶她?

  蘇絹萍對范竣希的疑惑越來越多,而心不在焉的任丫鬟們打扮。

  簡單用了些早膳後,紅芳問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

  儘管在新婚之夜就和范竣希鬧得不愉快,可兩人已拜了堂,她便是他的妻,除非他休了自己,否則她不認命也不行,這就是這時代女人的悲哀。

  更何況小梨還留在方家,若舅媽知道她一來便惹得范竣希不高興,因此拖累了方家生意,不曉得會對小梨做出什麼事。

  經過一夜的冷靜過後,她覺得自己有必要主動和范竣希道個歉,修補一下關係——雖然她內心深處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必要這麼做。

  她在范家花園裡逛了一陣子,想好了該對范竣希說的話以後,才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問道:「對了,老爺人呢?」

  「回夫人,往常這時間老爺都待在書房。」青兒想了想,「不過還真奇怪呢,前幾日老爺明明為了成親的事高興得很,大家都看得出老爺很期待和夫人成親,怎麼今兒個老爺天未亮便去了書房,沒留下來陪夫人?」

  「青兒!」紅芳瞪了她一眼,顯然是在怪她多嘴。

  青兒吐了吐舌,沒再說話。

  然而已將話聽入耳的蘇絹萍卻微微一怔。

  所以……他沒讓人知道他昨晚沒睡在新房嗎?

  但為什麼呢?是怕這事傳出去,會讓這個家的下人看不起她這主母嗎?抑或只是為了維持自個兒的顏面?

  她寧願相信是後者,那樣她對待他的方式才能比較單純,不必思考他如此為自己著想的原因。

  「夫人,您想去書房找老爺嗎?」紅芳問道。

  她定了定神,「嗯,帶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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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18:00
第三章

  范竣希不愧是穆國首富,這范府的一梁一柱看得出用得都是上好的木材,雕工精美又不張揚。

  幸好如此。

  她曾聽人提過他致富的過程,聽起來就像個暴發戶,當初只花了短短十年的時間便從沒沒無聞的青年成了穆國首富,還好他的品味沒跟著像是暴發戶。

  倘若他把家裡弄得金碧輝煌,她真怕自己住沒幾年就瞎了。

  不過范府還真是超乎她想像的大,她們走了約半刻鐘的時間才從後院走至書房。

  書房的門是掩上的,一名小廝站在門口,見著她們三人先是一怔,隨後才忙作揖喚道:「夫、夫人。」

  他雖沒見過新夫人,不過府裡突然出現個陌生的年輕婦人,加上旁邊又跟著服侍夫人的青兒、紅芳,她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

  「燕子,老爺在裡頭吧?」青兒搶著問道。

  「是啊。」那被喚作燕子的小廝點頭,「不過老爺正在和幾名管事、掌櫃議事。」

  「老爺也太忙了吧,才新婚第一天一大早就開始忙生意上的事?」青兒忍不住嘀咕,卻被一旁的紅芳用力扯了扯衣袖,只好閉嘴。

  「如今范家能有這等光景,也是老爺多年努力才得來的。」蘇絹萍淡淡一笑,「無妨,我便在這兒等吧。」

  她向來是定下目標便非達成不可的人,既然決定和范竣希打好關係,那麼特地等上一會兒,在他面前製造個好印象也是應該的。

  「夫人,這樣不大好吧?老爺平時與人議事,不談上一、兩個時辰是不會結束的。」燕子猶豫了下勸告,「而且如今正值盛夏,再過小半個時辰便接近晌午,到時會更燠熱難耐,連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這日頭,更別說是夫人了。」

  「是啊夫人,要不您先回房,我或紅芳在這兒等著,待老爺談完事,再請他去見您?」青兒也勸著她。

  請范竣希去見她?經過昨晚那一頓指責後,他壓根不會想見自己吧。

  因此蘇絹萍僅道:「你們可以等,為何我就不能等?反正這裡有屋簷,日光一時半刻也曬不進來。」

  主子都這麼說了,另外三人也不好再勸,只得和她一塊兒站在那兒等了。

  而這一等,便是整整一個多時辰。

  書房門終於被打開,裡頭的人魚貫走出,大家在看到除了守門燕子外,門口居然還站著三名女子時,不免有些訝異的多看幾眼,不過大家都聰明的沒多問什麼,只是加快腳步低頭離去。

  蘇絹萍待那些人都走出書房,才鼓起勇氣走上前,見到了站在房裡的范竣希。

  他今天仍如往常般身著一襲黑衣,可她卻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他昨晚一身大紅喜袍的樣子。

  那會不會是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穿黑色以外的服裝?

  而范竣希顯然很意外看到她,眉一皺,脫口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夫人說想見您,在這兒等了一個多時辰呢。」青兒搶著道。

  「胡鬧。」范竣希的目光冷冷掃過一旁三名下人,「她要等,你們就由著她等?夫人不清楚我的習慣,難道你們也跟著不清楚了?」

  想到她在外面站了這麼久,他就莫名焦躁。

  「別怪他們,是我自己堅持要等的。」蘇絹萍輕聲道,「我有話想和你說,關於昨晚的事。」

  等到後來屋簷再也擋不住陽光,她曬了一個多小時的大太陽,腦袋都有些昏昏沉沉了。但怕他不肯見她,她硬是死撐著不肯離開。

  范竣希睨了她一眼,胸中堵著的那口氣發作也不是,不發作也不是。

  明明還惱著她,可一見她的臉被烈日曬得通紅,心裡仍不免有幾分擔心。

  「有什麼事進來再說吧。」他沒考慮太久便道。

  算了,還是先讓她進屋休息,至少屋裡擺了冰盆,讓她先消消暑氣也好。

  「嗯。」她鬆了口氣,移動站得僵硬的腳朝他走去。

  然而見青兒、紅芳一副要跟著自己進書房的模樣,她怔愣了下,臉上不覺露出困擾的表情,「呃,你們……」

  「你們三個先下去吧,不用在這等著了,順便讓廚房將午膳送過來。」看出她的為難,范竣希出了聲。

  「是老爺。」三人應聲退下。

  接著他又看了她一眼,「還不進來?」

  蘇絹萍只得趕緊上前,一踏進書房,就感覺到陣陣涼意。

  她發現室內放了好幾盆冰降溫,看來有錢確實能讓生活過得很不錯哪。

  而當書房的門再度掩上,意識到只有兩人獨處時,那些胡思亂想立刻消失,她心跳還突然加快起來。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他的聲音很平淡,聽不出什麼起伏。

  可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他心底仍有氣。

  「我想,我該和你道個歉。」她盡量放柔了聲調,「關於昨晚的事……」

  「道歉?何必呢,你不過是說出心裡話而已。」他冷冷勾唇,「我也說過了,我沒興趣強迫女人,你大可放心。」

  哎呀,看來這男人不大好哄?。

  她心中確實對他的所做所為頗不以為然,不管是傳聞中他在商場上各種壟斷市場、打壓對手的手段,抑或是他強娶她一事。

  不過現在是修補與他的關係比較要緊,她強迫自己放下成見,討好他。

  蘇絹萍不自覺的微瞇起眼,小心翼翼的道:「不,昨晚是我太緊張,又因要與妹妹分離感到難過,才會一時口不擇言……其實我知道范爺您會待我極好的……」

  「蘇絹萍。」他打斷她的話。

  「呃?」

  「倘若你不是真心的,就別說那些話。」

  「什、什麼?」她不禁愣住。

  他朝她冷冷一笑,「你是把所有人都當笨蛋嗎?」

  他的眼神彷彿能看穿她,她的心又突然狂跳起來,「我不懂……范爺的意思。」

  「你真的不懂嗎?你大概沒發現,你在說違心之論時,雙眼都會微微瞇起。」他覷著她愕然的表情,「如果你不是真心對我感到抱歉,就別說那些話。」那只會讓他更加惱怒。

  蘇絹萍渾身一震,沒想到他竟能輕易看穿她的謊言,還發現了她說謊時會有小動作,連她都不曉得自己說謊時會瞇眼。

  見她怔在那兒不語,像說謊而遭責?的孩子,模樣有幾分可憐,范竣希的心情又煩亂起來,「你在外頭等了這麼久,就為了和我說這些?」

  「我……」方才被他一語道破真相,嚇了一跳,她原先想說的話這會兒全說不出口了,呆了好半晌才道:「我只是不想才新婚就和你鬧僵……不管怎麼說,我們已經拜了堂,往後便是夫妻了……昨夜的話是我有欠思考,一心只想著自己,沒顧慮到你的心情……」

  「但你確實認為是我強娶你。」他介面,「放心,若你真不想當范夫人,我也不會勉強你,想繼續在范家住下或和離都隨你。不過既然我們拜過堂,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不會讓你吃了虧。即使我范竣希再無能,保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能力總還是有的。」

  蘇絹萍沒想到他竟會給她這麼一個承諾,眼前這男人處處為她設想,和她過去聽說過的范竣希反差實在太大,讓她完全無法適應。

  然而儘管她很想擺脫范夫人的身份,卻也深知絕不能在此時和范竣希和離,畢竟誰知道他真正的心思如何,會不會報復?現在他既願意讓步,她便不能不顧他的臉面,畢竟和他打好關係,對她有利而無害。

  「不,我後來想過,你堂堂一個穆國首富,斷不會用這種強逼的手段娶妻,我知道我舅媽有多貪得無厭……興許是她為了攀上范家,故意說了什麼誤導你的話。」她一面說著,一面觀察他的神色,發現他臉上的表情漸緩,便知自己猜中了。

  所以果然是崔氏在背後搞鬼!她在心底狠狠咒了那惡毒的女人一頓。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范竣希凝望了她好一會兒,才問道。

  「當然。」她猛點頭。

  雖然她原先心裡不是這麼想的,現在她確定也許是自己誤會了。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道:「你放心,我會讓那女人付出代價的。」

  今天她是運氣好,嫁給了自己,他絕不會不顧她的意願、感受強逼她做什麼。但若當初崔氏是將她強嫁給另一個男人……范竣希光是用想的便無法忍受。

  蘇絹萍微微歪頭,覺得他的話裡對自己有諸多袒護,可是為什麼呢?他們只見過一次面啊。

  不過她還是很慶幸范竣希不若外傳的冷血無情,原先忐忑的心因他的保證而慢慢平靜下來。

  「老爺、夫人,午膳準備好了,要送進書房嗎?」外頭下人的聲音將兩人飄遠的思緒喚回。

  「進來。」范竣希揚聲道。

  站在門邊的蘇絹萍忙讓了開,但不知是不是先前在外頭站了太久,室內室外溫差太大,身體受不了這番忽熱忽冷的折騰,她退了幾步後,突覺一陣暈眩,接著眼前驀地一黑,便什麼也不曉得了。

  蘇絹萍一直覺得睡不大安穩,總聽到身邊有人說話的聲音。

  「大夫,咱們夫人是怎麼了,為何會突然就暈過去了?」那是青兒的聲音。

  「夫人長時間待在烈日下,又突然進了較涼的屋內,因此中暑。這不是什麼嚴重的毛病,等夫人醒來後,讓她多喝些水便好了。還有下回記得盡量避免讓夫人大熱天還在外頭走動奔波……」

  「唉,都是我們不好,沒勸住夫人。」青兒的語氣聽起來很歉疚。

  「你們這才知道錯?我讓你們伺候夫人,結果第一天就讓夫人中了暑?」范竣希冷冷的道。

  蘇絹萍聽了,怕丫鬟無辜受罰,心裡一急,就這麼睜開了眼,見范竣希正站在自己床邊,她忙揪住他的衣角,「是我堅持在外頭等的,范……你別怪她們。」

  她可不想因為自己倔強惹出的麻煩,害別人丟了飯碗。

  「夫人您醒了?」一旁的紅芳見她睜眼,這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嗯。」她想坐起身,卻覺得全身乏力,試了幾次都爬不起來。

  「你乖乖躺好。」范竣希沒好氣的將她按回床上,不讓她掙扎,接著又轉頭朝旁邊的大夫問道:「李大夫,我家夫人這樣身體便算是好了?」

  「夫人中暑並不嚴重,只要多休息多喝水,並用沾了冷水的巾帕擦拭身體降溫便成了。」李大夫解說道。

  范竣希的眼神掃向一旁的青兒和紅芳,「聽見了沒,還不快去?」

  「是。」她們躬了躬身,便急忙下去準備東西了。

  「燕子,送李大夫出去吧。」他又吩咐。

  「李大夫,這邊請。」燕子立刻領著大夫出門。

  於是房內再度只剩下他們兩人。

  蘇絹萍被范竣希那如刀般鋒利的目光瞪得渾身不自在,只好開口道:「咳,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沒想到她竟讓這個連在新婚隔天都忙著日理萬機的大富商為了她中暑的事,不得不守在床前,真是麻煩他了。

  「既然知道這麼做是給我添麻煩,下回就別再這麼做了。」

  蘇絹萍錯愕的瞪向他。

  什麼嘛,就算她真的是麻煩,他也該講講客套話,哪有人說話這麼直接的?

  她的想法大概都表現在臉上了,范竣希頗感有趣的瞧著,忽地一笑,「往後你心底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別再拐彎抹角的說一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話了。」

  他寧可面對昨晚怒氣沖沖的她,也好過面對稍早在書房裡見到的虛偽表情。

  蘇絹萍的臉不禁一紅,直覺辯解道:「我、我只是怕你生氣,不肯聽我說話,甚至不願見我……」越說她頭越低。

  好吧,她承認自己常口不對心,也承認換作別人這樣對自己,她也會不開心、覺得虛偽,可是她兩世過的都是必須討好別人才活得下去的生活,自然學會如果只要講些言不由衷的話,就能讓生活過得更好些,那她何樂而不為?

  所以她起先才會特地說好話,沒想到居然被他一眼看穿,讓她不禁有些窘迫。

  「蘇絹萍。」范竣希見她聞聲抬眼瞧向自己,才一字一句仔細道:「我希望你記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不肯聽你說話,或不願見你的。」

  他的神情極為嚴肅認真,彷彿是什麼極為慎重的承諾,令她不覺呼吸微窒。

  「我知道了……」她狼狽的別過頭,想躲開他那過分熾熱的目光。

  沒想到他的話還沒說完,過了一會兒後他又接著道:「所以,你下回大可不必再演苦肉計,鬧出這麼大風波。」

  「你、你……」她頓時瞪大眼。

  這男人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嗎,怎麼什麼都看出來了?

  確實她堅持在外頭等,一是因為倔強;二是因為小心機,想著自己在大太陽底下曬,他說不定比較會心軟……他居然又知道了!

  蘇絹萍其實隱隱有種來自異時空的人的優越感,在這生活的十七年,她遇到的,不是像父母那樣的老實人,便是像舅舅舅媽那種有點小私慾卻不夠聰明的愚人。要瞞騙他們是件非常輕而易舉的事。

  可她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自己在范竣希面前總是無所遁形?

  她記得這男人二十八歲,雖說她如今的肉體才十七歲,可她的靈魂已經活了三十五年,怎麼還老被這小她七歲的古代人看穿?

  范竣希覷著她變幻的神色,唇角微噙笑意。

  這樣的她可愛多了,十七歲的女子便該是這般模樣吧?

  即使她已有了范夫人的頭銜,要有氣質威嚴,但他寧願她如一般十七歲女孩單純直接,想什麼都表現出來,這樣的她比刻意裝得嫻雅柔順的她更吸引他。

  這時,青兒與紅芳已分別端了茶水和水盆進來了。

  紅芳很快的扶起她,並倒了杯涼茶遞給她。而青兒也以水盆裡的水打濕了巾帕,笑吟吟的道:「夫人,我替你擦擦手腳吧。」

  說著,便立刻伸手要替蘇絹萍挽起衣袖,替她擦手。

  「呃,等一下!」她喝著茶,突然想起房內還有范竣希這個大男人,頗不自在的瞥了他一眼,「你……不先出去?」

  在這時代活久了,她也不可避免地習慣了這裡保守的民風。

  「哎呀,夫人在害羞什麼?」青兒嘻嘻一笑,「昨晚不都見過了嗎?」

  「咳咳……」蘇絹萍一聽頓時被涼茶嗆到。

  好、好吧,他們昨天是成了親沒錯,但范竣希可連她的胳膊都沒見過啊!

  范竣稀有些好笑的看著她尷尬的表情,本還想逗逗她的,然而思及目前自己對她而言只是個陌生人,那股愉悅的心情便慢慢冷卻下來。

  他收回嘴角那極淺的笑意,語氣極淡的道:「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快步轉身離去。

  蘇絹萍怔怔瞧著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像是失落的情緒。

  ***

  蘇絹萍原先就算有再多的驚怕,在范府住了三日後,不安惶恐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這幾日范竣希都以公事繁忙為由,未與她同房。她知道那「公事繁忙」的理由是說給下人聽的,畢竟他倆都曉得事情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這麼說,想必只是不希望下人們認為她這范夫人剛進門就失寵,而對她不敬吧?

