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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董妮]離緣書【喜氣洋洋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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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48:17
第九章

  任十美和焦俏成親了。消息一出,嚇掉一堆人的下巴。

  他們不是在賭誰先勝一百場,輸者便披上大紅嫁衣,嫁入對方家裡?那他們第一百場到底賭了什麼?怎地莫名其妙,任十美就成了那個贏家?

  無數的賭場老闆扼腕歎息,任十美贏了,他們少賺了好多啊!

  當然,開心的也不少,那是押焦俏輸因而贏得彩金的人。

  總之是幾家歡樂幾家愁啊!

  不過,至少任、焦兩家多半是開心的,少數看不得別人好,比如任二姐,那就不用理會了。

  這一晚,任十美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畢竟焦家的男人們不捨啊,費盡心思養大的一朵嬌花就這麼被摘走,這不灌得他趴下,他們就不姓焦!

  也幸好任十美早有準備,提前請藥鋪的古大夫密制瞭解酒藥,味道很臭,跟垃圾差不多,不過效果很好。他暗中服下,果然千杯不醉,否則這個洞房花燭夜就平白浪費了。

  任十美被灌了二、三十斤的女兒紅,終於「醉倒」,讓小豆子扶進新房裡。

  焦俏的叔伯兄弟們同時拍手歡呼——臭小子,誰教你娶走我們的心肝寶貝、亂翻我們的珍藏,害我們一世英名盡毀,不給你一點教訓嘗嘗,你都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任家人不知道他們為何如此興奮,不過開心好啊!成親大喜,不一起同樂的,就不是一家人了。

  任十美顛顛倒倒地被扶進新房裡,因為婚期定得太倉促,很多東西都來不及準備,只在房裡添入一座妝台,再貼上幾張囍字,便算完事。

  為此,任十美的耳朵差點被大夫人念到流膿。任家獨子的婚禮怎麼可以如此草率?但任十美堅持——如今他要做的事,已經沒人改變得了了——嗯,或許焦俏是唯一的例外。

  但任家人,包括任老爹,也影響不了他,只能乖乖地在他的指揮下大撒銀兩,盡快辦出一場還算可以看的婚禮。

  任十美踏入內室,一眼便看見那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子,窈窕玲瓏的身子帶著一股練武人的柔韌,既健美又充滿魅力,全天下也只有他的寶貝焦俏能如此誘人。

  任十美眼裡的醉意瞬間消散,並且推開小豆子的扶持,站直身子。

  「少爺,你——」小豆子很納悶,少爺這酒醒得也太快了吧!

  「噓,別聲張,出去。」任十美把人往外頭趕。

  小豆子終於瞭解,少爺又在騙人了。這少爺鬼主意真多,難怪現在連老爺也不是他的對手,任家幾百個人都得聽他指揮。

  小豆子走後,任十美迫不及待地挑去焦俏頭上的紅巾,龍鳳花燭下,一張嬌妍麗彥,艷勝薔薇、質勝牡丹,果真是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兒。

  「焦俏……」他聲音有些沙啞。五年了,他終於得到她,這其間辛苦,不足為外人道。

  今朝心願得償,他竟有種想落淚的衝動。

  他看著她,怔怔的,一動也不動。

  焦俏被瞧得臉龐越來越熱,不知不覺升起一股羞惱。

  「你看什麼?看這麼久,你不膩啊?」

  「不膩。」他走過去,牽起她的手。「一輩子也不膩。」

  她現在不只臉紅、耳朵紅,恐怕全身上下都紅了。

  可她有個缺點,明明心裡很甜,嘴上就是要強。「你不膩,我可膩了,尤其一坐大半天,頂著幾十斤的鳳冠,你再不替我把它拿下來,我脖子就要折了。」

  「是是是,馬上拿。」瞧他現在的奴顏卑屈相,哪兒有半點任家掌門人的威風?

  焦俏噗嗤一笑。這人啊!從前見到他,總跟她硬槓,好像不贏過她,他日子就過不下去似的。

  但隨著相處日深,他也開始知冷知暖了,將她捧在手心裡,活似珍珠寶貝般。

  她知道,他是真的喜歡她,並且越來越喜歡,才會事事順著她,只要她喜歡,恐怕叫他拿張梯子,爬上天給她摘星星,他都願意。

  五年了,他變得真多。

  可她不也是如此嗎?瞧他第一眼是那麼地討厭,十四、五歲的少年便塗脂抹粉的活像小倌倌裡出來的,手上還拿著條手絹揮呀揮的,噁心得要命。

  現在……他隻手就拿起了那頂鳳冠,這力氣也是為了她而鍛煉出來的吧?

  所以她一顆芳心也漸漸落在他身上,情絲緩緩地纏繞,愛戀深濃到她已經不去想那場比賽了。

  就算他沒贏到一百場又如何,她仍心甘情願披上嫁衣,成為他的妻。

  她對他的愛並不比他少,不過她的硬脾氣是不會說出來的,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她一定會對他好,不管未來他老了、病了,或者發生任何事情,她都會握緊他的手,永不相離。

  任十美替她除了鳳冠,便拿來交杯酒,一隻給她、一隻他自己握著。

  「喝了交杯酒,我們就正式成為夫妻了。」可以完全地得到她,他作夢都會笑醒。

  她紅著臉,接過酒,與他一起共飲交杯酒。

  烈酒添情慾,一杯飲下,他心中的情也熱烈地燃起來。

  他定定地看著她,將她看著渾身不自在,羞惱之下,又想發火。

  他突地打橫將她抱起,放在喜床上。

  「你——」她口才開,他便激狂地吻她,好像恨不能將兩人揉在一塊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焦俏、焦俏……你可知我等這一天,像等了一萬年那麼久……」他伸向她腰帶的手居然在顫抖。「你讓我等得好苦啊……」

  就因為這五年的相思折磨太重,現在他將她擁入懷中,竟有種彷彿墜入夢境之感。

  焦俏輕笑地探出藕臂,摟住他的脖子,雙眼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臉龐。

  這眉眼是多麼地漂亮啊!濃濃的眉是兩道最黑的墨彩,雙瞳黑白分明,明亮得像盛了滿天星子,他的鼻如刀削般挺直,厚薄適中的唇,既溫柔又多情。

  成長的男人已經褪去了年少的華美,卻一點也不減損這五官的魅力。仍如當年,他一走進客棧包廂,滿屋子的光采便落在了他身上,將他點綴得閃亮,好比一顆綻放的星。

  休說相思磨人,相思一樣在她心底扎根茁壯,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滿心滿眼只剩他一人了。

  「你以後再不用等了。」她半支起身子,在他唇上輕啄一口。「打這一刻起,我們將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

  「焦俏……」他壓下她,深深地吻住,舌頭探進她的唇腔裡,勾引她的丁香,反覆地追逐糾纏。

  很快地,火熱的吻讓她的身子漸漸燒燙起來。

  「唔……嗯……」她甜膩的呻吟助長了他正狂燒著的欲焰,他再也忍不住,撥開她的衣襟,細細的吻落遍那每一寸蜜色肌膚。

  常年練武讓她的身子充滿彈性,輕輕一吻,就好像要將他整個人都吸進去似的,興奮得他額頭都出汗了。

  當他的吻來到她美麗的胸脯,便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他的逗弄讓她緊張而興奮,尤其當他的手沿著長裙,探向她大腿內側時,她覺得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撥動了,讓那壓抑不住的呻吟一記又一記脫口而出。

  「十美、十美……」她不知道該叫他停下來,還是讓他加快動作,不由得顯得焦躁。

  「怎麼了?我做得不對嗎?」原諒他還不熟悉,難免遇到一些問題。

  「我……」她眼眶含著薄霧。出嫁前一晚,娘親確實教導過她怎麼服侍夫君,但是……沒有這一項啊!

  「你別哭。」她的淚嚇壞了他。「要不……我們重來一遍……」

  「我……」她雙手摀住通紅的臉。「我不曉得……」

  「那……繼續好嗎?」他問。

  她搖頭、點頭、又搖頭……老天爺,她也沒有經驗,讓她說什麼才好?

  事到如今,他已經搞不清楚她到底想怎樣了,只能依著本能,繼續探索她。

  「啊!」當他觸碰到她女性的柔軟時,她弓起身子,似乎想要逃離,卻又貼近他。

  這種表現……應該是快樂吧?他猜測,繼續愛撫著她。

  她呻吟越來越高亢。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快感,她說不出來,但它實在是太美妙了,她覺得應該跟他一起分享。

  於是,她模仿著他,親吻他的身體,另一隻手探向他的男性雄風。

  當她開始模仿他的堅挺時,她看見了他古銅的胸膛上佈滿點點紅痕……突然,她的記憶被帶回了那日,她親眼目睹惜春在他身上為所欲為的情景。

  那時的他,不也像現在一樣嗎?滿身都是情慾的味道。

  「不……」她捧著胸口,突然覺得心裡好痛。為什麼會這樣?那事明明不是十美的錯,全是惜春在作怪,她不該怪他,可她就是無法停止想起那一切。

  「焦俏,你怎麼了?」任十美也察覺了她的不對勁,憂心問道。

  「我——」她不知道怎麼說,可當他的手再度環上她的腰,想擁抱她時,她再也忍不住滿心的作嘔。「對不起——」她用力推開他,衝下床去,就著妝台上的銅盆不停地嘔吐。

  「焦俏!」他嚇壞了。她不會發了什麼急病吧?「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立刻去請大夫!」說著,他披衣下床,就要往外跑。

  「別去。」她蒼白著臉喊住他。「拜託,我真的沒事。」

  「可是……」

  「讓我休息一下就好,別驚動他人,好嗎?」她祈求地望著他。

  他如何拒絕得了她?只能憂心忡忡地點頭。「但你若有什麼不對勁,千萬別忍,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焦俏點頭,道了聲謝。

  「何必這麼客氣,我們是夫妻啊。」他走回來,由後頭摟住她的腰。

  「不——」她用力掙脫他,又開始吐得稀里嘩啦。

  他很擔心,她這樣吐真的沒有事嗎?

