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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沈韋]戀成癲【豪情三傑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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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5:05 |倒序瀏覽 | x 1
戀成癲【豪情三傑之一】 作者:沈韋

雷剎托,有著一半異族血統、長得高大威猛的男人,
似笑非笑的薄唇,再搭配上一雙如天空般誘人的藍眸,
說實話,被他勾走芳心的姑娘肯定不會少,她亦是其一,
被他那雙彷彿能蠱惑人心的藍眸直勾勾地盯著瞧時,
她會全身莫名發燙,一顆心如失了序般地狂躍跳動著,
然而,這一切不受控制的反應僅止於他沒開口的狀態下!
他這人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吐出來的話利得像把刀,
而且,他三番兩次地折辱她,還說什麼誰娶她誰倒楣!
可惡可惡可惡!這個讓她淪為眾人笑柄的無賴、痞子~~
哼,就別讓她逮到他,否則她定要剝他的皮、喝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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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5:50
楔子

  獵人——雷剎托蟄伏於高處,等待獵物出現。

  他慵懶地坐在客棧二樓欄桿旁的座位,嘴角勾起一抹閒散的笑容,銳利的雙眸不動聲色地盯著下方日出大街上的動靜。

  他身穿以動物皮革縫製的衣袍、皮褲,腳穿皮靴,腰束皮帶,右側懸佩一把刻有紅色異族聖獸的彎刀,漆黑如墨的長髮並未全部束起,僅隨興以皮繩綁繫一小部分,整個人看起來落拓中夾帶著一絲狂野,最教人注目的是,他那如以刀刃刻鑿出的異族深邃輪廓上鑲了一對如天空般湛藍的雙瞳。

  「莫非老子看起來就是一臉賊相,不然柳詩詩那女人怎麼會對老子提出那樣的要求?」思及「花滿樓」花魁柳詩詩所提出的要求,雷剎托嘴角的笑容便更形擴大,一點兒也不為被當成盜賊一事感到生氣,反倒覺得挺有意思的。

  那日,柳詩詩嬌聲軟語地對他說,聽人提及關紅綾髮上有著一支光彩奪目、價值不菲的珠釵,說是若能擁有那支珠釵,肯定能讓她更加明艷照人。

  他是不清楚一支珠釵能否使女人變得更加美麗,原先也是不打算理會柳詩詩的軟語要求的,可是她口中那位珠釵的主人關紅綾卻引起了他的興趣。

  江湖上盛傳著一句話——「北紅綾,南若兮」。這句話指的是南北兩方各有一名美得教人目眩神馳的大美人。

  關紅綾的美艷驚四座,偶爾聽人提及她,五句話中有三句皆是談論她的美貌,使雷剎托起了好奇心,想看看她究竟是怎麼個美法,能讓女人嫉妒、男人垂涎。所以,他順水推舟,答應了柳詩詩的要求,藉由出手搶奪關紅綾的珠釵,好看看關紅綾究竟是怎麼個美法,能讓那麼多江湖人士讚美她。

  「嘖,那關紅綾再不出現,老子都要睡著了。」雷剎托無聊地打了個大哈欠,在打探到關紅綾今日會經過日出大街上後,他便先行過來守株待兔。

  日出大街上坐落著兩排商家,商家之前又有幾攤小販正在販售叫賣物品,行人、車馬來往穿梭,整條大街熱鬧不已。

  驀地,由遠至近傳來噠噠的馬蹄聲,雷剎托輕鬆地倚靠著欄杆,望著快要靠近他的紅衫姑娘,精神為之一振。「終於出現了嗎?」

  據說,關紅綾人如其名,偏愛紅色,總是一身火紅衣衫,騎著白馬出現。

  望著擁有眾人口述特點的姑娘在大街另一端出現,雷剎托閒適的眼眸因她那漸漸教他看清的容貌而張大,且為之驚艷。

  果然,關紅綾和傳說的一模一樣,擁有過人的美貌,連「花滿樓」的花魁柳詩詩都遠遠及不上她的美。

  就在他欣賞關紅綾過人的美貌時,眼尖地瞧見有一名富態的中年男子正鬼鬼祟祟地接近街上另一名樣貌清秀的姑娘,還假裝不小心絆了跤,整個人壓向那名姑娘,毛手毛腳地妄想吃對方的豆腐。

  「敢情是有人怕待會兒老子奪珠釵的場面會不夠熱鬧,所以特意先來炒熱場子不成?」雷剎托挑了挑眉。

  清秀的姑娘見中年男子突然壓過來,小聲地驚叫,全然忘了閃躲。

  雷剎托不齒那名中年男子的猥瑣行徑,正要出手阻止時,眼角已瞥見馬背上的關紅綾先行一步出手。

  「不要臉的狗東西!」關紅綾發現中年男子可鄙的行為,出聲嬌斥,取出懸在腰際的皮鞭,狠狠抽向那登徒子的背脊,不讓對方有占清秀姑娘便宜的機會。

  「他奶奶的!哪個不要命的敢抽我?」中年男子吃不著嫩豆腐,反倒吃了火辣辣的一鞭子,整個人氣得跳了起來,怒目瞪向膽敢抽他的人。

  「正是姑奶奶我抽你這無恥之徒的,怎樣?瞧你好好正經事不做,偏要做些令人不齒、狗屁倒灶的醜事,看我不好好收拾你!」關紅綾不齒中年男子的作為,馬上再揚鞭抽向中年男子,非得抽得對方皮開肉綻不可。

  關紅綾的長鞭來勢洶洶,抽得中年男子抱頭鼠竄,街上商家、行人皆駐足圍觀,並且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別打了!別再打了!」中年男子四處逃竄,偏逃不過關紅綾的長鞭,唯有哀聲告饒。

  雷剎托坐在客棧二樓,親眼見到關紅綾潑辣地教訓登徒子的模樣,看得他興味盎然。關紅綾美艷的身影在他眼裡異常耀眼,而她火烈的性子更是激起了他的興致。

  「看來,這珠釵是非搶不可了。」雷剎托話中帶著笑意,躍躍欲試。

  他倒想知道,當他出手搶奪她髮上的珠釵時,她會有怎樣的反應?肯定是火冒三丈吧?哈!

  「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對其他姑娘無禮放肆!」關紅綾狠狠地教訓中年男子,像這種只會欺負弱女子的鼠輩,就是要被狠狠教訓一頓,日後才不敢再胡作非為。

  「不敢了!姑奶奶饒命啊!」無論中年男子怎麼逃,就是沒辦法逃出關紅綾周密的鞭法,痛得他抱頭哭喊。

  雷剎托將杯中的酒飲盡,趁著關紅綾的注意力全在中年男子身上時,倏地翻出欄杆,結實精壯的身軀如一頭豹,輕巧掠過關紅綾上方之際,他的右手已同時靈敏地盜取了關紅綾髮上那支璀璨生輝的珠釵。

  「是誰?」關紅綾感覺到有人自上方掠過,且觸碰到她的髮,她伸手一摸,立即發現珠釵失竊。

  雷剎托足尖輕點,未發出半點聲響,落在距離關紅綾十步遠的地方,挑釁地對她咧嘴一笑,露出潔白好看的牙,然後,搖了搖已然落入他手中的珠釵。

  「小偷!」關紅綾一雙美眸瞪向膽敢盜取她珠釵的盜賊,赫然發現那人一身異族打扮,且有一雙湛藍得讓人看了後,一不小心就會陷溺其間的眼瞳。

  「關紅綾,妳的珠釵,老子雷剎托要了!」雷剎托故意對她報出自個兒的大名來,一副不怕她知道的模樣。

  「雷剎托?!」關紅綾眉一揪。雷剎托是這三年來在江湖上闖蕩的異族男子,可他們倆素不相識,他為何要出手盜取她的珠釵?

  不管原因何在,雷剎托既然知道她是誰,還當著眾人的面輕佻地出手盜取她的珠釵,分明是有意羞辱她,她可不會平白無故地受他羞辱而不做任何反應。

  她馬上揚著長鞭,足踢馬腹,要愛駒立即追上。

  狂妄的雷剎托見她揚鞭追來,笑得更加得意狂妄,然後拔腿就跑。

  「雷剎托,你別跑!」氣惱的關紅綾揚鞭抽向雷剎托。

  雷剎托的背後宛如生了一對眼睛般,馬上察覺,彎身閃過,讓她次次落空,再加上他那益發囂狂的笑聲,使關紅綾更是火冒三丈,誓言非得追到他,奪回她的珠釵不可!

  這一跑一追,吸引了日出大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先前被關紅綾教訓的中年男子已遭眾人遺忘,連忙趁這個時候腳底抹油溜了。

  半晌後,日出大街上的眾人早已看不見雷剎托與關紅綾的身影,開始你一言、我一句,交頭接耳地熱切談論著剛才所發生的事,並且很快樂地將它傳揚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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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6:07
第一章

  人聲鼎沸的「悅來客棧」,一如往常般聚集眾多江湖人士。

  凡是叫得出名號的、叫不出名號的、受人敬佩的、令人不齒的,各式各樣的江湖人物只消經過「悅來客棧」,總會特地進去坐坐,吃點小菜、喝點小酒。一來可以在其它人面前露露臉,增加點名氣;二來可以聽聞各式各樣的江湖消息,增長見識。是以,不管有事或沒事,江湖人士總愛往「悅來客棧」鑽,使得「悅來客棧」永遠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位於「悅來客棧」一樓最角落處,此時坐著一名穿著打扮異於中原人的年輕男子,教人一望即知是異族人。眾人無須開口詢問男子的名號,由他腰際懸佩的彎刀上那個紅色異族聖獸的圖騰,便知他就是近三年來在江湖上備受矚目的雷剎托。

  雷剎托來自關外,他的武功奇高,且路子與中原武林各門各派截然不同,他初踏入中原時,外族的穿著打扮及湛藍的雙眸雖引起其它人注意,但眾人僅當他是一般會點武藝的外族人士罷了,並未將他放在心上。

  直到雷剎托幾次出手,紮實雄厚的內力、招式及如銀光般快速旋動的凌厲彎刀,在在教那些與他交手的人無力招架,相繼慘敗在他手中,江湖中人這才赫然發現,雷剎托是名高手。

  但教人頭疼的是,雷剎托興之所至便出手,必要時也不忌諱偷、搶、拐、騙,而且開心時可以熱情地和江湖上最惡名昭彰之輩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開心時也可以把俠義之士打得落花流水。他在眾江湖人士眼中,簡直就是頭粗野狂妄的野獸,隨時都會齜牙咧嘴地顯露出他最野蠻的一面。

  是以名門正派不齒於他,敬而遠之,不屑與他交往。雷剎托亦然,在中原僅有兩位知交好友,其餘的名門大俠或是卑劣之徒,他皆無深交之意。

  今日,雷剎託心情不錯,不理會眾人對他的側目,豪邁地弓起右腿坐在板凳上,左手拿著酒壺,右手挾著大大的牛肉塊,快意品嘗。

  「嘿嘿,雷剎托,我可以坐下來嗎?」名為包打聽、樣貌猥瑣瘦削的中年男子開口詢問。他與其它江湖人士不同,可受不了默默地窩在別桌打量雷剎托,他對雷剎托頗感興趣,因此提著一壺酒,便湊到這桌來。

  「坐啊!」雷剎托看都沒看包打聽一眼。

  「嘿!那我就不客氣了。」包打聽發出笑聲,落坐於雷剎托對面。

  儘管身旁多了一個人,但雷剎托仍舊不改其性,豪氣地喝他的酒、吃他的肉。

  「雷剎托,我聽說關紅綾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你怎麼還敢這麼悠哉地坐在這人來人往的‘悅來客棧’喝酒吃肉?」包打聽直接切入重點,他人如其名,專門打聽江湖上大大小小的事,再將之大大宣揚出去。

  近來江湖上盛傳雷剎托為了「花滿樓」頭牌柳詩詩,出手搶奪了關紅綾髮上燦爛奪目的珠釵,藉以討柳詩詩歡心,此一事件無非是當前最引人興趣的。

  據知,無辜被搶的關紅綾自此和雷剎托結了仇,揚鞭追殺雷剎托月余,卻始終無法傷到他分毫,教她更是氣得暴跳如雷,誓言非讓雷剎託付出代價不可。

  這件「搶奪珠釵討好酒樓名花」一事,沸沸揚揚地在江湖上傳開來,每個人都睜大眼等著看艷驚四座的關紅綾如何為自己討回一口氣,亦猜想愛女心切、脾氣暴躁的「關家堡」堡主關山河也會出手代女兒狠狠教訓雷剎托,雷剎托得罪了在江湖中頗具分量的「關家堡」,想要全身而退可非易事。

  本料雷剎託心知闖下大禍,便會遠避躲藏,豈知今日卻見雷剎托悠悠哉哉地上「悅來客棧」喝酒吃肉,彷彿從未將「關家堡」放在眼裡,教包打聽很難按捺住心底的好奇,非得親口問問雷剎托是如何看待此事不可。

  眾人聽見包打聽在向雷剎托打探同樣令他們好奇的奪珠釵事件,瞬間壓低談話的聲音,有的索性不聊了,拉長耳朵,聽聽他怎麼說。

  「客棧本來就是讓人喝酒吃肉的地方,老子為何不能悠哉地坐在這裡吃喝?」雷剎托眉也不挑,理所當然地說完後,再以雪白好看的牙齒咬下一塊鮮嫩多汁的牛肉。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你真不擔心關山河與關紅綾尋你晦氣嗎?你來自關外,或許不知道,那『關家堡』可不是好相與的地方,你既得罪了關紅綾,就得給個交代不是嗎?」包打聽提醒他,別不把「關家堡」放在眼裡。

  想那關山河年輕時憑著手中的皮鞭縱橫天下,打敗江湖上許多惡名昭彰的高手,建立起好名聲,使「關家堡」在江湖上頗具威望,這可不是僥倖來著,關山河絕對有足夠的實力讓人對他心存畏懼。

  「老子出手搶了就搶了,要尋老子晦氣就儘管來,要啥交代?」雷剎托未將包打聽的話放在心上,粗魯地回道,仰頭再豪邁地灌了一口酒。

  「那……你可真將關紅綾的珠釵送給了『花滿樓』的柳詩詩?」雷剎托的狂妄,讓包打聽益發興奮。

  髮上珠釵被搶,對關紅綾而言已是奇恥大辱,而珠釵再被贈給名妓柳詩詩的話,擺明了系出名門、潔身自愛的關紅綾瞬間和一雙玉臂千人枕的柳詩詩落得同等地位,這無非是狠狠地刮了關紅綾一耳光,踐踏了她的自尊,莫怪關紅綾會嚥不下這口氣。

  眾人屏氣凝神,等待雷剎托說出答案。珠釵最後究竟有沒有送到柳詩詩手中,一直是眾說紛紜,唯有雷剎托親口說明,方能證實。

  「老子有沒有送她,關你什麼事?」雷剎托橫了包打聽一眼,覺得包打聽的問題挺多的。

  「嘿嘿,好奇嘛!」包打聽乾乾地笑了兩聲,他自認武功不如人,可不敢惹怒雷剎托。

  眾人聽雷剎托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一顆心就這麼被吊在半空中,更加垂涎好奇了。

  「呿!」雷剎托啐了聲。

  「咳,雷剎托,我瞧你是條血性漢子,所以就告訴你一個我剛得到的消息。」雷剎托的輕啐,使包打聽想起了曾聽聞雷剎托的彎刀如何厲害,取人性命快若閃電,他畏懼地打了個冷顫。為了避免雷剎托一個不高興,揚起腰際的彎刀將他大卸八塊,於是他刻意討好,趕忙提供最新消息。

  雷剎托悶不吭聲,對包打聽口中的消息不大感興趣。

  「據說關紅綾已經和『飛雲山莊』的『玉面郎君』訂了親,也就是說,你要面對的棘手敵人又多了一個。」

  「飛雲山莊」以卓越的劍術聞名江湖,「玉面郎君」白君豪是莊主的長子,雷剎托得罪關紅綾就等於得罪了整個「飛雲山莊」,包打聽光是想像與「關家堡」及「飛雲山莊」同時為敵便腳底發冷,深深同情起不懂廣結善緣的雷剎托。

  「『玉面郎君』?這稱號還真像個娘兒們,他不會也長得像個娘兒們吧?」「玉面郎君」四個字引起雷剎托的興趣,他無法想像一個大男人會擁有如此嬌弱的稱號,如果他被人叫做「玉面郎君」,會乾脆一刀抹斷自個兒的脖子,免得到處丟人現眼。

  眾人聽見雷剎托指稱「玉面郎君」的稱號像個娘兒們,差點將口中的酒水噴出。倘若風采翩翩的「玉面郎君」聽聞雷剎托這麼說他,肯定會比關紅綾還要痛恨雷剎托。

  「那『玉面郎君』貌比潘安,所以才會被稱為『玉面郎君』,並不是長得像娘兒們。」包打聽忍著笑說明「玉面郎君」稱號的緣由。

  「潘安?誰?」雷剎托蹙眉,不懂他們明明在說那個像娘兒們的「玉面郎君」,怎麼又會冒出個叫潘安的人來?

  雷剎托不曉得潘安是何等人物,教在一旁竊聽的眾人忍俊不禁,有的為了忍住到口的笑聲,咳個不停,有的則掩唇顫抖著肩膀憋笑。

  嘖嘖!這雷剎托果真是來自關外的蠻子,沒受到半點中原文化熏陶,才會連潘安的大名都不曾聽聞過哪!

  「那潘安是指樣貌長得非常瀟灑俊逸的男子,已經作古了。」包打聽不敢當面嘲笑雷剎托連潘安是誰都不知道,連忙作解釋。

  「嗝屁就嗝屁,說啥作古?也就是說,老子剛剛說的沒錯,那『玉面郎君』就長得像個娘兒們!」雷剎托粗聲粗氣地說,更加肯定「玉面郎君」就是個和娘兒們沒兩樣的軟弱男人。

  「是,是嗝屁。總而言之,若『玉面郎君』為關紅綾出頭,就等於整個『飛雲山莊』都會和你過不去,你最好小心為上。」包打聽本來想要做更多解釋,但料想他說得再多,恐怕雷剎托也不懂,因此就順了雷剎托的意,讓「玉面郎君」委屈點,成為像個娘兒們的男人。

  「這倒有趣了,老子為何要小心為上?要老子說,真正需要小心的人該是那個『玉面郎君』,畢竟關紅綾那女人又嗆又辣,碰到人不是喊打就是喊殺,誰娶她誰倒霉,老子還真同情那個『玉面郎君』啊!」雷剎托語帶譏嘲,腦海中卻又不經意地浮現出關紅綾那張明艷動人的臉龐。

  「……」那是因為你搶了關紅綾的珠釵,她見到你才會不是喊打就是喊殺啊!包打聽將到口的話硬生生地吞下。

  「她可是江湖上人稱『北紅綾,南若兮』的關紅綾,她的美貌天下皆知,雖然脾氣有點……悍,但『玉面郎君』能娶個像她那樣的大美人為妻,也算是祖上積德,不是嗎?」包打聽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讓雷剎托知道,關紅綾為人稱頌的過人美貌足以彌補性情上的不足,總的來說,「玉面郎君」該是令人稱羨而非同情的。

  「說不定『玉面郎君』未娶她為妻之前是這般想,娶了她之後,便承受不住她又嗆又辣的性情,要終日悔恨不已啊!」雷剎托愜意地說著風涼話,想到她的潑辣,不禁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呃……那『玉面郎君』是否會終日悔恨,我就不得而知了。」包打聽搔了搔頭,還沒發生的事,他可不敢像雷剎托那樣說得篤定。

  「總之,不管是姓關的或是什麼山莊那個勞什子的『玉面郎君』要找老子麻煩,老子都不放在眼裡,他們要來就儘管來吧!」雷剎托滿不在乎,繼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包打聽搖了搖頭,這雷剎托未免對自己的武功太有自信,才敢在此大放厥詞,他相信待雷剎託命在弦上時,肯定會為今日的狂放悔不當初。

  雷剎托對關紅綾的評論與對「玉面郎君」的同情皆清楚地傳達進眾人耳裡了,每個人不禁默默在心中記下雷剎托今日於「悅來客棧」所說的狂妄言詞,以便日後對他人重述。

  嘿嘿,看來江湖上又會因雷剎托的桀驁不馴而鬧騰好一陣子,實在有趣啊!