  她有點訝異范竣希竟是如此心思細膩的人,這令她對他的印象又有了點改觀。

  只是話又說回來,一個能在短短十年內成為穆國首富的男人,想必本來就是個心眼極多又敏銳的人。

  這一日,她才剛起床梳洗完畢並用過早膳,就見青兒與紅芳正在房間裡忙碌的整理著什麼東西。

  「你們在做什麼啊?」蘇絹萍看了半天,仍是疑惑,終於忍不住問道。

  「在收拾東西呀。」青兒答道。

  「為什麼要收拾?」她更迷惑了。

  這下換青兒一臉古怪的望向她了,「夫人,您該不會忘了今天是歸寧日吧?」

  咦?蘇絹萍瞪大了眼。

  她還真的忘了。沒辦法,她對方家實在沒什麼歸屬感,再加上這親成得倉卒,讓她根本忘記有歸寧這回事。

  「老爺可是一早就吩咐我們準備呢,現在也準備的差不多了。」紅芳笑了笑。

  「呃,我需要再準備什麼嗎?」身為當事人卻完全不記得此事,她有點心虛。

  「不用,老爺都安排好了。」紅芳微笑回答。

  蘇絹萍不得不再次感歎范竣希的心細。「那就走吧。」

  只是當她走出范家大門,見到停在門外的馬車時,卻再度錯愕了。

  因為范竣希竟早已在馬車旁等著。

  「你也要和我一起回去?」她詫異的脫口問道。

  聞言,他眼中似乎閃過了一抹什麼,「你不希望我陪你回去嗎?」

  「不是啦,只是……你那麼忙,怎麼有空陪我回方家?」

  聞言,他的表情似乎微微放鬆了些,才淡淡開口,「不差這一兩天的時間,何況陪夫人歸寧是應該的。」

  這樣的一句話自他口中說出,不知怎地竟令她感到一陣暈眩,彷彿血液在同一時間都往腦子裡沖,心跳也立刻加劇。

  莫名臉紅心跳起來的蘇絹萍只得輕輕「唔」了聲當作回應,想趁著被發現臉上紅暈前,趕快爬進馬車裡窩著。

  來到這時代,她雖已看過無數次馬車,自個兒卻沒坐過幾回,當她急忙跨上去時卻一個沒踩穩,整個人往旁邊倒。

  「哇!」她嚇得閉上眼。

  「小心。」身旁的男人連忙出手。

  預期的疼痛感沒出現,蘇絹萍困惑的睜眼,才發現自己居然整個人依偎在范竣希懷裡。

  而她一抬頭,正好對上他幽深的目光。

  她現在才知道,原來男人的眼睛也能用漂亮來形容。

  范竣稀有一對很漂亮的眸子,只是平時都散發著冷厲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然而此刻卻盈滿著不容錯認的關切,令她不禁失了神。

  她的視線慢慢下移,認真端詳起他整張臉。

  他的鼻樑挺立,可配上他稜角分明的輪廓,使他整個人顯得冷淡嚴肅,但是他的唇……他的唇看起來竟飽滿而溫暖,她突然很想知道摸起來是怎樣的觸感。

  心底這麼想著,手便不自覺的伸了出去,直到離他的唇不到一寸的距離時,她突然回過神來。

  等等,她在幹麼?蘇絹萍的手僵在半空中,突然意識到自己舉止極詭異。

  「夫人?」那摟著她的男人戲謔的挑眉開口,自那張唇中呼出的氣,輕輕吹在她的指尖上,帶來一種微癢的酥麻感。

  她整個人終於完全清醒了過來。

  「啊!」她連忙從他懷裡掙脫,臉蛋倏地燒紅,「謝、謝謝……」

  老天,她莫名其妙的對這男人發什麼花癡?蘇絹萍在連滾帶爬鑽進馬車的同時,心中無限悔恨的想著。

  「怎麼這麼冒冒失失?」范竣希語帶笑意的跟了進來,心情似乎挺好的。

  馬車內部原本還頗為寬敞,可他一進來,蘇絹萍便覺得這車廂狹窄了許多,有種強大的壓迫感。

  「剛才在想些事情,有點恍神了……」她隨口道。

  「哦?想什麼想到臉都紅了?」他莞爾。

  「是、是天氣太熱啦!」可惡,他非要拆穿她不可嗎?

  范竣希一笑,這回倒是非常從善如流的點點頭,「今天天氣的確熱了點,夫人得小心,可千萬別再中暑了。」

  蘇絹萍「哼」了聲決定不再和他說話,省得氣死自己。

  不想和范竣希大眼瞪小眼,她隨手打開車廂上的小窗朝外探頭,卻訝異的發現後頭還跟著兩輛馬車。

  「為什麼有這麼多輛車?」前一刻才想著別理他,結果馬上就破功。

  范竣希淡淡的道:「歸寧總得帶些禮物。」

  「那也不需要這麼多吧?」她瞠目瞪著那看起來頗有份量的兩輛車。

  她完全可以想像當崔氏見到這滿滿兩車的禮物時,那張滿是肥肉的臉會笑得多開心了。

  「表面上禮數還是要做足的。」這是為她做面子。

  蘇絹萍回過頭,總覺得他話裡隱藏著別的含意,「表面上?那實際上呢?」

  范竣希眼底流露一絲讚賞,隨即譏誚的道:「放心,我付出多少,便會用別的方法讓方家全吐回來的。」他們既然敢騙他,又強逼著絹萍出嫁,就別怪他心狠手辣。

  蘇絹萍是玲瓏剔透的人,轉念一想便知范竣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不禁有了幾分感動。

  怔了半晌,她才輕輕說道:「其實……我們也不用回去,反正我並不想見舅舅一家人。」

  早在舅舅和舅媽逼著她嫁時,她對他們最後的一點情分便斷了。而她也沒想過要報復,就當養育之情與此事一筆勾銷,再也不再往來。

  「我不是帶你回去見方家人,而是去見你妹妹。」見她驚訝的望向自己,范竣希微微勾起了唇角,「你很在乎她,不是嗎?」

  「當然。」她想也不想的道,「可……你怎麼知道?」

  「你前幾日不是說了,因為怕你舅媽將你妹妹硬嫁給我,才不得不坐上花轎的嗎?而且我曾見過你和你妹妹相處時的情景,你們的感情看起來非常好。」

  有這回事?蘇絹萍茫然了一下。她記得除了那日在方家門口有碰到面,她只遠遠看過他幾眼呀,他哪時看過她和小梨了?

  不過她還沒來得及細想,確認東西都備齊的青兒與紅芳已掀簾坐了進來,而車內既然有了其他人,她也不好再追問。

  於是她只能懷著小小的疑惑,與范竣希一塊兒乘車回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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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18:21
第四章

  到了方家,蘇絹萍下了馬車,壓根無視門口那對笑得諂媚的夫婦,以及那才四歲就圓得像顆球、正氣呼呼的大鬧喊熱的男孩,直接往她和妹妹住的別院走去。

  方氏夫婦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蘇絹萍竟會對他們擺出冷臉,不免尷尬了下,正想招呼巴結隨後下車的范竣希,不料那男人僅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便轉頭對身後的小廝道:「燕子,去把車上帶來的禮都拿下來。」

  「是,老爺。」

  想當然耳,方氏夫婦一聽到那個「禮」字後,眼睛立刻就睜圓,眼巴巴的看著後頭那兩輛頗具份量的馬車。

  看到方氏夫婦貪婪的模樣,范竣希在心底冷笑了一聲,懶得理會他們,便緊跟著妻子後頭去了。

  「小梨!」蘇絹萍迫不及待的踏進姐妹倆住的別院,早習慣妹妹在讀書時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她也不期待能得到什麼回應,只叫喚了一聲,就直奔妹妹所住的廂房。

  沒想到她的手才剛舉起要開門,「咿呀」一聲,門就忽然從裡面被打開了。

  「姐!」蘇湘梨喊了一聲,張臂抱住她,「我好想你。」

  「小梨,我也很想你。」蘇絹萍緊擁住妹妹,同樣心情激盪。

  她們這一世自出生後,從不曾分離超過一日以上,儘管白天兩人常各忙各的,但夜裡姐妹倆總會說上好些話。

  如今她卻匆忙嫁了人,將妹妹獨自留在方家,心中是格外歉疚又思念。

  「姐姐騙人,先前還說會嫁給願意讓我住過去的姐夫呢,結果才沒幾天就不聲不響的嫁人,自己跑走了。」蘇湘梨悶悶抗議,「而且嫁的居然還不是那書獃子,事先又什麼都沒和我說……」

  她完全不知道姐姐要嫁人的事,那天她還到醫館義診費了不少時間,不過晚了點回家,剛進門就被告知姐姐已出嫁的事。

  「對不起。」蘇絹萍苦笑。她不是故意瞞著妹妹,而是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

  小梨雖然單純天真,但她心思細膩,自己很難瞞得了她什麼,可她又不想讓小梨知道自己被逼婚的事讓她徒增煩惱,只好不說。

  「你欠我一個解釋。」蘇湘梨噘嘴道,看著姐姐頭上梳著的婦人髮髻,她有種被拋棄的鬱悶感。

  「這……說來話長啊……」蘇絹萍支支吾吾。糟糕,該怎麼敷衍過去呢?

  「沒關係,我時間很多。」蘇湘梨一副「你還是乖乖說吧」的表情。

  蘇絹萍頭大極了,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就在苦惱時,她身後輕輕飄來一句話——

  「別怪你姐,是我逼她嫁給我的。」

  她錯愕的轉頭望向身後的男人。

  他幹麼那樣說?雖然她曾這麼認為,但也不必這麼和小梨說吧?這會讓他在小梨心中的印象變差的啊。

  「你是說……你逼我姐嫁給你?」蘇湘梨看了范竣希一眼,還沒想到要生氣,倒是對他的話有幾分好奇,「所以你就是我姐夫了?」

  「我是。」被和絹萍關係最親密的女孩認同,被喚做姐夫,就算目前只是名義上的,范竣希的心情仍莫名愉悅。

  他會記得以後待這個小姨子更好一點。

  蘇湘梨眨眨眼,又問道:「那你為什麼要逼我姐和你成親?」

  「小梨!」蘇絹萍頭疼的扯了扯妹妹,不讓她再好奇下去。

  她不想讓小梨知道是舅舅、舅媽為了錢逼著她嫁啊。

  范竣希也真是,突然接那句話做什麼?

  「因為我喜歡她。」男人的唇微揚,說出口的話卻讓兩個女孩頓時都呆住。

  蘇湘梨率先回過神,繼續追問道:「不是你喜歡就能逼姐姐嫁啊!姐姐你喜歡他嗎?而你能保證讓姐姐幸福嗎?」

  「小梨……」回過神的蘇絹萍連忙阻止妹妹問下去,可惜她才不理她。

  范竣希瞧了蘇湘梨一會兒,笑道:「你叫湘梨是吧?我平日裡工作繁忙,沒法時時刻刻陪著絹萍,你願意搬到范府來陪你姐姐嗎?順便可以確認我有沒有讓絹萍幸福。」

  「咦?」蘇湘梨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雙明亮的眼瞠得圓圓的,好一會兒後才小心翼翼的向他確認,「我真的……可以過去住嗎?」

  范竣希勾唇,「你姐姐不是曾說過,要嫁給一個肯讓你隨她搬進夫家的男人嗎?我既說了喜歡她,總不能教她失信於你。」

  蘇絹萍愣愣瞪著他,心中受到的震撼遠比妹妹更深。

  旁人都說穆國第一富商做事不擇手段,十多年來不知踩過多少人的屍骨,才有今天這般的成就,可這幾日和他的接觸,她卻時時受到他照顧,完全感受不到別人口中那樣的冷血無情。

  而自己在新婚之夜不分青紅皂白罵了他一頓,弄砸了他們的關係,他竟還願意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當然以范竣希的財力,別說養一個小梨了,便是十個百個都不是問題,可他的這份心意,卻是極難能可貴。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搬過去?」蘇湘梨沒想太多,聽到自己能離開方家和姐姐在一起,眼睛立刻一亮,開心的問道。

  蘇絹萍覺得自己應該阻止妹妹,因為范竣希根本沒義務對自己這麼好,畢竟她對他並不好,又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她內心深處確實很希望能和妹妹在一起,猶豫一陣正要出聲制止時,卻已來不及——

  「你想今天和我們回去也行。」范竣希立刻介面,語氣裡沒有半分勉強。

  「好,那我馬上去收拾。」蘇湘梨興匆匆的道。

  「東西不必帶太多,衣裳、用品有缺可再置辦。」他提醒。

  蘇湘梨搖搖頭,「其他東西也就罷了,但我那些醫書可不能不帶。」

  醫書?他這小姨子可真有趣,居然喜歡看醫書。范竣希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接著爽快的道:「那你把書都整理好,我再讓人替你搬回范府。」

  「好,謝謝姐夫。」她大聲道謝,欣喜的轉身收拾起來。

  蘇湘梨就是孩子心性,誰待她稍微好些,她就對人掏心掏肺,此刻范竣希在她心目中已完完全全是個好姐夫。

  蘇絹萍看著妹妹的背影怔了會兒,才轉頭望向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很誠懇的道:「謝謝你。」

  「家裡多個人對我來說沒什麼,府裡的空房難道還少了?」最重要的是能讓她開心,何樂而不為?他勾唇,「回去你再替她選個廂房,我會立刻讓人收拾好。」

  蘇絹萍心下感動,「……除了謝謝,我真不知還能說什麼……」

  他為她做的一切,遠遠超出她的預期。

  只是……他為什麼肯對她這麼好呢?

  她忽然想起他剛才對小梨說的那句「我喜歡她」,心跳立刻無法抑制的咚咚狂跳起來。

  可那不是他說來哄小梨的話嗎?只因看出她不希望妹妹擔憂而說的善意謊言,她到底在悸動什麼?

  范竣希覷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不用謝了,你只要記著,下次若再有這麼容易討好你的事,請務必告知我。」他很樂意盡全力討好她。

  「什、什麼?」蘇絹萍又是一愣。

  可男人卻沒有向她解釋的意思,只道:「我想你和你妹妹也許還有話要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等會兒我再叫燕子帶人來替她搬書。」說完,他轉身離去。

  蘇絹萍怔怔站在原地,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情起伏不定。

  他們並未在方家久待,甚至連歸寧宴都沒吃便走了。

  蘇絹萍一點都不在乎,反正她這趟回來只想見妹妹而已,既然小梨都要跟她一起回范府,當然越早離開那裡越好。

  回程車裡只有她們姐妹倆和范竣希,青兒和紅芳都被他叫去搭乘別輛馬車,照理說她應該可以和小梨好好敘一敘才是。

  然而此刻小梨就坐在她身旁,她卻老想著其他事,連妹妹說了什麼都沒聽仔細。

  她一直想著范竣希稍早前說的話。

  他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那句想討好她的話呢?

  先前他說喜歡她,還可以解釋成是說來哄小梨開心的,但之後小梨已經離開了呀。

  不過話說回來,小梨的心情與他何干,他也沒理由要特別哄她。蘇絹萍越想越覺得困惑。

  「姐,你怎麼都不回答我的問題?」蘇湘梨獨自講了許久的話才發現姐姐的心不在焉。

  「抱歉,我在想事情,你剛剛問我什麼?」她終於回神。

  「你還沒告訴我你和姐夫是怎麼認識的呢。」

  蘇絹萍一愣,「這個……」

  「我認識你姐姐很久了。」一旁的男人開口為她解圍。

  蘇家兩姐妹同時轉頭望向他。

  「那我怎麼不知道?」蘇湘梨的嘴角垮了下來,她還以為她們姐妹之間沒有秘密呢。

  「我想是因為你姐姐看不上我,所以才覺得沒必要跟你說吧。」范竣希一笑。

  蘇湘梨看看他,又回頭望向姐姐,最後嚴肅的下了結論。「姐,我覺得你眼光實在太差了。」

  「啊?我眼光差?」被指責眼光差的某人一呆。

  「沒想到你先前居然會選擇放棄姐夫,決定嫁給那個書獃子,你的眼光還真不是一般的差。」蘇湘梨搖頭歎息,「虧你平時看起來那麼精明,怎麼遇上終身大事卻這麼糊塗?」

  要她說嘛,撇開愛情不談,光比條件,姐夫可比那書獃子高了不知多少檔次哪。

  蘇絹萍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妹妹訓了一頓,一時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再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和范竣希「認識很久」呀。

  而蘇湘梨的話還沒完,她接著又望向范竣希,「姐夫,我覺得你用逼婚這招真是用對了,我這姐姐啊,根本只是表面上看起來精明,實際上笨得可以,在感情方面更是處理得一團糟,以後還得請你多多包涵了。」

  「蘇湘梨!」蘇絹萍懊惱的急喊。沒想到妹妹這麼快就倒戈,還吐自己的槽。

  不料范竣希居然還微笑回應,「我明白的,你儘管放心。」一副丈夫疼老婆的口吻。

  蘇絹萍慌亂的抬眼對上坐在自己對面男人的視線,卻被他目光中那異樣的認真神采給震撼了。

  她突然想起他們之間這場婚姻荒唐的開始。

  就算當初真是舅媽誤導他,可憑他穆國首富的身份,又何必答應娶她這沒錢、沒家世,姿色普通的女人?

  接著她又想起成親那晚,他掀開她蓋頭的瞬間,臉上那期盼愉悅的神情。

  難道他真是從以前就喜歡她,所以當舅媽問他願不願意娶她時,才會一口就答應了?