  焦俏吐完,喘息半晌,任十美適時送來茶水,讓她漱口清潔。

  「謝謝。」她緩慢收拾好一身骯髒後,才虛弱地坐在妝台前的椅子上,有氣無力地喘息。

  任十美聽她說不要驚動旁人,便沒叫下人,親自端起銅盆,將穢物拿出去倒掉。

  待他一離開,她看著妝台上那燃了一半的龍鳳花燭,一個不安的感受浮上心頭。

  怎麼辦?她若克服不了惜春一溜下來的惡夢,如何與十美白首偕老?

  她一定要忘記那件事,非忘不可……但是……她閉上眼,惜春佔盡他便宜的畫面又在腦海裡翻騰。她睜開眼,卻是惜春那既噁心又不懷好意的笑容。

  她憤怒地握緊拳頭,瞪視著那已然不存在的身影。就算惜春先霸佔了任十美又如何?她才是最終的勝者。

  他是她的,一日是她的,一輩子都是她的,她永遠也不會放手,惜春休想再接近他半步!

  「我會克服的,我一定能忘記那日噁心的一切,我還要跟十美過漫長的日子,我們要在一起一年、十年、五十年,直到白髮蒼蒼,哪怕雙雙嚥了氣,屍體也要葬在同一穴——」她對任十美的感情就是這麼地執著強烈。

  只是她從沒想過正因她的執著太強,因此對於愛情,她無法忍受瑕疵。她是他的,除了他,她絕不容許別人碰自己。

  同樣的,專屬於她的任十美也不容許他人玷污,一旦憾事發生……那劇烈的打擊豈能如此輕易忘懷?

  她用力敲敲腦袋,叫自己不要再想那天的事,錯誤即已鑄成,憤怒無用,只有想辦法解決。

  可是……記憶印入了腦海、刻入了心坎,不管她睜眼、閉眼,它們都出現在她眼前,她該如何做才能將它們除去?拿刀割嗎?如果割得掉,她情願挨那一刀。

  天知道面對自己最心愛的人,卻無法擁抱他,她好痛苦、好難受……

  任十美和焦俏成親已經十天了。

  這十天裡,她的笑容越來越少,豐潤的臉頰日漸消瘦,好像一朵即將枯萎凋零的花。

  這十天裡,她的脾氣越來越大,愁容和怒顏不時交替出現,彷彿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火山。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不是很相愛嗎?為何成親後,反而不快樂了?

  任十美也很想問焦俏,他到底哪裡做錯了?為何他一碰她,她便忍不住嘔吐?一次可以說是她剛好身體不舒服、兩次是巧合、三次是意外,那麼四次、五次……無數次失敗的歡好,又是怎麼一回事?

  可他每次一提起這事,她就滿臉歉意,她發誓,她一定能克服難關,與他成就一對神仙美眷。

  但他要的不是她把事情放在心裡發爛,一個人獨自憔悴,他想要的是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走過漫長的人生,在這期間,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要一起面對、一起解決。

  偏偏,她什麼也不說,就是一個人悶著。事實上,她也說不出口。她要怎麼告訴人家,她看見任十美被惜春欺侮,以致每回他想要和她恩愛時,都會想起那幅噁心的畫面,忍不住便吐了。

  她總會把他倆的魚水之歡和惜春的陰謀聯想在一起,它們糾纏著,無時無刻撕裂著她的心。

  因此她根本沒有辦法跟他在一起……她用盡各種手段克服那討厭的感受,她甚至偷偷地跑去問青青,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挑起姑娘的情慾,讓她們可以更好、更順利地接受男人?

  青青給了她一張藥方,她也喝了幾回,還是一點用也沒有。

  她有情慾,可是發不出來,她也很急、很憤怒。為什麼要讓她看見那種場面?該死的、可惡的惜春,她怎能對十美做那種事?她她她——那女人玷污了他們最純粹、美麗的愛情!

  焦俏真恨,早知道救隻狗,都不救那等忘恩負義之徒的好。

  但千金難買早知道,已經發生的事無法改變,就像那深烙在她心中的陰影,任她使盡方法,它只有越刻越深,半點消除的跡象也無。

  又過五日,任十美終於看不下去她日漸憔悴,提出分房而居,讓她好好休養。

  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來。她自幼要強,幾乎不哭的,可他對她的好、那百般呵護、千般愛寵,終於讓她再也禁受不住,痛哭失聲。

  「對不起……十美,對不起……」她雙手摀住臉,但淚水仍沿著指縫落下。「我不想這樣的,我真的不想……」

  「我知道。」她的淚水讓他心如刀割,他伸手,想擁她入懷安慰她,可一想到每每他碰觸到她,她便忍不住嘔吐的事,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他把雙手藏在袖子裡,緊緊握著,直到指甲刺破掌心。很痛,但再怎麼痛,都比不過他胸口那份錐心刺骨的疼。

  「焦俏,我們認識五年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沒有特殊原因,你不會如此待我的。我明白,也看出了你心裡比我更難受……我想替你分擔,可是……也許我還不夠好,所以你不肯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的。」她打斷了他的話。「你很好,在這個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你這樣好的人了!」

  「那為什麼……」他本想問,既然他好,為何她不讓他碰?但這種話一出口,她又要傷心了吧?他絕對不想讓她難過的,只得把滿腹疑問又吞回肚裡。

  但她是何等聰明的人,當然瞭解他的意思。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為她連話都不想再說了。她沙啞的嗓音卻虛弱地飄了過來。

  「我忘不了……對不起,十美,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可當我看見惜春在你身上做著……我……十美,我不曉得該怎麼辦?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就想到那個畫面,便忍不住噁心……我不怪你,可是我好難受……我真的很痛苦……」

  因為他們對愛情的要求太單純,所以一經污染,便顯得特別難堪。

  任十美先是鬆下一口氣,還好,她的拒絕並非因為討厭他。但接下來,一股沖天怒火自他心底燒上來。

  「焦俏,你等我一會兒。」很好,既然是他的仁慈造成這一連串的麻煩,那他就一次把它們徹底解決。

  他怒氣沖沖地出了房。焦俏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她也沒心思探究,她現在只想著,如果自己一直這樣,難道要一輩子拖累十美的幸福嗎?她愛他,她不想離開他,可是……如今的她是一種無心的自私吧?

  任十美離開焦俏後,就直接到傭人房找惜春,而且……很好、好極了,他居然還在裡頭看見了他親愛的二姐夫,他們正糾纏得難捨難分。

  「侯爺大人,商量一件事如何?」他突兀地現身,嚇壞了東方侯和惜春。

  惜春尖叫一聲,隨手捉了條棉被將自己裹住。

  東方侯畢竟見多識廣,而且大家都是男子,他有的,任十美也有,怕什麼?他尷尬了一下,便恢復了往常吊兒郎當的模樣。

  「這丫頭反正你也不要,不如送給我,那個……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任十美才懶得管他們的骯髒事,只道:「給你三天的時間,帶著我二姐和這個女人離開任家莊。你若辦到了,我給你一隻憑信,日後,每隔一月,你可在全國任何一家任氏商行,提取五百兩銀子作為生活費,否則,從今日起,賬房不會再撥給你一分銀子。當然,廚房裡的食物你是可以隨便取用的,你絕對不會餓死,但也僅此而已。」

  「五百兩?你知不知道,我去一趟倚香院最少就要用掉一百兩,五百兩不過是我五日的用度,這樣區區的數目就想打發我,十美,你想得也太好了吧?」

  「侯爺,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接手任家藥鋪後,進貨的成本硬生生壓下了三成,而且拿到的貨色還比別人好上數分?」任十美冷冷地看著他。

  侯爺心裡打個突。他此時才發現,這個長得比女人還美的小舅子發起狠來,竟然有一股讓人膽寒的殺氣。

  「我們談的是你要給我多少生活費的問題……」他咽口唾沫。「你扯那些生意上的事做什麼?」

  「因為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任十美笑了,俊美的笑容裡,帶著濃濃的狠戾。「我十七歲那年,第一次代替我爹上陰山鎮收購藥材,當地人欺我年輕,坐地起價,將原本半分銀子一斤的甘草,提價到一兩銀一斤。我與他們據理力爭,但他們仍覺得我稚嫩可欺,堅不降價,於是,我決定另找藥商收貨。那一晚,我連夜離開陰山鎮,可惜當地的藥商們吃了豬油蒙了心,真以為我貌若處子,便如姑娘般手無縛雞之力?是夜,他們扮成強盜,企圖搶劫殺人。只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我單人獨劍,幾乎殺掉了陰山鎮七成的藥商。從此以後,我再去進貨,他們再不敢欺我面嫩了。」

  「你——」侯爺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想不到這小子平常看起來溫溫吞吞,就會繞著焦俏打轉,真正狠起來,卻比惡鬼還可怕。「那……你想怎麼樣……殺了我嗎?別忘了,我可是堂堂的東方侯……」