  ※ ※ ※

  三個月後 新疆

  碩大的日陽懸天上,炙熱的日光照射在大地上,偶爾拂面而過的微風,挾帶著凝窒悶熱的氣息,在日陽烘烤下,不論是人或牲畜,皆只想懶洋洋地躺下來,以求度過這足以將皮肉烤熟的高熱。

  日陽底下,有一座倚傍在泉水旁、名為「札勒泰」的綠洲小鎮,說是小鎮,也不過是僅有幾間以土蓋的平頂小屋所構成的。幾間小土屋包含客棧、馬販、及販賣馬羊肉的肉販和供往來商販歇腳采買所需物品的雜貨商。

  金燦光亮的陽光下放眼望去,只見泉水四周長著青翠的綠草,一匹黑色的駿馬正悠閒地在泉水邊吃草喝水,前後不見行走商旅,看顧商鋪的商販已無聊地邊趕蒼蠅、邊打瞌睡了。

  在中原玩夠了的雷剎托回到關外,一派悠閒地坐在客棧中喝他的馬奶子,吃著以牛油炸麵團做成的包爾沙克。

  「雷剎托,漢人大多狡詐多端,你窩在一群狡詐的漢人中間近三年,怎麼受得了?」小客棧老闆阿塞克詢問道。他們哈薩克人皆是誠實、不會背叛朋友的血性漢子,但阿塞克見過許多往來經過的漢人商販們,為了利益而心存歹意,陷害他人的亦不在少數,所以阿塞克對漢人一直沒啥好感。

  「漢人老奸巨猾,可不表示我就要蠢得上當是不?漢人惡,老子比他們更惡!阿塞克你說,這下子誰比較怕誰?」雷剎托咧嘴一笑,大方承認他在中原可不是善良好欺之輩,漢人想動他,還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

  雷剎托死去的父親是哈薩克鐵勒吾部族的勇士,母親則為漢人女子,他在外貌上承襲了父親的濃眉、大眼、粗獷、狂野,性情豪邁、不拘小節、隨心所欲,反倒是母親那邊除了血緣外,便無其它相似了。

  哈薩克人傾向於和同樣為哈薩克人,卻不同部族的人聯姻,但絕不與漢人通婚,可是雷剎托的父親昔凱.塔希爾卻違反了自古以來的規定,不顧族人阻攔,硬是要娶漢人女子為妻,最後被逐出鐵勒吾族,帶著妻子、稚兒在草原上過著游牧的生活。

  雷剎托生於斯,長於斯,真切地認為自己是哈薩克人,卻因骨子裡流的血有一半不屬於哈薩克人,因此絕大多數的哈薩克人皆認為他不是正統的哈薩克人,是以父親的族人容不下他;偏偏漢人光看到他湛藍的雙眸,就認定他來自異族,亦排斥他。

  父親在一次外出時,受到野獸群襲擊死去,之後母親便帶著他和漢人一塊兒生活,直到他八歲那年,母親貧病死去後,漢人立即將他這個他們口中的小雜種給驅離。

  雷剎托不上不下,既不是哈薩克人,也不是漢人,兩個種族的人卻都有志一同地不願接受他。

  本以為他會葬身在荒漠中,成為禿鷹與猛獸的腹中物,結果他運氣好,在饑腸轆轆、奄奄一息地倒在大漠時,正好遇上野游的師父將他撿了回去,不僅救回他的小命,還傳授他高深武藝。

  及長後,雷剎托盡得師父真傳,足以保護自己,不再當個任人宰割的可憐蟲,他也多次運用所學到的武藝在大漠各部族都會出現的賽會上與各族勇士公平競爭,取得勝利。他的嶄露頭角使得部分鐵勒吾部族的族人不再拒他於千里之外,他也多次出手幫助其它需要協助的哈薩克部族人,贏得了他人的尊敬,自此後,各部族再也沒有人膽敢嘲笑他是小雜種了。

  「哈哈哈,這話說得太好了!你可是咱們哈薩克的勇士,豈會敗在漢人手中?」阿塞克雙手插腰,仰頭大笑。

  阿塞克笑語未歇,耳畔忽地傳來隆隆馬蹄聲。

  「這人不畏當頭火熱的日陽,這般急如星火地趕著路,一定是為了很重要的事。」阿塞克好奇地走出去一探究竟。

  雷剎托一點兒都不好奇來者何人,他對阿塞克擺擺手,率性地弓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敲打,嘴裡則輕鬆地哼著草原歌謠。

  阿塞克站在門邊遙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團火紅,明艷紅衫包裹著一名騎在白馬上的年輕姑娘,當年輕姑娘騎著白馬益發接近,阿塞克的嘴巴也因她絕艷的容顏而張大。

  「怪怪,我在這裡開客棧十來年,可還不曾見過這麼標緻的姑娘呢!」阿塞克情不自禁地將目光牢牢盯在絕艷女子身上。

  「標緻的姑娘?」本來正在自娛哼著歌謠的雷剎托聽見阿塞克的驚嘆,挑了挑眉。

  「她美得就像是一團火,能直接燒上男人的心頭。雷剎托,我敢說你一定不曾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阿塞克用力對雷剎托招手,要他趕快過來看看人間絕色。

  「誰說我不曾見過漂亮的姑娘?在中原,我可是看過不少和咱們哈薩克人不同美法的漂亮姑娘,單單是你說的美得像團火、直接燒上男人心頭的漂亮姑娘,我就見過一個。」雷剎托沒好奇到立刻前去察看阿塞克口中如火般的美人究竟是怎麼個美法,心頭卻因阿塞克的形容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與他數次交手,總是氣急敗壞的關紅綾。

  關紅綾就是美得像團火的大美人,連「花滿樓」的頭牌柳詩詩都遠遠及不上她。或許正因為關紅綾美得太耀眼,讓柳詩詩滿懷妒意,所以才會央求他去盜取關紅綾發上的珠釵吧?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可怕。

  見識到關紅綾的第一眼時,她的美貌便狠狠撞擊進他眸底,他不得不承認她實在驚為天人,莫怪會招來柳詩詩的妒意,但她的脾氣也和她的容貌同樣令人印象深刻。

  她追,他跑,鬧得滿城風雨,於是乎,江湖上每個人都知道了這事兒,將這件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趣事。

  一想到關紅綾的潑辣,雷剎托就忍不住咧唇一笑。

  阿塞克痴然望著騎著白馬直奔到他跟前的絕美女子。

  「掌櫃的,你認不認識一個叫雷剎托的藍眼年輕男子?」如火焰般炫目的關紅綾勒馬停步,開口詢問。

  雷剎托搶奪她的珠釵,羞辱她在先,已經讓她對他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扒他的皮了,結果他不僅不懂得何為收斂,竟然又在「悅來客棧」大放厥詞,狂妄地指稱「玉面郎君」若娶她為妻將會倒八輩子楣。

  自小因父親的疼愛,與眾人對父親的畏懼、敬重,向來沒有人敢對她口出狂言,也沒有人敢奚落她,語帶譏諷,甚至是當面羞辱她,獨獨雷剎托這個蠻子一出現,便三番兩次地折辱她,讓她淪為眾人的笑柄,驕傲如她怎堪受得了這委屈?

  雷剎托囂張的言詞傳到她耳中,簡直是火上加油,教她火冒三丈,於是氣得直接提鞭到處找人,非得找出人,抽爛他一身皮不可。

  怒火中燒的她四處找人打聽,後來才知道他出關了,她立即毫不遲疑地追出關,一路打聽尋找,就是要為自己討回公道。

  坐在客棧裡的雷剎托甫聽見外頭那道熟悉中挾帶著怒焰的女子嗓音,立即被嘴裡的馬奶子給嗆到。

  「咳!咳咳咳!不會吧?她真追到這裡來了?」雷剎托驚愕得瞪大了眼,試圖告訴自己,找他的人並非他心裡所想的那個潑辣女人,來的不過是個和她有著相似嗓音的女子罷了。可理智告訴他,目前會如此氣急敗壞地找上他的女人,除了關紅綾以外,別無他人。

  「認識。」不愧是美人兒,就算是生氣,也美得驚人。阿塞克沈醉在她的美貌當中,想都不多想,直接回答。

  「太好了,那你可曉得他現在人在哪兒嗎?」關紅綾追問。

  「不妙!」雷剎托暗叫了聲,立刻起身,想要自後門悄悄離開。

  依阿塞克對美人毫無抵抗的習性,可想而知阿塞克會馬上說出他的位置來,他不是打不過關紅綾,而是懶得再與她纏鬥,才會想離開。

  新疆這麼大,時日一久,關紅綾找不到他的人,自然就會死心地乖乖回到中原,他犯不著浪費體力和她鬥個你死我活。

  「他就在裡頭。」阿塞克不出雷剎托所料,立即指出他的方位。

  關紅綾一聽阿塞克說雷剎託人就在此地,秀眉一挑,準備俐落地下馬找雷剎托時,眼角突然發現小客棧左側有道棕影翻動,直覺告訴她,雷剎托要溜了!她足尖一點,踩踏過愛駒背脊,使出輕功馳向那準備逃脫的雷剎托。

  阿塞克半瞇著眼,張大嘴看得目眩神馳。

  「雷剎托,我看你要往哪兒跑!」關紅綾惱怒嬌喝,艷紅的身影點過堆棧在屋側的雜物,疾馳向雷剎托。

  雷剎托敏銳地聽見關紅綾朝他疾馳而來,破風聲更加提醒他,她已解開懸繫於腰際的皮鞭朝他鞭來,他靈敏地閃身,躲過她的襲擊。

  關紅綾的皮鞭沒能正中目標打到雷剎托,嬌娜身形又一點,手中的皮鞭宛如被她賦予了生命,如影隨形地追著雷剎托。

  「妳這個潑辣的娘兒們!」雷剎托一再靈活躲過,並且不忘當著她的面,批評她最大的缺點。

  「我非得抽爛你的嘴不可!看你還敢不敢在外胡謅!」關紅綾的皮鞭始終無法鞭上雷剎托,教她益發火大。

  「原來大美人是向雷剎托尋仇來著啊!」阿塞克見關紅綾目露凶光,害怕皮鞭揮著揮著就往他身上招呼過來,為了安全起見,連忙躲進客棧裡,偶爾大膽地探出頭來查看最新的戰況。

  「老子胡謅了什麼?妳的潑辣眾人皆知,隨便抓個人問,任誰都會同意老子的說法!」雷剎托彎身閃到一個土灶後,粗聲粗氣地回她。這娘兒們不會自以為脾氣溫柔婉約吧?

  「你還說!」雷剎托的直言不諱,教關紅綾心頭火燒得更旺。

  關紅綾手上的皮鞭帶著濃厚的殺氣,使得更加凌厲,她追著他繞過了客棧,來到馬販的馬廄旁,使馬廄裡的馬兒受到不小驚嚇,不安地推擠、踱步、嘶鳴著。

  馬販、肉販與雜貨商聞聲跑出來看,見到關紅綾殺氣騰騰,雷剎托則靈活得像隻野猴子,讓關紅綾追著跑。肉販與雜貨商面面相覷,不敢多事,紛紛縮回自己的鋪子,當作啥事都沒發生。

  「唉呀,小心我的馬!」馬販瓦里抱頭驚叫,但沒人理會他。

  「嘿!老子說的可是事實!」雷剎托輕鬆愜意地奔離馬廄,不像是在逃命,比較像是在逗著她玩。

  「你是不是在『悅來客棧』當著眾人的面說『玉面郎君』若娶我為妻就是倒了八輩子的楣?」關紅綾追問。

  「老子的確是說『玉面郎君』娶妳為妻是倒霉,但沒說他是倒了八輩子的楣。」雷剎托對她澄清,那「八輩子」肯定是好事者自己加上的,與他無關。

  「總而言之,你有說他娶我很倒霉就是了?」對關紅綾而言,不管是倒八輩子的楣或是倒一輩子的楣,都是倒霉,她無法不生氣。

  「不錯!」雷剎托爽快地承認。

  關紅綾追他追得氣喘吁吁、雙頰酡紅,依然碰不到他一根寒毛,氣得她想要放聲尖叫。

  「關紅綾,關外不是妳該來的地方,老子勸妳,最好是鼻子摸摸,回家去折磨妳的『玉面郎君』吧!」雷剎托東飛西竄,不忘好心地勸她。

  「我要不要折磨他,不關你的事!」關紅綾追到最後,索性不追了,惡狠狠地瞪著大氣都不喘一下的雷剎托。

  對於和白君豪的這門親事,她本來就不甚喜歡,可父親堅持她與白君豪門當戶對,且白君豪的樣貌及江湖名氣都和她十分匹配,嫁給他,絕不會委屈了她,非要她嫁不可。

  她沒辦法違逆父親,唯有無奈地順了父親的意,偏偏雷剎托嘲笑她和白君豪婚事的言論傳到她耳裡,正如一根針猛然扎進她心頭般,讓她既疼且痛,也讓她所有的不滿與委屈都爆發了出來,於是便將滿腔怒火發洩在雷剎托身上,一個人不計後果地追到關外來。

  雷剎托隔著載運貨物的輜車與她相望,他目光深邃,發現經過一番追逐,關紅綾跑得香汗淋漓,胸脯誘人地上下起伏,她身段婀娜,雪肌玉膚,明眸燦爛如晶,朱唇嬌艷欲滴,彷彿正誘人一親芳澤,整個人明艷動人極了。他登時覺得口乾舌燥,彷彿有一團火迅速在心頭燃起。

  關紅綾心頭火氣未消,仔細地看著他。他有著高大、威猛、結實的體魄,古銅色的肌膚,高挺的鼻梁、似笑非笑的薄唇,再配上一雙如天空般誘人的眼眸,組合而成的一張臉龐充滿男子氣概。那雙湛藍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瞧,彷彿具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般,瞧得她全身莫名發燙,一顆心失序地狂躍跳動著。

  她究竟是怎麼了?為何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出現?雷剎托可是她最厭惡的人哪!

  兩個人突然不打了,就這樣沉默不語,仔細看著對方,將對方的身影鉅細靡遺地刻劃在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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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7:31
第二章

  日陽高照,鴉雀無聲,雷剎托與關紅綾猶作無言的對峙。

  躲藏起來的阿塞克與馬販瓦里、肉販、雜貨商不再聽到打鬥、叫罵聲,於是大著膽子,走出店鋪查看是否需要幫忙處理屍體,結果卻見他們兩人不知為何沉默相望,看得阿塞克與馬販、肉販、雜貨商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現在是怎麼了?」阿塞克低喃,他們兩個人看起來完好如初,既沒斷胳臂缺腿,也沒破相受傷,卻是一動也不動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難不成打累了?」瓦里希望他們倆最好別再打了,不然他可憐的馬兒又要再次受驚。

  「照他們方才打得驚天動地的情形看來,應當是累了。」肉販說出他的看法。

  雜貨商聳了聳肩,謹慎注意兩人的動靜,只消有人一動手,他就要立刻躲回鋪子裡去。

  關紅綾看了雷剎托良久,直到阿塞克等人的交談傳進耳裡,震破了籠罩在她眼前的蠱惑,她才眨了眨眼,在心中喝令自己清醒點,莫忘雷剎托是如何將她的自尊踩在腳底板下的,她怎能為了他異於中原男子的樣貌、氣概而看傻了眼?就算她突然變得痴傻也絕不能忘記這男人有多可惡啊!

  「雷剎托,你究竟要不要收回你所說過的話?」對雷剎托的惱怒瞬間衝回腦袋瓜,關紅綾再次橫眉豎目,出言喝問。

  「老子不收。」關紅綾的嬌喝震醒了迷惑在她俏生生美貌之下的雷剎托,他直接拒絕她的要求。

  「可惡!」這個粗魯的男人根本就是專門生來氣死她的!

  關紅綾被他的拒絕惱著,繞過輜車再次揮舞皮鞭,教訓他的放肆。

  「關紅綾,老子絕不會輕易收回已說出的話,你最好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雷剎託身手矯捷一躍,避開她纏人的鞭法,要她及早認清事實。

  阿塞克等人看見他們兩個又打了起來,立即作鳥獸散,躲回鋪子裡去。

  「等我抽爛你的皮,你就會乖乖把話給收回了!」關紅綾撂著狠話。

  「哈!你大話未免說得太滿了!」雷剎托的反應是仰頭一笑,狠狠嘲笑她自不量力。

  「該死的雷剎托!你有種別跑!」雷剎托的輕視,再次傷到她的驕傲。

  皮鞭抽打到土屋一角,土屋壁上登時呈現出鞭痕,土屑飛揚彌漫,接著又抽打到擺放在一旁的器具,器具承受不住凌厲勁道,瞬間破碎,可教關紅綾欲除之而後快的雷剎托,她竟連衣角都掃不到,教她更加狂怒。

  「你當老子是傻子,會蠢得站在原地任你抽打嗎?」雷剎托飛掠過關紅綾的愛駒。

  關紅綾眼捷手快地收回鞭勢,才不至於傷著愛馬白雪。險險打傷心愛的白雪,讓她嚇出一身冷汗。

  「關紅綾,你們中原人有一句話,叫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懂吧?」雷剎托挑釁地揚起下巴,咧嘴衝她一笑。

  「雷剎托,你有本事別躲在我的馬兒背後當縮頭烏龜!」關紅綾擔心傷著愛駒,遲遲不敢出手。

  「老子不介意當縮頭烏龜!」從小到大,更難聽的辱罵他都聽膩了,雷剎托根本就不在乎她說他是縮頭烏龜。

  「你!」關紅綾打他打不到,罵他他又不痛不癢,當下為之氣結,完全拿他沒轍。

  「其實你生起氣來更漂亮。」雷剎托像是怕她不夠生氣,故意笑道。

  關紅綾被他的挑釁與神態氣得快吐血身亡,她怎麼會倒霉地碰上他這麼死皮賴臉的人呢?

  「你應該多生氣,如此才會更美麗,才不枉中原人稱你為『北紅綾』。」雷剎托非常認真地建議。

  「你這個瘋子!」雷剎托的建議讓她頭疼。不,該說他是存心要氣死她,才會有如此怪異的建議。

  「老子沒瘋。你應該知道,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君若兮,長得美麗絕倫,你不努力些,怎配與她齊名?」雷剎托初踏入中原,即聽聞江湖人士常常談到「北紅綾,南若兮」這六個大字,原先以為那是武林絕學,或是身懷武藝的高人,後來才知道那是指江湖中的兩大美女,一個是住在北方「關家堡」的關紅綾,另一個則是住在南方「君家莊」的君若兮,兩人同樣美得令人屏息。他曾見過君若兮,果真清麗雅致,天下無雙,再見到艷冠群芳的關紅綾後,就更加印證了「北紅綾,南若兮」這句話。

  「我配不配和君若兮齊名,你未免也管太多了!」關紅綾緩步移動,打算不著痕跡地慢慢向他靠近。

  「老子是好心建議,聽不聽則在於你。」雷剎托不動聲色,眼眉低斂,佯裝沒發現她的步步接近。

  關紅綾一步步靠近,心跳愈來愈快速,興奮之情油然而生。她就要逮著比泥鰍還滑溜的雷剎托了,屆時雷剎托將會知道,飯可以亂吃,但話可是千萬不能亂說!

  她的接近,使雷剎托腦中猛地湧現捉弄她的點子,嘴角悄悄噙起促狹的詭笑。

  「關紅綾,謝謝你的馬!駕!」雷剎托在關紅綾極為靠近,就要出手襲擊他時,故意衝著她得意地咧嘴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身上馬,將她的愛駒騎走。

  「雷剎托?!你這個強盜!」雷剎托搶馬的行動如行雲流水,關紅綾怎麼都沒料到他會突然使出這一招,壓根兒來不及防備,僅能眼睜睜地看著雷剎托搶走她的馬,張狂奔離,害她滿頭滿臉都是黃土。

  「哈哈哈……」雷剎托囂張揚笑,騎著她的馬兒快馬加鞭地離開。

  「還我馬來!」關紅綾雙腿難敵四腳,追了幾步便認清事實——除非她也騎馬,否則跑到死也不可能追得上揚塵而去的雷剎托。

  一想到追殺雷剎托的方法,她旋即轉身,快步走向馬廄,欲拉出一匹馬來。

  「等等!姑娘,你想做什麼?」躲在鋪子裡的瓦里見她要如法炮製,搶他的馬,立刻出來張開雙臂阻止。

  「老闆,剛才的情況你全都看見了,雷剎托搶了我的馬,我得去把他追回來才行。」關紅綾見馬販出面阻攔,向他說明。

  「搶你馬的人是雷剎托,不是我,你想要馬就得付銀子。」瓦里不做賠本生意,右手攤開五指擺動,要她付錢了事。

  「還有,剛才你打壞了我屋子的牆,得賠錢。」阿塞克跳出來加入。

  「我的鍋具、雜貨也全都被你打爛了,賠錢!」雜貨商加入包圍行列。

  關紅綾看著包圍她要求付錢的三個大男人,心下明白他們的要求沒錯,她的鞭子的確是打壞了他們的東西,他們要她付錢理所當然。她是可以學雷剎托一樣,厚著臉皮地搶匹馬便揚塵而去,但她不願這麼做。她既不是土匪也不是強盜,說什麼也沒理由為難他們這些毫無武藝的人。

  「好,我賠償你們的損失。」關紅綾不願浪費時間,直接拿出荷包付錢,這筆帳她會記得算在雷剎托頭上的。

  阿塞克與瓦里、雜貨商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爽快的付錢,原以為她會賴帳,他們纏著她要錢,不過是故意擋下她,幫雷剎托拖延時間,結果她竟願意付錢,這讓他們看見潑辣脾氣下的她,其實是個不錯的姑娘。

  「老闆,麻煩你給我一匹腳程最快的馬兒。」關紅綾拿出一錠金元寶給馬販。

  「沒問題。」瓦里收下金元寶,本來是要進馬廄為她牽馬的,但他猛地心念一轉,繞到水泉處,牽起正在悠閒吃草的黑色駿馬。

  「漂亮的姑娘,我勸你別再深入追雷剎托了,大漠瞬間即變化萬千,你不是在此地生長的人,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不如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回中原去吧!」阿塞克好心勸她,要她別為一時的惱怒而葬身於大漠。

  「沒錯!就算是經驗豐富的商旅,也有死在大漠的可能,你快些回家去吧!」瓦里笑嘻嘻地牽著黑色的駿馬來給她。

  「不!沒有找到雷剎托討回我的馬兒前,我絕不會回去!」關紅綾倔強地堅持己見。

  關紅綾俐落地翻身上馬,朝著雷剎托離去的方向,快馬加鞭地追上。

  阿塞克、瓦里及雜貨商看著她像團火般飆離,「札勒泰」這個小鎮再次恢復原有的無聊平靜。

  「我說瓦里,我若沒看錯,你剛剛賣給那個姑娘的馬,是雷剎托的對吧?」阿塞克定定地看著馬販。

  「那匹馬的確是雷剎托的。雷剎托搶了她的馬,我把雷剎托的馬牽來給她,白馬換黑馬,很公平嘛!」瓦里笑咧嘴,露出缺了好幾顆的牙。

  「你可是拿了她一錠金元寶,哪裡公平來著?你啊,快要變得和漢人一樣奸詐了!」雜貨商不苟同地搖頭。

  「比起漢人對我的欺騙所造成的損失,我從她身上討回這麼一點,根本算不了什麼啦!」瓦里為自己辯解。

  阿塞克與雜貨商依然不贊同瓦里的做法,兩人叨念了瓦里幾句後,彎身開始收拾殘局。

  ※ ※ ※

  灼灼烈日,關紅綾粉唇緊抿,尋著白雪在地上留下的足跡,策馬狂奔於青蔥翠綠的大草原上。

  她揮汗如雨,不顧炙燙的陽光是否會將她烤焦,不顧雷剎托搶奪白雪是否有意將她誘入死亡之境,徹底被雷剎托激怒的她,一心一意只想追到雷剎托,狠狠教訓他一頓。

  關紅綾發現,馬販果真挑了匹好馬給她,這匹黑色駿馬健步如飛,使騎在上頭的她宛如騰雲駕霧,由原先不見雷剎托和白雪的蹤影,到漸漸縮小了雙方的距離,讓她得以看見雷剎托那令她想狠踹一腳的身影。

  「可惡的雷剎托!你得意不了多久了!」關紅綾邊催促著馬兒疾步快奔,邊放著狠話。

  原本遙遙領先的雷剎托聽見身後傳來的噠噠馬蹄聲時,感到一陣詫異,猜想應是關紅綾追了過來。他本意是要戲弄她,讓她氣得直跳腳,等他覺得戲弄夠了,自會將她的馬兒歸還。

  「老子早該料到依她嗆辣的性子,決計不肯吃悶虧,待在『札勒泰』兀自生悶氣等我回去的。」雷剎托唇角揚起笑,覺得關紅綾鮮活、不矯揉造作的個性,其實挺對他的脾胃。

  「不過……她怎麼可能來得這麼快?」雷剎託心生疑惑,回頭瞧向緊追在後的關紅綾,這一看當場教他瞪大了眼。

  「該死!她怎麼會騎老子的馬?」他猛然扯住韁繩,不讓馬兒狂奔。

  這下子完全有了答案,原來她憑靠的是流星優於其他馬兒的腳程。他的流星是匹難得一見的良駒,腳程快若流星,他多次與人為敵,能死裡逃生皆靠寶貝愛駒的四條腿,若沒流星,他早下地府見閻王去了。

  「雷剎托!我總算是追到你了!」在後頭的關紅綾見雷剎托忽然勒馬停步,沒去猜想他為何會停下來,只想快點追上他,搶回自個兒的馬。

  「她不會是一再被老子搶,也學會老子盜匪般的個性,所以搶了老子的馬吧?」雷剎托喃喃自語。他明明讓流星在水泉旁吃草休息,她怎麼會曉得在水泉旁的那匹馬屬於他?

