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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奈兒]爹地別想逃【越愛越奇怪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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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38:54 |倒序瀏覽 | x 1
爹地別想逃【越愛越奇怪之三】來源:香奈兒

相遇的最初,鄒丹菱沒想到自己和蘇亦耘會有如此深的糾葛!
當年,她只是隨老闆到法國出差的秘書,和他莫名其妙邂逅,
難得投緣,回國之後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好友。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做的一直不只是朋友⋯⋯
但友情的防線是她不能跨越的雷池,因為他不是她能要的男人!

蘇亦耘擁有優越的家世、外表以及體貼的性格,可惜有些濫情!
他不想要固定的交往關係,只想追求自由的男歡女愛,
這樣的感情觀一般人不能接受,可女人卻很容易對他意亂情迷,
唯一例外就是鄒丹菱,她是個奇特的女人,更是他的好朋友。
只是沒想到,單純友情竟會發展出意外插曲,兩人竟出了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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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39:17
第一章

好冷~~

鄒丹菱步下計程車,急凍的空氣讓她下意識地連忙搓著雙手靠近嘴邊呵氣,感覺連自己口裡吐出的都是「冷氣」,根本沒有絲毫取暖效果,凍得渾身直打哆嗦。

「樂極生悲」,說的就是她現在的情況。

半年前她應徵進入以販售甜點及冰品為主要營業項目的「喜富食品」,掛著「董事長秘書」的好聽頭銜,其實整間公司除去營業店面裡的員工,辦公室裡就董事長、她、會計李姊,和採購兼業務的劉哥,論年紀、比資歷,怎麼算都是她最小,所以打雜兼接聽電話的小妹也是她。

正因為不過是一家起步不久的小公司,她想都沒想過居然會有陪董事長出差到法國的好機會,即使是為了工作,不敢妄想會有玩樂時間,對於頭一次搭機出國的她來說還是令人十分雀躍。

就是雀躍過頭了,讓她犯下大錯,樂極生悲。

她忘了查氣象,巴黎的氣溫急降到零度以下,她居然不知道該買件御寒的羽絨衣帶著,只帶了件中看不中用的開襟短絨大衣,冷得她一出機場便直打哆嗦,凍到頭髮疼。

別說董事長原本就不是會憐香惜玉的酷男一個,就說安排的緊湊行程也根本沒有讓她跑去買件外套御寒的空檔,到飯店行李一放便直接下樓搭車去見客戶,連坐下喘口氣的閒工夫都沒有。

幸好董事長和機器製造商會談十分順利,以優於腹案的採購金額簽下八台甜點及冰品製造機,為明年初即將開跑的展店計劃打下一場完美的初勝。「龍心大悅」之下,難得大發善心打發她先帶合約書回飯店,不必繼續跟著他那個工作狂跑行程,也讓她好在商店關門前可以去買件御寒外套。

「啊!」

就在一腳即將踏進飯店旋轉門前,鄒丹菱突然誇張地驚叫一聲,差點沒把一旁的老外嚇得倒退三步。

她遲鈍地察覺自己兩手空空,皮包丟了事小,她還能厚著臉皮要董事長幫忙,重點是剛簽好的合約書被她一起落在計程車上了,萬一搞丟了,董事長可能會一氣之下直接炒她魷魚,狠心地將她丟在異國自生自滅--

「等等,我的合約書!」

她連忙轉身,剛好目送方才自己搭乘的計程車順利載著其他客人上路,幾秒工夫已經駛離飯店門口奔上馬路,即使擁有破奧運紀錄的飛毛腿也肯定追不上,急得她跳腳,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來。

正當鄒丹菱不知該如何是好,眼尾餘光倏地瞥見一位計程車司機關下後車廂蓋、回到駕駛座,立刻像找到救星一樣飛奔過去,打開後車門上車。

「幫我追那輛計程車!」

她焦急地巴著駕駛座旁的車椅背,指著越跑越遠的那輛計程車說,司機卻回頭用一臉詫異又納悶的表情對著她,一動也不動。

「啊!」

鄒丹菱一秒反應過來,自己情急之下脫口說了中文,難怪對方聽不懂,馬上改用英文催促,司機卻皺起眉,指了指她身旁座位--

「他是想告訴你,車裡已經有客人,麻煩你搭下一輛。」

蘇亦耘好笑地望著像陣暴風狂掃而入,和自己搶搭計程車的年輕女子,和氣地輕笑提醒她。

「沒時間了!拜託你幫幫我。」

後知後覺發現車裡早有其他乘客,鄒丹菱一顆心急速冰凍,可是一聽見對方說著和自己相同的語言,立刻又重燃希望,焦急地雙手合十請求幫忙。

「我的皮包和重要文件全落在那輛計程車上。」她慌亂指著遠處即將消失的車影,急得脹紅臉。「拜託,先幫我追--」

鄒丹菱話還沒說完,對方忽然轉頭用流利法文和司機交談,她一句都聽不懂,眼看著先前搭的計程車遠遠停在紅燈前,只待號志燈一變肯定轉瞬消逝在視野內,要跟上就難了!

「啊!」

以為男人和司機全不理她,鄒丹菱正打算下車另想辦法,司機忽然油門一踩往前直衝,幸好她反應快,立即抓住車門把手,才沒在車裡摔得東倒西歪,丟人現眼。

「你要攔的計程車是哪一輛?」

「那一輛,紅燈正下方!」

明白了對方有意幫忙,鄒丹菱連忙指出目標,蘇亦耘立即用法文和司機溝通。

「糟糕,綠燈了!」

看見那輛計程車往前開,還打了方向燈預備右轉,鄒丹菱一顆心像在坐雲霄飛車,驚恐連連。

「放心,這種距離應該追得上,就算追不上,我也已經把車牌號碼記下來,可以馬上通知警方。」蘇亦耘看她臉色刷白,淺笑安慰。

「最怕的是找得到司機,東西卻已經被其他乘客帶走。」這才是她真正緊張不安的原因。

「說的也是,要過濾出乘客的身份的確比較困難,恐怕要多花一些工夫。」他微頓,接著問:「你是觀光客?」

她點點頭,苦笑說:「我來出差,預計只停留幾天,要是把文件、證件全搞丟--」

「你麻煩就大了。」蘇亦耘替她接口。「難怪你要跟我搶計程車。」

「不好意思。」她面露尷尬。

「不會,能幫上美女的忙是我的榮幸。」

「謝謝,遇上你幫忙才是我的幸運。」

雖然知道對方只是客氣話,或許也帶了些好心想消除她的緊張心情,鄒丹菱還是不好意思地臉泛紅。

自己長相的確OK,但還不到讓人眼前為之一亮的驚艷地步,倒是身旁看來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男子,才真正稱得上好看。

一雙深邃眸子清澈透亮,線條優美的挺翹鼻樑下有張微彎帶笑的性感紅唇,燙出柔軟弧度、只露出左耳的烏黑短髮瀟灑有型,耳上古銅色的骷髏耳環更是亮點,加上一身黑色緊身皮衣,不帶陰柔,倒有幾分龐克風格、明星氣質--

不對,她現在可沒心情欣賞美男子!

「叭!」

鄒丹菱驚覺自己闖下大禍居然還有心思打量對方,汗顏地抽回神,司機按下的一聲喇叭更是讓她連忙繃緊神經,就在此時,他們終於追上了先前那輛車,先一步到前面將車攔下。

萬幸的是,她的皮包和文件還安穩地躺在後座車椅上,倒是司機和前座男客被他們當街攔車的行徑嚇了一跳,鄒丹菱尷尬地迭聲鞠躬致歉,目送對方繼續開車上路,這才將文件緊緊貼靠胸口,安心地喘了口大氣。

「物歸原主,恭喜。」蘇亦耘看她失而復得的放心模樣,也為她感到慶幸。

「如果不是你,我一定辦不到。」她心懷感激地向他彎身致謝。「請讓我多少幫你補貼一點車資--」

「用不著這麼客氣,遇上也算有緣。」蘇亦耘以手勢打斷她的話,帥氣地拒絕。「不過我趕時間,沒辦法送你。」

「沒關係,我就住在剛剛搭車的那間飯店,當散步慢慢走回去就可以了。」她倒是比較不好意思。「你趕時間還因為我耽擱了,真抱歉。」

「不要緊。倒是你穿這樣在外頭走,不覺得冷?」蘇亦耘疑惑地看著她那件襟口大敞、造型不錯卻沒什麼御寒功能的粉藍大衣。

「冷也沒辦法……」

鄒丹菱也不怕告訴他自己幹下的糗事,沒想到對方聽完後非但沒笑她,還立即脫下皮衣披在她身上,因為太意外,她整個人愣住。

「把拉鏈拉上比較保暖。」蘇亦耘笑望著她呆傻的表情,不忘提醒她。「我還有事,先走了。」

「等等!」鄒丹菱這時才連忙攔人。「皮衣我不能收--」

「放心,我和你住在同一家飯店,608號房。」蘇亦耘阻止她脫下皮衣。「你穿著它先去買件外套,明晚我會回飯店,到時你再還我。」

「可是--」

「我趕時間,有什麼話明晚再說,bye!」

蘇亦耘微笑指指自己的手錶,轉身坐上計程車離開。

鄒丹菱目送著計程車遠去,拉緊還殘留對方體溫的皮衣,一路從皮膚暖進了心坎裡。

「608號房。」

她喃喃念著,生怕遺忘,立即將皮衣穿好,拿出手機記錄下來。

「我怎麼會這麼好運?」

抱緊文件,鄒丹菱轉身朝飯店的方向走,上揚的唇線始終維持不變。

多虧遇上了好人讓自己化險為夷,不然她現在肯定該哭了,哪裡還笑得出來?

「啊!」

她突然停步,想起自己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問「恩人」名字,實在很沒禮貌。

幸好知道他住哪兒,明晚見面一定要記得問清楚!

鄒丹菱在心裡默默想著,已經開始期待明晚再和對方碰面了。

雖然天氣冷得讓人直打哆嗦,還是一堆人坐在咖啡館外享受著悠閒的冬日午後,或是獨自看報、或是情侶談情,隨意望去都自成一幅優雅名畫。

相較之下,像只蜜蜂嗡嗡嗡地在好幾間咖啡館中穿梭不停的鄒丹菱,簡直是存心來破壞這愜意畫面,完全格格不入,也特別引人注目。

欸,她也很想跟大家一樣坐下好好喝杯咖啡好不好?

鄒丹菱在心裡哀歎著,想歸想,偏偏自己有個喜歡將行程排得特別緊湊,彷彿生命已經在倒數計時,浪費一秒都該遭天譴的工作狂老闆,昨天已經算是「網開一面」,賞了她購衣時間,接下來幾天她恐怕都得從頭到尾當足小跟班,咖啡館的營業時間也是她的工作時間,賞景喝咖啡?唉,她沒那個命呀!

不過,沒魚蝦也好。

離下個行程有半小時的空檔,老闆派她來買咖啡,順便替自己帶一杯也不為過,回台灣還是能跟好友、同事吹噓一下,聊勝於無。

只不過老闆對咖啡有他自己的獨特癖好,從咖啡豆產地到烘焙程度、甜度和奶精濃度等等全都講究,讓她在台灣已經買到店家一見到她就能自動調配出完美比例,省去她不少口舌。

來到法國她可頭疼了,跑了好幾處才問到有賣多明尼加咖啡豆的店家,但是也不知道是自己英文解說不夠清楚,還是剛好碰到英文不夠好的店員,溝通了半天,對方乾脆挑眉用法文問她,換她鴨子聽雷,真是欲哭無淚。

「需要幫忙翻譯嗎?」

再熟悉不過的中文居然及時地由她身後傳來,鄒丹菱喜出望外,立刻笑臉回頭--

「是你?!」

她萬萬沒想到,站在自己身後的微笑男子,竟然就是昨天幫了她大忙的「恩人」。

同時她也發現,因為自己的「龜毛」,後頭已經排了長串人龍,還有人明擺著一臉不耐,讓她萬分尷尬。

「我幫你點吧!」

蘇亦耘向她說了聲,隨即便以流利法語代她和店家交談。

鄒丹菱當然一句也不懂,只能默默等到他幫忙點好的咖啡交到自己手上,才忍不住開口提出心中疑問。

「謝謝你的幫忙。」她沒忘了先道謝。「可是這裡只有兩杯咖啡,那你自己呢?」

「我?才剛喝完。」讀出她眼中的茫然,蘇亦耘不嫌麻煩,繼續解釋:「我是在對街喝完咖啡正要走,看見你走進這間店,買咖啡買到比手畫腳,才會好奇跟進來看看,剛好聽見你在跟店員重述,就直接幫你點了。」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謝謝你一時好奇,又幫了我一次大忙。」

