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612|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袁圓]意外的春天{四季戀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5-5-7 11:39:5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袁圓 -意外的春天【四季戀曲之一】

自從和他相遇之後,她就意外連連,
災情更是一次比一次慘烈,
而這個沒有自知之明的大災星還一直緊纏著她不放!
不過老實說,他那些令人絕倒的歪理、
細心體貼的小動作,在在都令她著迷不已……
他才不是災星咧!除了第一次他有「小小」的錯,其他
幾次…·他碰都沒碰到她耶!
分明就是她自己運動神經失調,
還把一切怪到他身上?天啊 這女人……
不過.瞧她那可憐的模樣、幽怨的眼神……唉!
教他怎麼忍心放她不管呢?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5-5-7 11:40:1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初春
  哈囉,小娟:.
  春天,一直是我最愛的季節。
  氣候開始變暖了,綠意開始冒出了,生命開始成長了,沉睡的大地經過長時間的養精蓄銳之後,開始復甦了。
  在寒冷的大陸北方或歐洲,這些現象的轉變尤其明顯,原本白皚皚的世界慢慢染上了顏色,彷彿打翻的調色盤那般,東一塊藍,西一塊橘,整個藏在大雪下的美景,—一嶄露頭角向萬物問好。
  好比青翠的綠芽,含飽的初蕊,紅色的屋頂,棕色的籬笆,還有泛著碧波的湖泊……那是春天送給大家的神秘禮物,不論貧富貴賤,大家皆能均享。
  即使你去年過得很糟也不要緊,春天讓大家有個新的開始,新的出發,新的心情和新的氣象,去迎接新的未來,所以我最喜歡春天,更喜歡等待這份意想不到且每一年都會不太一樣的神秘禮物。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因為我是誕生在春天的小孩。
  寫於新春的第一天 小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5-5-7 11:40:2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啊!小心…閃閃閃…啊…」
  「咦?」背後突然竄起一陣喧囂,季銀芽聞訊不禁轉頭回望過去。
  但是一輛腳踏車正沒命地由上被處朝她筆直殺來,男騎士大聲嚷著警告,雙掌緊握車頭把手,劈跨車身兩側、用勁地附著在地的腳板,狀若急欲阻止鐵馬的疾馳,只是效果顯然不彰。
  那半長不短的黑髮全被下衝的車速拉至他的腦後,寬鬆的T恤和休閒褲被風灌得凜凜虎嘯,要不是他慌亂的表情,模樣倒算寫意。
  不過一個素不相識的鐵馬武士的坐騎失控,照說與季銀芽無關,可要是她恰好杵在首當其衝的路中央和不利的下坡位置,那情形就另當別論了。
  「嚇——」由於此樁意外發生得太快,她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只能本能地胡亂向一旁躲去,可偏偏那男騎士為了怕撞到她而打斜的車頭,卻弄巧成拙地對準了她的新據點
  「啊!」一粗一細的尖叫同時迸自兩人裂張的嘴巴。  猝然放大倍數的前車輪,雖在騎士力挽狂瀾地奮鬥下硬扭了向,但是他挾著颶風的壯臂仍與她的玉肩互擦而過。
  「哎呀——」強悍的碰擊力迫使婀娜纖姿在原地旋了一圈半,季銀芽頓失平衡地撲跌下去,手中的雜物也散落一地。
  「哇——」肇事騎上夥同瘋牛似的肇事單車,歪七扭八地橫掃街頭蛇行了一小段,百亂之餘總算穩住重心煞住車,他氣喘吁吁地喳呼:「好險,好險……」
  媽媽喂,原來牛頓被蘋果砸到後,所領悟出來的定律這麼厲害呀!
  「哎喲…」季銀芽就沒那麼好運了,她趴在硬邦邦的紅磚路上,體內共計二百零六根的骨頭幾乎摔成了三百根。
  「對不起,我趕時間!」騎士回首她來稍嫌馬虎的愧疚,同時迅速地掏出皮夾,抽了張千元大鈔扔給她,足下踏板一撈,便要遁離案發現場。
  「呢——」季銀芽瞠目結舌,難以相信自己的遭遇。
  這算什麼?他撞傷了人,非但沒下車來扶她,就連幫她拾物的最基本禮貌也沒有,還用鈔票來羞辱她!他道她是以假車禍詐財的金光黨?還是她看來像乞丐,或是一條命不值錢的流浪狗?
  「慢著」顧不得手腳磨破滲血了好幾處,她忍痛躍起身,拔腿吼著追上去,並神勇地揪住單車後座。
  「咦?」此番不敢搶快的冀祺,忙不迭將雙腳置地來代替斷掉的煞車線,他不解的扭頭瞥她。「怎麼?不夠是嗎?」
  說著,他又去摸皮夾,
  「先生,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好……過分啊!這世界就是有這款人,視錢是萬能之物,可以打發一切,季銀芽按住滿腔怒火,理性地抒發不悅。
  「是有。」冀棋翻開空空如也的皮夾。「哪,你瞧,我僅存的一千塊已經給你了,你要想再多也沒啦,不然…  銅板你收不收?」
  「誰、誰跟你討錢來著?  季銀芽咬牙切齒.這傢伙是缺根筋啊!「我要的是一句話」一句誠心誠意的道歉。
  「一句話?哦……是啦。」冀祺想了想,然後笑瞇瞇地揉揉她的腦頂,彷彿老師在教學生。「你以後走路要小心點兒,否則換作是機車或轎車的煞車失靈,你小命沒掛也少不了會去掉一半。」
  言下之意是,她還得感謝他今天騎的是殺傷力最小的鐵馬咧。
  「你沒搞錯吧?"  季銀芽險些昏倒。該注意的人是他耶!  她以為他擺出那麼慎重的思考相是在懺悔呢。「這裡是行人徒步區耶,你未遵守路口的號志和路柵擅闖進來撞人,卻反過頭來叮嚀我走路要小心?」
  這條小徑由於幅窄坡陡,易發生交通事故,是以早就規劃為各式車輛禁入的紅磚步道,加之兩旁的大樹和鮮花,嚴然附近上班族放鬆心情的好場所,像她,午休時便會來此坐坐走走;從銀行回來時,她亦會刻意走這條路。
  「呃……你說的有理,可我真的在趕時間,而這條路是最快的捷徑……好啦,下次我會留意,拜!」連珠炮的話語未歇,冀祺虛與委蛇地點點頭,踏板一踩便急著走,彷彿一秒鐘都不能耽擱。
  「等等!」季銀芽拉著單車不放,趕著去投胎送死,也不差那一句道歉的短短光陰。
  「你究竟想怎麼樣呀,小姐?」冀棋翻了翻跟,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你……你居然還問我想怎麼樣?季銀芽憤然作色。
  她並非龜毛一族,但撇開她受的偌大驚嚇和擦傷不談,這騎士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傲慢態度,著實令人嚥不下氣。
  「這樣吧,」屈於情勢緊急,冀棋怕她越鬧越烈,只好勉強地擠出和顏,嘿嘿陪笑地安撫道:「你在這兒等我幾分鐘,我去去就回,有話咱們那時再好好地敘,OK?」
  「你甭想溜!笨蛋都不會蠢到在這裡癡等,她季銀芽才不上他的當哩!
  『我溜啥溜啊  我的姑奶奶,我真的、真的在趕時間,你別不講理好嗎」冀棋垮著臉,明白自己是碰上了番婆。
  「我不講理?你說我不講理?」季銀芽也不知是哪冒來的脾氣,反正今兒個是跟他耗定了,
  「小姐,我真的有急事。」縱使耐性是從事他那一行的必備條件,然此刻非比尋常,他完全沒心思和她繼續蘑菇。
  於是一個忙著要走,一個忙著阻礙,兩人僵持不下,因而形成她抓著單車後座被他拖著跑的滑稽畫面,直到他手錶的整點報時鬧鈴裝置響起,他倏地頓住前進,害她一時收不住腳步,又狠狠地與單車親成一團。
  「哎呀!」她抱著新添的瘀青傷處哇哇叫。
  「慘了啦……」冀棋則伏在車頭上哀嚎得比她還大聲。
  季銀芽聽了都不禁懷疑被撞暈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怪罪的箭靶接著指向緊跟不放的她,冀棋瞪眼念道:「都是你啦,你看現在要怎麼辦?找如今趕去也沒用了。」
  「喏……我……你……」季銀芽疼歪了秀容,好半晌發不出全音。
  「別你你我我了,你這會兒想到要裝結巴也沒用。」她一臉的痛楚令他的肝火稍褪,冀祺悶悶不樂地抿著嘴。「唉,罷了罷了,和你講那麼多幹麼?就算我自己倒霉吧!」
  這分明是作賊的喊捉賊嘛!「你——季銀牙傻眼,現下她倒從原告降級為被告啦。
  「嗟!人背走到哪兒都背,今天還真不是普通的衰……」冀棋搖首認命地準備離去。「早死晚死,都是要死,男子漢大丈夫,既然任務設達成,就早點回去受刑唷……」
  死?受…刑?
  季銀芽愈聽愈不對,正欲開口問仔細,豈料先前的那一番拉鋸戰,導致她一片裙的裙角被絞進單車的後胎軸心裡,可兩人均未留神,故他這一猛前衝,竟硬生生將整條扯去。
  「啊——啊——啊——」驚天動地的尖嚎嚇跑了站在枝丫的麻雀,季銀芽手足無措地拉著襯衫下擺,仍掩不住暴露的春光,只好狼狽地蹲下,恨不得挖個地洞鑽入,永遠不要出來。
  『拜託,你又怎麼了…」鐵馬也跟著絆了蹌,冀棋茫然轉頭,駭異的視線登時盯住在她的窘態上。「啊!粉紅色的蕾絲小內褲——」性感喔!
  「你……你…大色狼!你發什麼愣?還不……想點辦法?」季銀芽惱羞成怒,兩隻手怎麼遮都覺不夠用。
  幸虧這時無人打此經過  不然她會……嗚嗚……好醜呀,她不想活了啦…鳴……
  「噢,對不起……是。」冀棋跳下車,立刻脫掉身上的T恤。
  「你要……做……啥?」季銀芽目瞠口呆地瞅著他瘦卻精練的胭體,那優美如雕塑的肌塊線條分明且不誇張,撩得一顆芳心撲通若擊鼓。
  「先暫且應應急吧。」冀棋掛著無辜的笑靨,渾似這接二連三發生的意外,與他沒有太大的關係。
  「什……?」季銀芽尚未理解其中的話意.人已讓他的大掌扣住。
  她害怕地舞著皓腕。拳打腳踢他頑抗。「喝!你別亂來……嘩……」
  對方卻完全不把她的抗議當回事,一會兒揪她的左手,一會兒舉她的右手,輕輕鬆鬆彷彿老鷹捉小雞,她高甚至可以感覺到他靠太近的體溫。
  「你再繼續鬼叫,不怕引來旁人的圍觀嗎?」他沒兩下就放開她,走回單車邊研究該如何救助她的長裙。
  「呃……」他講得有理。
  季銀芽登時噤若寒蟬,而他的T恤則於方纔的「亂來」中,鬆垮垮地套住她的嬌軀,原來……她誤會人家了。
  「這可有得弄了。」冀棋咕噥,動手試著抽出纏在輪胎內的裙子。
  「謝……謝!」李銀芽靦腆地垂著眸。看他穿這件T恤好像沒多大嘛,怎地她穿就到膝蓋啦?
  「嗯……」  翼祺的虛應在一陣「吱呀」聲下遽升他一本正經地拎著手中斷裂的布料瞥向她。「破了。」
  不必他報告狀況,她也看得出一片裙已成了三片裙,她又不是瞎子!
  「你……」季銀芽抖著唇瓣,不知還能說什麼。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如我載你去買件新的吧?」冀棋乾脆拽掉剩餘的「殘骸」,起碼他們還有交通工具能騎。
  不是故意就弄成這樣,  他要是故意起來還得了?
  季銀芽搖頭搖手連聲拒絕。「不不不!」
  「你不用客氣!」她幹嘛見鬼似地
  「我不客氣!」季銀芽惶懼地截斷他的美意,腳下節節後退。這傢伙是災難的禍源,他接近她不過十來分鐘而已瞧她如今慘的……天呀,她怕極他啦!
  「但是你……」
  「我很好,很好……」季銀芽只盼他盡速消失,放她一馬,她愴惺地跑去撿起之前散在地上的雜物,又愴惺地跑開。
  「什麼嘛——怪人!」眺看她落荒而逃的倩影,冀棋莫名其妙地聳聳肩,也不在乎光裸著上身,頭髮一扒,長腿一跨,便吹著口哨騎上單車悠哉地往回途而去。
  「我真的是出車禍嘛!」面對一群同事的圍剿,冀棋試圖上訴。
  「少來啦,我看你是藉機跑去找馬子吧。」上訴駁回,王姐擠眉弄眼地用手背拍拍他一絲不掛的胸肌。
  「我哪有……」冀棋嘴巴才張開,就讓李姐搶白。
  「是呀是呀,這傢伙八成是『事情』做到一半,才想到我們的存在,慌忙之間居然連上衣都沒穿回來。」
  「喂!別忘了這裡有未成年的少女耶。」林美娟嗔斥。
  「啥!你要是未成年,那我不就還是嬰兒?」小張揚著下巴嘲弄,她是這批娘子軍中最幼齒的妹妹。
  「你去死啦!」林美娟一腳賺得小張哀哀大叫,眾人則笑成一團。
  「HELLO各位,法理不外人情,更何況我是真的出……」冀棋在混亂裡掙扎。
  「耶——管你出車禍或是出軌,橫豎咱們之前就講好了,你沒買到就是沒買到,該怎麼做你自己知道。」王姐幸災樂禍地吆喝。
  「我……」冀棋有時處在這批娘子軍中都會汗顏,誰說男人本色?來聽聽她們講的話吧。
  「對,願賭服輸,你是老闆,更該以身作則。」李姐一旁附議。
  「若我現在拿出老闆的架子來壓你們有沒有效?」冀棋試探。
  「沒有!」娘子軍異口同聲。
  「說到這老闆架子,我拜託你,沒請司機就算了,好歹換輛四輪的好不好?」  王姐嘖嘖搖頭。
  「騎單車既環保又健身,還可減少污染和噪音,有什麼不好?」冀棋一向很注重公益活動,與愛護大自然的環境。
  「當然不好,人家還以為我們公司要倒閉了咧,做頭家的居然是以單車代步。」李姐又有意見。
  「各位,話題別扯遠,某人的事還沒解決咧。」小張提醒在座女性同胞。
  「至少有緩刑吧?」自知今日難逃法網,身為「某人」的冀棋仍企圖做困獸之鬥。
  娘子軍你看我,我看你,接著又是手牽手、心連心地說道,「沒有!」
  「唉……我早料到啦。」冀棋大歎世風日下。
  都怪他平時太尊重她們了,平起平坐的結果就是落人欺壓,再加上他是這群智囊團中唯一的少數民族,根本沒有援軍可救助,所以才會讓她們踩在腳底下,真是……  唉!
  「做、做、做——」有人捶著桌面開始鼓噪人心,大夥兒於是跟著響應。
  眼工喧嘩聲越來越激切,冀棋怕引來其他部門的參與,只得好向惡勢力低頭,不過在低頭前他仍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雙眸眨巴眨巴地乞求各位女士的憐惜,想當然耳,他的美男計還是失敗了。
  「做就做嘛。」他仰天興歎,慢慢地彎下膝……
  當優碘的褐液蝕人破損的細胞,乍湧的燒熱灼痛令季銀芽喊了出來。
  「哎呀……疼……疼……疼!」
  「廢話,不疼你才要擔心咧,真是的,這麼大的人了,連走路都不會。」排行最小的老四季襄雪,說著又按下來一大塊浸滿優碘的棉花,惹來她另一波的慘叫。
  「大姐,你真的不去醫院嗎?」季惜楓擰著柳眉,駭白了稚氣的娃娃臉,彷彿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全是些皮外傷,不礙事啦。」季銀芽搖搖頭。還是老三有手足愛。
  鳴鳴……幸福她謊稱是不小心摔跤,也幸虧她在上雙氧水消毒傷口、被妹妹們撞見時已換好了衣服,又把那臭男人的T恤扔到垃圾桶裡毀屍滅跡,否則老四不譏笑死她才怪。可一念及在回家的途中,那計程車司機不斷對她投來的詭異眼光,她就想咬舌自盡。
  「可萬一處理不當,得了破傷風或感染什麼的,你……」季惜楓杞人憂天,腦海裡已晃滿「天國近了」的標語。
  「喲——懷疑我的技術啊?」季襄雪不爽地搶話,顛倒眾生的美艷臉龐掛著一抹冷笑。
  「我哪有?  是你是……獸醫嘛。」遭人那麼一瞪,季惜楓素來威武即屈的軟弱個性,不禁越講越小聲。
  「獸醫犯法呀?你沒聽過人獸本一家?醫人和醫貓、醫狗的原理還不是差不多」季襄雪溜回盈盈水眸,帶媚的柔嗓連同性聽了耳膜也會酥,更適言醉死在她石榴裙下的那堆蒼蠅蚊蟲了。
  「你這麼說話……不就等於是把大姐比喻成貓狗啦?」季惜楓不解地眨著長睫毛,她的確是沒聽過妹妹的新理論。
  「季惜楓,你明天的法國自助之旅,想來是不需要我作陪嘛。」季襄雪笑靨如花,直擊對手的弱點。
  「什……什麼?」她要是敢自己一個人去,早八百年就成行嘍。何苦傻等襄雪的「檔期」?「大姐——」季惜楓快哭出聲地尋求救助。
  「好了好了,她嚇你的啦.」李銀芽失笑安撫。她們四姐弟中,就屬秋天生的惜楓最依賴,而冬季生的襄雪外型是最為成熟艷麗;博陽生於炎夏,個性總是教人捉摸不定,至於她名字裡的「芽」則是新春的象徵,『真的?」季惜楓不放心地盯著妹妹,
  「我醫院都結束營業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即使是吐舌的小動作,由漂亮的季襄雪做來,味道就不同。
  「討厭,明知我膽小還嚇我,你最壞心腸了!」有了保證和大姐的靠山,季惜楓收驚地拍著胸口。
  「再多說一些嘛,搞不好我一時高興起來,就會讓你清楚什麼是真正的壞心腸。」季襄雪語笑嫣然,手上的消毒擦藥動作卻沒停工。
  「呃……」姑娘她若高興起來,別人可就要倒大霉啦,李惜楓再怎麼遲鈍,也不敢拿期待多時的夢想開玩笑,忙用雙手捂著嘴。
  「你就別再逗她了啦。」季銀芽輕笑著制止么妹。「對了,你醫院那邊說結束就結束,不是很可惜嗎?」
  那間動物醫院規模雖然不大,但終究是老四一畢業後就投注的心血。
  「反正我兩個月玩回來,客戶該跑的也跑了,還不是要重新開始。」季襄雪倒是挺拿得起,放得下。「何況那個老處女房東總愛找碴,一下嫌我把她的屋子弄得到處是狗臭,一下又亂漲房租,我早就想另起爐灶。」
  『我銀行有點錢,乾脆咱們買個店面吧。」對於么妹走到哪兒便受同性排斥到哪兒的情況,季銀芽從小便已司空見慣,畢竟沒幾個人願意站在這種麗質天生的大美女旁邊暴露自身的缺陷。
  「再說啦.」當獸醫是季襄雪自幼的興趣,有,很好;沒有,也無妨;憑她的姿色,要釣個有錢老公嫁掉還不容易?「這樣應該差不多啦,記住別讓傷口碰到水免得發炎,而且這種擦傷最難痊癒,你要小心照顧,不然會留疤。」
  沉默好半晌的季惜楓,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法國又跑不了,對不對?」接著她似乎有了決定。「我們延期吧。」  
  「不行!李銀芽第一個不答應。「這次的旅行你計劃了好久,也盼了好久,沒必要因為我出了這麼點小車禍而延期。」
  如果老三沒去成,她會怨自己……不,要怨也該怨那個蹩腳。無禮、白目的鐵馬騎士。
  「但是……」季惜楓怎忍丟大姐一人在家自生自滅。
  「沒有但是。」季銀芽意志已堅。「你們別忘了博陽就往附近,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他呀。」
  老二季博陽是有名的漫畫家,為了怕沒日沒夜的作息,或底下助手的任意進出,而打擾到她們姐妹的生活,所以搬到外頭成立了個工作室,她平常有空都會過去幫忙整理家務,並弄幾頓像樣的菜祭祭他們的五臟廟。
  「找他?還不如打給—一九咧!」季襄雪嗤之以鼻,那傢伙自身難保,一趕稿就巴不得有十隻手,有機會就拚命補眠,只怕真要用到他時,他正忙著在周公府裡打太極拳呢!
  「總歸你倆好好地去享受美景和外國俊男,我可以照顧我自己,OK?」要比執拗,季銀芽是不會輸人的,
  雖然第二天她就後悔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5-5-7 11:40: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醉過方知酒濃,摔過才知嚴重。
  昨日還不覺得,今兒個一睜眼,什麼症狀都出籠了。
  「噢……噢……噢……」  季銀芽覺得酸疼,尤其是當初先著地的右手肘和大腿外側,擦傷和著瘀青,令她隨便動兩下,肌肉和骨頭就儼然像是要分家。但是現在已飢渴到要進行自我消化的胃部卻不因此而妥協。
  也難怪。她從昨兒晚飯後,一上了床便睡到現在下午快四點鐘,算一算,幾近二十四小時滴水未沾了。
  「啊……」
  季銀芽舉步維艱地來到廚房,見到本來快鬧空城的冰箱內,塞著滿滿的食物,她窩心地笑了笑。想必是不忍吵她清夢的妹妹們,於搭機奔往浪漫花都之前匆匆為她採購補充的。
  可惜她倆皆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現在的她根本無力炊煮,雙臂都猶如綁上千斤石似地連抬起都有困難。
  不得已,她只好挪駕至街口的便利超市買幾包泡麵,或現成的熟食來果腹。
  「天呀……」從來不知走個路會是這麼痛苦的事。
  季銀芽用手撐著宛若浸過醋的腰桿,拖著蹣跚的步履,越過自家的庭院和大門,此時此刻還真希望兩個妹妹待在家裡陪她。
  或者,她不要大貪心,有人肯替她跑腿服務就好,男女老少誰都無所謂。
  「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平常就在眼前的超商,如今卻似遠在天邊遙不可及。
  季銀芽移位到對街,準備下階梯穿過地勢較低窪的近路,一輛自旁馳過的單車突然煞住.車主隨即倒車回來衝著她大叫。
  「HELLO!」中氣十足的嗓門熱情又有勁,冀棋看著那張黛眉深鎖的秀容,懷疑世間真有這麼巧的事?