  這個可能令蘇絹萍胸口一窒。

  她很想立刻向他問個仔細,可是妹妹還在旁邊,她問不出口,只能愣愣瞧著那張神色不若平時凌厲的俊顏。

  面對她的凝視,他倒也不閃避,直視著她的目光裡帶著微微暖意,和一抹道不明的情愫。最後還是她先敗下陣來,狼狽的轉開目光。

  她將那些疑惑都吞進肚裡,打算改天再找他問個分明,免得心被這一切擾亂得無法平靜。

  ***

  「姐,你怎麼又恍神了?」蘇湘梨突然把臉湊近姐姐。

  蘇絹萍被妹妹的舉動嚇了一跳,這才收回飛得老遠的神魂,「啊!怎、怎麼了嗎?」

  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她故作鎮定的拍了拍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說好和小梨在范府的花園裡賞花,結果她人是來了,卻未將美景看進眼裡,腦子裡淨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姐,我發現你這幾天恍神得很厲害耶。」蘇湘梨瞅了她好一會兒,突然嘻嘻一笑,「怎麼,想姐夫了?」

  那聲「姐夫」讓蘇絹萍微紅了臉,嚷道:「少瞎猜了,我想他做什麼?」

  她才不會承認自己這些天老想著那男人呢。

  雖然……她確實很想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兒,怎麼一走便是十多日,連封信也不曾捎回。

  偏偏他還挑了歸寧隔日離開,事前卻沒告訴她,她反而是最晚得知消息的人,害她一直沒機會問出心中的疑問。

  這段期間,她只從青兒口中得知,他此次出遠門是為了生意上的事。

  「還說沒想呢,再嘴硬吧你!」蘇湘梨朝她扮了個鬼臉,「明明從姐夫走後就整天心不在焉的,你再裝嘛。」

  「那是因為……」她想為自己辯解,卻無法找出個好理由。

  唉,這幾天她的確滿腦子都在想那男人。

  「因為什麼?」蘇湘梨哪肯輕易放過她。

  「因為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蘇絹萍鬱悶的吐了口氣,終於把心裡的疑惑說出口,「我不懂他為什麼要娶我,更不懂……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蘇湘梨歪頭看著她,「這有什麼好不懂的,姐夫不是說他喜歡你嗎?」

  「你真的相信他的話?」

  「為什麼不相信?」蘇湘梨一臉疑惑的反問。

  她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更不曉得他究竟喜歡我哪裡。」

  與其說是她不相信他喜歡自己,不如說是她不相信自己有哪點值得他喜愛。

  他可是穆國第一富商,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會看上她呢?

  更何況到目前為止,自己除了添麻煩外,好像不曾帶給他什麼幫助或好處,一般人早就避開她了吧,哪會像他還說喜歡她?這令她更困惑。

  蘇湘梨的心思可沒姐姐那麼複雜,只單純的道:「這有什麼好煩惱啊,直接去問他不就成了?而且不管姐夫喜歡你哪一點,他對你很好總是事實,你就放心接受啊。」

  「我也想問他呀……」可范竣希離家後,至今尚未返回,她想問也找不到人問。

  蘇絹萍突然覺得心中有幾分不快和委屈。

  那可惡的范竣希到底想怎樣,怎麼可以撩撥完別人的心思後就這麼跑了,害她這幾日心裡都是他的身影,時不時就想起他的話語,無法平靜。

  「夫人。」突地,隨著叫喚,青兒遠遠的朝她奔了過來,滿臉笑容的道:「老爺回來了!」

  蘇絹萍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說……范爺回來了?」

  青兒覺得蘇絹萍對自己丈夫用這麼過分生疏的稱呼有些奇怪,不禁愣了一下,但她很快的點了點頭,「是啊,才剛到呢,此刻人便在正廳……」

  蘇絹萍沒等她說完,便匆匆往正廳的方向走去,甚至忘了一旁妹妹的存在。

  被拋下的蘇湘梨和青兒錯愕的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她才笑道:「不好意思,我想姐姐大概是太思念姐夫了。」

  「哦,原來如此。」青兒一愣,隨即笑瞇瞇的道:「哎,夫人走得太快了,我還沒跟她說,表小姐這次也隨老爺一起回來了呢!」

  「表小姐,那是誰?」她好奇的問道。

  「就是宛茵小姐,是老爺的遠房表妹。」青兒熱心解釋著,「表小姐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呢……」

  急忙離去的蘇絹萍自是沒聽到青兒和妹妹的對話。

  若換作過去,她是怎麼也不可能一聽到范竣希的消息就這麼急巴巴的趕去,這回全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好,她記上了心,又近半個月不見,她早積了一肚子的話想問他、想對他說,因此一得知他回來,便立刻迫不及待的想見他。

  而也或許,她不瞭解自己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她的思念,原因並不是那樣簡單……

  當她準備踏進正廳時,突然聽到一道陌生的女聲,讓她直覺的頓住了腳步,躲在廳外偷聽。

  「不管啦,表哥你先前明明答應過我的,現在怎麼可以反悔?」

  那女聲充滿著撒嬌的感覺,令蘇絹萍怔住,但她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見熟悉的男聲響起。

  「我若知道你是拿去做那種用途,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的。」

  「哎喲,可是你已經答應我了啊,你可是個商人,不能言而無信啊。」女聲嬌嗔著,還在繼續遊說,「而且人家生意做到一半,你該不會就這樣看著我因為沒材料而不得不關店吧?」

  「你可以改賣別的。」范竣希的回答非常簡潔有力。

  蘇絹萍覺得兩人對話異常親密,心中正疑惑女子的身份時,忽然想起先前聽說過他有個遠房表妹,難道就是這位?

  她好奇的探頭張望,見一名嬌俏的紅衣女子正拚命揪著范竣希的衣袖,嬌聲懇求,只差沒整個人巴住他手臂不放了。

  「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店裡生意能那麼好,就是因為能賣別人賣不了的東西,要是改賣其他東西,生意肯定會一落千丈的。」

  蘇絹萍看得有點傻眼,她在這時代活了十幾年,還真沒見過個性如此外放活潑的女子。

  就算他們是表兄妹,也不能這樣拉拉扯扯的吧,她心中莫名有些不滿。

  「如果你只有賣冰生意才會好,改賣其他的就不成,那你顯然不是經商的料,還不如早些放棄的好。」范竣希扯回自己的衣袖,「你也差不多到了該嫁人的年紀,若有看上什麼好物件,不妨和我說說,別再淨想著做生意。」

  「我才不要嫁人呢!」沈宛茵輕哼,「還有,表哥你別隨便轉移話題,我冰店開得好好的,又賺了那麼多錢,為什麼不支持我繼續開下去?」

  冰店?蘇絹萍一怔,隨即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家「茵茵冰鋪」……該不會就是這個表妹開的吧?

  「哦,你真覺得自己賺錢了?」范竣希睨了她一眼。

  「當然啊!你看冰鋪的生意這麼好,水果又沒多少成本,就算加上鋪子和夥計的工錢,店裡每個月依然獲利驚人呀。」沈宛茵理直氣壯的說著。

  「你沒把冰的成本算進去。」

  「哎,冰哪要什麼成本,冬天擺盆水在那兒不就會自動結成的嗎?」沈宛茵頗不以為然。

  她的冰都是取自范府的冰窖,他們在冬天就備了許多冰塊放進去,以便在炎熱的夏天使用。

  「怎麼不用?儲藏的冰窖不用花錢打造嗎?穆國夏天炎熱,只有大戶人家才有辦法建造冰窖,而家裡沒有冰窖的人家,一到夏日,便是捧著大把銀子都難求到一塊冰。」范竣希淡淡分析著,「以你賣冰賺得的收入,便是賺幾十年也建不出個足夠儲藏你賣一整個夏天冰的冰窖。更何況你若把冰窖裡的冰統統賣了,府裡要用怎麼辦?」

  蘇絹萍聽著他的話,深思了下,覺得頗有道理。

  冰鋪的生意有多好,她是見過的,連她都有些心動,想著若有財力也要倣傚,更別提一般人都會見獵心喜,想狠狠撈一筆。

  但范竣希卻看得很遠,他表妹只見表面上冰鋪的生意好,卻沒想到背後這冰窖的建造花了多少成本,若不是有范竣希這第一富商撐著,那茵茵冰鋪根本不可能開得成。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冰,在這時代、這季節,只怕是比黃金還珍貴。

  沒人會把賺錢的生意往外推,不過范竣希顯然是有眼光的人,他不讓沈宛茵拿府裡冰窖的冰去賣,自然有他的考量。

  「府裡才幾個人,哪用得了那麼多?」沈宛茵顯然仍不大服氣。

  「你表嫂禁不住熱,府裡總要多備一些冰。」范竣希不為所動,「總之我仍是老話一句,你想做什麼小生意我不會攔著,只是別再賣冰了,你若是缺錢便來跟我拿,虧了也無妨,賺了的錢就自個兒留著當嫁妝。」

  他對這個表妹可真好呢!蘇絹萍心中忽然多了幾分不知是羨慕還是嫉妒的滋味。

  不過她也沒忽略他提起自己的部分。

  現在回想起來,這陣子她常待的地方,確實都擺了許多冰盆,想來都是他吩咐的,意識到他對自己的體貼後,心裡原先那份微微不舒服的感覺立刻消散,升起一絲甜蜜。

  「我、我又不嫁,要什麼嫁妝……」沈宛茵還在嘀咕抗議,「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我都還沒好好談場戀愛,才不想這麼快就跳進墳墓裡。」

  沈宛茵的話,令躲在門外的蘇絹萍驚訝不已,忍不住想上前問她那句話是哪聽來的,卻未注意到腳前的門檻,一腳狠狠的踢了上去。

  「砰」的一聲巨響,讓廳裡的兩人詫異轉頭,便見一個女人正抱著腿蹲在地上。

  「痛……」蘇絹萍再也顧不得偷聽,她抱著不小心踢到門檻的腳,疼得都快飆淚了。

  「你是誰啊?」沈宛茵皺眉瞪著她,「你鬼鬼祟祟的在這,想幹麼?」

  蘇絹萍此時腳痛得要命,哪還有閒情逸致理會她。

  而且……此刻她腦袋裡全是她剛才的那句「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這時代有這種說法嗎?

  還在疑惑著,突然有個男聲自她頭頂上方極近之處傳來——

  「你還好嗎?傷著哪了?」

  她一怔,才剛抬起頭,便見范竣希已蹲下身,在她開口拒絕前,伸手撫上她受傷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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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18:41
第五章

  雖然蘇絹萍說自己沒什麼大礙,但范竣希仍堅持找來大夫替她診治,確定她的腳只是瘀傷,沒其他問題,且瘀傷幾日便會消褪,他才不再擔憂。

  在診治期間蘇絹萍一直偷覷著他,兩人分別十幾日,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重逢,雖然多少有些尷尬,但內心也有幾分喜悅。

  他確實是關心她的。

  「表哥,不和我介紹一下表嫂嗎?」眼見范竣希一看到妻子就完全忘記自己的存在,沈宛茵見大夫離去後,終於忍不住酸溜溜的開口。

  「你在見著我之前不都已經打聽得清清楚楚了,還要我介紹什麼?」范竣希瞧都沒瞧她一眼,反倒是轉過頭對蘇絹萍道:「這是我的遠房表妹,沈宛茵。」

  蘇絹萍向對方點了點頭,輕喚了聲「宛茵」後,便沒再多說些什麼了。

  她活了三十多年,看盡人情冷暖,儘管沈宛茵已盡力掩飾,她仍輕易看出對方隱藏的敵意。

  她不知道被敵視的原因,也無意探究。但看在范竣希的面子上,她願意維持禮儀和基本的友善,但要她討好沈宛茵……就算了吧,畢竟人家不想和她親近,她又何必拿熱臉貼對方的冷屁股。

  而范竣希顯然壓根不在意她對沈宛茵的態度,只是皺眉看著她,「怎麼每次見到你,你都把自己弄得一團糟?」

  他語氣裡不容忽視的關切,令蘇絹萍收回本來放在沈宛茵身上的心思,心尖微顫。好久了……好久不曾有人用這種帶著關心的責備和她說話。

  雖然理智要她最好先和范竣希將話講明、弄清他對自己的心思,即便是喜歡,又是為什麼,再決定如何應對。可情感上她卻已相信這男人確實喜歡她,並且願意待她好,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臟怦跳加速。

  「哪、哪有每次?」她感覺自己的臉正發熱,聲音不自覺的慢慢低了下來,「也不過就兩回……」

  范竣希瞧著她雙頰微泛紅暈,帶著幾分羞怯的模樣,連日來始終低迷的心情突然好轉了許多,看來她對他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

  一旁的沈宛茵見兩人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不甘心的嚷道:「表哥!」

  「好了,宛茵,你在外遊歷好些日子,想必也累了,今日終於返回,不如先回房休息吧。」范竣希淡淡下了逐客令。

  沈宛茵連忙道:「我才不……」

  「我和你表嫂也有些話想說。」他打斷她的話,不想有人再干擾自己和蘇絹萍的相處。

  這是擺明不讓她再抗議的意思,沈宛茵恨恨瞪了蘇絹萍一眼,跺了跺腳,氣惱的轉身離去。

  見到她的反應,對於自己被敵視的原因,蘇絹萍心中隱約有數。

  范竣希可不知她在想什麼,他端詳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這幾日在范府待得可還舒適?」可話才剛問完,他便有些後悔了。

  強娶她的自己不在家,她又有妹妹陪著,肯定過得很自在吧?他明知答案,又何苦問出口聽她回答?

  沒想到她沉默了一會兒後,卻道:「你覺得,才新婚三日,你便一聲不響把我獨自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會過得舒適嗎?」

  他一震,不可置信的望著那眉宇間隱含著怨懟的嬌顏。

  她說的是實話,范竣希知道,他就是有辦法分辨她是否言不由衷。所以,她現在是埋怨自己丟下她嗎?

  雖然知道她在生他的氣,可他卻打從心底湧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欣喜。

  「我以為有湘梨陪著,你應該會過得不錯才是……」他啞聲道。

  「……她也和我一樣,人生地不熟啊,難免會慌張、不安的……」她咕噥著,那語氣既像是抱怨,又似撒嬌。

  范竣希聽著,向來沒太多表情的冷臉,唇角不禁彎起一抹像是微笑的弧度。

  沒想到一向獨立,心防極重的她居然會對自己撒嬌呢!

  他能不能假設,這表示她已多少對他有些好感,才會把這一面展露給他看?

  「抱歉,這次是我不好,以後不會了。」范竣希放軟了語氣,安撫她。

  「還有以後?」蘇絹萍不悅的抿了抿唇,「你先前既然不顧我的意願便硬娶了我,又口口聲聲說喜歡,那為何娶了我以後又不聲不響的把我扔在家?」

  她不是不曉得自己這番話已逾越了界線,明明他對自己已經夠好了,她卻看準他不會生氣而質問他,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可她非常想知道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而這也許能幫她早日認清自己的心,給他一個答案。

  范竣希凝望著她的眼神,慢慢變得深情。

  「對不起,我以為……你或許不想見到我。」他輕輕說出了心底話。

  可笑吧?他這老被人說是冷血奸商的穆國首富,竟在乎一個女人的心情至此。

  因為怕自己的存在會惹得她不開心,他便將宅子留給她,自己躲得遠遠的。這想法要是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會笑掉大牙。

  不過他現在覺得,能因此聽到她語句裡透露出極隱晦的好感,就算他成了別人的笑柄也無所謂了。

  蘇絹萍的臉蛋更紅了些,「那、那是兩回事啊!沒有哪個女人會喜歡在新婚的頭幾日便被丈夫拋下的。」

  「所以你已將我視為你的丈夫了嗎?」

  她一怔,抬頭對上他炯亮的眼,心跳忽然亂了幾拍。

  真是,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被他的目光震懾得不知所措?蘇絹萍暗罵自己沒用。

  「我們……都已經拜了堂,不想承認也不成吧?」她尚未釐清心意,不肯正面回答,只是低頭垂眸道。

  她話說得好像挺不情願似的,但范竣希聽得出她並沒有那麼不甘願,這份認知令他更為欣喜。

  「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他向她承諾。

  「隨、隨便你啦!」蘇絹萍輕咳了下,覺得自己方才的態度很像怨婦,臉上的紅霞因困窘而更深了。

  范竣希覷了她好一會兒,忽地想起某件事。

  「差點忘了。」他自懷裡掏出了一個木盒,「這是給你的。」

  蘇絹萍疑惑的接過那古樸的木盒,帶著幾分好奇打開了它。

  裡頭靜靜躺著一支木簪。

  她對木材沒有研究,自然不曉得它是由什麼木材製成,然而一從盒中取出木簪,她便嗅聞到一股鬱沉甜美的木頭香氣,顯是用極好的木材製成的。

  這木簪拿在手裡比想像的沉了些,造型典雅,上頭沒有多餘的花樣,僅簡單鑲了兩枚小巧卻瑩白圓潤的珍珠,簪身偏紅褐色,整支木簪有著如波浪般的美麗木紋。只一眼,她就立刻喜歡上它。

  「要不要戴戴看?」范竣希沒忽略她臉上欣喜的表情,心也慢慢定了下來。雖非名貴的金銀或玉製成的簪子,可它的色澤造型皆極美麗,適合淡雅的她,他才買下。

  蘇絹萍猶豫了會兒,將簪子遞給他,「你幫我戴上好不好?」

  無論如何,自己這後半輩子已注定要和他綁在一塊兒,那麼便從此刻開始多和他培養感情吧。

  果然,他如她所料的揚起唇角,接過了簪子,不甚熟練的為她簪上。

  「很好看。」他說著,取來擱在桌上的鏡子遞給她。

  蘇絹萍好奇的瞧了瞧鏡裡的自己。

  其實他的技術不大好,那簪子別得有些歪了,不過看起來的確很別緻。

  「真的很好看,我很喜歡。」她忍不住又摸摸那根木簪,誠心道:「謝謝。」

  「你喜歡就好。」

  見范竣希將鏡子放回原處,蘇絹萍卻突然想起那表妹的事兒,於是試探性的問道:「咳,范、范爺,宛茵……看起來是個挺有主見的女孩啊。」

  其實她真正想知道的是,沈宛茵是不是同她和妹妹一樣,都是穿越來的,否則該如何說明那些跨時代的「發明」以及「創意」?