「舉手之勞。倒是你人在國外還這麼堅持口味,讓我都好奇想喝一口試試到底是什麼味道。」

「呵,堅持的人不是我,我是幫老闆跑腿。」她苦笑。

「你老闆那麼機車?」

「也不是啦,他只吩咐我來買咖啡,並沒有硬性規定要按他平常的口味,但是喝到不對胃口的咖啡他的冷臉會再降溫十度、做事更挑剔,所以咖啡等於我們老闆的鎮靜劑,我不能隨便買,他喝了開心,我才能省心。」

「你是秘書?」看她點頭,蘇亦耘淡笑說:「你老闆真幸運,找到這麼一個貼心又盡職的女秘書。」

「希望他跟你的想法一致,那我明年就加薪有望了。」她可是由衷這麼想。

「可惜我現在不需要女秘書,不然我就高薪挖角,幫你美夢成真。」

「那就祝你早日飛黃騰達,到時候別忘了來挖角。」她半開玩笑地跟著附和。

「挖角之前要先知道你在哪間公司工作吧?有名片嗎?」他倒是有幾分認真。

「名片?有。」

看她拿著咖啡要翻皮包不方便,蘇亦耘紳士地主動接手幫她拿,讓她順利取出皮夾,從中抽出一張名片。

「一直忘了自我介紹。」她遞出名片,取回咖啡。「我叫鄒丹菱,來自台灣,還沒請教你貴姓大名?」

「貴姓大名?呵,問法還真隆重。」

他低頭看了一下名片,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快得旁人無從察覺的詫異,但也立即恢復平常神態。

「喜富食品我知道,我有朋友很喜歡吃你們的招牌聖代,連冬天都不錯過,很有發展潛力的公司。」他邊說邊取出皮夾,將名片放入。「我姓蘇,蘇亦耘,和你一樣來自台灣。不好意思,我沒名片。」

「其實我也猜你是從台灣來的,因為口音很有親切感。」她淺笑說。「沒名片沒關係,知道名字就好。看你的樣子不像是來工作,應該是度假或是求學吧?」

不知道為什麼,人在國外一聽見對方和自己來自同一地方,莫名其妙便會感到特別親切、熟悉,加上對方接連幫了自己兩次忙,鄒丹菱不由得對他多了幾分好感、少了幾分防備,甚至想多聊幾句,和他交個朋友。

「我……應該算是來療傷。」

蘇亦耘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和眼前女子談不上熟識,卻脫口說出了自己隱藏在笑臉下的實情。

或許是因為眼前女子擁有一雙宛如明鏡般能映照人心的清澈瞳眸、笑起來比冬日太陽更令人感到溫暖的和氣笑臉,和一點都不矯揉造作的直率態度,讓他頗為欣賞,即使還算陌生,也不想用謊言應付。

「療傷……」這下尷尬了,自己找的話題,硬轉也不知道往哪兒轉,只好硬著頭皮往下問。「失戀嗎?」

「我這輩子還沒失戀過。」他可不是自大,只是陳述事實。「一個從小陪我到大的朋友走了,不想觸景傷情,就出來散散心。」

「你一定很難過吧?」

鄒丹菱可以體會,換成是和自己交情這麼深的朋友離開人世,她一定也會哭斷肝腸、傷心欲絕,望向他的眼神頓時多了無比憐憫。

「雖然很捨不得,不過你要看開一點,每個人都會走上那條路,只是遲早而已,逝者已矣,活著的你要振作精神,我想你朋友一定也不願意看見你為他那麼傷心--」

安慰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再熟悉不過的音樂鈴聲突然從鄒丹菱皮包裡傳來。

「抱歉,我先接聽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說完,立刻拿出手機,一看是董事長來電,頭皮瞬間一陣麻栗,因為在這之前自己真的和蘇亦耘聊到完全忘了她還在工作中。

「喂?……是,我剛剛買好……是,我現在立刻趕回去。」

鄒丹菱簡潔俐落地結束通話,不只因為董事長本來就是省話一哥,更因為電話中上司不耐煩的口吻,已經很明顯地對她超沒效率的辦事態度十分不悅,連一秒都懶得跟她多說。

這情況下她再敢繼續摸魚,接下來幾天都別想好過了。

「不好意思,我--」

「我知道,趕時間是嗎?」蘇亦耘體貼地接口說:「去忙吧,有機會再聊。」

「謝謝,晚上我會把皮衣送還給你,到時候再聊。」

「嗯,晚上見。」

蘇亦耘說完揮揮手,瀟灑地轉身先行。

鄒丹菱凝望著他孤單背影,忽然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彷彿自己對這好人「用完即丟」,一點都不講道義,就連方纔的真心安慰都像是隨口敷衍。

「蘇亦耘!」

聽見鄒丹菱的呼喚,他停步轉身,想都沒想到她居然大膽地撞進他懷裡,著實嚇了一跳。

「不要再傷心了,快點振作起來!」鄒丹菱一副哥兒們樣地緊抱他一下,邊說邊用力拍拍他的背。「雖然你少了一個好朋友,但是多了我這個新朋友,我陪你一起加油!晚上見。」

她說完立刻鬆手,轉身逃開。

沒錯,是用「逃」的。

擁抱一個僅見過兩次面的男人,這麼大膽的事她可從未做過,衝動過後根本沒勇氣看對方的表情與反應,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噗--」

蘇亦耘忍俊不禁,望著她的背影噗哧笑出。

瞧她跑得又急又快,旁人見了說不定以為她是揩了油就逃的變態狂,生怕被他這個「受害者」活逮痛扁一樣。

注視著她倉皇背影,他唇畔笑意更濃。

正因為感受到鄒丹菱對於擁抱他的舉動感覺有多尷尬、困窘,更加突顯她的安慰有多出自真心,縱然只有短短幾秒,那股體貼心意已經直達他心窩。

雖然僅是萍水相逢,這個女孩子給他的感覺卻是特別與眾不同,令他聯想到自己遊學在外的妹妹,忍不住就想出手多幫幫她。

「真是個有趣的女人。」

她肯定一時忘了,今晚還得見他吧?

目送鄒丹菱的身影飛速消逝在街角,蘇亦耘已經開始期待今晚她會以什麼樣的表情出現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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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39:35
第二章

晚上九點半,鄒丹菱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飯店,二話不說便先放滿一浴缸的水,好好泡個澡再說。

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個偉大的女人!

沒錯,這句話說得一點都沒錯!

她就是董事長前後那個超級偉大的女人!

雖然法國的甜點十分聞名,她也的確很想多方嘗試,但那是指悠閒品嚐,絕對不是陪著董事長搭車到處試吃、拍照,還得對每家招牌甜點和冰品評分、做心得報告,吃到她胃發脹、齒酸凍,全都只因為她是公司最主要的客戶群代表--女人。

是,她的口味與普羅大從相當一致,公司受歡的產品恰恰好全是她的最愛,董事長太有眼光,選她來試吃,回再再參與新品開發意見,真是太有遠見了!

但是她的名片上明明就印著「秘書」兩字,為什麼別人家的秘書就只要跟老闆開開會、打打文件、偶爾陪老闆和客戶吃飯應酬,她卻得雜事全包,還被抓來參加這種「喂豬」行程?真的是把她「物盡其用」到極點,付出的薪水連一毛錢都不浪費。

「譚景閎,要不是你付給我的薪水真的很不錯,我一定今晚就偷偷收拾行李回台灣,讓你一個人繼續餵豬之旅!」

鄒丹菱手一舉,神氣地指著空無一人的前方嚷嚷,就這時候敢連名帶姓對老闆嗆聲。

畢竟公司規模小歸小,譚影閎像是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和不怒而威的老闆架勢,可是完全不輸電視上常見的那些大企業老闆,行事作風之強悍連她都不得不佩服。

正如先前蘇亦耘說的,「喜富食品」很有發展潛力,成為大企業不過是遲早的事,光看老闆的衝勁她就深具信心,否則她也不會甘願在譚景閎手底下做事,任他「壓搾」了。

「對了,還要皮衣!」

累癱了,她差點忘了這檔事。

「十點多應該不算太晚吧?」

鄒丹菱萬般不捨地離開舒適的浴缸,拿起擱在盥洗台上的手錶看了下時間,嘴裡嘀咕著,卻已經開始著衣打算出門。

別人的東西擱在自己身連沒還,心裡總覺得不踏實,何況說好了今晚歸還,尷尬也得走一回。

是啊,一想到要去見蘇亦耘,她心臟就怦怦亂跳,耳根也莫名其妙說發熱就發熱。

欸,為什麼她會跑去抱他呢?

到現在她還想不透,自己當時的勇氣是從哪兒來的?

明明不是那種熱情、大方的性格,居然會大膽做出熊抱男人那種事,莫非她早餐被加料,混進了熊心豹子膽?

還是--自己一時色慾薰心?

她套上純白色毛衣,下搭一件當睡褲或外出都實穿的厚呢內搭褲,看著鏡裡的自己什麼都OK,就是那張臉紅通通的,怎麼看都覺得是一臉心虛,像是在附和方才內心的問話一樣。

好啦,她承認,蘇亦耘真的令她有些心動。

昨天初次相遇除了感激沒什麼特殊感覺,今天剛重逢時也沒天雷勾動地火那麼誇張,直到那一抱--

不誇張,真的有觸電的感覺!

鄒丹菱手捧著自己泛紅的雙頰,光想就心跳加速。

也不是沒談過戀愛,但就是從朋友變情人的那種,平平淡淡的,有溫情沒熱情,連分手都平和得像在說明天見那麼容易,傳說中的「觸電」感覺和前男友不曾有過,卻在安慰新朋友時發生,會不會太瞎了點?

唉,不管瞎不瞎,她被電到了,這是事實。

然後呢?

鏡中的她皺起眉,神情轉為困擾。

除了名字,她對蘇亦耘的一切全然不知,再說,那麼出色的男人,十之八九早已死會,有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女友在身邊,想什麼「然後」?皮衣還一還早點回來睡大頭覺,等著應付明天另一波「喂豬之旅」比較實在啦!

「噗!」

鄒丹菱被自己勸解自己的想法給逗笑,原本七上八下的忐忑心情倒也因此舒緩不少,臉上紅潮消褪,總算能出去見人了。

帶上皮衣,她搭電梯來到608號房門前,原以為說好今晚見,加上已經十點多,蘇亦耘人一定在房裡等著,可是門鈴按了又按,裡頭依舊闐靜無聲,根本沒人應門。

「蘇亦耘?」她試喊一下,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你是誰?」

鄒丹菱正打算先回房,晚一點再過來看看,忽然聽見有女人以中文大聲詢問的聲音,好奇轉頭察看,果然有一位東方臉孔、穿著華麗銀亮禮服,像是剛參加完什麼時尚派對後直接回飯店的美麗女子,筆直朝她走來。

沒錯,是朝她走來。

鄒丹菱存疑地左右、前後看看,確認長廊上就她兩人,更加肯定對方剛剛那句問話是對自己說的。

「你手上拿是不是亦耘的皮衣?」一樣來自台灣的丁妮娜方才聽見她用中文喊門,也就直接以相同語言質問對方。

鄒丹菱還在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回應這位陌生女子的問話,對方倒先一臉驚愕地指著她掛在臂彎上的皮衣嚷嚷,像這件衣服被她拿著有多可怕一樣。

既然對方一口說出衣服主人的名字,鄒丹菱猜測眼前的女子可能是蘇亦耘的友人,說不定還是女友,雖然覺得對方接二連三質問的語氣實在讓人不太舒服,還是決定客氣為上,好好解釋,免得造成蘇亦耘的困擾。

「是他的沒錯,我--」

「啪!」

一記清脆的巴掌聲在廊上迴響,鄒丹菱右頰一陣火燙麻痛,呆愣幾秒才意識過來自己居然挨打了。

「你--」

「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小賤貨,居然跟我搶男人?!」

不等鄒丹菱把話說完,時尚女立刻化身潑婦,不只打斷她的話,還指著她鼻尖辱罵。

「這件皮衣是我買來送給亦耘的禮物,為什麼會在你手上?」丁妮娜氣得直跳腳。

「說!他昨晚沒回飯店,是不是被你拐上床,所以皮衣才會在你那裡?你說啊!」

「我--」

「沒話說了是吧?把皮衣還來!」

對方說著就把皮衣搶過去,鄒丹菱真是又冤又嘔!

雖說是因為誤會男友出軌才把皮衣遺留在別的女人手上,遇上「情敵」找上門來,動怒也算情有可原,但又不是捉姦在床,至少要先問清楚、講明白,給一下解釋的機會,怎麼能二話不說就直接賞巴掌?

欸!像蘇亦耘那樣溫柔又樂於助人的好男人,怎麼會交上這種蠻橫不講理的醋桶女友?

「小姐,你別太過分,我不是沒話說,是你一直不給我機會說。」她可不是逆來順受的小媳婦脾氣。

「我跟蘇亦耘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係,你憑什麼不分清紅皂白就出手打人?請你道歉。」

「哼,道歉?你等下輩子吧!」

「喂!」

瞧對方跩跩說完就想轉身走人,鄒丹菱立即拉住她的手留人,想不到對方脾氣還真不是普通嗆辣,回身手一舉,直接又揮來一巴掌--

「住手!」

男人高亢的制止聲音遠遠傳來,丁妮娜的手腕同時被早有防備的鄒丹菱扣住,沒傻傻地又挨人家一耳光。

「亦耘,你看這個粗魯女人,我的手都快被她捏碎了!」

這什麼情況?做賊的喊抓賊啊!