  「啊?」這男聲好耳熟喔。豐銀芽本能抬頭循向發源處。
  許是天將降大任於她矣,所以才要這般折騰她。也不過這麼一閃神,季銀芽的腳下竟莫名踏了空,結果連對方的影兒皆未瞧清,她人已像燈台上的小老鼠,咕嚕咕嚕地滾下去。
  「哎喲……」一群小鳥繞著她的腦袋畫圈圈。
  「媽媽喂媽……」拖著最近非常流行的拖鞋型涼鞋的大腳,啪嗒兩步就邁到她眼前,冀棋搖著頭看著她慘不忍睹的模樣。「  你還好吧?」
  真可憐!這女人大概有習慣性的摔跤症。
  「不好……一點也不好……」季銀芽劫後餘生,撫著掛綵的額頭呻吟。不信的話,他可自己撞撞柏油路面來試試。
  「我說誰走路這麼不小心,果然真的是你。」冀祺掩口竊笑,伸手攙著她坐起,對於她的運動神經失調,他只能用「歎為觀止」來形容。
  「喝!你——」暈脹的視野愈來愈集中,季銀芽定睛一看,登即如臨大敵似地連爬帶翻退避了好幾尺。
  難怪她栽倒前,背脊忽感一股悚人的涼意,原來是——災星駕到!
  「沒想到咱們這麼有緣,來來來,在下冀棋,這是我的名片。」她逃那麼快幹麼?冀祺訥訥收回自己愣在半空裡的雙手,隨後當她的「見外」是驚訝,於是又綻顏掏出名片。
  「你好,我是季銀芽……」幾乎是職業性的反射,她立刻伸手接下並笑著搭腔。驟然才察覺不對,忙侵著面孔暗罵:我摔糊塗啦,居然跟著他發癲?
  偷瞄了一眼他的名片,雲海襯底的高級方紙上,沒有任何頭銜和職務,僅洋洋灑灑地印了他的名字,這種人如果不是官做得太大,就是恰好相反,因為總不能教他寫著「中游」——中國無業遊民吧?
  「季銀芽?你好、你好,你……能站吧?」冀祺沒聽到她的碎碎念,他今天不趕時間,所以就好人做到底,留下來助她一臂之力。「你每次走路都不怎麼看路況嗎?」
  「我哪裡沒看路況?我說冀先生……」季銀芽不禁被他的調侃激怒,只是她又累又餓又痛,因此這次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耶——什麼『先生』、『後生』的,直接叫冀祺多順呀。」殷切的語匯彷彿他倆是失散多年的老同學。
  和你順又不會得第一特獎!
  季銀芽忍住肚內的編派,白了白眼,繼續斥責。
  「你剛剛若是沒亂喊,我怎麼會……哎呀!
  猝地由下向上竄的椎心劇痛,截斷了她有可能會長達十分鐘的嘮叨,剛站直的雙腿一軟,差點兒又要表演一幕狗吃屎,虧得他手快穩住。
  「怎麼啦?」冀祺讓她就著階梯而坐。
  「腳……好像……扭到了。」季銀芽不想被他看扁,咬牙強充好漢,無奈虛弱的抖音和一顆接著一顆的冷汗洩了密。
  「是不是真的很疼呀?」她的眼眶好紅喲。
  「廢話!」季銀芽抑不住噴出三丈火。她像是跌得很開心嗎?
  「你住哪一棟?」她那披頭散髮和皺巴巴的衣褲,怎麼看都像剛從被窩挖起來的梅子菜,冀祺於是判定她是附近的居民。
  「那棟。」季銀芽指著馬路對面、院內種滿花草的那一間。
  「家裡有冰塊吧?」冀祺檢視地腫脹的腳踝,手指才剛沾上,她就發出鬼哭神號似的大叫。
  「啊?有……」這臭男人有病呀,她都要痛死了,哪有心情和他討論她家的冰塊?想吃不會去前面的超商買嗎?
  不過季銀芽無力與他多作爭辯,她也不敢點頭,怕已凝聚在眼眶中的淚水會滴下來。
  「那好。」冀祺見狀旋即當機立斷,打橫抱起她,然後跨上階梯。
  「嗄——你要做什麼?」季銀芽被這沒預警的逾矩動作嚇到。
  「別亂動,你不想再摔一次吧?」倘是她繼續那麼掙扎,慘劇難保不會重複。
  「喝!」季銀芽現在是聞「摔」色變、當下不僅不動,連呼吸也盡量放輕,手還下意識地摟緊人家的脖子。
  「這間?」冀祺好笑地在她家門前停住。
  「嗯。」季銀芽頷首。
  「你家大門一向不關的嗎?」冀祺用腳頂開虛掩的鐵門。
  「那是……」她剛剛自顧不暇,連睡衣都懶得換了,哪記得這些小細節?
  「下次小心點。」冀祺把她安置在草坪上。
  『哦……你……」季銀芽不知他是要她小心門戶,或小心走路,抑或兩者均有,她吞吞吐吐地想謝謝他,只見他已轉身又踱出去。
  她有股喚住他的衝動,卻又隨即思及腳是長在人家身上,就算她這兩天的禍不單行全是他害的,可他丟下她離開乃他個人的自由,他肯送她回家已是仁至義盡,她憑什麼立場留住他?
  愈想,她益發委屈。
  天下之大,萬物之眾,她卻孤伶伶地找不到任何援救,也許她就坐在這兒化為白骨一堆,也不會有人注意……這便是現今的社會,一個自掃門前雪的冷酷社會。
  但是——她沒資格怨懣。
  見到有人遇搶和出車禍,為了怕無端惹來一身腥,她自己對要不要行俠仗義或多事報警不也猶豫了半天,最後呢?往往還不是不了了之,匆匆從旁邊經過,所以她和大家沒啥兩樣!
  「哎……」她如今該做的是賴在床上睡一覺。
  摸著褲袋掏鑰匙,季銀芽冷不防地想到她方才出門時根本沒把鑰匙帶著,而這屋門是自動鎖,關上了就會自動由裡面上一道安全鎖,除非有鑰匙,否則光是喊通關密語,門亦不會開啟。
  「天哪!我為何那麼倒霉?」這下再堅強的人也要崩潰了,她自憐自艾、有一下沒一下地捶著門板。
  齒輪磨轉的聲音令她回眸,冀祺推著他的鐵馬進入院內,那一剎那間,她覺得他的週身佈滿光環,就差背部沒多兩個白色的大翅膀。
  「你……沒走?」還以為全世界都遺棄她了呢,原來他只是去推車……季銀芽激動的
  心情恍如在摸不著邊的  汪洋裡漂流好幾年,終於看到了船隻那般。
  「鑰匙掉啦?」她適才的落魄通常代表了一種涵義。冀祺反腳踢上大門,再把車往庭院的石牆上一靠。
  「不……我……」季銀芽赧然搖搖頭。怎地她的糗相老是讓他撞見?
  「那——」不用多問也料到她不是一個人住,就是家裡沒人,否則她不必頹喪地抵著門興歎。
  見到屋門旁擺了一盆九重葛,冀祺決定碰碰運氣。
  「哈!果不期然,盆栽下放了把備份鑰匙。」
  「你怎知會在……」她竟糊塗地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那鑰匙還是她備份擺的哩。
  「偷偷告訴你……」冀祺壓低音量,勾勾食指,要她附耳過來。
  「嗯?」季銀芽不自覺也學他的輕聲延頸,略縮眉峰,面色凝重。
  冀祺的唇角迅速上劃,引出兩道笑意充沛的法令紋。「因為我家的也是放在相同的地方。」
  「別擔心,好在沒傷到筋骨,」上完藥,冰敷過,冀祺仰起璀璨的笑臉播報最新狀況。「你看,已經消很多了。」
  「喔。」季銀芽雖然半信半疑,但又紅又腫的腳踝的確沒剛剛那麼痛了。
  「傷成這德行不乖乖躺在家裡休息,幹麼還往外跑?」女人還真是嬌貴,才那麼輕輕一跌一撞,她就陣亡了,可當初要不是她那七老八十的阿婆走姿,令他好奇地回了頭,他倆應該會像陌生人般擦身錯過呢。
  「你……」她本來只是肌肉酸痛外帶一些小擦傷,眼前多了只宛如吹了氣的小象腿,還不是拜他之賜……唉,算了!
  老跟他這種死不承認錯的人爭這個,不啻是對牛彈琴、浪費唇舌,平白降低自己的格調,何必呢?
  用力地深呼吸,季銀芽穩住肝火,改口說:「我是去超商買……呃……唉……曖——」慢著,人家他是她的什麼人?她飢腸轆轆的事對他宣揚做啥?
  「買什麼?要不要我效勞?」冀祺倒是挺熱心。
  「不!不……用,也……不是那麼急啦。」季銀芽其實想得要命,嘴巴卻偏偏不配合。不過話既脫口,她更不好意思再反悔說:好呀,先生麻煩你,我想吃滿漢全席。
  有時她真恨她家教太好,為何那麼客套有禮?噢,她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哦——」看她燥紅著臉又不時撫著腹部,冀祺頓悟她何以支支吾吾,於是,他二度自告奮勇。「這種事怎會不急呢?我去幫你買沒關係啦。」
  「哦……」糗死人了!她「嗷嗷待哺」的表情那麼明顯嗎?
  「你用不著難為情,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嘛。」冀祺哥倆好地拍拍她的肩頭,隨即快步消失在門後。
  「等等……」季銀芽根本沒有機會拒絕。
  是,讓一個不認識的人替她買食物,他會不會在裡面下藥,然後把她……
  「嗄——太恐怖嘍!」她猛搓浮個不停的雞皮疙瘩,腦海儘是一些血腥暴力的社會版新聞,最後她覺得還是打個電話叫老二季博陽回來比較保險。
  不過電話號碼撥了一半,她又歎聲放下。
  博陽那小子最近嚴重缺乏睡眠,手邊除了大批的漫畫邀稿待解決,尚有幾個與電玩公司的合作案在旁等候著呢,她不該拿這種小事去煩他,
  但是……她遭人殺害的事算小嗎?
  許是嫌氣氛不夠刺激,尖銳的門鈴聲突然叮咚作響。
  「啊!」季銀芽驚呼地從原地彈了起來,繃僵的神經好半晌方恢復鎮定,她跳著單腳去開門。
  仍是那個冀祺。
  「我回來嘍。」他手中提了兩大袋,一進門就喊。
  「辛苦你了。」
  瞧他!說得好像他住在這裡。季銀芽暗自嘀咕,卻沒留意到她無心的答腔分明也是當他為自家人看。
  「不會啦,超商也沒多遠。」眉眼噙著他一貫的嘻笑,冀祺也接得很自然。
  兩人均未覺察這番對話有何不妥,可要是聽在第三者的耳裡,還道他倆是甜蜜的小夫妻呢。
  「你買什麼這麼一堆?」季銀芽嚥了嚥口水,矚咐自己要忍耐,等一下不論他講得如何天花亂墜,都不准受騙去吃他採購的食物,以防萬一。
  只是百憂百慮,她卻忽略了她隨便放人進門的舉止才叫危險,且她這算是屢犯哩。
  「喔,我忘了先問你習慣用哪個廠牌,所以就每一種挑一包,你趕快拿去用。」這麼熱的天氣哪像春季唷!
  冀祺將袋子塞給她,便逕行步往廚房的方位,尋找解渴的泉源。  
  「廠牌?」是泡麵吧。
  想到待會兒熱水一加就有東西吃,過低的血糖便不禁興奮了起來,什麼萬一,什麼受騙,全被季銀芽拋諸身後。
  她喜沖沖地傾袋一倒——
  蕾妮亞,好自在,摩黛絲.蘇菲,甚至新竄紅的「茉莉」……等等市面上琳琅滿目的衛生棉,果然如他所言,真的是一家一包。
  「呃……」季銀芽當場愣住。
  原來先前他口口聲聲稱瞭解她的「正常生理現象」的那種事」,指的是她每個月皆會固定來一次的「那種」正常「生理」現象……
  「怎麼?沒有你要的嗎?」冀祺的中低音逐漸靠近。
  「嗄!不……」這專屬於私密的女性用品怎能讓男人看到……季銀芽手忙腳亂地將衛生棉裝回袋中。
  不知是太緊張、太羞慚,還是餓過度,她腦門竟然有些發燙髮暈。
  「要不我再去其他商店幫你找找看?」冀祺拎來兩罐綠茶。
  「我不是……我是……這……不要……謝謝。」事情只會越描越黑,季銀芽乾脆閉上嘴,她相信她此刻的臉八成比關公還紅。
  天呀,經過這麼窮攪和,腎上腺素分泌過旺,她肚子更餓了。
  「真的不要嗎?」據他的調查,女人買衛生棉就和男人買香煙的習慣一樣,往往會選擇常用的廠牌。
  「對!你……我……」季銀芽恨不得快快結束這個羞人的話題。
  說真格地的,如果他是她的男友或老公,他這種肯幫女人買衛生棉,甚至細心到連標準型、夜用型和一般型都有的體貼行為,篤定會教她感動不已,但是……他和她又不熟,更遑論親密到那種地步,莫非他是……
  「你在吃我豆腐?」她如刺謂般地瞪他。
  「吃你豆腐?」冀祺只想盡速消暑止渴,並未很仔細聆訓。
  他拔掉其中一罐拉環,遞給她。
  「難道不是嗎?不然你為什麼……」空腹喝下去,她怕一會兒胃痛,於是搖搖手表示不要,他便順理成章地收歸己有,那大刺刺的模樣比她還像戶長。
  「『為什麼』什麼?」沁涼的溶液頑皮地滑過喉結,冀祺灑脫不羈的舉止酷肖飲料廠告裡的帥哥。
  看得季銀芽不小心便失了神。
  其實他的五官分開來看,僅夠得上「可以」。他的雙眼皮不是很明顯,濃濃的長眉也太粗太黑,但怪就怪在這些還可以的五官合起來,竟出奇地英俊惑人,特別是那時柔時壞的炯炯眼神,更令人招架不住。
  漂亮的骨骼勾勒出漂亮的輪廓,天生衣架子的修長比例,即使他一身簡便的  T恤牛仔褲,依舊予人一種魅力無法擋的悸動,而她,居然一直沒注意到他是這麼地挺拔出眾。
  最讓她參不透的是他倆才見過那麼幾下下,她竟覺得對他一點也不生疏,就像兩人認識很久一樣……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大肆造反的胃卻在此時抗議主人的心猿意馬。
  她的臉又紅了。
  「說到豆腐——我還真的餓了耶,你家有沒有什麼吃的呀?」冀祺立刻撫著肚皮吆喝,佯裝那陣不雅的音效是他製造的。
  「有是有,可是……」不管是不是巧合,他讓她免於尷尬。
  季銀芽心裡好生感激。
  或許他這人並不壞,也或許,他是真的很體貼喔!
  電鍋是空的,冰箱內沒有隔夜飯,生肉生菜倒是挺多的,所以冀祺就地取材,從冰箱取出一包未煮的雞蛋面和一些物料。
  「這是……那些……那個……的錢。』」季銀芽支著單腳站在廚房門口,第十九次朝他伸出手,細緻的雪膚桃腮染了一層羞澀的酡紅。
  雖然他沒開口要,但是她不願讓他以為她佔人便宜,因此她私下把那兩大袋衛生棉上的標價加一加,數目應該是不會錯的。
  「你挑食嗎?」冀祺看都沒看那些鈔票。
  「什麼?呃……不,不挑。」問這做啥?哎唷,他到底拿不拿呀?她手這樣舉著很酸耶。「這錢,……」
  「那就好。」他轉身尋訪他要的鍋碗瓢盆。
  「等等……那個……真的不必啦,怎能讓你……啥?鏟子?喔,鏟子在下面的櫥櫃……我說冀先生……」季銀芽歉然地瞅著高碩的身影在內翻箱倒篋。來者是客,她受的禮教沒有讓客人下廚這一條。
  「我叫冀『祺』,不叫冀『先生』。」冀祺開始點爐,  熱油,洗菜。
  口頭上,他仍意思意思地徵詢主人的同意。「這樣吧,我幫你弄吃的,你答應讓我飽餐一頓,那些錢也一筆勾銷,咱們兩不相欠如何?」
  這說什麼都是他比較吃虧呀,不過他堅決的眼神卻不容人拒絕。
  「可是……呃……成交。」季銀芽恭敬不如從命,況且她是求之不得,尤其爆過的蒜香已攻克了她整條呼吸道。
  背地裡,對他像是看透她難以啟齒需要幫忙,而蓄意講成條件交換的言詞,她的感激不禁又增了許多,對他亦不知不覺有了好感。
  二十分鐘不到,兩碗勾了芡的大魯面,色香十足又熱騰騰地擺在眼前。
  「好棒呀!」季銀芽光是欣賞,便感動地想哭。
  「吃完了再誇也不遲。」其實他在家只是那種「吃過豬肉,沒看過豬走路」的食客,親自動手做羹湯乃是平生第一遭,可他素來天賦異稟,單憑成品做反向思考又是他最拿手的工作之一,因此他有自信絕不會差到哪裡去。
  問她,純粹是要印證。
  「嗯……」季銀芽早就忍不住,挾著麵條便狼吞虎嚥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太餓了,她認為這是她這輩子嘗過最可口的美味。「好吃……嗯……好吃……」
  「好吃就好。」得到讚賞雖然在冀祺的預期之中,但他仍是很高興。
  「真的……好好吃……」忖及她在最脆弱、最需要親人照顧的時候,坐在身側的竟是昨日她還恨得半死的陌生客,季銀芽不由得百感交集,鼻頭發酸。
  怕自己哭出來,她忙以閒話家常來分散注意力。
  「請問,你昨天在趕什麼呀?」她一直很好奇。
  「買臭豆腐啊。」恍若她問了個蠢問題,冀祺振振有詞地揭高一邊的濃眉。
  「……啥?」季銀芽眨眨眼,懷疑是她耳朵的收訊不良。
  「就那條徒步區再過去一些些的那間遠近馳名的『張記臭豆腐』嘛,人家老闆每日僅賣到下午三點便準時打烊,連總統嘴饞想吃,也得等到第二天。」冀祺說著說著,唾液便跟著大量分泌。
  「張記……臭豆腐!」季銀芽瞠目結舌。
  當初瞧他那麼扼腕,她事後還懊悔不已,深恐自己真誤了他什麼大事,例如趕著去醫院見病危的父親最後一面,那他害她受傷受窘也就情有可原,豈知……
  「是呀。」冀祺忍不住怨聲載道。「我本來和同事打賭,若能在『張記』關門前買到大家想吃的臭豆腐,就可以白吃白喝一星期,結果啊……」
  他長吁短歎地瞥了她一眼。「我那時就拜託你等幾分鐘嘛,你偏不依,害我回去除了雙賠之外,還得趴在地上學小狗叫著繞場一周耶。」
  「哦?那真是委屈你嘍。」季銀芽假言假笑,醞釀於丹田之際的熔岩逐漸沸騰滾滾。
  「還好啦,偶爾娛樂一下同事嘛。」大夥兒鬧來鬧去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誰教他向來沒有官架子,才會讓那票娘子軍吃得死死的。
  「是嗎?咱們來做一個總歸納,你的意思是說——搞了半天,你撞傷我,只是為了去買臭豆腐?」不行!她不能因為眼前的瘋子而罵粗話!
  「我又不是故意撞傷你。」唏哩呼嚕的吃麵聲乍止,冀祺斂住笑容,無辜地申辯。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你怎麼可能會故意呢?呵呵……臭豆腐?呵,臭豆腐!」季銀芽氣過頭了反而引頸大笑。
  想不到她的存在價值竟比不上幾塊發酵食品,這不是可笑是什麼?
  「你明事理就好。」冀祺依然未發現頂上的烏雲密佈,還傻傻地跟著笑。「下次找個機會我帶你去見識見識,保證你吃了還想再吃……噢,倘使再配著那家特製的泡菜,簡直是棒足啦!」
  轟隆——火山終於爆發。
  季銀芽修養即使再好,也不禁抓起筷子丟他。
  「媽媽喂……險些被你的『小季飛筷』刺瞎我美麗的眼!」冀祺機伶避掉之餘,仍不忘油腔滑調。
  揩去一頭冷汗,他又埋怨道:「你想現在去吃就直說,我可以馬上帶你去呀,幹麼動粗咧?」
  「我現在最想吃的是你的肉!」沒遇過這麼白癡的男人!季銀芽更惱了,端起湯麵準備往他的俊臉砸去。
  「你別衝動啊,你要想到大陸苦難的同胞和衣索匹亞的難民都沒有東西吃……咦?」
  冀祺打斜著身體閃躲,適巧瞄到躺在桌角的異物,他好心拉起來。「這裡有一包『好自在』。」
  那是她在愴惶收拾時的漏網之魚!
  「嗄——」季銀芽這下可就不自在啦,愧惶無地的火苗從玉砌妍容延燒至耳根,其中有一半是被他氣的。
  都什麼狀況了,他還有閒情岔到別處?且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與她侃侃談及衛生棉,足見他和女人的關係鐵定很亂!