  任十美哈哈大笑。「的確,侯爺府第深似海,只是,時至今日,誰還記得『東方侯』這號人物?」

  侯爺面色乍青又白。他的先祖確實是開國功臣之一,還曾蒙聖上賜下丹書鐵卷,隆恩最盛時,他家裡有兩個女人入宮為妃,一子從文,官至太傅,一子襲爵,統領禁軍,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但幾百年過去,子孫不肖,再沒有人才出現,皇恩日薄,加上數年前,他父親捲入政爭,幫助太子篡位失敗,丹書鐵卷被收回,僅以身免,徒留世襲爵位,其餘家產充公,偌大一豪門,轉瞬間什麼也沒有了。

  若非如此,他怎會落魄到要娶商人之女為妻?甚至他的妻子還無法得到任何封誥。只是這件事,任二姐並不曉得,只傻傻地沉醉在她的侯爺夫人夢中。

  而今看來,任十美卻是什麼都知道的,他只是沒說,或許是看在姻親的面子上,給他留後路,也可能是不想打破二姐的夢想,總之,他一直隱忍著,直到今天,莫非……

  侯爺看了惜春一眼,一道靈光閃過。

  「十美,何必呢?咱們好歹是親戚,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翻臉,你喜歡惜春,我還給你就是,從今以後,我再不會碰——」

  「住口。」任十美怒喝。「我是要你帶著你的妻子和那個女人,滾得遠遠的,永遠不得回煙城一步,這樣你明白了嗎?侯爺大人。」

  這會兒侯爺終於懂了,真正惹出十美怒火的是惜春,而他跟惜春攪和不清,才會惹來這一身腥。該死!早知道和這種貪慕虛榮的女人在一起一會有好下場,他怎麼就管不好自己?

  現在任十美逼他離開,但走出任家莊,他又要去哪裡謀生?這一刻,侯爺恨死惜春了。

  「侯爺,你只有三天作決定,但願你會作出正確的選擇,否則,我可以坦白告訴你,要讓一個人消失,起碼有千百種方法,你絕對不會想嘗試任何一種的。」話落,任十美揮揮衣袖走了出去,那頎長的背影還散發著一股殺氣。

  侯爺知道,自己是鬥不過他的,論心計、論武力、論財勢……他甚至比不上任十美的心狠,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乖乖地離開這個好難得才找到的安身處。

  而這一切都是惜春害的——他轉頭狠狠瞪她一眼,心火一起,便將她收拾了一頓。

  任十美是武人,耳目更較一般人靈敏,遠遠聽見惜春的哀號,但他一點都不為她感到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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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51:28
第十章

  任十美和焦俏終於還是分房而居了。

  沒有人能明白,為何婚前恩愛無比的兩個人,成親後,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任、焦兩家的爹娘都很擔心,這小兩口到底怎麼了,是吵嘴?有誤會?還是相愛容易相處難?

  可惜不管他們怎麼問,任十美和焦俏都不說,旁人就算想幫他們,也沒辦法。

  而這其中最著急的當屬任大夫人。任十美和焦俏根本不在一起,怎麼生孩子?難道任家的香火就要斷在這一代?

  不行!她絕不能放任這種情況下去,一定要跟焦俏講清楚,無子也是七出之一,任家不想做得太過分,可以由焦俏主動提出和離,或者乾脆讓任十美多納姬妾,只要能生出兒子,其他的事,大夫人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但大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讓任十美趕走了。他才不管香火傳承,了不起讓爹爹從旁支那邊收養幾個孩子,不照樣能傳香火?

  至於和離,除非他死,否則他決不答應這種事。

  「焦俏,我們把過去的一切全都忘掉,重新開始,好嗎?」

  若這方法有用,她何必如此自苦?問題是,那些東西她根本忘不了……

  「十美,我——」

  「五年。我們上一場賭約並未真正結束,只到九十九比九十九就意外中止了。如今我們重新開始,再用五年重新比一回,就當我們再認識一回,怎麼樣?」

  「十美,五年並不短暫,萬一五年後,我還是……你怎麼辦?」

  「那就再來一個五年。」他的神情無比認真。

  「人生能有幾個五年?不值得的,十美,不值得。」

  「你不是我,怎知我用五年與你鬥智鬥力、與你交往,是件多麼快樂的事?我不知道多享受那種幸福,怎麼會不值得?」任十美甚至覺得,那五年是他最快樂的日子。「焦俏,你難道就這麼狠心,一點兒機會也不肯給我們嗎?或者我有什麼地方做不對,我改,我不求你立刻接受我,我就要一個機會,好不好?」

  「十美,你並沒有錯。有問題的是我,我的心生了病,一日不解,一日便無法與你一起,你明白嗎?」

  「那就讓光陰沖淡一切。」他想拉她的手,又怕嚇著她,最後,他拉住了她的衣袖。「這世上沒有什麼問題是無法解決的,我可以等,五年不行、再等五年,哪怕要我等上十個五年,我也不在乎,只要那個人是你。」

  「十美……」相愛相知,卻不能相擁,為什麼會這樣?她多想撲進他的懷裡,狠狠大哭一場,然後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偏偏……為何自己的性子如此討厭?這一刻,她真恨自己那一親近他就嘔吐的反應。

  「別哭。」他舉起袖子,輕拭她的淚。「我們如此相愛,人說,真情感動天,老天爺一定會幫助我們的,所以……別洩氣,也別放棄,好嗎?」

  她說不出話來,只有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不停地掉落。

  「你說的對,不要放棄我們這麼相愛,老天爺會幫助我們的……」她哽咽著,向上天祈禱,既然年已四旬的劉夫人都能在佛祖保佑下,為十代單傳的夫君懷孕生子,沒理由她克服不了一個小小的心結,是吧?

  「當然,一定的。」他開心得想大叫,終於說服她了,只要她願意再給彼此機會,他就有把握重新追回她。「喔,對了,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

  「今天劉老闆的兒子滿月,劉老夫人許了願,要在天寶寺安金佛,謝謝佛祖保佑劉家有後,很多人都去看熱鬧了,我們也去吧!」

  「這麼快就滿月了……」她有幾分訝異,原來在自怨自艾的時候,光陰已飛快流逝。幸好任十美始終不放棄將她拉出來,否則她恐怕永遠落在痛苦的深淵中了。「那就一起去吧!」

  成親近月、飽經折磨後,他們終於又小心翼翼地踏出了邁向將來的第一步。

  沒有通知家裡人,他們各自騎了匹馬便往天寶寺馳去,還還沒到地點,那裡已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看來,喜歡湊熱鬧的人真是很多啊!

  兩人就近找間客棧放好馬匹,才並肩走向天寶寺。

  適時,劉家的人也到了。他們全家出動,十餘頂轎子、近百個僕人,準備的貢品、香燭幾乎可以從街頭排到街尾。

  場面一時愈加混亂,任十美和焦俏乘機擠進人群混入天寶寺裡,雙雙找了棵大樹,飛身而上,藏在樹蔭中準備看熱鬧。

  她看看天色,藍得如此純粹,身邊的綠葉生意盎然,充滿趣味,她覺得自己真是傻,瞧瞧這天地如此美麗,她為什麼要看不開,鎮日躲在屋裡自怨自艾?

  任十美低頭,見底下人擠得辛苦,自己在這裡倒是清閒,不禁打趣。「想不到練武不僅可以強身健體,用來看熱鬧更是方便。」

  她先是愣了下,然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你那張嘴,可以更貧一點沒關係。」說著,她嬌嗔地瞥他一眼。

  他的呼吸一緊,多久了,他再沒見過這嬌妍如花的笑容,那魂縈夢牽的美,讓他當場眼眶熱了起來。

  但他不想驚動她,努力壓抑自己激動地情緒。

  「不然你說,那麼辛苦練武,除了強身打架外,還能幹什麼?」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嘍!」她最初練武就是為了這個——做個行俠仗義的俠女,不過她家的人都說她只是喜歡多管閒事罷了。

  「那麼偉大的女俠,小生現在坐的這根樹枝非常不舒服,你有沒有什麼辦法使它平整一點,讓我少受點罪。」

  「行啊!我幫你把這根樹枝砍斷,你下去跟底下的人一起擠,屁股就不受罪了。」說著,她狡黠一眨眼,就要動手。

  「別別別——」他高舉雙手投降。「我認輸就是,女俠千萬別動手。」

  「這麼輕易就認輸,一點都不像你,你以前一定頑抗到底的。」

  「要不換你下去擠,看你樂意不?」

  「呃……」她就當這問題不存在過。「你說他們什麼時候安金佛?」

  「賴皮。」他小聲說了句。

  她明眸大眼瞪著他,大有他再胡說八道,便要他好看的意思。

  他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比著自己的嘴巴,代表除非她同意,否則他再不開口。

  她得意地揚眉,低頭繼續看那浩浩蕩蕩的劉家人。

  任十美則在她旁邊做鬼臉,一會兒皺眉、一會兒摸耳朵、一會兒又可憐兮兮地咬唇。

  焦俏幾度想笑,又強忍下來。多久了……她的心情沒有這麼快活過,也許他說的對,真情感動天,只要他們不放棄真心地相愛,終有一日,老天爺會幫助他們解決問題,讓他們白手偕老。

  她真慶幸自己踏出了第一步,否則她怎會發現,原來他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那麼難解,原來他們的心意還是如此相通,原來……他搞起怪來,真是可愛。