鄒丹菱瞧對方一見到蘇亦耘現身,立刻裝柔弱撒嬌的做作模樣,當場傻眼。

「你的手沒碎,把人家的臉打腫了才是真的。」

蘇亦耘是沒撞見鄒丹菱被甩巴掌,不過他一過來就瞧見她臉上明顯的五指印,至於「兇手」問都不必問,肯定是剛剛又打算再補一掌的友人。

「不是早說了,要你改改你的個性?」他數落丁妮娜兩句,回頭滿臉歉意地望著鄒丹菱說:「我代我朋友向你道歉,她人不壞,就是個性衝動,偶爾做事不分青紅皂白。我應該早點回來的,抱歉。」

凝望著蘇亦耘一臉誠懇模樣,鄒丹菱縱使火大也不好不給他一點面子,只能嚥下滿腔怨氣。

「算了。」她自認倒霉。

「我來還你皮衣,衣服在--」

「衣服在我這兒。」

丁妮娜潑辣地再度截斷她的話,不悅地斜睇她一眼,然後一把將蘇亦耘拉到自己身邊。

「你幹嘛向她道歉?你說,我送你的皮衣為什麼會在那女人身上?她是你新看上的女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這可不是普通的皮衣,是我找人為你訂製的,一件就要十多萬,你怎麼可以隨便丟在別的女人那裡!你--」

「好、好,別吵到其他房客,進房裡我再跟你好好解釋……」蘇亦耘刷卡開啟房門,一把將囉嗦不停的丁妮娜先推進房再說。

「丹菱,真的很抱歉,讓你受委屈了。」蘇亦耘一手拉著房門,高大身軀完全遮住門裡友人的視線。

「我才抱歉造成你的困擾,謝謝你的皮衣,我先走了。」

因為身體和心理都很不舒服,鄒丹菱像唸經一樣飛快說完便要離開,卻被蘇亦耘突如其來的動作給驚呆住。

「很痛吧?」

蘇亦耘左手撫上她臉頰上泛紅的五指印,像是擔心太用力會碰碎一般的輕柔,襯著好聽又充滿安撫力道的磁性嗓音,光聽就讓人怒氣化為繞指柔。

「是我的錯,我先跟朋友解釋清楚誤會,改天再上門向你致歉。」

話才說完,房裡那個又開始吵鬧,問他還在和鄒丹菱囉嗦什麼?蘇亦耘轉頭安撫對方幾句,又回頭朝她擺也無奈苦笑,這才進房、關門,獨留她一人呆杵在走廊。

呆杵,因為她心跳好快,還需要一些時間讓空白的腦袋恢復動力。

鄒丹菱從未想過,自己居然會因為一個男人近距離的溫柔撫觸和柔聲安慰便意亂情迷,瞬間連自己姓啥名誰都忘得乾乾淨淨,只會傻站,直到對方消失在自己眼前才清醒一些。

太可怕了!

她環抱著自己雙臂,終於察覺到其中危險。

蘇亦耘這個男人對她而言太危險,不是能當朋友的對象,因為自己根本無法抵擋他的魅力,用平常心相處,對她而言,他就是所謂的「致命吸引力」吧?

幸好他已經有女朋友,自己做不來橫刀奪愛這種事,更不想跟房裡那個潑辣女再次交手,相信他女友應該也會阻止他繼續和自己有所連絡,所以就這樣一拍兩散最好,別留給自己任何深陷的機會。

何況他女人一出手就是送上十多萬的皮衣,這麼昂貴的衣服借人,眼睛居然連眨都不眨,一點也不擔心被私吞,看來他的身份搞不好也是富家公子,她連做朋友都高攀不上,還是做回路人甲比較實在。

「再見了,蘇亦耘。」

鄒丹菱做了個深呼吸,轉身,回房。

也罷,就當一切不過是自己旅途中的小小插曲,睡一覺,明早起來就將一切忘光光--

尤其是那個有生以來,頭一個令她意亂情迷的男人!

外國的月亮真的有特別圓嗎?

根據鄒丹菱一夜望著窗外的詳細觀察,其實差不多,也沒有特別圓嘛!

當然,她不是因為特別有考證精神,所以硬撐著不睡,相反的,她超想倒頭大睡,偏偏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唉!」

她歎一聲,放棄和睡神見面聊天的可能,畢竟高掛天空的都從月亮變成了太陽,也差不多該起床準備迎接嶄新的一天。

是啊,新的一天,可惜腦袋依然是昨天舊舊的那個,想忘的事一件也沒忘掉。

失眠的可能原因有很多,可以說是時差還調不回來、怪罪肚子吃太撐,或者昨天那杯咖啡的咖啡因太重,但事實卻只有一個,就是她整晚腦袋裡都想著蘇亦耘那個男人。

因為太好奇了,好奇他的身份、好奇他和女友解釋到後來究竟會是什麼情況?

好奇他說改天再上門向自己致歉,到底是隨口說說還是真放在心上?

於是瞌睡蟲被好奇心殺光光,越想忘越是將人往心坎裡放,像卡在喉頭的骨刺,怎麼也沒辦法說嚥下就嚥下。

怎麼會這樣呢?不過是剛認識不久的男人,為什麼會輕易記掛在心上?

「鄒丹菱,你還真是沒用!」她握拳敲敲自己的腦袋,希望能多少清醒一些。

是啊,想破頭又怎樣?那個男人從此以後跟自己毫無關係,多想無益,為他失眠一夜已經很過分,新的一天開始,該把心思放回工作上,反正那個男人帶著女友度假療傷,不會有事,也不關自己的事,對吧?

「只是,買好的禮物沒用了……」她來到桌前,拿起擱在上頭綁著藍絲帶的禮物盒。

昨天她趁著董事長沒留意,在試吃行程中自己覺得最美味的那間店買了現做糕點和巧克力,打算送給蘇亦耘,多少表達一些謝意,可惜昨晚發生的一切像場鬧劇,讓她措手不及,連禮物也忘了送出。

想必此刻他正擁著女友好眠,自己更沒有再去608號房找他的打算,這份禮物浪費可惜,幸好今天早上董事長約了要和原料供應商見面,餵豬行程下午才會開始,剛好當成早餐。

「叩叩叩。」

她才剛解開絲帶,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她用英文詢問。

「客房服務。」外頭的人也用字正腔圓的英文回她。

「客房服務?」她重述,一頭霧水。

「我沒有叫客房服務,是不是送錯房間了?」

鄒丹菱才說完,外頭的服務生立即回復她房號和登記英文名字,全都正確無誤。

「難道是董事長善心大發,額外給的員工福利?」

她嘀咕著,好像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不錯耶,飯店的客房服務她還沒嘗試過,想像著偶像劇中可以悠閒在床上吃著精緻餐點和場景,讓她忽然有點興奮起來。

「是你?」

門一開,鄒丹菱霎時一臉錯愕,用蓋子罩著餐點的推車是有沒錯,可是站在外頭的不是飯店白衣白褲的服務人員,而是蘇亦耘。

「是我。」他掛著一臉笑,對她的意外一點都不意外。

「鄒丹菱小姐今天專屬的客房服務專員。」

「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她不記得有告訴過他。

「很簡單,跟櫃檯打聽一下就成了。」他指指餐車。

「有什麼疑問待會兒再說,東西冷掉就不好吃了。」

僵持在房門口也不是辦法,鄒丹菱猶豫半刻,終究還是退到一旁,讓他推車進房。

「我知道你有滿腹疑問。」蘇亦耘回頭,果然看見她正想張嘴發問。

「我們先吃飯,吃完飯後隨便你想知道什麼都能問,好嗎?我快餓癟了!」

他掀開罩著餐盤的幾個大鍋蓋,食物香氣立刻撲鼻而來,鄒丹菱原本沒任何飢餓感,這麼一聞也開始有點嘴饞。

「牛奶是熱的!」

別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飯店只提供冰牛奶、冰果汁,外頭都開始下雪了,這種天氣一早就要她喝冷飲,真是要人命!雖然也有咖啡和熱茶能選擇,可是習慣了每早來杯牛奶,只能硬著頭皮喝下,真是慈溪到牙齒能打顫,再搭上冷火腿、冷起司、冷優格,實在教人太佩服法國人的腸胃了。

「看來你也和我一樣喝不慣冰牛奶。」蘇亦耘笑指著餐盤。

「不只牛奶溫熱,我還請廚師幫忙將火腿片煎烤過,可頌和黑麥麵包全是剛出爐,還附帶味美料多的熱濃湯,所以說,不趁熱吃豈不是很可惜?」

她笑了,同意他的說法,決定暫時什麼都不想,先將熱騰騰的美味早餐送進肚裡暖暖胃再說。

「好吃嗎?」蘇亦耘笑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

「這個時候只要是熱呼呼的食物,沒有不好吃的。」她抬頭瞥他一眼。

「只是沒聽過客房服務會有服務生留下來跟客人分食的。」

「呵,所以你要跟飯店投訴嗎?可惜我只是「角色扮演」,飯店管不了。」他笑呵呵,不以為意。

「何況你不認為兩個人吃飯要比一個人獨享來得美味?」

鄒丹菱不否認,有他在一旁,的確「秀色可餐」。

同時,她也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女友呢?」她吃下最後一口巧克力可頌,假裝若無其事地隨口問道:「如果讓她看見你來找我--」

「妮娜不是我女朋友。」他一口否認。

「不是?可是她昨晚的口氣分明就是在吃醋--」她頓了頓。

「不是女友,難道是老婆?」

「呵,越說越誇張。」

他笑著,忽又靜默下來,像在考慮什麼似地端詳她幾秒,然後離開原先坐的木椅,來到她身旁坐下。

「我未婚、無女友,妮娜跟我頂多只能算是床伴。」

床--床伴?!

鄒丹菱後腦勺一陣麻栗,沒察覺自己身體立即反射性地往右挪離他遠一些。

太意外了!

不只是因為在自己生活圈裡從來不曾有人能如此坦然說出這兩個字,更因為她已經將蘇亦耘定位在熱心好男人的形象,忽然由他口裡冒出這麼直白又唐突的解釋,讓她腦袋瞬間大當機。

「嚇到你了?」

蘇亦耘光看她那雙清流瞳眸便知她處世單純,「床伴」這種事對她而言肯定很難理解,不過他想交她這個朋友,有些事還是說清楚來得好。

「嚇倒倒不至於,只是沒想到你會說得這麼白。」她有些困惑,不明白他的用意。

「一般應該不會跟剛認識的解釋得這麼清楚吧?」

「一般絕對不會。」他點點頭,贊同她的認知。

「平時我對外人當然也只說是朋友,敷衍帶過,可是對自己的朋友當然要實話實說。」

自己的朋友……

鄒丹菱擦手的動作突然僵住。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是真心想交自己這個朋友,所以才有問必答,誠實以對?

不是隨口說說,就出出差法國這幾天見見、聊聊,回國後仍舊會繼續保持連絡?

換作在昨晚之前,這個答案會令她十分開心,可是這男人剛剛說了什麼?他未婚、無女友,卻有個火辣床伴--

好吧,對朋友誠實是優點,可是有床伴的男人不就等同於花花公子?

雖然對方只說要當朋友,並非提出當床伴那樣的驚世要求,可是小綿羊和大野狼在一起,怎麼想都好像很危險……

偏偏他是幫了自己兩回大忙的恩人,他說想交她這個朋友,手中還握著能連絡上她的名片,這時候她除了笑笑接受,還能說什麼?

何況即使察覺了蘇亦耘這男人的危險性,心中已經滋生的好感也不是臉盆水,說倒就能倒個精光。眼前的他依舊是笑得如此無害又溫暖,和「花花公子」吊兒郎當的邪魅形象一點都搭不上邊,想厭惡都無從厭起這個人--

慘!這表示今天之後大家還會見面,不是擺明了像在兔子面前吊了根浸毒的紅蘿蔔,一咬就要命,偏又在眼前晃呀晃,逗人嘴饞,慢性折磨嗎?