  「還、還、還給我!」心中忽然覺得不是滋味,她羞憤地張爪搶奪。
  不料忙中有誤,季銀芽好死不死是以扭到的那隻腳為起跳點,隨之而來的劇痛令她立刻軟了腿,「哎呀!」
  「小心!」
  冀祺立刻拋開手裡的雜物,疾步縱身伸臂扶她,一氣呵成的動作迅速敏捷,卻仍慢了一拍,她為了撐住重心反而使錯了力。
  緊接著啪嗒一聲,紅腫末消的足踝很不自然地九十度打彎,季銀芽慘叫著倒地。「啊……啊……」
  至於那包在半空裡轉了好幾圈又掉下來的女性用品,則正中冀祺的腦門,再彈落到季銀芽平坦的腹部,由正面瞧過去,還可以清楚看到塑膠包裝袋上印著「好自在」的英文字樣——Safe&  Free……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5-5-7 11:41: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不相信!
  她真的不相信!
  季銀芽兩眼發直地瞪著在醫院折騰了一晚、被裹了層厚厚石膏的足踝,說什麼也不相信她會這麼、這麼、這麼地倒霉!
  「還很痛嗎?」冀祺湊近佈滿關心的俊臉,口裡含著沉吟。「照說醫生開的止痛藥應該發生作用了啊?」
  「哼!」貓哭耗子假慈悲,這已經不是痛不痛的問題。季銀芽噘高櫻唇,不想和他說話。
  「別擔心啦,醫生不是講了嘛,幸虧骨頭沒裂得很嚴重,只要上大約一個月左右的石膏固定住就沒事。」冀祺對遠景很樂觀。
  「這樣還不嚴重?」他就是有辦法惹她回嘴。
  俗語說一年之計在於春。
  她自小到大一向健健康康,甭提是受傷了,即使是個小感冒也不會。如今,春天才開始,她卻連續發生意外,這是否意味了她接下來的這一整年都會非常「難過」呢?
  別呀!她才剛過完生日,可不想接著就過「忌日」啊……
  「你換個角度想嘛,好在你的韌帶沒傷到,斷的又是扭到的那個腳踝,不然你不更慘?」依她那種摔法,冀祺覺得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非但要痛兩條腿,屆時只怕你想走個路都不能。」
  這是什麼歪理?
  「不是疼在你身上,你當然可以笑得很輕鬆。」季銀芽冷嗤。
  「誰說的人家我是疼在心坎兒裡耶。」冀祺未經思考使捂著胸膛、舌粲蓮花地說出一串甜言,嘴角懸著抹了蜂蜜似的笑。
  語畢,他自己也嚇一跳,不解自己怎麼無緣無故會冒出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你少噁心!」季銀芽嗔聲輕啐。
  明知他那句話的玩笑居多,但充血的心臟依舊多跳了五、六下,兩朵彤雲也跟著攀上佳人的雙頓。
  不想那嬌嗲的模樣竟有幾分像是在和愛人打情罵俏,冀祺的魂魄瞬息便被勾了泰半,若非她伸手輕拍他的肩,他的精神狀態或許還處在游離中。
  「你傻啦?」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燥熱的臉,看是不是沾到了什麼,否則他幹麼目不轉睛盯著她瞧?
  「沒——沒,只是突然覺得你很美。」冀祺憨笑地搔著頭髮,並不吝嗇抒發心中的誇讚。
  季銀芽沒料到他會這麼直接,原想乘機糗他的卻好像反讓人將了一軍,可他坦蕩蕩的眼神又不似虛假,令她難以極起面孔斥責。
  和煦春風掠過一池平靜的春水,掀來甜孜孜的春情無限,氣氛登時變得有些曖昧,她清了清喉嚨,垂眸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
  「嗟!美就美,丑就丑,哪有什麼突然不突然?」她試著他作不在乎。
  「是是是,小的用字不當,小的有眼無珠不識女泰山。」女人就是女人,對「美」的形容詞總要斤斤計較。
  不過說真的,對她,他是越看越順眼;或者該說,是越看越對他的味。
  「別以為你拍馬屁,我就會原諒你」季銀芽咬牙忍著才沒被他的打躬作揖逗出笑來。
  「天地良心呀,你這回摔斷腿可跟我一點都不相干喔!」冀祺冤枉地嘟囔。
  「沒有直接,也有間接。」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喂喂,『連坐法』也不是這麼連法吧?」他何德何能有此榮幸?況且除了第一次的車禍他有『小小」的錯,其他幾次…拜託!他碰都沒碰到她的汗毛一根耶。
  「怎麼不是?」季銀芽自有一番推論哲學。「沒遇上你之前,我好端端地活了三十年
  遇上你之後,咱倆只要一照面,我便備受無妄之災,由此得證『遇上你』等於『遇難』。」
  「哇拷……」冀祺睜大著黑瞳,張大了嘴,當她以為他要抗辯時,他卻喳呼:「你已經三十歲啦?這麼老——哎喲」
  下面那聲慘叫自然是遭人狠狠修理所致。
  「三十歲不行嗎?我三十歲有多老?嗟!根據孔夫子說的人生七十才開始,我現在還只能算是小BABY季銀芽拽著他的耳朵唾罵。
  她最恨旁人對她年齡的反應,尤其是一些好事者的驚訝眼光,彷彿她會做一輩子的老處女…真是莫名其妙,天底下三十歲的女人又不單她一個!
  「我哪裡說你老?人家我剛剛是要誇你怎地這麼老——實。」冀祺滑頭地把話硬拗了回來。「況且你三十歲若叫老,那我今年都三十二歲,不成了LKK嗎?」
  他自認理虧,犯了女人的大忌。
  「你三十二?」其實她較懊惱的是她自己,為何沒事說溜嘴。
  可他總是一身輕便服裝,又鎮日嘻皮笑臉沒個正經的,倒還真是看不出人已經越過三十大關。
  「要拿身份證給你看嗎?不過我沒帶。」冀祺笑。
  這不是廢話嘛!季銀芽吊了吊眼珠子。
  巴哈的小步舞曲霍地自他腰間揚起,冀祺求饒地看著她。
  「我說親愛的小BABY啊……」他蓄意發音不準,將BABY念成「北鼻」。「我的電話在響。」
  『那又怎樣?」季銀芽回瞪他。
  「我的耳朵……你的手是不是可以……唉……會痛耶。」冀祺指指他的耳朵,笑瞇瞇地與她打商量。
  「啥?喔……是。」季銀芽赧然收回玉腕,不解自己一向溫文有禮,何以會對他動手動腳還那麼凶?
  「謝啦!」冀祺探入未扎進去的T恤下擺內,抽出在褲腰上的大哥大,然後背著她和電話彼端嘀咕。
  雖然有大哥大的人比比皆是,人手一支亦很普通,但是乍見他拿著那種文明的機器之初,季銀芽仍是感到意外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上班了。」冀祺匆匆結束電話,旋即轉身告訴她。
  「耽擱你那麼久,真是對不起!」你在哪兒高就?她原來是想這麼問的。
  「不會呀,我自己也很快樂。」冀祺聳聳肩。
  拉開門,他不放心地瞥著她打著石膏、一拐一拐的腳,以及她令人想到深閨棄婦的幽怨眼神,恍如在告訴他:別走。
  心弦陡然揪得好緊,他很想留下來陪她,但是他不行,他已為了她,耽擱了不少事。「你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有也要說沒有。不過季銀芽不太懂他的「很快樂」是什麼涵義。
  「我又不是小女娃兒。」她好笑地揮著手趕他。為什麼好笑?因為她竟忘了他會離開。「而且博陽隨時都會過來。」
  「哦?嗯……那就好。」她末了加的那句話令冀祺不悅地挑高了眉,只是她沒注意到。
  想想,他拿下扣在領口上的原子筆,又踱回來執起她的柔荑,接著在她的掌心寫了一排數字。「這是我的大哥大,有需要就打電話給我。」
  「……喔。」季銀芽乾笑地點頭。對一個陌生人來說,他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她才不會錯把他人的客氣當真呢。
  咦?他寫阿拉伯數字的筆跡好眼熟唷。
  「去休息吧,我有空再來看你。」冀祺沒讓她送,但是季銀芽忍不住躲在窗邊就著簾縫向外窺視。
  只見他將單車推至街旁放好,又走進庭院來將大鐵門從裡面反鎖,她本來還在納悶,直到再望到他爬牆跳出去,然後吹著口哨漸漸騎遠。
  多細心的人呀!
  他體貼她的行動不便,和擔憂她一個人在家的安危,所以幫她鎖好門戶……
  慢著!她在這兒感動個什麼勁?
  難不成跌幾次跤把腦袋也跌秀逗啦?莫忘那傢伙可是瘟神啊,她還是多多祈禱他不會再出現,否則她恐怕真的過不完今年的春天唷!
  善良的小杜:
  隨便丟棄寵物的確很可惡,流浪狗的問題其實是咱們人類自己造成的,像我公司附近有工地正在施工,如今儼然成為動物的中途之家,半夜經常有人偷偷將不想養的狗扔在那兒,這些人真的很沒公德心……
  不過我們的能力畢竟有限,建議你打電話給捕狗隊來處理,如此一為,下次你去公園散步,就不必擔心又讓惡犬嚇到,或看到傷犬而好幾天心情不好。
  依照「輪迴論』,它們便是為了贖罪,所以此生才會淪為貓狗,這麼一想,或許你的心情不至於那樣糟了吧?
  「你想怎麼回?」季銀芽放下手中的傳真,照例先問當事人的意見。
  小杜如往昔一樣搖著頭。「季姐,別糗我了,你明知我的表達能力很差,不然也不會每次都勞你代打。」
  「從你那次撥錯傳真號碼和她結為筆友,你倆通信快一年了吧?」其實應該說是她和小娟通信快一年了。
  「一年又兩個月」小杜更正。
  「真的?哇!時間過得好快喔」季銀芽有感而發
  「是呀,想當初我還是個新進菜鳥,幸虧你處處罩我。」小杜覺得自己好幸運,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他卻一畢業就有工作,又遇上季姐。
  她在這家會計師事務所算是元老級的前輩,古道熱腸、人好心善,是公司上下公認的好大姐,有事請她幫忙,她也鮮少拒絕。
  像她這次,要不是因為她自願幫另一位身體不舒服的同事跑銀行,或許也不會出車禍。
  「喲——翅膀硬了想飛啦?」季銀芽笑著挪榆。
  有時她真服了這些新人類,他們總想標新立異,和其他人不一樣。
  就拿小杜和他的小娟來說吧。
  他倆均覺得電話交友太落伍,郵寄信件又慢又麻煩,傳EMAIL又太普遍,所以他們用FAX,一方面還可紀念兩人的「相遇」。
  「我哪啥得呀?」小杜也笑。
  「對了,言歸正傳,你自己寫信試試如何?』這樣代筆的行為如同欺騙,季銀芽一開始就不該心軟答應做幫兇。
  「我和她的信件你是全看過的,她飽讀詩書、見地獨到。如果讓她發現我的言詞乏味,她一定會掉頭就走。」他不想冒險。
  「就是因為她的信我全看過,所以我認為她不會那麼膚淺。」季銀芽自然瞭解他想留給對方好印象的心態特別是小娟在信上的妙語如珠,時時可見其才思敏捷而那龍飛鳳舞的筆跡,尤顯其巾幗不讓鬚眉的氣概,連她都好欣賞好欣賞這個女孩子。
  「季姐,你就好人做到底嘛。」小杜斟酌後仍是搖頭。他從國小到大學的作文分數,每次都吃大丙,而這還是老師念在他寫字寫得辛苦才給的。
  「我不是不願意,但是朋友之間應以誠信為先,何況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你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的」
  「到那時再說吧,現在…」小杜低聲下氣,若非  餐廳人來人往,他會跪下來磕頭。「拜託啦!」
  「真拿你沒辦法!走吧,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咱什該回辦公室啦。」季銀芽把紅茶一口喝完。
  苦肉計再度得逞,小杜破「涕」為笑,忙獻慇勤地接過她的餐盤和帳單。「這頓我請客,算是謝謝你的大恩大德。」
  「那還用說嗎!」季銀芽笑著挪出包著石膏的腳。
  下了計程車,季銀芽並未馬上進屋。
  今天的夕陽很特別,明明仍掛在藍濛濛的半天際,卻已收斂了刺眼的光芒,大大圓圓的球體,泛著粉嫩宜人的橘黃,柔媚的餘暉渲暈了周邊的雲煙,看起來好像是顆營養充分的荷包蛋,又像是故事書裡的童稚圖片
  「你到底還要瞧多久啊?」
  「哇!」季銀芽滿心浸淫於大地之美,不禁被這突如其來的埋怨駭了一跳。多虧沉重的石膏,她才沒彈到樹梢。
  「哇!」那人也跟著叫。
  季銀芽連忙轉身,那人正和她一樣捂著胸口,一臉驚恐。
  「媽媽喂!差點兒被你嚇出心臟病,你沒事喊那麼大聲幹麼?噢,莫驚.莫驚……」他大言不慚地搶走她的台詞。
  「又是你!」季銀芽哭笑不得,差點兒舉起枴杖敲他
  他席地坐在她家大門前,微屈的長腿懶洋洋地橫過整個門檻,他的鐵馬則悠閒地倚牆靠著。依他周圍垂手可及處所散著的零食空袋和飲料空罐,想來他窩在那兒已有好些時刻了。
  「你沒事跑到我家門口來野餐才莫名其妙咧!我真懷疑鄰居怎沒當你是乞丐而去報警?」季銀芽握著粉拳,她所有的好氣質一遇上他就只剩下「好氣」。
  「這瓶礦泉水就是你家鄰居給我的。」冀祺把那堆殘骸收拾乾淨,站起身,再拍拍屁股上的灰塵,他嘀嘀咕咕地將一袋垃圾交給她。「嗟!野餐?真要野餐我不會去陽明山啊?」
  「你垃圾給我做啥,自己沒手不會丟?」她又不是垃圾桶。
  「這些東西原本就是帶來給你吃的,好歹要讓你過目一下嘛。」冀祺咬著一根打斜的牙籤,灑脫不羈的酷相頗具當年小馬哥的英姿。「對了,裡面還有個便當,不過我剛剛把它吃了,味道還不賴。」
  「哪有人吃完了才送人?沒誠意!」一道溫泉流過肺腑令人心頭暖烘烘地,但表面上季銀芽仍裝著不領情。
  「有什麼辦法,誰教你溜出去那麼久,我等餓了嘛。」冀祺勾勾指頭,連發好幾道催命符。「好啦,有話咱們一會兒再敘,先放我進去上廁所吧。」
  「喔……好。」季銀芽想都沒想,便乖巧地遞出鑰匙。
  「謝啦。」冀祺連忙打開所有防線,直衝目的地。
  待季銀芽拄著枴杖慢慢走進屋,他已解除警報完成清倉的工作。
  「哇——險些得膀胱炎,你再晚一步回來,我就要去灌溉你家對面的那棵樹嘍」冀祺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倜儻俊俏的面龐上寫著滿足。
  「你等很久啊?」說不笑,季銀芽還是笑出聲。這人誇張的肢體語言很適合去演喜劇呢!
  「從太陽在東邊等到太陽到西邊,身上都生蜘蛛網了,你說久不久?」冀祺沒好氣地扇著唇,結實的長腿自動自發地吸至廚房。
  「呃……對不起,我一早就出門了,不過……你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等那麼久必是有事相求。
  「來看你呀,你不會真當我是來野餐的吧?」冀祺掀眉怪叫。再現身客廳時,嘴裡已多了枝從冰箱冷凍室挖掘到的雪糕。
  所謂「姻緣天注定」,他再一次見到她之後,這句話便突如其來干擾著他的腦波,他對她的關懷過度遠超過任何人,故他想來確認一下自己的感覺。
  「哦」季銀芽懷疑。他真的只是專程來探望她?
  不,不對!她先別急著高興,莫忘有他在的地方,她少不了會有場災禍,如今惡耗尚未由她身上傳出,這意味著……
  「喂!你剛剛進來時,門窗是不是關好的?我瓦斯是不是沒關?家裡是不是哪兒有異常?還、還是……」季銀芽有點兒歇斯底里,腦裡儘是小偷、氣爆……等等悲慘的事。
  「你冷靜一下,我幫你查查就是了。」
  冀祺說著便把她家裡裡外外全晃了一遍,廚房的瓦斯自然也沒有錯過。
  一趟下來,他唯一發現的異常只有她而已。
  「什麼都沒有啊,瓦斯也是關看好好的嘛。」他攤攤兩手,聳聳肩,啃完的冰棒棍有一半露在唇外擺上擺下
  「是嗎?那就好。」他很確定的點頭使季銀芽無端安了心。旋即憶起方纔的失態,又觸及他直視過來的眼神,她羞愧地恨不得就此變成隱形人。
  他會怎麼看她?一個患有被害妄想症的老處女?
  「都是你啦!害人家神經兮兮的……你道我家是公園呀,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人家戲院都還得花錢買票才能進去咧。」她遷怒地拿椅墊扔他,對他一消失就是兩個星期大有微詞。
  至於為什麼,她卻從未細思過,冥冥中總覺得再見到他騎著鐵馬的逍遙身影就像大晴天裡會看到陽光一樣地天經地義。
  很詭異吧?
  尤其他倆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彼此的磁場似乎也不合,而他的出現好像也總是會帶給她一些負能量。
  「Strike,好球!」冀祺賣弄地擺了個POSE接住他讀國中以後,就一直是學校棒球校隊的最佳捕手哩。
  「不理你了!」他的吊兒郎當令季銀芽更惱。
  這樣就生氣啦。「對不起嘛,我湊巧有事出國了。」
  美國總公司正好有一場盛大的新產品發表會,他身為頭頭兒,怎能缺席?
  「那是你家的事。」季銀芽賭氣地把臉撇向另一方。
  「真的嘛,我原想打個電話問你好點沒,可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你家的電話號碼,想寫信,又沒地址
  他舉手發誓。
  「不聽,不聽,晚上有鬼來聽!」季銀芽孩子氣地摀住雙耳。
  「別這樣嘛,我曉得我錯了,任何理由均不足以成為理由……」怪咧?怎麼他越聽越覺得兩人上演的戲碼,宛如被老婆誤會的老公正在拚命解釋他出差當日的行蹤?
  他攀然頓了,精銳幹練的統籌神經彷彿從中覓獲了什麼。
  「嘿!你該不會是……想我吧?」性感的雙唇緩緩洩出他的猜測,整顆心跟著暖洋洋的,飛揚的情緒也產生了曖昧的發酵,原本只是覺得該為她的傷負點責任的念頭,也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誰、誰想你?」季銀芽但感體溫倏地上升,渾身的血液迅速直衝顱項,造成她嚴重的腦充血,脹熱的紅潮幾乎焚燬掉她好幾層皮。
  「哇!這麼絕情?」冀祺嘻皮笑顏,打商量地用肘部撞撞她。「不然,一點點,只要有一點點想,我就心滿意足了好不好?」
  「沒有,一點點也沒有!  這人有夠壞,戲弄她那麼好玩嗎?季銀芽真想以九陰白骨抓花他的俊容。
  「是嗎?那真可惜,我倒是挺想你的。」冀棋輕聲咕噥.
  看慣了女人總是打扮得美美的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她幾次失足的狼狽慘狀著實令他印象深刻,每每想起皆會引發他的大笑,因此心情想要不好也不行,而且不是每個女人都能讓他有這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什麼?」是她隱約聽到的那樣嗎?季銀芽吶吶地睜圓靈眸,氣勢接著軟了一截。
  「沒,沒聽見就算了。」冀祺搖搖頭,把話題岔開。
  『對啦,你今天扛著石膏腿是跑去參加奧運啦?」
  「我去上班。」惜楓和襄雪都不在,博陽趕稿時也不會回來,他說要來也是敷衍,家裡突然好靜,她若再「呆」下去,就算沒變成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也會發霉,而且一個人亂無聊的,所以她今晨才臨時決定到公司吸取一點人氣。
  「上班?你超人啊?腿這樣了還去上班?你老闆是一個月給你多少錢,要你這麼賣命?」專門製造麻煩又沒大腦的女人,也不想想她的行動有多不便,萬一再跌斷什麼還得了?
  「咦——怪咧,我高興賣命嫌錢礙到你啦?」季銀芽也學他大聲。
  「我是關心你嘛。」勃然驚覺自己太凶,冀祺懊悔地抓抓漆黑的頭髮,連忙降低幾十分貝的音量。
  希罕啊?哼!季銀芽付之一笑地搬出逐客令。「我要休息了,再見。」
  「也對,你是該好好休息休息,那我明天再來看你,你乖乖在家養傷,不准又跑去上班喔。」冀祺臨去前仍像個老媽子。
  季銀芽沒有回答便逕自躲進房間。
  坐在床沿時,她幾番參酌他剛剛說想她一事,她覺得她必定是聽錯了。
  小娟:
  打電話給捕狗隊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況且被抓去的狗兒大多也只有死路一條,那只會使我心情更惡劣。(瞧,我竟然用了三個『只』……)
  在很多國家中,即使當事人同意,法律也不贊成讓病重的患者使用「安樂死」,但我不太瞭解,為什麼人對人以外的動物就可以呢?
  這一點一直令我覺得可笑,因為我認為人類根本沒有資格去決定別種動物的生死,而同樣是生命,為什麼會差別待遇?就算是語言不通,人也應該聽得懂動物的哀號聲吧?
  當然啦,畢竟要找到像電影「輕聲細語」中男主角那樣會「第二種語言」的人很難,  可今天若是換成「牛」,他還不是聽不懂它在哞什麼……
  我也不贊同你的「輪迴說」。
  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在其他動物看來,或許就是要贖罪,所以我們這輩子才會淪為「人類」
  小杜
  「好傢伙廣冀祺嘉許讚歎。
  這個小杜呀,言詞始終是那麼犀利,想法亦是別樹一幟,他的生花妙筆總令人會心一笑,第一次拜讀完他文情並茂的傳真,少不了會激發冀祺來場逆向思考。
  『昨天下午傳過來的。」林美娟掩不住心喜。
  「這下你不必再操心他是太忙;生病;出意外;還是不要你,而遲遲不回你的傳真了吧?」害冀祺在美國都還要受到她哭訴的越洋電話摧殘。
  「因為他從沒有超過三天不回信的嘛,所以人家才會……」林美娟忸怩害臊地垂著臉,活脫脫是戀愛中的小女人.