  只是這種事范竣希未必會知道也不能直接問,只能拐彎抹角的打探。

  不料男人覷了她一眼,竟直接略過她的問題,「難道你打算就這麼一直喚我范爺?」

  「啊?」不然要叫什麼?老爺?夫君?蘇絹萍思索掙扎了好一陣,最後才妥協的含糊喚了聲「竣希」。

  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他要是還不滿意,她也沒辦法。

  所幸男人似乎挺喜歡她這麼叫的,原先略蹙的眉很快鬆了開來。

  「宛茵是我的遠房表妹,我和她不算親近,我只是瞧她父母雙亡,一個女孩兒日子難過,才接她來照顧,你若不想和她往來,也無須勉強。」他的心情好,自然也就有閒情向她解釋兩人的關係。

  他的話說得很清楚了,他照應沈宛茵僅是責任使然,她不必為了他的面子,特地與宛茵交好。

  雖然蘇絹萍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不過這話由范竣希口中說出,自然又有另一種意義。

  那就是對他而言,她這「妻子」遠比「表妹」重要多了。

  「我只是覺得她性格挺活潑,和一般女孩不大一樣。」心中雖喜,蘇絹萍卻沒表現得太明顯,只斟酌道:「而且先前青兒告訴我,這鏡子是宛茵發明的,她真是聰明呢。」

  「宛茵從小便是這樣,老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腦袋裡總有些稀奇古怪的念頭,你若不習慣,別理會她就好了。」范竣希的語氣極淡,像是一點兒也不把宛茵偉大的「發明」放在眼裡。

  她聽了卻感到有點奇怪。照理說依他的商人本色,這種拿去賣可以賺大錢的東西,他怎麼會沒讓它在市面上廣泛流通呢?

  就算製作鏡子的成本極高,也一定有買得起的人。況且物以稀為貴,製造的量少還可以順便哄抬價格,這和冰品不同,實用性較高,應比較有銷路。然而范竣希卻似乎不在乎,真的很奇怪。

  不過不管怎麼說,她幾乎可以確定沈宛茵不是這時代的人,而是與她和小梨一樣,均是從未來穿越至此。

  「倒不是不習慣啦,只是挺佩服她的聰敏而已。」她隨口答道,「家裡多個人也好,或許會熱鬧一些。」

  「你若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也別勉強自己配合她。」范竣希點點頭。

  他對沈宛茵雖然存著一種責任感,總覺得該好好看顧她這輩子,可真要說有什麼情分,只怕是少得可憐。

  如果日後絹萍和宛茵處不來,他絕對是二話不說將宛茵送走。

  蘇絹萍望著他,彎彎的柳眉輕挑,終於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為什麼你總怕我受了委屈?」

  若不是喜歡她,她實在想不透他為什麼要如此費心思。

  但若說他喜歡她……她還真不明白這感情是從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開始的。

  范竣希的唇微微一動,正想說些什麼,房門口卻傳來於管家的聲音。

  「老爺,富滿樓的許老闆突然來訪,說有要事想和您商議。」

  范竣希聞言不覺蹙眉,因被打擾而不快。

  當他正想說不見時,蘇絹萍卻道:「既然有人找你談生意,就快去吧。」見他還一副不怎麼情願的模樣,她補上一句,「我又不會跑了,若有什麼話,晚點再談也不遲。」

  他聽了,這才慢慢的站起身,卻又調侃道:「那你好好休息,別再磕碰到其他地方了,否則李大夫一大把年紀了,可撐不住這樣不斷往返醫館和咱們府裡。」

  她臉一紅,噘嘴道:「知道了啦,你還不快去?」

  於是范竣希笑著離開了。

  蘇絹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這男人的心思其實也挺好猜測的,根本沒有自己原以為的那般莫測高深,他心裡最在意的便是她,做什麼也都先想到她。

  她想著,沒發現自己唇邊泛起了一抹笑意。

  ***

  范竣希這一離去,便是一個多時辰,甚至拖過了范府的晚膳時間。

  蘇絹萍怕妹妹餓著,便要妹妹先去吃,自己卻想等范竣希。

  蘇湘梨原先不肯自己先吃,但聽說姐姐是想和姐夫培養感情後,立刻笑嘻嘻的單獨用膳去,這種當電燈泡的事她才不做呢!

  而蘇絹萍又等了一會兒後,終究放心不下,打算親自去瞧瞧。

  她問出范竣希人在議事廳後,便要青兒與紅芳帶自己過去。

  然而才走至附近,就聽到一陣男人的哀求聲——

  「范老闆,您這麼做豈不是要逼死我嗎?您家大業大,這筆款子多寬限個幾日……於您也無礙吧?求求您寬限幾日吧!」

  蘇絹萍停下腳步,見到范竣希正好從議事廳內走出,他身後緊跟著一名神情慌張的福態中年男子。

  范竣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道:「話我先前已說得很清楚了,一開始就說好下個月還款,不得拖欠,這條件當初許老闆不也點頭同意?」

  「范老闆,這筆款子我下個月是絕對湊不出來啊!它對您來說不過是零頭,對我而言卻是全部的身家,您就不能再通融通融嗎?」

  男人緊抿的唇冷冷一勾,腳下步伐也未停,「這筆欠款雖然對我確實只是個小數目,但這和要你如期還款是兩回事。若你下個月還是還不出錢來,便老實拿富滿樓抵債吧。」

  由於青兒和紅芳是帶蘇絹萍從後頭抄小路過來的,因此正往外頭走的范竣希並未發現她的存在。

  青兒原想開口喊人,卻被蘇絹萍攔下了。

  她靜靜看著范竣希從未在她面前展露的另一面——這便是那個旁人口中陰狠冷厲、踩著無數人屍骨往上爬的穆國首富……

  「富滿樓是我的畢生心血啊!」中年男子顫聲道,「您拿去了,我要如何養活一家子……」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當初你拿富滿樓抵押借款時,不是早該想到會有今日嗎?」

  富滿樓老闆被他冷酷的言詞打擊得身子晃了晃,「我、我也不知那瀟月樓竟有辦法搶走富滿樓大半的客人……」

  那間在富滿樓隔壁新開的酒樓對富滿樓生意所造成的衝擊,遠超乎他的想像,這陣子莫說賺錢了,連他抵押富滿樓借來的錢都賠個精光。

  范竣希冷笑。「既然你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還是別繼續做生意了吧。不管我再寬限你多少時間,你也勝不了瀟月樓的。」

  「不會的!客人們只是一時貪鮮……只要時日一久,大家還是會發現富滿樓才是真正的……」

  范竣希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道:「許老闆,我勸你還是盡早回去收拾富滿樓吧,免得下個月我接收時,你還沒整頓好。」

  他這一轉頭,正好讓蘇絹萍看到了他那冰冷的眼神。

  她怔了怔,還來不及有什麼想法,身後就突然傳來另一個聲音。

  「你看到了吧?」

  她回過頭,看到沈宛茵正站在她身後,神色不善的望著自己。

  「看到什麼?」她不解反問。

  「表哥就是這樣的人,冷酷不近人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算逼死人也不在乎,你知道嗎?」

  沈宛茵的目光流露毫不掩飾的輕鄙。她的鄙視不是對范竣希,而是對眼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表嫂」。

  她一點都不覺得這女人配得上表哥。

  蘇絹萍瞧著對方,突然很想笑,「喔,所以呢?」

  沈宛茵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不禁一愣,好一會兒才道:「你能夠接受這樣的他?」

  她自己則是非常崇拜范竣希的手段,畢竟哪個成功的人不是這麼往上爬的?但那些偽善、失敗的人卻只會批判他冷血、奸詐。

  可笑!表哥不偷不搶,每一分錢都是正正當當掙來的,合同怎麼打便怎麼做,從不坑人。是那些人沒本事,才會把全部身家都賠給他。

  然而她能理解表哥,卻不認為眼前這個看起來嬌怯怯的表嫂能夠理解。當然她也不希望她能瞭解,最好她能因此主動放棄范夫人這個頭銜。

  蘇絹萍明白對方的意圖,她倒也不生氣,只覺得同情。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希望我回答無法接受,而和你表哥夫妻不睦?」

  因她直白的話,沈宛茵變了臉色,「我才不是那種意思,我只是要說你、你根本不瞭解表哥!」

  此話一出,青兒和紅芳不免對望了一眼。

  老爺先前可是提醒過她們得好好照看著夫人,莫讓她被府裡的任何人欺負,但這「任何人」中,不知有沒有包括表小姐?

  可話說回來,府裡就這幾個主子,除了表小姐和老爺外,又有誰能欺負夫人?

  恐怕這囑咐便是針對表小姐的吧?

  「咳,表小姐,您也是來找老爺的?」紅芳不得不開口打岔,希望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再說出不妥當的話。

  沒想到沈宛茵壓根不領情,「我在和她說話呢,你這下人插什麼嘴?」

  「宛茵,紅芳是我的丫鬟,就不煩勞你費神管教了。」蘇絹萍不喜歡她那種高高在上教訓下人的態度,「至於你說我不瞭解竣希……沒錯,新婚才半個多月,我承認自己根本還不瞭解他,不過你放心,在往後數十年的歲月裡,我會努力瞭解的。」

  她的語氣平靜,望著對方的神情彷彿在看個不懂事的孩子,令自小就被當成神童的沈宛茵為之氣結,「你……」

  「怎麼你們都在這兒?看起來挺熱鬧的啊。」男人平靜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蘇絹萍猛地回身,這才發現范竣希不知何時發現了她們,並且朝這兒走過來。

  「表哥,我是來找你問生意上的事……」沈宛茵搶著說話。

  「要不要一起用晚膳?」蘇絹萍不理會她,直接朝著男人問道。

  范竣希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勾唇微笑。「好。」

  「表哥?」沈宛茵不甘被忽略。

  「抱歉,我和你表嫂有約。」他淡淡的道,擺明站在妻子這邊。

  蘇絹萍別過頭,以免自己在瞧了沈宛茵難看的表情後,會忍不住笑出聲。

  哎呀,他再老是這麼不遺餘力的挺她下去,早晚會寵壞她的。

  但無法否認,向來獨立自主、不愛依賴旁人的她,卻十分喜歡他這不講道理的疼寵。

  成親半個多月以來,這還是他們夫妻倆第一次單獨用膳。

  范竣希用膳時話不多,讓蘇絹萍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時不時偷覷同桌的男人一眼。

  大概是她偷瞄得太頻繁了,最後還是范竣希先開了口,「有話想說?」

  她忙搖搖頭,趕緊低頭扒了幾口飯掩飾,只是沒一會兒就後悔了。

  唉,難得有獨處的機會,她應該多瞭解一下「丈夫」才對啊。

  有別於當初被逼婚時的憤怒與不情願,她現在已認真打算怎麼和他一起過下半輩子的可能性。

  雖然心裡對他有某種說不清的感覺,可其實蘇絹萍並不認為自己已喜歡上他。

  畢竟她活了兩世,看盡世態炎涼,就連有血緣的人都如此無情,何況是脆弱的感情?在感情方面她極謹慎且淡漠,無論是上輩子或現在,她真正在乎的都只有小梨一人。

  但就像她過去努力待戴文翔好一樣,若范竣希喜歡她,並願意給她和小梨過著安穩的日子,那她也願意去瞭解他、討好他,好讓彼此都能過得更愉快。

  快想吧,蘇絹萍,該和他聊些什麼好呢?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想娶我?」結果她的嘴在大腦反應過來前,率先問出了這困擾她許久的疑惑。

  范竣希舉箸的動作緩了緩,像是挺意外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方家夫婦來找我,說你希望能進范家大門。」

  他這話說得含蓄,但翻成白話就是,她的舅舅和舅媽直接跑來告訴他,說她蘇絹萍想嫁給他。

  以崔氏的個性,不難想像當初她將自己說得有多花癡。

  蘇絹萍忽覺頭疼不已。

  再看看眼前慢慢吃著佳餚的男人,她不由得一陣愧疚,「對不起。」

  雖然她是受害者,但仔細一想,這男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吧?

  原以為自己喜歡的姑娘要嫁他,沒想到娶到的卻是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妻子,甚至連碰都不能碰,想想實在也挺可憐的。

  范竣希搖頭,「是我的錯。想也知道,依方家夫婦貪得無厭的性子,為了錢,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又怎麼能輕信他們的話?」

  或許他心中原本便隱約感覺到這並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乍聽那消息時他實在是太高興了,便沒再深究。

  蘇絹萍遲疑了好一會兒,又問道:「我不大明白……我們過去曾見過嗎?否則為何你會喜歡我?」

  就算他名聲不好,可憑著穆國第一富商的頭銜,加上在女色上極為節制,想成為范夫人的姑娘多的是,不說其他,他表妹沈宛茵就是一個。可他怎麼誰不娶,只因崔氏的幾句話而娶了她?

  「你不記得就算了,反正無妨。」范竣希輕描淡寫的帶過,還拿起一旁的酒壺,「你可嘗過桃酒?」

  她先是怔了下,隨即眼睛一亮,「是紅莊的桃酒?」

  紅莊是穆國知名的酒坊,以擅釀各種水果酒聞名,而其中最有名的酒便是桃酒。

  雖然聽過,但她過去哪有機會喝?因此一聽說酒壺裡盛的是桃酒,她便立刻來了興致,拿起范竣希為她斟滿的酒杯,輕啜了一小口。

  那酒已先冰鎮過,十分冰涼順口,甜甜的桃香在嘴裡擴散,竟像在喝果汁似的,一點也沒有她前世偶然喝過的葡萄酒的酸澀或啤酒的苦味。

  蘇絹萍在飲食上沒什麼特殊的喜好,唯一的喜好就是嗜甜,這「果汁」正好對了她的味,因此她三兩下將酒杯中的液體飲盡。

  看她如此喜歡,范竣希淡淡一笑,又為她斟了一杯。

  她照樣一口氣干了它,再度將酒杯推了過去。

  他再倒,她再喝。

  三杯酒一下肚,她的腹中彷彿升起一股熱意,可或許是因為這酒喝起來冰冰涼涼的,倒不會讓人覺得熱得難受。

  只是當她再次把杯子放到范竣希面前,他卻沒再倒酒給她。

  「這酒的後勁強,再喝你會醉的。」他望著面前那張酡紅的小臉,輕聲勸道。

  「明明就是果汁……」她嘟嚷,覺得身體好像輕飄飄的。

  范竣希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卻又很快恢復正常。

  好吧,他該承認,自己在為她斟第一杯酒時便沒安什麼好心,很想瞧瞧平日裡總是小心謹慎的她,喝了酒後會是什麼模樣。

  只是他還真沒想到,只三杯酒就輕易讓她卸下防備,像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女,再不復平日的慎重防備。

  他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也罷,反正是在府裡,便縱容你這次吧。」他一笑,又替她斟了一杯。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其實蘇絹萍人還是清醒的且思路清晰,只是控制力變得薄弱許多,管不大住自己的言行,而她心中也不是沒有打算。

  當她幾乎將那一小壺的酒喝了精光,覺得渾身開始發軟,腦中有一個最強烈的念頭。

  她喝下前三杯桃酒時確實是因為覺得好喝,可後面的幾杯,就是為了壯膽。

  她想討好他,做他真正的妻子……

  只是為什麼沒人告訴她,喝了酒會好想睡覺?

  她掩嘴打了不知第幾個呵欠。

  「你累了,早些休息吧。」對面的男人似乎這麼說道。

  「我不累……」她揉著眼睛,喃喃的道。

  范竣希輕笑了下,起身走向她,「我扶你回房休息。」

  她原還想抗議他無視自己說「不累」,但轉念一想,他扶自己回房,不正是達成目的的好時機嗎?

  大概是因為酒喝多了,讓她心中對於初夜的恐懼與忐忑減弱不少,當他扶起她時,她也就順勢倒入他懷裡。

  范竣希並未驚動下人,就這麼小心的攙著她,走進在這些日子幾乎已變成她個人房間的新房。

  蘇絹萍突然覺得以一個喜歡她的男人而言,他的舉止好像太過君子了一點。他的手雖然穩穩扶著她的腰,卻完全沒趁她酒醉之際毛手毛腳,而且他在將她扶上床後就立刻放開了。

  眼看他拉過被子替她蓋上,似乎沒打算對她如何的模樣,蘇絹萍突然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揣測是否太過自作多情。

  然而她沒時間細想,見他一副準備離去的模樣,她趕忙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怎麼了?」他回頭問道。

  蘇絹萍哪敢回答?她只能手忙腳亂的拉著他在床沿坐下,然後鼓起勇氣以雙臂環住他的頸子。

  「絹萍?你……」

  她沒讓他把話說完,芳唇直接貼上他的。

  雖然她活了兩世都沒有談戀愛的經驗,但好歹前世也看了不少……呃,應該沒做錯吧?