欸,她能不能對這危險男人說句「謝謝再連絡」,立即逃之夭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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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39:54
第三章

「你怎麼突然愣住?」

原本正要放下叉子的她,手突然僵在半空數秒動也不動,突兀的舉止讓蘇亦耘想不發現都難。

「愣住?有嗎?」

鄒丹菱回過神來,立刻將叉子放回餐盤,乾笑敷衍,要自己保持平常心,可是下意識腰桿挺直的模樣又洩漏了她的緊張。

「我只是在想,既然對方跟你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昨晚我挨的那巴掌還真是冤。」她根本是沒話找話。

「是很冤,所以今天一早我特地過來再次向你致歉。妮娜和我是在台灣就熟識的朋友,她熱情大方,向來是個不錯的玩伴,但是這回追到法國來,還對你動粗,真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個。」

「你當她是玩伴,可是很明顯的,她當你是男友。」否則自己也不會被賞那一巴掌。

蘇亦耘搖搖頭。

「不可能,而且經過昨天那場大鬧,大家連朋友都做不成,我已經和她把話說清楚了,好聚好散,以後不再連絡。」

「為什麼?」鄒丹菱望著他,想從中看出半點玩笑姿態。

「曾經有過那麼親密的關係,怎麼能說分就分?既然你現在沒有女友,又覺得她不錯,她也愛你,何不乾脆就在一起?」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蘇亦耕凝眉苦笑道。

「那有多複雜?」她蹙眉,覺得這話太籠統。

「我不愛她。」他指著自己胸口。「這裡,沒有她的位置。」

蘇亦耘淡淡一句話讓她語塞。

好吧,不愛,那的確是個大問題。

「不愛為什麼能上床?」她忍不住輕聲嘀咕一句。

「不為什麼。」他聽見了。

「有時候,我們就是不想一個人,渴望別人的體溫陪伴--」

「咳。」鄒丹菱輕咳一聲,這話題會不會太辛辣了點?「不是「我們」,是你。我對別人的體溫沒什麼渴望,自己一個人睡比較涼快。」

「涼快?即使在冬天?」

「嗯。」她用力點頭,死也不會承認自己一個人捲著棉被偶爾還真會覺得好孤單。

蘇亦耘別富深意地打量她一眼,打趣說:「通常會這麼說的人,肯定還沒抱著異性睡過。」

鄒丹菱嘴開開,一時間不知道該承認還是否認,這話題對於初認識的朋友也未免太深入了吧?

「我猜中了。」

瞧他肯定地說完還悠閒拿起紙巾抹嘴的淡定模樣,鄒丹菱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你一點都不覺得我們剛認識不久,聊的話題太過深入?」

因為不明白這男人腦子裡的想法,更不知道他所謂的「朋友」指的是哪種層次?鄒丹菱乾脆直接提問,順便表達清楚自己的立場。

「老實說,「床伴」這種事很難不讓人把你跟花花公子聯想在一塊兒,普通女人聽了只會對你起戒心,怎麼可能和你交朋友?雖然你曾經幫過我兩次,有些話我們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如果朋友對你而言是進階成為床伴的跳板,那很抱歉,我不是能當男人床伴的那種人--」

「看得出來。」蘇亦耘馬上點頭表示認同。

「所以你在我眼裡的定位就是「朋友」,蓋棉被純聊天,不會再有其他可能的朋友。我這麼說,你會比較安心嗎?」

我有比較安心嗎?

鄒丹菱捫心自問,聽他這麼保證,自己好像也沒有比較高興,比起安不安心的問題,聽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好像自己從頭到尾對他不具任何男女之間的吸引力,倒有點傷到她身為女人的自尊心了。

「還好。」半晌,她悶悶地回他一句。

「別誤會,我這麼說並不是說你沒有魅力,只不過我不喜歡混亂的男女關係,結交朋友前習慣先「分類」,把話說清楚。」

「不喜歡混亂的男女關係?」她啞然失笑。

「對於一個有床伴的男人來說,這句話還真是一點公信力都沒有。」

「我習慣一對一的簡單關係。」蘇亦耘笑了笑,對於她的調侃不以為意。

「昨晚之前,妮娜是我目前唯一的床伴。」

「唯一的?」

鄒丹菱瞪大眼,有些詫異,原以為他是亂搞男女關係的花花公子,但如果真按他那麼說,豈不是比劈腿男還單純多了?

「嗯,唯一的。」

蘇亦耘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她說那麼多,只是覺得如果是她,應該能理解自己的感情觀。

為什麼會這麼覺得?老實說,他也說不上來。

正如同鄒丹菱說的,的確是交淺言深了。雖然自己一向習慣把女人「分類別類」為床伴、朋友、工作夥伴,不喜歡留給女方進一步可能的曖昧空間,不過通常會在認識一段時間後才決定,像這樣見面不到幾回就決定交她這個朋友,一開始就把話挑明,還是頭一遭。

或許是因為她的笑容可愛又純真;也可能是談話時她凝望自己的眸光單純又友善;更可能是她昨天為了幫他打氣,飛撲過來給他的大大擁抱太溫暖、語氣太誠摯,當下感受到的真誠暖意直接撞進他心裡,讓自己決定信她一回,以最真實的面目交她這個朋友。

「你聽過「速達物流」嗎?」他忽然又轉個話題。

「速達?」她點點頭,連一秒思索都沒有。

「物流業裡數一數二的大公司,我當然聽過。」

「我家的。」

「你家--」鄒丹菱慢半拍才反應過來,詫異問:「你是「速達物流」的小開?」

蘇談判耘微頷首。

「總裁是我繼父,按理說,將來要繼承家業的應該是他和元配所生的大兒子,可是因為寵愛我媽,所以從小爸疼我甚至勝過他自己親生的兒子,也打算將公司交給我繼承。」

「怎麼可以這樣?那你大哥太可憐!」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不是我要說,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能扛起大企業的專業經理人才。」

鄒丹菱說完才發現,自己話似乎說得太白了。

不過她是就是事論事,說起能執掌大企來的人才,就要像董事長譚景閎一樣,夠酷、夠冷、一個眼神掃過就像有把刀射進離自己脖子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嚇得員工立刻自動把事做好,死都不想嘗試被那雙冷冽眼神多盯幾秒。

蘇亦耘笑容太迷人、談吐太溫和,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未來大企業家該有的霸氣與侵略,氣質倒比較像是藝術家或明星之類的,很閃、很亮,讓人想多看他幾眼、多親近他一些--

好吧,或許後兩點純粹是她個人想法,她對他的認識也不深,不過就他目前給她的感覺,真的完全無法和大企業的接班人聯想在一塊兒。

「呵呵!」蘇亦耘不氣反笑。

「這種時候一般女人要不是瞪大眼,一副撿到寶的表情,就是安靜等著我往下說完再做打算,像你這樣直率反應的還是頭一個,和我想的一樣。」

「和你想的一樣?」她蹙眉,不懂他語意。

「其實我只是猜測。」他像是十分滿意地望著她說:「雖然只見過三次面,但是你給我的感覺很真,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我想如果是你,應該不會在意我是不是「速達物流」小開這件事,更不會刻意討我。」

「當然在意。」鄒丹菱半開玩笑地說。「無憑無據,也不能你說了我就信,你是不是「速達物流」小開這件事我暫時存疑,就算是,我不貪你什麼,當然沒有計好你的必要,我只是就你說的「故事」發表我的個人看法。」

「即使對「故事」存疑,一般人無論信不信,一定抱持說好話不要隨便得罪我的想法,一開口就直言我不像能接管大企業的人才,你還是頭一個。」

「你就直接說我很白目就好了。」她尷尬自嘲。

「不,我很高興聽見你這麼說。」

「高興?」

鄒丹菱不知道他說真的還是假的,即便她那麼說不是故意貶損,也肯定不含半點誇獎的意思,有哪裡值得他高興?

「因為我的外在形象的確如同你所說,完全沒有接班人的架式。」

蘇亦耘起身走到牆邊,邊說邊推開一扇窗,深呼吸一口,然後轉身望向她,淡然笑靨裡真的看不出含有一絲氣惱。

「通常別人一聽說我是大企業的繼承人,十之八九待我的態度立刻有所不同,多的是明明對我完全不瞭解的人,一開口就說選擇我繼承是最明智的選擇,擺明了諂媚、巴結。從小到大接近我想沾點好處的人,我遇得多了,多少能從別人眼光和口氣分辨真心或假意,加上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那些話,更代表在你眼裡仍舊只當我是我,完全沒想過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所以我反而覺得高興,因為自己眼光的確不錯,沒有看錯你。」

鄒丹菱懂了。

「所以你和我交淺言深,全是為了試探我和你想的一不一樣、夠不夠格做你的朋友?」她就覺得兩人的對話很奇怪。

「並不是,我只是特別想知道如果是你,會是什麼樣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你大哥如果是塊料,你至少該和他公平競爭,而不是靠你爸坐上總裁大位。」

「我連競爭的意願都沒有,所以才會自我放逐,讓我爸死心。」他頑皮地朝她眨眨眼。

「我和你的想法一致,但不是認為自己不是做經理人的料,而是我已經搶了太多大哥該擁有的父愛,連公司都搶來實在是連自己良心這關都過不去,所以我四處吃喝玩樂當個浪蕩子,我爸才有心思注意到大哥的表現……」

鄒丹菱靜靜傾聽他說話,發現他說要和自己做朋友,真的不是說說而已,絕對是十分認真,因為換成是她,如果不是真心相信對方是位值得信賴、深交的人,根本不可能將家事連同「家醜」一併說給旁人說。

「蘇亦耘,我一點都不特別,只是個再三讓你出手相助的路人甲,為什麼你願意相信我,跟我說這麼多私事,想交我這個朋友?」說說聊聊一陣之後,鄒丹菱忍不住問出自己心裡越積越大的疑問。

「坦白說,因為是你,我才會有問必答,誠實以對。」

「因為是我?」話是很受用,卻也令鄒丹菱更加迷惘。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你受傷。」蘇亦耘凝視著她,收斂笑容,表情變得十分正經。

「我討厭麻煩,也不想上演什麼私奔劇碼,所以將來肯定會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和異性來往之前我習慣先把話說清楚,床伴就是床伴、朋友就是朋友,都不會有進階成為戀人的可能。單純做朋友才能維持長長久久的關係,所以,千萬不要愛上我。」

「難道你認為只要是女人,和你相處久了都會愛上你?呵,真自大!」鄒丹菱笑言調侃,只有自己懂得自己有多心虛。

「不是自大,而是未雨綢繆。」他搖頭否認她的說法。

「與其讓人誤會,不如一開始就說清楚,大家才能安心來往。」

他頓了頓,苦笑道:「可惜還是免不了會遇上像妮娜這種情況,我不想傷人,最終還是讓人受傷。但是我的態度從開始到結束都一致,我有同情,但不會因為同情去愛,讓不可能成為可能。朋友是朋友、結婚對象是結婚對象,對我來說沒有「友達以上,戀人未滿」這種情況,和異性交友我都會一視同仁事先提醒,除了友情,不要在我身上投入其他感情,別讓自己受傷,如此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嗯,他解說得十分清楚,鄒丹菱也聽得十分明白,在他的生命裡已經將她歸類在「朋友」的區塊,沒有日久生情的可能,要是自己傻得日久生情了,昨晚那名女子的下場就是答案。

不聞、不問、永不再見。

這的確是讓對方死心斷念的最佳方法,卻教人說不出來這方法是仁慈,還是殘忍?

換作平時,她會說連朋友都不必做,相見不如懷念,彼此緣分到這裡就好,畢竟她已經心動是事實,日久不生情才有鬼,做朋友是不理智的自虐行為。

偏偏這男人對自己有救援之恩,又這麼有誠意地對她坦白一切,只不過是要求和她做朋友,她有什麼理由回絕人家?

不,是有,但那個理由她哪裡好意思說出口?

「不,我不能和你做朋友,因為我覺得自己可能會愛上你。」

欸,這句話她要敢說出口,她就不叫鄒丹菱,改叫「揪大膽」好了。

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只能認了!朋友也有親疏遠近,自己要小心保持安全距離,別真傻得把心整個陷入就是。這點,她應該辦得到吧?

「好吧,我就交你這個朋友。」只是她心裡還有個疑問。

「你想和我做朋友,就只因為覺得我很真?對於「速達物流小開」來說,這個理由會不會太隨便了一點?」

「呵,當然沒那麼隨便,除了對你第一眼的好感,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蘇亦耘看著她,淺笑說:「因為你給我的擁抱很溫暖。」

「……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聽他說起那件事,鄒丹菱立刻一陣耳熱,窘得不好意思直視他雙眸,隨便點頭應上一聲。

「還有,你的眼睛很像我過世的好友,又圓又亮,感覺特別親切。」

對喔,她差點都忘了這回來法國是他的「療傷之旅」。

「真的嗎?你那位朋友也是女人?」她的心立刻軟下。

「不,是公的。」

鄒丹菱愣了愣。

公的?

有人這樣形容的嗎?