  不管她是如何知曉流星屬於他,總之他不必費事再回到「札勒泰」還她馬,直接在這裡和她以馬易馬即可。唉,原本預期要看她氣得怒髮衝冠,怎想到她也學會使壞招,讓他功虧一簣,無法太過得意。

  「雷剎托,還我白雪來!」關紅綾等不及身下的馬兒跑到雷剎托身畔,急於要回愛馬的她直接在馬背上騰身而起,右手已凌厲揮舞著皮鞭,掃向他的頭頂。

  「老子還要你還我流星咧!」雷剎托彎腰閃過,喃喃低語。

  關紅綾如虹一般地飛躍至愛駒白雪臀上,因擔心會傷到白雪,她不再使用長鞭,改以雙掌劈向雷剎托。

  「你這個卑鄙的土匪強盜,三番兩次出手搶奪不屬於你的東西,究竟意欲為何?」雷剎托出手搶奪她的珠釵時,她與他素不相識,也不曾得罪過他,可是他卻一再挑釁,就算她脾氣再好,也不可能有辦法忍受,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個會默默承受委屈的人。

  「好玩啊!」雷剎托故意氣她,咧嘴一笑,輕鬆應付她的攻勢。她像是一簇燃燒炫目的烈火,而他就如同那不知死活的飛蛾,一再展翅撲火,企圖沾染一絲芳華。

  白雪發現到在背上的打鬥,不安地在原地轉圈踱步。

  「可惡!」雷剎托的一句好玩,惹得她更加火大了,怎奈罵人的詞句太過貧瘠,實在是找不出更適合責罵他的話,僅能氣紅了臉,繼續出招擊向他。

  雷剎托見招拆招,應付得游刃有餘,他步伐穩健,如履平地地站在馬背上和她過招。兩個人近距離交手,讓他得以更加清楚地看見她的容顏,她的肌膚光潤如瓷,讓他找不出半點瑕疵;美眸晶燦有神,具有將人吸引深陷其中的魔力;朱唇柔嫩如瓣,教他情不自禁想要追逐、逗弄。

  灼灼目光如火般燒上關紅綾的身,燒得她全身不由自主地竄起小雞皮疙瘩,她不期然地對上雷剎托宛如寶石般澄亮的眼瞳,便馬上陷入漂亮的藍色漩渦當中,而由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野性,更是教她難以自持,幾番急欲靠近,理智總會在最後一刻跳出,將她拉回。

  雷剎托不是她能靠近,該靠近的男人。他們兩人相距甚大,如果她夠聰明,就該在奪回白雪後,馬上離開這裡,不再去想雷剎托,最好是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可是,她移不開她的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瞧,但擊向他的掌勢卻也招招狠厲,毫不留情。

  雷剎托凝視著她的眼瞳亦不曾移開半分,他如影隨形地追尋她藏有萬語千言的靈動雙眸,試圖讀懂隱藏其間的涵義。

  白雪感受到背上兩人緊繃的情緒,益發不安了,更加焦躁地拚命踱步轉圈,甚至昂身揚起前蹄,試圖將背上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給甩下來。

  「白雪,不要!」白雪突然昂起身,關紅綾沒有防備地驚叫出聲,一時慌亂,沒心思挌擋雷剎托推出的右掌,左肩登時遭他擊中,整個人猝不及防地後仰摔下馬背。

  白雪忽然昂身對功力深厚的雷剎托自然也造成了影響,但他遇過不少大風大浪,比關紅綾沉穩,也能馬上應變,因此當白雪昂起身的同時,他便飛躍騰空,可惜右掌一時收不回,也同時擊出,打中了關紅綾,他在心裡暗叫了聲糟。他本意並沒有傷她,是以這陣子與她多次交手時,從不以最拿手的彎刀對付她,也總是以閃避為主,豈知今日一個不留心,竟結實地打中了她。

  在關紅綾摔下馬時,雷剎托也立即俯身下衝,想要拉住她,可她的落勢的太快,他根本就來不及,在她重重跌落後,他正好翩然落在她身邊,整個看起來就像是等著嘲笑她的模樣。

  關紅綾重重摔下。雖然雷剎托擊打中她的左肩,讓她左肩隱隱作疼,但並未受到嚴重的內傷,真正受傷的是她的自尊與驕傲。

  她一路對雷剎托喊打喊殺,幾次交手,心下明白她根本不是雷剎托的對手,可她總是告訴自己,雖然她功夫不如雷剎托,終會讓她找到方法為自己爭回一口氣,是以一直擁有堅定的信心,怎知今天會輸得如此難看,又在落馬後見到雷剎託大氣不喘一下,翩翩落在她身邊,使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想都沒多想,她火速取出腰際皮鞭,狠抽向他!

  雷剎托眼捷手快地閃躲掉她的攻勢,原以為摔下馬背後,她會比較沉靜,結果她火氣不減,潑辣如昔,他頗覺有趣地吹了聲口哨。

  「雷剎托,我今天跟你沒完沒了!」關紅綾追向他時,冒火的俏顏因疼痛而眉心緊蹙,她的右足踝自地上躍起再攻向他時,不小心給扭傷了,但她硬是強忍住疼痛,執意非得狠狠抽上雷剎托一鞭不可。

  「你總是這麼說。」雷剎托未將她的威脅放在心上,閃躲得相當輕鬆愜意。

  忽然,他眼尖地發現她小心隱藏的痛楚,莫非他擊出的一掌傷著了她?不可能,他旋即否定心頭臆測,澄亮的眼瞳立即尋找她是哪兒受了傷,結果發現她雖然極力掩飾,但微拐的右腳仍舊逃不過他的雙眼。

  「你別瞧不起我!」貝齒緊咬著下唇瓣,關紅綾挺直腰桿,盡量不移動身形,堅持不肯示弱。

  「老子從沒瞧不起你,倒是你受了傷還這樣風風火火的,不累嗎?」雷剎托直接點出她最不願讓他知道的事。

  「誰說我受傷了?」關紅綾打死不承認。

  「受傷就受傷,幹麼否認?」雷剎托不懂。

  「沒有就是沒有!」關紅綾死硬著脾氣,不承認就是不承認。她才不要讓他覺得她不堪一擊,使他多了項嘲笑她的理由。

  「你這女人真是教老子大開眼界。」雷剎托搖頭,換作是別的女人,恐怕已經用受傷作為武器來博取他人同情,進而達成目的了,可是她不屑這麼做,死命認定他是她的死敵,堅決不肯在他面前流露半點柔弱的模樣。

  不期然地,她的倔強像顆種子,自他心頭種下、蔓生開來。

  關紅綾冷哼一聲,礙於無法順利移動身體,她僅以長鞭變換出各種招式來攻擊雷剎托,無奈鞭長莫及,雷剎托退出了她所能攻擊到的範圍,她就拿他沒轍了。她告訴自己,絕不能因小小的扭傷而退縮,她就算是忍著痛,拖著右腳,也非要打到雷剎托不可!

  她對雷剎托的惱怒已不僅是他搶了她的珠釵、白雪及在「悅來客棧」大放厥詞這麼簡單了,這已成了一場意氣之戰。她堅持不願服輸,堅持不管天南地北,她都要追到雷剎托,為自己討回一口氣不可,倘若始終無法如願,恐怕她到死也會死不瞑目。

  「你這女人簡直是胡來!」雷剎托見她硬是拖著已扭傷的右足踝也非要鞭打到他不可,不禁皺眉低喝。

  她這麼做非但打不到他,反而會加重右足踝的傷勢。她是習武之人,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竟然還犯下這樣的錯,教他想抓住她的雙肩,狠狠搖晃一番,看她是否會恢復理智。

  「我胡不胡來不關你的事!」關紅綾揮舞著長鞭,熱辣反嘴。

  雷剎托眉一挑,猛地低身竄到她身旁,在她的長鞭來不及抽打到他身上時,他拿捏好力道,故意伸出長腿將她絆倒在地。

  「啊!」關紅綾吃痛,再次重重摔倒在地,疼得冷汗直冒,雙臂撐起身子,試圖再站起來。

  「給我坐下!」雷剎托右掌微微用勁,自她的左肩頭施加壓力,不許她再站起。

  「啊!」關紅綾痛呼出聲,額際沁著冷汗,仰頭狠瞪如巨石般難以摧折的雷剎托。可惡!他竟針對她的弱點展開惡意攻擊!

  「生氣了?」雷剎托明知故問。

  「哼!要殺要剮隨你便,不用說那麼多廢話!」落入他手中,是她命當如此,她任憑他處置,如果他以為她會貪生怕死地出聲求饒,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落入敵人手中,是生是死僅能任人宰割。剛剛老子踢你的傷處,讓你很不滿是嗎?但你自己該清楚,你的敵人只會給你致命的一擊,絕對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你現在能對老子表現出不滿,是因為你的小命還在,等你的命沒了,你只能下地府向閻王爺哭訴去了!」向來嬉皮笑臉,天塌下來也面不改色的雷剎托正色看著她說道。

  「你究竟想說什麼?」關紅綾非常清楚,雷剎托的話很有道理。在她要踏入江湖時,父親也總是耳提面命地要她小心防備,千萬不能在敵人面前顯露出弱點,否則敵人會抓住,直接取了她的小命。這道理她再明白不過,也太清楚急躁只會讓她丟了小命,可是一面對雷剎托,她就無法冷靜思考,依然犯下這足以致命的錯誤。

  這樣的結果是她自己造成的,說到底,怨不得人,只是她還是不想讓雷剎托占盡上風,於是故意擺出對他不耐煩的模樣。若能氣到他,也算是小小的勝利。

  「你很清楚老子在說什麼。」雷剎托不容許她裝蒜,改蹲到她面前。

  關紅綾緊抿朱唇,揚高下巴,凶狠地瞪著他。縱然她功夫不如他,可是在氣勢這方面,絕對不能再輸他。

  「老子不會要你的小命,不過是給你一點教訓,讓你往後記得,別老是逞強找人拚命,你可沒數百條命能讓你拿去跟人硬拚!」雷剎托嚴肅地要她記取教訓,他實在不願她隨便亂來,今天她遇上的人是他,才沒丟了小命,下回她可不見得會這般幸運。

  他刻意將話說得冷硬,不讓她察覺潛藏在嚴苛話語之下的擔憂。她適合嬌艷綻放,受了傷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點兒都不適合她。

  「你突然正經八百地說這些話,一點都不像你。」她印象中的雷剎托不該是會嚴肅地提醒她行走江湖的要領,畢竟他總是嬉皮笑臉,總是惹得她七竅生煙,怎麼可能會突然關心她?這樣的他讓她更加心煩意亂,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不喜歡。

  雷剎托的回應是咧嘴一笑,雙手一攤,聳了聳肩,又回覆平時閒散的模樣。

  「你的馬還給你,別再追著老子了,否則你將會成為大漠上的一具枯骨。」雷剎托恫嚇她,故意不理會她扭傷了足踝一事。她該有個難忘的教訓,如此往後行事才會記取教訓。況且,此處離小鎮「札勒泰」並不遠,她有能力自行上馬回到「札勒泰」,讓阿塞克幫她找大夫診治她的右腳。

  雷剎托豪邁地轉身,闊步走向愛駒流星,俐落地翻身上馬。

  「雷剎托,你這個土匪,居然又要搶我的馬!」一再在雷剎託身上吃癟的關紅綾決意離開了,可見到他突然騎在她剛向馬販買來的良駒上,她立即嬌喝出聲。

  「老子已經將你的馬還你了。」雷剎托一臉納悶地看著她,她的白馬好端端地站著,他可沒再出手行搶。

  「你剛才是搶我的白雪,現在換搶我新買的馬兒,你還不承認?」他不是無不敢言、無不敢做嗎?就算是攔路打劫,他也大方坦然,絕不遮遮掩掩,現下怎麼不敢承認?

  「流星是你新買的馬兒?」他怪聲怪氣地看著她。

  「它是我剛買的馬兒沒錯,但不叫流星,我還沒幫它取名兒。」她糾正他的錯誤。

  「賣馬給你的人是誰?瓦里?阿塞克?」好哇!他暫時將流星丟下,馬上就有人大膽地將流星賣出,且明知關紅綾買流星是追他來著,竟還故意讓關紅綾將流星騎回他身邊。

  「要買馬當然是跟馬販買,我可不曉得他的名字,總之那匹黑馬是我花了一錠金子買下的,你快點將它還給我!」這匹黑馬是難得一見的好馬,她說什麼都不能讓雷剎托再像個土匪一樣地搶走她的馬兒。至於沒有馬兒可以代步的雷剎托會如何,那可不關她的事。

  「你被瓦里騙了一錠金子,這匹馬叫流星,屬於我,瓦里不是流星的主人,不能將流星賣給你。只能說,瓦里是藉由你將流星帶來給我。」雷剎托同情地看著她。從她那裡騙到一錠金子,瓦里一定很得意。

  「不可能!肯定是你覬覦我的馬兒,所以故意編出謊言來欺騙我!」關紅綾不相信他的說詞,料想他定是瞧出她新買的馬兒是匹好馬,妄想占為己有,才會特意編謊拐騙她。

  「欺騙你的人是瓦里,你若不信,老子給你看證據。」雷剎托躍下馬背,來到與流星有一段距離的地方,攤開雙掌,要她看清楚,他的掌心並沒有隱藏任何物品能誘使馬兒靠近。

  「你又想耍什麼把戲?」關紅綾堅持自己沒上當受騙。

  「流星,過來。」雷剎托揚笑呼喚。

  流星接收到雷剎托的召喚,立即揚蹄,親熱地的湊到雷剎託身邊,鼻尖努向雷剎托的臉龐,向他撒嬌。

  「怎麼可能……」關紅綾看傻了,黑馬對雷剎托的親熱熟稔呈現在眼前,讓她不得不接受雷剎托和馬兒本來就相熟的事實。

  「好流星,老子讓你暫時留在『札勒泰』,你等不及老子回頭接你,親自跑來找老子啦?」雷剎托愛憐又親暱地輕拍流星。

  「小黑,過來!」關紅綾猶做垂死的掙扎,趕緊隨便替黑駒取了個名兒叫喚,但黑駒連理都不理她,逕自和雷剎托親熱相貼。她極為不甘願,改名稱揚聲呼喚:「流星,過來,我才是你的主人!」

  流星嘶了聲,以鼻孔噴氣,狀似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並不理會她的召喚。

  與流星膩在一塊兒的雷剎托揚聲大笑,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白費功夫。

  「可惡!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樣的馬,兩個都一樣!」事已至此,關紅綾不得不接受自己被雷剎托口中的瓦里騙了一錠金子的事實。

  「關紅綾,你的江湖閱歷還太淺,回去和你爹多多討教、討教!」雷剎托笑著躍上流星的背。

  關紅綾瞪著雷剎托,想著自從遇到他後,就沒一件好事發生,她一路追到大漠,還被看似老實的馬販給騙了一錠金子,這全都是他造成的,此刻再瞧見他愜意微笑地與他的馬兒瞧輕她的模樣,她就很難說服自己敞開心胸,當作啥事都沒發生過。

  她坐在被太陽曬得溫熱的青青草地上,豆粒般大的汗珠自額際淌下,纖細十指屈起成拳,默默承受重重壓在雙肩上的屈辱。

  雷剎托騎在流星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充滿挫敗的小臉,沒有出言安慰,心想經過了落敗與遭受欺騙的雙重打擊後,就算她再怎麼心有不甘,也會聰明地選擇黯然離去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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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7:50
第三章

  湛藍的天,驕陽不再如火爐般炙熱,漸漸往西下沉。綠得有如展開地毯般的草地,遠處有著起伏的山陵,這是塊嚴酷的土地,唯有堅強不畏磨難的人,才有辦法在這塊土地上生存。

  身穿以動物皮革製成的衣褲與長統皮靴的雷剎托昂然不屈地坐在馬背上,高大粗獷的他很自然地融入這片天寬地闊的大地。

  與他自日正當中打到太陽西落的關紅綾拒絕再看他,兀自吞下所有屈辱,咬牙忍痛站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向白雪。

  猛地,「咻」的一聲,一支帶有白色箭翎的箭矢劃破天際,射向雷剎托!

  馬背上的雷剎托閃身而過,緊接著,更多的箭矢朝他蜂擁而來,一旁的關紅綾慘遭池魚之殃,無辜受到波及,趕緊以長鞭擊打同樣射向她的箭矢。

  「是誰暗箭傷人?」關紅綾在雷剎托那兒受了不少委屈,現在又突然遭遇偷襲,使得原本沮喪的她一把火又燒了起來,怒聲嬌斥。

  「關紅綾,看來是老子牽連到你了。」雷剎托手執彎刀,將射向他的箭矢全都劈斷,揚聲道。在這裡發生的突襲事件,比較有可能是針對他而來,看來討厭他的人真的挺多的。

  「什麼?我早該知道遇到你準沒好事!」關紅綾將在雷剎托那兒受到的挫折全都發洩在這些突然出現的攻擊上,她手中的長鞭旋舞,像一朵正在盛開綻放的花朵,漂亮地擊落射向她的箭矢。

  「關紅綾,上馬!」雷剎托應付著想要將他射成馬蜂窩的箭矢,不忘留意她的安危。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關紅綾如虹般乘隙躍上馬背,由手中揮舞得虎虎生風的長鞭再次找回失去的自信。

  突襲他們的人也在此時自土丘後出現,為首的是一名作商賈打扮的彪形大漢。

  「不論死活,給我拿下雷剎托還有他的女人!」帶領商隊往來東西兩方採買貨物的商賈姜謙和,領著四十名好身手的屬下大聲吆喝著。

  姜謙和及手下見到她和雷剎托獨處,自顧自地認定她是雷剎托的女人,他們要拿下雷剎托,自然不可能會放過他的女人。

  為了逮住掠奪他的雷剎托,他帶著手下在這片土地搜尋了許久,皇天不負苦心人,今天總算讓他找著雷剎托了。

  手下們聽從姜謙和的號令,捨下弓箭,改揚刀、揚槍、揚劍,奔向雷剎托,展開另一波攻擊。

  雷剎托看見發動攻擊的人是姜謙和,嘴角立即輕蔑一撇,露出鄙夷的眼神。

  「我是他的死對頭,才不是他的女人!」關紅綾聽見對方稱她是雷剎托的女人,馬上氣惱地大聲反駁。怎奈突然衝出太多人喊打喊殺,現場過於吵雜,根本沒人有心思理會她的叫嚷。

  關紅綾惱怒的反駁惹來雷剎托的朗聲大笑,覺得這個誤會有趣極了。

  「拿下他們兩個人!」姜謙和大吼,大多數的手下立即上前圍攻雷剎托,其餘的人則攻向關紅綾。

  「簡直會氣死人,我都說了不是雷剎托的女人,你們是全都聾了嗎?」關紅綾一面抵擋,一面抱怨。

  雷剎托揚腿踢開試圖接近他的人,依舊哈哈大笑,並未好心地替她解釋澄清。

  「你還笑!你究竟又幹了什麼好事,惹來這一批人對你喊打喊殺?」關紅綾的長鞭啪的一聲,將三名大漢撂倒在地。

  「沒什麼,不過是搶了姜謙和的貨。」雷剎托不以為意,快樂地揚聲回她,泛著銀光的彎刀俐落地抹向揚著刀劍準備砍殺他的人。

  「你又搶別人的東西?!」關紅綾倒抽了一口氣。他這人真是奇怪,老愛搶別人的東西,莫怪對方會領著大批人馬來找他,全都是他自找的!