  男人的唇柔軟而溫熱,吻起來感覺其實還不賴,只是她笨拙的吻了好一會兒,卻發現他似乎沒反應……

  唔,難道她有什麼步驟錯了嗎?

  還在想著,他卻已退開,在他們之間拉出了距離,並制止她的動作,「別這樣。」

  蘇絹萍一愣,抬眼望向他。

  他們靠得很近,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嗅聞到他身上屬於男人的氣息。而他眼底分明閃爍著熾熱的火苗,讓她知道他並非無動於衷,為什麼他要阻止自己?

  「為什麼?」她終於還是開口問了。

  若不是喝了酒,她覺得自己大概承受不了第一次試圖誘惑男人就失敗的打擊。

  他放開她的手,「絹萍,我不是君子,但我很貪心,既然要,要的就是心甘情願的你。」見她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他卻先一步以指點住她的唇,「別跟我說你現在是心甘情願的,我知道你只是想討好我而已……或許還加上點愧疚,總之絕對不是因為喜歡。若你真的打從心底願意,也不必喝這麼多酒壯膽了。」

  蘇絹萍怔怔瞧著他,感覺胸膛間傳來「怦怦」的劇烈心跳聲。

  「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怎麼永遠都知道我在想什麼?」她喃喃的道。

  他怎麼可以把她看得這麼透徹?一次或許是巧合,但兩次、三次……她再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他只是蒙到的。

  范竣希聞言,微微一笑,「我說過,我喜歡你很久了。」

  她頓時呼吸一窒,久久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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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范府裡的人都發現,老爺和夫人的感情正突飛猛進。

  先前范竣希雖然看似對娶妻的事很期待,但他在歸寧隔日便出遠門,不免讓人好奇小倆口是不是吵了架,或是他其實並沒有那麼愛妻子。

  不過如今再瞧他們那幾乎形影不離的模樣,想來先前是多慮了。

  老爺過去總是忙得不可開交,人不是在議事廳便是在書房,要不就在外頭奔走。然而他最近卻硬是挪出時間來陪夫人,生意上的事也不避諱讓她聽到,甚至在與底下人議事時,也讓她在一旁聽著。

  這在這個時代可是極為罕見的事,不說范竣希是穆國首富,即便是一般尋常商家,也甚少讓家中女子直接接觸外頭的生意。

  可范竣希顯然不在意這點,大大方方的將妻子留在自己的身邊。

  蘇絹萍起先被留在議事廳裡,聽他對底下掌櫃囑咐事情時,還有些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好像在偷聽人家的商業機密,最糟糕的是,她想幫忙卻還完全聽不懂。

  不過在聽了大半個月後,她倒是習慣了,也懂了不少淺顯的商業知識,偶爾還能問上幾個關鍵的問題。

  至於那晚被「拒絕」……本來隔天早上睡醒後她覺得很尷尬,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丈夫」,但范竣希待她態度如常,沒有任何改變,彷彿那只是她酒醉後作的夢,所以沒多久她也就將那丟臉的事拋在腦後了。

  這天當范竣希與合作的商家老闆談完事情,將人送走後,再回頭便見蘇絹萍正捧著茶杯,認真觀察。

  「這茶怎麼了,不好喝嗎?」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又低頭仔細端詳那杯茶。

  那杯有著漂亮杏黃色的茶,如針尖般的茶葉垂直懸浮在茶碗中,隨著晃動的水面上下跳動,漂亮極了。

  「這茶氣味香醇,喝完齒頰留香,是上好的銀針吧?」雖然舅舅是開茶行的,不過他甚少解釋店裡的事,再者像方記這樣的小茶行,平日是極少進這麼高品質的茶,因此她也只能品出這茶極佳,但好到什麼程度,她倒是沒有概念。

  「這是自然。」范竣希隨手拿起另一個茶碗,以杯蓋輕輕撥弄懸浮的茶葉,不一會兒它們就紛紛落進碗底,聚成一團,「這可是比貢茶更高一級的銀針。」

  蘇絹萍一呆,「你是說……這比進貢皇家的茶更好?」

  「是啊。」范竣希略帶嘲諷的揚唇,瞧了瞧那已無人的門口,低聲道:「全昌行的老闆檯面上是方才那林洋宇,實際上卻是懷王的產業,林洋宇不過是枚棋子。」

  「而這懷王雖是當今聖上次子,但太子實在不濟,文韜武略沒有一項行的,說不準哪天才能資質更佳的懷王便能取代太子成了新皇,所以現在巴結好全昌行的老闆,於范家有利無害。」

  若非如此,他才不會拿這等好茶出來待客呢。

  「但為什麼你會有這種等級的茶?我的意思是……這樣沒問題嗎?」雖說范竣希身為首富,家裡有再多好東西也不奇怪,可連喝的茶都比皇家的高級,還拿這種茶來款待皇子底下的人,會不會太大膽了?「你不怕林老闆告訴懷王這事?」

  「告訴懷王什麼?」范竣希淡淡的道:「莫說這本就是一直以來不成文的規矩,即便懷王知道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怎麼樣的。光說林洋宇能得懷王的倚重,當上全昌行的老闆,自然是個精明人,不會為討好懷王,隨便就將這點小事上報,得罪范家。」

  「更何況林洋宇嗜茶如命,這頂級銀針一年不過幾兩的產量,還不是年年都有,且無處可買。我剛一口氣便送了他三兩,只要他還是全昌行的老闆一天,就不用擔心懷王會對范家不利。」

  蘇絹萍聽著他的解釋,越覺得這男人的成功絕非偶然或僥倖。

  「那……你說不成文的規矩是指?」

  范竣希輕抿了口茶,「進貢的茶葉固然是極品,但絕不會是最上等的。」

  「為什麼?」

  「進貢的茶葉總是先求穩,再求精。因為每年的氣候、雨水都不同,茶葉的品質會略有變化。若每回均采最上等的茶做為貢茶,那麼品質便會有所差異。」

  蘇絹萍恍然大悟,「所以為了讓皇家每年得到的茶都差不多,因此才會故意選擇稍次等的茶葉為貢茶,如此一來,倘若某年天候不佳,導致茶葉的品質受影響,只要取當年最好的茶葉進貢,也不至於和往年有太大差異?」

  范竣希嘉許的點頭,「再者茶葉於長途運送中,往往因儲存不易而稍減風味,所以,即使天候未影響品質,即便運送上並無差錯,茶商為使進貢的茶品質一致,也會以他法使品質稍降。」

  「但你要的茶葉便沒有這種顧慮,自是能拿到越上等的越好。」她喃喃介面。

  從來不曉得原來貢茶還有這樣的內幕,這完全推翻了她對貢茶的認知。

  「當然。」他微微一笑。

  她微蹙秀眉,「可是……那分明就是本末倒置了嘛。」

  居然不想辦法維持品質,反而故意降低貢茶的等級,大家還睜隻眼閉只眼,她真不懂他們的邏輯和思維。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貢茶對於品質穩定的要求極為嚴苛,試想若有某年因為那些人力無法避免的情況使品質極差,皇家會如何?不這麼做,茶農和茶商可活不下去。」

  蘇絹萍想了半天,最後仍不得不同意他的話。看來商場上的事,果然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啊。

  她以手微撐著頭,看著男人垂眸啜茶的模樣,越覺得他其實生得極好看,只是平時都冷著臉,讓人看幾眼便嚇得轉開了。

  或許是因為知道他不會對自己如何,她現在已經能夠輕鬆的直視他。

  說起來,其實她對他的感覺挺複雜的。

  蘇絹萍並不覺得自己對他有到「愛」的地步,但活了三十幾年,范竣希又的確是第一個讓她有幾分好感、感覺可以信任依賴的男人,雖然他在她眼中仍像個謎,總有許多讓她摸不透、猜不著的言行。

  別的不說,她到現在還不曉得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可他說喜歡她時又是那麼自然且篤定,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她根本沒法懷疑他的話。

  「對了,那你為何又要向全昌行收購大量稻米?就算是為了巴結懷王,也沒必要買那麼多米吧?」蘇絹萍思索了一會兒後,又繼續追問。

  但凡生意上的事,只要她問,范竣希沒有不答的,對她從不藏私。這些日子她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有用的東西。

  過去她並沒有機會接觸商業,也不知自己對這些有無興趣,可如今有他這個名師指導,她倒也學得津津有味。

  「我囤積米糧有其他用途,並不是為了討好懷王。」

  「哦?」她好奇的揚起語調。

  如今已是盛夏之末,要不了多久便準備入秋,他卻選在秋收之前收購稻米,怎麼想都很奇怪。

  但這回他只是微彎唇角,沒有直接回答。

  蘇絹萍忍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耐不住性子的問道:「為什麼要囤積米糧?」

  他緩緩放下茶杯,「你沒發現嗎?今年夏天幾乎無雨。」

  「咦?」她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是這樣。」

  「穆國的氣候向來是春季多雨,夏日炎熱潮濕,秋乾爽,冬旱。」范竣希頓了頓,「然而今年春季雨量不豐,夏季幾乎無雨,是近十年來少見的情況,眼下雖還看不大出來,然而一入秋必有乾旱。」

  他的話令她有點擔心,「你的意思是……今年的作物,很可能挨不到秋收?」

  「不是可能,是一定。」他輕歎,「近幾年來是風調雨順,恐怕大家都忘了十年前因乾旱引發的饑荒了……」

  蘇絹萍聞言倒抽了口氣。

  她很清楚穆國是個以農為本的社會,但穆國土壤貧瘠,每年作物產量並不高,僅能勉強供給當年所需,難有存糧。

  一年無收成對范府自然不會有什麼大影響,然而對於百姓,特別是農民來說,絕對是場大災難。

  「可是……這事既然連農民都沒注意到了,你又怎麼會知道?」她希望這次是他預測錯了,否則到時真不知會死多少人。

  「因為我差點死於十年前那場饑荒。」范竣希淡淡的開口。

  「你?」她一愣。

  他微微勾唇,「你好像很吃驚的樣子,怎麼,以前沒聽過關於我的傳言嗎?」

  她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幾乎可說是白手起家……這幾年開始生意才突然做起來的,可我不知道你曾經……」窮困潦倒至那種地步。

  「其實我的情況不完全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早逝的爹娘是沒留下什麼東西給我,但我從十二、三歲便開始掙錢,當年也經營了一些生意,身上已有點積蓄。」

  「那為什麼……」

  「當年我至鄰縣談完一筆生意,返京途中卻遭到因饑荒而變成盜匪的農民洗劫,傷重垂死。」

  「咦?我突然好像有些印象……」蘇絹萍忽道。

  十年前,她才七歲,當年父母俱在,家境小康,饑荒對他們來說並無太大影響,父母也不大在她們面前說這些事,因此她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但經他這麼一說,她依稀想起那時父母帶她和小梨返鄉省親,途中經過某個小村落時,曾感受到饑荒、民不聊生的情形。

  對了,當時他們似乎還救起一個被搶劫的傷重青年……那時她在林子裡發現渾身是血的他,便趕忙回馬車上喚爹娘來處置,將他帶至村裡安置又請了大夫替他治傷。

  事後她沒再見過他,爹娘也只是簡單的說,請來的大夫醫術不錯,最後那青年保住了性命,已經離開……

  等等,傷重青年?她猛地抬頭望向范竣希。

  其實她根本不記得那青年的長相了,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種奇妙的預感……

  「看來你是想起來了。」他望著她驚詫的表情,微微一笑。

  「你、你……不對,怎麼可能……」蘇絹萍覺得好像有顆炸彈在腦海裡爆了開來,炸得她七葷八素。

  范竣希卻好整以暇的望著她,「你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救過我,還是覺得過去救的那人,不可能成為穆國首富?」

  他的話證實了她腦中荒謬的猜到,蘇絹萍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我都沒想過……」她難以置信的道。

  「我倒想了整整十年。」相較於她深受打擊的模樣,范竣希的心情顯然極好。

  蘇絹萍從沒想到自己竟會被某個人悄悄記掛在心上這麼多年,那種感覺實在很複雜。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認出我應該是最近的事吧?」她真的覺得很不可思議,當年的她才七歲耶,長得應該和現在差很多吧。

  他想了一下,「也沒有很近,約莫是兩年多前的事了。那日你和湘梨去了水荷園看胭脂水粉吧,我正好在對街的酒樓上與人談生意,要離去時遠遠便見著你了。」

  之後便沒什麼好說的,他自然是讓人去查了她的身份。蘇絹萍知道這對他來說絕非難事。只是他在兩年多前就認出她,居然可以不動聲色的撐到現在,她不得不佩服。

  「但是……就算曾救過你,憑你如今的身份,也沒有必要為了報恩而娶我吧。」這樣會不會犧牲太大了點?

  他睨了她一眼,「你覺得我像是會分不清感激和喜歡的人嗎?」

  「……不像。」她愣了一下,才緩緩的回答。

  好吧,是她誤會他了。但她還是很難接受一見鍾情之類的事。

  不過,她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等一下,所以你兩年前開始和方記茶行合作……」

  「若不是因為你,我會和那小茶行合作?」范竣希輕哼。那種品質低劣的茶葉,他連拿來泡腳都嫌粗。

  蘇絹萍不得不感歎。「……看來我舅媽愚蠢一世,卻賭對了那麼一次。」

  居然知道要拿她和范竣希談條件,這可遠遠超出崔氏平時的智商啊。

  「是啊,不過她很快就會後悔自己賭對了。」男人冷笑。

  「提醒我,以後可千萬別惹怒你。」看著他陰險的樣子,她不禁咕噥。

  他笑了笑,沒回答。

  可蘇絹萍卻覺得自己已從他眼中讀出他的真心話。

  我永遠也不會對你生氣——他的眼神是這麼告訴她的。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動心的感覺。

  ***

  這日,范竣希說要去查看京中幾間范家票莊的情形,問蘇絹萍要不要跟。

  她自然是立刻答應了。

  一來是想去外面透透氣,二來是她最近對這些商業的東西頗感興趣,想實際多瞭解一些。

  「不過,你不是已經要京城內票莊的掌櫃每隔五日便來家中稟報,城外的則是每十日至半個月捎信來,為何還要親自走一趟,不是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嗎?既然讓掌櫃們接手這麼重要的票莊,你應當信任他們吧,為何還要去查看?」坐在馬車上時,蘇絹萍好奇的發問。

  她曉得范竣希是個深信「不能將所有雞蛋放在同個籃子裡」的人,因此他旗下產業遍及各種行業。但他最重視的產業是票莊,其他產業他都盡可能的放手讓底下的人處理,唯獨要求各家票莊分號的掌櫃必須詳盡且密集回報店內情形。

  若以前世的經驗來看,能牢牢掌握住重要的票莊,凡事又不親力親為把自己累死,這的確是個非常明智且先進的觀念,她很意外范竣希這樣年紀輕輕的古人竟有這般遠見,且明白金錢的流通比什麼都重要。

  當然,開票莊要有龐大的金錢做為後盾,並不是什麼人都開得起的。

  「我自然信任他們。只是那些掌櫃告訴我的,都是他們覺得重要的事,所以我必須親自走一趟,才能看到我覺得重要,但他們或許沒留心的東西,甚至還能發現我和掌櫃們在想法上的差異。」

  「原來如此。」這點她倒是沒想到。

  馬車終於駛進京城,停在一間范家票莊前,店裡的夥計一見東家的馬車,立刻上前迎接。

  蘇絹萍跟在范竣希後頭下車,她沒仔細聽夥計說了什麼奉承的話,卻好奇的張望店內的情形。

  客人出乎意料的多,顯然這票莊經營的比她想得更成功。

  且夥計顯然訓練有素,就算得知老闆來了,也只有兩個人出來招呼,其他人仍在自個兒的工作崗位上替客人服務,並不受影響。

  這樣很好。如果老闆一來,所有員工就都丟下正事跑去迎接,肯定會引起客人的不滿。

  夥計欲將兩人引至後頭房間休息,但蘇絹萍卻說想先在外頭瞧一會兒再進去,范竣希也不阻止,只叫一位名為銀萬的夥計跟著她,她若有什麼疑問就為她解說,然後便自己先進去了。

  蘇絹萍好奇的四處張望著,遇到不懂的就發問,夥計見老闆對夫人顯然極在意,自是竭力用心的介紹……

  因此蘇絹萍驚訝的發現,店內隨便一幅畫或是擺飾,可都價值不菲,看來這票莊賺得挺多的啊。

  「看起來生意挺好的。」她看了好一會兒,發現夥計們辦事服務的速度明明都很快,但人潮卻從未斷過。

  「這是自然啊。」銀萬很自豪的道,「咱們這家分號可是全國范家票莊中,生意數一數二的呢。」

  「過去有遇上什麼麻煩嗎?」

  「怎麼沒有?」銀萬笑道,「人家說樹大招風,范家這麼大塊的招牌,沒人來拆才奇怪呢。」

  「哦?比如說?」她頗感興趣的道。

  「早期有些直接衝進票莊想搶銀子的便不提了,過去還有生意上的對手想了險招為難咱們,故意拿著大量的銀票來兌,存心掏光票莊裡的銀子。咱們若是給兌,那肯定生不出銀兩給其他來兌銀票的客人,若是不給兌,那些人便嚷著說要砸了咱們的招牌。」