「它叫「路易」,是從小陪我到大的一條好狗。」

狗--

「蘇亦耘?」鄒丹菱望著他,皮笑肉不笑。

「嗯?」

「你這輩子還沒被女人打過吧?」

一年後,晚上八點多,「喜富食品」董事長辦公室的燈火依舊通明,身為秘書的鄒丹菱當然也還在爆肝加班中。

公司展店計劃施行十分順利,這也表示董事長要跑的行程更滿,她這位秘書該處理、連絡的事項更多,忙中有錯的機率自然大增。

今天她就出一件不大不小的紕漏,前些天忙昏頭忘了記下和業者連絡好簽訂租倉合約時間,還是對方今天不耐空等電話來詢問,她才連忙進辦公室通知,之後的會議、行程自然也得跟著順延、取消,少不了挨上一頓辦事不力的斥責。

已經夠倒霉了,偏偏剛好生理期,這回還特別痛,剛狠錯又不好意思請假回家休息,最慘的是還得陪著工作狂上司加班,真是欲哭無淚。

「鈴~~」

鄒丹菱正在整理廣告商送來的企劃資料,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傳出熟悉的來電樂聲,她精神一振,立刻接聽--

「丹菱,我和一群朋友約了要去吃燒烤,你要不要過來?」蘇亦耘的聲音開朗又有活力。

「我很想,可惜沒那個命。」她雙眼哀怨盯著依然緊閉的董事長辦公室門板。

「我還在加班。」

「八點多還在加班?」蘇亦耘頓了頓。

「不會像前兩天一樣,又要做到九點多才能走吧?我爸的秘書都沒你那麼拼。」

「少爺,不是我想拼,是領人錢財就得陪人拚命。」她苦笑回說。

「我肚子痛得要命,不知道有多想回家好好休息。」

「肚子痛?吃壞肚子了?怎麼不請假去看醫生?」

他語氣裡的關心讓她心裡舒坦多了。

「沒事,是生理痛,只是今天才犯錯被老闆刮一頓,想請假都沒那個臉。」

「聽起來真可憐,好吧,我幫你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

「本山人自有妙招,你等著看就是了。」

「喂--」

手機那端沒了聲音,直接結束通訊,鄒丹菱半信半疑,只能先繼續工作再說。

不過,聲音沒了,腦袋裡卻不時浮現蘇亦耘的談笑身影,害她始終無法專心。

一年前在法國共享了那頓早餐之後,他們真的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友。

那回蘇亦耘沒挨她打,因為除了那雙眼睛很像他的小狗,他真的有位好友罹癌過世,所謂的療傷之旅不是玩笑。

後來她出差回國,沒多久,蘇亦耘接著因為他外婆生病而被家人急召回台,幸好老人家福氣旺,順利捱過了開刀大關,他也決定留在台灣陪家人,在朋友的設計公司擔任顧問一職,暫時安定下來,不再「流浪」異國了。

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多了很多更加瞭解彼此的機會與時間,也越談越投契,蘇亦耘甚至提過想收她當乾妹妹,只是被她敷衍帶過,不了了之。

乾妹妹?那她的處境不是越發可笑?

「唉!」

鄒丹菱歎口氣、往椅背一躺,讓自己暫時放鬆片刻,心卻是緊緣著。

她喜歡蘇亦耘。

不,不只是喜歡,根本就是以朋友之名行暗戀之實,偷偷愛著他,別傻得把心陷入這點明明早知道,卻還是辦不到。

是,小自感情觀,大至家世背景,兩人都是徹頭徹尾的沒共識、不匹配,更甭提蘇亦耘這人還真是「說話算話」,說只當她是朋友,就真不把她當女人,完全以對麻吉的態度面對她,換了新床伴還會領人來「拜碼頭」,介紹給她這個「紅粉知己」認識。

那傻瓜,真的一點都沒有察覺她喜歡他!

可是能怪誰呢?

他一開始就把話挑明,彼此除了朋友,不會再有其他發展可能,是她自己陷入單戀,還妥善收藏起濃烈愛意,小心翼翼不讓任何人發現,即使再苦也是自找的,怨不得他。

怨不得,可是心裡那股哀怨還是濃得化不開,明明應該是一輩子都兜不到一塊兒的兩個人,偏偏因為一而再的意外的相遇結為好友,他那裡的友誼越濃,她這邊的愛情越重,要疏遠偏又捨不得、辦不到,日復一日,成了無解的難題。

驀地,她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趕忙回復忙於工作的認真模樣,雙手按上鍵盤,在螢幕裡敲出鬼都看不懂的外星文。

同時間,譚景宏拎著公事包走出辦公室,依然是西裝筆挺、精神奕奕,看不出來已經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的半絲疲憊,簡直像是不知「過勞死」為何物的機器人一樣,讓鄒丹菱佩服得五體投地、自歎弗如。

「鄒小姐,你可以下班了。」

「是。」

這句話她不知道等了多久,開心得想立刻拿起皮包就走人,不過當然是想想而已,這份工作累歸累,薪水她可是十分滿意,一點都不想將職位拱手讓人。

「董事長再見。」

她剛客氣說完,譚景閎已經消失在另一扇門後,辦公室裡僅剩她一人。

「太好了,終於可以回家!」

她開心喊完才忽然想起,蘇亦耘剛說會想法子幫她脫身,沒多久老闆就真的放她走人,是湊巧還是怎樣?

太好奇了,她立刻拿起手機撥給對方求證,可是通話鈴聲響了又響,蘇亦耘就是不接,她只好放棄,先離開公司再說,免得董事長臨時想起什麼事調頭回來,加班到十一、二點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喔!

想到這兒,她立刻關上電腦,擒起包包,跟著快步離開辦公室,一秒也不敢再多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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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丹菱!」

鄒丹菱才剛走出公司樓下大門,便聽見有人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而且連找都不用找,一眼就瞧見倚在白色吉普車門邊的蘇亦耘。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快跑過去,難掩眼中驚喜。

「當然是來接你。」他說著已經打開車門。

「走,我送你回家。」

「你怎麼知道我會馬上下班--」她一頓,狐疑打量他。

「難道真的是你讓我們董事長提早下班的?」

「當然,我答應你的事什麼時候沒辦到?」他伸手攬住她肩頭,把人往車邊送。

「不是肚子痛?有什麼話上車再說也一樣。」

鄒丹菱順著他的意思先上車,剛繫好安全帶,一顆藥丸和一瓶已經打開瓶蓋的礦爾水就送到她面前。

「這什麼?」她看著藥,不明白他想幹什麼?

「舒緩生理痛的藥。我打電話問伊柔,她說這個牌子不錯,先吃一粒看看能不能睦痛,你看你,痛到嘴唇都快沒血色了。」

「謝謝。」

她從他手中接過藥丸吞下,聽他為了她還打電話去問他妹妹這種事,鄒丹菱好感動,還沒吃就覺得肚子已經不那麼疼了。

「感覺有好一點嗎?」

「先生,我才剛把藥吞下去。」她被問得好笑,他給的是藥,又不是仙丹,哪有這麼神速的?

「噢!」蘇談判耘反應過來,自己也覺得好笑。

「你是用什麼辦法讓我老闆離開公司的?」她好好奇。

「方法很容易,可惜只能用一次。」他不賣關子,接著告訴她:「打電話給我哥,叫他打電話約譚董出來聊聊你們公司分店物料配送的問題。」

「你會不會太誇張?」她聽了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過是為了讓我提早下班休息這種小事,你連你大哥都請出馬,他也真的答應?」

「這怎麼會是小事?你人不舒服還要硬撐著加班,萬一痛到昏倒怎麼辦?」他可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小題大作。

「可是……」

「沒什麼可是。」他發動引擎。

「我請大哥幫忙,他一口就答應了,還說兩家公司原本就有業務往來,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安心回家休息就對了。」

「感覺我好像用了特權。」她苦笑。

「回家記得幫我向你大哥道聲謝。」

蘇家同父異母的兩兄弟感情極佳,身為蘇亦耘的紅粉知己,當然早早見過他的大哥和小妹,還曾經一起吃飯、聊天,但也不算特別熟絡,想不到蘇大哥「愛屋及烏」,疼愛弟弟之餘,連她這個外都幫襯到底了。

「沒問題。」蘇亦耘瀟灑比了個OK的手勢答應下來。

「你不是要和朋友去吃燒烤?」還記得他電話裡提過這件事。

「回掉了。加班到現在,你應該也還沒吃飯,所以我想待會兒路上買些東西,回你那裡一起吃。」蘇亦耘幫她將椅背放低一些。

「人不舒服先閉上眼睡一下,到家我再叫你。」

「嗯。」鄒丹菱閉上眼,卻怎麼也睡不著。

認識久了她更加確認,蘇亦耘真的不是到處認朋友、找床伴,那種「寧濫勿缺」的浮誇性格,雖然還是無法認同他在覓得真命天女前,擁有床伴來解決生理需求這件事,不過想想,總比他憑著外貌優勢到處玩一夜情,每晚和不同女人上床來得好,加上他的女伴也都秉持各取所需的論調,她這個局外人更加沒什麼立場評斷他了。

去掉這個「缺點」,鄒丹菱還真找不出自己這位好友其他可嫌棄之處。

外貌、家世就不用說了,待人親切和氣的他,對她更是好得無話可說。

他教她學了生平第一支舞,腳被她踩到瘀青也不說苦;他為她辦了生平第一場生日派對,接來她住在澎湖的父母製造驚喜,害她感動得痛哭一場。

當她為工作出包沮喪時,他為她打氣、提供解決的意見、說笑逗她開心;在她感冒請假時,他像小說裡的浪漫情節一樣,登門送上一鍋熱騰騰的粥,親自一口口餵她喝。

雖然只有一次,粥也不是他親手熬煮,但那份心意到現在想起來還令她心窩裡暖呼呼,加上一堆說不完的貼心小事,讓人更加能深切體認到他和異性來往總在一開始就提醒對方別愛上他,的確是再正確無誤的決定。

縱然,提醒歸提醒,她還是陷落其中……

欸,她很想告訴身旁男子,可不可以不要對她這麼好?

就是這樣的體貼、關心與溫柔,讓她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自拔--

「感情的事一開始就說清楚,誰也別傷誰,總比讓別人抱持可能的希望而受傷來得好,不是嗎?無論她多愛我,我不愛她,繼續見面對她才是折磨,不如再也不見。」

她忽然想去當初提起和妮娜「分手」原因時,他曾說過的一席話。

同樣的話其實也適用在她身上。

因為對方動了真感情,不想讓傷害繼續擴大,他決絕地和曾經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說斷就斷,毫不猶豫便將對方從通訊錄中刪除,她見過妮娜不死心來找他,最後垂頭喪氣哭著離開的模樣,告誡過自己不能重蹈覆轍,心卻還是不受控制地陷落。

明明一開始他就說好了只是朋友,如果被發現自己的愛意,結局應該同樣是「再也不見」。正如他所說的,這樣她所受的折磨說不定還能少一些,可是一想到再也不能以朋友的名義享受他給的體貼溫柔,連見面都成奢求,她便鴕鳥地不願正視這個問題,過一天算一天--

「丹菱,到家了。」

「嗯。」

聽見身邊男子的輕喚,鄒丹菱緩緩睜開眼,打了個小呵欠,假裝自己剛剛真的小睡一會兒。

其實自己租的小套房離公司不遠,不過是四個公車站牌的距離,加上喜歡的人就在身邊,怎麼可能睡著著?

縈繞在腦海裡的問題依然無解,她也乾脆不想了,直接下車上樓。

一進門,蘇亦耘熟門熟路地洗手、拿碗筷,將塑膠袋裡的豬肝面倒出來,端到和室桌上,像在自家一樣。

「你將來一定會是個賢慧老公。」鄒丹菱笑瞅他說著,心裡卻一陣酸澀,可惜那個能擁有他的幸福女子不會是自己。

「多謝誇獎。」蘇亦耘咧嘴一笑。

「不過我記得不久前某人也才說過,我床伴一個換過一個,女朋友始終交不到半個,搞不好這輩子會光掍打到老,再賢慧也是白搭,對吧?」

「那是也是實話。」

「某人」就是她。

「其實你和那些女人的相處模式和一般情侶沒兩樣,何必一開始就先定義為「床伴」?你「浪蕩」的形象已經夠鮮明,不必再演給你爸看,否則好女人永遠不敢靠近你半步。」

她明白,蘇亦耘一開始是存心在父親心裡留下沒定性、不負責任的形象,好幫忙穩固大哥的接班地位,但現在他大哥的努力已經得到肯定,實在不必繼續「演」下去,讓不明就裡的外人以為他真的是玩弄女人感情的荒唐公子哥。

「怎麼會?好女人我眼前不就有一個?」

「少來!」鄒丹菱心臟砰地一震,表情卻很淡定。

「在你眼裡根本沒把我當女人,說是「兄弟」還差不多。」

「喂,要知道,做我蘇亦耘的兄弟可是比當我女人還來得好。」蘇亦耘大掌往她肩上一拍,豪爽笑道:「能讓我硬著頭皮去超商買衛生棉和上藥房買生理藥的女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鄒大小姐一個了。」