  她真的好愛他啊!焦俏再也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那銀鈴似的淺笑深深感動了任十美,這一趟天寶寺之行真是來對了。

  早知這廟裡的佛像如此靈驗,五年前,他發現自己愛上她之後,就天天來求了。他不要權勢富貴、不必子孫成群,只要餘生的每一天裡,都能看見她的笑,與她攜手相扶持、恩愛幸福。

  謝謝佛祖、謝謝菩薩、謝謝滿天神佛、謝謝這天地間所有的一切……謝謝他們寬了她的心。他相信,假以時日,他們一定能夠克服所有難關,再續前緣。

  「喂,開始了。」她見金佛從漆箱裡被請出來,於天寶寺眾僧的誦經聲中,安上神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那尊佛像渾身散發著七彩光韻,臉上的笑容不知道有多麼慈悲,連她都忍不住要跪倒在地,祈求佛祖憐憫,助她早日開解心結,難怪底下親眼見識到金佛的人,感動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真的耶!」任十美跟著專心觀看,這時,劉家所有人,以劉老夫人和劉老闆為首,劉夫人抱著兒子跪在他們身後,劉家其餘姬妾則又在更後頭了,浩浩蕩蕩十餘人,開始跪謝佛祖、菩薩保佑,讓劉家有後。

  焦俏看他們的樣子,心裡很羨慕,越發誠心祈禱自己有一天能跟他們一樣,夢想成真。

  突然,她只覺天地好像搖晃了起來,哪怕她運氣了仍往下墜,想要定住身子也無能為力。

  「不對,是地牛翻身!」任十美說,接著,他們聽見了一陣恐怖的聲音,喀喀喀地,是這棵樹……這顆原來有兩人合抱那麼粗的樹,居然禁不起搖晃,快要傾倒了。

  「十美,下樹!」焦俏喊道。

  「好,但我們別落到廣場上,盡量往空曠的地方去。」任十美提醒道。

  「曉得了,我們——」她還沒說完,就見到更恐怖的畫面,搖晃越來越劇烈,連天寶寺的建築都禁受不住了,橫樑和木柱發出了可怕的斷裂聲響,牆壁甚至被震出巨大的裂痕。

  寺廟裡的和尚與信眾拚命往外跑,只是苦了劉家那群女人,尤其是大夫人,因為懷裡抱著嬰兒,被擠得猶如風中的落葉,東搖西晃。

  不知是誰不小心跌了一跤,但此時此刻,生死攸關,誰也沒空回頭拉她一把,反而無數雙腳把她當踏腳石般一一踩過。

  就聽那婦人發出陣陣哀號,沒有多久,卻連聲音也消逝了。

  任十美和焦俏對望一眼,像心有靈犀一般,不約而同開口。「救人!」

  於是,他們落下大樹,同時,那顆數也被連根拔起,壓倒七、八名急忙想逃跑信眾。

  「我來搬樹,你去救廟裡的人。」任十美說著便彎腰,大喝一聲,大樹被他整個扛起來。「還不快起來!」他著急地道。

  「好。」焦俏回道,卻沒有進廟門去人擠人,反而走到另一邊,功運雙掌,將那已裂開的牆壁轟出一個大洞。「一部分人從這裡走,不要全部擠向大門,反而逃不出去,老弱婦孺優先,快一點!」她的聲音裡包含了內力,一記吼出,方圓十里內的人都聽得見,更別說廟裡那些信眾了。

  她一吼完,人群自動分成兩邊,一部分走大門,一部分穿牆而出。

  「如何?」這時,任十美已經救出被壓在樹下的所有人,跑到她身邊。

  「還不錯。」她道:「不過我們恐怕要進去一趟。」她指著劉家那些女眷,她們都是盛裝而來,本就不便,加上人群擁擠,個個險象環生。

  「那就走  !」任十美又是一掌揮出,把牆上的洞擴大,這樣雖能讓人群疏散得快一些,但失去牆壁的支撐,天寶寺更加搖搖欲墜了。

  焦俏眼見情況越來越糟,拉著他,施展移形換影身法,兩人像兩隻游魚般在人群中穿梭,不多時,便各自背了一名女眷出去。

  然後兩人再進去、救人、出來、進去、救人、出來……不知道反覆救了多少人,全都是一些行動較不便的老弱婦孺,或者已經受傷的人。

  這時,天寶寺的橫樑已經在劇烈的搖晃中產生列橫,發出喀喀聲響,每一記都像來自地獄的魔音,任十美和焦俏不得不加快腳步救人。

  「走。」這時,焦俏捉住一名老婦人的手,正要背著她出去,但她卻堅持不肯走。「我兒子、孫子和媳婦兒呢?」焦俏這才發現,婦人竟是劉老夫人,心裡不禁為她悲哀,半生茹素、念佛,一世行善,只為求得香火有傳,好難得夢想實現了,竟發生這種事,這……

  佛祖啊,人們說你慈悲,可你怎不救救這些可憐人,硬要好好一場喜事變喪事?

  焦俏抬頭,再望一眼金佛,慈悲笑容依舊,但不知為何,她已經感覺不到他普度眾生的博愛。那只是一座雕像,一個沒有生命、什麼也沒有的雕像,充其量,他只是有價值一些,其他……

  她淡淡地笑了。拜神啊,唉……

  「夫人放心,您先出去,我會再進來救人的,一定盡力將所有人都救出去。」焦俏安慰劉老夫人。

  「真的?」劉老夫人淚眼中充滿疑惑。與家人失散時,她也一直在向佛祖祈禱,請一定要救救她的家人,至少救一下的她的兒孫吧!劉家只剩這兩根苗了。可佛祖一點回應也沒有,高高地坐在神桌上微笑。那時,她好絕望,也好迷惑,自己這半生的念佛吃齋,平時走路連只螞蟻都不敢踩,還讓兒子修橋鋪路,務必多積福報,以求後嗣,結果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在怎麼一回事?

  「我保證,一定傾盡全力救人。」焦俏說完,老夫人終於同意先讓她救出去了。她趴在焦俏背上,感覺她行走如飛,雖然身形瘦小,卻很有力、很溫暖。這不是菩薩,但她的出現卻比菩薩帶來更多的奇跡。

  焦俏將劉老夫人送出廣場,與那些劫後餘生的人坐在一起,然後,她又衝向危機重重的寺廟中。

  劉老夫人看著她的背影,心頭複雜。神佛高高在上,而人們卻在地上掙扎求生,她以前只敬神,但現在,她覺得那個髮髻散亂、滿身灰塵的背影,那才是真正的人間活菩薩。

  當焦俏不知道第幾次衝進天寶寺時,正好任十美也背著一名大腿受傷的男子正要出來。

  「劉老闆!」這是巧合啊!她欣慰地笑了,這可是煙城有名的大善人、老好人,他能得救,她很開心。「十美,我剛把劉老夫人就出去了,就安置在廣場旁的空地上,你把劉老闆也送去那裡,讓他們母子重逢。」

  「你救了我娘……謝謝你、謝謝你……」劉老闆激動得都哭了。

  「喂喂喂,你謝歸謝,但捂著傷口的手別放開啊!那傷很嚴重,不先把血止住,光流血就會死人的。」焦俏說。

  「是是是。」劉老闆趕緊又伸手按住傷口。「女俠、女俠……」

  「我是焦俏。」她一手抹去臉上的灰塵,可惜越抹越髒,越看不出形容了。

  「焦小姐,那這位大俠是……」劉老闆這才注意到,原來背著自己的竟是城裡有名的俊公子任十美,可瞧他此刻渾身髒兮兮,連衣服都破損連連了,哪裡還有半分昔日的風采。「原來是任公子,多謝兩位救命大恩,但我娘子和我兒子……不知道你們看見沒有?」

  「我這就進去找,一定幫你把人救出來。」焦俏說著,又一度踏入險地。

  「小心點!焦俏。」任十美喊了聲,急急地將劉老闆送去與劉老夫人相會,便又跑回天寶寺去幫焦俏。

  當他的腳步踏入寺廟的瞬間,已搖搖欲墜的樑柱終於斷裂了,半邊屋頂霎時全垮了下來。

  「焦俏!」他發出一記撕心裂肺的厲吼,想也不想便衝向那至死也無法忘懷的窈窕身影。

  他的吼聲如驚雷,嚇得在廣場邊休息的人心驚膽顫,不約而同互相扶持著,走過去查探究竟。

  可他們看到的卻是救命恩人在不知道第幾回出入險地後,終於敵不過天災,兩人雙雙被埋在半塌的天寶寺裡。

  「任公子、焦小姐!」劉老闆大喊一聲,就要出去救人。

  但劉老夫人卻在同一時間,白眼一翻,昏厥過去了。焦俏答應去救她的兒子和孫子,現在兒子是沒事了,但孫子和媳婦呢?半座天寶寺都跨了,連任十美和焦俏都生死未卜,她的孫子……劉家未來的希望……沒了、什麼都沒了……那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悲痛欲絕間,她一口氣喘不過來,一縷魂魄含恨而去。

  「娘!」劉老闆泣吼。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人都說積善人家,必有福報,但結果呢?他娘一生與人為善,得到了什麼?他一輩子行善積德,又得到了什麼?

  難道凡人說的,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填屍骸才是真?