  「這麼在意他,為何不約他出來見面?」英雄惜英雄。大部分筆友通信所談及的,不外乎一些乏善可陳的流水帳或風花雪月打打屁,但是小杜不一樣,他的文章有內容,故冀祺也很想會會他.
  「我擔心…」她有那種念頭不下數萬次。
  「擔心印象破滅?」冀祺敘述出她內心的顧慮。
  「嗯。」在擔心對小杜印象破滅的同時,林美娟更擔心小社對她失望。
  「不見面的話,就永遠沒有答案,對不對?」冀祺了訴她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理。「相信我,你是位非常可愛的女孩,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你便會喜歡你,所以你的擔心根本是多餘的。」
  「可是……」林美娟依然猶豫不決。
  「長痛不如短痛,事情早晚要有個了結,你不可能一直瞞騙下去,或許你該嘗試自己動筆,讓他認識真正的你。」商場上講究的是誠信,朋友之間亦然。
  「但打從一開始,信皆是你替我回的,這萬一我自己寫不就穿幫了嗎?」林美娟不願冒失去小杜的險。「況且我們即將進入二十一世紀,誰會在意什麼是真正的你?」
  「是嗎?  』冀祺不以為然地淺笑。所以說呀,他再怎麼接受新知,和Y世代仍存有某些代溝。
  「在都不清楚彼此籌碼的狀況下,哪有人會蠢到先掀自己的底牌?」林美娟不認為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做老闆的會不懂。
  「小姐,你是在交筆友,不是在談生意。」冀祺用指節輕敲她的腦袋。
  「很抱歉,你這個SPP的LKK,偏偏現代人注重的就是外表。」林美娟回了一個大鬼臉.
  「幫你欺騙人還要被你笑我『聳斃斃』又『老驅驅』?」冀祺兩手抱胸,窩進椅背,再二郎腿一蹺。「哈!不干啦,今後你的信煩請別尋高明.」
  「喂——頭家,人家我可是看在你文筆好才拜託你的耶。」說來說去是她給他面子。
  然而他待人祥和,穿著簡便,完全沒有一般老闆的臭官架,亦不講究繁文得節那一套,更有一顆年輕的心,又總是和她們打成一片,所以她們這些員工才敢騎到他的頭上與他開玩笑,但是相對的,員工們各個都願意為他賣命,有事也喜歡找他商量。
  別瞧他這樣,他的見解向來中肯。「謝謝,承蒙看得起,可惜我現在有事要提早下班,再見。」冀祺不為所動。他該去季銀芽那兒了。
  「你確定?」林美娟嘿嘿笑。
  「小姐,你利用上班時間用公司的傳真機做私事,我還沒找你算帳咧!」這什麼年代呀,作賊的居然比主子還大條。
  「那…如果下回你又被罰學小狗叫,我倒戈站在你這陣線上的話,你……會不會考慮一下呢?」林美娟放出誘餌。
  「早說嘛!」冀祺立刻又從門口退回來,他笑著接過她手中已準備好的紙和筆。「只是小事一樁,寫幾個字又浪費不了幾分鐘,來來來,小杜的傳真拿給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5-5-7 11:41: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嗨,  小杜:
  在這一切講求速食的社會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變得速食化,即使是天天生活在一塊兒的夫妻,亦不見得有時間去探討對方的內心世界吧?反正合則來,不合則去;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下一個男人或女人會更好,故外人的感覺不重要,「我」的感覺才重要。
  也因此,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似乎不再以「誠」為主,任何事只要加上一個『善意』,就算是謊言也能混過,大家只注意充實外表的假象,卻不再加強內在的美麗,這種現象是好是壞呢?
  小娟
  「我傳給你的傳真收到了嗎?」小杜在電話那頭問。
  「收到了,字很清楚。」季銀芽將剛停止過轉的紙張從傳真機上撕下。
  有時候小社等不及第二天上班,便會先將小娟的信傳到她家來給她看,她寫好回信後,再回傳給他,他再重譽一遍,然後再傳給小娟,有時則是她用「伊妹兒」直接傳到小娟的傳真機。
  過程頗麻煩,但為了圓謊不穿幫嘛,多付一些時間和代價是應該的。
  「對不起,你請病假在家休息,我還…」小杜深感歉疚。
  「沒關係啦,反正我在家除了打瞌睡,也沒其他的事做。」季銀芽笑著回答。她自己也急著想看小娟的信。
  「信……你看了嗎?」小社又問。
  「嗯。」季銀芽很驚訝信裡的內容竟與她的思想不謀而合。那恰巧是她那天才和他談論的呢。
  「她會不會是已經知道,以前那些信件皆不是出自於我?」小杜失措地尋求她的意見。
  「我想不是,不過這證明了她不是個只重外表的人。」季銀芽篤定否決。小娟這次很無奈哩,所以才在署名前弄了個「*  >*  」的符號——嘴巴整個下彎,和雙眼抿緊出魚尾紋。
  「真的嗎?」小杜太在乎了,所以反倒不怎麼確定。
  「我想我的保證都不如你親耳聽她親口說。」季銀芽覺得是時候了。
  電話那頭是一段沉默,小杜猶豫了好久才說:「等你拆掉石膏我再約她,她若答應見面,屆時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沒問題。」能與小娟面對面,季銀芽的興奮不輸小杜,因為她一直很想知道,為什麼小娟總是窺入她的內心深處?
  一開門就見到他,季銀芽並不訝異。
  「你沒上班啊?」冀祺很高興她聽了他的建議。
  「我今天腳有點不舒服,所以才在家休息,你可別會錯意以為我是為了等你來喔……人家我……我明天還是會去上班的。」季銀芽欲蓋彌彰地冷哼。
  不過這番話與其是想向他撇清什麼,還不如說是她想說服自己,何以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乖乖打電話請假。
  「那當然。」要她愛惜自己身體的目的達到就好,冀祺不會自鳴得意。
  「誰像你成天游手好閒的,你都不用上班啊?」李銀芽有點下不了台.便把矛頭掃向他.
  「兩、三天不去又不會怎樣。」冀祺不在乎地聳聳肩。
  他很喜歡和她膩在一起,不僅輕鬆、舒服,也很投緣,而他現在反正沒有女朋友,不如由她來權充,感覺應該還不錯。
  「來來來!  他朝她招招手。「看我帶來什麼好東西?噹啷——」隨著他的音效,綁在單車後座上的寶物上場。
  是一個方形大紙箱。
  「這啥呀?」單從外觀很難判斷它的內容物,季銀芽是有看沒有懂。
  「你很快就知道啦。」冀祺拆下繩子,搬著紙箱要她一塊兒進屋。
  「不會是什麼危險物品吧?」季銀芽追問。
  「笑話!」冀祺放下紙箱,一副受到傷害地瞪她。「人家我可是道道地地。中規中矩的優良模範好國民月。」
  「對啊。道貌岸然的『道』,龜毛的『龜』,裝模作樣的『模』。」季銀芽另有一番詮釋。
  「你……我……我們…」冀祺眨著眼,抖著唇,似乎隨時都會痛哭流涕地瞅著她。
  奇怪?她那嘲諷的語氣怎地彷彿似曾相識…
  「幹麼?」季銀芽嚇一跳。他不會那麼開不起玩笑吧?
  「千里馬總算遇見伯樂……嗚嗚…想不到你比我還瞭解我。」冀祺感動地拎起桌巾來拭淚。
  季銀芽翻了翻白眼。「別鬧了啦!你快開箱吧。」
  「遵命。」冀祺立刻粲然微笑,動手掀開紙箱的蓋子。
  答案揭曉——裡面躺著一個表皮翠綠的西瓜巨嬰,四周則塞滿了一小包、一小包規格統一、大概是用來保護西瓜碰破的包裝物。
  「喝!那麼大的西瓜,要吃到幾時啊?」季銀芽咋舌。
  光是這顆大西瓜要她抱,她還不見得拖得動咧,但瞧瞧他拿得多輕鬆,令她剛剛都險些懷疑那是空箱哩。
  「這你就不必操心啦。」冀祺捧起西瓜鑽入廚房。「我先把它放到冰箱去,呵呵,這種大熱天就要配上冰涼的西瓜才來勁兒。」
  「訪問……這些…又是什麼?」季銀芽望著箱內的余物,不禁好奇地拿出來看。
  「幄,那些啊,那些是免費給你試用的。」冀祺打開水龍頭洗把臉,然後就這樣濕淋淋地走過來。
  「給我試用?」季銀芽愈研究便發現它愈像是……
  「對呀,這是『茉莉』的新產品,目前尚未正式上市,所以你要保密唷。用過之後順便麻煩你,幫我填一下這幾張問卷。」冀祺拂去沾著水珠的劉海。
  「茉莉?」有數顆不老實的水分子,乘機越界偷渡到她的粉額,但她無心理會,因為她已經聽傻了。
  這個大男人真的拿…衛生棉來…送她?他簡直是……簡直是……超級大變態!
  「上面的題目都很簡單。」冀祺翻著那份問卷。「例如你選擇衛生棉會考慮哪些條件?以前用過『茉莉』嗎?你覺得它的觸感啦,寬度啦,厚度啦,還有吸收力呀……」
  利用女人的善變、使她在「第一次」就成為他們公司的主顧客,乃他致力的課題,而這份問卷有助於他邁向目標,所以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
  「等一等!」季銀芽叫道。
  真是沒道理,要臉紅難為情的不該是她耶,可他卻從容不迫宛然在介紹一本好書似的,而她卻不自在到手腳不知所措。
  「你一定要以這種方式來污辱我嗎?」季銀芽咬牙切齒橫著眉。原來他一起把她當成那種亂七八糟的女人。
  「污辱?」冀祺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外星語言。
  「不是嗎?」季銀芽她從沒見過這麼惡劣的臭男人,她若再和他多講半句話,大概要改名為「咬牙」了.
  「天哪,我們公司的產品真有那麼差,居然會讓你覺得被污辱?」職業病使然,冀祺忍不住拿筆做起市調。
  他所創立的「茉莉」品牌,雖然風行歐美各國,但打入國內市場卻是去年的事,加上東西文化的差異,女人們的體型也有不同,故他做了一些改良以符合國人的需要,只是他沒料到她的評價是如此低分。
  「你們……公司的產品?」季銀芽煞住怒氣,企圖冷靜找出他倆雞同鴨講的共通性。
  「『茉莉』是我們公司的產品沒錯呀。」冀祺點頭。一會兒回公司他得好好查查,他手中的銷售統計表上的高額是不是有人作假。
  「你是『茉莉』的業務?」季銀芽忽然想到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對他的職業,他的家也背景,還有其他一切的一切,她全然是一問三不知。
  「唉…麼……嗯。」冀祺含糊混過。他怕說出來會嚇到她,更擔憂她會像一般人一樣,一知道他是「茉莉」的大老闆,態度便三百六十度大轉彎,他厭倦面對那種卑躬屈膝,他希望人們能夠與他自然交談。
  「你純粹只是要……讓我試用,沒有其他的意思?」她不會又出糗了吧?
  「要不然咧?」冀祺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不……沒……我只是……有點反應過度。」還「有點」咧,她「根本就是」反應過度了!
  可是……或許她太保守吧,她真的沒法子把他和「茉莉」劃上等號,而且一個大男人來賣衛生棉,這好像……似乎………
  「沒有就好,西瓜應該夠冰啦,我去拿。」冀祺走到廚房門口,忍不住又回眸確定。「所以說這和『茉莉』的品質毫無關係?」
  「呢……嗯。」季銀芽靦腆頷首,她相信「紅」是她臉上目前唯一的顏色。
  「那我就放心啦。」冀祺笑逐顏開地去抱他的大西瓜。
  尋常人大多是將「大」西瓜切成一片一片或一小塊一小塊,對吧?
  但冀祺不是。
  他在橢圓形的大西瓜的中央剖一刀……對不起,別以為他還要繼續切下去,人家他早捧走其中的一大半,直接以湯匙挖來吃。
  「你……吃得完?」李銀芽目瞪口呆。
  「如果你不吃快點兒,我等一下搞不好會去搶你的喔。」冀祺窩進沙發,拿起電視遙控器,開始尋找他要的運動頻道,儼然臉盆般大的半粒西瓜則剛好卡在他的大腿上。
  不過俯仰間,紅艷多汁的西瓜肉已淪陷了好幾平方公分。
  「呢……」親眼目睹他的吃相後,季銀芽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叫她不必心煩西瓜會剩太多的事。
  他也不吐籽,塞滿的嘴巴一面忙著咀嚼,一面霸佔著電視機,忙著為他支持的棒球隊加油。遇到緊張的時候,他會暫時化為死盯著電視螢幕的木乃伊;遇到打者被接殺出局,他就會像現在——
  「懊……Shit!」他垮著瞼發出扼腕的呻吟。
  「怎麼了?」看來這人真把這兒當他家耶,相對的,這也透露出他不拘小節的豪爽個性。其實……有他在身邊的感覺滿好的嘛。
  「又三振啦?」瞧他那麼人迷,季銀芽不禁附和幾句。
  她一向對棒球的興致不高,因為它的節奏不似藍球般快捷,時間上也不能預計,有時一局一拖就拖到喜瑪拉雅山,有時一個哈欠尚未打完,它已刷刷九球Game  over.
  「不是,都怪那個三號打者,明明能得分的,他偏偏…」冀祺四沫飛地重播戰況。
  「喔……嗯……啊……」季銀芽不是很懂棒球術語和規則,只能適時地插入一些語助詞。
  冀祺似乎察覺到,他伸了個大懶腰,故意嚷嚷無聊地把電視關掉。「唉!不看了,不看了。」
  「為什麼不看了?不是正精彩嗎?」先不論球賽進行的如何,他的生動表情和神采奕奕倒是滿精彩的,季銀芽甚至在他眼裡瞥到了燦爛的星星。
  「不啦,反正也沒那麼精彩,明天翻翻報紙的體育版就差不多了。」冀祺慵懶地聳聳肩,又把湯匙揉進快見底的西瓜內。
  「……噢。」是不是他發現她的意興闌珊,所以才過來陪她呢?
  「咦?你沒吃多少嘛。怎麼,你不喜歡吃西瓜呀?」冀祺覬覦地望著桌上那半顆幾乎都沒動過的西瓜。
  「我…呢——」看到他那種吃法,她便覺得飽了。
  「哦!我知道啦,對不起對不起,我常忘了女人家吃東西比較『幼秀』。」冀祺話講完時,已把西瓜切成好幾小塊。
  他慇勤地招呼著:「來來來,千萬別客氣,這西瓜好甜耶。」
  「謝謝.」季銀芽這下再不吃,就輪她對不起人家啦。
  「你自己住嗎?」這個問題冀祺憋滿久了,因為由她家裡的擺設,諸如廚房中的碗筷,浴室中的牙刷、毛巾之類的盥洗用品……等等,許多證據均顯示她絕非獨居於此。
  可他來了好幾次,卻始終未見到他以外的第三者,這令他非常納悶,畢竟很少有人會丟傷患自己一人在家。
  「我和兩個妹妹一塊兒住。」他問她就答,這種自動的舉動恍若天經地義,根本不必經大腦思考。
  「她們什麼時候回來?」冀祺其實是想探索為何沒人在家照顧她。之所以會問得那麼委婉,無非是擔心人家姐妹間萬一有個什麼,他不等於在挖人隱私或惹人傷心嗎?
  「她們去法國玩,要兩個月後才……」慢著!她這麼老實幹麼?還有,他問這麼多又是幹麼?
  遲鈍的中樞神經不知怎地,突然靈光了起來,季銀芽冥然止住了公佈正確解答——雖然她已經洩漏得差不多了,傾力配合的態度接著通轉。
  天呀!她該不會是弓限入室吧?
  「你、你、你別道我一個單……身女子獨自在家就……  以為有機可乘,哼……」半點也不具威嚴的恫嚇哆嗦地險些讓人聽不清楚,她將手中咬了兩個缺口的西瓜,緊緊擋在身前,彷彿它是刀槍不久的金鐘罩。「我告訴你,我沒那麼好。好欺負,況且……」
  況且什麼咧?快想呀,快想……啊,對啦!
  「況且博陽隨時會來,你甭想打……什麼歪主意。」她一直沒打電話叫老二季博陽回來是錯的……嗚嗚……好可怕唁,早知如此,管他哪門子的交稿日期將至,反正出版社又不會頒獎給她,她何必逞什麼英雄好漢嘛!
  「哈?」聽完她自暴自短的演講辭,冀祺愣了愣,好半天才搞懂她葫蘆裡在賣哪個星球的膏藥。
  他不禁仰天狂笑,厚實的寬肩上下抖出巨浪般的震輻「哇哈哈…」
  好可愛的女生喔,說她有三十歲了,他實在是不太相信。
  「你笑什麼笑?」季銀芽深感莫名其妙,她左想右想,怎麼也不記得剛剛才說啥笑話。
  「不是……你簡直…我真的……」冀祺笑到語不成句.
  「不准笑!」季銀芽惱羞成怒,就差沒拿西瓜從他頭頂上狠狠的罩下去。
  「是…不笑、不笑——」冀祺忍著忍著,又噗啼笑出。
  「笑、笑、笑、笑死你活該!」季銀芽憤然咬住西瓜,假想那腥紅的果肉是某人身上的肌鵬,那甜美多汁的果液則是他的鮮血。
  『噢,釋迎牟尼聖母阿拉呀……噢,肚子笑得好痛!"冀祺終於平緩了肺內的笑氣。「真是敗給你了,假如我真要對你怎麼樣,早在第一次來你家時就行動啦,幹啥拖拖拉拉?」
  「這……說不定你要先熟悉環境,或者……等我戒心鬆懈了才下手.」季銀芽暗罵自己白癡,她目前該想辦法通知警方覓尋庇護,而非坐在這兒與歹徒討論他的做案手法啊。
  「OK,就算是,你現在才想以要防備,不會稍嫌太慢嗎?」冀祺意態瀟灑,舒展著長腿,澈亮的黑瞳有濃濃的消遣意味。
  「這個…」季銀芽無言以對,因為他該死的有理。
  「不過你犯不著緊張,我會問你家人的事,只是想確定我沒來的時候,有沒有人能照顧你。」冀祺正經八百地要她放心。
  「我自己可以照顧我自己。」都已經扔下她不聞不問了兩個星期,他此刻惺惺作態是想給誰瞧呀……呢,等等!
  她幾時那麼小鼻子小眼睛?人家出國是出差,又不是去玩,再者,他也不是她什麼人,她就算要抱怨,亦該先抱怨博陽和惜楓他們嘛,這…
  「我知道,但有人照顧你,我比較安心。」冀祺走神瞅住她。
  「我倆非親非故,你為何對我這麼好?」季銀芽疑惑地挑了眉。
  討厭!他如此這般曖昧的措詞,也不想她會不會誤會。
  「你不是常說你的傷都是我害的嗎?既然這樣,那我負點責也是應該嘛。」女人都愛美,她若因而留疤或有什麼行走方面的後遺症,他就罪孽深重啦。
  原來他關懷她出於被迫並非真心,這分明是看不起人嘛!季銀芽火了。「假使我要你娶我,你也會義無反顧供?」
  語畢,她自己亦感驚訝,就算再怎麼惱不擇言,她也不該吼出這樣的話呀……天啊,娶她?天啊!
  「咯……」冀祺愣了三秒鐘。「不是不能考慮。」
  其實他從未盤計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可他沒辦法否認,他對她總有一股說不上來的親切感,彷彿兩人是相知相惜、認識好一段光陰的好朋友,蒼天又刻意安排他倆重逢,足見彼此的有緣有份。
  「是嗎?」他的回答像一把無形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刺穿季銀芽的心。
  她不是乞丐,她不要他的憐憫,亦不要他的施捨,他今天大可不必為了贖罪,而勉強自己來接近她。
  「若我希望你以後再也不要出現,相信你也很樂意吧?」季銀芽抬頭挺胸,板起晚娘面孔。
  「你為什麼突然……」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其變臉的速度比時速一百五十公里的快速變化球還恐怖,冀祺連影兒都還沒撈著,便無端遭到三振。
  「出去,我再也不要見到你。」季銀芽決絕冷道。
  「如果是我考慮娶你的事惹你生氣……」
  冀祺不提還好,這一提更是令季銀芽當下怒髮衝冠。
  「你少臭美,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要嫁你,出去!」她忿忿地跳起來趕人。他加請她身上的羞辱還不夠嗎?
  「好嘛,好嘛,我走就是啦,你別激動嘛,要不一會兒你又摔著哪兒,我可真的不負責幄。」冀祺奔往門的方向逃命。
  『咄——去!"
  季銀芽憤然甩出枴杖,幸好冀祺溜得快才沒被砸到。
  哈羅,小娟:
  人是群體的動物。
  這樣的一個動物若是只剩下孤獨的自己,他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他仍會哭嗎?他還會笑嗎?他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發脾氣嗎?他那時的心裡在想什麼?他的心情又會像什麼?他依舊會有七情六慾的糾結嗎?他每天該做什麼來打發空白的時間?他這樣又能活多久?
  我想…我們見面吧!