  「這樣啊……」蘇絹萍想了想,「若我是掌櫃的話,還是會兌給他們,然後再向別的分號急調現銀。畢竟對方是存心上門找碴,不順著他們的意恐怕難以善了。」

  「至於其他人,他們如願意改天再來,不妨給些小優待,這樣若不是急需現銀的人,或許會願意隔幾日再來……」

  說到這兒,她歎了口氣,「但若是那些不肯的客人,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只是對方這招損人不利己,想來也不可能常用,畢竟每回兌銀,票號會依所兌的銀兩多寡抽成,他們一次兌這麼大一筆數目,恐怕亦得付出為數不少的金錢……若真要避免這種事再次發生,只能讓各家分號以後多加留心那些一次存入大筆現銀的人了。」

  銀萬笑著連連點頭,「夫人說得極是,沒想到您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竟也想到了這些層面,莫怪老闆對您如此上心。」

  范竣希會喜歡她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啊!蘇絹萍苦笑。

  況且她也不過是勝在有前世記憶,再加上最近又老是跟在某個號稱穆國第一奸……咳,富商的身邊,耳濡目染之下,才多少有點商業概念。

  真要她去經營一間店,恐怕很有難度。

  「結果你們後來是怎麼解決的?」她好奇的問道。

  銀萬笑咧了嘴,「夫人,您可知這長水街上,有多少老闆的產業?」

  「呃?」蘇絹萍明顯一呆,「我不大清楚……很多嗎?」

  「這長水街上,當年有四成是范爺的產業,如今則是六成。而與范家無合作關係的店家,如今恐怕還不到一成。」銀萬語氣中有著對范竣希的敬佩與驕傲。

  她睜大眼,「咦,所以當時你們就直接和旁邊的店家調現銀了?」

  「是啊,其實這原是不合規矩的,不過那回情況特殊,老闆才破例這麼做,為了預防再有人故計重施,票莊便訂下了若欲一次兌大量現銀,須於二日前告知票莊的規矩。」

  「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從附近商家調錢的法子,也只有范家做得到,其他人可沒這本事。

  「什麼好辦法?」

  聽到一道男音,她回頭,見范竣希已走了出來。

  「這麼快就和掌櫃談完了?」她有點訝異。

  「嗯。」他的視線自出來後便一直停駐在她身上,「在聊些什麼?」

  蘇絹萍淺淺一笑,「銀萬剛剛告訴我,以前有人故意來票莊兌大筆現銀的事,所幸最後事情有驚無險的解決了。」

  「其實也沒什麼,商場上這類事情可多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也是,你過去連命都差點沒了,這點刁難的伎倆,實在不算什麼。」她挑眉回望向他。

  范竣希揚起一抹極淡的笑意,目光深深的看著她,「是啊,幸好我遇上了貴人。」

  蘇絹萍被他瞧得連耳根都熱了起來,只好尷尬的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那我們現在要去別處了嗎?」

  「嗯,走吧。」

  他們走出票莊,在門口正準備上馬車時,忽然有道人影衝向他們,蘇絹萍接著就看到有人跪在他們身前。

  「范老闆,求求您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吧!」

  蘇絹萍嚇了一跳,正想將那人面目看得更仔細些,范竣希卻已經將她推至身後護住。

  「許老闆,你這又是何苦?」范竣希淡聲道:「你現在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了,還不如將富滿樓抵給范家,多少能得些錢財,又能再去做些小生意。」

  「富滿樓是我畢生的心血啊,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它易主?」許老闆哀求道:「范老闆,您就再寬限我三個月……不不,兩個月就好,兩個月後我保證——」

  「你現在賺不了錢,我不相信兩、三個月後你就能賺到多少錢。」范竣希冷漠的打斷他的話,「我還有其他事要忙,許老闆與其在這兒求我,不如回去想想往後該怎麼生活吧。」

  語畢,他立即轉身拉著蘇絹萍要上馬車。

  許老闆見他要走,心中急了,轉而哀求蘇絹萍,「范夫人,請您好心替我向范爺說情吧,倘若范爺拿走了富滿樓,我要怎麼養活一家子?」

  蘇絹萍從沒遇過這等陣仗,一時間不知所措。

  「范夫人,求您大發慈悲啊,好人會有好報的!」許老闆不停懇求,意圖上前抓住蘇絹萍。

  范竣希倏地沉下臉,票莊的夥計見狀,立刻機伶的上前拽住了人,不讓對方有機會接近主子。

  蘇絹萍被范竣希拉上車坐好,前頭的馬兒便立時跑動起來,很快就聽不見外頭許老闆的聲音了。

  然而這一幕仍帶給她很大的震撼。

  那天在議事廳外頭所目睹,那幾乎被她遺忘的情景,也再度回到她的腦海裡。

  這就是范竣希在商場上的那一面吧?

  她這陣子總是享受著他給予的溫柔,又折服於他的聰明與果敢,卻忘記他能成為穆國首富,靠的並不只那些。

  「你想替許老闆求情嗎?」坐在對面觀察她很久的男人忽然開口。

  蘇絹萍一愣,抬頭望向他。

  她一直以為自己最近已經瞭解他不少,可他此刻眼底散發的幽深目光,她卻還是看不透。

  「我……」她開了口,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如果你希望我寬限他一陣子……不,就算你要我將他的欠款一筆勾銷,我也會答應的。」

  沒想到他竟會這麼說,她渾身一震。

  先前許老闆苦苦哀求,他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現在卻告訴她,只要她開口,他就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真不知該高興他對她的心意,還是該同情許老闆。

  「你的答案呢?」他再問。

  她有幾分緊張的搖搖頭,「這是你生意上的事,我懂得不多,不應置喙。」

  「是覺得不應,還是不敢?」他緊盯著她的眼問道。

  她突然有種被看穿的驚惶。

  「我不懂你的意思……」蘇絹萍低下頭想逃避他能看透人心的眼神。

  「不,你懂。」范竣希不容她逃避,「你先前就見過許老闆來府,卻始終不曾問過我關於他的事。甚至連早上提到收購稻米時也是,以你現在的見識,大概會猜我很可能是打算趁著即將發生的乾旱狠撈一筆,可你卻連問都沒問。我想,你是不敢問吧?」

  是這樣嗎?蘇絹萍從沒仔細分析過自己的想法,然而他這番話,卻似乎說進了她心底。

  她沉默了一會兒,「那在你看來……為什麼我不敢問?」

  「因為你不想知道真相。」他自嘲的道,「在你內心深處已認為我是個為求利益不擇手段的人,但又不願直接聽到我親口承認,所以才想著只要不問,就可以假裝沒這回事……或許我應該高興,因為這代表你心裡有我,才不願讓那些事破壞了我在你心底的模樣。」

  可他卻高興不起來,只因他曉得在她心底,早就認定他真如旁人所言,是個冷血無情的奸商。

  原本還以為可以不在乎,慢慢讓她瞭解真正的他,但顯然他太高估自己了。

  蘇絹萍驚愕的看著他。

  他是不是在她的腦袋裡裝了竊聽器,否則為何連她自己都道不明的心情,他竟能看得如此透徹?

  「好了,我說完了。」他雙手環胸覷著她,彷彿又回到新婚隔日那種疏冷的態度,眼眸中卻藏了一絲痛楚,「所以你現在有想問我的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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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哎喲!」一顆血珠自指尖滲出,蘇絹萍連忙放下手中的布料,將受傷的指頭含進嘴裡吸吮。

  「夫人,您受傷了?」一旁的青兒見了她的動作,連忙緊張的問道。

  「沒事。」她甩了甩手,見手指不再流血後就不管它了。

  「這點小事兒交給我或紅芳來做就好了嘛,夫人何必親自動手?」青兒仍大驚小怪的低嚷,「若曉得您因此受了傷,老爺不知會多心疼呢!」

  蘇絹萍僵了下,才淡聲道:「不過是小傷,一會兒就沒事了,你別說他就不會知道了。」

  好不容易靠縫衣服暫時忘了范竣希的事,偏偏青兒一出聲又提醒了她。

  那天范竣希最後問她,有沒有想問的話。

  她思量半晌,回了句,「能不能讓我想想?」她有太多想知道的,得好好整理。

  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知道?知道個頭啦。看他這幾日的反應她就曉得,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想到這兒,蘇絹萍心裡就升起一把火。

  這男人真是可惡,先前明明表現得一副非常瞭解她的樣子,怎麼如今卻突然蠢了起來,誤解她的意思,自個兒生悶氣?

  不是只有他能看透別人,從前世就被親戚們當皮球踢來踢去、還得照顧妹妹的她,雖然不像他那般銳利,可也很懂得瞧人臉色的。

  自那日之後,表面上他仍待她極好,一點不介意她旁聽他和別人談生意,可她就是知道有哪裡不同了。

  她看得出來,如今他的眼裡,透露著淡淡的疏離。

  就因她的潛意識裡曾偷偷質疑他的人格,他就這樣對她?

  但這怎麼能怪她呢?她真正認識他、和他相處,僅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已,如何能徹底瞭解他?

  這兩天面對他若即若離的冷淡態度,讓她越想越氣悶,今天便索性不去聽他和人談生意,而是留在房裡做其他事。

  「對了,夫人,近日您娘家的人曾上門來,不過老爺都拒見了。但他說您若想同他們說些話,下回他可以讓他們入府。」

  「娘家人?」蘇絹萍蹙眉,「不用了,沒那必要。」

  她唯一在乎的親人已經搬進了范府,其餘的都是不重要的人。

  更何況她也很清楚舅舅、舅媽找自己是為了什麼。

  范竣希是個行動派的人,說了要對付方家,便立刻著手去做。

  他用的方法也挺毒辣的,范家自上個月起便持續以「茶葉品質太差」為由,連退了方記好幾批貨,最後還直接放話說方記的茶葉品質實在太糟,他寧可違約也不能再進,否則便是對不起向自己買茶的客人。

  范竣希對於商品品質的要求極高,因而得罪過不少商家。蘇絹萍甚至懷疑他會被評為冷血奸商,恐怕是這些被得罪的商家在背後推波助瀾所造成的。

  而與范家合作,會有一種「品質保證」的光環,過去兩年裡,方記茶行的身價也因為和范家的合作而水漲船高。

  然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范竣希突然玩了這麼一手,方記茶行的生意便頓時一落千丈,跌落谷底,再也爬不起來。

  她曉得范竣希其實甚少做這種事,這一次會這麼做都是為了她。

  他待她真的很好,就是那執拗的性子讓人受不了。虧他還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呢,結果卻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直接判了她死刑。

  她又不是不願相信他,她只是……有些事還沒想清楚而已啊,真是小心眼。

  這可是她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動了心,會如此小心謹慎也是難免的嘛。

  可惡,越想越氣!

  「夫、夫人,您若是累了,剩下的不妨讓我或紅芳來做吧?」見她恨恨的把衣服揉成一團,青兒有些擔心的開口。

  「不用了,下次再縫吧。」她歎了口氣,心煩意亂的放下手邊的針線,「我想到院子裡走走。」

  不料她才剛站起身,便聽到屋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她還來不及出聲詢問,青兒便已衝了出去問:「外面是怎麼回事?」

  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孩急著想進屋,卻被青兒攔在門口,只得焦急的站在門口喚道:「夫人!」

  蘇絹萍微蹙起眉。

  她認得這女孩兒,是范竣希給小梨的丫鬟,吩咐她必須時時跟在小梨身旁照料。

  小梨給她起了個名字,名叫芍葯。

  「怎麼突然跑來了,小梨呢?」示意青兒放她進來,蘇絹萍覺得有點奇怪。

  「夫人!」芍葯一張臉兒漲得通紅,淚眼汪汪,「湘、湘梨小姐被擄走了。」

  「你說什麼?」蘇絹萍臉色大變,「說清楚點!」

  小梨這些年來三天兩頭往外跑,從沒遇上什麼事,依她的性子也不會惹事,怎麼會被人擄走?

  芍葯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慌亂的道:「今天湘梨小姐和平時一樣去醫館替人義診,沒想到突然有人闖進醫館,在光天化日之下把湘梨小姐擄走了……」

  蘇絹萍聞言整個人一晃,身體軟了下去,旁邊的紅芳眼明手快的扶住她,才沒讓她摔倒在地。

  「夫人,您還好吧?」紅芳憂心的問。

  蘇絹萍掙扎著推開了紅芳,快步走到芍葯身前,一把攫住她細瘦的肩,「他們為什麼要擄走小梨?對方說了什麼?」

  「他們說……要讓他們的仇家也嘗嘗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

  蘇絹萍倒吸了口氣,腦袋裡飛快轉過許多念頭。

  她和小梨是異卵雙胞胎,再加上兩人性格截然不同,只要曾與她們姐妹稍微接觸過,便不大可能錯認。

  但她們的面貌仍有六分相似,不熟悉的人將她們搞錯也並不奇怪。

  要說把小梨看得極重的人應該只有她了,而她並沒有什麼仇家,比較可能的是他們將小梨和她搞混了,那些人的目標其實不是小梨,而是她這個「范夫人」!

  以范竣希的性格和作風,她毫不懷疑他樹立過多少敵人。

  想到這裡,蘇絹萍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她推開芍葯,踉蹌的往門口衝去。

  「夫人!」身後幾個丫鬟驚叫著,但她充耳不聞,心中只掛慮著妹妹的安全。

  蘇絹萍跑出院落,急著朝大門奔去。

  她一心只想著去確認小梨的安危,全未注意到週遭環境,直到突然被拉進某個懷抱,她才猛地回過神。

  「放開我!」她憤怒的瞪向男人尖嚷。她要去找小梨,誰也不許攔她!

  「你冷靜一點。」范竣希並沒有鬆手。

  「冷靜?小梨不見了,你要我怎麼冷靜?」她恨恨瞪著他,「放手!」

  「這事我已經知道了,而你著急也無濟於事。」

  她瞪著他過分冷靜的臉,怒氣不減反增,話不經大腦就衝口而出,「你說得倒容易,你能冷靜那是你根本不曾真正在乎過誰吧?」

  他眼中似乎閃過了什麼,最後仍只是無奈看著她,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憑你一個婦道人家還能做什麼?別說你根本就不知道是誰擄了湘梨、帶著她去哪兒,就算你知道,又能拿他們如何?你去了只是多惹麻煩,我不能讓你就這麼跑出去。」

  這男人!就算他說的是事實,她也不可能因此就丟下小梨不管啊。

  她氣得又掙扎起來,「你快放開我!」

  眼見他根本不為所動,一股氣直衝腦門,她沒多加細想,張嘴就狠狠朝他的手背咬了下去。

  她咬得極用力,口裡甚至嘗到了腥鹹的味道,可是他的手仍牢牢捉著她,絲毫未動。

  直到她的嘴咬酸了、咬痛了,他都沒半點反應,最後她只能挫敗的抬頭瞪他。

  「冷靜些了?」他的嗓音依舊淡漠。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冷血渾蛋!」她怒火更熾,氣得口不擇言,「小梨那麼善良,又從未與人結怨,若不是你,她怎麼會被人擄走?」

  話才剛出口,瞧見他眸中閃過的苦澀,蘇絹萍就有些後悔了,他待她們姐妹倆多好,大家都有目共睹,會發生這種事也不是他願意的……且他手上被她咬出的傷口似乎頗深,血不斷的自傷口湧出,染紅了衣袖,讓她看了不禁心存愧疚。

  可是她正在氣頭上,完全拉不下臉和他道歉。

  而范竣希也沒介面,只是冷冷瞧著她。

  一時間,氣氛僵凝,誰也沒出聲。

  就在這時,於管家突然匆匆跑來,「老爺,我剛才已照您的吩咐,一面派人去官府報案,又派了十幾名府裡的家丁去尋湘梨小姐……啊,您的手怎麼受傷了?我、我立刻去請大夫……」

  「我的手不礙事。」聽了於管家的話,見蘇絹萍沒再掙扎,顯然是不會再跑了,他這才鬆開手。「只派十幾個人不夠,你再多派點人出去,順便去打聽清楚,到底是誰帶走湘梨的。」

  「燕子剛才已問出一些端倪,據當時醫館中病人們的說法,擄走小姐的似乎是武林中人。他們身上皆佩帶著刀劍,穿著打扮卻又非官府之人。」於管家連忙稟報,「因此底下人目前是朝這方向繼續追查下去。」

  「武林中人?」范竣希皺眉,「范家和武林之人一向沒有什麼往來……」

  他是商人,和武林中人是井水不犯河水,若對方是地痞流氓,或許還有可能是他的仇家出錢僱人來尋仇,但那些自命清高的武林中人,是不太可能接受商賈的僱用跑去擄一名十七歲的姑娘。

  「武林中人?小梨為何會惹上武林中人?」蘇絹萍啞聲問道。

  她並不笨,先前只是一時驚慌才會亂了方寸,如今聽了於管家的話,又稍稍冷靜下來後,自然也明白了擄走小梨的,很可能並非是范竣希商場上的仇家。

  「這……小的也不敢妄加猜測,只是湘梨小姐經常於醫館中替人義診,或許是曾救了那些人的仇家也不一定。」於管家小心翼翼的開口。

  她心中又添了一絲擔憂,這不是不可能。

  只是若真是這樣的話,對方的身份恐怕更難調查清楚,而且……她豈不是又誤會范竣希了?