  只是她比較倒霉,同樣來找他尋仇,偏偏被誤以為和他同一路,慘遭圍攻。或許她該加入對方的陣營,一同聲討他,給他點教訓嘗嘗。不過,那領頭的人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討人喜歡,以至於讓她對自動加入對方的聲討行列興致缺缺。

  「閒著也是閒著,不搶白不搶嘛!」雷剎托一點兒也不為搶了姜謙和的貨而後悔,甚至還說出令姜謙和氣得半死的話。

  「難道你的爹娘或師父沒告訴過你,別人的東西不可以搶嗎?」他再這樣搶下去,肯定會不時有人自暗處竄出來襲擊他。

  「拜師時,我師父告誡我的話裡,可從沒『不可以搶奪他人』這一條。」雷剎托很快樂地回答她。

  「他應該加上的!」關紅綾受不了他,翻了翻白眼,手中長鞭如蛇般打了個旋,再次華麗地撂倒三名大漢。

  雷剎托的反應又是一陣大笑。

  「雷剎托,你若識相,最好把你搶走的瑪瑙、琥珀、琉璃全都吐出來!」姜謙和全副的身家財產皆放在這一次自西域購回的物品上,結果全讓該死的雷剎托給劫了,他說什麼都不可能看著大半生的心血付諸流水,所以非要讓雷剎托將奪去的全都吐出來不可。

  「全都花光了!」雷剎托說得一派輕鬆愜意,臉上仍揚著得意的笑,手中彎刀有如悠游蛟龍,沒有華而不實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皆有使人頭身分家的威力。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花完?一定還留下許多!」姜謙和不相信,認定雷剎托說謊欺騙他。

  「老子天天山珍海味,再拿瑪瑙、琥珀作為打賞,怎麼不可能?」雷剎托豪氣萬千地說著,要姜謙和了解,關於花光姜謙和的身家財產他可是很樂在其中。

  一旁的關紅綾完全不懷疑雷剎托耗盡全部財寶的事,在她的感覺,要耗盡姜謙和的珍寶不過是小事一樁,他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說到底,他這個人根本就是十足十的壞胚子!她莫名其妙地和他攪和在一塊兒,不但沒能報仇,甚至還助他退敵,想想實在是太窩囊了!這全都是姜謙和那幫人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她是雷剎托的女人,出手圍攻她,她因形勢逼迫,才會淪落至此。

  「可惡!你們在怕什麼?還不快給我拿下該死的雷剎托!」雷剎托的說詞,令姜謙和如被踩著痛腳的野獸般發出怒吼,煩躁地指揮著被雷剎托打退的手下。不管雷剎托說的是真是假,等到他將雷剎托拿下後,鐵定要使出各種酷刑逼迫雷剎托吐實!

  姜謙和的手下們聽見他的怒吼,其中有些負傷者為了出發前姜謙和所承諾的大筆賞銀,仍拚死衝上前。

  「不要命的就都來吧!」雷剎托再度被包圍,依然沒有一絲畏懼,甚至為了要滅姜謙和等人的威風,還故作無聊地打了個大哈欠。

  「可惡!」姜謙和等人見狀,果然被雷剎托蔑視的態度所激怒,紛紛發出激動的怒吼。

  關紅綾瞧見姜謙和等人怒不可遏的模樣,彷彿看到了她自己。她也總是被雷剎托氣得七竅生煙,現下再看他讓姜謙和等人氣得直跳腳,令她非常確信一點,那就是——雷剎托天生喜歡把人氣得火冒三丈,只要他願意,絕對也有把死人氣得自墳墓跳出來的本事。

  姜謙和等人氣昏了頭,亂無章法地攻向雷剎托,而雷剎托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右手中的彎刀以橫掃千軍之勢,將阻攔在他身周的人一字劃傷,左掌則凝聚掌風將那些人全數震開來。

  關紅綾不讓雷剎托專美於前,手中的皮鞭耍得威風凜凜,讓她的姿態更顯美麗耀眼,可是她的招式並非華而不實,而是深具殺傷力,敵人若沉醉在她的美貌中,下一刻便會因為自己的輕忽而嘗盡苦頭。

  姜謙和的手下著迷於她燦爛耀眼的美貌當中,不由得看痴了。

  在此同時,關紅綾手中的皮鞭已毫不留情地鞭得他們皮開肉綻,讓他們抱頭鼠竄。

  姜謙和眼見自己的人馬節節敗退,就要讓雷剎托再次逃脫,當下急了。他找雷剎托找了大半個月,說什麼都不能讓他再次自眼皮子底下溜走,於是退了開來,審慎地拉開與雷剎托的距離。

  「離開!」姜謙和出聲大吼後,不管他的人馬有沒有聽見、來不來得及逃開,便自懷中取出炸藥點燃,用力擲向雷剎托。

  雷剎托和關紅綾見到姜謙和點燃炸藥,兩人心下同時一驚,關紅綾拉扯著韁繩,急欲逃開。

  「流星,快走!」雷剎托以掌拍打流星,要流星快些逃命,他則騰身而起,如大鷹般撲向關紅綾,一方面是躲避針對他而來的炸藥,另一方面則是保護無辜受到牽累的關紅綾,因為他確信白雪的腳程不夠快到能夠閃避火藥。

  更重要的是,他寧可被炸得支離破碎的人是他,也不要她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所以他不顧自個兒的性命,撲向了在他心中綻放的火焰。

  白雪反應不及地向旁邊踱了幾步,嚇壞了的關紅綾看見雷剎托撲向她,尚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已被他撲下馬背,兩個人在地上翻滾的同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起。

  關紅綾嚇得掩耳驚叫,整個人縮在雷剎托懷中。

  雷剎托以血肉之軀當她的盾牌,保護她安全。

  煙塵漫天,難聞的煙硝味充斥於鼻間,炸藥不僅無情地將雷剎托原先站著的地方炸出一個大洞,還炸死了數名姜謙和的手下與馬匹,有的雖然沒死,但傷勢嚴重,已瀕臨死亡,鮮血如淚珠般染上綠色的草地,漫天遍野。

  縱然雷剎托縱身跳開,可因他以身體保護關紅綾,是以當炸藥炸開時,背後的衣衫破了個大洞,整個背部受到衝擊,鮮血淋漓,人也受了內傷。

  被壓在他下方,整個人眼冒金星、暈頭轉向的關紅綾不再感受到爆炸的威力,發現自己竟畏懼地縮在他懷中,為了與他保持距離,立即伸手將他推開來。

  「啊……」被她推開的雷剎托滾落在一旁的地上,受傷的背部碰觸到地面,使他疼得倒抽了口氣,不由自主地申吟出聲。

  「你怎麼了?」關紅綾見他一臉痛苦,這才想到,在炸藥炸開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將她撲倒在地,以他的身體保護了她,老天,他一定受傷了!

  不論他為何會這麼做,她都不該恩將仇報地將他推到一旁。她不理會四周不斷傳來的哀號聲,不去看四周慘烈的情景,拖著仍舊疼痛的右腳跌坐到他身邊,扶起他,讓他的頭枕在她的腿上。

  「我沒事。」雷剎托枕在她的膝上,痛得嘴唇慘白,卻仍舊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他的傷頗為嚴重。

  「怎麼會沒事?你看起來很不好。」她看著染上鮮血的掌心,這艷紅的鮮血來自他的背部,倘若不是他,眼下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的人就換成她了!她得帶他去找大夫才行。

  關紅綾驚慌失措地看向四周,只見她心愛的愛駒白雪被炸傷了,正痛苦地倒在地上哀鳴不已,鮮血染紅了白雪白色的毛髮,她無法確定白雪的傷勢,此刻的她陷入兩難,既想幫助雷剎托,又想幫助白雪。理智告訴她,她得從中做出選擇,不可能兩者兼顧,至於要選擇哪一方,再清楚不過——縱然會心如刀割,她仍是得狠下心捨棄白雪。

  突地,心痛的她發現始作俑者姜謙和正提著大刀,意氣風發地朝他們而來。姜謙和的手下死的死、傷的傷,僅有少數幾名幸運逃過一劫,顯示姜謙和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凶殘之人,他們得馬上離開才行,不然落入他手中,肯定會生不如死。她焦急地看向四周,努力不去看痛苦至極的白雪,尋求離開的方法。

  「雷剎托,我倒要看看你要再怎麼跟我嬉皮笑臉!」姜謙和眸底蓄滿嗜血的快感,在他走向雷剎托的途中,數名受了傷的手下忍痛抓住他的腳向他求救,皆被他視為草芥螻蟻般一腳踢開。

  「流星……」雷剎托痛苦地低嘶。

  「我沒看到流星,它應該安全逃脫了。」關紅綾眼眸慌亂搜尋著,皆不見流星蹤影,不由得為流星感到慶幸,腳程快的它逃過一劫了。不過,她同時也感到苦惱,因為沒了流星,白雪又負傷,她和雷剎托想要逃離,簡直難如登天。

  姜謙和接連踹倒好幾名擋著他路的手下,故意不疾不徐地走向雷剎托與關紅綾,目的在於加深他們心裡的恐懼與驚慌。

  關紅綾見姜謙和一步步靠近,緊張地以雙臂緊緊護著雷剎托。不管先前她對雷剎托有多不滿,她都不會做忘恩負義之徒。

  「別怕,流星就在附近。」雷剎托看見姜謙和如正逗著耗子玩的貓,嘴角噙著殘忍的微笑一步步接近,於是忍痛揚聲吹起響亮的口哨。

  「雷剎托,你死到臨頭還想玩小把戲?我告訴你,今天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我會好好回敬你的!至於你的女人,你無須擔心,我會代替你好好照顧她。」姜謙和當他這聲口哨是在做垂死的掙扎。他毫髮無傷,他的幾名手下亦然,至於雷剎托就沒那麼好運了,很顯然是受了重傷,即使他身旁這漂亮的女人會武功,也敵不了他們這麼多人,所以雷剎托與他的女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任他擺布了。

  「你這口出狂言的放肆之徒!」關紅綾聽見姜謙和話中的覬覦暗示,俏眼怒視。

  雷剎托按住她的手,無聲要她別太衝動,他則暗暗運勁,等著流星回來接他們。

  噠噠馬蹄聲傳來,已離去的流星聽聞到雷剎托的訊號,快速奔回。

  「該死的雷剎托,我絕不會讓你們逃掉的!快攔下他們!」姜謙和見流星去而復返,明白雷剎托要騎著馬逃離,馬上提刀奔向雷剎托,同時喝令手下一同攔人。

  姜謙和那幫沒受傷的手下見識到他無情的一面,個個裹足不前,不願再為他賣命。

  流星快速奔馳到雷剎托身邊,昂首吐氣。

  「我們走。」關紅綾忍著右腳的痛楚,用力扶起雷剎托,助他上馬。

  「可惡!能夠擋下他們的人,事後我必有重賞!」姜謙和怒髮衝冠地向前衝,邊跑邊大喊,不欲他們離開。

  關紅綾見姜謙和來勢洶洶,用力推雷剎托一把,讓他俯趴在流星背上後,她緊接著躍上馬背,坐於雷剎託身後,一手持著韁繩,一手自懷中掏出荷包,將荷包裡所有的銀兩全數撒向姜謙和的手下。

  白銀與元寶在落日霞暉的照射下,無比引人注目地落在草原上。

  「要錢就自己找!」撒完銀兩,關紅綾揚聲,然後足踢馬腹,催促流星快跑。

  「想走?沒那麼容易!」姜謙和撲將上前,大刀掃向關紅綾,阻撓他們離去。

  至於姜謙和的手下們被關紅綾扔出的銀兩所迷惑,有的怕被別人撿光,忙著彎下身撿拾散落在草原上的銀兩,有的則被姜謙和所說的重賞所打動,隨他上前攔阻。

  負傷的雷剎托見姜謙和出手阻撓,在姜謙和最靠近且誤以為他已無招架餘地時閃過刀鋒,體內早已蓄好的內力灌注於手上,出其不意地擊向姜謙和的心口。

  「啊!」始終將注意力放在關紅綾身上的姜謙和,沒料到雷剎托還有反擊的能耐,龐大的身軀受創地往後震倒在地,口吐鮮血,捂著受創的胸口。

  雷剎托因受了嚴重的內傷,這一掌才沒能要了姜謙和的命,換作是平時,姜謙和老早就魂歸離恨天了,但也因用力擊出這一掌,使得雷剎托氣力耗盡,整個人軟軟地趴著,無法再提勁反擊。

  姜謙和其餘的手下雖見姜謙和落敗,但為了賞金,仍再次揮舞著刀劍,妄想將關紅綾與雷剎托拿下。

  「全都給我滾開!」關紅綾見雷剎托傷重,頓時心急如焚,憤怒地揮舞著皮鞭,將膽敢擋下她的人全數震打開來。

  姜謙和的手下們受創,彈退開來後,她再次催促流星快跑。

  「白雪,對不起!」關紅綾哽咽著聲,對被她留下的白雪道歉。白雪受了傷,她沒辦法帶白雪一道兒離開,希望老天爺能夠護佑白雪自個兒找到生路。

  「給我追!」姜謙和眼見到手的魚兒又給溜了,氣得咒聲連連。

  「別回『札勒泰』,那裡太明顯,姜……姜謙和馬上就會帶人找上那兒。」雷剎托合著眼,嘔了口鮮血,指示她逃往別處。他們若逃回「札勒泰」,只會拖累阿塞克和瓦里,他們得躲藏到人煙罕至的地方才行。

  「好。」關紅綾不熟悉這片土地,一概聽從他的指示,努力將緊追在後的姜謙和等人遠遠拋開。

  關紅綾臉上有著不捨白雪的淚水,她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響,不讓受傷的雷剎托發現她的痛苦,她得一再欺騙自己白雪不會有事,才有辦法毅然決然地掉頭離開。

  「別擔心,白雪……是匹聰明的好馬,它能為自己找到一線生機的。」快要陷入昏迷又拚命保持清醒的雷剎托,敏感地察覺她的痛楚,於是低沉著聲,粗喘著氣,以謊言來安慰她。事實上,白雪受了傷,且並非是在這塊大地上生長的馬兒,又長年嬌生慣養,他懷疑白雪會有生存下來的可能,除非奇蹟出現,但他不想說破,以免徒增她的悲傷。

  「可不是,這世間再也找不到比白雪更聰明的馬兒了,它會沒事的。」關紅綾接受他的謊言,出聲附和,好讓自己好過些。

  雷剎托閉目,微微一笑,隨即面色一變,體內氣血翻騰,又嘔了口鮮血。

  「你別再跟我說話,盡量保持體力。」溫熱的鮮血滴落在素白手背上,關紅綾忙要他別再開口耗費體力。

  雷剎托幾不可見地輕輕頷首,不再開口說話,試圖讓凝窒沈鬱的氣血不再激動翻騰。

  姜謙和及其手下緊追在後,流星馱負著雷剎托與關紅綾,雖然比較吃力,但為了救主,它依然是使勁奔跑,靠著比一般馬兒快速的腳程,極力拉開與追兵的距離。

  橘紅色的夕陽照映在草原、山陵、草木間,天蒼蒼,野茫茫,六神無主的關紅綾在這片遼闊的陌生大地上,僅能讓流星載著他們朝未知的前方盡速奔跑……

  ※ ※ ※

  夜幕低垂,月上中天,點點星子點綴在黑若潑墨的天際。

  肩負救主大任的流星鼻翼賁張,氣息粗喘,不敢稍有停歇,拚命地奔跑,它載著雷剎托與關紅綾奔離了草原,逐漸進入黃土沙地。

  眼下他們雖與姜謙和等人拉開了距離,但姜謙和等人窮追不捨,他們若停下來休息,隨時都有被追上的可能,是以儘管人、馬皆疲累不堪,依然不敢鬆懈下來。

  這片大地對關紅綾而言是陌生且布滿重重危機的,若由她帶領,一個不小心,他們絕對會踏上黃泉路,雷剎托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自懷中取出能護住受傷心脈的藥丸吞下,暫時穩定氣息,保持清醒,不讓兩人一馬踏進鬼門關。

  在雷剎托的指點下,他們愈走愈荒僻,於幽微的月光下,所見盡是滾滾黃沙與奇形怪狀的光禿山岩。

  「我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關紅綾忍不住開口問,擔心雷剎托因傷重昏了頭,將他們帶領到奇怪的地方。

  「……沒有錯。」雷剎托疲累地掀開眼皮,遲鈍地甩了甩頭,確認四周景致。

  「我覺得這裡……怪怪的。」關紅綾打從心裡感到不安,輕聲吐露心中想法。

  白天是高溫,到了夜裡卻開始起風,不僅不再炙熱難耐,反而遍體生寒,讓將大氅放在白雪身上的關紅綾冷得發抖。除了冷之外,更教她擔心的是雷剎托的傷勢。

  她坐在他背後,清楚看見他被火藥炸傷的背部裸露地呈現在眼前,他嘔出的鮮血滴在她手背上,同時沁入她的心頭,如針扎般刺著提醒她,他為何會傷得如此嚴重。因此,她無法視而不見,當作啥事都沒發生過。

  「只要我們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就沒事了。」藥效發作,雷剎托的心口不再疼痛欲裂,總算舒坦了些,於是低沉著聲說道。

  「沙依坦克爾西?」關紅綾並未聽過這個地名,不過她對大漠一點兒都不熟悉,沒聽過也是很正常的。誠如雷剎托所言,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就會沒事的話,就表示那裡會有人能夠幫助他們抵擋姜謙和等人,應該也會有大夫幫忙醫治雷剎托的傷,所以只要能進入那裡,她便能放心了。她極力渴望能快點進入他口中那個能夠給予他們庇護的地方。

  「我們哈薩克人稱它為沙依坦克爾西,它的漢文意思很簡單,就是『魔鬼城』。」雷剎托知道她不懂哈薩克語,所以代為解釋。

  「魔、魔鬼城?!」關紅綾被「魔鬼城」這三個字駭了一跳,心想究竟是怎樣的地方會被稱為魔鬼城?莫非裡頭住的都是妖魔鬼怪?

  「對。你怕了?」雷剎托聽出她話中的畏懼,故意激她。

  「誰說我怕了?我都不怕你了,豈會怕裝神弄鬼的魔鬼城?」他的譏笑聽在她耳裡刺耳得很,她立即反駁,要他知道,她可不是膽小怕事、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

  「那裡沒有住人。」雷剎托淡淡地掀唇一笑。

  「既沒有住人,怎麼會被稱為魔鬼城?」不會裡頭真的都住鬼吧?

  「白天時,在沙依坦克爾西裡,你可以看見像林立的屋舍般高聳浩瀚的土堆、各種姿勢的人形、各式形態的野獸,凡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在那裡皆是千奇百怪,可是在璀璨陽光的照射下,它美得沉靜、祥和。」雷剎托以悠然神往的語氣向她描述沙依坦克爾西。

  「那……到了夜裡呢?」關紅綾問得小心翼翼,想像著到了夜裡,他口中各種姿勢的人形與各種形態的野獸都有了生命,到處活躍的景象。

  「到了夜裡,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鬼哭神號……」雷剎托的語氣瞬間變得陰森恐怖。

  「然、然後呢?」關紅綾的心因他的描述而發冷,此刻忽然又吹起一陣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話似乎說得太滿了,聽過他的描述後,她實在不太想進入魔鬼城尋求保護,在她聽來,魔鬼城比姜謙和那一幫人要可怕萬分,她擔心此行將有去無回啊!

  「然後就沒了。」

  「沒了是進去的人就沒命,還是什麼?」關紅綾開始懷疑他的傷勢是否過於嚴重,以至於神智不清,才會興起進入魔鬼城的想法?那她可得趁現在趕快勸他打消蠢念頭才行。

  「都不是,是進去後,只要斂定心神,不去理會四周凄厲的風聲,不去理會四周各種姿態的土堆,就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他要她明白待會兒所會面對的事物,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

  「你怎麼能那麼確定?難道不會有人藏身在暗處攻擊我們?」關紅綾抱持懷疑,依然認為能不進魔鬼城最好就不要進。

  「沙依坦克爾西到了夜裡恐怖異常,一般人不敢留在那裡過夜,所以不會有人出手攻擊我們。我多次遇敵皆藏身在那兒,現下不都活得好好的?你大可放心,不會有事的。」正因為一般人對沙依坦克爾西心懷畏懼,所以沒人敢輕率地踏入,寧可繞道而行。姜謙和是往來東西兩方行走的商人,會比較篤信於神鬼之說,深怕進入怪異的地方會帶來不幸,因此他料想姜謙和等人肯定沒膽闖入沙依坦克爾西,才會決定進入躲避。

  「你真的曾經多次進入魔鬼城?」關紅綾再次向他確認。

  「我還想保住這條命,不會騙你走上絕境的。沙依坦克爾西終年狂風大作,但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嚇唬膽小的人。我看你膽大包天,為了追殺我,都追出關來了,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對你應該是小事一樁,不是嗎?」雷剎托可以感覺到她的排斥與猶豫,因此再次出言相激。

  「那是當然!」經雷剎托這麼一說,打死她都不能承認她心頭正為了要進入魔鬼城而忐忑不安。

  「很好。」目的達成的雷剎托微微一笑。

  關紅綾臉色不豫,乾乾笑了兩聲,希冀進入魔鬼城的路途還很遙遠,最好永遠都到不了。

  「姜謙和他們追上來了。」受了內傷的雷剎托,聽力仍舊靈敏。

  「這麼快?!」關紅綾吃了一驚,不捨地拍拍流星。流星載負著他們倆毫不停歇地趕路,能夠一直和姜謙和等人保持距離已非常了不得,她無法對流星有更多苛求。

  「不打緊,我們已經要進入沙依坦克爾西了。」雷剎托見沙依坦克爾西就在眼前,總算鬆了口氣。

  關紅綾膽顫心驚地抬眼看他口中的魔鬼城,只見高聳如城牆的土堆呈現在眼前,而四周飛沙走石,讓人快睜不開眼,而且她已可清楚地聽見城牆後有他所說的鬼哭神號!她不由自主地咬緊下唇瓣,再次猶豫不決。

  倏地,她聽見了姜謙和等人追趕而來的馬蹄聲,再想到雷剎托正身負重傷,不論魔鬼城裡面有無魔鬼,她勢必都得闖上一闖了!