  轟,突然又是一聲巨響,卻是任十美終於掙脫壓身的土石,飛身而出。他落地後,還來不及站穩,一口鮮血沖喉而出,原來剛才寺廟倒塌時,那巨大的撞擊讓他受了嚴重內傷。

  但他根本不管自己的傷勢嚴重,脫身之後,立刻彎下身去,雙手瘋狂地挖掘成堆的泥石。「焦俏、焦俏,你千萬別出事!焦俏……」

  他挖得十指鮮血淋漓,一些被他和焦俏救出來,或者因他們而獲救的的人們互相看了看,也跟著加入挖掘的行列。

  約莫一刻鐘後,任十美終於將焦俏救了出來。

  「焦俏、焦俏……」他著急地拍著她的臉蛋。她全身上下都是傷,其左手臂上那道傷痕最嚴重,不停滴落的鮮血將她半個身子都染紅了。

  「別怕、別怕,我這就送你看大夫。」他攔腰抱起她,將輕功施展到極致,朝著藥鋪跑去。

  這時,身後傳來一記淒厲的哀號,他回頭望了一眼,是劉老闆。原來他的妻兒並未及時逃出來,都被壓在橫樑下,早已氣絕。年逾五旬才生的唯一兒子、攜手相伴了半生的老妻,還有每天為他祈福唸經的娘親……就這麼短短一日,他家破人亡。

  蒼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麼好的人,為何會遇到如此痛苦?老天……真的有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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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51:43
  突然,一道金光吸引了任十美的目光,他定睛望去,從半塌的寺廟中,看見了奇跡。神桌居然完整無損,美麗的金佛依然高高在上,對著世人展露慈悲的笑容。可是鑄造它的人、信奉它的人又怎麼了?他們一個個除了悲傷,只有淚水,茫然和無助寫滿倖存者的臉,而這些是金佛慈悲的笑容可以救助的嗎?

  任十美轉頭再不看那佛像,只把目光牢牢鎖在懷裡的焦俏身上。天不佑人又如何?他可以自己保護她,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定要護她周全!

  任十美衝出廣場,想去牽馬,趕緊帶焦俏去看大夫,可來到寄放馬匹的客棧,客棧也成一堆瓦礫了。沒辦法,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抱著她施展輕功,從城東直奔向城西的任醫館。

  這一路非常辛苦,他剛才為了救她,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又不能休息便急著趕路,傷傷加傷的情況下,他到達醫館的時候,已經站不住身子,虛軟地跌坐在地。

  他痛苦地喘息,朝裡頭喊人。「古大夫、古大夫……」

  「少爺!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醫館的小廝聽見叫喊,出來察看,發現是任十美,嚇一大跳。

  「少奶奶受傷了……快讓古大夫來看看她。」任十美卻是沒力氣再站起來了。

  小廝趕緊喊來救人,一起幫忙扛兩個主子進去,眾人踏入醫館,發現裡頭的藥櫃倒得亂七八糟,藥材散落一地,但幸好房子沒事。

  「那個……剛才地牛翻身,所以……」小廝一邊解釋他們絕對沒有偷懶作怪,一邊讓大家動作快點,整理出兩塊乾淨的地面,鋪上席榻,安置任十美和焦俏。

  「我知道,我剛從天寶寺回來,那附近的狀況更嚴重。」任十美這一路回來也發現了,這回的災害主要發生在城東,因此那邊一半的房屋都倒了,也不知道多少人受傷。倒是城西影響較小,沒那麼嚴重。「你立刻發佈下去,就說是我的命令,將家裡的僕人組織起來去城東救災,同時讓醫館和藥鋪派人過去義診,並多備傷藥,以便救助民眾。」

  「也給焦家帶個口訊,就說是我說的……」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是焦俏醒了。天寶寺的大殿跨下來的時候,任十美正好撲到她身上,替她擋去了八成的撞擊,所以她只受到輕微震盪。她會昏過去,是因為倒下去時,後腦不小心磕上了一塊碎石。嚴格說起來,其實任十美的傷比她嚴重多了。「讓我爹立刻開糧倉賑災,同時向其他縣城買糧……動作要快,否則一些不肖商人就要坐地起價,大發災難財了……」

  「是,少奶奶。」小廝聽了話,急匆匆地去辦了。

  她和他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口。「沒事吧?」話落,兩人笑了。

  他們真的合拍,無論做什麼事,他們的想法、做法都一致。他們真的是天生一對,只除了……

  當他的手握住她的,拉高她的衣袖,想幫她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裡有暗傷,她卻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這真是太糟糕的情況……

  她努力忍著,不要吐、不把手抽回來,但這好難,她忍得臉色都蒼白了。

  幸好這時古大夫終於出來,分別為他倆做了診治,該裹傷的裹傷、該喝藥的的喝藥,然後讓他們盡快休息,以便復原,因為這場意外,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們處理,沒辦法在這裡躺太久。

  焦俏一看見這位古大夫就膽寒,因為她前回替青青和瑞雪敷的傷藥正是他的傑作,這個人本領是有,但興趣更可怕。

  任十美和焦俏給他折騰了一日夜,終於可以直的走出藥鋪了。當然,內傷是沒有那麼快痊癒,但要如一般人那樣行動,已經可以了。

  兩人回到任家,卻見任、焦兩位大家長愁眉苦臉地對坐著。

  「爹爹、岳父,發生什麼事了?」任十美問。

  「你們說的義診、捨藥、賑災之事,恐怕做不了多久了。」

  「為什麼?莫非這回官府已經開始救濟災民?」焦俏道。

  「是就好了。」焦父歎氣。「災難一發生,我就聽你的話,馬上開倉放糧,一天三頓濃粥,每人還有一顆白面饅頭,同時派人向其他縣城買糧,誰知這災難的消息傳得比飛的還快,我們的人才到地頭,就發現那些糧商坐地起價,一斗米硬生生漲了一倍價錢,這……俏兒,咱們家就算再富,也沒有辦法長期支持下去啊!」

  「那些藥鋪也一樣,凡是救災需要用到的什麼都漲,簡直是……」任父跟著來了一頓破口大罵。「老子詛咒他們生兒子沒屁眼!一群發災難財的混賬!」

  「岳父、爹爹,你們不必生氣,只有咱兩家或許支撐不起這場救災,但煙城的富戶富戶無數,我當一一說服他們,懇請他們慷慨解囊,助災民們度過難關。」

  「這……」任父為難地看了他一眼。「十美啊,嗯……有個消息……就是……那個劉老闆昨兒夜裡在天寶寺……自焚身亡了……」那老好人怕是完全絕望了,才會以如此激烈的方法向老天抗議。

  「那麼個大善人,卻落得如此下場,母逝、妻死、子亡,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現在外頭那些人都說,這天已經瞎了,做好事也不會有好報,沒準還弄個家破人亡。所以……我們也請過其他朋友幫忙,但是……」焦父為難地說著。他和任父會這麼煩,就因為找不到人幫忙,單憑一己之力又救不了太多人,才會坐困愁城。

  焦俏一時如遭雷擊,想不到劉老闆一家就這麼地走了。她還記得昨日他們一家人進天寶寺,在誦經聲中,請上金佛,那氣氛莊嚴肅穆,還有金佛慈悲、普度眾生的微笑……結果……她的心底突然好涼。

  昨日十美也跟她說過,真情可以感動天,只要他們是真心相愛的,上天一定會保佑他們,讓有情終成眷屬。但是……老天爺真的會保佑嗎?萬一她一輩子也克服不了心理得問題,她和十美要怎麼共度這一生?

  他情深義重,斷不會拋下她不顧,但她能如此自私,就這麼拖著他一生嗎?

  十美……他是她愛到心痛的男人,她寧可自己死,也不要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他也是一樣,否則昨天那麼危險的情況,他怎麼會飛撲過來,以身體為她阻擋倒塌的瓦礫?

  他們相愛相知,卻無法相擁,這樣真能成為一對幸福的夫妻?她不知道,可她曉得,要十美永遠不碰她,根本比殺了他還要殘忍,她絕不忍心他受這樣的罪。

  那她該怎麼辦?

  什麼真情感動天,那是假的,現在只有一件事是真的——她的心病,無藥可醫,而十美、十美……她該如何愛他?或者說,她要怎麼做,才能保證他得到永遠的幸福?

  「是誰說做好事就一定會有好報的?」任十美昨天離開天寶寺前,望了金佛最後一眼,當時,他心裡就對那套行善積德、神佛庇佑、死後魂歸西方極樂一說,感到無比諷刺。人還是只能靠自己,至於其他,就別妄想了。他已經不信仰任何東西,此時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凡事問心無愧,足矣,至於西方極樂或十八層地獄……或許有、或許沒有,他不在乎。他的生命裡只需要一件事,清醒時,焦俏總在身邊,睡著後,她就在他的懷裡,如此便是至高的幸福。「再說,即便天瞎了,我們人沒有瞎,看見那麼多災民受苦受難,是人都有惻隱之心,我不信大家都如此心狠,能睜睜看著屍骸遍野而面不改色。況且,我們並不需要支持太久,只要撐到城主的告急文書送入京城,聖上便會下旨賑災,那時我們得擔子就輕了,大家的付出並不會太多,卻可以活人無數,何樂而不為?」

  任父和焦父一聽,也覺得有道理,便同意讓任十美一一說服那些富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至於焦俏則與他分頭行事,她去了天寶寺,那裡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大殿倒塌,不知道多少人壓在下頭,如果救得快,或許還能多活幾條性命呢。

  她在天寶寺門口看到一片焦黑,不用猜也知道,那正是劉老闆自焚身亡的地方。她想起那個老好人,他來還願時的快樂、發現母親被救時的開心、得知妻死子亡的悲切……這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老人家啊!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心一陣一陣淒涼,若連劉老闆那樣的善心人都不得善終,她和十美的未來,又會落到何等田地呢?