「知道,我又沒說不她,我這個人也是很懂得感恩的。」

鄒丹菱這才笑了,至少目前在他心目中除了家人,她應該算是排行第一的「女友」,連和他有肌膚之親的女子都沒這樣的「福利」,也算值得安慰了。

「好了,別顧聊,快吃麵,不是討厭吃泡太脹的麵條?」

說是這麼說,兩個人還是邊吃邊聊,知道她今天忙中有錯的事,蘇亦耘還不忘為她打氣。

「譚景閎那個人不簡單,你能做他的貼身秘書就代表你有一定的程度和能力,連我大哥都說,讓你在「喜富」多磨練幾年,等他升上總經理的時候再重金挖角你,你就等著吧?」

「等什麼等?」她可沒那麼樂觀。

「到時候不過是從魔鬼一號換到魔鬼二號身邊工作而已,你大哥也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就比我老闆早下班那麼一點點,我看不如你開間公司當老闆,我當你秘書吧!到時候我應該能每天準時跟著你五點下班。」

「呵,好啊,哪天我當老闆,一定聘請你當我秘書。」

「你說的,我等著。」

「嗯,等吧!」

說歸說,鄒丹菱知道,在他大哥真正接管大權之前,他絕不會鋒芒外露,那天可是難等了。

認識越深,越發覺蘇亦耘的玩世不恭有七成是在作戲給他繼父看,他懂得如何拿捏分寸維持家庭的和諧,不上演富家兄弟彼此奪權的爛戲碼,也不玩得太過,讓父母傷心,他夠圓滑、夠聰明,更懂得如何籠絡人心。

也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只懂玩樂、沒有絲毫企圖心與進取心,他不爭繼承權,卻懂得自我充實、儲存戰力,拿下雙學位又精通數國語言,更懂得交際手腕,五湖四海的朋友全是他儲存的人脈,但又低調得讓人看不出他的刻意經營,完全推翻自己一開始認為這男人不適任經營者的想法。

她知道,只要他肯做,會是不輸他大哥的接班人,他繼父一開始選擇他或許不純粹因為溺愛,而是看出比起親生兒子,繼子更具大將之風。

但是比起權力、財富,蘇亦耘更重視親情,明明可以進自家公司坐領高薪,卻怕一不小心鋒芒外露,動搖父親的決定,乾脆先在朋友的公司擔任顧問。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個職稱好聽的閒缺,其實還身兼以勞務入股的合夥人,舉凡對外商的業務連絡也都全權由他負責,只不過旁人看來一點都不像在談生意,倒像他三天兩頭帶著不同的外國友人到處吃喝玩樂,連她一開始都被騙了。

看著他和同父異母大哥融洽的相處方式,以及為了幫忙大哥接班做的一切努力,她知道對於退居老二地位,他是真心沒有一絲委屈與遺憾,這樣的胸襟與氣度更令她傾心。

呵,其實無論他做什麼、說什麼,都令她傾心吧?

自己和這男人之間,真的連一絲可能都沒有嗎?

「我身邊出現了不錯的交往對象。」

吃完麵,筷子一放,蘇亦耘倏地冒出一句,震得鄒丹菱腦袋空空。

「誰?」這個字是在她怔愣半晌之後才揪心問出。

「林嘉蓉,「和豐船運」的二千金。」

「門當戶對。」這句話她是說給自己聽的,更是她與他之間跨不過去的高牆。

「嗯,門當戶對,可以省去不少麻煩。」蘇亦耘不知道她心頭悲淒,抱著和好朋友分享的心情繼續說:「雖然是被我媽瞞著騙去相親,不過第一眼感覺還不賴,沒有一般富家千金的驕縱、霸氣,長相甜美,看起來乖乖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

「你覺得我現在收心當個正常人談戀愛、結婚,會不會太早?」他還在猶豫,畢竟「改邪歸正」有可能讓父親又重燃推他接班的希望。

早,當然早!最好你一輩子光棍打到底,除了我不准愛上任何人!

「早什麼早?你都快要二十七了,還想混到什麼時候才收心?剛剛好而已,一點都不早。」

鄒丹菱,你真孬!

話一說完,她馬上在心裡痛罵自己。臉上雖然帶著笑,嘴裡卻苦得像吞了一口黃連,緊握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裡,刺得肉疼心也疼。

她演朋友演得真盡職,一點私心都沒有,心裡想的和嘴裡說的完全是兩回事,真虛偽!可是不這樣又能怎麼辦?

當朋友不必考慮家世背景,做夫妻她達不到他要求的門當戶對,更重要的是--他不愛她。

所以這輩子無論她有多愛都是單相思,兩人注定只能朋友當到老,再捨不得還是想為他她,希望自己得不到的愛情,至少他能得到。

「覺得對方不錯就放膽去追,祝你馬到成功!」她端起還剩幾口湯的麵碗,豪氣地祝賀,滿腹悲苦只能自己嘗。

「呵,謝了!」

瞧她端起麵碗要和自己「乾杯」的模樣,蘇亦耘忍不住笑場,卻還是陪著端碗輕碰。

「我要是順利結婚,一定請你當伴郎。」他笑揚唇角。

「伴你的頭,我是女的!」

鄒丹菱不客氣地拿起筷子往他額頭戳,兩個人同時噗噗笑出。

她笑著,心卻在淌血,淚不斷往肚裡吞。

這樣也好,一旦他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她也能徹底死心。

應該……能吧?

答案是,不能。

即使蘇亦耘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壓抑在她心底的愛意仍舊沉甸甸地窩在那兒,不散、不離,如同影子般緊跟不放。

看他得到幸福就會死心?呵,原來這全都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

鄒丹菱搖晃著手中的香檳杯,透過裡頭的澄澈白酒遙望舞池裡雙雙對對的人影,苦澀地彎唇一笑。

今天是蘇亦耘訂婚的好日子,卻是她失戀的壞日子。

飯店舞池裡,他正開心摟著未婚妻跳華爾滋,燈光打在他們身上,郎才女貌,宛如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一樣匹配,任何人看來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連她也這麼覺得。

她遠遠倚在繫著銀色緞帶的羅馬柱旁,望著會場佈滿了他未婚妻林嘉蓉喜歡的粉紅玫瑰,加上空飄的愛心和可愛造型氣球,以及現場演奏的管絃樂隊,浪漫、喜慶味十足,雞尾酒會上使用的精緻銀製餐盤,在燈光下閃爍著貴氣十足的耀眼光芒,參加賓客全身行頭一個比一個華麗,更加令人感受到名門聯姻的奢華派頭。

兩家長輩從頭到尾笑得合不攏嘴,看得出來相當滿意這樁親事,讓鄒丹菱更加明白,蘇亦耘一直以來設定要找個門當戶對的另一半,為的就是此刻皆大歡喜的和樂場面吧?

只是她想都沒想過,從他相關到訂婚,居然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

她好羨慕林嘉蓉,不只長相甜美、彈得一手好鋼琴,還是留學歸國的名門千金,輕鬆就行贏得了蘇亦耘母親的好感,加上彼此父親還是同一個高爾夫俱樂部的球友,也樂見這樁婚事能順利成功,約會沒幾次,蘇亦耘便決定打鐵趁熱,直接請媒人上女方家求婚,親事就這麼輕鬆說定。

與其說是一見鍾情,不如說林嘉蓉完全符合蘇亦耘設定的理想結婚對像所有條件,就像當初他決定交她這個朋友一樣,感覺對了、條件齊了,毫不猶豫往前衝,先將人訂下來再說。

因為熟知他的性格,所以對於他閃電訂婚的消息,她愕然,卻能理解。雖然結婚日期未定,但如果說就在幾天之內,她也不會太訝異。

不訝異,但消息來得太快,還是讓她措手不及,沒有任何緩衝、自我療愈的時間,眨眼便被推上他的訂婚宴,目睹此景,她痛苦得無法呼吸,偏又不能顯露半分,感覺心都快碎了……

「丹菱,你還好吧?」

一聲關心問候從鄒丹菱身畔傳來,她轉頭一看,原來是蘇亦耘的大哥。

「你的臉色很難看,哪裡不舒服嗎?」蘇敬祺望著她的眼光滿是擔心。

「沒事,只是頭有點痛。」鄒丹菱知道自己還不到「戲精」的程度,無法厲害到參加心上人的訂婚宴能笑容依舊、無動於衷,雖然很努力強自鎮定,但臉色不可能好到哪裡去,說沒有太虛偽,只好編個理由搪塞。

「真的很不舒服可以提前離席,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沒關係,我還能忍。」她聳肩苦笑。

「我要是提前離開,亦耘一定不會放過我,他說今天是他的大日子,我一定要從頭到尾參與到底,見證他的幸福。」

「見證他的幸福?」

重複一遍她的話後,蘇敬祺微轉身,眼光投向舞台中央的一對新人,男人一身銀白西裝,帥氣英挺、笑容洋溢,像太陽一樣散發耀眼光芒,看來的確十分幸福得意,但--

視線一轉,他望向身穿粉紅平肩禮服的未來弟妹,眸色漸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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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40:32
第五章

「他幸福,卻有人因此不幸。」

蘇敬祺鎖眉代語,因為距離十分接近,鄒丹菱將他的無心低語聽得一清二楚,也才發現對方的臉色不比自己好多少。

「誰會不幸?」

鄒丹菱不是喜歡挖人隱私的八卦性格,可是事關蘇亦耘,她忍不住好奇,更不懂在弟弟的大喜之日,蘇敬祺的表情為什麼看起來和強顏歡笑的自己樣,有著藏不住的苦澀?

「呃,其實也沒什麼。」蘇敬祺像是察覺自己一時恍神道出了不該說的話,神色頓時有些尷尬。

「我是指暗戀亦耘和嘉蓉的那些人,這一對俊男美女的愛慕者不少,全都要在今天心碎了。」

「是啊。」鄒丹菱苦笑附和。真不巧,她正是其中之一。

「蘇大哥,你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有哪裡不舒服嗎?」

「嗯,和你一樣,也有點頭痛。」蘇敬祺說著稍微調鬆了一下領結,苦笑道:「我不太喜歡玫瑰的香味。」

「什麼?」

鄒丹菱同情地望著他,會場裡可是有上萬朵玫瑰。

「難怪我看你待在這裡好像很不自在,臉上也少了點笑容,原來是因為這樣,真是辛苦你了。」

「有這麼明顯?」像是經她提醒才發現,蘇敬祺微微皺了皺眉。

「我看我先出去透透氣,待會兒再進來好了。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透透氣?或者我叫人送頭痛藥過來?」

「謝謝,我情況還好,應該不需要到吃藥的地步。」她這狀況恐怕神仙都沒藥醫。

「你不用擔心我,快出去透氣吧!」

「透氣?透什麼氣?」

鄒丹菱和蘇敬祺被突然插進來的問話嚇一跳,兩個人都沒發現蘇亦耘走過來。

「就蘇大哥他--」

「丹菱她頭痛,我問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透透氣。」

鄒丹菱有些意外,蘇敬祺平時其實有些沉默寡言,可不是會搶話的類型,而且說要出去透氣的人明明是他,現在聽起來倒像是她需要了。

但她轉念一想,或許是他不想讓弟弟擔心,才會趕在她「洩密」前搶話,也沒什麼了詫異的。

「頭痛?為什麼?」蘇亦耘聽了有些擔心。

「想痛就痛,哪有為什麼?」鄒丹菱看出他眼中的擔憂,心頭多少暖了些。

「一點點而已,沒事,你不陪嘉蓉,跑來這裡做什麼?」

「她說腳痛,要休息,所以--」

「你別打我主意!」

「我什麼都還沒說。」蘇亦耘一臉無辜。

「你嘴巴一張開,我就已經看到胃裡。」鄒丹菱皺皺鼻,擺出敬謝不敏的表情。

「別想找我跟你跳,這跟我的生日派對不一樣,那麼多人在在看,我才不想引人注目上。」

「呵,不愧是我的好朋友,還真的猜中我的心意。」蘇亦耘笑咧嘴。

「我知道你不喜歡引人注目,不過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你好意思讓我失望嗎?就當是送我的結婚禮物?」

鄒丹菱望著他,啞口無言。

又被打敗了!

她在心裡長歎一聲,就是捨不得讓他失望,她才強忍心痛出現在這裡。也不是不瞭解正因為蘇亦耘當她是好朋友,才想在訂婚舞會上邀她共舞一曲,只是他完全不懂她深藏的暗戀心思,溫柔心意反而成了讓她留下更多傷心回憶的殘忍舉止。

「亦耘,不要強人所難,別忘了她頭痛--」

「蘇大哥,沒關係,我就陪他跳支舞,省得他以後拿這件事說我不夠朋友。」

鄒丹菱微笑謝過蘇敬祺的好意,自己都能挺住來參加訂婚宴了,還有什麼不能撐過的?

順了蘇亦耘的意陪他跳舞,順便解了蘇敬祺的圍,讓他能離開會場出去透透氣,跳完舞之後還能以頭痛加劇又暈眩為藉提前離去,這麼一想,她也就不再找理由推拒,認命跟著蘇亦耘往舞池走去。

「丹菱,你覺得我哥怎麼樣?」半路,蘇亦耘突然發問,笑容帶些神秘。

「蘇大哥?很好啊,成熟穩重,比你正經多了。」

「有必在誇他順便損我嗎?」他嘀笑皆非地回她一句。

「我只是實話實說。」鄒丹菱急忽然覺得他的提問有些怪。

「為什麼突然問我對你大哥的看法?」

他笑瞇眼。

「我在想,如果我哥喜歡你、你也喜歡我哥,我可以幫忙撮合。畢竟沒必要兩兄弟都非得娶個門當戶對的老婆來討我爸媽開心,雖然我爸那邊可能會反對,但是我能--」

「省省吧!」鄒丹菱再也聽不下去,直接打斷他的話。

居然想出讓她當他大嫂這種事--唉,虧他想得出來!這男人還嫌她處境不夠悲淒嗎?