  「希望你說的全都是真的!」關紅綾牙一咬,心一橫,毅然決然地要流星進入令她惴惴不安的魔鬼城。

  「明天天亮後,你就會知道我並沒有騙你。」呼嘯的狂風吹不散雷剎托滿滿的自信。

  關紅綾故作堅強,硬是擠出僵硬的笑容,期待明天過後,她能覺得今夜的恐懼很可笑。

  「停!」當姜謙和等人趕到時,正好見到關紅綾與雷剎托進入沙依坦克爾西的身影,他急忙忙地吆喝其他人停下來。

  姜謙和的手下們因四周吹起的狂風而畏懼地瑟縮著肩,就算姜謙和沒要他們停下來,他們也沒有膽子再追上前了。他們皆是長年往來這塊大地的人,自然曉得這裡是什麼地方,聽說凡是進入魔鬼城的人皆是有進無返,他們可不想成為下一具城中的白骨。

  「哼!這是他們自尋死路,我就不信他們進入後,還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姜謙和對魔鬼城也是抱持著謹慎恐懼的想法,他甚至不願太過靠近,以免沾染到裡頭的邪氣。

  手下們期待地望著姜謙和,等著他說出撤退的指示,他們就可以馬上自這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離去。

  「咱們走!」姜謙和認定雷剎托與關紅綾有去無回,嘴角揚起殘忍的微笑後,速速領隊離開。

  手下們爭先恐後地搶著離開,誰也不願意在這麼可怕的地方多耽擱久留。

  黑暗中的沙依坦克爾西正如其名,就像是來自陰間的鬼城,陰風陣陣,蒼涼凄厲,一陣陣鬼哭神號聲傳來,教人遍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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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魔鬼城城如其名。

  關紅綾駕御著流星進入魔鬼城後,在幽暗微光中見到四周聳立著一幢幢座落分明的屋舍,大院小戶交互穿雜,亭台樓閣亦座落其間,她還驚恐地看見有大小不一、正對著他們齜牙咧嘴的猛獸,與正準備對他們展開攻擊、拿著各式武器的人群!四周狂風大作,吹起滿地沙塵,更增添不少陰森鬼氣,教她很難不嚇得臉色死白,心下惴惴不安。

  儘管雷剎托信誓旦旦,保證沒人敢進入魔鬼城藏身於暗處攻擊他們,可是誰曉得雷剎托是否因傷勢過重而胡言亂語?所以在她沒有確定此處真的是安全之處時,她絕不敢輕易鬆懈。

  陰風慘慘,一陣接一陣;鬼聲凄凄,一聲接一聲。

  關紅綾打從腳底涼上頭頂,全身因寒冷、因畏懼而泛著雞皮疙瘩。她慌亂地左右張望,不斷警戒再警戒。

  「別理會四周的聲音,沒事的。」雷剎托感受到她的恐懼,出聲安撫她。

  「我看見有一堆人正盯著我們看,而且暗處藏有猛獸正準備一口咬斷我們的喉嚨。」關紅綾很想故作堅強,可是鬼怪的哭嚎聲過於凄厲,她實在很難鎮定下來。

  「沒有人,也沒有猛獸,就像我先前跟你提過的,你現下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一堆堆形態像屋舍、人群與猛獸的土堆。在黑夜裡,往往有許多人誤以為真有人群與猛獸躲藏其間,伺機發動攻擊,自己嚇自己,所以焦躁慌亂地四處奔走,有的因此而耗盡精力、倒地不起,有的則疑心生暗鬼,跟自己人起內鬨,自相殘殺,導致在黑夜進到魔鬼城的人有進無出,也使得眾人對沙依坦克爾西更加戒慎恐懼。」雷剎托喚醒她的記憶,再跟她說明得清楚一些。對她的關心,讓他得以暫時遺忘背部不住傳來的疼痛。

  先前就是怕她會慌亂,所以在進入沙依坦克爾西前,他已經大略向她說明過裡頭的情景,只是進入後,恐怖陰惻的鬼哭聲與各式奇形怪狀的人物、猛獸,使她忘了他先前說過的話。他完全可以理解她對此地的畏懼,也知道她同意進入此地需要多大的勇氣,他不僅不會嘲笑她,反而欣賞她勇往直前的精神。

  「那……四周那陰惻惻的鬼哭神號又是怎麼回事?」那一陣陣彷彿來自陰間的鬼哭聲,哭得她心驚肉跳的。

  「是風聲,不是群鬼聚集在一起嚎啕大哭。再者,倘若真有鬼怪藏身在此,你那麼潑辣,只消開口痛罵,包准他們會嚇得屁滾尿流地滾回陰間去,哪敢再找上你?」說到最後,雷剎托故意打趣談笑,試圖讓她放鬆。

  「我真那麼厲害,光靠痛罵就足以讓鬼怪滾回陰間去的話,怎麼卻從不見你對我感到畏懼?」她哼了哼,不苟同他的說法,但也因他的話而不再膽顫心驚。

  「老子的確是害怕啊!你瞧,老子不也被你嚇得從中原躲回關外來了?」趕往沙依坦克爾西來的路上,雷剎托皆故意藉由和她說話來分散注意力,不去想著身上所受的傷,才有辦法一路撐過來。

  「算你還挺會說話的,不過你為何說話總是要老子長、老子短的?不覺難聽嗎?」她微蹙著眉,挑他的缺點。認真說來,這男人渾身上下沒一根溫文有禮的骨頭,他簡直是粗魯至極,可是自與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後,她發現其實自己並不像嘴上嚷的那樣討厭他,且他奮不顧身地出手相救的舉動,使她對他更增添了不少好感。

  「老子又不考你們中原那勞什子的狀元,也不想當官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可不會因為旁人覺得難聽就不說。」雷剎托生性豪邁、不拘小節,絕不肯為了討人歡心而違逆自己的本性,故作斯文爾雅。

  雷剎托的話獨具一番道理,讓關紅綾一時語塞,無法再挑剔他的缺點。他的直率其實很難不讓她欣賞,因她自小跟在父親身邊,看盡自稱不拘小節、不汲汲於名利的江湖人士,實則是表面道貌岸然,意圖嘩眾取寵、言不由衷的虛偽名門人士,像雷剎托這種直言不諱、直來直往的漢子並不多見,是以她很難不對雷剎托另眼相看。

  雷剎托成功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讓她不再對所處的環境感到恐懼,於是無聲地咧嘴一笑,隨後發現自己的體力就要消耗殆盡,他不再全身緊繃,慢慢鬆懈了下來。他們人已進入沙依坦克爾西,生命不會再受到姜謙和等人的威脅了。

  「……往左,那裡有個洞穴,可以供咱們今晚棲身。」剛一鬆懈,所有試圖遺忘的痛楚便再次攻占雷剎托的身軀,他咳了下,嘴角掛著一絲鮮血,勉力開口指引她方向。

  「好。」關紅綾遵照他的指示,要流星往左行。

  此時,狂風再次大作,鬼怪彷彿就在耳畔哭泣,地上的沙礫遭狂風吹起,像暗器般,鞭韃著他們裸露出來的肌膚,宛如要阻止他們進入安全的庇護之所般。

  流星是識途老馬,儘管狂風大作,它依然堅定地踏步,準確無誤地馱負著他們進入雷剎托常常用來躲避風沙的洞穴。

  這個洞穴不是很大,但已足夠容納雷剎托、關紅綾與流星,不讓他們再飽受飛沙走石的侵襲。

  進入足以遮風棲身的幽暗洞穴後,關紅綾總算鬆了口氣。她俐落地翻身下馬,直到右足踝碰觸到堅硬的地面而傳來一陣疼痛,才讓她想起自己的足踝扭傷一事,但已來不及了。突來的疼痛使她軟腳,不由自主地痛叫了聲,整個人跌坐在地。

  「怎麼了?」雷剎托聽到她的痛呼聲,勉強坐起身,結果扯痛了受傷的背部,再次流淌出溫熱的血液,令他低咒出聲。

  「我沒事,倒是你,你的傷勢比我嚴重,該好好治療才是。」關紅綾聽見他再次爆出她聽不懂的低咒,知曉是他背部上的傷處在作祟,於是強忍痛楚,硬是撐起自己,要協助他下馬。

  「你坐著休息,這不過是一點小傷,老子根本就不放在眼裡,而且難道你忘了,老子已先服下一顆護住心脈的藥丸了嗎?」雷剎托發現她要助他下馬,忙要她休息,免得加重她右腳踝的傷勢。

  「我當然沒忘,可是你都吐血了,也不曉得你吞的藥丸濟不濟事,你最好是別再逞強了。」關紅綾不理會他的阻止,硬是要幫他。他為了救她而受到重創,她說什麼都不能棄他於不顧。

  「若不濟事,老子可沒法一路跟你談天說笑。放心,老子體內的血多得像座湖,吐一些根本就不礙事。」堂堂男子漢,若連下馬都需要她的幫助,實在是窩囊至極,因此雷剎托硬是要拒絕她的協助。

  「血多得像座湖?別說笑了!你明明就要暈倒了,何必再說這些無謂的大話?」關紅綾冷冷地嗤笑他的誇大。真不懂他在堅持什麼,若讓他自個兒下馬,他肯定會整個人跌趴在地,她不想他再加重傷勢,所以要出手幫他,這不是很好嗎?

  「這才不是大話,老子說的全是實話!」雷剎托打死不承認他真的如關紅綾所言,就快要暈倒了。他可是從小到大受過各種嚴苛考驗的雷剎托.塔希爾,他死去的父親——昔凱.塔希爾亦是鐵勒吾部族人人敬重的勇士,他豈會被小小的炸傷擊倒,丟盡父親的臉面?

  關紅綾受不了地翻翻白眼,不理會他的抗拒,也懶得與他多費唇舌,執意非要幫他不可。

  受了重創的雷剎托已無力再抗拒身體傳來的陣陣痛楚,體內四竄的氣血突然又是一陣翻騰,讓他臉色慘白地吐了口鮮血,然後整個人突然軟倒地栽下馬背!

  關紅綾眼捷手快地扶住他,但他畢竟是個大男人,關紅綾無法撐住他的重量,整個人反倒受到雷剎托重壓而往後倒臥,再次碰撞到已經扭傷的右腳,讓她痛得倒抽了口氣,一時間無力將趴臥在她身上的雷剎托移開。

  流星卸下兩人後,便踱步蹲回它的老位子,合上眼休憩。

  雷剎托溫熱的氣息吐在關紅綾耳畔,她隔著衣衫感受著由他身上傳出的源源不絕的熱力,鼻間所聞盡是他好聞的男性氣味,他的唇親密地靠在她耳畔,差點兒就能吻上她細緻姣美的耳廓。

  雷剎托如泰山壓頂般壓著關紅綾,他雖然受了傷,可骨子裡仍舊是個男人,馬上可以靈敏地感受到身下的柔軟嬌軀。她身上有著獨有的淡雅清香,教他聞了心曠神怡,瞬間遺忘自己受了嚴重的內傷,更糟的是,敏銳的感官不斷地提醒他,身下的軟玉溫香有多吸引人。她的朱唇如柔軟的花瓣,不斷地誘惑他一親芳澤……

  打從他頭一回見到她,就深受她吸引,可惜現在身上的傷使他無法付諸行動,令他不禁黯然嘆息。

  「你壓到我了。」關紅綾察覺到他突然渾身僵硬,在她耳畔傾吐出的呼息漸漸急促,她立即酡紅了臉,努力自他身下鑽出。

  關紅綾的離開,教雷剎托失望地長嘆了口氣,他失望地趴臥在地,看著嬌艷如花的關紅綾,努力克制住欲展開雙臂擁抱她的渴望。

  「你的傷口需要清洗包紮,你熟悉這裡的地形,曉得該上哪兒找水源嗎?」關紅綾感受到懸繫在他們之間那股緊張又夾雜著曖昧的氛圍,為了打破眼前的親昵,她故意提及他的傷處。

  「一來你對這裡並不熟悉,二來你的右腳扭傷了,再加上天色暗沈,不宜冒然跑出去尋找水源,為了安全著想,你得留在這裡。」雷剎托撐起沉重的身軀,坐起身,再自懷中取出一顆藥丸吞下,讓翻騰的氣血再次穩定下來。

  「話雖如此,但你的傷勢仍是需要照料。」即使在黑暗中,她依然可以感受到他灼亮的目光正注視著她,她故意避開,不理會因他的火熱注視而悸動的芳心,刻意將目光瞥向外頭。

  關紅綾在心中嚴厲地告誡自己,她已經和白君豪訂了親,所以她對於雷剎托能有的是厭惡,而非喜愛。想想他是如何三番四次地捉弄她的,他們倆不論性情或是生長環境皆是南轅北轍,她再怎麼樣也不該對他產生好感才是。

  「我已接連服下兩顆藥丸,一時半刻死不了,就由著它吧。」嚴重的內傷已穩定下來,剩下的皮外傷,也就不以為意了。

  在黑暗中,雷剎托的眼力極佳,感覺得出關紅綾刻意避免與他有過多的接觸,就連視線交會也不許,因此他也不想為難她來關心他的傷勢。

  「你傷勢頗重,怎能由著它?」雷剎托的不在乎,使她猛然拉回望向外頭的視線,轉而看向幽暗中的他。

  雷剎托的回應是不在乎地聳聳肩,自懷中取出打火石,勉強站起身,熟門熟路地點燃他懸掛在壁上的火把,驅走一室黑暗,然後一言不發,頹軟地坐回原位。

  沉默頓時籠罩在兩人之間,關紅綾望著他難得沉默低斂的眉眼,想著她為何會被他所吸引。是他的瀟灑不羈?是他的狂野粗獷?抑或是他湛藍得讓她想要沉溺其間的雙眸?

  雷剎托心頭想的亦是她,他這人天生賤骨頭,不喜歡軟趴趴、對他唯命是從的女子,像關紅綾這種比辣椒還要嗆辣、不肯忍氣吞聲的女子,反而正對他的脾胃,他之所以三番四次地逗弄她,皆因深受她吸引。

  不過,他似乎入不了她大小姐的眼,想來她是比較喜歡與她訂了親的「玉面郎君」。也是,他和那種長得像娘兒們的男人截然不同,他天生粗魯不文,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思及此,他自嘲一笑,不去理會湧現心頭的不悅。

  「你為什麼要救我?」關紅綾終於打破沉默,輕聲問。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口,她非得知道原因不可。

  「算一時興起吧。」雷剎托先前認為自己會出手救她,是因為身為男人,理所當然不能眼睜睜地見女人陷入危機而不出手相救,但現在才發現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的身影早就擱置在他心頭,所以他才會挺身搭救。但這些事他並不想告訴她,因此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有人會一時興起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嗎?」她略揚高聲兒問。

  「有啊!不就在你眼前?」雷剎托故意笑得很輕佻。

  關紅綾瞪著他,思量他話中的可信度。

  「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這人閒著無聊,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可以因為柳詩詩一句喜歡而出手搶你的珠釵,為何不能因為一時興起而出手救你?不過也可以說,我其實是另懷目的的,因為我想要你對我心存感激,如此下回我到中原去遊山玩水時,就有『關家堡』當我的靠山了。」雷剎托繼續編造理由,不讓她瞧出他的真心。

  「算了,我不管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總之你救了我是事實,我不能見死不救。」一聽到他提及他為了柳詩詩而出手搶她的珠釵,就讓她笑不出來,可是一見到他血肉模糊的背部,她就無法坐視不理。她發現流星身側綁有鞍袋,立即走近解下察看裡頭的物品。

  「你真要感激我,下回請我到『關家堡』去作威作福就行了!」他語氣輕佻。

  「你的鞍袋裡放了不少好東西。」關紅綾的注意力全在鞍袋裡,壓根兒不理會他所提出的要求。她在鞍袋內發現裝水的羊胃袋、一包乾糧,還有一件毯子,立即喜出望外地取出水來。

  「凡是生長在這裡的人,絕不會沒有任何準備就出門。」哈薩克人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生活在這塊嚴酷的大地上,出門時身上必定會帶著飲水、乾糧與毛毯,以備不時之需,他自然也不例外。

  「有這些水已經夠用了。」關紅綾取過羊胃袋坐下,謹慎地倒出些許的水沾濕帕子,小心翼翼地為他清洗曝露在外、沾染到傷口的細砂。

  「我說了,這點小傷不用去理會它,而且在這裡,水比黃金還要珍貴,不能浪費。」雷剎托想要拒絕她釋出的善意,抗拒著不讓她打理他的傷。

  「我不是傻子,當然知道水很珍貴,絕不會輕易浪費的。目前我們倆如同站在危崖邊,我想離開這個鬼地方,還得靠你帶路,你若因傷勢沉重而死去,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所以你要我別理會你的傷,那是萬萬不可能的。」關紅綾故意說著反話,不讓他察覺出她對他的真心。

  「也對,老子若不小心死在這裡,你可能就走不出這座荒漠,同樣得死在這裡了。」雷剎托露出苦笑,不再堅持己見,他確實是有責任帶她離開哪!

  「你知道就好!」關紅綾的語氣佯裝凶悍,可清洗他傷口的力道則輕到不能再輕,柔到不能再柔,就怕會弄疼他似的,眸底悄然浮現款款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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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8:52
  火把紅中帶黃的光亮將兩人的身影投射在窄小的壁上,雷剎托若有所思地凝望著,藉由影子窺看她的動作。他的心頭泛著濃濃暖意,想要衝動地回頭擁抱她的柔軟嬌軀,但以她的脾氣,他若真那麼做了,恐怕她會賞他一頓鞭子,想到這兒,他低低的笑了,因為他竟覺得吃一頓鞭子換來一記擁抱,對他而言並不是賠本生意。

  「你在笑什麼?」低沉的笑聲,挑動了她的心弦。

  「沒什麼,不過是閒著無聊想笑罷了。」雷剎托照例隨意找了藉口。

  「你可真會苦中作樂!」她哼了哼,努力以有限的水將他的傷口洗淨,再自懷中取出一瓶金創藥,輕輕撒在他受傷流血的背部。

  雷剎托的反應仍舊是低笑幾聲,他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壁上投射出的兩人身影,望著兩人幾乎要貼在一塊兒的影子,他的心頭五味雜陳,既開心又覺苦澀,這種種滋味,他活到二十五歲才初次嘗到,他想要捨棄這些複雜難解的感受,偏又無法棄捨,左右為難,難以抉擇。

  「咳,你得脫下衣袍,不然我沒法用布包紮你的傷口。」關紅綾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輕咳,要求他脫下身上的衣袍。

  雷剎托沒有出聲揶揄她的要求,聽從了她的吩咐,褪下衣袍,裸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臂膀與胸膛。

  關紅綾瞪著他充滿誘惑的結實身軀,雙頰如遭火燒灼,紅艷艷的,煞是美麗動人。

  「我一直沒機會問你,你已經將我的珠釵拿去送給柳詩詩了嗎?」她為了將注意力自他身上移開,找了話題問他。

  關紅綾臉紅心跳地再為雷剎托沒上到金創藥的傷處再上藥,隨後撕下衣擺,開始為他包紮患處,努力不去想她的手正自他背脊纏繞過他結實的胸膛,且指關節不小心碰觸到他具有彈性的肌膚,使她的血液為之沸騰滾動的異樣感受。

  「怎麼,你想去向她要回來?」雷剎托很享受她纏綁著他胸膛時,柔細的髮絲輕吻過背脊、臂膀,以及她的纖纖玉指不時撫觸過他緊繃灼熱的肌膚的滋味,那感覺好到他幾乎要申吟出聲。

  「送出去的東西,我就不會再要回來,即使贈送者不是我本人也一樣。只是江湖上眾說紛紜,有的人說你給了,有的人則說沒有,所以我很好奇,想要當面問你。」更教她好奇的是——他對柳詩詩有什麼樣的感覺?她聽聞柳詩詩艷名遠播,許多朝廷高官與名門子弟皆敗倒在柳詩詩的石榴裙下,是否他也和那些人一樣,傾倒在柳詩詩的似水柔情當中?

  關紅綾很清楚自己一點兒也不溫柔婉約、不善解人意,且正如雷剎托所說的很潑辣,會喜歡她這樣的人是少之又少,雷剎托當然也不例外,她自個兒心知肚明。

  她不期然地想起當雷剎托以炙燙的目光盯著她看時,就會使她全身發燙,宛如他在她心頭種下了一簇火苗,教她既想要呵護心中的火苗繼續茁壯,卻又害怕得想要澆熄那渴望的火苗,如此反反覆覆,使她備受煎熬。

  她想要開口問他,為何要那樣看她?當他那樣看她時,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他是否有些喜歡她?成串疑問糾結在心頭,卻始終問不出口,就這麼積壓著,幾乎要讓她喘不過氣來。

  愈想愈是心煩意亂,最後她堅定地告訴自己——雷剎托是否喜歡柳詩詩更勝於她,根本就不是她該關心注意的,她最好別再胡思亂想,就當作她和雷剎托之間什麼都沒發生,如此會比較好。

  「你很喜歡那珠釵嗎?要不要我幫你搶回來?」雷剎托低笑提議著。

  「不必了,都說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要回的必要了。」她拒絕他的提議,卻也由他的話證實了她的珠釵已被送給柳詩詩,小小的失望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真的不要?」雷剎托揚眉,話中帶著笑意。

  「對。」關紅綾語氣堅定,忙碌的小手已為他包紮好傷口,打上固定的結。

  「那太可惜了。」雷剎托不急著穿上衣袍,轉身對她咧嘴一笑,緊接著自衣袍的內袋取出瑩瑩生輝、做工精緻的珠釵在她眼前晃啊晃。

  「你不是送給柳詩詩了?!」關紅綾喜出望外地看著失而復得的珠釵,原來她的珠釵一直在他身上,她的心為此發現而變得益發柔軟發熱。

  「自從我搶了你的珠釵後,你就對我窮追不捨,我根本就沒時間將珠釵拿到『花滿樓』去送給柳詩詩。」雷剎托輕執起她的手,將珠釵擱放在她的掌心。「如今物歸原主。」大掌包覆著小手,讓她握住歸還的珠釵。

  溫熱的大掌熨燙著冰涼小手的同時,也熨燙著她的心房。關紅綾低垂著頭,看著古銅色的大掌,稍微平復的心房,再次翻騰產生悸動,有一股強烈的渴望在她心頭呼喊著,她想要更了解他這個人!