  她忍不住為那老好人流下了眼淚。

  「劉老闆……你死了又怎樣?老天爺真會因為你的身亡,而睜開他那昏昧的雙眼,重新還天下一個公道?還是,你根本就白死了?」焦俏看著那片焦黑,心底越來越絕望,對將來也益發感到黑暗。

  「少奶奶,過來。」突然,她聽見有人喊她,回頭一看,卻是那個大魔星——古大夫。她看他附近圍了一堆人,有傷患,也有一些流里流氣、一看就不是好貨色的東西,應該是遇上麻煩了。

  自己人總不能置之不理吧?於是,她走了過去。「古大夫,發生什麼事了?」

  「請少奶奶把那群垃圾有多遠、扔多遠。」古大夫指著那群流里流氣的人說。

  「喂,別以為你們是任氏出來的就有多了不起,這裡是城東,咱們陳家醫館的地盤,這些人有傷病,應該到陳家醫館就診,你們怎麼可以搶生意搶到人家的門口來?」其中一人說道。

  「咱們這是義診,不收銀子的,關生意什麼事?」焦俏說。

  「你們不收銀子,患者都跑這兒來了,讓我們陳家醫館吃什麼?」

  「你們不會也義診,自然有患者上門。」

  「義診個屁!免費看病、捨藥,那我們還有錢賺嗎?」

  「這些災民已經如此可憐了,你們還想賺他們的錢?」

  「他們還把診金和藥錢都提高了三倍。」古大夫冷冷地插了一句。

  焦俏聞言,心裡一把火起。這世上怎麼有如此沒心沒肺的的人,看別人落難,不伸援手就算了,還趁火打劫?!「你們……很好……」他媽的,姑奶奶不打得他們連自家爹娘都人不出來,她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於是,在焦俏的大發雌威下,那些人都被狠狠教訓了一頓,四周終於恢復平靜。

  古大夫繼續義診,焦俏本來還要去其他地方巡視,卻被古大夫硬留下來,名為幫忙、實則被指使得團團轉,搞得她眼淚都快流下來了。

  可她看到患者們因為痛苦減輕而露出感激的笑容時,她又覺得特別開心。

  以至於後來的幾天,她都來幫古大夫義診,至於其他問題,則交由任父、焦父和任十美負責。

  任十美果然不負眾望,說服了城裡近百富戶,一起加入賑災行列,當然,趁火打劫的也是不少,很多不肖商人更因此賺得缽滿湓溢,但好心人也很多,在眾人齊心合力下,災情終於控制得當,人員的傷亡也不再增加了。

  時光匆匆,八天過去,朝廷裡的賑災公文終於下來了,官府動作雖慢,但辦起事來倒是有條有理,很快地,本來只有衣穿、有粥喝的災民們又有了地方住。接著官府又重新計數人口、丈量土地,有些田地,因為地主全家罹難,那些土地就租給原先地可種的災民們,最初三年,種子跟農具由官府負責供應,第四年起,官府開始收租金,二十年後,若無意外田地則歸災民所有。

  終於,災民們總算回歸正常生活,一切看似毫無異狀,除了任十美與焦俏——

  經過這一連串的事件,他們對彼此的愛意更加濃烈了——他們能為對方去死,誰能說他們心中無情?

  但有情又如何?他們還是分房而居,她還是無法接受他的親近,儘管她愛死了他,恨不能日日攜手、天天相隨,可無法相擁就是無法相擁……心病,果真無藥可醫?

  在不知道第幾次試圖親密失敗之後,焦俏終於領悟一件事——哪怕她再堅強,依然有克服不了的難關,於是,她下了個決心。

  「十美,我想去學醫。」一日,她這麼告訴他。

  「學醫?」任十美很訝異。「你要拜古大夫做師傅?」他以為她很怕古大夫的。

  「誰要拜他做師傅了?」焦俏每回想到他,心都會抖一下。可她現在還想不到,她日後拜的師傅,比古大夫要可怕一百倍。「我是說,我要離開煙城……」

  「你要走?!」他震驚無比,抽口道:「為什麼?你無法接受魚水之歡,我可以忍,或者我做錯了什麼,我改,但是……」

  「十美、十美、任十美!」她看他太激動了,忍不住喝止他。「你聽我說完好嗎?」

  他臉孔脹得通紅。心愛的人要離開他,要他如何冷靜?

  「十美,」她盡量放緩語調說:「我愛你,我真心期望你能幸福,可這樣子的我,根本無法給你帶來任何的快樂……」

  「我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感到無比幸福了。」

  「可你會擔心、你會憂傷、也會難過,為什麼相愛相惜的兩人,卻一生無法相擁,你不覺得很遺憾嗎?」

  「我承認自己很在乎這件事,但比起你離開我,根本微不足道。我情願做一輩子童男,也不要你離開我。焦俏,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立刻隨你入黃泉,倘使是我先走,我絕不過奈何橋,哪怕三年、五載,甚至是十年、百年,我也要等到你,和你再一次攜手。」他性子本就有些偏激,在對她的執著上,更是強烈無比。

  「那你就等等我。」她從懷裡掏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他。「上天不會因為我們真心相愛,就讓我的心病自然痊癒,但一直困在這裡,我想我根本克服不了心裡的障礙,我需要一些時間,或者換個地方生活,再從中找出治癒心病的方法,所以十美……這是封離緣書,倘使有一天,你等不下去了,你就再找一個喜歡的人,和她一起,快快樂樂過一生,或者……」

  「我知道了。」他咬緊牙根,不讓眼淚流下來。「我說過了,我愛你,永遠只有你一個。所以我尊重你的決定。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不會再娶,因此根本不需要這封離緣書,我任十美一輩子只認定你焦俏是我的妻——」

  「不!留著它。」看他要把離緣書撕掉,她趕緊阻止他。「我這次出門訪師,也不知道多久才會回來,或是能不能平安歸來?所以……留著它可能有用呢……」

  「可以,你要我留我就留,但焦俏,倘使有萬一,我要你記住,不管誰先走,奈何橋邊,務必相侯,莫失莫忘。」

  「我會的,我保證。」

  她終於離開了,踏上尋找心藥的路程。

  她沒有回頭,因此她沒發現,在她身後,任十美目送著她離開,雙眼緩緩落下淚水……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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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52:02
尾聲

  四年後,焦俏終於從她那個比古大夫可怕百倍、瘋狂千倍、癲狂一萬倍、綽號「賽醫聖」的師父手中出師了。

  她迫不及待地離開槐樹村。媽的,這年頭是不是做大夫的都要如此瘋狂,否則就不算名醫?

  後來,她在江湖上混了幾年,才知原來賽醫聖就是昔年鼎鼎有名的鬼谷五子之一,「醫聖」卓不凡,傳奇中的傳奇。

  好啦!她認可這樣的師傅可怕是有道理的,誰教人家厲害呢?這個世界,拳頭大的人作主,她一尾小可憐,只能乖乖被欺負。

  她四處流浪,有時去義診,厭了,便背起長劍,做個快意恩仇的女俠,亂管閒事,把江湖攪得烏煙瘴氣。

  但其實她最想做的事是回煙城,回到有任十美的地方,可她不敢。這麼多年了,她每天都想著十美,幾乎沒有一晚能夠好好入睡,總是思念他,哭著睡著,又莫名其妙落了一枕頭眼淚地清醒,然後獨坐到天明。

  相思像張網,將她捆得密密麻麻,幾乎透不過氣。她好幾次都走到煙城城門口了,又慌慌張張地逃了,因為她怕,怕萬一自己的心病至今未癒,她拿什麼臉去見十美?

  直到她參加小師弟的婚禮,偶然與弟媳婦談了幾句,那時,方笑顏笑著對她說:「師姊若當場將那兩人狠狠揍上一頓,消了心口怨氣,興許那結早就解了,又怎會自苦多年?」

  「可……那又不是十美的錯……」她無法相信,多年來困擾她的心病居然是因為憤怒,難道她的妒忌竟如此深濃?