  小杜。
  「我還在奇怪為什麼很久沒吃到你燒的家常案咧,想不到你居然出車禍又斷了腿,你實在是……這種事你怎麼瞞著我呢?」季博陽皺眉。
  若非他今晨起床的心情還不錯,心血來潮專程回來覓食,否則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哼哼,說不定他這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裡。
  「只是一點小傷,沒必要讓你虛驚一場嘛。」季銀芽要他稍安勿躁。
  雖然博陽有請人專門幫忙打理家務,但她仍是擔心一人在外的弟弟,會因工作而廢寢忘食,故每星期她至少會去他那兒兩趟,順道帶一些補品或鹵一大鍋美味過去,反正很近,散個步十分鐘就到了。
  『叫小傷?難不成你要躺在醫院不能動,才叫大傷?」季博陽兩腿劈開,雙手插腰,氣姐姐凡事都想自己一肩扛。
  「對不起嘛。」季銀芽就是怕這樣,結果還是令他觸及五年前奪走爸媽的那場車禍意外。猶記得,他全心投入漫畫界也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
  唉!一會兒他回去,八成又要好幾天沒心情工作。
  「惜楓和襄雪也真是的,竟丟下你一個人溜出去,回來看我會不會好好地K她們一頓!」季博陽已經備妥「滿清十大極刑」等著來為她們洗塵。
  這兩個丫頭就會貪玩,也不想想現在的治安有多差,兩個女人人生地不熟地,加上襄雪走到哪兒都會招引一些蒼蠅蚊蟲,平時他還可以充當一下DDT,趕在登革熱的疫情發生前撲滅害蟲;如今近水救不了遠火,若是出了什麼事,他這個做長子的要怎麼辦?
  「所以說嘛,我當初就不贊同她倆去自助!"他越想越坐不住。
  「不怪老三和老四啦,是我堅持要她們去……季銀芽話語未竟,一丹田雄厚的熟悉嗓音已嘩啦介入。
  「不是我說你呀銀芽,你門怎麼常常忘了關門?這樣很危險——」冀祺興高采烈地衝進屋。
  說來有點詭異,看完小杜的傳真,他第一個想到的竟是季銀芽,接著是她那天被鎖在門外時的淒然愁容,那一顰一笑糾纏著他的心緒,再下一秒鐘他人已騎上單車飛馳前來,至於上一次兩人分手時的不愉快,他只當是女人家偶爾撒撒嬌的鬧脾氣。
  但是……他不曾想過她家裡會有別人——一個長相教人驚艷的美男子。
  不過看現場僵滯的氣氛,顯得他來得不是時候。
  「呃…對不起,我不曉得你有……客人……」本來因為要和神交已久的小杜見面的高昂情緒,冷不防就DOWN到了谷底。
  嫉火與妒火慢慢地延燒了起來,他好想一把將她抱進懷裡,印上他的記號。
  「冀……你又來做什麼?」季銀芽尷尬的表情,絲毫不帶任何歡迎之意。
  「我來……」冀祺不喜歡她的措詞,彷彿他才是『客人」,而且還是位惹人厭的不速之客。
  「這傢伙是誰啊?」傲慢的大拇指不屑地一比,季博陽搶白問季銀芽。
  由於家裡都是女人,故他乍見不認識的男人闖入,本能便會像護著小雞的老母雞般張開捍衛的羽翼,至於來者的來意他則不感興趣,反正非「偷」即「騙」,目標全是他家漂亮的三朵姐妹花。
  『你好,我是冀祺,你是……」要揍要罵也得先探清敵軍的虛實再說。冀祺忍氣吞聲地伸出友好的手。
  「嗯?」季博陽理都沒理他,依舊目中無人地等著她的回答。
  冀祺不禁低頭瞧瞧自己是不是在什麼不明的狀況.下成了隱形人而不自知。
  「他是…是……」季銀芽期期艾艾。「唉……朋友……        對,朋友
  若介紹冀祺就是害她受傷的兇手,只怕季博陽會立刻宰了他,或許還會砍掉他的首級做標本咧。
  「哦?」姐的異性朋友不外乎她公司那幾位小毛頭。撇開年齡不談,季博陽不是嫌人太矮,就是長相窮酸,難得有個奇貨,他不禁挑著劍眉,將冀祺從頭到腳仔細審核一番。
  「怎樣?」冀祺也不甘示弱,昂然挺胸與季博陽對峙。要瞪就來瞪,他眼睛雖然沒人家大,卻不見得會瞪輸。
  一山不容二虎,兩人於是眸觀眸,鼻觀鼻,來勢洶洶槓上了。
  「你倆別這樣!」季銀芽居中做和事佬。
  「你幾歲?」李博陽輕啟弧形優美的丹唇,暫不打算作兵。看來這位仁兄真當他是情敵,所以才敢對未來的小舅子如此不遜。呵呵,這倒有趣啦!
  「肯定比閣下年長。」論身高體格,兩人均近一米九的外型城謂旗鼓相當,但冀祺發誓,此欠人扁的狂妄小子若再用那種不敬的目光睞他,他滿樂意效勞幾拳的。
  「哦?那我敬老尊賢地『恭』稱閣下一聲『老先生』並不為過吧?」挺有種的嘛!季博陽暗暗讚賞。
  「您都這麼客套了,我當然也會愛護『小動物』。」冀祺禮尚往來地回馬一槍。
  「喂……你們兩個……」都幾歲的大男人了,還做那麼幼稚的舉動,也不怕旁人笑話!季銀芽好擔心他倆會打起來。
  「哼哼!"所謂臭味相投,季博陽在這入侵者的身上嗅到共同的氣味,因此第一回合算是平手。
  不過別以為這樣就過關,能不能衛冕成功,還得視「老先生」日後的表現。
  「哼哼?」冀祺揚眉反法。說它是貶咧,為啥他在美男子的冷笑裡,似乎又瞥著了那麼一點點褒獎?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回去了。」季博陽一轉眼,又恢復唯我獨尊的自大相,揮一揮衣袖,越過他走到屋外.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博陽……」李銀芽拄著枴杖緊隨在後。知弟莫如姐,他的眼神已傳達了一切。
  「嘎——」冀祺耳尖聞言,立刻有如當頭棒喝,下巴還差點兒脫臼,兩腳則釘死般地僵在客廳的花崗石地板上,久久不能移動。
  原來…原來這俊美的不像話、又曳得二五八萬的小白臉,居然就是她數次提起的那個「隨時會來」卻始終神龍見尾不見首的「博陽」!
  這……這……這…」」
  他倆接著又響咕些什麼,冀祺全沒聽見,無論是單頻或雙頻,嗡嗡發脹的耳膜一概收不到訊號。
  而那廂庭院裡,季博陽忽然將手搭著佳人的香肩
  「別動!」
  「嗯?」季銀芽迷惑地止了步。
  『稱肩上沾了東西……好了,拍掉了。」季博陽彎腰靠近她低語。
  其實她肩上除了流動的空氣,哪裡還沾了什麼東西?此自然是他明知隔牆有眼,才蓄意要了這麼一招。
  他想試探冀祺的反應。
  果然,冀祺從廳內望出來,距離。角度的誤差加之先人為主的觀念,便以為兩人正在卿卿我找,當下五雷轟頂,劈得他頭暈目眩。
  此時此刻,他仍笨拙得尚未發現自己對季銀芽的在意遠超乎他的想像,只是一個勁兒地吃著味。
  「喝——」反了,反了!
  怪不得國父尚未完成三民主義的統一大業,便抱憾嚥下最後一口氣。
  想他都還沒正式摸過銀芽兒的小手手,而眼前這鴨蛋混蛋兼茶葉蛋的小白臉,怎能先他得手呢?
  「拿開你的臭手!』嫉妒和著憤怒,猶如滅不盡的火炬,淹沒了冀祺的理智,他一副捉姦在床般地殺了過去。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5-5-7 11:51: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嗚嗚……人家他不來了……嗚嗚…他好命苦幄……  嗚……
  「喂!」季銀芽用枴杖的尾端,戳戳以狼狽的面朝下之姿、呈大字型趴倒在草地上一動也不動的莽漢。「你要躺到什麼時候呀?」』
  「你為什麼拿枴杖絆我的腳?」冀祺仰起哀怨的愁容質問。就是那淬不及防的一棍,害他摔了個狗吃屎,同時也害他在情敵面前摔碎了自尊心。
  「誰教你突然揮著掃帚,像個瘋子似地衝過來,我以為你想打博陽嘛。」季銀芽無事地眨著水汪汪水眸。
  「你就那麼心疼地?」冀祺的確是要捶那個小白臉沒錯,若非她從中作梗,這會兒癱平的應該是「博」兄才對。
  「廢話!」她不心疼她唯一的弟弟,難不成去寶貝他這外人嗎?
  「不公平,你大小眼!」冀祺登時踢翻了五桶醋。「那臭小子究竟哪一點好?脂粉味那麼重,說有多娘娘腔就有多娘娘腔。」
  「姓冀的!不准你這麼批評博陽。」幸虧博陽已經回去了,否則非跟他拚命不可。
  「你不愛聽,我就偏要說——娘娘腔,娘娘腔……哎唷!」冀祺捂著險些開花的腦袋兒,哇哇怪叫。「你怎麼又拿枴杖敲我?你當我這是石頭啊?」
  「你本來就是顆頑石嘛。」季銀芽半點也沒有罪惡感。
  「你……」冀祺跳坐起來,被壓垮的草坪上恰好留著他的人形。
  「不准你再講博陽壞話!」季銀芽先發制人。
  「我……我……哪有要講他的壞話?」事實上他正想用更毒的字眼氣她,只是既然被人抓包了,就要抵死不承認。
  「最好沒有,不然我和你沒完沒了。」季銀芽作勢舉了舉枴杖。
  「@*#……」礙於在佳人面前要保持君子風範,冀棋只好忍住妒火,鼓著臉,敢怒不敢明言。
  「你又在那兒嘀咕什麼?」季銀芽睥睨一掃。
  「沒有。」冀祺忙不迭搖搖頭,調整一下盤著腿的坐姿。他僅是替「博」兄的祖宗三十六代點個名。
  不過他要是得知「博」兄的祖宗和季銀芽的祖宗皆是同一票人,大概會自動搶過她的枴杖,狠狠地把自己敲斃。
  「你蹲下來一下下。」冀祺朝她招招手。
  「幹麼?」季銀芽雖不清楚他想玩啥把戲,但仍依言行事。
  「別動。」冀祺撣灰塵似地拍拍她的玉肩。那是博陽兄不規不矩的手曾侵犯過的領域。「好啦。」
  「嗯?」季銀芽好奇地扭首去瞄。
  「沒有,有『不乾淨』的東西沾在上面,我已經把它弄掉了。」冀棋說著又輕輕拍了幾下。
  如果可以,他會倒上好幾瓶香水來蓋住「某人」的污染。
  「哦……謝謝。」怎麼她今天肩上老是沾到東西呀?
  「明天我載你去醫院。」冀祺不是和她商量,而是告訴她的決定。
  「不必。」季銀芽慢慢站起來。「博陽會來載我。」
  「哼!差別待遇。」就是因為如此,冀祺才更堅持。
  他恨透了她東一聲博陽,西一聲博陽,彷彿她的天地得靠博陽方能運行。「剛剛他說要載你,怎不見你像現在這樣馬上拒絕呢?」
  「我為什麼要拒絕?」季銀芽不懂。
  「那為什麼你就要拒絕我?」想到「博」兄臨去時投來的示威秋波,冀祺更嘔。
  「你是吃錯藥啦?」這人鬧啥彆扭呀,幹麼一直在雞蛋裡挑骨頭?
  「你瞧,是不是立刻印證?」冀祺的鼻孔噴著氣。「他講什麼,你都笑瞇瞇地附和,叫你在家休息,你就乖得像只小貓咪似地猛點頭,而我咧?我一開口你就說我吃錯藥,我之前好意要你休息,你卻給我擺臉色。」
  「你到底要表達什麼?」季銀芽見他平常挺好好先生的,沒料到他拗起來竟比三歲娃兒還蠻不講理。
  「反正我明天是載定你了。」想到博陽兄臨去時遞來的玩味秋波,分明是在向他示威,他的心裡就老大不滿。
  「莫名其妙!」又不是去郊遊,這種事也要爭。不過他今兒個真的很奇怪,該不會是「生理期」到了吧?
  嗯,瞧他那番樣,根本難以溝通,所以再「灰」下去也沒啥意義,就隨他自己坐在這兒發癲吧!
  「如果你閒著沒事,乾脆幫我把院裡的雜草修修算了,走的時侯記得幫我扣上大門呀。」季銀芽旋身就要進屋。
  「等等……」他話還沒說完耶。
  冀祺一時情急,伸手便想留住紅顏,未測以他坐姿的高度,湊巧抓著了她的小腿肚。
  「嗄……」季銀芽一個踉蹌,當場跌了個嘴啃泥。
  「嘩——」他下意識鬆手去搶救,為時已晚矣。「啊!對不起——」
  「哎唷……你……故意的……」季銀芽痛不成聲。她的鼻子、她的胸部恐怕都摔扁到能當飛機跑道了吧?
  「不不不,我不是,我只是……」完啦,本欲藉機力挽狂瀾,不虞卻是雪上加霜。「你有沒有怎麼樣呀?」
  冀棋心中無比歉疚,未經伊人同意便打橫將她抱起——反正問了也是白問,她鐵定說NO,不如先斬後奏——然後飛奔進屋。
  「噢……」季銀芽喊疼都來不及,哪有餘暇抗議,況且偎在他懷裡的感覺,至少比硬梆梆的草坪舒適許多。
  冀祺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沙發內,又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手,再探探她的腳。「真的很對不起啦,我看看……好險,好險,只是有點紅紅的……沒事,沒事
  「不要碰我!」稍事休息後,季銀芽的氣力算是回了籠,她啪啪擊出丐幫的降龍十八掌,歇斯底里咆哮:「你分明是想報復我剛剛絆倒你,你沒氣量,你狹心眼,你這個災……」
  「我知道,哎呀!輕一點……」冀祺一面接腔,一面求饒。「我是災星、禍害……痛……你別打臉……哎呀……別打頭,打頭會變笨……哇痛……我還是瘟神、瘟疫、溫州大餛飩……」
  「你頗有自知之明嘛。」季銀芽強憋即將破喉的爆笑,怎麼也打不下手了。
  「是,是,你教訓的是,小的什麼沒有,就是有自知之明。」冀祺謙卑狗腿外帶諂笑地拍著馬屁。
  「去泡杯茶來給我喝喝。」不能笑呀,這一破功,包準他馬上開起染房。
  「沒問題,為你服務是小的幾世修來的榮幸。」冀祺極盡可能地阿諛奉承,並學古代的奴婢,又是哈腰、又是鞠躬地緩步退下,途中還不小心撞到身後的牆壁。
  季銀芽始終酷酷地抿緊唇,直到見他進入了廚房,才噗哧笑出,為了怕他聽到,她還辛苦地把嘴蒙住。
  只是這一鬆懈,渾身的肌肉便開始發酸,尤其剛剛用來捶他的雙手,像是甫擂過鋼筋水泥似地。
  或許真是累了,季銀芽臥著笑著,竟然就這麼睡著了,連後來冀祺抱她上床,她都毫無知覺。
  當然,她也就沒看到他幫她蓋上被時的溫柔笑靨,以及他偷偷印在她額上的那個充滿愛意的吻!
  寂寞孤獨的小杜:
  很奇怪呀,人雖是群體的動物,但凡事心中第一個想到的卻永遠是自己。
  這種病態的行為,聰敏的老長輩已替咱們人類尋了個開脫的罪名,那就是「自私」,更為此症候群詮釋了最佳名言——「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換言之,人要是放棄了生這種病的權利,就會遭蒼天諸神的殺害和地獄群魔的摧毀,所以好心會沒好報,狗才會無聊去咬呂洞賓,而當初恐龍會在一夕間全滅,大概就是它們不夠自私。
  因此為了地球的存亡,為了表現合群,人必須要自私,否則數萬年之後,就換貓狗猿猴來研究咱們人類為什麼會在一夕間從地球上消失。
  也因此,我不能做害群之馬,我自私地去爭取我想要的東西,並沒什麼不對是吧?
  期待與你見面的小娟
  是的,他想通了。
  他努力去爭取想要的東西,並沒有什麼不對。
  他不小心喜歡上別人的女人,也不是他的錯。
  故他昨日返家之後,根本不必為自己的莽撞拜訪,是否會造成季銀芽和博陽之間有啥裂隙而感到愧疚,也不必為自己因此有漁翁得利的自私心態而感到羞恥,特別是他看到她宛如聖母瑪麗亞般祥和睡臉,他更不應該為自己有任何想從第三者越級的遐思而感到齷齪。
  是的,沒錯,他想通了!
  大約靜候了五分鐘,屋內才有回音。
  「加油!」冀祺煞住車,按下電鈴,高聲為光明的前程打氣。
  「等一等,我就好啦……哎呀,怎麼提早了呢?我馬上來啦……我好啦,好啦……」季銀芽越來越近的聲音,一路播報她的狀況,以免訪客不耐。
  大鐵門終於咿呀打開,緊接著露出她由笑轉為訝然的粉顏。
  「你忘了帶鑰匙啦?啊——你不是博陽……」最後一句比較像是自言自語。
  「我沒說我是。抱歉,讓你失望了。」原本飛揚的唇瓣不禁嘟得滿天高,冀祺酸溜溜地嗤哼著。
  可惡!她和那個小白臉的關係居然這麼親暱了?
  不,不行!他不能這樣就氣餒。
  小白臉有她家的鑰匙又怎樣,小白臉先認識她又如何?愛情這玩意兒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先到先贏,大夥兒一切憑真工夫,他不見得不能敗部復活。
  「你又來做什麼?」話是對他說,但她的臉卻是朝著街頭街尾張望。
  「如果你是在找博陽,哼哼,他還沒到。」冀祺很不喜歡她用「又」這個字,彷彿嫌他很多餘似的。
  「喲——」季銀芽雙手環胸,定眸瞅著他。
  這人一早是拿醋當牛奶喝啊?口氣這麼酸。
  「你不用工作啊?動不動便往這兒跑,小心被老闆趕回家吃自己。」大概就是他太混,所以他這位業務員都已經三十好幾了,人家可能都在開賓士了,他還窮到連一輛摩托車也買不起。
  「如果到了那種田地,你願不願意收留我?」會擔心他的工作就表示她關心他,所以他還是很有希望。
  「喝!我可養不起你這個大胃王唷。」思及他吃西瓜的蠻勁兒,季銀芽忙不迭搖首舉手投降。
  「問問罷了,幹麼拒絕得那麼快?」陡然讓人澆冷水,冀祺不悅咕噥。
  「你又在發什麼牢騷?」瞥了一下手錶,她不待他回答便揮揮柔荑接著說:「不招呼你啦,博陽差不多要到了。」
  「別等他啦,走,我載你去醫院。」先下手為強,此乃冀祺故意比他早到幾步的目的。
  「你少胡鬧了。」季銀芽一笑置之。
  「我看起來那麼不正經嗎?為何我講的話,你老當我在開玩笑?」冀祺懊惱地蹙著眉峰。他從不曉得自己做人竟是如此失敗。
  「你看起來的確是在說笑嘛。」季銀芽反駁。
  「好吧,那我現在很正經地告訴你,小姐請上車,OK?」冀祺繃著長相性格的俊臉,裝出一絲不苟的氣派。
  「要走你先走呀,拜拜!」季銀芽很不給面子地格格嬌笑,她認為他還是較適合吊兒郎當的痞子調調兒。
  「咱們昨天不是講好了嗎?」笑他總比罵他好,起碼他的計謀多少奏了一點點效。這追女人呀,臉皮就是要厚,硬的不行便來要耍賴,因為女人的免疫力通常不會太強。
  「對,咱們昨天講好——不要你載。」季銀芽現在終於體會到小妹襄雪何以對死纏爛打的男人那麼感冒,不過……他這麼纏著她是為什麼?
  難道是他對她……哎呀,這怎麼可能嘛,她大白天還作什麼夢啊?她又沒有襄雪的花容月貌,人家怎麼會!
  「賞個臉嘛,我的跑車還沒載過女人喔。」冀祺軟言相誘。
  「是嗎?那我可別破壞你的規矩。」季銀芽百般叮嚀自己,莫教他的油嘴滑舌所蒙騙,但心中洋溢的無名歡喜卻是怎麼也抹殺不了。
  「你聽到了嗎?」冀祺忽然大喝。
  「什麼?」季銀芽連忙豎起耳輪,仔細聆聽大地菁華,然除了遠處車輛的喧囂聲,似乎沒發現任何異於尋常的。
  「嗚……我的跑車在哭泣。」冀祺倏地抱住他的鐵馬哽咽。
  「你這人唷就是沒個正經。」季銀芽白眼輕啐。
  接著,她彷彿頓悟了什麼似的,驚詫地指著他那台每次都會跟著他一同現身的單車。「這就是你剛剛一直在說的跑車?」
  不會吧?
  搞半天……原來此「跑」非彼「跑」?
  「對呀,很酷吧,你別小覷它喔。」冀祺登時興高采烈、滔滔不絕地獻寶。「它的材質輕巧,車身一體成型,夜間還有螢光反射,而且附有十五段變速,全世界絕對找不到第二台!」因為這是他特別請專人按照他的需求而專門訂做的。
  「既然那麼酷,當初你怎麼還會撞到我?」季銀芽又翻了翻漆黑的眼珠子。何況對她這種從小學四年級以後就沒再碰這種代步工具的人,單車就是單車,即使它會唱歌,它仍舊只是部單車。
  再者要她抱著一隻裹上石膏的腳坐在後座……噢,饒了她吧!
  「呃……這……」冀祺一時語塞,然後尷尬地笑,撓著腮。「馬偶爾也會失一下小蹄嘛。」
  「那你還想用這個載我去醫院?」就因為他那匹馬偶爾失了那麼一小蹄,季銀芽可是付了好大的代價。
  「傻瓜,騎這個才不會塞車。」台北的交通絕非常人能忍受,冀祺躊躇滿志地搬出每一任市長在選舉時,均會提及的偉大施政報告。
  「我寧可塞車,也不想再斷另外一條腿!」議槌立刻敲下否定的聲音。她若讓他載,才真會淪為天下第一大傻瓜。
  「叭——」恍如喇叭卡住似的刺耳聲音驀地插入。
  一輛純白色的吉普車在他倆跟前停住,褐色的玻璃車窗緩緩降下,逐漸露出季博陽那張漂亮的潘安面龐。
  「是不是有無聊人士在騷擾你呀?」他問。涼涼的語調煞是嘲諷。
  「你這傢伙!」冀祺這輩子遇過的人不少,但像他這般狂妄囂張礙眼欠扁的,倒還是平生第一遭,若用「天使的笑容,魔鬼的心腸」來形容他,真是一點兒也不為過!