  「怎麼了?還給你還是不高興?或是你認為老子在騙你,其實早已將珠釵送給柳詩詩,卻又被老子搶回來還你?」雷剎托只看得見她的頭頂,完全看不見表情,無從知悉她的想法。

  「我沒有不高興,況且你壓根兒就沒有騙我的理由,不是嗎?只能說,我沒想到珠釵竟然還會在你身上,一時太開心了,才會說不出話來。」她抬起頭,對他綻放輕柔的一笑,可她的心卻是正對他綻放出更大、更張揚的笑容,喜悅之情充斥於四肢百骸間,讓她想要就這樣一直對他綻露微笑。

  難得一見的美麗微笑在眼前綻放,雷剎托的雙眼為之一亮,整個人彷彿躺睡在雲間,舒服快意得很,教他想要張開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緊緊擁抱,最好能緊到不留一絲空隙;最好能將她揉入心中,不讓別的男人覬覦她的美。

  這一瞬間,雷剎托嫉妒起與她訂了親的「玉面郎君」,也清楚知道「玉面郎君」永遠都會是他討厭的人。

  「開心就好,你已經幫我包紮好我的傷,現在該你了。」好不容易,雷剎托自她曇花一現的笑容及對「玉面郎君」的妒意中回過神來,大掌離開包覆的小手,將褪下的衣袍穿好,硬是吞下濃濃的不捨。

  「該我什麼?」關紅綾將失而復得的珠釵插回髮上,增添麗色的臉龐納悶地看著他。

  「你的腳不是扭傷了?經過大半天的折騰,傷勢恐怕已經加重,你伸出來讓我幫你看一下。」雷剎托擔心她的扭傷過於嚴重,明天會無法走路。

  「不用了,我沒事。」當傷患成了她,她就和雷剎托先前的表現一模一樣,不肯讓他照看自己的傷處。

  「老子瞧你一張臉老是糾結在一塊兒,就像一頭栽進蜂窩而暴躁的熊,怎麼可能像你說的沒事?快點伸出來讓老子瞧瞧,不然老子可是要用強的了。」雷剎托像強押民女的盜匪,惡聲惡氣地要她動作快,別浪費他的時間。

  「你居然敢說我像頭暴躁的熊?!」難道他不能形容得好聽點嗎?她倒抽了口氣,危險地半瞇著眼瞪他。本來想和他好好相處的,結果說不到三句話,他就又惹惱她了,他是不是故意的?

  「對,而且是頭非常暴躁的母熊,你瞧你,又發火了。」雷剎托逮著她生氣的表情,一臉得意。

  「你、你、你,我真的會被你給氣死!」關紅綾拿他沒轍,明明惹得她氣急敗壞的人是他,他還好意思說她像頭暴躁的母熊,這像話嗎?

  雷剎托趁她氣得找不出更適合的話語來罵他時,迅速出手拉過她不讓他碰觸的右腳,以輕巧的力道為她褪去鞋襪。

  「啊!好痛!」傷處突然遭到雷剎托拉扯,雖然他沒用力,仍舊使她痛得哀叫出聲。

  「哇,母熊,你的腳腫得比饅頭還大呢!」雷剎托看著她腫大的右足踝,嘖嘖出聲,表面上嘲笑她的腳,實際上心頭正泛著不捨。她這女人就是太過固執,明明腳痛到不行,還硬是逞強說不痛,讓他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

  「別叫我母熊,否則別怪我真像頭熊般,伸出利銳的爪子抓你!」關紅綾眼泛淚光,低嘶警告。

  她整個右足踝都在熱辣生疼,真的腫得比饅頭還要大。先前因為擔心他的傷勢,她壓根兒就沒察覺自己的痛楚,經他拉扯,這才發現右腳有多難受。

  「嘖!不叫就不叫。本來想說憑老子豐富的經驗,可以幫你醫治,不過照目前的情形看來,老子是沒辦法了。」雷剎托話說得粗魯,大掌卻以和言語截然不同的姿態輕撫著她腫脹的腳踝。

  「豐富的經驗?」雷剎托的撫觸,不僅讓她痛楚消減,還在心湖上掀起陣陣漣漪。

  「老子在大漠替不少扭傷的馬兒、駱駝整治過,所以堪稱經驗豐富。」雷剎托如擱置珍寶般地將她腫脹的足踝輕輕放下。

  「你一下子將我比擬成暴躁的母熊,一下子又把我比擬成馬跟駱駝,接下來你還想說我像什麼?」她沒好氣問道。

  「辣椒。你是一根紅通通、一入口就讓人嗆得直咳嗽的辣椒。」而且箇中滋味讓人嘗過後會想一再品嘗,彷彿上了癮似的。

  雷剎託情難自禁地直盯著她瞧,明亮的眼瞳寫滿狂野的渴望。他渴望她渴望得心都擰了,尤其兩人在黑夜中置身於杳無人煙的沙依坦克爾西,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外頭狂風大作,鬼哭神號,一切的一切宛如是在邀請他將慾望化為猛獸,不計後果地得到她似的。

  但他雖然狂放不羈,雖然總喜歡率性而為,男女間這檔事卻不是他說了算,況且他不是野獸,也不是無恥的下三濫,所以他再怎麼渴望得到她,也得拚命壓抑,不讓自己化為黑夜中的一頭猛獸。

  「你這人成天只會胡說八道,氣得人直跳腳!」他的眼神炙熱且狂野,讓她既想與他拉開距離,又想貼近他,感受他赤裸的胸膛在掌心的感覺。兩種極端情緒交互煎熬,教她難受至極,她只好隨意找話搪塞,不讓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曖昧繼續蔓延下去。

  「也對,老子天生賤骨頭,就愛惹人生氣。你的扭傷我無法醫治,不過明兒個我會帶你去讓巴克什醫治。」

  「誰是巴克什?」關紅綾好奇地追問。

  「巴克什指的是我們的巫醫。」雷剎托簡單地解釋。他若遇到傷勢嚴重,無法自行隨便找草藥醫治時,便會找上鐵勒吾部族的巴克什——伊木求醫。

  「好。」她不曉得他口中的巫醫替人醫治的本事高不高,但既然他這麼說,她就選擇相信他了。

  「那我們早點睡吧!明兒個天亮後,就要離開此地,以免姜謙和帶人進來察看咱們死透了沒。」雷剎托淡淡一笑,以不扯痛傷口的方式趴臥。

  「我們就睡在這裡?」他突然趴在她身畔,嚇了她一跳,他是不是睡得太靠近她了?

  「當然睡這裡,外頭正狂風呼嘯,難不成你想睡在外頭?老子事先聲明,要睡外頭你自己去,老子可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雷剎托擺明了,要嘛她就乖乖睡在裡頭,若不滿意,要到外頭睡,他也不會反對。

  眼前的她可說進退維谷,究竟是要和雷剎托一樣爽快地躺下來呼呼大睡,抑或是像個小可憐般地窩在角落,甚至是悲戚地窩在外頭,忍受狂風吹襲呢?她一時陷入天人交戰中。她咬著唇瓣認真思量時,瞄見雷剎托突然打了個大哈欠,體內不服輸的因子立即浮現。她若傻乎乎地窩在角落或外頭,讓雷剎托舒服地躺在這裡睡大覺,豈不表示她輸了?而且也太傻了!她說什麼都不能讓雷剎托以為她認輸了,要睡大家一起睡,她絕不會退縮!

  「你睡過去一點!」她伸手輕推他的手臂。

  「想睡了?」雷剎托往旁移動,挑眉看她,低沉的嗓音帶著濃濃的睡意,煞是沉醉誘人,

  「當然,難不成你以為我是鐵打的?」關紅綾試著在狹小的洞穴中盡量與他保持距離地平躺下來,雖然已經努力要和他保持距離,不過兩人間相距也不過是半臂長。

  關紅綾酡紅著臉,告訴自己放輕鬆,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不過是睡一晚,沒啥大不了的,何況她相信雷剎托是正人君子,應該不會對她意圖不軌。只是,一想到要和他躺得這麼近,她的心就無法控制地狂跳,讓她不得不擔心,她的心是否會這麼跳著、跳著,就跳出了心口,而她的心跳聲如此劇烈,是否會被他聽見?

  關紅綾嬌羞地偷偷覷向他。

  雷剎托佯裝忙碌,極力不看向她,也盡量不去想她會躺在與他多近的地方,如此方能克制狂瀾的慾望。

  「接著。」雷剎托拖過鞍帶,取出毯子丟給她蓋上。這裡的夜晚非常寒冷,方才她為他包紮時,他可以感受到她指尖傳來的涼意。這樣的天候對他而言算不了什麼,對她則不然,他不想她受涼,明日變得病懨懨的。若非這裡沒有柴薪可以撿拾,他會出去撿拾,為她驅走夜的冰寒。

  關紅綾不假思索地聽從他的話,伸手接下他扔過來的毯子,愣愣地瞧著手中的毯子,再抬頭看他。他的傷勢比她嚴重,照理說該蓋毯子的人是他,結果他還是將毯子讓給她。

  「老子早就習慣這種涼爽的天氣,毯子給你蓋。」雷剎托再拿鞍帶中的牛肉乾遞給她,讓她填填肚子。

  「謝謝。」關紅綾早就冷得全身發抖,明白自己該坦然接受他的好意,無須傻氣地拒絕。

  她的坦然接受,贏來雷剎托的爽朗一笑。他和她分享牛肉乾,節省地飲用裝在羊胃袋中的水。沙依坦克爾西對他與流星而言,就像是自個兒的窩,哪兒有水源他們倆一清二楚,所以他完全無須擔心他們會渴死在這裡。

  兩個人安靜的進食,沒有交談,卻不會覺得不自在,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連外頭瘋狂吹嘯的風也打不破此刻的祥和與籠罩在兩人之間的曖昧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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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6:59:06
第五章

  次日清晨,金燦陽光緩緩自東邊升起,照耀大地。

  當旭日初現時,雷剎托已然清醒。經過一夜休息,加上昨天服下的丹藥,他的心口已不再凝窒沈鬱。

  他睡眼惺忪地看著倚偎在懷中的人兒,如金紗般的陽光抖落在睡夢中的關紅綾身上,宛如兜頭朝她撒上一層金粉般,讓她像極了不小心墜落凡塵的仙子,美得不可思議。

  雷剎托探出手,渴望能撫上她絕艷姣好的容顏,可擔心會驚醒她,於是他修長的手指以幾乎要碰觸到她的方式,親密地描繪著她秀麗的眉、緊閉的眼、挺俏的鼻,最後停駐在嬌艷欲滴的朱唇上。

  關紅綾毫無防備地倚睡在他身畔,使他情不自禁地看痴、看傻,貪婪地希冀可以一輩子這麼看著她。

  睡夢中的關紅綾感受到陽光溫暖的照拂而幽幽轉醒,雙眸初啟,即見雷剎托嘴角噙著微笑,直盯著她看,她迷糊地看向雷剎托,衝著他嬌憨一笑,與平時的嗆辣模樣截然不同。

  「看來你應該是有睡飽,所以心情很好是嗎?」嬌憨的笑容,使雷剎托的心徹底向她臣服。

  「對,不過你怎麼會睡在我旁邊?」她有些呆愣地回他話,直到想到他正睡在她身畔,才猛然坐起身,完全清醒,迅速拉開與他的距離,雙手抱著毯子,緊緊護在胸前,狠瞪著他,暗自猜測昨夜他是否曾對她圖謀不軌。

  最教她懊惱的是,她竟然像睡死了一樣,完全沒有發現雷剎托的靠近!他該不會偷偷對她點了睡穴,然後對她上下其手吧?

  「不是我睡在你身邊,是你自個兒睡到我身邊來的。」雷剎托要她看清事實,別胡亂栽贓,他才是無辜的那一個。

  昨夜她睡得極沉,儘管有毯子覆蓋,但沙依坦克爾西的深夜太過寒冷,她抵不住夜裡的寒氣,於是自然而然地朝熱源——也就是他靠近。他睡得沒她沉,在她抖顫著身軀靠近時,他便醒來看了下,旋即以身軀為她阻擋寒風,讓她盡量不受寒風吹襲,能睡個安穩的覺。

  「你在胡謅什麼?我怎麼可能自個兒睡到你旁邊?」關紅綾直覺認定他在說謊。

  「你昨晚臨睡前躺在哪兒?醒來後又躺在哪兒?」雷剎托好笑地挑了挑眉。

  關紅綾回想起剛剛她還躺在雷剎托身邊,是因為發現不對而退了開來,回到昨夜臨睡前躺下的地方,也就是說……她昨夜是自動靠近雷剎托的?怎麼會這樣?!睡夢中的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啊?她頓時羞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不出來了!

  「知道我是冤枉的了吧?」雷剎托見她一臉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的表情,覺得有趣極了。

  關紅綾尷尬得說不出話來,幸好她沒對他做出更嚴重的指控,否則肯定丟盡臉面,笑掉雷剎托的大牙。

  「幸好昨晚你安分地睡在老子身邊,沒對老子毛手毛腳,不然老子的一世英名就盡毀在你手中了。」雷剎托見她羞窘得酡紅了臉,這無疑是在誘惑他欺負她,所以他故意繼續逗她玩。

  「誰、誰會對你毛手毛腳?!」關紅綾被唾沫噎住,差點嗆死。

  「當然是你。」雷剎托笑得燦爛奪目。

  「真正該擔心被毛手毛腳的人是我好嗎?還有,你哪來的一世英名?你忘了你根本就是人人喊打的盜匪了嗎?」他是不是太自視甚高了?

  「盜匪是有分別的,我想我應該是會讓人覬覦的盜匪才是。」雷剎托煞有其事地撫著下巴,認真說道。

  「對!那姜謙和就覬覦你覬覦到想以炸藥將你炸得粉身碎骨!」他的自戀讓關紅綾聽不下去,沒好氣地回嗆他。

  「姜謙和那個人喪心病狂,不值一提。」雷剎托愛笑的臉龐因關紅綾提及姜謙和而沉了下來,眸中燃起一簇怒焰。

  昨日姜謙和為了殺他而不顧一切地扔出炸藥,將自己的人炸得死的死、殘的殘,結果姜謙和不僅對四周的求救聲無動於衷,甚至還踹開求助的手下,這行為讓他更加看清姜謙和本性殘暴嗜血,也更加唾棄對方了。

  「他的確是不值一提。」雷剎托黯沈的臉色,讓關紅綾同樣想起昨日慘烈的場面,她的心情跟著陰鬱不快。

  「不要再想他,天已經亮了,我們得離開這裡,你的腳需要醫治。」雷剎托不讓陰鬱占據心房太久,以輕鬆的口吻對她說道。

  「好。咦?流星呢?怎麼不見了?」關紅綾頷首後,突然發現流星不見蹤影了。昨夜他任由流星睡在洞穴的一角,沒有綁縛,假如流星跑了出去,留下他們兩人,一去不返,那該如何是好?

  「沒事的,它不過是出去溜溜,待會兒就回來了。」這裡對流星而言是熟悉的老地方,何處有水源,流星非常了解,它八成是睡到清晨,養足精神後便踱步離開,到附近的水源處去喝水吃草了。

  流星對雷剎托始終忠心耿耿、不離不棄,他一點兒都不擔心流星會拋下他。

  「也是,你們倆的感情那麼好,流星怎麼可能丟下你,是我犯傻了。」流星與雷剎托感情深厚,讓她想起了身上染血、孤零零地被拋棄在大草原中的白雪。她的心泛著酸楚,喉頭猶如被石子梗住,眼眶開始發熱泛紅,不住想著被她拋下的白雪現下怎麼了?是否安好?

  「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吉馬自有天相』嗎?老子瞧白雪是匹好馬兒,沒做過啥壞事,老天爺不會讓它死於非命的。」雷剎托以輕鬆的口吻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

  「是誰跟你說『吉馬自有天相』的?是『吉人自有天相』才對!」雷剎托的胡說八道惹來她一記輕笑,心頭的陰霾因此衝淡不少。

  「馬和人也沒多大差別,聽得懂就好。」不求甚解的雷剎托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

  雷剎托的得過且過,使關紅綾搖了搖頭,懶得與他爭論兩者相距甚遠。

  「走吧。」雷剎托來到她身邊,對她伸出手。

  「去哪兒?」關紅綾望著他古銅色的大掌,遲疑了。

  「趁著還有一點時間,你該看看昨夜令人畏懼的沙依坦克爾西在白天的陽光照耀下有怎樣的風貌?」雷剎托不容她拒絕,逕自牽起她的手,要她一塊兒到外頭欣賞難得一見的美景。

  「啊!我的腳……」關紅綾被他牽起往外走,這才發現昨天扭傷的右腳一碰地便疼痛難耐,更別說要走到外頭去了。她痛得整張臉糾結在一塊兒,無助地蹲在地上。

  雷剎托見她痛到無法走路,不理會自己也帶傷,彎下腰便將她攔腰抱起,跨大步往外走。

  「喂!你做什麼?」突來的摟抱,使關紅綾嚇了一跳,她用力掙扎,想要自他強而有力的懷抱中掙脫開來。

  「你最好不要亂動,若不小心摔了下去,別以為老子會同情你,老子反而會覺得你很可笑。」關紅綾的掙扎扯痛了他的傷,但他仍裝作神態輕鬆地抱著她,走到燦爛的陽光下。

  「你快放我下來!」關紅綾不理會他的警告,一心一意只想掙脫他的懷抱,不願與他太過親暱。她不能再讓她的心因他而失控,所有的一切得回歸到跟平時一樣才行。

  「好,全都聽你的。」雷剎托倏地鬆開環抱她的雙手,讓她整個人落下。

  「啊!」他的動作過於迅速,關紅綾驚叫一聲,原本還在掙扎的雙手像擁有自我意識般,迅速攀摟住他的頸項,不讓自己難看地摔個四腳朝天。

  當關紅綾的雙臂摟上他的頸項時,雷剎托立即得意一笑,已然鬆放的雙臂再次接住她的嬌軀,不讓她摔落受傷。

  「你是故意的?」感覺到他的得意,關紅綾瞪著他。

  「你怎麼能說老子是故意的?老子全都是聽你的話去做的呢!你可別不識好人心哪!」雷剎托笑嘻嘻的,要她搞清楚,真要怪得怪她自己才是。

  雷剎托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的確是她要雷剎托將她放下的,他真那麼做了,她卻怪他,反倒顯得她在無理取鬧似的。她與雷剎托不論是武打或是鬥嘴,總是處於落敗的地位,實在讓她很不甘心。

  「你的腳腫得那麼大,想要用走的是不可能了。老子難得想當回好人幫你,你又不領情,莫非你比較喜歡用爬的?如果是這樣,你就直說,老子絕對成全你,看你愛爬多遠就爬多遠。」雷剎托大方地讓她自個兒選。

  「……用抱的。」關紅綾萬不得已地做出選擇,聲音細若蚊蚋地說道。

  「什麼?你剛說什麼?老子沒聽清楚!」雷剎托故作沒聽見,大聲詢問。

  「我說我要你抱我,別把我扔下去!這樣子你可聽見了?」關紅綾知道他故意裝作沒聽見,反正眼下只有他們兩個人,她乾脆豁出去了,在他耳畔大叫,看他還敢不敢再裝聾作啞。

  「聽見了!這下老子聽得一清二楚,你不用再大聲重複了。」雷剎托故作驚魂未定的模樣,事實上他很高興她選擇讓他抱著。身上的傷絲毫影響不了他想抱她的決心,就算他斷了一條胳臂,他想,他一定也會竭盡全力地抱緊她。

  雷剎托受到驚嚇的模樣逗笑了關紅綾,他可以憑簡短的一句話就讓她火冒三丈或是打從心裡覺得有趣,情緒總是隨著他而起伏,她不由得拿他和白君豪做起了比較。

  她對白君豪總是冷淡有禮,白君豪不會讓她氣得直跳腳,也不會逗得她笑開懷,之於她不過是淡而無味的責任,但雷剎托就不同。他不是責任,反而該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她卻與他有了不該有的親密,而且她甚至喜歡他摟抱她的感覺,這下該如何是好?真要一錯再錯?

  關紅綾唇角捻花微笑的嬌艷動人模樣,使雷剎托不由得看痴了,情不自禁地低頭與她四目相接,唇也極為靠近一再誘惑他的朱唇,渴望恣意品嘗她的甜蜜滋味。

  他放不開懷中這個女人了。初相見時,她就教他驚艷不已,多次相遇後,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是他所喜歡的,而在昨日與她貼近相處後,她的身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版上,教他不想放開她。他想要擁有她,萬分熱切。

  雷剎托注視她的眼眸寫著赤裸裸的慾望,這一瞬間,關紅綾讀懂了他眸底的想望,卻不得不裝出無知的模樣。

  「不過你的傷……抱著我恐怕會加重你身上的傷……」他極為貼近她的唇,使她的腦子糊了,好不容易才想起了他還帶傷。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何況你沒比一根羽毛重多少,想要加重老子的傷勢,你還得多作努力。」雷剎托低喃著要她別想太多,讓他緊緊擁在懷中便是。他的唇依然靠她極近,近到就要碰觸到她。

  「你不是說要讓我看沙依坦克爾西白天的風貌嗎?」她嬌喘著氣,以虛軟的聲音提醒他,一顆心因他幾乎貼上她的唇而抖顫、渴望著。

  不要再以狂野、炙燙的眼神看她了,他再繼續這樣注視她,會讓她再也控制不了那顆極亟飛馳向他的心啊!