  她怯怯抬頭瞧向那男人,但他臉上冰冷冷的看不出情緒,更令她心慌。

  過去她只見過他在面對許老闆那類人時曾擺出這種表情。

  「你再繼續命人查探消息。」范竣希對著於管家開口,「還有祁英前輩那兒也派人去問問。」

  於管家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但仍道:「是,小的待會兒便派人拜訪盟主。」

  范竣希點點頭。「快去吧。」

  「呃,可是老爺您的手……真的沒關係嗎?」於管家猶不放心的問了句,卻見主子一臉陰沉,趕忙道:「是是是,小的立刻就去。」說完,便飛也似的離開了。

  蘇絹萍愣愣的聽著他的安排,心中五味雜陳。

  范竣希派人去找,當然比她自己沒有頭緒的找人有效率多了。只是沒想到她對他發了這麼大的脾氣,甚至咬傷他,他還願意繼續替她找小梨……

  「這下可心安了?」他淡漠的望了她一眼,「你就回房等消息吧。」語畢,他亦轉身離去。

  蘇絹萍怔怔看著他一步步走遠的背影,心中的愧疚更強烈。

  她一直自認是個理智聰慧的人,又有著兩世記憶,處事一向圓融,連崔氏那樣刻薄的人,她都可以應付得很好,也不會任意口出惡言。

  然而在面對待她如此好的范竣希時,她卻總吝於真誠以對,不是虛偽討好,便是惡言相向,這讓她覺得自己很糟。

  「竣希!」她在他即將消失在轉角處時,出聲喚道。

  他停下腳步,回頭望向她。

  望見他臉上那冷漠的表情,像根針似的狠狠紮著她的心。

  但那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蘇絹萍咬咬牙,快步走上前,一把揪住他,「你的手受傷了,既然你不願請大夫來瞧,那就讓我替你上藥。」見他唇微動,似乎想反對,她立刻補上一句,「反正我現在也沒心情回房乖乖等著,還不如找點事做。」

  雖然她明知自己找的這藉口既笨拙又彆扭,可拉不下臉道歉,又不想和他冷戰下去的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只是她表面上雖裝得不在意,心底卻忐忑不已,生怕被他拒絕。

  她小心翼翼的偷瞄他的神情,不曉得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范竣希眼底的冰冷似乎稍稍融化了幾分。

  沒過多久,他終於開口,「既然你這麼堅持,就隨我來吧。」

  聽出他語氣軟化了,她大大鬆了口氣,連忙快步跟了上去。

  書房裡,蘇絹萍親自替男人上藥、包紮,才發現自己先前將他咬得多狠,心裡更感抱歉。

  只是這男人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吭,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不過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好得多,至少他不再散發出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

  看來男人也是需要哄的啊。說不定他這陣子擺出那張冷臉,就是要自己去哄他呢!

  蘇絹萍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再想到自己被他的態度弄得很不安,突然覺得好氣又好笑。

  「好了。」最後她俐落的將包紮的白布打了個結。

  「謝謝。」他收回了手。

  「用不著謝我,反正我也只是拿你來打發時間而已。」

  見范竣希一臉錯愕,她的心情總算好多了。明明就還有喜怒哀樂,擺什麼冰塊臉,這樣嚇她,讓她忐忑不安很有趣嗎?

  「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回去了。」她說完便站起身,一副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的樣子。

  「蘇絹萍。」男人終於又出聲,只是他這回語氣中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蘇絹萍暗暗好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怎麼了?」

  他瞪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挫敗的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終於肯和我談了?」她挑眉。她不怕他生氣,只怕他擺出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為了讓他不再冷淡下去,她才故意挑釁。

  「以前我要的一直很簡單,只想和小梨兩個人好好過日子。誰能待我們姐妹好,我便會待他好。除此之外,過去的我從沒在乎過什麼。」她自顧自的說著,假裝沒看到他越來越陰沉的神色,鼓起勇氣把該說的話全說完,「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懷念當時那無情的自己呢,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被某個男人搞得心煩意亂!」說到最後,語氣裡有絲惱恨,和嬌羞無奈。

  范竣希原本還聽得很不爽,但聽到最後卻不禁愣住,「……你說什麼?」

  她說的那個男人……是他吧?

  難道這些日子以來,心情煩悶的人不只他?

  「范竣希,你真是個可惡的傢伙。」她恨恨的將手上裝著藥的瓷瓶扔進他懷裡,「不過最可悲的還是我。都這種時候了,我應該除了小梨的安危外,根本不該關心任何事。真不知我的頭是被什麼打到了,居然還是這麼在意你。」

  她將話說完後,氣呼呼的起身欲走,卻驀地被人從身後攬住。

  「不許走。」這時候若是還放她走,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笨蛋了。

  「放開我!」蘇絹萍嘴裡嚷著,身體卻沒動。

  她不是不想走哦,只是怕掙扎時碰裂了他手上的傷,那她先前的辛苦包紮豈不是做白工……

  范竣希當然不可能放手,他雙手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背上,喃道:「真不知我為何會愛上你這得寸進尺的女人。」

  他肯定是「上輩子」不,是「上上輩子」沒燒好香,才會兩輩子都……

  不對不對,他怎麼可以這樣想呢?能再與她重逢,他應該覺得慶幸,認定自己是積福九世才又與她重逢才對呀。

  只是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本性又辣又嗆活像根小辣椒的她,難道他有被虐傾向?

  蘇絹萍不可思議的瞠大眼。

  聽聽他這是什麼話啊,她有求他愛她嗎?

  她沒好氣的反嗆了回去,「我才想知道原本打算一生只守著小梨的自己,怎麼會對你這個小心眼的男人動心呢!」

  「那是你欠我的。」他喜歡她這麼久,沒道理她可以無動於衷。

  「我過去可曾經救過你的命耶,你把全部身家送給我都是理所當然的,我哪有欠你什麼?」要算帳大家一起來算啊!看看到底是誰有理。

  范竣希寵溺的笑了。這麼沒心沒肺的女人,真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但自己誰不喜歡,就愛上這樣的她。

  「你剛咬了我。」他指控。

  會像這樣抱怨著,就表示他想和她談了。蘇絹萍暗暗鬆了口氣。

  「我不會道歉的,剛才你明知我心急如焚,卻只顧著攔我,話也不肯說清楚,被咬是你活該。」關於這點,雖然她很歉疚,可他也有錯,而她已用行動表示歉意,還不夠嗎?

  他神情一黯,「那是你不瞭解我。」

  「是啊,我是不瞭解。」她掙開他的懷抱,轉身面對他,「但是你有給過我時間瞭解你嗎?你惦記了我許多年,又在兩年前便找到我,所以對我很瞭解,但你對我而言不過是個初識一個多月的男人,我怎麼可能會對你有多少信賴和理解?你不覺得你要我毫不保留的去相信一個我才認識沒多久的人,是件不可能的事嗎?」

  范竣希極罕見的被人問得張口結舌。她說的話句句成理,他無從反駁。

  他因不被她信任而感到受傷,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又憑什麼要求她的信任?

  他還在思考,早把話憋了很久的蘇絹萍卻還說不過癮,繼續發洩這幾日來的不滿和委屈。「先愛上的那一方並沒有比較了不起,你憑什麼要求比較晚動心的我,必須對你有同樣的瞭解?」

  范竣希沉默了很久,突然微微一笑,「你說的對,是我鑽牛角尖了,對不起。」

  他怪她不信任自己,卻沒想過自己又做過多少讓她足以信賴的事,更沒解釋給她聽,她沒有直接自以為是的在許多事上責問他,其實已經很好了。

  他從來就不是剛愎自用的人,有錯就會改。

  沒想到他會爽快的道歉,令原本還憤憤不平的蘇絹萍不禁一愣,氣勢頓時弱了下去。什麼嘛,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認輸?她積了一肚子的怨氣,都還沒罵過癮呢!

  「你、你知道錯就好啦。」蘇絹萍不自在的撇過頭,人家都低頭了,再說下去她就真的太得寸進尺了。

  范竣希淡笑覷著她,「所以,我們算是和好了?」

  「什麼和好?」她冷哼,「明明就是你一個人在鬧彆扭。」跟她可沒關係。

  「是,都是我的錯。」他微笑順著她的話道,伸手輕輕拉住她,蘇絹萍掙了一下沒掙開,便隨他握了。

  「竣希,小梨不會有事吧?」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出事的。」他沉聲道。

  他的保證其實沒有半點根據,但就是莫名的令人安心。

  她心裡是明白的,凡是與自己有關的事,他都會盡所能的做到最好,而她相信他的能耐。

  「老爺,盟主那兒派人捎來了消息。」於管家在書房外喊著。

  「這麼快?」他頗為訝異,給了蘇絹萍稍安勿躁的眼神後,便和她一同快步走向門口,打開門和於管家談話,「不是半個時辰前才派人去的?」

  祁英是當今的武林盟主,如今年逾六十,身體卻仍相當硬朗,為人急公好義,因此他先前一聽聞蘇湘梨是被武林中人擄走,便立刻派人拜訪祁英。

  只是祁英住得離范府有段距離,半個時辰的時間只怕他派去的人連半路都還未走到,怎麼卻先有消息傳回?

  「老爺,咱們的人確實還在路上。只是這事兒盟主似乎早已得到消息,並已命人處理了,他特地派人來報信,是請老爺、夫人不用擔心湘梨小姐的安危,盟主保證必不會讓那些歹人傷了湘梨小姐。」

  「真的嗎?那就好。」蘇絹萍聽到於管家的話,輕吁了口氣,心上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

  一旁的范竣希隱隱感到奇怪,總覺這事兒有哪裡不對勁,但見妻子如此開心,又不好在這細問於管家。

  他想了想,才道:「那盟主派來的人可還在?」

  「是,總共有三人,小的已請他們進了正廳歇著。」

  范竣希點點頭,「那我這就去見他們,順便請他們代我轉達對祁老前輩的感謝之意。」

  「我也去。」蘇絹萍忙道。

  「不,你留下,我去就好。」他就是覺得情況有異,才想避著她和那些人見面詢問,怎麼可能讓她跟。

  「可是……」她原還想爭辯,但范竣希已快步離開書房,匆匆和於管家一塊兒離去了。

  她本欲硬著頭皮跟上去,卻突地停下腳步。她剛才對他發了一頓脾氣,就算他不計較,心中多少會有些介意,若自己再給他添麻煩,怕是又會生嫌隙,自己還是多少聽一下他的話,安分點好。

  「希望真的沒事才好啊。」她輕喃著。

  蘇絹萍在書房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打算坐在房裡等著,不料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這個只會給表哥帶來麻煩的女人,為什麼還不離開他?」

  蘇絹萍回頭,就見到正一臉怨恨望著自己的沈宛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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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6 00:20:11
第八章

  蘇絹萍有點意外的望著眼前的女人。

  其實最近她們很常見面。

  儘管范竣希疏離她的意思很明顯,不過沈宛茵顯然是個不知放棄為何物的女人,總不放過任何可以接近他的機會。

  而前陣子范竣希到哪兒都帶著自己,她也就不可避免的見了沈宛茵好幾次。

  只是沈宛茵在范竣希面前從不曾露出因嫉妒而猙獰的表情,害她如今這麼一見,真有點被嚇到。

  蘇絹萍瞧了對方好一會兒,才淡淡說道:「你表哥不在這兒,你若想找他,不妨去正廳。」

  她不是笨蛋,當然看得出這「同鄉」多覬覦范竣希。

  不過或許是因為范竣希對沈宛茵總是極為冷淡,她看到沈宛茵倒也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

  是,她承認,在這些日子的冷戰後,自己確確實實愛上那男人了,才會怕他不理自己、冷淡的對待她,若他真對其他女人好,她想自己會難過、會嫉妒。所幸目前為止還沒發生這種事,他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表現出不同於冷漠的那一面。

  「我不是要找表哥,我是特地來見你的。」沈苑茵瞪著她,「我很早之前就想找你談談了。」

  只是先前蘇絹萍身邊總是跟著青兒和紅芳,她知道那是表哥特地安排在妻子身邊的人,若她真敢在青兒或紅芳面前對蘇絹萍如何,說不定立刻就會被趕出去。

  蘇絹萍輕蹙起眉。

  其實她不用猜也知道沈宛茵想對自己說什麼,而她實在沒興趣聽這種覬覦別人丈夫的女人羞辱自己。

  但避不見面終究不是解決的辦法,她如果不把話說清楚,讓她明白自己的厲害,沈宛茵可不會因此放過她。

  「好吧,你想對我說什麼?」她開口,卻一點也沒有要請沈宛茵進書房相談的意思,因為她不想談太久。

  怒氣憋了很久的沈宛茵並未注意到她的心思,站在書房外就開門見山的道:「你根本不適合表哥。」

  真是拙劣的開場白啊!蘇絹萍自認很厚道的忍住沒笑出聲。

  沈宛茵還真是個幼稚的小女生,真不知她這兩輩子都活到哪去了。

  「何以見得?」她反問,想聽聽對方的高見。

  「你無錢無權,嫁進來時連嫁妝都沒有,表哥娶了你一點好處都得不到,還得倒貼那貪得無厭的方記,更過分的是,你居然連自己妹妹都帶進門讓表哥養。」沈宛茵憤憤的指責。

  她喜歡表哥好幾年了。當年她父母過世,表哥便接她來范府,讓她興奮得連著好幾天都睡不著,甚至暗自高興這一世的父母死得早。

  本以為他們很快就能修成正果,沒想到他平日裡雖然很照顧她,卻壓根沒有娶她的意思。

  她真不懂,范竣希明明待她好得要命,不管她想做什麼都隨她,也不像父母總以她是女孩兒家為由,處處限制她……

  如果不是他喜歡她,何必為她做這麼多?但既然喜歡,又為何不娶她?

  數年過去,他從未向她求婚,甚至還趁著她日前遠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娶了這一個很不怎麼樣的女人回來!

  這要她如何接受?

  「哦。」蘇絹萍點點頭,「還有呢?」

  沈宛茵顯然無法接受她的淡定,「你……我在指責你耶,你這什麼態度?」

  蘇絹萍挑眉。「不然呢,你覺得我應該惱羞成怒還是痛哭悔過?」敢情沈宛茵把她當白癡不成?

  「你、你臉皮好厚,你到底憑什麼留在表哥身邊?」

  「這你該去問他為何要娶我吧?」蘇絹萍無奈攤手。當初她可是千百個不願意嫁啊。

  「總之……你根本配不上表哥,若你有自知之明,最好快點自己消失。」

  「這恐怕有難度呢。」以范竣希的能耐,她逃到天涯海角都有可能被他找到,「更何況我在這兒過得好好的,為何要離開?」她故意氣對方。

  「你……」沈宛茵沒想到話都說得這麼明瞭,她居然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蘇絹萍不再挨打,決定反擊,「好吧,總結一下你先前的說詞,你覺得我沒錢沒家世,配不上你英明神武的表哥?」

  「那當然。」沈宛茵一臉鄙視。

  「原來在你心底,女人的價值在於對男人有沒有用處?」蘇絹萍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還以為她們同為穿越女,沈宛茵應該更明白「自由戀愛」、「愛情至上」的道理呢。沒想到她的「門戶之見」比誰都強。

  「廢話,女人若對男人無用,男人又何必娶她?」沈宛茵壓根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麼錯。

  「嗯,那麼想必宛茵表妹覺得自己有錢有權,配得上竣希了。」蘇絹萍淡笑道,「既然表妹這麼有錢,看來我每個月從帳房支給你的那點月錢,都是在侮辱你了。」

  真不知道沈宛茵是哪來的自信,明明她拿了范家的錢,還敢大言不慚的對她說那些話?

  好歹她現在是范竣希名正言順的妻子,給他養是理所當然的事。可沈宛茵不過是個沒什麼血緣關係的遠房表妹,算是寄人籬下,哪有資格站在這兒對她說這些。

  蘇絹萍自己也嘗過那種被人冷眼以待的苦,自然不會刁難沈宛茵。即使前陣子范竣希已將家中的財務人事交給她打理,她也從未想過要藉機欺負對自己始終不友善的沈宛茵。

  只是這可不代表人家都欺到她頭上了,她還不能借此反擊。

  小梨一整年的用度可還比不上沈大小姐一個月的花費呢!

