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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天子腳下,怪事天天有,今日特別多。
傍晚時分,路過的,買賣東西的,擺小吃攤的,開舖子的,巡視的,一干人等遠遠看見接連從白玉樓裡出來的華衣公子,愣了,懵了!
粉雕玉砌的瀟灑人兒,平時見一個都難,今兒可好,都趕一塊兒了。莫不是天上的神仙發慈悲,把謫仙們都下放凡塵走一遭?
注意到四周的讚歎目光,最後一個上馬車的韓梓凝苦笑了一聲,「這長公主估計是怕大家名聲傳得不夠遠,特意遊街示眾一番。」
既是同路,就乘在了一起。大家平日裡互相勾心鬥角,難得開懷,於是此時都放下身段,調笑了起來。
冷蔚素來一針見血,「看來有人今後的日子至少不會無趣吧。」說者有心,聽者也有意。清雅乾咳一聲。
頓時車內氣氛分層明顯。幾家歡喜,幾家無語。
眾人說說笑笑,沒一會兒就到達目的地。天色已暗,看見的只是高高的府門,兩邊分別鎮著座威武石獅,氣勢壓人。抬頭看匾額,卻罩著一層紅紗,不知後面隱了什麼字。只見剛剛那傳話的奴才趨步上前,輕輕叩門,大門立時從內打開,伴隨著悠揚的弄弦之聲。
本欲抬步的眾人紛紛停駐門外,朝府內外庭望去。藉著月光,只見長公主端坐主位纖手撫弄琵琶,打扮不似初見般清高淡雅,帶了些江南溫婉的女子氣息,一舉一動,盡顯恬美。
清雅眼睛一亮,好似喃喃自語,「夕陽簫鼓?」
太子疑惑,「什麼?」
清雅隨即說道,「是古時流傳下來的一首曲子,描繪江南風光,失傳已久,若不是我有幸尋得孤本,此時根本辨別不出。」
聽完清雅講解,大家也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品味這失傳古曲的韻味。
清雅的神情完全融入樂聲之中,「江樓鐘鼓,臨水斜陽,日上東山,風回曲水,花影層台,水深雲際,漁舟唱晚,回瀾拍岸,橈鳴遠瀨、欸乃歸舟,還有,臨江遠眺……」
眾人順著弦音,跟著清雅清亮的嗓音神遊天外,眼前展現的真是一幅江南水鄉的旖旎之境,千里水天共線,小舟輕搖,漁民們弄潮而歸,岸邊的女子翹首等待情郎,愛意濃濃。
一曲撫盡,悠揚之聲傳來,「瀾兒恭候各位大駕多時,請!」
倒是冷蔚先緩過神,大步流星往裡走,爽朗的笑聲伴著讚賞,「公主一曲,果真繞樑三日不絕,這份大禮,冷某收的值!」
我起身笑笑,「瀾兒謝過冷相。」
眾人陸續走進,我迎太子坐主位,太子執意以長幼落座,有客在場,不便推辭,最後取個折中的辦法,還是請紹棠坐了主位。
「公主是如何習得這簫鼓之樂?」清雅開口問道。
「若我說生來就會,公子只怕是不信吧。」我瞇瞇眼睛。
「公主果真天縱奇才。」清雅淺笑。
墨熙雲端詳長公主已有片刻,心生讚歎。此女剛剛一曲琵琶,絲毫不見靡麗之感,本是低賤之物,生生的讓她撫出一抹清新,刻意托小的打扮,怎麼也掩蓋不了天之驕女的傲骨,坦然應對各方,實屬不易。
我轉向紹棠,「這曲子練了很久,可還喜歡?」
「嗯,喜歡。只可惜不是送給我一個人。」紹棠賣乖。
「急什麼,我的賀禮你肯定更加喜歡……」
「哦?」
我不再言語。將視線轉向不遠處墨熙雲的下席,他坐在那,梓凝,凝兒。
他只是簡單的把玩著手中透明的琉璃杯,眼神平靜,收斂了讓我刻骨銘心的張揚。他彷彿感應到我的注視,抬起頭,微笑。
此刻,時光流轉溯回,宛若初見時分。
他仰頭飲盡杯中酒,我舉杯相和。
你在一個對的時間遇到一個錯的人,而我,在一個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
此生也許無緣,也許,無怨。
只聽一聲高亢傳報,「聖旨到!眾人接旨。」
除了座上客,其餘人全部伏跪於地。
「大安宣帝親詔,二皇子品行端正,德修良好,甚慰朕心。今賜封為寶親王,賞府宅一座,黃金萬兩,欽此……」
紹棠一愣。
宣讀的太監諂媚笑容,上前一步,「王爺,還不謝恩?」
眾人剛從震驚中回過味兒,紛份高呼萬歲,領旨謝恩。
太子虛扶了我一下,壓低聲音,「皇姐的禮,好重。」
「哪裡,太子說笑了。」
門外的奴才這時一把扯掉匾額上的紅紗,眾人雖然看不到,也知那鑲金大字沉甸甸的份量。十二歲受封親王,僅次於太子的位置,天子對其是何等榮寵!
我接過憶青端來的酒,遞給太子和紹棠各一杯,「瀾兒恭賀王爺大喜,願王爺,萬福金安。」
太子和賓客也紛紛道賀,我側身飲進,這個角度,眾人面容,盡收眼底。
今晚,惟留天問。清雅,你可知我心?梓凝,你可知我心?