  「錯不錯不是重點,重點是,師姊乃直率之人,心裡有疙瘩不發洩便不痛快,那為何要忍著?苦了自己、也苦了對方。」

  對啊!焦俏突然發現自己真蠢,那年,當她看見惜春使計欺侮十美時,她真恨不能殺了惜春,但看在她已賣身入任家,大夫人又十分寵信她,因此,她只是輕輕教訓了她一頓,便饒了她。至於十美……她氣死這個笨蛋了,都跟他說過幾百遍,惜春對他別有所圖,他也不知道警惕,弄到差點被人……總之,當時若非在任家,得留點顏面,她就直接拆房子洩憤了。

  不過,後來她還是什麼也沒有做,因為捨不得。她太愛十美了,愛到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她平時凶狠,卻是那種一頭栽進情海,哪怕滅頂也在所不惜的人。

  她如何忍心傷害他,所以她拚命忍著、忍著,忍到最後,便成了她心底一個結,並且隨著時光日久,那個結越打越深、越打越亂,最終,她作繭自縛了。

  「事情原來竟是如此簡單,哈哈哈……」她大笑良久,那日的喜酒,她痛飲了近三十斤女兒紅,大醉三日。第四日清醒,也不與主人告辭,便快馬加鞭趕回煙城了,性子果真如方笑顏所說的直率。

  焦俏沒回自己的家,也沒梳洗,一身狼狽便去敲任府大門。她相信十美對自己的愛,他必定未再成親,所以她這正牌少奶奶也直接找上門了。

  誰知這麼巧,她才敲一下門,那門板便打開了。

  任十美站在那裡,笑盈盈地看著她。他其實始終暗中注意著她,當然對她的行蹤瞭如指掌。

  她也回望著他,多少年了,他依然如當年初見般光華燦爛,不過眉宇間添了一點硬朗,更增魅力。

  她的心怦咚、怦咚跳了起來,濃烈的愛意盈滿胸口,幾乎要衝出來了。

  她忍不住懷疑,自己怎麼捨得離開他如此之久,她是這般戀著他……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根本不足以形容她的相思,她是一天想他三百回也不厭倦的。

  她抿了抿唇,幾度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是他打破了僵局。「回來了?」

  很平常的一句話,彷彿她根本不是離家數年,只是出去散個步,很快便返抵家門。

  「累了吧?你想先洗個澡,再吃飯?還是先吃飯再洗澡?」他說。其實他真的不覺得她離開很久,因為這幾年,他一直派人暗中跟著她,偶爾自己也會偷偷相隨,只是不讓她知道罷了。他看見她學醫的辛苦,看見她行醫時的快樂,看見她行俠仗義的豪氣,看見無數不同於在任府、在煙城時的焦俏。

  他發現她不管是什麼模樣,都是如此美麗,深深吸引著他,他慶幸自己放她飛出去,不僅開闊了她的眼界,也讓自己更愛她。

  濃情就在兩人不得相見,只能暗地偷望、相思時,不停地增加,直到他們再也承受不住,焦俏終於回來了。

  任十美的身體微微發顫。他太興奮了,好想高聲吹呼,他的妻子終於回來了。

  但那樣會嚇著她吧?所以他忍著。

  焦俏看他故作鎮定的樣子,禁不住想笑。這傢伙,還是這麼悶騷。

  可他忍得住,她卻沒有那麼好的耐性。她緩緩地走向他,一步、兩步、三步……終於,她來到他面前。

  「我回來了,十美。」她突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他。

  他整個人都呆了,直到懷中柔軟嬌軀徹底溫暖了他的心窩,他終於反應過來——焦俏,他最心愛的妻子,那讓他戀入心底的女子,她主動親近他了!

  「焦俏、焦俏、焦俏……」她開心地喊著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最後,還是沒能忍住,大聲歡呼。「我的娘子……你總算回來了!焦俏……」他不在乎她一身塵灰,把她抱起來,不停地轉圈圈。

  幾個門房從沒見過主子如此失態,想來他們夫妻恩愛,只是……愛過了頭,不免令人害羞,他們不約而同轉過身子,只留下那方旖旎天地給兩位主子。

  焦俏嗅著他的氣味、感受著他的溫暖,心裡感動,但喉頭還是有些不對勁,好像什麼東西滾呀滾的,想要衝出來似的。

  看來她的心病只好了一半。

  這時,她想起了方笑顏的話。一開始揍人一頓,發洩光畢就好,何必自苦那麼久?

  於是,她屈肘給了他狠狠一拐子,心裡大聲喝罵:你個白癡,跟你說幾百遍了,那個惜春對你不懷好意,你不聽,還大意到讓人佔盡便宜,你真是……

  「啊!」她大叫一聲,又給了他一拳。

  任十美先挨一拐,已經疼得腰快直不起來,再被揍一拳,胸口彷彿被鐵錘撞了一下,他連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焦俏……你……咳咳咳……」他嘴角溢出一絲血。他做錯了什麼,她下手這樣狠?

  焦俏見他吐血,心疼得都揪成一團了。

  她重新抱住他。「十美、十美……對不起,可是……這是你應得的,你當年怎麼能夠如此大意呢?以後再也不許了,你知道嗎?你是我的,只能屬於我一個人,若是再有下回,我……」她不會再揍他,因為看他受傷,她更痛,但是她會永遠離開他,就算她會因此飽受相思折磨、痛苦至死,她也寧可玉碎,不為瓦全。

  他沉默了一下,輕輕地擁住她。「我知道了,我保證永不再犯。」

  他們緊緊相擁,她傾聽他的心跳聲,和著她的心,化成一曲優美的旋律,真好聽。這是自成親以來,她親近他最開心的一刻。

  她心裡有一股暖流緩緩湧出,最後充斥全身,令她感到無比幸福,卻沒有絲毫不適,於是她知道,那困擾她多年的心結終於解了。

  從今而後,他們可以做一對真真正正的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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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52:37
番外之那個洞啊那個房

  焦俏回來後,任十美便想把那封離緣書還給她,她卻將它貼在臥房內室的牆上,說是警惕他,莫再重蹈覆轍。

  他啼笑皆非。一個惜春已經讓他吃盡苦頭了,他哪敢再有下回?

  不過她怎麼說、就怎麼做,橫豎離緣書是貼在內室裡,也不會有多少人看見。

  然後焦俏就去洗澡、睡覺,直睡了兩個日夜,才徹底清醒。

  其實也不能怪她,任誰喝到醉死再醒來,一定會有些宿醉,得休息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恢復過來。

  但她醉後清醒,便立刻跨馬直奔煙城,與任十美團聚,那之後有些不適,也屬正常。

  可她這種大夢不醒的樣子卻把十美嚇壞了,每天照三餐去把古大夫請來幫她把脈,都說她只是太累,才會一直睡覺。

  但任十美不放心,便一直纏著古大夫,讓他想辦法將人弄醒,結果古大夫被他惹煩了,索性讓他跟著一起睡。

  所以焦俏清醒後,第一眼看到的正是任十美的睡顏。那劍眉有著墨染般的顏色,鼻樑挺直、有若刀削,雙唇是漂亮的菱形,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就好像冬雪初融、春回大地般,令萬物都充滿了生機。

  但她覺得,他最漂亮的還是那雙鳳眼,眼尾微微上挑,當他斜眼睨著看人時,簡直是勾人魂魄似的。

  不過他此時睡著了,眼睛閉起來,看不見那黑白分明的雙瞳裡的無限風采。可儘管如此,那長長覆下來的睫毛,依然令人心醉。

  「這傢伙,睫毛居然比我還長。」她語氣有幾分嫉妒。「但是……真漂亮……」她沒管住自己的色心,輕輕翻過身子,吻上他的眼睫。

  他還沒清醒,不過已經被騷擾得睡不安穩了。

  她看著好笑,又吻了他的鼻、他的唇、他的頰,還有那長著一顆小痣的耳垂。平時看著沒感覺,這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她覺得這痣好性感。

  她吻了一回,不過癮,再吻一回,細細地吮吻一番。

  被這麼反覆折騰半天,任十美要還能睡得著,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又中招了;第二,他冷感。而他兩者都不是,因此他很快睜開眼,見是焦俏在他身上作怪,稍稍鬆下一口氣。他多怕惜春的舊事重演啊!

  但她今天如此熱情,是不是哪裡不對勁?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擔心。

  「焦俏,你醒了……嗯……」想一想,這句話好像白問的,她若不醒,怎能將他的五官親了個遍。「你怎麼會睡這樣久?是不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沒有,我只是太累了,現在睡一覺,已經好了。只是……有一點點餓……」她微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好媚,像能勾魂攝魄似的。

  「餓了?那我叫人送膳食過來——」他還沒說完,就被她一口吻住。

  「可我比較想吃你。」思念真的是魔鬼啊,她以前不是這般急色的,但分別數年,日夜相思,加上心結又解,她現在看到他,真恨不能時時貼在他身上,永遠不下來了。

  任十美呆了。她說什麼?她想吃他?那種吃嗎?她的心病好了?她對他產生情慾了……

  他還沒想完所有問題,已經被她剝個精光。

  她其實很喜歡他的身體,他的面容是華美中帶著一股英氣,但他的身材卻是精壯結實。

  他的胸膛寬闊,腰部緊實,臀部挺翹,兩條腿筆直修長,每次他穿上長袍,腰帶一束,哇!她光是想像就快流口水了。

  她體內的火燒得她快爆炸,她要發洩,她要把這幾年來的苦苦相思一次彌補回來。

  她熱情地吻他,從頭到腳,不漏掉任何一寸肌膚。

  他的味道嘗起來真是……要命的性感。

  任十美身上的慾望漸漸被點燃,神智也恢復正常了。

  焦俏的表現證明了她的心病確已痊癒,並且,她很愛他,那些愛因為心結,一直壓抑著,一朝得到宣洩,便如沖天烈焰一般焚燒。

  他反被動為主動,也開始脫起她的衣服。

  那薄薄的單衣只消輕輕一拉,美麗無比的春光便完全展現出來。

  他先是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一個火熱的吻印上她的唇。

  然後,他的手開始愛撫她身子,細細地挑逗,只想令她到達情慾的高峰。

  他摸得她好癢……卻好像不只是癢,還有某種奇怪的滋味,酥酥麻麻的,又有一些燒熱在她體內流竄。

  情不自禁的,她發出嬌柔的呻吟,雪白的身子弓起,似要閃躲他的挑逗,又像撲火藥的飛蛾,不停靠近他。

  他們一邊吻、一邊交纏著,正當他要進入她之時,她腦海裡所有的旖旎浪漫全都消失了。

  「哇——」她忍不住在心裡罵了聲,怎麼這樣疼?「十美、十美,你慢一點……」

  「我知道。」他滿頭都是汗。爹居然沒告訴他,男人的第一次也會痛?太不負責了!不過說也奇怪,他看過一些艷書、春宮圖,並無類似記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也搞不清楚狀況,但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了。

  他一個用力,試圖強度難關,但是……

  「我叫你慢一點啊!」她拚命推她。「好疼的!」

  「我……」任十美真是冤枉。「我已經很慢了,而且我也疼啊!」

  「什麼?」焦俏呆掉了。「男人也會疼嗎?」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有經驗。」別忘了,他十四歲就認識她,然後愛上她,從此眼裡心裡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所以,要他上哪裡找經驗去?