  沈宛茵果然被她的話噎住了。「我……至少我有商業頭腦,我發明了很多東西、開了許多餐館,也可以在生意上給表哥意見……」

  她始終認為表哥能成為穆國首富,自己功不可沒。

  「是發明,還是拾人牙慧?」蘇絹萍輕笑。

  「什、什麼拾人牙慧,你可別胡說,那些東西都是我發明的!」

  在沈宛茵的認知裡,「穿越女」是獨一無二的主角,她壓根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人有著和自己一樣的來歷,因此理直氣壯的堅稱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創。

  「好吧,不提那些發明的東西了。」蘇絹萍從善如流的改了話題,「你說你有商業頭腦,但我這幾日和竣希學著看家中的帳本,卻發現你的支出遠大於收入。像是開冰鋪,你的構想的確新鮮,店裡也日日高朋滿座,然而你並未仔細估算過收支是否平衡,你只看到賺了很多錢,卻沒發現自己實際上花了更多。」

  要不是沈宛茵有個非常不缺錢、能隨便她亂搞的首富表哥,不然哪戶人家禁得起她這樣砸錢開店?她真的覺得范竣希對沈宛茵已經是非常好了。

  沈宛茵是不是前世看了太多奇怪的故事,才會想著穿越到比較「落後」的地方就要大搞噱頭、特立獨行,然而很多在她們那年代看似簡單的東西,在這兒可都是要耗費極大成本去製作的。

  照沈宛茵這種玩法,店內產品的售價恐怕要再提高兩、三倍才會有賺頭,然而若真開出那種價格,客人恐怕也會少掉六、七成。

  就像那碗須用掉她半個月的零花錢的冰,那價格她都嫌貴了,更別說提高到要用一個月,甚至一個半月的零花錢去買了。

  「那、那是因為我的店開的不夠久……要是開個十年、二十年,肯定能夠攤平這些成本,到時利潤就會多……」

  「真等到十年、二十年後,大家嘗鮮的想法也沒了,你那些店就大多都不值錢了。而真正能賺錢的,在這些年間也必然會有人倣傚,到時你又該如何突顯你與其他人的差異?」

  「那我可以再開別的店呀,我有很多想法和創意……」

  還創意咧,沈宛茵根本就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啊!蘇絹萍覺得有幾分頭疼。

  「開新店?這不又回到原點了嗎?」她歎了口氣,實在沒力氣再與這無法溝通的人交談,「宛茵表妹,我勸你,你若是真想嫁竣希,不妨自己去跟他說,看他願不願納你為妾,他若肯,我也不會不允的。」

  她是不會不允,只會毫不戀棧的轉身離開。

  蘇絹萍不曾這麼清楚明確的瞭解自己的感情。

  在這世界活了這麼久,原以為自己早已習慣男人三妻四妾,當初決定嫁給戴文翔時,亦曾預想過他或許會娶小妾,而她不會在意。

  但她現在才知道,那是因為自己並不愛戴文翔,所以才不在乎他娶多少小妾。

  若換作是竣希……別說要娶其他女人回家了,就連在外逢場作戲她也無法接受。

  他若是敢跟她提納妾的事,她絕對會毫不戀棧的轉身離去!

  「開什麼玩笑,我才不要做小!」沈宛茵冷哼,「我要的愛情是絕對專一,絕不容許自己做小,也不容許丈夫納妾。」

  「是啊,因為你只容許自己破壞別人的婚姻而已。」這位同鄉小姐的想法可真特別,令她歎為觀止。

  「你……我哪有破壞?你們原本就不適合,我只是道出事實而已。你不瞭解表哥的為人,像你這種人也不可能接受他的所做所為,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聽她再度提到這點,蘇絹萍笑了,「我很好奇,你口口聲聲說我不瞭解竣希,那你對他又瞭解多少?」

  「我與他相識將近二十年,當然對他再瞭解不過!」沈宛茵自豪的道:「旁人都說表哥是奸商,但其實他只是待人嚴,待自己更嚴。凡是合同上列出的條件,無論再困難,也必會一一做到,因此他才會無法忍受對方毀約。

  「先前許老闆的事便是如此,許老闆無法在約定期間內償還欠款,表哥只是照當初的合同,拿走他的富滿樓,偏偏一堆人都在那兒說表哥不近人情,我看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哼,商場上本來就是看誰有本事和運氣,事事按照規矩來就好,談人情做什麼?」

  「你真的這樣認為?」蘇絹萍蹙眉。

  「當然啊。」她說得胸有成竹,「還有最近表哥收購不少稻米,據說是因為他推算到入秋後會有嚴重乾旱。身為商人,他這麼做當然是為了到時轉手大撈一筆,而你們這些偽善者多半又要說他大賺災難財了。好笑,是他們自己沒本事預測乾旱,未事先囤糧,憑什麼不准有能力的人這麼做?」

  蘇絹萍瞧了她好一會兒,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沈宛茵瞪著她,討厭她那看似輕蔑的態度。

  「我笑竣希可憐呢!」蘇絹萍仍笑著,一點也沒被她的惱怒影響。「沒想到自詡最瞭解他的人,居然是這樣解讀他心思的。」

  沈宛茵為她話中的諷刺大怒,「不然你有什麼高見?」

  蘇絹萍倒也不賣關子,直接開口。

  「我並不覺得竣希是你口中那種不近人情的人。當然,關於他的事我知道的或許沒你多,但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變的,從幾件事便能瞭解。若竣希凡事真都要按照『規矩』來,不講人情,他根本不會同意讓小梨一塊兒搬來範府住,也不會收留你這與他其實沒多少關係的遠房表妹。」她不疾不徐的說著。

  「至於許老闆的事,真正的始末如何我並不清楚,但我認為倘若許老闆真的有能力在三個月內籌出欠款,竣希未必會逼著他非得在下個月還清,必定有我們不知道理由。」

  「又或者事情並不是我猜想的這樣,而是許老闆曾做過什麼讓竣希極為惱怒的事,如今才不願給他任何轉圜餘地。總之,我不認為他像你說的那般,一切非得照規矩來,不講任何情面。畢竟那對竣希來說只是小錢而已,我所認識的竣希不是會在乎那種小錢的人,否則他也不會對你那麼大方,資助你開店。」

  沈宛茵從沒往這方面想過,聽了她的話,愣了好半晌才回過神,卻又不甘心被對手的氣勢壓過,於是嘴硬的回道:「那、那不過是你自己的揣測……」

  「這是我的猜想沒錯,卻不是毫無根據。」她打斷沈宛茵的話,「其實我前些日子確實對他的為人有些懷疑,不過如今已算是看得透徹了。」

  「這幾天我看了許多范家往年的帳本,知道竣希在城外置了不少田產讓農民租用耕種,有幾年收成不好,他並未催收田租,有時甚至還乾脆減免租金。」她輕笑了下,「但我想這些你大概覺得不重要,所以從未注意過吧。」

  她本來是想直接問的,可沒辦法,誰教範竣希前幾天和她鬧脾氣呢,她只好自己直接去翻帳本查了。

  沈宛茵聽得啞口無言。

  因為她有著身為穿越人士的優越感,心裡始終鄙視這以農為主的社會,一心認定只有經商才有前途,對於這些事她的確一無所知。

  她愣了很久,才勉強吐出話,「那……稻米的事……」

  「我想竣希之所以收購稻米,並不是想壟斷市場,反而是為了在乾旱來時抑止手中有米糧的不肖商人趁機哄抬米價。」

  蘇絹萍頓了頓,「十年前那場乾旱造成的饑荒,讓他差點丟了命,因此感觸比誰都深,才會在連農民都還未注意到時便留了心,這些年來,他甚至還在自己的田產上推廣紅薯等耐旱的作物。」

  「若照你先前所說,他只是照著白紙黑字的合同來做,完全不留半分情面,他何必做這些?而你口中的那種商人,不管他多有理,我確實都會覺得他不近人情,然而我所看到的范竣希,卻不是這樣的人。」

  這些全都是她這幾日詢問管事們,以及親自查看帳本清冊後才慢慢瞭解的。

  瞭解他越多,蘇絹萍越相信自己並未看錯人。

  竣希只是態度冷了點,又不喜歡對人解釋,絕非如外界,甚至包括沈宛茵在內所以為的冷血無情。

  想想也真可笑,原本這些發現,她是打算待竣希與她和好後,再一一說給他聽,順便哄哄他,沒想到反倒先便宜了沈宛茵,唉!

  雖然她不覺得沈宛茵會對自己和范竣希的婚姻造成威脅,但她也不喜歡有人一直覬覦自家老公,特別是在她決定要認真的和他過下半輩子之後,這些話若能讓沈宛茵理解,明白她對竣希的真心,知難而退就好了。

  「怎麼可能?你才認識表哥多久,你真以為自己知道很多、很瞭解他嗎?」沈宛茵無法接受自己深信的事實居然輕易被她全盤否定。

  「我說過,我知道的不多。但我不認為自己看錯人。」她很平靜的道。

  「真不知我應該慶幸有聽到最後這幾段話,還是該扼腕沒從頭聽到尾。」

  一道帶著笑的嗓音響起,兩個女人皆是一怔,轉頭往那發聲的方向瞧去,錯愕的發現范竣希居然就站在不遠處,也不知把她們的對話聽進去多少。

  而那張向來淡漠的臉上,如今卻洋溢著藏不住的喜悅,眼帶笑意,表情溫柔得讓人沉醉。

  蘇絹萍的臉驀地爆紅起來。

  想到自己剛才說的那些……雖然本來就打算對他說了,可在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的情況下,統統被他聽見了,還是令她十分害羞和難為情啊!

  她第一個反應是轉身退回書房,然後慌張又笨拙的想把門關起來。

  她知道這樣的舉動很蠢又沒意義,把自個兒關在書房裡也不能躲多久,但用什麼方法都好,她現在就是不想面對他啦!

  可惜這書房的門是實木做的,又造得大了些,在她吃力扳動門的時候,那個她急欲躲避的男人早已快步走到房裡,還非常配合的替她把門關上,她推了半天都不動的門,他倒是輕而易舉就關上了。

  只是她關門的目的達到了,結果卻絕非是她想要的。

  現在反而是他和她單獨在屋內了。

  「你、你……」她羞得腦袋打結,結巴得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你居然是只小鴕鳥。剛才還侃侃而談,將宛茵說得啞口無言,怎麼一見到我,舌頭就被貓叨走了啊?」他促狹的笑道。

  咦,他說了什麼?

  蘇絹萍混亂的腦子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正欲細想,他熾熱的唇就密密的壓了上來。

  「唔……」她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細微的驚呼。

  他平時在外頭冷得像塊冰,此刻卻像團火,彷彿要將她燃燒殆盡。

  起初她還覺得緊張害羞,試圖逃離,但他的懷抱是那樣強而有力,不容她閃躲,慢慢的,她為這熱情而迷醉回應,她似乎變成了飛蛾,顫動著翅膀朝那火光撲去。

  就算化成灰也義無反顧。

  她不曉得他們吻了多久,總之當她再回過神時,范竣希已經離開了她的唇。

  但她的腳還是虛軟的,彷彿踩在綿軟的雲端,找不到支撐點,若不是他還攬著她,蘇絹萍覺得自己早就軟倒在地了。

  「早在成親那日我便想這麼做了。」范竣希伸指輕撫過她被吻得紅腫的唇,輕聲感歎道。

  他那雙漂亮的眼,晶燦如星,令蘇絹萍移不開目光。

  「對不起……」她呆呆的回道,根本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

  而她難得呆愣的模樣卻取悅了他。

  「比起對不起,我更想聽另外三個字。不過沒聽見也無所謂了,因為我已經聽到比那更珍貴的一番話。」范竣希含笑道。

  他可是個精明的商人呢,用三個字換剛才那一大段話,絕對划算。

  她若不愛他、不在乎他,不可能會如此仔細的觀察他,並歸結出那樣的結論。

  「偷聽壁腳非正人君子所為。」她終於回神,羞窘的佯怒嗔道。

  「我沒有偷聽。只是見你說得慷慨激昂,不便掃了你的興致。」

  「強辭奪理。」她臉上仍燒燙著,七手八腳的推開他,轉身企圖打開書房的門,逃離這尷尬曖昧的空間。

  「我很高興,絹萍。」男人從後環住了她的腰,「真的。」

  她翻翻白眼,想罵他肉麻噁心,不過再想到自己剛才對沈宛茵說的那番話,就覺得她也沒好到哪去,話也說不出口,頗後悔自己先前為何一時氣憤的跟沈宛茵嗆聲。

  「你高興就高興……不要摟著我啦,很熱耶。」她彆扭的咕噥。

  「絹萍。我始終認為自己能做到行事但求無愧於心,無須理會旁人如何解讀。然而我現在才明白,我能不在乎,是因為覺得那些人不值得我在乎。」他深深吸了口氣,「我真的很高興你願意並且真的瞭解我。」

  「我……我只是有點心理不平衡。你知道那麼多關於我的事,我卻對你一無所知,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她聽到身後男人低低的笑著,彷彿在取笑她的言不由衷,最後只得挫敗的懊惱道:「好啦好啦,我承認自己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去查了你的事,這樣你高興了?」

  「很高興。」他仍笑著。

  「你真是……」這男人根本就是悶騷,她有幾分羞惱,卻有更多甜蜜。

  他們就這樣相擁了好一會兒,直到蘇絹萍突然想起某件事,「對了,小梨的事如何了?那武林盟主派來的人怎麼說?」

  范竣希眼底閃過一絲猶豫,最後決定先別將連自己都還沒能確定的揣測說出口,免得讓她更擔心。

  「放心,祁老前輩的人已經追蹤到擄走湘梨的那夥人,頂多一兩天便能將湘梨平安救回。」他避重就輕的說。

  「那就好。」蘇絹萍鬆了口氣,「不過,那位祁前輩為什麼會這麼積極的幫我們啊?」

  「聽祁老前輩派來的人所說的話,似乎是祁老前輩與湘梨曾有一面之緣,挺欣賞湘梨爽朗的性子與為窮人義診的行徑,因此一聽到她出事,便立刻派人去尋了。」范竣希只說出了部分的事實。

  「真的?幸好,好心果然還是有好報的。」她終於露出了笑容。

  「是啊。」他附和道,「所以你就別為湘梨擔心了。」

  至於據說祁英很希望湘梨能當他孫媳婦的事……還是先別告訴絹萍好了,他怕她一時會承受不了。

  「嗯……好了啦,我們該出去了。」她紅著臉撥開腰間的狼爪。

  沒辦法,兩人之間的氣氛太曖昧了,再不逃,她怕自己會情不自禁做出一些大膽的舉動。

  「何必這麼急?」范竣希好笑的道,卻也沒阻止她逃離。

  蘇絹萍白他一眼,吃力的推開書房大門,讓外頭的光線再次透了進來。令她意外的是,沈宛茵仍站在外頭,眼眶紅紅的瞪著他們。

  蘇絹萍突然有點同情她,人家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或許反之亦然吧。

  「表哥……」沈宛茵含怨喚道,她不願相信自己竟會輸給一個不怎麼樣的女人。

  范竣希卻冷淡的道:「宛茵,你先前不是說喜歡我在千風縣的那間別院嗎?既然如此,那別院就送你吧,你這個月便能搬過去了。」

  沈宛茵渾身一顫,「你這是……在趕我走?」

  「絹萍是我的結髮妻,既然你沒法與她和平共處,我便只好將你送走了。」

  「為什麼,我哪裡不如她了?」她不甘心的追問。

  「那你覺得自己哪裡比得上她了?」

  「我……」她想說自己比蘇絹萍聰明、比她會賺錢、比她更瞭解他,可是再想到稍早前蘇絹萍的那番話,原本心中堅信的那些想法,此刻卻強烈動搖了。最後她只能虛弱的道:「至少……我比她早認識你啊!」

  早認識也算優點?蘇絹萍瞠目結舌。

  她正忍不住想回嘴,沒想到身旁的男人卻先她一步開了口。

  「我認識絹萍遠在你之前。」

  「什麼?」沈宛茵徹底呆住了,「你和她以前就認識了?」

  「是啊,雖然絹萍忘了我,但我的確認識她很久了。」他側頭對妻子一笑。

  其實蘇絹萍對他的話也挺感意外的。

  照范竣希的說法,自己與他是在十年前相識的,可先前沈宛茵曾說過她與范竣希認識了二十年呀,難不成沈宛茵連這種事也要唬她?

  「可是……你先前對我這麼好,任我予取予求,怎麼可能不愛我?」沈宛茵難以接受這事實。

  「我照顧你,是覺得自己對你有些責任。而且我們的身世相仿,我不想看你和我當年一樣辛苦,僅此而已。」范竣希淡淡說著,「若真要說對你有什麼情感,那多半也是像對妹妹一樣。我沒有手足,所以很羨慕絹萍和湘梨感情深厚。」

  「咦?」他最後那一句話讓蘇絹萍訝異的望向他。

  她沒想到他收留沈宛茵,竟與自己有關。

  「騙人,我才不相信這世上沒血緣關係的男女,會有純友情或親情!」沈宛茵仍在做最後的掙扎。

  「為什麼沒有?血緣難道能影響感情嗎?你可以跟你親兄弟有親情,怎麼就不能跟別的男人有親情?」蘇絹萍聽不下去她自我感覺良好的發言,忍不住反駁。

  難道血緣會影響人的感情不成?既然親兄妹間能有單純的親情,為什麼無血緣關係的男女就沒有?

  她在前世每次聽到這種歪理都很受不了,沒想到來到古代還要再聽一次。

  「若是我過去的照顧造成你的誤解,那我很抱歉。但我此生唯一的妻,就只有絹萍而已,我想你最好這幾天就把東西收拾一下,搬去千風縣吧。」

  沈宛茵恨恨的瞪著他們。

  她沈宛茵出身雖非富貴,但擁有前世記憶的她,自小就表現出聰慧的一面,也一直被眾人視為才女。

  大家都說她天資聰穎,若非身為女兒身,日後必能有大成就。

  雖然一開始她還會為「剽竊」別人的創意而心虛,可之後就慢慢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認定上天給她這樣的境遇,就是要讓她闖出一片天。

  然而當所有人都崇拜她、愛慕她時,她最渴望得到的男人卻未曾將她放在眼底,這讓她情何以堪?

  其實她很想說她才不希罕他的施捨、她也不要搬去千風縣,但想到這些年來她的吃穿用度全都是范竣希給的,若自己惹毛他,讓他不再供給月錢,這對她可沒好處。

  因此,最後她只能憤怒的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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