  從昨兒便憋到現在的怒氣正待發作,卻被季銀芽給攔下。
  「別這樣!」季銀芽匆匆跳上吉普車時懇求地瞅了他一眼,然後她催促司機。「我們快走吧。」
  「銀芽……」冀祺試圖動搖佳人的決心。
  得到的卻是一堆由排氣管噴灑出來的廢料,和二四匹馬力所捲起的滾滾塵,以及「博」兄那陣令人髮指到吐血的得意訕笑。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5-5-7 11:5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和那個姓冀的,到底怎麼樣?」餘光掃向後照鏡,季博陽不禁抬了抬軒眉,噙笑的紅唇興味地蕩出了大問號。
  「什麼……怎麼樣?」沒頭沒尾的幹麼突然問到他?
  季銀芽眨眨眼,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你說呢?」季博陽玩性大起,蓄意加快油門硬超了幾部車。
  「開慢點兒,咱們不很趕……」季銀芽畏懼地待吉普車步入正軌,才又跳回原來的問題。「沒、沒怎麼樣啊。」
  怪了,她沒事窮緊張個什麼勁兒?她現在會感到如坐針氈是因為車速影響,和弟弟的曖昧語氣毫無關聯,她大可不必作賊心虛……嗯,對,一定是這樣子沒錯,是她想太多了……
  呵呵呵……等等!
  她作什麼賊?心什麼虛?
  「哦?是嗎?」季博陽又盯著後照鏡,笑意變得更濃了,「那——他老兄為何會這麼緊追不捨呢?」
  「緊追不捨?哪、哪有?」季銀芽張口結舌了幾秒鐘,玉顏接著覆上了大片艷霞,她支支吾吾地辨護兩人的清白。「你千萬別誤會喔,他、他……只是來家裡找過我幾次,我和他真的不熟,我、我們什麼也沒有
  人家只不過放了一根引子,她自己便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抖了七八分。
  「甭慌。」姐還真老實,從小被他拐到大,如今仍是沒有半點長進。「你先看看咱們後面再說。」
  「啊?後面?」季銀芽茫然不解地轉過頭。
  車窗外尾隨著長串的車陣,大大小小一部接著一部,不同的款式連著不同的顏色,將灰黑的柏油路裝扮成五彩繽紛的斑馬線;偶爾會有紅燈造成的空隙,像是要人們乘機透透氣那般。但她不認為博陽主要是叫她觀望這些。
  「你到底要我看什麼——」季銀芽方欲問清楚,漸漸收回的視線,卻讓愈來愈放大的熟絡形影所吸引。
  肌理精碩的長腿健步如飛地踩著踏板,快馬鞭策著單車前馳,騎士打彎的腰肢與車身、陽光和空氣,融合成一道發光的流線體,敏捷地混在車隊中竄流蛇行,隨著彼此距離的縮減,騎士臉上的英氣線條也就更加明顯。
  「喝!那不是……」季銀芽愕然失聲。
  「賓果!就是那個冀祺,他從咱們出門後便一起跟著。」季博陽也是在無意間瞄到他的存在。
  「這……他……人家說不定只是順路而已。」季銀芽不曉得這個猜測正不正確。此刻她才發覺自己對他認知少的可憐,他家在哪裡,他上班的地點又在哪個方向,她根本不清楚。
  「是嗎?乾脆我們來求證一下。」季博陽當馬路是他家的後花園,猛然一個轉彎再轉彎,又鴨霸地擠進內車道,至於交通安全和他人咒罵的喇叭聲則僅作參考之用。
  「你要做什麼?」季銀芽有不好的預感。
  「你等著瞧吧。」季博陽故意放慢車速。
  此舉再度撩起後方來車的抗議,他大老爺依然氣定神閒,迨冀祺三曲四拐好不容易要接近時,他又霍然加快。
  「小心!」季銀芽白著小臉,隱隱約約中,冀祺的唾罵彷彿就在耳邊。
  「哈哈!」相形之下,季博陽就玩得滿開心的,他又恢復常速靜候鐵馬戰士披掛上陣救公主。
  「博陽,別鬧啦!」本來還道是塞車的緣故呢,現在季銀芽終於明白博陽今天開車為何會時快時慢。
  「有好戲看了。」季博陽置之不理。
  想戴著姐夫桂冠騎到他頭上的人,總得先來點考驗吧,他倒想瞧瞧二輪的人力車,要如何與他的四輪傳動爭鋒。
  不一會兒,冀祺在那端的慢車道上與他平行,兩男以眼神交戰。
  「你們……」季銀芽左右為難,只能卡在中央當夾心餅乾。
  忽然,冀祺對她粲粲一笑,她洞燭機先,忙搖下旁邊的車窗阻止。「不可以!不可以……危險!」
  但冀祺已將龍頭一偏,以單車的輕巧靈活穿梭過數部行駛間的轎車,再接近他們的車翼,還伸手抓住她側邊的車門,好與吉普車並駕齊驅——不難想像此時的驚險、旁車的斥責以及她的尖叫。
  「危險……博陽……停……快停車!」季銀芽嚇得冷汗直流。
  「不錯嘛!」季博陽微笑,對於准姐夫的藝高人膽大卻是欣賞極了。
  「好說好說!」冀祺也不客套,四目越過女主角二度對峙。
  「你、們、兩、個!」人家擔心得要死,這兩位大男人竟還談笑風生,根本不當一回事?季銀芽忍無可忍地抱拳磨牙,然後扭首瞪著弟弟低吼:「我叫你停車聽到了沒?」
  「嘿嘿。」冀祺緊鄰一旁幸災樂禍。
  「這裡不能停車耶。」季博陽這會兒倒又遵守起交通規則了。
  從鐵馬騎士身邊疾呼飛過的車影,恍若要將他生吞活剝般地令季銀芽心驚肉跳,她不禁使勁兒喝阻此種險象環生繼續。
  「停——車!」怒咆的分貝高的幾乎令整條街上的司機們同時踩煞車。
  噢哦,玩過頭了,姐這下真的生氣啦!
  「你說的喔。」季博陽把醜語說在先。
  此刻恰值黃燈閃閃,他也不管那麼多了,趁著左右來車蠢蠢欲動之際,嘰呀快闖地殺過街口,再打斜切到路邊去,多虧冀祺的技術高桿,才沒在半途中讓猝來的猛速甩出去,或淪至吉普車輪下的冤魂。
  車一停妥,冀祺便迫不及待拉季銀芽下車。「銀芽,跟我走。」
  季博陽未發一言,僅聳聳肩,做了請便的手勢。
  識時務者為俊傑,自己姐姐的脾性他最清楚,她是那種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型,所以平時任他們兄弟姐妹再怎麼鬧也無所謂,一旦春風轉為東北颶風,如何隱形做個乖寶寶是非常重要的事。
  冀祺當然不懂個中道理,還自作聰明地以為情敵慘了,不料一開口反而遭到狂烈炮轟。
  「走什麼走?」當初去殯儀館認父母的情景歷歷可見,季銀芽慘白的雙唇打著顫,凜冽的神色絲毫找不到昔日的溫馴婉約。「你曉得你剛剛那樣做有多危險?」
  他們居然還能相安無事,簡直是奇跡中的奇跡。
  「我是……」無端成了強台的暴風圈,冀祺顯得有些無辜。
  「你沒注意到交通被你們弄得有多亂嗎?你們以為很有趣嗎?」季銀芽插著柳腰破口大罵,根本不容第二張嘴介入。「萬一你們撞到人怎麼辦?萬一你們被人撞到怎麼辦?萬一有人出事怎麼辦?誰准你們那麼無法無天的?啊?」
  幸好這一路沒有警察,不然是不是又會掀起另一場的追逐戰?
  「你為什麼只會怪我?你為什麼不去數落『你的』博陽?」說來說去,冀祺就是吃味。
  「這是我們家的家務事。」弟弟那兒她自會另行處理,犯不著他人雞婆來教她要怎麼做。
  但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那句話等於是把冀祺完全摒除在外,並給了他重重的一捶。
  「是嗎?我明白了。」冀祺冷冷點頭哼著.沉鬱的嗓音像是大雨前的幾記閃雷,抽動著僵硬的顏面肌,然後,他迅速地跨上單車。
  「明白就好。」她實話實說罷了,他幹麼揪著備受傷害的表情,害她急欲講些什麼安慰他,然而卻又不知該從何論及。
  「等等,你不明白……」季博陽邁進一步說話。非但准姐夫不明白,姐姐也不夠明白。這絕不是他預定的戲碼呀。
  「上車!」柔腸處儼然針扎鏈絞似地,那種不曾有過的詭感覺令季銀芽瑟縮,她拉住弟弟只想快快逃開。
  「這樣不好吧?」姐若拗起來的話,五頭牛拉也拉不動,季博陽僅能眼睜睜地看著冀祺彎入反方向的巷道裡。
  「有什麼好不好的?」季銀芽偽作不在乎地坐上車。
  冀祺要走之前的寒厲目光已傳達得很瞭然,她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只是整個人,卻彷彿又墜回乍聞父母噩耗的那天夜晚時的沉痛深淵,久久不能呼吸……
  為了地球的存亡而努力的小娟: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似乎就免不了有爭執,然後不管你是不是有心,接著一定會產生傷害,而受傷的人不見得是對方,有時侯很可能是你自己,有時候,也許是兩敗俱傷。
  此刻,無論是受傷或傷人的人,該如何去面對彼此的心呢?是自私地維持自己的自尊而轉身離去,或許從此會老死不相往來;還是瞅著對方的眼,拉起對方的手,說聲對不起呢?
  以前的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但現在……我會把握當時的機會好好道歉,免得事後想道歉時,對方已失去了蹤影不再出現,而此刻,就算我再怎麼後悔,並恨不得當初放棄生這種「自私」病的權利,寧願遭蒼天諸神的殺害和地獄群魔的摧毀,寧願好心沒好報,寧願抱著人類從地球上消失的決心,也於事無補,因為覆水難收啊!
  所以不是「只要我願意」,就會「沒有什麼不可以」,事情總是會與願相違的,唯有珍惜當下,有目標就去衝刺,至於自不自私?見仁見智吧!
  P.S.你想要的東西爭取到了嗎?
  P.P.S我們約在哪兒見呢?
  P.P.P.S.天氣又變悶了……
  於午後雷陣雨的陰暗春天——小杜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能這麼輕易地探入他的情緒,與他做同步思考,跟著他一塊兒上下起伏?
  尤其是最近。
  小杜宛然在他肚內養了蛔蟲,字裡行間總是恰如其分地挖到他的心坎底,撩起他靈魂最深處的脈動,為什麼……
  「啪!」重重掃過背脊的一掌,狠狠地打斷了冀祺的澎湃心潮。
  「哇呀——」由於正在神遊,他抵在窗欞邊的身子幾乎要從打開的窗框跌出去。
  「啊……小心!」本來只是想嚇嚇他的林美娟,反而被他嚇到。
  「你幹麼……咳咳……偷襲我?」冀祺總算站穩下盤,挨擊的上肢卻深受內傷,差點兒把肺葉咳出來。
  「誰知道你想什麼想到那麼入神嘛!」這裡可是十五
  「這樣不好吧?」姐若拗起來的話,五頭牛拉也拉不動,季博陽僅能眼睜睜地看著冀祺彎入反方向的巷道裡。
  「有什麼好不好的?」季銀芽偽作不在乎地坐上車。
  冀祺要走之前的寒厲目光已傳達得很瞭然,她又何必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只是整個人,卻彷彿又墜回乍聞父母噩耗的那天夜晚時的沉痛深淵,久久不能呼吸……
  為了地球的存亡而努力的小娟:
  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似乎就免不了有爭執,然後不管你是不是有心,接著一定會產生傷害,而受傷的人不見得是對方,有時侯很可能是你自己,有時候,也許是兩敗俱傷。
  此刻,無論是受傷或傷人的人,該如何去面對彼此的心呢?是自私地維持自己的自尊而轉身離去,或許從此會老死不相往來;還是瞅著對方的眼,拉起對方的手,說聲對不起呢?
  以前的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但現在……我會把握當時的機會好好道歉,免得事後想道歉時,對方已失去了蹤影不再出現,而此刻,就算我再怎麼後悔,並恨不得當初放棄生這種「自私」病的權利,寧願遭蒼天諸神的殺害和地獄群魔的摧毀,寧願好心沒好報,寧願抱著人類從地球上消失的決心,也於事無補,因為覆水難收啊!
  所以不是「只要我願意」,就會「沒有什麼不可以」,事情總是會與願相違的,唯有珍惜當下,有目標就去衝刺,至於自不自私?見仁見智吧!
  P.S.你想要的東西爭取到了嗎?
  P.P.S我們約在哪兒見呢?
  P.P.P.S.天氣又變悶了……
  於午後雷陣雨的陰暗春天——小杜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竟能這麼輕易地探入他的情緒,與他做同步思考,跟著他一塊兒上下起伏?
  尤其是最近。
  小杜宛然在他肚內養了蛔蟲,字裡行間總是恰如其分地挖到他的心坎底,撩起他靈魂最深處的脈動,為什麼……
  「啪!」重重掃過背脊的一掌,狠狠地打斷了冀祺的澎湃心潮。
  「哇呀——」由於正在神遊,他抵在窗欞邊的身子幾乎要從打開的窗框跌出去。
  「啊……小心!」本來只是想嚇嚇他的林美娟,反而被他嚇到。
  「你幹麼……咳咳……偷襲我?」冀祺總算站穩下盤,挨擊的上肢卻深受內傷,差點兒把肺葉咳出來。
  「誰知道你想什麼想到那麼入神嘛!」這裡可是十五地支持他,再說多愁善感並非他的本質,單就這些天來的試煉,他整個人都快掏空了,平常他賺錢可也沒那麼辛苦哩。
  「才不要被你叫老咧。」林美娟吐舌,任務達成,她可以去向大家交差了。「對啦,約好後天陪我一起去見小杜的事,你可別黃牛喔」這人最近心不在焉,還是多叮嚀幾次比較保險。
  「黃牛?我?怎麼可能!」冀祺嘿聲怪叫。因為——他是真的忘了。
  泛著橘亮的日照,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灑進幽雅的咖啡廳,在淺紫色的桌巾上拖曳出幾束金光,又將藍色信箋上的文字折射至季銀芽的眼簾。
  她靜靜地把它從頭到尾看一遍,儼然讀一本好書般細細品嚐其中的涵義,腦海裡慢慢勾勒出小娟的模樣,心底漸漸也有了決議。
  常常,她會把小娟的傳真影印一份保留,沒事或心情不好時,她會再拿出來閱覽,現在手上這封,則是她最近的回函。
  其中有一段,她特別用紅筆劃了線,好提醒自己天無絕人之路。
  按照字典上的解釋,「難」者,不好或不容易也,故「覆水難收」指的不是「不能」收,而是「不好」收或「不容易」收,換句話說,也就是收的時候困難度較高罷了,因此事情仍是有轉圜的餘地……
  是呀,覆水只是難收,並不是不能收。冀祺雖然不來找她了,可是她有他的大哥大號碼,如果真想道歉,交給電信局就好啦。
  嗯……就這麼辦,待小杜的事情解決後,她也該勇敢面對自己的問題,不能因為一點小事,便輕言失去一個還算不錯的朋友,何況少了他在耳邊的聒噪,恢復正常步調的日子,卻顯得平淡無味且難熬,而她居然有那麼一點——真的僅是一點點喔——想他,這是為什麼呢?
  也許跟小娟談談便會和往昔一樣豁然開朗吧?不過可惜今天小杜才是主角,她還是退居「幕後」比較好。
  說曹操,曹操到。
  小杜惴惴不安地擠過來。「季姐,你記得……」
  「放心,忘不了的,你來來回回都已經講了一百遍啦。」藹煦的甜笑柔柔地接了腔,季銀芽把信折好,再小心地塞入口袋。「你趕快回去坐好,免得到時候她來了。」
  「我想……我們還是回家算了。」小杜搓揉著兩手心的汗,距約會時間越近,退堂鼓就打得越響。
  「回家?好不容易捱了一年多,如今只要再等一個小時,你就能和夢中的小娟見面了,你卻說要回家?」
  他現在若是這麼做,日後鐵定會反悔。
  「可是我怕……」搬開隔於兩人之間的傳真機,他找人代筆的欺騙行為,隨隨便便就會被拆穿的呀!
  「怎麼?怕她有三個鼻子、五張嘴吧?」季銀芽促狹。
  「不是……」小杜忐忑地抓抓頭髮,擰成倒八字形的眉毛鬱結地分掛於額際。「萬一她……」
  「萬一她不合你意,萬一有任何狀況,反正我會緊盯著你的手勢,需要我時,我會馬上飛過去救你好嗎?」
  季銀芽以她痊癒的足踝保證。
  「這……」小杜仍有些猶豫。從兩人確定了見面的日期起,他便一直患得患失,今天要不是她押著他,他原本還打算要取消哩。
  「我倆提早來部署可不是來假的耶,你瞧我選的這個位置,既隱蔽又方便,旁邊這株萬年青,恰好又把我擋住。」季銀芽斜睇警告。「但是你要小心喲,你在那兒的一舉一動全部逃不過我的法眼,所以到時候,你別看到人家小娟長得漂亮就撲上去啊。」
  小杜總算被她逗笑。「那……我回去坐好了喔。」
  「快去吧。」季銀芽好笑地攆走他。
  看看手錶,時間又消磨了不少,離神秘面紗的揭幕又近了幾分,她的心情也跟著興奮了起來。
  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和小娟成為非常非常要好的好朋友。
  望著姍姍來遲的帥哥,林美娟急得直跺腳。「你怎麼那麼慢?」
  「大小姐,我倆雖然同時從公司出發,可請你記住,我騎的是兩輪,不是開飛機,OK?」冀祺好整以暇地煞住鐵馬。
  「就叫你和我一起坐計程車,你偏不要。」林美娟抱怨。
  「騎車比較方便嘛,再說到時候要是你和『他』有啥『課外活動』,我如果要跟蹤卻攔不到計程車時,也好有個應變啊,不過……」冀棋擠眉弄眼地用手肘頂頂她。「假如你不想有人打擾,那又另當別論啦。」
  「討厭!」林美娟受窘地白了他一眼。
  「唷——我沒有看錯吧,子彈都打不穿的臉皮也會臉紅呀?」平常老是讓她們那一票娘子軍欺負,此刻若不藉機報仇乃非君子也。
  「你……討厭啦!」林美娟牽腸掛肚著等一天的約會,故沒啥心情去找更佳的詞彙來鞭答他。
  「對對對,一會兒就是要保持現在這個嬌樣,我包管小杜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忘了今夕是何夕。」冀祺彈指傳授獵男的武功秘笈。
  「不知道他長得什麼樣?」一聽到「小杜」兩個字,林美娟好不容易鎮靜些的思緒又開始慌了。
  「肯定是沒我俊啦。」冀祺大言不慚地仰起首,插著腰。
  林美娟噗哧一笑,節奏過速的心跳卻未感到和緩些。
  「怎麼辦?我好怕喔。」她的聲音甚至有點哆嗦。
  「怕什麼?」冀祺拍胸脯。「萬一他像豺狼虎豹,我保證立即奔上去搭救你免於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大庭廣眾的公共場合裡,我才不相信他敢亂來呢。」這年頭壞歸壞,只要她自己先站出來,見義勇為的人仍是有的。「我是怕講不到三句話,他就會發現那些信不是我寫的呀。」
  「有點信心好嗎?都馬上要見面了,還想那麼多做啥?」船到橋頭自然直,冀祺認為事情沒去做,便永遠不曉得結果。
  「也對,反正一切等見了面再談不遲。」如今再怎麼悔不當初也於事無補,唯有記取教訓,以後再也不要說謊。
  「時間差不多了,你先進去,我過幾分鐘再跟進去,有事就打大哥大與我聯絡,再不然就留話給櫃檯。」很快就能和欣賞的人相遇,冀祺摩拳擦掌,好不興奮。
  「我呢,會坐在你附近。」
  「早記住了啦,你重複那麼多遍,弄得我好緊張喔。」林美娟感到四肢發寒,額角冒冷汗。
  「要不要我先進去幫你瞧瞧?」小杜說他會拿一朵玫瑰花在手上,所以應該好認。
  「不了。」林美娟用力深呼吸,接著微笑地瞅著他。
  「謝啦。」
  「別忘了你欠我一星期的臭豆腐就好,我要咱們常吃的那一家。」冀祺神態瀟灑地揚揚下巴。「加油!」
  「小人!」林美娟做了一個鬼臉,心情也因此放輕鬆了。
  她對他揮揮手,然後走入約好的咖啡廳。
  冀祺停好單車,依原訂計劃在外頭溜躂了幾下,才推開咖啡廳的大門。
  一進去,他幾乎是一眼就瞥到了林美娟,對坐那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大男孩,想必即是他神交多時的小杜了。
  兩人的笑容均有些靦腆,看來是剛「相識」不久,就連放在桌上的玫瑰花也顯得有些羞怯。
  確定目標後,冀祺找了個風水、角度不錯的位置坐下來,今天雖是周休二日,但大部分的人都在戶外,故要找到這樣的座椅不難,而他身旁那棵茂密的萬年青,正好還可以充當一下掩護呢。
  「哈!開始工作吧。」他暗地為自己的聰明鼓掌,然後點了一杯特大號的柳橙汁。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5-5-7 11:52:21
第七章

  不愧是他冀某人教出來的徒弟,美娟那小妮子似乎和那個小杜挺談得來嘛。
  只是時間過得愈久,冀祺兩手支肘捧著雙頰的姿勢便愈見慵懶。
  終於,他吐出胸口的那聲長歎:「唉……」
  還是年輕人好,三兩句新新人類的術語,就能把彼此的距離拉近,哪像他和季銀芽,明明歲數相當,中間卻偏偏堵了一條又深又臭的大鴻溝,而此條大鴻溝尚有個聽起來就頗惹人嫌的代號,即——姓「博」名「陽」
  也。
  「嗟!我這個時候想那個爛人做什麼?」冀祺呸道,注意力又集中回十一點鐘的正確方位。
  不過咧,看小倆口笑得那麼開心,他坐在這裡顯然是多餘的嘛。
  「呃呀——」冀祺很不雅地打了個無聲的大呵欠。
  根據學者專家的研究,此舉有助於紓解疲勞,可他眼淚都被擠出來了不說,靜不下來的體細胞依舊發懶困憊。
  「唉,有夠無聊。」早知道就把辦公桌上的那一疊公文抱來批。
  啊!林美娟朝這兒瞄來了。
  「嗯哼。」冀祺連忙像前幾次一樣,堆著笑靨,清清喉嚨,振作精神坐好,免得到時她道是她表現得不好而壞了氣氛。
  那邊小杜大概講了什麼好笑的事,林美娟趕緊回眸應對。
  警報紅燈登時解除,冀祺不禁鬆了一口氣,昂首闊步接著又意興闌珊地塌下去。
  想想也滿好笑的,以前他三番兩次試著說服他倆見面,無非等著就是今天,可現在好不容易與小杜面對面,他卻一心念著季銀芽。而乍見這位在信中與他惺惺相惜的筆友之初,他竟絲毫沒有他以為會有的那股強烈熟悉感,這一點最讓他匪夷所思。
  當然,小杜乾乾淨淨的模樣,絕對比博陽那個小白臉要好太多太多,但感覺上,就是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
  至於哪裡不一樣,這……該怎麼說呢?