  「是啊,你可要瞧仔細了。」她的話讓他拉回了快碰觸到她的唇,他失望地退開。

  關紅綾因他的退離而回了神,終於有辦法好好看清四周景致。她倚靠在他懷中,張大眼看著讓他引以為傲的美景。

  金燦的陽光宛如黃金般灑落在各處,她清楚看見參差錯落、宛如用刀刻鑿出的屋舍、樓閣與各式猛獸及人形,每見一處,便帶著一絲驚奇。這裡的與世隔絕、這裡的寧靜平和,無一不透露著與紅塵俗世截然不同的芳華。

  「好美。」昨夜讓她害怕的各式猛獸與人形,今晨一見,已不再具有威脅,她甚至覺得昨晚嚇得裹足不前的她很可笑。

  「可不是。」雷剎托也跟著讚嘆低喃,但他看的是倚靠在他懷中的關紅綾。燦燦金光灑落在她髮上、肩上、衣上,這是世間最美麗的畫面,她美得令他屏息,一顆心顫動不已。

  兩人身旁環伺著由上天以風刻劃的堡壘、雕鑿的人物與野獸,彷彿是這座城的男女主人,傲然頂立於天地間,共同讚嘆沉醉於眼前教人驚嘆的曠世美景。

  ※ ※ ※

  吃飽喝足的流星回到沙依坦克爾西後,雷剎托便抱著關紅綾上馬,迅速奔馳離開,一是要帶她到鐵勒吾部族落腳的草原,請巫醫幫她醫治扭傷的腳;二是為了避免姜謙和率人進入沙依坦克爾西搜尋他們的下落。他與關紅綾皆負傷在身,不宜再和姜謙和等人起正面衝突,他不介意避上一避。

  當雷剎托帶著關紅綾騎著流星接近鐵勒吾部族駐紮的大草原時,原本在草原馬背上玩耍的小孩們看見他出現,全都興奮地跟在流星背後奔馳。

  「雷剎托.塔希爾回來了!」一聲接一聲的興奮叫嚷響徹雲霄。

  孩童們發自內心的喜悅呼喊,使馬背上的雷剎托揚起真摯快意的笑容。

  「雷剎托.塔希爾帶著新娘子回來了!」孩童見到坐在雷剎托身前的關紅綾時,誤以為她是雷剎托的妻子,開心地大嚷。

  「新娘子是個漢人?!」較大的孩子發現關紅綾的膚色、穿著打扮皆與他們截然不同,赫然發現他們口中的新娘子是個漢人。

  一句漢人如同火藥般,自孩童們眼前炸開來,凍結了他們唇角的笑容,他們面色慘澹,相互凝望。

  「他們在說什麼?」關紅綾聽不懂哈薩克語,只聽得懂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孩子們口中的「雷剎托」三個字。

  雷剎托搖頭苦笑,孩童們沉重的表情、口耳相傳的「漢人」二字,在在讓他想起了永不被鐵勒吾部族接受的漢人母親,一股難言的苦澀之情立即湧現。

  「他們在歡迎我回來。」雷剎托沒讓她知道,孩童們排斥她是漢人。

  他讓流星奔過一座接一座駐紮在草原上的圓頂帳篷,帳蓬內的女人們聽見孩童們大聲叫嚷雷剎托歸來,全都走出帳篷。

  「他們是……」關紅綾好奇地看著真心喜歡他的孩子們,以及身穿連身衣裙、頭戴圓形帽,以貓頭鷹羽毛作為裝飾或白布披巾的婦女。

  草原上的孩童不分男女、年紀,都擁有精湛的騎術,讓關紅綾印象深刻,也暗暗佩服。

  「他們是我父親的族人。」雷剎托的聲音如弦般緊繃。

  「既是你父親的族人,不也是你的族人嗎?」他的說法怪異得讓她心裡打了一個突。

  「阿曼,巴克什在嗎?」雷剎托僅是淡淡一笑,並未多說什麼,轉頭以哈薩克語問著緊緊跟隨在身後的大男孩。不直呼身為巴克什的伊木的名諱,是為了表示對伊木的尊敬。

  伊木是鐵勒吾部族的巫醫,他厲害的醫術響遍整個大草原,有時候其他部族的人也會特地過來向伊木求醫,他受了較重的傷時,也會前來找伊木醫治。

  「他今天沒和其他人出去放牧,就待在最北邊的帳篷裡。」阿曼對雷剎托是一臉崇拜,可視線一轉到關紅綾身上,便充滿了敵意。

  得知伊木的所在之處,雷剎托便帶著關紅綾直奔到巴克什駐紮在草原北邊的圓頂帳篷,勒緊韁繩讓流星停步,瀟灑地躍下馬背,伸出雙臂將關紅綾抱下來,然後抱著她大步走向巴克什的帳篷。

  「這裡這麼多人睜大眼在看,你快些放我下來!」孩童們騎馬緊緊尾隨在他們身後,雷剎托將她摟抱在懷中的模樣,全讓孩童們看得清清楚楚的,更甭提有多少婦女也在看,關紅綾頓時羞紅了臉,低聲要他別踰矩。

  善於騎術的大小孩童們也來到了伊木的帳篷附近下馬,看著雷剎托抱著漢人女子去找伊木,他們立即緊隨在後,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你的腳都已經扭傷走不動了,還有心情管別人怎麼看?」雷剎托不理會孩童們驚詫的耳語,心思全放在關紅綾身上。

  「我的臉皮沒你來得厚,當然會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關紅綾的聲音低到不能再低,就怕被旁人聽見,表面上仍故作鎮定,不讓旁人看出她的扭捏、不自在。

  雷剎托不理會她的嘲諷,逕自掀開帳簾,進入巴克什的帳篷內代她求醫。

  「巴克什,我需要你的幫助。」雷剎托懷抱著關紅綾進入帳篷,一見到坐在地毯上磨製藥草的伊木,立即開口要求協助。

  「原來是你啊雷剎托,你要我幫你什麼?」留著白髯的伊木見到雷剎托,開心地揚唇,可當他的視線瞧見關紅綾時,整個人便愣了下,不由自主地攢緊眉心。

  「她的腳扭傷了,請你幫忙醫治。」雷剎托放下關紅綾,讓她坐在地毯上,好讓伊木能清楚看見她的扭傷。

  關紅綾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老者,他的打扮和雷剎托相似,皆穿著以皮革縫製的衣袍。她好奇地偷偷打量伊木的帳篷,帳篷的空間不大,但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所有生活中所需具備的物品,這裡頭一應俱全。

  她聽著雷剎托和老者以哈薩克語交談,沒一句她聽得懂,於是她觀察著兩人的面部表情,發現雷剎托對老者十分敬重,而老者亦展露出對雷剎托的喜愛,可是眉宇間卻透露著他正為某件事感到困擾。

  「她扭得挺嚴重的,不過不要緊,只要抹個幾天的藥,就會消腫,能夠和平時一樣行動自如了。」伊木仔細看著關紅綾的傷處,緩緩說道。

  好奇的孩子們全擠在伊木的帳篷口觀看,有的被擠到後頭去,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踮起腳尖,問著前方關於裡頭的動靜。

  「那個漢人女子扭傷腳了。」站在前頭的阿曼將最新情況報告給後頭的孩子知曉。

  「原來她受傷了,所以雷剎托才會急著來找伊木。」後頭看不到的孩子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可是她和雷剎托究竟是什麼關係?為何要雷剎托帶她來找伊木?她不會真的是雷剎托帶回來的新娘吧?」一名小男孩憂心忡忡地問著。

  「雷剎托,這位漢人姑娘是誰?你不會真的和她成親了吧?」伊木聽見孩子們的交談,仔細地上下打量著關紅綾。眼前的姑娘的確是美艷動人,可是最教人不容忽視的是——她是個漢人。伊木不希望好不容易被族人接受的雷剎托會重蹈覆轍,犯下和父親相同的錯誤,最後被逐出鐵勒吾部族。

  「她是一位朋友,我們並沒有成親,不過是在路上遇到了點麻煩,使她扭傷了腳,所以我才會帶她過來讓你醫治。」雷剎托明白伊木在擔心什麼,淡淡說道。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伊木鬆了口氣,不再面色沉重。

  孩童們聽到雷剎托說他與關紅綾是朋友,全都開心得笑顏燦燦。

  「姑娘,我瞧你的穿著打扮,應該是漢人對吧?既然你是雷剎托的朋友,就是我們鐵勒吾部族的貴賓,歡迎你。」伊木炯炯有神的雙眸看向關紅綾,以漢語跟關紅綾交談。

  「謝謝您,老丈。」雖然關紅綾並不認為她和雷剎托是朋友,不過現下她人在雷剎托的地盤上,他怎麼說就怎麼是了。

  「姑娘不用如此客氣。」關紅綾有禮的舉止,讓伊木看了很喜歡,他呵呵地笑了兩聲,一點兒都不介意接待漢人為賓客。只要她沒有要和雷剎托成親,那她就是鐵勒吾部族的上賓。

  「老丈,我的扭傷不打緊,雷剎托他傷得比我還嚴重,昨兒個他被炸藥給炸傷了背部,還受了內傷,您能否幫他看一下?」關紅綾急切地關心道。雷剎托的傷勢比她更嚴重、更需要馬上處理。

  「你怎麼都沒說?」正在找藥膏的伊木聽她這麼一說,抬眼瞥了雷剎托一眼,找到藥膏後,先為關紅綾腫脹的右足踝上藥膏,包紮好。

  「昨天我已先行服下丹藥,不礙事,晚點處理沒關係。」雷剎托聳了聳肩,在他心裡,處理關紅綾的扭傷為最優先的事。

  「就算已服下丹藥,也不是馬上就好,怎能說沒事?」關紅綾不許他輕忽自個兒的傷勢。

  「讓我看一下,不過,你怎麼會被炸藥炸傷?」處理好關紅綾扭傷的伊木要雷剎托背過身去,好讓他看清傷口。

  「呃……就是……」關紅綾此時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伊木看起來是個好人,他恐怕不曉得雷剎托搶了姜謙和貨物的事,若讓伊木知道雷剎托幹了啥好事,可能會大受打擊。她不想伊木傷心,所以努力想著合理的解釋。

  雷剎托乖乖背過身去,褪下衣袍,裸露出健壯的上半身,讓伊木檢查他的傷勢。他知曉關紅綾正努力想著他們遭受攻擊的理由,她為他著急、想要隱瞞實情的模樣,不僅在他的心湖激起了浪潮,更讓他再度興起了不放手的念頭。

  「這回要殺你的人是誰?」伊木解開縛綁在雷剎托胸膛上的紅布條,眉心舒坦地看著已止了血的傷處。雷剎托縱橫大漠,結下了不少仇家,他無法正確猜出是誰要雷剎托的命。

  關紅綾聽伊木這麼一問,立即明白,原來伊木也曉得雷剎托仇家滿天下,看來是她想太多,根本就不用幫雷剎托隱瞞實情。

  「那人不值一提,你別擔心。」雷剎托不肯讓伊木曉得是誰下的手。

  「你哪回不是這麼說?總而言之,你要小心。」伊木再自木匣子取出另一罐調配好的黑色藥膏,塗抹在雷剎托的患處。

  「我會的。」雷剎托微微一笑,敷衍著伊木。

  關紅綾沒介入他們的談話,雷剎托不想讓伊木知道對頭是誰,那麼她也不會多嘴地說出來,她關切地看著伊木將藥膏塗抹在雷剎托的傷處。

  伊木為雷剎托抹好藥膏,包紮好後,再為他診斷內傷。

  「幸好你有自行先服下丹藥穩住內傷,否則怎有足夠的力氣撐到現在。待會兒我會熬湯藥給你喝,好醫治你的內傷。」伊木說著。

  「好,麻煩你了。」雷剎托微微頷首。

  「還有,在你的內傷尚未治好的這段日子,最好是安分點。」伊木可不許他胡來,再次叮嚀。

  「我會的。」雷剎托回答得很爽快,至於做不做得到,就另當別論了。

  「姑娘也是,右腳盡量別使勁。」伊木再轉頭交代關紅綾該注意的事項。

  「是,謝謝您,老丈。我姓關,您直接叫我紅綾就行了。」關紅綾態度恭敬。

  「好,那我就叫你紅綾了。在休養傷勢的這些天,你們就先住在部族裡,我會去問娜娃,看紅綾能不能暫時睡她那兒。」整個鐵勒吾部族就娜娃是與女兒獨居的寡婦,其他人家中皆有成年男子,不適合收留關紅綾。

  「她不住娜娃那兒。」雷剎托馬上否決了伊木的提議。

  「為什麼?」伊木一愣,不明白他為何不同意。

  「突然要娜娃讓她暫住,恐怕娜娃會覺得不大方便,我會另外再為她搭一座帳篷。」雖然族人天生熱情好客,可是父親為了漢人母親而被驅逐出部族的事,許多人都還記憶猶新,今天族中婦女看見他騎馬帶著關紅綾前來,不免會與陳年往事聯想在一塊兒,恐怕會對關紅綾存有疙瘩,與其硬將關紅綾塞給娜娃,增添娜娃的困擾,不如他再另外搭一座帳篷讓她住,如此會省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就這麼辦吧。」雖然雷剎托說與關紅綾是朋友,但伊木總覺得事情沒雷剎托說得那樣簡單,伊木睿智的眼眸看見了隱藏在雷剎托眸底的炙熱,讓他不得不擔心。

  再者,方才他為雷剎托治療而解開暫時包裹著雷剎托傷處的布條時,發現了那鮮紅色的布是由關紅綾的衣衫而來的,這證明她細心照護過雷剎托的傷勢。她對雷剎托有什麼感覺?真的只是朋友嗎?

  關紅綾看著雷剎托,發現他回到部族後,整個人變得比較沉靜,不太愛笑,和她所熟知的那個愛咧嘴笑的雷剎托像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她不曉得雷剎托為何會突然轉變,心下覺得怪異。

  至於她,她的心也變得怪異、無法掌控。知道得暫且留下後,她心頭竟猛然湧現出莫名的喜悅。理智告訴她,她若聰明,最好是馬上向雷剎托及伊木告辭離開,如此一來,就什麼麻煩都沒有,她也能好好掌控住她的心,可是她卻不想那麼做,她想要暫時留下來,想要趁這個機會多了解雷剎托。

  雷剎托感覺到她的注視,靜靜地看著她,眼中常有的戲謔早已退散,剩下的是湛藍的孤寂,彷彿有千愁萬緒堆疊在心頭。

  關紅綾的心彷彿猛然被重擊了下,為他而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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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雷剎托以最快的動作為關紅綾搭起一座圓頂帳篷,座落在草原北端,與伊木的帳篷隔一小段距離,但又不會相距太遠,而他就暫時落腳於伊木的帳內,只消她有需要,隨時可以走過來找他。

  雷剎托特別派了個小女孩——迪娜到關紅綾帳內,幫忙照料她的需求。

  迪娜帶她去梳洗過後,便協助她換上哈薩克族年輕女性的服飾,因為她的裙擺為了包紮他的傷處早已撕裂,雷剎托料想穿著已毀損的衣衫,定會讓她渾身不自在,所以找來哈薩克族的女性服裝讓她換上。

  「我聽大家說,你和雷剎托是朋友,這是真的嗎?」協助關紅綾穿衣的迪娜懂得漢語,以棕色的雙眼看著關紅綾問道。

  關紅綾頭戴著名為「塔合亞」的紅色圓形帽,它以金絲絨線繡花,並用珠子鑲飾成各種美麗的圖案,再以貓頭鷹羽毛做為帽纓。她身上穿紅色連身裙,脖子與雙腕皆戴有雕琢花草紋的銀飾,腳踩黑色、繡有紋樣的薄底皮靴,整個人活脫脫就像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哈薩克姑娘,教身為小孩的迪娜都看傻了。迪娜相信,雷剎托若瞧見了,一定也會驚為天人。

  美麗的關紅綾突然和雷剎托一同出現在部族,使鐵勒吾部族的女人們議論紛紛,皆在臆測她是否真如雷剎托所說,僅僅是朋友?若真是朋友,那倒也奇怪,因為孤男寡女同行,總是容易啟人疑竇。若雷剎托撒了謊,與關紅綾不是朋友,那他們兩個會是什麼關係?

  鐵勒吾部族的女人們不安的耳語在草原上私下傳遞,小孩與老人們同感不安。雷剎托是族裡難得一見的勇士,他甚至比他死去的父親昔凱更受族內男女老幼喜愛,倘若雷剎托跟關紅綾真有什麼,恐怕會步上他父親的後塵,遭到驅離,這是眾人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我和他可以說像是朋友,又不太像。」關紅綾愣了下,不想欺騙迪娜,卻也不知該如何說明她和雷剎托之間的關係。以前可以稱為敵人,但現在就不行了。

  「我不懂,是朋友就是朋友,不是朋友就不是朋友,為什麼說像又不太像?」迪娜不了解地搖頭。

  「別說你不懂,連我自己也不懂。」關紅綾嘆了口氣。

  「你該不會想要嫁給雷剎托吧?」迪娜直接問出她最關心的重點,只要關紅綾不和雷剎托成親,那就什麼事都沒了。

  「我不可能嫁給他。」關紅綾搖頭。

  「為什麼?」十歲大的迪娜執意非問到底,她其實也是代替族中其他人來向關紅綾探口風。倘若她有意嫁給雷剎托,那麼大夥兒說什麼也要想辦法阻止這段不該有的情緣。

  「因為我已經與人訂親了。你為何會覺得我想嫁給雷剎托?」關紅綾不解,她嫁是不嫁雷剎托與迪娜有何關係?

  「大家看你和雷剎托一同回到部族,都是這麼猜的。還好你已經訂了親,不過若你真想要嫁給他也不成,沒有人會同意的。」迪娜說出女人們臆測的耳語。

  「為什麼?」儘管關紅綾無意嫁給雷剎托,但仍想知道為何會沒人同意?她初來乍到,卻能明顯感受到鐵勒吾部族的人看向她的眼神帶著敵意,為何眾人會不喜歡她?她並未做出不得體的事來,實在是完全想不透。

  「因為我們不與漢人通婚。雷剎托若娶你,他會被驅離部落,永遠不能回來。況且大家都知道阿達依部族的莎雅喜歡雷剎托,想要成為他的妻子。莎雅是阿達依部族裡最漂亮的姑娘,雙方族長也認為他們倆很相配,他們倆遲早會成親。」迪娜提及愛慕雷剎托的莎雅,對於莎雅和雷剎托的婚約,雙方部族的人可都是樂見其成。

  「那很好啊。」關紅綾靜靜地聽迪娜提及雷剎托的婚事,淡然道。

  得知雷剎托已有對象的事,使她的心口瞬時感到很不舒服,像是突然被鞭子猛抽了下,差點讓她喘不過氣來,可她完全沒表現出來,一臉的風平浪靜。

  怪了!她為何要為雷剎托娶那個叫莎雅的姑娘而感到不開心?雷剎托要娶誰根本就不關她的事,何況她早有了未婚夫婿,何必管這麼多?等她傷勢好轉,就會離開此地,不再與雷剎托見面,所以壓根兒無須為了迪娜說的話而耿耿於懷。

  「我也覺得雷剎托和莎雅成親很好。雷剎托從前因為他爹娘的關係吃了不少苦,但現在可不一樣了,他是我們鐵勒吾部族的勇士,族裡的人都喜歡他,除非他瘋了,否則他不會傻得做出讓大家失望的事來。」迪娜聽她這麼一說,總算放心了。

  「為什麼雷剎托會因為他爹娘的關係,吃了不少苦頭?」關紅綾聽出迪娜話中有話,好奇地追問。

  「你和雷剎托不是朋友嗎?他怎麼會沒告訴你?」迪娜一臉納悶。

  「我們很少聊彼此的事。」關紅綾輕描淡寫地說。她與雷剎托的關係根本就還不到會聊彼此的事。

  「沒關係,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跟你說。」迪娜爽快地說出雷剎托的爹娘成親以及他幼年遭受鄙視、不被族人接受的陳年舊事。

  關紅綾沉默不語地聽著迪娜陳述,聽得愈多,才愈明白為何雷剎托回到鐵勒吾部族後笑容就減少了,眼眸也滿布愁緒,想來他定是想起了早逝的父母以及自身從前的遭遇,難怪他會笑不出來,換作是她也絕對無法開懷大笑。

  她可以理解雷剎托為了贏得各部族的認同所做出的各種努力,因為他想讓各部族的人都知道,他會以血和汗來挽回父親失去的名譽與榮耀,而他也成功的做到了。

  她心下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努力與毅力,而她那原先就感到不舒坦的心,也為雷剎托的遭遇而變得更加難受。她想像著年幼的雷剎托是如何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下傲然挺胸,如何咬牙熬過每一次的冷言冷語,這樣的他很難讓她不為他心疼。

  「雷剎托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先前有個叫姜謙和的漢人商旅,經過我爹放牧的草原時,見到我爹飼養的肥羊,便隨便丟了幾個碎銀子給我爹,也不管夠不夠、我爹賣是不賣,硬是搶了好幾頭去,說是要半途宰殺來吃,這已經不是姜謙和頭一回做這樣的事了。雷剎托從中原回來知道後,說要讓姜謙和賠償損失,就去找姜謙和算帳,然後帶回一堆珍奇的瑪瑙、琥珀與琉璃。」迪娜一談起雷剎托的好,就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沒了。

  「雷剎托去搶姜謙和全是為了替你爹出氣?」關紅綾大吃一驚。

  她猶清楚記得,昨日姜謙和找上他時,她問雷剎托為何搶奪姜謙和的貨物時,他回她:閒著也是閒著,不搶白不搶。他的回答誤導了她,讓她誤以為雷剎托是貪圖享樂的盜匪,恣意打劫往來商旅。

  他為什麼不肯說清楚?為什麼要讓她誤會他?

  「其實也不全是為我爹出氣,咱們族裡有好多人也都吃過姜謙和的虧,他和他的手下不是騙走我們族人寶貴的東西,就是用一點點銀子,硬是搶走我們的寶物,族裡的人都很討厭姜謙和與他的手下,可是又打不贏他們。這回雷剎托幫大夥兒出了口惡氣,搶了姜謙和的貨,將所有貨物分配給族裡吃過姜謙和虧的族人,我想下一回姜謙和就不敢再隨便欺負我們族人了。」迪娜談起雷剎托英勇的事跡,漂亮的眼眸不禁閃閃發亮,小小臉蛋寫滿崇拜之情。

  「原來如此。」關紅綾透過迪娜對雷剎托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整個人受到不小的衝擊。她寧可雷剎托是她先前以為的任意妄為、無惡不作的盜匪,也不要他是個會為族人出頭、有著沉痛過往的血性男子。對他了解愈深,她將會愈難掌控早已悄悄馳向他的心扉。她究竟該如何是好?