  「我也沒有啊!」

  「那現在怎麼辦?要不你忍一下,聽說過了就不痛了。」

  「你怎麼不忍?」

  「我一直在忍啊!你以為像現在這樣動彈不得,我很舒服嗎?」他痛得都快飆淚了好不好?

  「要不……」她一咬牙。「算了,你來吧!乾脆一點,一次到底。」

  「會很痛喔!」

  「總比卡在半途好。」

  他聽她說得也有道理,但想一鼓作氣,直攻關頂,結果……

  「哇!這是什麼東西?」她還是受不了,用力推開他。「有沒有搞錯,怎麼會這樣痛?」比她跟人打架,不小心挨了幾刀還疼。

  不過這樣也好,他被推得在床上翻了幾個滾,兩人總算分開了,不再卡半途,進退兩難。

  一對小夫妻赤裸著身子坐在床上,彼此對視。這樣不行啊!不行周公禮,怎成真夫妻?

  沒辦法了,她問:「喂,你房間有沒有那些不該存在,但其實卻又存在的東西?」

  「你直接說艷書和春宮圖不就得了?」

  「知道就好,趕快拿出來啦!」

  他從床底抱了一個小箱子出來,兩夫妻湊過去,很仔細地研究了一番,並且就著畫上的姿勢,一一嘗試,結果……

  「哇!」兩個人一起扭到腰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她大罵。

  「焦俏,你覺不覺得……嗯,我們需要幫忙,比如,我去找我爹,問清楚細節,你呢,暫且回家找岳母,把洞房情況問仔細點,切莫漏掉一絲一毫。」

  她的臉很紅,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但也沒其他辦法了,只得頷首。

  「等我腰好一點,不疼了,再回去問我娘。」她說。結果這一扭傷,害她在床上躺了三天,當然,任十美也沒有躲過這場災禍。

  所以說,洞啊房呀,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還是要研究清楚再來,才不會造成麻煩。

  後來古大夫來給他們看診,一眼便瞧出兩個傢伙為何會搞成這樣,他給他們的腰部紮了幾針,然後扔下一盒藥膏,再送他們兩個字——笨蛋。

  任十美和焦俏雖然心有不悅,卻不敢得罪他,等他一走,才拿起藥膏,互相幫對方的腰部按摩。

  結果搽了又搽,一盒藥膏都用完了,仍然半點效果也沒有,兩個人還是痛得起不了床,只得再去請古大夫救命。

  古大夫知道他們把藥膏拿來抹腰傷後,再也不肯理他們,而且自那之後,他見到他們都叫——蠢豬。因為藥膏是送他們洞房時增添情趣用的,至於扭到腰,這兩個人不都是武人嗎?不會彼此推拿啊?尤其焦俏自己也學過醫,怎麼會犯下如此錯誤?如果他們這樣還不蠢,這世上就沒有蠢人了。

  任十美和焦俏半句辯解都不敢,因為當時,他們腦筋都被情人和洞房失敗弄亂了,誰還記得什麼武功和醫術?兩人只能含淚吞下那可悲的綽號。不過以後,他們精修房中術,還研究出一套雙修秘笈,不僅可以增添功力,還能養生長壽。

  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現在呢,繼續躺床吧!誰教他們腰傷未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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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2 00:53:14
後記

  如果有人看到這個書名,以為這是個比較悲情的故事,那麼……妮子九十度鞠躬,我對不起大家。

  它其實本來是虐的,沒看到那個壞心女配角惜春那麼快就出場了?

  我原先的故事是任十美和焦俏比到第三章就結束,第四章成親,結果成親前夕,惜春一場惡意的欺騙,讓焦俏心裡留下了重大的陰影。

  從此以後,原本相愛、相知的兩人,卻無法相擁,加上任二姊興風作浪,讓個性本就有點激烈的兩人,最後情人變成怨偶,一段美滿良緣也因此以離緣做收場。

  然後,N年過去,焦俏向「賽醫聖」卓不凡學藝,學成出師,名滿江湖,而任家則在那兩個壞女人的搞三捻四下弄得烏煙瘴氣,任十美的生活更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

  接著天寶寺發生意外,十美救人重傷,性命垂危,適時焦俏行醫經過煙城,一對愛侶終於重逢了。

  焦俏救了任十美,在相處的過程中,誤會漸解,昔日愛火重燃,然後……當然是圓滿大結局。

  這是本來啦——

  但寫了七章後……我我我……我受不了了,我為什麼要給兩個如此討厭的女人那麼多戲分?

  為何好人要備受折磨,磨了六章才能得到幸福?壞人卻可以囂張九章,最後一章才得報應,這怎麼算都不划算嘛!

  我越寫越生氣,我一向討厭電視劇時壞人一直作惡的結局,好人卻得受苦到最後才能得好報。

  為此,我常想,這麼做,好人真的值得嗎?太虧了吧?

  既然我如此討厭那種模式,為什麼我自己又要寫這樣一個故事?

  因為我的男女主角愛情都太過簡單了,缺乏激烈的高低起伏和各式磨難,就算有,他們也總能克服,因為他們有一顆堅定的心。

  我喜歡這樣的愛情,喜歡兩人攜手的溫暖、喜歡兩人一起經歷很多事,終成眷屬的那種感覺,我偏好以劇情帶動愛情,而不是愛情帶動劇情。

  但很遺憾,現在這種調調已經沒幾個人喜歡了。

  我試著改變自己,比如《離緣書》和之前的《不歸》、《夜奔》等等。

  其實好幾年了,我一直在找一條市場可以接受、我也喜歡的道路,卻一直找不到。

  論努力,我敢說我絕不輸人,但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成的。這也是年紀漸長,才慢慢體會出來  ,說什麼努力一定會成功,騙肖耶!要成功,天時、地利、人和,少一樣,回家做夢去吧!台灣有一句俚語說得好:「千算萬算,不值天一劃。」任你千般籌謀,天不佑你,一切白搭。

  反覆的努力,得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挫折,我想,夠了,何必讓自己活得這麼累?

  我現在只知道,如果一個故事連作者本身都很討厭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把它交出去,於是刪除鍵一按,幾萬字砍掉,故事重寫,我還是決定寫一個我喜歡、我熱愛的劇情。

  也許它會繼續仆街,然後董妮從此消失在這個圈子裡,誰知道呢?

  我屬牛,這種動物本身很溫馴,知人意、勤勞、苦幹,可以說沒太大的缺點,唯一最討厭的就是特別倔。

  我接受不了的東西就是接受不了,正好我在愛情上的潔癖。劈腿,不要說是人都會犯的錯,只要肯改,就給他一次改過的機會吧!

  對我而言,沒有這種事,劈腿就是劈腿,直接再見拜拜,不必說第二句話。很多人因為我這種個性說我不像雙魚座,但魚兒也分很多種吧,也許我是鯊魚呢!

  這個故事幾乎重寫了半本(還大爆字數,爆得我想抓狂),一邊寫一邊想,多少人能夠體會、瞭解這種明知事不可為,卻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的掙扎和千萬分努力,卻得不到回報的心情。

  於是,我終於忍不住找朋友吐苦水。以前都是我當別人的情緒垃圾桶,我的手機話費是88元,常常連88元都打不到,因為我幾乎不主動打電話,都是別人打來跟我說各式各樣工作、感情、家庭等等的問題,我傾聽、安撫、並且幫忙出主意解決那些事。

  但這幾年,我的壓力真的很大,今年,我終於忍不住,撥出第一通求救電話,說完了心裡種種疑惑和問題,對方給了我一句話——如果是真正的好東西,哪怕經過千百年,它依然光輝璀璨,否則你以為古董為什麼越舊越值錢?所以,一個故事如果只經過幾年,便不再受人喜愛,就是故事本身不好了,那是你自己的問題,怪不得市場。

  那時我心很涼。我問,你看歌仔戲嗎?她說,很喜歡,可惜現在電視上都看不到了。

  對啊!還記得小時候,華視有葉青、中視有黃香蓮、台視有楊麗花,我好喜歡那些優美的唱腔和曲調,我買了好多VCD,像是「周公與桃花女」、「江南四才子」、「羅通掃北」、「皇甫少華與孟麗君」等等。

  我問她,為什麼現在電視台都不做歌仔戲了,因為它們不是真正的好東西,經不起歲月的考驗,所以被自然淘汰了?

  她說兩件事不能並為一談,因為言小跟歌仔戲根本不是同一層次的東西。

  最後對話當然是不歡而散。她也是只雙魚,是誰說魚兒溫和的?

  倒是有只笨金牛,某日聽我哭了一場後,關懷電話和簡訊就來了好幾通。雖然沒有實質幫助,不過吳XX,謝謝你啦!知道我在說你吧?

  總之,市場決定一切,市場決定我該消失,我自然會消失。

  從今天起,我的每一個故事,都可能是最後一個故事,什麼時候拜拜了,天知道,我不知道。

  大家也不必說再見,因為我們不會有機會說再見的。

  最後,老話一句,祝大家看書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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