酒盡,席散。
紹棠和太子好像都喝多了。我沒讓紹棠回宮,交待好奴才安全護送太子和賓客,才領著憶青慢慢的返回。掀開馬車上的窗帷,月色茫茫。我吩咐憶青將車停在一旁,下來走走。
夜涼如水。憶青體貼的幫我加了一件披風,「公主當心受涼。」
「無妨。」
東轉西轉,來到了似是一戶大宅的偏門。我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仰望星空,憶青陪著我。
「憶青,你說,這天上有這麼多星辰,為什麼卻只有一個月亮呢?」
「公主……」憶青有些哽咽。
「去叩門吧」我閉目吩咐。
「是。」
輕扣兩聲,重扣三聲。門隨即輕輕打開,兩個家僕擺出恭候的姿態, 「小姐,老爺已在書房候您,請。」
我帶憶青跨進院內,門再次悄無聲息的閉合。
巷內,殘留,一地月光。
侍從引我進入內室,撲鼻而來一陣墨香。房中主人揮筆撒墨,滿紙生輝。
「宴席一切順利?」
「和設想的沒什麼兩樣。」
他放下筆,隔著方桌坐到我身邊來。桌上擺著一盤精緻細巧的桂花糕。
「餓了吧。」
「不想吃,太膩。」
「那下次叫他們換個花樣。」
「好。」
起身來到墨寶前,熟悉的字依然蒼勁有力,鐵劃銀鉤,恣意超邁。
「天下……」我輕輕替他吹乾墨跡,「神州之上,也許只有您配寫這兩個字。」
我深深望他。征戰沙場的歲月並未在他臉上遺留什麼痕跡,武將之中,他的確稱得上乾淨面孔。墨色絲綢包裹著強勁有力的肌肉,身形勻稱,細小動作也能感受到屬於千軍統帥的萬丈豪情,雄鷹翱翔九天,烈馬馳騁疆場,美酒混合鮮血,忠誠踩踏殺戮,而白骨將托起功名。
「可不敢當。」
「我說的是真心話。戰場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也許前一秒鐘握著你的手和你暢聊壯志的人,下一秒鐘,利劍就從他的背後刺入,你能清晰地看著紅色腥鹹的液體噴湧而出,濺在你的臉上,手上,閃躲不及的恐懼蔓延,將一切淹沒。所以,沒有目的,沒有原則,殺紅了眼,染紅了衣,劍支持著即將昏厥的身軀,放眼望去,都是屍體,都是地獄。」
他愣了愣,「只要指揮得當,這樣的情況一般不會出現。」
我拿起他放在旁邊的玉章,經能工巧匠費時一年纂刻的鎮遠將軍印,重重的壓上去,「正是因為如此,我佩服您。」
「多謝。聯姻的事你已經解決?」他開懷大笑。
「怎麼解決,擋了一個,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永無止境。我這個身份,十六,該嫁了。」
「所以……」
「所以我決定,與泱國聯姻。」
他端起茶,詭異的笑,「在下,拭目以待。」
裹著披風,長公主領著侍從出門。
姚千嘯負手而立,目送長公主,雙眸深邃。低聲詢問牆角里不知何時出現的一抹暗影,「查到了嗎?」
「回大人,只查得些皮毛。小姐撒的網從表面看都是散落斷開,可是只要深究,就會感到各條線都是互相聯通,屬下很難安插人手。辦事不力,還請大人責罰。」
「那依你看,這個網她撒了多久?」
「回大人,依屬下愚見,至少,五年。」
「五年了啊……她究竟還瞞了我多少?」說罷,姚千嘯大跨步離開。
我不想乘那顛簸的馬車,一直都不習慣。憶青拗不過我的倔脾氣,見我走了很遠,他想攙我又不敢攙的遲疑樣子惹人發笑。
我一把拍他的肩膀,「行了,怕什麼。你其它都好,就是這乾脆利落比不得蘇仁之。」
「奴才天性愚笨,自是比不過蘇大人。」
「若是我定要你比得過他呢?」我忽然死死的盯著他。「你知道的那點事兒,都是他告訴你的吧,他告訴你這樣就能留下來,我就會重用你,回答我,是不是?」
仲憶青功夫淺,沒有仁之深厚的定力。我在他沒有防備的時候迅速發問,他自然露了馬腳,見秘密被人揭穿,他開始手足無措,緊咬嘴唇,「奴才……」
我的聲音充滿誘惑,引導著他已經渙散的思維,「他說得對,我可以用你,也可以幫你。不過,你記住,蘇仁之不是什麼善人。舉頭三尺有神明,再回答我,你的忠心,到底給誰?」
仲憶青聽著,想著,眼前不斷回映著這幾年來時刻糾纏自己的夢魘,他背負著仇恨,悲憤,冤孽,殺戮,心中的聲音不斷叫囂,一切的一切衝擊大腦。他的聲音開始顫抖,卻透著一絲冷酷決絕,「天地為證,我此生效忠於您,如背棄誓言,死後甘受煉獄之苦,永不超生!」
我滿意地笑,我終於得到了蘇家男兒的誓言。
仁之,這個,才是我要你備下的,今晚真正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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