  關紅綾再也隱藏不了一顆心不住地為雷剎托泛疼的事實,這樣的雷剎托,她可割捨得下?

  迪娜神情快樂地將雷剎托描述成開天闢地以來,千古難得一見的大英雄,口沫橫飛地講述他的英雄事跡,唯恐天下不知。

  ※ ※ ※

  伊木的帳篷內充滿濃濃的藥味,伊木以布滿皺紋的雙手,將熬好的湯藥遞給雷剎托。

  雷剎托盤腿坐在地毯上,接過碗,不怕燙口地將墨黑苦澀的湯藥一飲而盡。

  「你今天帶回來的關姑娘很漂亮,我瞧她比阿達依之花的莎雅要更美麗。」伊木睿智的眼眸望向雷剎托,沒有其他人在場,他便和雷剎托談起關紅綾。

  「這世間漂亮的女人多的是。」雷剎托淡淡說道。

  「話是沒錯,可我總覺得你帶回來的關姑娘與眾不同。」伊木繼續緩緩說道。

  「這世間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是嗎?」雷剎托故意表現出聽不懂伊木話中的涵義。

  「沒錯,可她卻使我想起了當年你父親帶著你母親回到部族的情景。」伊木明亮的眼眸因回憶而微微出神。

  伊木提及父母,使雷剎托的唇抿成一直線,全身繃了下,旋即又放鬆,回覆閒適的姿態,不願讓人看出父母的事對他所造成的影響。即使已事隔多年,但再從別人口中提起,依然會使他痛得汩汩淌血。

  「雷剎托,你是個聰明人,知道我在擔心什麼是不?」伊木的眼神復又清明地看向雷剎托。他實在無法不擔心,從前未曾見過雷剎托帶朋友回部族,這回不僅帶回來,且還是個漂亮的姑娘,倘若雷剎托帶回的是別的部族的姑娘,他絕對會高興地宰羊和其他族人慶祝,但……為何偏偏要帶回漢家姑娘?

  「在我看來,這世間沒啥事值得擔心,就算天真要塌下來,一直窮擔心,天也不會因此就不塌下。」雷剎托曉得伊木在擔心什麼,他偏就不馬上道破,因為他認為不管他對關紅綾抱持怎樣的看法,除了關紅綾本人外,其他人都沒資格替他作出決定。

  「雷剎托,我看得出你的雙眸因關姑娘而灼亮,這種情形前所未見,你說我能不感到不安嗎?我真的不希望你犯下和你父親相同的錯誤。」伊木長嘆了口氣,苦口婆心地勸他回頭。

  「巴克什,你也覺得我爹和我娘成親是錯誤的抉擇?」雷剎托斂去眼底的閒散,將不滿與怒火蘊藏於胸臆間,專注地看著伊木。

  「我當初也希望你爹娶的是別的部族的姑娘,而非你的母親。」伊木老實坦言。

  「你們無法接受我母親,不是因為她無法融入族人,或是性情不討喜,純粹因為她是漢人,所以不喜歡,是嗎?」明明早就知道答案,雷剎托還是非要伊木親口說出不可。

  「你母親的性情並沒有問題,我見過她幾次,她是個溫和善良的女人,倘若她不是漢人,我想,會有許多族人喜歡她。」伊木低沉著聲承認。

  「單單因為她是漢人,你們就決定討厭她到底了。」雷剎托冷冷一笑,這答案從來就不是他能夠坦然接受的,從來就不是。

  伊木沉默,無法否認。他們因為不喜歡、無法接受,所以便視雷剎托的父親為叛徒,完全將雷剎托的父母排拒於外。

  「那麼你說,鐵勒吾部族的父親與漢人母親所生下的我是哪裡人?鐵勒吾部族人?漢人?」雷剎托神色冰寒,再問。

  「你當然是鐵勒吾部族的勇士。」伊木回答得斬釘截鐵。

  「二十年前,你們也像憎惡我母親一樣地憎惡我,沒人認為我是鐵勒吾部族的人,不是嗎?」雷剎托故意提醒伊木。當他小時候無法違抗他的命運時,沒有人承認過他,直到他戰勝種種加諸於身上的磨難,族人才承認他是屬於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這樣的接受,只會讓他覺得愚蠢且可笑。

  雷剎托說的是不容爭辯的事實,使得伊木啞口無言。

  「假如我幼年時就餓死在荒漠,或是一輩子過得渾渾噩噩,我敢肯定永遠都不會有人站出來說我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事實就是如此殘酷,伊木不承認也不行。

  「從前是我們錯待了你。」伊木再次長嘆了口氣,過去族人們對雷剎托的錯待已經無法挽回。

  雷剎托的唇角掛著譏諷的笑容,看著伊木身後的木櫃,一瞬間恍惚,想著自己為何又回到了鐵勒吾部族來?

  他不屬於這裡,這裡也不屬於他,他的心難受翻騰,想要尋求平靜,卸下所有的不愉快。

  而在此時,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關紅綾的身影,他渴望見她,渴求她好聽的嗓音、柔軟的撫觸能夠撫平積鬱在他內心多年的傷痛。

  「我們的錯誤,讓你感到不悅是一定的,但我還是要肯定的告訴你,你是鐵勒吾部族的人。」伊木放眼未來,希望能夠彌補過去的錯誤。

  「雖然我人來到部族裡,但我卻不像你這般肯定。如果我想要,部族裡的規定是約束不了我的。」雷剎托要伊木知道,只要是他想做的,就算部族裡的人都反對,也阻止不了他,因為他們的反對對他而言,什麼都不是!

  「這話是什麼意思?」伊木的心陡然一顫。他早知道雷剎托不受拘束的性情,但沒想到他會無視部族古老的規定。

  「被驅離或是被唾棄,對我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癢,或許我在外貌上承襲了我父親,但性情並不,我不會像他一樣,不被認同就終日鬱鬱寡歡。天地如此廣闊,不會有容不下我的地方。」雷剎托的眼底寫滿自信,他自由來去慣了,沒有人能限制他。

  「難道你真要跟關姑娘在一起?」伊木嚇得慘白了臉。

  「只要我喜歡她,就會不顧一切地和她在一起。」雷剎托斬釘截鐵地告訴伊木。

  他本就是浪蕩不羈的人,鐵勒吾部族的規定根本就規範不了他,況且他對部族裡的人存有的感情愛恨交雜,既恨他們無情地對待他的父母,偏又放不下遭遇困境的族人,兩種極端情緒相互交雜,常使他的心陷入痛苦掙扎。

  他偶爾出現,幫助大家,並不表示他要長久留下,他若想離開,隨時都會走人,誰也留不住。

  至於關紅綾,早已走進他心裡,他已無法將她割捨,豈會因部族不成文的規定就將她自心房驅離,佯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不,他永遠都辦不到。

  「你真要為了她,背棄你的族人?」伊木痛心,抖顫著唇問。

  「如果我愛她,你們又容不下她,我會那麼做。」族人二字讓雷剎托冷冷一哼,但他沒糾正伊木的錯誤,他不是個會犧牲愛情的人,伊木應當已清楚明白這一點。

  「……我知道了,唉!」雷剎托眸底的堅定,使伊木頹喪地垂下雙肩,心情無比沉重。

  族長與族人們絕對不會容許雷剎托娶漢人女子為妻,而雷剎托又不是個會妥協的人,他彷彿已可看見雷剎托帶著關紅綾離開他們的畫面,他們就要像失去昔凱一樣地失去雷剎托了。

  「在她短暫停留在此的期間,巴克什,我不希望你因剛剛的談話而討厭她。」雷剎托明白族裡有太多人對關紅綾的出現產生疑問,他不希望她所見到的每個人都對她懷有敵意。

  「你放心,我不會對她失禮,至於其他人怎麼想,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伊木並不討厭關紅綾,只是一想到她是個足以左右雷剎托去留的漢人姑娘,他就頭疼。

  「謝謝你。」雷剎托真摯地向伊木道謝。

  伊木的反應是搖頭苦笑,他已可預見雷剎托與關紅綾將在部族裡掀起軒然大波。伊木誠心地向薩滿神祈求,最終能讓一切事端圓滿落幕,畢竟雷剎托遭受的苦難已經夠多了,不該再讓他受到磨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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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7 07:00:54
  夜幕低垂,萬里無雲,滿天星斗,如珍珠般妝點著黑沉的天空,幽暗中透著盈盈光輝,美得教人心蕩神馳。

  關紅綾用過晚膳後,便走出帳篷,屈膝坐在草地上,若有所思地凝望廣闊天際。

  自她進了雷剎托特地為她搭起的圓頂帳篷後,就沒再見到他,一直是小迪娜陪伴在她身邊,就連用晚膳時,也是迪娜出去端過來給她。據迪娜說,她是女客,不能與雷剎托和族裡的其他男人同席用膳,而族中其他婦女各有家務要張羅,所以才會單單迪娜一人陪她一塊兒吃。

  她尊重鐵勒吾部族的習慣,迪娜告訴她該怎麼做,她就怎麼做,不願冒犯族裡的規矩,替雷剎托增添無謂的麻煩,但因迪娜先前告訴她,有關雷剎托爹娘與他幼年所遭遇的事,全都在她心裡發酵,也因此讓她食而無味地吃著迪娜所端來的豐盛晚膳。

  「我到底是怎麼了?」她的下巴靠在膝蓋上,無奈地低喃。

  為何雷剎托的身影會滿布心頭?為何要一再回想雷剎托的幼年遭遇?那全與她無關,不是嗎?她的心閒著沒事,何必為他揪疼?

  況且,她原先是要來痛宰雷剎托的,怎麼到了後來卻與他一道出生入死,還來到他父親的部族?簡直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你怎麼一個人窩在這裡哀聲嘆氣?難道迪娜為你送上的晚膳不合你的胃口?」關紅綾的哀聲嘆氣,讓出帳過來尋她、想讓沉痛的心靈獲得平靜的雷剎托眉心微蹙。

  「迪娜送來的晚膳很好吃,我會嘆氣是因為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倒是你,怎麼沒待在帳篷裡休息,走到這裡來?」雷剎托的突然出現,讓關紅綾結實嚇了一跳,她杏眼圓瞠地看著雷剎托。

  洗過澡,換上乾淨皮衣、褲的雷剎托顯得英姿煥發,宛若異教神衹般傲然矗立,教她忍不住著了迷。

  雷剎托原以為關紅綾不適合哈薩克的裝扮,想不到她穿上哈薩克衣衫後一點都不突兀,她美得像是自小就騎馬縱橫在草原上的哈薩克姑娘,教雷剎托為之心蕩神馳。

  「我和你一樣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不過我大方地和你分享過陽光下的沙依坦克爾西的美景,難道現下你要小氣得不肯和我分享草原的美麗星空?」雷剎托隨意找了個藉口,沒讓她知道他和伊木交談的內容以及他的心痛,輕笑著坐到她身旁。

  「這方美麗的天地可不屬於我,我怎麼可能獨享。」關紅綾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花。

  輕淺的笑花具有勾魂攝魄的魔力,看得雷剎托痴痴然的。

  兩人之間始終有一條看不見的情絲不斷地在牽引,誘惑彼此靠近,再靠近。

  「很漂亮對吧?」雷剎托來到她身邊,雙臂枕在頭後,慵懶地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果然,有她在身畔,他那流淌著痛楚的心就會慢慢恢復平靜,不再疼痛地提醒他悲傷的記憶。他無聲地逸了口氣,釋放悲傷。

  「的確是很漂亮。」雷剎托愜意地躺在身畔,使關紅綾心頭小鹿亂撞,她克制自己將視線牢牢地鎖定在燦爛的星空上,不要看他,以免不小心就沉溺在他的眼瞳中。

  「你的腳踝可還會疼得厲害?」雷剎托關心地問道。

  「不疼了,你們的巫醫果然醫術高明,經過他的治療,我的右腳踝不再腫得像饅頭了。反倒是你,你的背不是受了傷,這樣躺著不疼嗎?」她自我調侃,原先一直努力克制著不看他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帶著憂慮轉向他。

  「就像你所說的,我們的巫醫醫術高明,我的背經過他上藥治療後,甭說是躺在地上了,就算是要在地上打滾,也沒問題。」雷剎托雲淡風輕地同她耍嘴皮子。

  「那你的內傷呢?可也被他治好了?」她挑眉問。

  「好了一半,就快要痊癒了。」雷剎托咧嘴一笑,露出潔白好看的牙齒。

  「又在胡說八道了。」伊木的醫術再厲害,也不可能讓雷剎托的內傷馬上好轉一半,關紅綾壓根兒就不信他的吹噓。

  「胡說八道好啊!瞧我日子過得多輕鬆愜意,像你那樣正正經經地過日子,我反倒覺得無趣。」雷剎托故意對她綻露一記更張揚的閒散笑容。

  「是嗎?」關紅綾發現他習慣以胡說八道將曾經有過的傷痛粉飾太平,她的心為他刻意展現出的不在意而刺痛,眼波流轉,裝盛憐惜。

  雷剎托的心結實地為她眼中的憐惜所擊中,震得他說不出話來。

  敏銳的感官在在提醒他,他真真切切地喜歡眼前這個女人,不管他再怎麼佯裝無事,說再多亂七八糟的話,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他要她!

  雷剎托的目光再次使她全身發燙,她的眼瞳幾番要逃避他目光的追逐,偏又情不自禁地被其中的湛藍吸引,深深陷入其間。

  「我突然發現,自你回到部族後,講話似乎與在外頭不同,不再自稱老子了。」為了打破籠罩在兩人之間的曖昧情障,關紅綾特意轉移話題。

  「是嗎?」雷剎托的嗓音低沉且充滿誘惑,灼灼目光依舊停駐在她身上,宛如就算要千百年都這麼凝望她,他也不會感到厭倦。

  「你不可能會沒有自覺吧?我在想,你應當是回到部族後,言行就變得比較收斂了。」他的嗓音過於誘人,讓關紅綾的喉頭縮緊,眼眸慌亂地自他身上移開,就怕受到他的影響。

  接下來她還要跟他說什麼?或是告訴他,她要回帳篷休息了,好逃避這一刻的親密氛圍?關紅綾心慌意亂,苦思下一步。

  「或許吧,鐵勒吾不是我的部族,身為訪客,總該守點規矩,不應太過張狂,不是嗎?」雷剎托自嘲一笑,眸底再次浮現傷痛。

  「你若不是鐵勒吾部族的一份子,那你屬於哪兒?」她感受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凝,那讓她走不開,也不想走。

  「老子就屬於這天地間啊!愛上哪兒就上哪兒,沒有一個地方束縛得了老子。」雷剎托以輕佻的口吻回她,掩飾著那抹傷痛。

  他的滿不在乎,看在她眼裡,是用來欺騙世人,隱藏內心傷痛的方法,看得她的心宛如被劃了一刀,汩汩淌出血來。

  關紅綾的眼眸盛滿不捨,讓雷剎托以為已復原結痂的傷口再次熱辣生疼,疼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他需要他的平靜!

  雷剎托猛然坐起身,晶亮的眼眸怔怔地望著她,右掌輕輕覆蓋住她的雙眸。

  突來的撫觸,教關紅綾眼睫顫動,緩緩合上,她不曉得自己為何不退開來,要任由他親密地撫上她的眼,僅知道她暫時不想退開,還不想。

  「不要這樣看我。」雷剎托低啞著聲,痛苦低語。

  「怎樣看你?」她的聲音虛軟嬌柔,放任眼皮感受他掌心傳來的溫熱。

  「宛如你已洞悉一切。」他的聲音嘶啞中帶著傷痛。

  「……」飽含苦楚的嗓音掐住她的心口,教她難受得眼眶發熱。他是否看出她已經知道了他幼年的事?

  「你可知道,你這樣看我,會教我情不自禁……」他傾身向前,最後的話語淹沒在雙唇間。

  初嘗到她的甜美,讓他整顆心火熱燃燒,所思所想盡是她,再也容不下其他。

  火燙的唇間接觸,讓關紅綾駭了跳,心陡然失序狂跳,她既想沉醉在他所帶給她的溫柔吻觸,又意識到這樣是不對的,她不該放縱心緒,於是用力拉下他掩蓋住她雙眼的掌心,退離了他的唇。

  「你不該這樣。」朱唇顫動,芳心悸悸。

  「為何不該?」他們的唇不過是輕輕碰觸了下,這樣還不夠!雷剎托熱切渴望能夠恣意品嘗她的甜美,因此聲音變得更為濃醇。

  「你知道我已經有了未婚夫婿,不是嗎?」提起白君豪,她的聲音苦澀極了。

  「我不在乎。」他低啞著聲說。她的未婚夫對他而言是不存在的,因為此時此刻她人就在他身邊,所謂的未婚夫不過是個虛名,對他根本就構成不了阻礙。

  「你怎麼能不在乎?我們這樣是不對的。」關紅綾試圖跟他講道理,也是要讓自己的心恢復平靜,別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

  「誰說的?」雷剎托眉心緊蹙,雙眼貪婪地凝望著她。

  「每個人都會這麼說。」他究竟懂不懂世俗禮教?

  「那就由著他們去說,我根本就無關痛癢。還是你在乎別人怎麼說?」他定定地看著她。其他人怎麼想都與他無關,唯有她的想法才重要。

  雷剎托的心撲通、撲通地快速躍動,他自嘲一笑。他竟擔心她不喜歡他,因而拒絕他的索吻,許久不曾嘗到擔心滋味的他,竟為了她陷入害怕與期待中,備受煎熬。

  「我當然在乎,我爹若知道我背著他和你……有了私情,他肯定會氣得暴跳如雷。」她娘早逝,她和爹相依為命,想到爹得知她對雷剎托產生了情愫,會有多生氣、傷心,她就無法放縱情感。

  「所以你在乎的是你爹會生氣,而不是『玉面郎君』知道後,會有何反應了?」雷剎托開懷一笑。她沒提及憂慮「玉面郎君」如何看待此事,就表示她不在乎「玉面郎君」這個未婚夫婿。

  「誰、誰說我不在乎?我、我想白君豪若知道了,也、也會很不高興……」關紅綾被他抓到語病,突然結巴了起來。

  「他要不高興是他的事,我也沒辦法,我只要你開心就好了。」雷剎托想要她笑,只對著他一人微笑,至於「玉面郎君」,他才懶得理會。

  「你簡直是瘋了!姑且不說我爹和白君豪都會不高興,鐵勒吾部族的人也不會喜歡看到我們兩個在一起的,你應當比我更清楚不是嗎?」他們兩個可不是說想要在一起就能在一起,他自己也知道,為何還要來擾亂她的心?

  「我說了,我不是鐵勒吾部族的人,他們的喜好與我無關。」他的聲音瞬間變得冷硬,已由她的話中得知,她知道所有哈薩克部族不與漢人通婚的規矩。

  「你真能像你說的那樣瀟灑嗎?」關紅綾不這麼認為,倘若他真覺得自己與鐵勒吾部族無關,他就不會時不時地出現幫助他們,她也不會被他帶來這兒。不管他說得多強硬堅決,他的心始終是放不下的。

  「當然。」雷剎托堅定地告訴她。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沒有,自欺欺人的是你才對。」雷剎托口氣堅定。

  「我何時自欺欺人了?」明明是在談論他,為何會扯到她身上來?

  「你被我深深吸引,不是嗎?」大掌撫向她的臉頰。

  「你別胡說,別忘了我追到這裡來,是找你尋仇來著,我怎麼可能會被你所吸引?」關紅綾打死不認。

  「倘若沒有,你不會隨我來到這裡。」雷剎托要她面對現實,別再逃避了。

  「我隨你來,是因為我腳受傷了,而且還倒霉地和你一塊兒被追殺,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在這裡。」她急躁地拉下他的手,不許他再摸她。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她沒有喜歡上他,沒有對他動了情,她什麼都沒有,一切全是雷剎托在捏造謊言。

  她不能承認!絕對不能!

  「所以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的安排?讓你更加深入我的生命。」他的臉靠她靠得極近,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氣息。

  「這不是老天爺的安排,我的腳已經受到醫治,我會離開,不會留下。」她被他的嗓音與氣息所蠱惑,貝齒故意咬疼下唇瓣,極力保持清醒,不受迷惑。

  「就算你的人離開了,你的心也離不開。」雷剎托不理會她的抗拒,一字字低喃,靠近,再次吻上她的唇。

  這一次,他不是溫柔地吻她,而是狂野火熱地吻著她,透過這一吻,要她感受他對她深切的渴望,要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雷剎托的話結實擊中關紅綾,教她心慌意亂。她害怕,非常害怕自己真會如他所言,人走了,卻將心給留在他身上。

  他再一次吻上她的唇,炙燙的唇舌迷惑著她的靈魂,她因心緒慌亂,無從防備地被他壓倒在草原上,承受著他的激切,她的腦子既驚慌、又迷惘,想著她究竟是怎麼了?

  抵在他胸膛上的雙掌成拳,不知是該將他推拒開來,抑或是將他拉近,加深這一吻。

  關紅綾的遲疑猶豫,一點一滴地被雷剎托的貪婪索求削減,最後消失殆盡,忘情地張開雙臂,攬住他的肩頭,加深這不該有的一吻。

  她告訴自己,一個吻就好!一旦她深切體認過與雷剎托纏綿親吻的滋味後,她就不會再對他的吻產生興趣,這一吻將會杜絕她對他所有的渴望,就是這樣!

  雷剎托貪婪地狂吻她,彷彿溺水之人,只能緊緊抓牢她,由她柔嫩的唇瓣、甜蜜的津液撫平他的累累傷痕。

  關紅綾,他愛這個女人,他要為自己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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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15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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