「不要再說些讓人家傷腦筋的話了,你大哥好歸好,不是我的菜,我也肯定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你自己幸福就好,不要為了讓身邊的人一樣幸福就亂點鴛鴦譜。」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擺出一副頭疼模樣。

「先說好,陪你跳完一支舞,我可能真的要先回去了。你也別和朋友玩太瘋,別忘了你未來岳父、岳母都在場,不要嚇壞老人家。」

「你放心,嘉蓉爸媽也喜歡跳國標,我今天這個訂婚舞會的安排可能正合他們心意。」

說著兩人已經進入舞池,蘇亦耘使了個眼色教她往右看,果然看見他未婚妻的父母也在一旁共舞,鄒丹菱一時有些恍神,彷彿瞧見他和林嘉蓉白頭到老時也能恩愛共舞的景象。

是啊,自己是來給他祝福的,怎麼能愁眉苦臉,萬一讓他看穿怎麼辦?

事已至此,如果他能和心愛的女子幸福到老,自己失戀又算什麼?人生本來就不可能萬事順心,她從來不曾擁有過他的愛,卻擁有他最真摯的友情,本來就說好是一輩子的好朋友,不是嗎?

「亦耘,祝你和嘉蓉幸福到老。」她將手輕搭上他的肩,隨他起舞,甜美笑容裡藏著濃濃苦澀。

「謝了。」蘇亦耘攬住她的腰,隨著舞曲輕柔搖擺,唇畔始終帶著一抹溫柔笑意。

「知道嗎?從我說要訂婚到現在,你還是頭一次這麼正正經經祝福我。我原本還有點擔心,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嘉蓉哪裡不相配,所以不贊成這件婚事?」

「被你發現啦?」瞧他神色略變,鄒丹菱才又輕笑道:「騙你的!你想太多了,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舉雙手同意。倒是你,以後一定要對老婆專一,如果敢在外頭亂來,小心我頭一個跑去向嘉蓉告密!」

「呵,你放心,別說結婚之前,現在我就已經主動把身邊桃花砍光,絕對不會讓你有告密討賞的機會。」

「呵,不要把話說得太滿,要知道,你這個人只要一舌女人就自動靠過來,就像招蒼蠅的黏蠅紙一樣」

「黏蠅紙?」蘇亦耘腦中立刻浮現畫面,眉頭馬上皺起。

「我承認自己的確很有吸引力,可是不能換個好一點的形容嗎?」

「噢,那就換成擺在那兒就會自動生蛆的腐肉--」

「停!」他換成了八字眉。

「我還是當黏蠅紙好了……」

鄒丹菱不讓心事洩漏,和他邊跳著慢舞邊說笑,就和平常一樣。

此時此刻還要以平常心「演出」好朋友的角色真的不容易,但她還是辦到了。

可是要一輩子扮演這樣的解色,她能嗎?

不再愛這男人就能,問題是,她能嗎?

她笑著,心卻糾結成團。

跳完一支舞,蘇亦耘守信不再強留她待到宴會結束,鄒丹菱也婉拒他找人送自己回去,倒是聽的話來到餐桌前,沒食慾也多少再塞一些食物進胃裡再走,免得頭痛、胃痛、加上他不知情的心痛一起抖攪起來,今晚只怕她真會痛斷肝腸。

她吃著東西,不經意發現早先出去透透氣的蘇敬祺已經重回會場,卻沒重回主人席,一個人遠遠站在靠窗的角落裡,視線像穿透所有人牆,專注而執著地凝視著同一點,一瞬不移。

好奇什麼人事物能如此吸引他的注意力,鄒丹菱不由得循著他的目光尋去,意外發現遠方另一人的眸光也同樣落在蘇敬祺身上,一樣專注得像要望穿對方,久久不曾轉移。

鄒丹菱腦子瞬間糊成團。

因為與蘇敬祺對望的不是別人,正是他未來的弟妹,林嘉蓉。

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心裡冒出一堆問號,因為那眼光不簡單,就好像自己在沒人察覺的情況下注視著蘇亦耘,貪戀著多看他一分一秒也好--

「他幸福,卻有人因此不幸。」

驀地,像不小心有人按下了重複播放鍵,蘇敬祺不久前說過的話又在她腦中響起,一遍遍地來回播放,越聽越讓人毛骨悚然。

難道--

不會!一定只是我想太多。

鄒丹菱心裡不斷犯嘀咕,不想往壞處想,偏又忍不住往最糟的可能去猜。

「欸,一定是我酒喝太多了。」

她決定不看、不想,什麼都不去猜,自己的事已經夠煩、夠複雜了,再憑別人的眼光就去胡思亂想,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是啊,這是現實,不是連續劇……」

她喃喃說了一句,放下餐盤,轉身獨自離開熱鬧會場。

沒錯,因為是現實,所以感表那麼融洽的兩兄弟,不會上演愛上同一個女人這麼灑狗血的八點檔劇碼;因為不是夢,所以她愛的男人即將成為別人的丈夫,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沒有翻盤的可能。

鄒丹菱離開會場,下樓來到飯店外頭,忍不住回頭仰望高樓上依舊璀璨的明亮燈火,如同她深愛的男子,無論何時都在她眼裡散發著眩目光芒,如此令人著迷,即便此刻見不到、觸不著,依然是她心底最亮眼的那顆星。

「祝你幸福。」

她微笑輕語,真心地,隱忍一夜的淚水悄悄順著雙腮滑落。

怎麼收拾好一顆愛人的心,做好身為知己的角色,先等她今晚狠狠痛過、哭過之後,再給她時間去努力學習吧!

俗話說,失戀時最佳療傷止痛的良方,就是時間與工作。

鄒丹菱不知道得花費多少時間才能讓自己想起蘇亦耘時不會心痛,倒是頭一回慶幸自己跟了個工作狂上司,行程每天排滿滿,忙得讓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想像蘇亦耘和未婚妻卿卿我我的恩愛畫面,原以為自己會從此失眠,卻是累得回家就像狗一樣往床上一趴,三秒入睡。

或者該說,她也有些故意投入更多精力在工作中,藉此移轉對蘇亦耘婚事的注意力。

因為如她所料,訂婚後蘇、林兩家長輩很快便接著淡妥婚期,兩個多月後便是蘇亦耘正式升格為人夫的大日子。

目前她正想盡辦法推辭當伴娘的「酷刑」,至於婚禮,除非那天她臨時重病或蒙主寵召,否則應該是怎樣都逃不了出席的命運。

雖然她的確是出自真心希望蘇亦耘能得到幸福,但不代表她偉大到想去觀禮、親自獻上祝福。或許是因為實在太不想參加婚禮,所以她連作夢都夢見自己當天高燒不退,「含笑」在家安心養病的畫面。

「鄒秘書,下個月赴法國和義大利食品廠觀摩的行程連絡好了沒?」

譚景閎走出董事長室大門,邊問邊朝她辦公桌走來,將一疊批示好的文件擺在她桌上。

她起身回覆。

「法國廠商已經連絡好,目前正在等待義大利那間冰淇淋廠回覆,他們董事長出國,要等到下週二才能確定讓我們進廠參觀的日期,不過我行程已經大致安排好。」

「記得把行程安排得緊湊點,停留時間不要超過七天,要趕得上回來參加新竹分店開幕。」他說著伸手指了指剛剛放在她桌面右上方的那疊文件。

「再追加一間I&C公司,相關資料與名片擺在最上面那個文件夾裡,他們也算得上是製作甜點的老店,口碑向來不錯,不過要改以採購名義過去,他們對於同業參訪不是很歡迎。」

「是。」她點頭,立刻抽出文件夾,拿筆記下。

「預計出發時間?」譚景閎拿出手機,打算輸入行事歷。

「下個月二十八號。」

「二十八?」他忽然抬頭看她一眼,像在考慮什麼,隨即又低頭輸入手機。

「改為二十七號。」

二十七--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

鄒丹菱心頭一震,暗自在心中喊了聲,想不到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忘了還有「假公濟私」這招!

下個月二十七日剛好就是蘇亦耘結婚的日子,安排在當天和老闆一起出國,不就能順理成章避開參加婚禮的折磨?

「不過二十七號好像是「速達物流」董事長娶媳婦的日子,我們是不是也有收到喜帖?」

「有。」聽見他這麼問,鄒丹菱原本有些舒展的眉宇又微微蹙攏。

「董事長要參加婚宴?」

「沒興趣。準備一萬二的紅包,派吳經理代表公司參加。」

「那出發的日期?」她重燃希望。

「維持二十七。」他抬頭看她一眼。

「你和新郎官是朋友,不去參加有沒有問題?」

「我?」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鄒丹菱微愣,繼而乾笑搖頭。

「沒有,當然是公事為重。」

「鬆口氣了?」

「嗯。」

「嗯」字說完,鄒丹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其中有異,詫異地瞪大眼,感覺像突然被人掐住小辮子,緊張得口乾舌燥。

莫非他看出了什麼?

不可能,兩人可不是什麼朋友關係,她確定自己從來不曾跟董事長透露過半點心事。

雖然董事長見過蘇亦耘來接她下班,甚至巧合遇見自己和蘇亦耘一起用餐,她和蘇亦耘的朋友關係從所皆知,因為公事不能參加朋友婚禮,一般來說應該是她會不會覺得遺憾,怎麼會問--

「鬆口氣了?」

鄒丹菱揪著胸口,越細想越不安,連頭皮都開始發麻。

等等,該不會是在她難得有空的幾回午休趴睡時,把心事化為夢話說出口,該死地恰巧被他聽見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鄒丹菱臉都黑了。

「呃,董事長,您剛剛--」

「我臨時和人有約,要出去一趟,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譚景閎沒打算等她同意,只是知會她一聲,話一說完轉身便離開辦公室。

「是。」

鄒丹菱對著開了又關的門板說話,滿臉無奈。

等他回來時機已經不對,自己哪裡好再重提這件事?

可越想,越覺得那句話中的弦外之音太明顯。

她咬著指甲開始回溯從董事長來到桌邊到離開前的一切言行,越想越覺得他要不是有意試探,就是存心為她解圍。

解什麼圍?

當然是給個好藉口讓她不必參加婚禮。

為什麼他會知道她不想參加婚禮?莫非他真的知道她暗戀蘇亦耘?!

「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了鄒丹菱一大跳,此時此刻半點聲響對她而言都像是驚心雷,震得心虛的她更加倉皇不安。

「喂?喜富--」

「丹菱……」

「亦耘?發生什麼事了?」

心上人的聲音她立刻就聽出來了,但是兩人認識以來,她還是頭一次聽見蘇亦耘如此沮喪的音調,即使他什麼都沒說,她也聽得出他此刻的情緒有多低落。

「……」電話那端在冗長沉默之後傳來一聲長歎。

「唉,嘉蓉她懷孕了。」

鄒丹菱一怔,隨即有一股拿電話砸人的衝動!

聽他聲音有氣無力,和平日輕快從容的愉悅聲調判若兩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好的壞事,結果居然是打來向她「報喜」?這種整人遊戲她可一點都笑不出來。

「恭喜你要當爸了。」口不由心,她心痛和心酸。

「呵,是該恭喜沒錯。」電話那端傳來的笑聲有些冷。

「不不過你不是該恭喜我當爸,而是當叔叔才對。」

「叔叔?」鄒丹菱聽得一頭霧水。

「才下午你就喝醉酒了嗎?你未婚妻懷孕,你怎麼會是叔--」

叔叔?!

倏地,鄒丹菱像被雷劈中,當場啞口無言。

難道孩子是他大哥蘇敬祺的?!