  是氣質吧!
  「氣質」分兩種,一種是與生俱來,一種是藉著後天的培植,可無論如何,這種東西一旦養成,便不會輕易隨著形體而變,也不會因時因地而減,更不會因為華服的襯托而增,相反的,它是自然流露於舉止之間。
  不過感覺歸感覺啦,或許他有機會和小杜深談後,觀點又會不同也不一定。
  「咦?」冀祺往身旁的萬年青靠了靠。
  是他多心嗎?小杜怎麼也往這兒睇呢,且「好像」
  不只一次了耶?媽媽喂,不會是發現他在暗中監視吧?
  呃……林美娟起身走進電話亭了。
  「太好嘍!」這表示冗長的等候差不多要到一個段落了。若再這麼呆呆地坐下去冀祺就算還沒抓狂,小屁屁也要先開兩朵花。
  他抖擻地豎出渾身的雷達,準備收納下一波的任務。不一會兒,手邊的機子如願地響了,冀祺在第一時間內搶接。
  「如何?」他省略了所有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他約我去看電影。」林美娟從電話亭裡與他對望。
  「如果對他印象不錯就去啊。」順著電話線傳來的聲音彷彿很遙遠,但冀祺仍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喜悅。
  「可是……」林美娟笑得很甜蜜。
  「約明天吧,明天我陪你一起。」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打算跟蹤到底,以防「約會強暴」的案例發生在他旗下的員工身上。
  「好,其他的我回去再告訴你。」
  兩人說定後,林美娟掛下話筒,又走回小杜的對面坐好。而冀祺敢發誓,真的不是他敏感,適才他倆通訊的期間,小杜曾明目張膽地盯著他這邊,還遮遮掩掩地朝他做了幾個手勢。
  怎麼辦?要不要暗示一下林美娟?
  等等!小杜投過來的目光角度好像有點偏,難道說是他的隔壁……
  冀祺好奇地把臉靠近那株萬年青,想透過枝枝節節中的空隙偷窺,但是茂密的葉片壞了他的如意算盤。
  「真是的,萬年青就要有萬年青的樣兒嘛,沒事長得像大樹幹麼?難不成天天喂歐羅肥呀?」他忍不住嘀咕,乾脆動手將綠叢撥開一縫。
  就告訴他別擔心的嘛,瞧!事情很順利呀,他倆這會兒的交談不是越來越進入狀況了嗎?還有小杜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呀,話匣子也開了。
  季銀芽真的很為他高興。雖然她聽不到他們在扯些什麼。
  啊……小杜的餘光往這裡瞄啦。
  「加油。」季銀芽連忙偷偷地向他比出大拇指,並悄聲地鼓舞他再接再厲。
  他對自我的表現似乎也很滿意,言行舉止亦逐漸有了自信。
  這也難怪,小娟開朗活潑,很容易和旁人打成一片,季銀芽幾乎是在第一眼便喜歡上她,只是……
  不知為什麼,季銀芽總覺得眼前這位可愛的大女孩,就是少了那麼一點點躲在字裡行間的小娟的那股味道。
  這麼說或許有些抽像,然而小娟不時外放的稚氣,與文章中的成熟幹練,以及看盡人生百態、偶爾抒發出來的滄桑完全不搭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感覺」這種事本來就很抽像。
  說不定等她和小娟真正聊過後,想法又會有所改觀。
  但是不管怎麼樣,從她這個角度望過去,他倆還真的非常相配哩!
  「嘎?」小娟是不是發現她了?否則她為何老朝這兒瞄呢?呢……她的目光又晃過來啦!
  季銀芽趕緊將身子往旁邊的萬年青挪了挪,並藏到豎起的雜誌後面竊窺。
  老天!她這種行徑簡直像個賊嘛。
  總算小娟有事離席,季銀芽趁著這個空檔和小杜打起暗號來了。
  兩人「溝通」的結果是一切OK。
  「太好嘍!」季銀芽用唇語稱讚小杜的超水準演出。
  按照她事先擬好的計劃,如果他對小娟的印象不壞,就主動提出下一次的邀約,例如去看場電影或吃頓飯。
  鄰座乍響的大哥大鈴聲,隔著萬年青傳了過來,雖然僅有短短的幾小音節,卻仍強烈地震撼到她的心弦。
  「咦?好……熟呀。」她偏首沉吟。俄頃,又不禁笑自己神經質。
  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這台北盆地的面積是不大,但光是在百貨公司與朋友走散,就得讓人尋上好半天,哪可能她難得來咖啡廳坐坐也會遇到冀祺,再說電話鈴聲相同的比比皆是……
  不過跟著入耳的壓低男嗓,卻令她越來越生疑。
  「偷偷看一眼應該無妨吧?」季銀芽幾番思索,終於忍不住期盼與好奇。
  因為不敢做得太明顯,故她伸出一指玉尖,佯裝不經意似地撩起萬年青上的數片綠葉把玩,藉著那微露的幾寸小縫睞過去。
  豈料竟對上了一雙和她一樣在「勘察」的烏溜黑瞳,更誇張的是,對方探頭探腦的動作也和她如出一轍。
  剎那間她還以為自己在照鏡子,只是鏡子那邊的眉毛比她濃粗,眼角比她細長,膚色比她健康,輪廓比她獷野。
  「喝!」兩人都愣了愣。
  在定睛互視了五秒鐘,又不約而同地撥開卡在彼此之間的障礙物,直到望到對方熟悉的整張面孔,他倆幾乎又是同時地大叫。
  「你?」真有那麼巧?季銀芽瞠目結舌的表情,宛然生吞了一顆未去殼的鴕鳥蛋。
  她記得她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他,但是千頭萬緒,卻不知要從何說起。
  「你?」冀祺吃驚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她和他真這麼有緣?人家他剛剛才念著她說。
  兩人各自忖量,均覺得不可思議,為了確定不是自己看錯,又行動一致地抽回撥弄萬年青的手,跳起身,拔腿跑到隔壁去看個究竟。
  結局可以想見,兩個人當場撞成一團。
  「啊——」季銀芽步伐不穩地往後倒栽。
  「小心!」冀祺七手八腳,總算趕在她後腦著地前拽住她,不過危急中當然顧不得勁道,她幾乎是用撞的跌回他鋼鐵般的胸懷裡。
  「哎唷……」雞蛋哪裡是石頭的對手,季銀芽只感到如楊柳似地被人甩來甩去,暈眩和痛楚隨著接連的兩次猛撞席捲了嬌弱的肉體。
  這種熱情的見面方式,立刻在寧靜的咖啡廳內惹來眾人的注目,冀祺連忙為他倆造成的小騷動致歉。「對不起,對不起,大家繼續,繼續!」
  談笑間,他悄然拉她坐下。「你還好吧?」
  「呃……啥?」季銀芽一時有些失神。他方才從容不迫的翩翩豐采,及儼然主人的泱泱大風,致使空間頓時產生了錯亂,她彷彿是置身於大型宴會中,四周的這票人則是他邀請來的賓客。
  「你怎會在這裡?」磅礡的氣度轉瞬又恢復成原來的吊兒郎當,冀祺欣喜地笑著問。
  「你又怎會在這裡?」季銀芽疑惑地眨著長而密的睫毛。
  眼前這位俊挺男子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真的只是個騎著單車、趿著拖鞋、到處販賣女性用品的窮業務嗎?
  她太專心思考這個問題了,以至於沒注意到她正盯著人家不放,那迷濛茫然的眼神宛如兩張通了電的巨網,緊緊地將冀祺從頭罩下,竄著酥麻的神經猛向腦髓傳遞著異色的慾火。
  他不敢亂動。壓抑在腹內的炙熱蠢動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那種限制級的畫面應該不適宜在大庭廣眾之下播出。但是……該死的!
  他想要她!
  他好想好想立刻要了她!
  他不曾,也不曉得他會這麼想要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他起初只覺得兩人很有緣,迨進一步的交談,又發現像是和她認識了N久,於是,與她親近的念頭油然而生。
  當時的想法是一切順其自然,直到小白臉博陽的攪局,他才有了危機意識。
  可他那時還道問題是出在自己向來不服輸的個性作祟,因為心有不甘,所以那一個禮拜他才會心魂不寧。
  讀完小杜的信之後,他也一直認為兩人既然不能交往,做做普通朋友總可以吧。
  直到如今再度與她面對面,他才領悟他錯得有多離譜!
  他會心有不甘,乃因他根本不想失去她;他會魂不守舍,全因他的魂魄早在獲悉她心有所屬時,便不知流散到哪兒了。他要的不僅僅是朋友,他想霸佔她,他不許她心底有別人,他希望她這雙明眸永遠像現在這樣凝視著他!
  「你……呃……」季銀芽被他炯炯熾烈的眸光瞅得全身發燙,雖說她未經人事,恍惚中卻也感受到一些不尋常的氛圍在他倆間發酵。
  「喔,老天!」她欲語還休的羞澀模樣煞是可人,此時此刻,冀祺寧願遭天誅地滅,或冒著吃她幾拳的下場,他也要一親芳澤,否則他會死不瞑目。
  蓄意忽視她滿臉的錯愕,他跋扈地伸手攫過佳人,企圖將私慾付諸行動,至於旁座的客人……嘿嘿,要看就讓他們看,要嘛人家也只會羨慕他的艷福不淺。
  偏偏天不從人願,服務生還在這個節骨眼經過,季銀芽嚇了一跳,急忙赧然推開他近在颶尺處的性格面龐。
  「對……不起,我還……有事,我……那……」她手足無措地觸觸滾燙的桃腮,又摸摸泛紅的粉項,兩臂環著胸,又周章地放下來,反正怎麼擺都不對勁,最後她只好轉身落荒而逃。
  「等等——可惡!」就差那麼一點,真的就差那麼一點!冀祺懊悔地捶著桌子,匆匆買單追出去時,她人卻已坐上了計程車混入其他車輛裡。
  煮熟的鴨子居然飛了!冀祺除了嘔得跳腳,也只能郁卒地望著作弄人的蒼天興歎。
  她是怎麼回事?
  冀祺不過是抓住她的手臂,靠得比較近一點,她就腦袋一片空白,還如只發春似的小野貓,用那麼一副情慾高漲的沙啞嗓音向他道歉……
  「噢!天呀……」季銀芽光是回想起那一幕,就不禁難為情。
  不曉得他會不會誤以為她在挑逗他?嘎——我的天!
  挑逗?多、多恐怖的字眼啊!
  可是她那聲道歉,的的確確像是在對他說「歡迎下次再光臨」嘛……噢!天哪,天哪……此刻除了天,還有誰能解救她?
  「嗚嗚……好丟人唷……」季銀芽好想挖個地洞躲一輩子。
  她當時究竟是被什麼鬼迷了心竅?她幹麼要道歉?
  她是道啥歉?人家他又會怎麼想?
  如今只希望小杜、小娟和週遭的人都沒聽到,更希望冀祺沒有想歪,不然……嗚嗚……反正那家咖啡廳,她是再也不敢去了。
  終歸原因全是冀祺的錯啦,沒事突地來那麼一招,彷彿要擁吻她般,所以她才會——
  「喝!」她、她想到哪裡去了?居然會有這麼……齷齪無恥下流的邪念?
  不不不,不行!
  都事隔一夜了,人家搞不好只是拿她尋開心,或者看到她臉上沾有東西,而她卻在這兒心猿意馬、胡思亂想,若是被他知道了,豈不是徒增笑話一場?
  她得讓自己依然亂蹦的心房鎮靜下來。
  季銀芽連著好幾個深呼吸,無奈超速的心跳就是不聽使喚。
  「……頭還在痛是不是?」那廂口沫橫飛的敘述遽轉為一聲問侯。
  此話雖非出於正在盤旋她柔腸中的那個人,卻仍讓她心頭一震。
  「呃?什麼頭痛?」季銀芽納悶瞪著面前的小杜,一時反應不過來。
  待會兒她又要去當電燈泡,因此小杜提早來她家載她。他一方面分享自己昨天與小娟的約會細節,一方面想聽聽她這位老大姐的意見,順便研究下一步,而她剛剛竟忘了他的存在。
  「你昨晚在電話中不是說頭痛嗎?」昨天她沒等他們結束,就忽然從咖啡廳跑掉了,害他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回到家便立刻打電話來詢問。
  「啥?喔……你是說『那個』頭痛呀……對對對,現在已經不痛了。」季銀芽迭聲頷首。
  「但是你的臉好紅唷。」小杜很是關心,尤其她一直唸唸有詞,又不時皺眉蹙額的,好像非常不舒服的樣子。
  「有、有嗎?」季銀芽訝然地摸摸自己熱烘烘的朱顏,難得急中生智扯了一個小謊。「那是……曬太陽的關係,我只要一曬太陽,皮膚就會變成這樣。」
  「真對不起,都是我硬要你陪我。」小杜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別忘了我比你更想見小娟。」他沒有兄弟姐妹,父母受的教育也不是很高,而季銀芽又是此事唯一從頭到尾的參與者,所以除了她之外,他還能找誰幫忙?「對了,你剛剛講到……」
  「我覺得小娟的人和信裡的不大一樣耶。」小杜有些忸怩。
  「咦?」原來有這種感覺不光是她。
  「她和我一樣喜歡看漫畫,喜歡吃漢堡薯條,談吐也沒有信裡的成熟,該怎麼說呢……她就跟普通女孩差不多。」一論及心上人,小杜登時即滔滔不絕,眉眼全是笑。「不過這樣我反而安心多嘍。」
  早先那位蒙了面紗的小娟,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高高在上了。
  「人本來就是要相處嘛。」季銀芽第一次遇到冀祺時,也是很討厭他呀,後來還不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才……呃……「才」怎麼樣?她剛剛要說什麼?天呀,她為何又想到他身上去了呢?
  「是呀。」之前的忐忑已然撫平。小杜十分同意。
  「看來你們倆是情投意合喔?」季銀芽擠眉弄眼地消遣他。
  小杜立刻露出幸福的傻笑。「你呢?在咖啡廳遇見的那個男的……是你的男朋友吧?嘖嘖嘖,想不到你保密工夫這麼到家。」
  「他……才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季銀芽霎時面紅耳赤否認,方寸卻因那敏感的三個字而大亂。
  「哦?」小杜懷疑地挑著眉。她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喔!
  「不是該走了嗎?電影票呢?」季銀芽顧左右而言他。
  「啊!你沒提,我險些把正事給忘了,你的座位是十二排,我和小娟的是十一排的七號和九號。」
  小杜趕緊拿出已經買好的電影預售票。「抱歉,都是我害你假日還不能在家好好休息。」
  季姐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氣質,有她作伴,他才不會那麼緊張。
  「笑話!」季銀芽搶過票。「有免費的電影讓我看,我幹麼要待在家裡睡大頭覺啊?」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出季家大門,一輛單車恰好迎面經過,季銀芽急忙抬頭望去,蕩滿春風的春水立刻舞起歡騰春意的浪花。
  結果是一位趕著去實習班上課的國中小女生。
  「曖……」不是她一直想捕捉的那道俊影。季銀芽氣餒之餘,不禁盯著小女生的背影淡然發呆,矍地又感到可笑。
  她最近怎麼會有這種一聽到單車聲,眼睛便會跟著追尋的習慣?
  「怎麼啦?」小杜遞給她一頂安全帽。
  「啥?喔……沒,沒怎麼,咱們走吧。」她戴上安全帽,坐上小杜的摩托車,然後一同去赴約。
  反方向處,一名輕裝便騎的男子正煞住鐵馬,怔怔地瞪著這一幕,那便直繃緊的線條幾乎要和週遭的街景融為一體。
  春風輕柔地吹過他的髮絲,搖曳的綠葉枝丫發出沙沙沙的聲音,而他,忽然有砍樹的衝動。
  戲院內,放眼望去全是成雙成對的戀人,有的親密相依,有的打情罵俏,有的兩手相握閉目養神,前前後後漾滿甜甜蜜蜜。
  看到這樣的場面,冀祺抱著爆米花和可樂,孤伶伶地坐在其中等著電影的開演,心裡就益發不是滋味。
  「可惡!」他落寞地忿忿睇著手上那張多餘的電影票,和旁邊的座椅,忍不住暗暗唾罵。
  虧他昨天一聽說小杜買了預售票,便急著叫林美娟想盡辦法先套出座位號碼,然後趕在人家打烊前搶下這兩個位置……反正他今天都得陪她來看電影嘛,那麼何不順便找季銀芽一塊兒,既可就近監視小杜,又可藉機與他的芽兒培養一下感情,這如意算盤打得多好!
  孰料……
  人算不如天算,在他興沖沖去她家相邀時,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他晚了一步,僅能眼睜睜地望著她坐上別人的車。
  「那個戴安全帽的男人到底是誰?」冀祺恚恨地將電影票揉成一團。
  雖然他沒瞥到對方的臉,但是從身材和體型觀來,他確定絕不是博陽那個小白臉,而是另有其人。
  「可惡!」冀祺扒了一把爆米花,食不知味地往嘴裡猛塞。
  想到他的對手不只一個,他震驚之餘,鬥志也不禁燒得愈熾。
  是呀,好久沒有這種衝勁了。記得上一回,是在創立「茉莉」之初吧。
  他那時放棄博士學位,繼承心臟病突發逝世的父親所遺留下來的公司,在高層主管的一片反對聲浪下,一個年輕小伙子憑著滿腔熱血和信念,將公司的產品單一化,注重研發,並以母親的名字重新為公司包裝、命名,結果證明他的眼光準確,因此才能創下如今每年幾十億美元的佳績,成為同業的鰲頭。
  當年他與現在一樣腹背受敵,那一次他沒有輸,這一次,他也不會。
  再說,他也不能輸。
  那野男人居然是從她家裡出來的,也就是說他昨晚是和她……他們倆……
  她至少屬於兩個男人的事實已狠狠的擰痛他的心,他不容許她繼續偎在別人的懷裡,光是思及這一點,他就嫉妒得抓狂,他要把她搶過來,為了得到她,就算必須不擇手段,他也在所不惜。
  老天,他是真的愛她呀!
  「呵呵呵……」前排的林美娟和小杜突然迸出一串笑聲。
  冀祺很想掐住他們的脖子,命令他們不准笑。
  昨天要不是林美娟一直不放人,逗著他聽了幾小時的小杜。小杜,害他差點兒反胃。人家他本來是要去找季銀芽的,那麼今天他也不會讓別人捷足先登。
  戲院暗下來的燈,剛好非常符合他的目前的陰晦心情。
  唉!他的銀芽兒到底跟那個機車騎士去哪裡了?他倆正在做什麼呢?
  「對不起……對不起……」一個女孩彎著腰,側著身,小小聲地穿過他周邊的人來到他的旁際,看來是要坐上他另一邊的空位。
  「嗯。」冀祺悒鬱地連頭都懶得抬,僅是盡量打斜長腿,挪大他和前排座椅間的縫隙,以方便女孩過去。
  但是他偉岸的碩軀實在佔了不少面積,女孩費了好一番工夫,最後是邊擠邊跨的方式才到達目的地。
  「謝謝!」怕吵到別人,她低聲向他點點頭。
  「不客氣。」出於禮貌,冀祺轉眸回笑示意。
  四目在昏微的光亮中交接,兩人的笑容都僵在臉上。
  「銀芽?」她不是跟那個野男人出去了嗎?冀祺一口汽水差點兒嗆到喉嚨。
  「嘎!你怎麼……」昨天的偶然邂逅已經夠讓人吃驚了,季銀芽萬萬沒想到兩人會再度不期而遇,且又是比鄰而坐,普天之下,這種機率有多少?
  除非是……
  「你跟蹤我?」她不悅地瞄著他。太巧的事情難免令人生疑。
  「跟蹤?」電影開始了,冀祺大喝的音量立即招來了許多白眼,他吐吐舌,忙用耳語辯駁:「我才不做那麼無聊的事咧,不信你可以看我的電影票,我昨天就預購的。」
  揉得皺巴巴的票根,鐵證如山地攤在他的掌心,他倆往昔就算再怎麼不信邪,此刻也不得不相信冥冥中綁在兩人之間的紅線。
  詫異摻著接踵而來的興奮,混合成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抨擊著兩顆加速跳動的心臟。
  原來他們的默契這麼好呀!
  莫非這也就說明為何他總是撞到她,而她總是讓他撞到?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5-5-7 11:52: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聽說這部電影是本世紀末最浪漫的愛情大戲;在美國曾奪下賣座總冠軍,票房遠勝過「星際大戰首部曲」,所以戲院內才會擠滿情侶吧?
  不過它到底哪兒浪漫,哪兒愛呀情的,冀祺是一點碗糕也沒看進去,倒是劇中一首首的情歌,撩得他心猿意馬。
  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爆米花,目光卻不時蕩漾到旁座的佳人身上。
  幽暗中,螢幕投射出來的亮彩,恰好在季銀芽的妍容上,描繪了一層粼粼薄暈,令她姣好完美的側影無所遁逃。
  她的鼻子直鋌而秀氣,櫻唇誘人而紅潤,晶瑩澄澈的眼睛像是晚間會絢爛發光的夜明珠,弧線優雅的下巴像是為了配合他的嘴形而生,輕輕扇著的長睫毛像是在挑逗他而勾動的手指頭。
  季銀芽的美,美在她不矯揉造作,那純淨的氣質就和她名字裡的春意一樣,彷彿春天的典雅尊貴卻不致高不可攀,素雅的裝扮好似鄰家的大女孩,如沐春風的親切笑靨總讓人想接近她,和她談談天,說說話。
  當然,她插腰嗔斥的時候,又是別有風貌。
  而他一直是被她這些脫俗的特質所蠱惑,他相信「她」——就是今年春天送給他的最佳神秘禮物!
  他索性歪著頭,支頰瞅著她。
  如果每天他清晨起床,身邊美夢正酣的她,躺在黎明光曦下的溫馨景致,應該就是這個樣吧……
  「嗯……咳……咳……」冀祺心存鴻鴿,百無聊賴地清著喉嚨,坐姿換了又換,直到歪斜的側翼緊緊地貼住她的皓臂,他才比較滿意地坐定。
  她拘謹地往另一邊挪了挪,並瞄了他一眼。
  冀祺順勢對上她的剪水雙瞳,嘴角立刻漾出璀璨而無邪的笑容,沒話找話地說:「你剛剛怎麼那麼晚才進來?」
  他本來是要問那個騎摩托車載她的野男人是哪兒冒出來的蔥蒜,奈何開場白到了嘴邊便自行做了修飾。
  「我……」季銀芽特地選在那時入場,無非是想以黑暗當保護色,免得日後被坐在前排的小娟認出來,那就尷尬了。
  不過這些不好對他明說,幸而旁席的人噓聲要他們安靜,她假借道歉之名,技巧地把話題轉移。「對不起
  「一起吃。」冀祺把爆米花推到她面前,有點炫耀地脾睨四周。
  想想老天爺還真頑皮,沒事和他開這麼個大玩笑,好在繞了一圈,她仍是回到他的身邊,嘿嘿!這下他也是成雙成對了吧。
  「不了。」她看電影沒吃東西的習慣。
  「噓——」又有人抗議了。
  「講個話又不會死。」冀祺嘟囔,但還是不高不興地把嗓子再放低。「上次的飛車事件……真對不起呀!」
  「我才要向你道歉呢,我應該換個方式表達我的關心……」糟糕,她怎麼說得這麼曖昧?「我的意思是
  管她什麼意思,知道她生氣是出於在乎他,他的心花兒朵朵亂綻。他搶下她的解釋,提出邀請。「看完電影咱們去逛逛?」
  他倆認識到現在都還沒約會過呢,到時他要與她分享同一杯飲料,舔著同一支甜筒,擠在同一張椅子,嘻嘻!
  「再說吧。」季銀芽得視小杜接下來的行程才能決定。
  「去嘛,去嘛!」冀祺用手肘輕輕頂著她。
  「我……」季銀芽想笑但沒笑出來。
  一直都是這樣,她前一秒才覺得他咄咄逼人,下一秒他又變得風度翩翩,接著他又很孩子氣,待會兒他或許又會展露叱吒風雲的神態。他矛盾地讓她迷惑,但是當他接近時,她在踏實安心之餘,心跳卻會加快,並混著陣陣駭人的悸動和喜悅,這……是什麼道理?
  她不曾有過這般詭譎的感覺啊,難道她對他不僅僅是有好感那麼單純?
  「去啦,去啦!」冀祺仍死皮賴臉地黏著。
  兩人的嘁嘁瞅瞅終於惹來共憤,這回換後面的人抗議了。「噓——」
  「噓什麼噓?」冀祺火了,他扭首衝著噓聲的發源處斥道,分貝大到驚動整間戲院。「人家她就要答應了,我也正在找機會表白,你們幹麼老觸我霉頭?」
  「啥?」本來在勸拉他的柔荑不禁呆住,季銀芽張口結舌,質疑再三地反芻他剛剛的怒吼。
  「嘎——」潛伏於人類染色體中的「好奇」基因開始進行複製,在座包括前排小杜、林美娟的所有目光登即聚集了過來,大夥兒都屏息興奮地等著主角的下一步,至於電影裡面在演什麼,哪有現場轉播來得吸引人?
  「你!」冀祺絲毫不在乎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他坦然轉眸逼視她。
  相對於他的悠遊自若,季銀芽則是如坐針氈,他又忽地這麼一喊,害她嚇了好大的一跳,戒懼的粉軀猛朝後方傾出安全距離。
  其他人卻是向前豎起耳朵,唯恐自己漏聽了什麼。
  冀祺未發一言,隨便找了個旁人,就把爆米花和可樂一塞,空出來的手跟著就將季銀芽往懷裡一帶。
  「啊——」季銀芽訝然的輕呼才剛起了音,即讓一張炙燙的雙唇吞噬。
  「哇……」面對如此大膽的實彈演出,眾伙兒全看傻了眼,驚歎號此起彼落。
  「喝!」林美娟的下巴更是脫臼。
  認識冀祺這麼久,他雖說看似玩世不恭,但與異性之間的相處也絕不逾矩,明知公司未婚的娘子軍團都對他很呷意,他仍舊老神在在地打著太極,搞得眾娘子還以為他是同性戀,所以才會對女人沒興趣,因此只好怨歎造化弄人,將這份愛慕偷偷藏在心裡,豈料他現在……
  而那廂的冀祺儼然入了無人之地一般,依然我行我素,摟著佳人散播他的熱情,或吮或啃地蹂躪她的濡馥櫻唇,一寸一寸地搾乾她的理智,並大舉攻佔她的城池堡壘,專制但細膩地品嚐匿於她玉齒內的甜美甘泉。
  季銀芽還來不及捍衛,便失陷了一切護御防線。
  光陰彷彿忘了流動,大氣頓然成了真空,在她稼農纖合度的背樑上遊走的巨掌,宛如要把她搓揉成他陽剛偉魄的一部分,抽搐、酥麻灼蝕著她青澀柔嫩,暈眩和心悸,隨著湍急燠熱的血脈撲擊著每一顆細胞,她不能思考,不能呼吸,也聽不見週遭的聲音,只能跟著他的引導。
  她的回應雖然笨拙,卻反而狂狷地刺激他的雄性荷爾蒙。
  冀祺原只是想一嘗宿願,但她的味道比他想像的還要香醇,他一時欲罷不能,情難以耐地向她越索越多,越吻越深,直到兩人再也負荷不了彼此的奔放情愫,他才戀戀不捨地結束這個纏綿悱側的熱吻。
  「呃……」驟然失去溫暖的眷戀,季銀芽遍體虛軟的偎在他巍峨的胸膛,久久喘不過息來。
  「芽兒……」冀祺啞著慾火沸騰的粗嗓,順勢圈起剛壯的臂彎,環著她繾綣廝磨,這種親暱的感覺真的好好!
  偌大的密閉空間裡只聽到兩人粗重的呼吸聲,黑暗中,氣氛突顯得更為暖昧,直到後排觀眾席乍起的如雷掌聲,有人站起來報以熱烈的疾呼鼓勵:「好耶!安可
  萬籟俱寂好一刻的群眾接著從震驚中甦醒,紛紛激動地叫好響應;「安可!安可——」
  霎時口哨聲、喧囂聲、拍手聲,聲聲就要掀開戲院的天花板,連外面販賣部的小姐都納悶地探進頭來看。
  「謝謝,謝謝,謝謝!」冀祺也不害臊,反而眉飛色舞地舉高手,感激大家。
  他的落落大方,馬上獲得更鬧翻天的滿堂采,男人欽佩他的勇氣,讚頌他的吻技,女人傾慕他的熱情,折服他的浪漫。
  方纔失去的短暫記憶,以慢動作的畫面在腦海裡重映,季銀芽逐漸恢復的神智,立即讓禮儀廉恥所取代。
  往昔讀過的四書五經也跳出來鞭撻她的厚顏無恥,他的洋洋得意和眾人的鼓噪,只是令她更無地自容,自覺像個小丑、蕩婦。
  「不——」她羞憤地站起身,然後在大家嘩然的聲援中,擰著淚眼掉頭跑開。
  「銀芽!」冀祺急忙拔腿追出去。
  不過在這之前,他不忘遷怒地賞了前座的小杜一記大爆粟。「都是你,沒事看什麼浪漫愛情戲!」
  「哎唷……」可憐的小杜莫名其妙又委屈地抱著頭。
  只有林美娟明白,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娟:
  管子有言,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
  一個人就如同一個小國家,也是需要靠這四維來鞏固國防,即使現在的社會變遷,道德已逐漸淪喪,它或許將被停滯在二十世紀,未來的新新新人類,說不定只能在舊書中才能翻閱到,但是身為炎黃子孫,我們仍該保存這種「古跡」,不該受到外界的誘惑控制。
  除了對抗外寇,人還有另一個更恐怖的敵人,那就是——自己。
  人必自侮,人才侮之。
  一個人若是先看輕自己,那麼別人也會跟著看輕你。因此一個人若是寡廉鮮恥,那麼別人對他的態度也會存著輕蔑,所以很多屈辱,其實可說是自己不檢點所導致的,對不?
  可是……萬一本身懦弱地抵抗不了外界的誘惑時,我們該如何幫助他呢?
  困擾的小杜
  她不要活了!
  她已經夠窘了,冀祺那個王八蛋居然還在戲院中大喊她的名字,本來裡面暗暗的,別人「或許」、「可能」
  還看不清楚她是圓是扁,如今……
  嗚嗚……這下整間戲院的人都聽說她季銀芽了。
  再過不了多久,她大名就會傳遍全天下,屆時她的弟弟妹妹和死去的父母,均會因為她而蒙羞,從此身敗名裂,名譽掃地。
  如果是在古代,她此刻肯定會被綁起來遊街示眾,並遭圍觀的百姓吐口水、丟石頭、射萬箭,而她的屍體還會吊在城門上,讓禿鷹啄了東一個窟窿,西一個窟窿,直到剩下一堆白骨……
  「啊,有了!」明天一早,她馬上去戶政單位更改名字……噢!她忘了剛剛小杜也在場,所以她就算隱姓埋名也無濟於事。
  「銀芽……」大老遠就傳來嘹亮的呼喚,男主角隆重登場。
  「喝!」季銀芽忙不迭抱頭鼠竄。
  完了,完了!這下不用等電影散場,她的齷齪名聲已先被傳至戲院外面。
  「我不是銀芽,我不是——」季銀芽慌措地把手掩住霞容,彷彿這樣縮著尾巴就能說服他:先生你找錯人啦。
  「別走。」冀祺溫柔地攬她入懷,對她的鴕鳥行徑感到既好氣,又好笑。
  「你放手……放手!」她試著推開他。
  天哪!她這輩子沒這麼丟臉過。
  「芽兒,別這樣……」現在鬆手就再也抓不住她了,冀祺收緊胳膊,當然不會讓這種事二度發生。
  兩人八點檔連續劇式的拉鋸戰,立刻引來路人的指指點點,季銀芽驀然轉眸,才頓察自己又成為八卦的中心,相較之下,他的闊胸反而是道很好的屏障,她於是乖乖窩回那安全的堡壘裡,不敢再輕舉妄動。
  「來這裡。」一眼洞悉她的羞慚,冀祺體貼地帶她躲進角落。
  怕她乘機溜走,他將她扣在牆壁與他之間,然後以己身的剛硬密實地抵住她的柔軟,多餘的空隙對他而言是不受歡迎的。
  「你走……」季銀芽抗議的聲音漸趨無力。
  「你聽我說……」冀祺的前奏尚未奏完,季銀芽已抽抽噎噎了起來。
  「不要!我不要聽,我不要……」她用雙手摀住耳朵。
  是她自己淫蕩輕佻,任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麼調戲她,而她當時竟還猥鄙地陶醉其中,無法自拔,一舉一動表露得宛如飢渴的騷婦,甚至到了現在,仍讓那銷魂蝕骨的快感像病毒般殘留在她的體內。
  「聽我說……」冀祺抓住她的纖肩。
  「我不要聽!」季銀芽自厭地自責著,保守的傳統思想在她的玉頸捆上了個死結,豎在心裡的那塊神聖的貞節牌坊,也在那熱吻中崩坍瓦解成碎屑。「反正我是全世界最、最不知羞恥的女人,縱使遭人輕薄,也是我活該自找的。」
  「不准你這麼侮蔑自己!」冀祺心疼地摟緊她。
  「我本來就是……」季銀芽真的無顏再面對江東父老。
  她的嗚咽刺痛了他的心,她的珠淚盡數滲入了他的前襟,然後在他棉質的T恤上留下痕跡。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你大可不必感到羞恥。」冀祺輕撫著她的柔順秀髮。
  想到他嘗到的幼芽青嫩味,還有她那簡直就是畏罪潛逃的模樣,他的憐惜就益發氾濫成災。
  那是她的第一次呀!
  但是,沒道理啊,博陽和今早的那棵「蔥」又是怎麼回事?
  「喜……歡?」季銀芽駭愕地仰起粉臉。
  「是呀。」用食指指腹抹去梨花面龐上的兩道清泉,冀祺誠摯地望進她那汪汪星眸。「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所以你在我倆接吻時所產生的反應,都是很正常的生理現象。」
  而他對她,比「喜歡」還要喜歡。
  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根本已經愛她愛到無法自拔!
  只是她目前的情緒紊雜,又掙不開早年女人裹小腳的八股文化的束縛,他此刻說出來恐怕是適得其反,讓她益加罪惡、逃避。
  「你喜歡……我……喜歡……你……很正常?」季銀芽單純的思緒從未忖及那方向,她瞠目咋舌,有點受驚過度。
  莫非她這陣子對過路的單車騎士特別留意,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你想想,若是你討厭我,你可能會讓我那麼放肆,而不是賞我一巴掌嗎?」虧得冀祺聽得懂她的語無倫次。
  「呃……」他講得沒錯。事實上她不僅不排斥,且還相當享受和投入,甚至有些……意猶未盡……
  哇——原來她本質裡竟是那麼淫亂荒唐,她真是太不要臉了!
  季銀芽又把愧色聚積的螓首隱入手心中。她不想活了……嗚嗚……
  「我倆是天緣奇遇,天作之合,若不順乎天意,豈不是會遭天誅地滅?」冀祺執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天誅……地滅?」這話語的調兒好熟呀……是啊,小娟曾在信上提過!
  「就算是為了我。」她篤定不清楚如今朱唇微啟、杏眼圓睜的嬌憨表情有多迷人。冀祺按捺胸中的熊熊烈火和想再狂吻她的衝動,溫柔地在她耳鬢摩挲。「試著去接受你自己的感情好不好?」
  「為了你……」他嘶啞的嗓音具有催眠的魔力,他的心跳有鎮定劑的藥效,季銀芽瞅著他性感的唇瓣,縹緲的心神彷彿置於煙霧蒙夢境。
  是誰在空氣中撒了那麼濃郁的迷魂香?
  兩人的呼吸都跟著急促了起來,兩副急需對方滋潤的雙唇,在彼此惑的蠱誘下接近……
  驀然有張面孔插入他倆的好事,她扯嗓大嚷:「哈——真的是你!」
  渾似偷情被捉到的男女主角,周章失措地各自彈開。
  季銀芽嚇了一跳,差點以為是貞子出現。
  「王——王——」是他公司那群口毒不饒人的娘子軍領袖!那不就表示……冀祺詫然失聲,背脊已爬出一堆冷汗。
  「喂,快來唷,真的是咱們的頭家耶!」王姐興奮地朝後面吆喝。
  「頭家?」季銀芽震懾地轉眸瞪他。
  他還來不及作答,一票女人已哄然圍了上來。
  「噢……Shit」冀祺忍不住用額頭敲著牆壁呻吟。
  果然讓他料到!
  整師的娘子軍團統統到齊……他為何要這麼料事如神咧?他乾脆改行去擺攤子幫人算命嘛。
  這下他費盡唇舌,卻功虧一簣,他的芽兒又要躲回她的花苞裡了。
  唉,莫非是天意?
  冀祺苦著臉橫跨一步,有意將季銀芽擋到後面。
  「好巧唷,想不到大老闆你會放下『老婆』來看電影呀……」李姐熱絡地拉著他的健臂,利眼仍是尖銳地發現角落的姝麗。「你帶伴兒?」
  老……婆?他有老婆?
  真是一「驚」未平,一「驚」又起。季銀芽倒抽一口氣,衰弱的心臟一下子沒辦法承擔那麼多的震撼。
  「她是季銀芽。」事到如今,冀祺只好介紹雙方認識,並暗中祈禱她們「嘴」下留人。「這些是我公司的同事。」
  其實她們的年齡都沒他大,冠上「姐」字輩純粹是尊稱。
  「這兒沒你的事。」娘子軍團似乎對季銀芽比較感興趣,因為冀祺是公司出了名的獨行快,上班打鬧歸打鬧,下班之後卻鐵定是獨來獨往,也頗少與她們出去交際應酬。
  她們扭扭屁股一蹭,便把他擠出圈外。
  「你是老闆新認識的姐妹淘呀?」王姐首先發問。
  死了!他忘了他在季銀芽面前只是個窮業務。「你們別……」冀祺焦灼地插進來,不過馬上又被踢出去。
  嗚……女人聯手發起威來好恐怖,他以後絕不讓她們欺近他的芽兒半步,以防止被她們帶壞。
  「你問這個不是廢話嗎?」李姐一語雙關地打了王姐一下,然後神秘兮兮地壓沉音量。「不是姐妹淘,難不成是情人嗎?」
  其他人跟著笑成一堆。
  「姐妹淘?那是什麼意思?」季銀芽的思緒有點短路。
  「什麼意思?」娘子軍面面相覷,又問:「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季銀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冀祺在人牆外聽不清楚她們在嘀咕什麼,不過想也曉得不會是好話,他朝她猛搖手,用唇語道:「別理他們。」
  「你走開,咱們女人要講悄悄話。」王姐賞他一帖衛生球。
  「記得留點口德啊!」才剛認識能有什麼悄悄話?算了,人多嘴雜,冀祺自認不是這票長舌婦的敵手,待會兒再來問芽兒,兔得現在越描越黑。
  他無奈地退到一旁納涼。
  「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勸你最好早點死了心。」娘子軍拉近季銀芽過來交頭接耳。
  「為什麼  ?」她們是他的擁護團,所以在放話嗎?季銀芽挑戰地瞇起眼,隱於心田內的情種已逐漸破土發芽,只是她遲鈍地尚未覺察到。
  「他對女人沒興趣。」李姐含蓄地補充。
  「沒興趣?」季銀芽想了好久,才恍然大悟。「你是說……他是……」
  娘子軍跟著點頭。
  「……同性戀?」季銀芽的腦裡一片空洞,仍呆木雞地吐完那聳動的名詞,因為她依舊抱著一線生機,希望是她猜錯。
  「很難相信對吧?」娘子軍能夠體諒她的感受,她們齊聲長歎:「我們也是熬了好久才接受這個打擊,唉!
  真是的,這麼好的帥哥……」
  同是天涯淪落人,冀祺鑲金嵌鑽的貴族身價和倜儻不羈的外形,加上幽默風趣又健康,對婦性同胞確實富有相當的殺傷力,她們全是過來人,所以不願再見到有人傻傻地陷下去。
  「不……」季銀芽不是「很難」,她是「根本」不相信!
  僅存的一線生機也讓人無情剪斷,她但感五雷轟頂,天和地都在快轉,她必須扶著牆才不致倒下去。
  「不……你們騙我……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騙我!」娟秀的眉峰絞成繁複的中國結,花容失卻了美麗的顏色,季銀芽儼然斷了線的木偶,不能控制地猛搖頭,最後幾近歇斯底里地衝出重圍。
  「可憐又是一個受害者。」娘子軍見狀只能為她哀悼。
  「嘎!銀芽……」冀祺可就沒那麼平靜了。原先她們不是還談得好好的嗎?怎麼她會突然跑走?
  「讓她去。」娘子軍即時擋住他的去路,她們有責任不讓他繼續「害」人。
  「你們跟她說什麼?」冀祺有不好的預感,非常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就……你是……那個……」娘子軍支支吾吾。他的性向偏差在公司雖是眾所周知的事,但尚無人敢將它正式搬上檯面。
  「什麼?你們連『那個』也隨便告訴一個才第一次見面的人?」冀祺憤然作色。照這種情形看來,說不定那該死的謠言已傳遍了整個商界,以台灣如此保守的社會,他日後還要不要和其他業主做生意?
  可惡?他真是太低估這批長舌婦了。
  「我們……我們……」娘子軍從未見主子發那麼大的火,不禁退避三舍。
  「我會被你們害死!」冀祺氣得想一槍斃了她們,不過現階段得先找到季銀芽理清再說。
  他匆匆奔往她消失的街口。
  娘子軍你看我,我看你,然後委屈地嘟囔。「我們也是為她好嘛。」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5 03:4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