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這麼荒唐的事怎麼可能--

「呵,可笑吧?我的未婚妻居然懷了我大哥的孩子!」像是聽見了她心裡的驚訝詢問,蘇亦耘自己說出解答。

「和連續劇一樣灑狗血的情節居然會在我身上發生,是不是很好笑?你想笑就笑出來,我保證不會怪你,真的。」

鄒丹菱心疼他都來不及了,哪裡還笑得出來。

他是氣極、心痛極了,卻又無法去報復傷害他的人,一時震驚過度不知該如何是好,才會不怒反笑,這麼嚴重的大事比自己失戀更令人無法接受,她很能感同身受,對他只有滿滿的不捨,怎麼可能存有半點幸災樂禍的心情。

「亦耘,你冷靜下來,別這樣。」她試圖安撫他。

「你從哪裡聽來的消息?有沒有可能搞錯--」

「呵,我也希望只是搞錯。」蘇亦耘笑得淒然。

「可惜我不是聽見別人的謠傳,而是嘉蓉自己親口向我坦白。」

「她明明那麼文靜乖巧,怎麼會……」既然是主角親口說,可信度就高了。

「是啊,怎麼會?」蘇亦耘語氣輕飄,像在附和她,又像純粹自言自語。

「呵,她還跟我扯什麼因為宗教信仰,無法接受婚前發生親密關係,結果居然全是騙人的假話。事實是她和我哥本來就是一對戀人,因為一場誤會鬧翻,又剛好碰上長輩拐我們兩個相親,她一時氣憤,想氣我哥才答應跟我交往,卻沒想到我會直接跑去她家提親。」

「你提親,她也可以不答應,為什麼都訂婚決定婚期了才告訴你這些?」

鄒丹菱氣得槌桌,說來義憤填膺,林嘉蓉在她心目中氣質高雅又乖巧的公主形象,瞬間轉為最無良、惡毒的壞女人!

「她說和我訂婚原本只是賭氣,以為我哥一定會向她道歉、求她回頭,最遲也會在訂婚宴上上演當眾示愛阻止儀式進行的戲碼,沒想到我哥居然會決定退讓,事情才會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很抱歉。」

「她抱歉?」鄒丹菱真想替他好好痛罵那女人一頓。

「捅人家兩刀再說認錯人了很抱歉,這樣就可以當作沒事嗎?蘇大哥也真是的,你們兄弟感情再好,也沒有讓情人這種事,他實在太糊塗了!」

「呵,是啊,糊塗!糊塗到不只女人,連他未出世的孩子都要讓給我,到時候孩子到底要喊我爸爸還是叔叔?要喊他大伯還是爹地?到底是大哥讓我戴了綠帽,還是我讓大哥戴上綠帽?哈哈哈,原來我對女人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只看錯一次就差點萬劫不復……」

鄒丹菱聽出有些不對勁。

「你喝酒了?」

「酒?嗯,正在喝。」他打了個嗝。

「你不知道,這個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不晚,要找個能盡情喝酒的地方真的很不容易--」

「你在哪裡?一個人嗎?」她好擔心,現在這種情況哪能放他一個人。

「嗯,一個人。至於這裡是哪裡……你等一下,我問問。」

電話那端突然停頓下來,鄒丹菱聽見他似乎正在詢問別人,還聽見十分熟悉的一種聲音--

「叮咚。」

「OK。」數秒後,話筒裡再度傳來超商店門開關的鈴聲,和蘇亦耘喝茫了的回答。

「我在OK,很OK。」

「好,你OK就好。你剛剛買了酒有結帳吧?回到你結帳的地方,把手機交給店員,我有事要問他。」

幸好蘇亦耘喝得還不算太醉,也真聽話照做,把手機遞給超高店員接聽,對方也很客氣地告訴她所在位置,答應會在她到之前幫忙看住人,她立刻填了張假單,提早下班去找人。

她還真服了蘇亦耘,居然把超商當成了居酒屋?

唉,只能求老天保佑,剛剛他說的那些醉話千萬別被有心人士錄影上傳YouTube,否則只怕會引起軒然大波。

不,婚約勢必得解除,林嘉蓉肚裡的孩子也需要生父給個交代,這件事無論怎麼想都沒有悄悄私下解決的辦法,終歸是會鬧得人盡皆知,加諸在蘇亦耘身上的冷潮熱諷肯定免不了。

光想像事件完全爆發後他所需要承受的一切,她已經開始為他心疼不已。

唉,為什麼他結不成婚,她一樣快樂不起來,反而更加擔心他呢?

鄒丹菱踏入電梯,按下一樓鍵,看著鏡面門板上倒映出自己愁眉深鎖的容顏,不由得抿唇苦笑。

對於蘇亦耘,無論愛與不愛,他都已經在她心裡生了根、盤了節,只怕是一生都割捨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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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40:48
第六章

位於市區知名豪宅區的蘇家明明正在籌備婚禮,每個人的臉上卻都不顯絲毫喜色,滿屋子像是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的低氣壓之中。

以往只要蘇亦耘在家,無論發生什麼事、氣氛再差,也總有他逗得大家笑聲不斷,現在連他都笑不出來,整個氣氛凝結,完全無解。

未婚妻將成為自己大嫂,任憑他平日再隨興、淡然,也無法說釋懷就釋懷。

不是沒有忿恨、氣惱,只是看見林嘉蓉為了求他原諒,在自己面前跪下,哭得肝腸寸斷,他除了放手,還能怎樣?

更何況她已經有懷有身孕,就算大人有錯也錯不及無辜的孩子,所以他不只不能怎樣,還得幫她一把,否則光以她玩弄自己感情,搞出兄弟兩人同爭一女的戲碼,就算懷了孩子也休想輕易取得雙親認同,順利踏進蘇家大門。

所以他主動提出解除婚約,幫「未來大嫂」把玩弄自己的過錯扛上身,對外話話一切全是自己出的主意,目的就為了刺激性格內斂的大哥意識到再不行動會失去真愛,趕緊和林嘉蓉破鏡重圓。反正自己玩世不羈的形象已經深植人心,做出這種驚世之舉反倒像是他會做的「正常」事,連向來疼他的父母都以為一切真是他出的餿主意,氣得不想跟他說話。

謊言瞞過了父母、瞞過了外人,卻瞞不過深知他的友人和同為當事人的大哥,不想待在家裡和大哥碰面尷尬,更不想見到朋友同情他的眼光,蘇亦耘只能夜夜獨自在外買酒尋歡、麻醉自己。

只不過,越接近大哥婚期,他就越煩躁,一想到還得以家屬身份笑呵呵地觀禮,就恨不得將一切說破,理直氣壯拒絕出席。

可惜只能空想,他終歸是無法殘忍破壞別人的美好姻緣。

何況大哥已不止一次向他道歉,那份歉意有多深,他感覺得出來。原來是想退讓成全,結果反倒傷害他更深,最後還得由他這個「受害者」出面彌平一切,讓大哥這個新郎官明明是結婚、生子,雙喜臨門,卻因為對他的歉疚始終無法釋懷,不只笑不出來,還時常愁眉深鎖,即便是這場三角戀裡的大贏家,日子卻和他一樣不好過。

這樣下去,要怎麼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

要喊原本將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一聲「大嫂」,裝作若無其事地全家人一起生活,現在的他又真的可以辦到?

想到這兒,他煩躁地仰頭飲盡懷中酒,向吧檯調酒師比出再來一杯的手勢,很快地,盛滿琥珀色液體的方杯便擺在他面前。他端起杯,當開水般咕嚕幾口又喝得精光,手一舉,調酒師馬上解意地又送來一杯。

「一個人喝酒不悶嗎?」

一名身穿平口黑色洋裝的長髮女子,坐上他身旁空著的高腳椅,同時還不忘以嫵媚姿勢撩撥一下波浪捲發,蹺起腿讓裙擺開衩處瞬間再提高一大段,誘惑之間明顯可見。

「悶。」蘇亦耘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有沒有時間陪我喝一杯?」

「呵,時間我多得是,別說陪你喝一杯,陪你一夜都行。」女子嬌笑允諾,大方以雙關語暗示。

「好,乾脆。」他舉杯示敬,繼而轉向調酒師說:「這位小姐今晚的酒錢全記在我帳下。」

蘇亦耘已經半醉,這幾夜只要有人願意作伴,他幾乎是來者不拒,完全放棄自己的原則。

「不好意思,他剛剛那句話作廢。」

夾帶三分氣惱的冷冷話語緊隨著蘇亦耘剛落下的尾音響起,他皺眉循聲望去,瞧見一名女子氣急敗壞地站在一旁瞪視著自己,他反倒揚眉笑起。

「呵,又被你找到了。」

聽他笑得開懷,還舉杯相迎,鄒丹菱真是又氣又心疼。

明明被傷得那麼深,還一個人跳出來將林嘉蓉犯的錯攬下,成全對方和他大哥,滿腔怒氣無處發,有多委屈、多不甘,鄒丹菱感同身受,更清楚不讓他找個管道發洩一下,他真的會憋到爆炸。

所以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借酒澆愁、夜夜笙歌,直到上週末接到他打來的電話,到汽車旅館「贖回」被陌生女子洗劫一空的他,想到他再倒霉一點說不定會被下過量迷藥而死,她再也無法縱容、放任不管,只好每晚擔起他的「保母」工作,在別人「撿屍」之前先一步將人拎走。

「虧你還笑得出來。」她不悅地拿走他手上的酒杯。

「還給我……」他醉醺醺地伸出手。

「我還沒喝夠……」

「沒喝夠跟我回去再喝。」幾次經驗告訴她,勸這男人不能喝沒用,得用拐的才能帶他走。

「你騙人!你一次也不肯陪我喝,我不跟你走!」他學乖了,一把搶回酒杯,轉頭又和剛剛那名女子敲杯共飲。

「你--」

「你沒聽見他叫你走嗎?」鄒丹菱手才伸過去想再度搶下酒杯,黑衣女子倒先一手揮開她。

「識趣一點離開,不要打擾我們的興致。」

「我們?」鄒丹菱冷笑一聲。

「呵,請問你是他的誰?」

「要你管!」

「我是他老婆,你說我能不能管?」鄒丹菱拿出手來晃兩晃。「還是要我找警察來告你妨害家庭,才可以帶走我老公?」

「呿,倒霉!」黑衣女子信了她的話,當場認栽走人。

「蘇亦耘,你要走不走?」鄒丹菱接著對付眼前醉鬼。「還是要我通知你大哥過來看你爛醉如泥的模樣?」

「你才不會。」蘇亦耘醉眸斜睞、唇角微勾,一副十足把握的表情。

「不,我會。」每晚要從不同女人手中搶回他,她也受夠了!「他老婆闖的禍他也有份,憑什麼只讓我看著你自甘墮落,為你心痛難過,讓他每晚在家安心入睡?要慘大家一起慘,我現在就把他叫出來,你們兄弟乾脆講開大打一架,好過大家各自悶在心裡頭難過!」

她不是說說而已,當真撥起號碼,剛要按下通話,蘇亦耘卻突然伸出雙手將她環腰抱住,讓她瞬間怔愣當場。

「好溫暖……」蘇亦耘將臉埋進她平坦小腹,似醉似真的說:「丹菱,對不起,我讓你擔心了。可是我真的很痛苦,不喝到醉根本無法入睡,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

聞言,鄒丹菱忍不住輕聲歎息,收起手機,憐惜地伸手輕撫他的頭。

她當然知道他有多痛。

倒數著喜歡的人和別人步入禮堂的時間,這種痛到他解除婚約前都還在日夜折磨著她,害她不禁想過幾次會不會是自己希望他別結婚的「怨念」成真,才會害他淪落到如此?莫名其妙被一股罪惡感纏住不放。

「夠了,別再繼續糟蹋自己身,每晚醉得不省人事,每天在陌生地方醒來,不覺得很可怕?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你,為什麼要這樣自我放棄?亦耘,跟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蘇亦耘凝視著她許久,像在慎重考慮她的遊說。

「我不想這麼早回家,不然去你家續攤,醉倒在你家總可以吧?」

「好,就去我家。走吧!」

鄒丹菱立刻點頭敷衍,只要在他還有行走能力前願意跟她離開就好,扛著醉得不省人事的他走去等計程車可是種酷刑。

至於去她家續攤--

呵,她家裡一瓶啤酒都找不到,他想喝只能喝白開水了。

結果,鄒丹菱完全低估了「酒鬼」未醉前的思考力和行動力。

蘇亦耘居然先一步想到她在家滴酒不沾,半途讓計程車司機將車停在超商前,十分自覺地跑去買酒當「伴手禮」,拎回她家。

望著桌上一整打的瓶裝啤酒,再看看當真在她家「續攤」暢飲的蘇亦耘,她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今晚他醉倒在這兒,總比自己還得從街上扛他回家好。

「你說了要陪我喝,怎麼一直拿著酒發呆?」

蘇亦耘發現她沒在喝,立刻從和室桌對面移到她身邊,直接握住她拿著酒瓶的左手,不斷湊近她嘴邊勸酒。

「好,我喝,你坐回去。」

她紅著臉,因為不只手被他握著,肩還被他摟著,明明在自己家,感覺卻像來到牛郎店,還找了個紅牌坐台陪酒,渾身不自在。

「為什麼偏偏是我哥……」她說她的,蘇亦耘根本沒在聽,跟著頭靠在她肩上,順便再幹了一整瓶啤酒。

「再來一瓶!」

瞧他朝半空搖晃酒瓶,對著空氣喊人遞酒,鄒丹菱確定他已經喝茫了,恐怕連身旁的人是誰都分不清,最慘的是自己還因為這樣已經被他逼著喝光了兩瓶啤酒。

「別再來一瓶了,去睡了好不好?」鄒丹菱扶他坐正,將他手中的空酒瓶拿下放好,免得他摔破。

「不好。」

他完全沒得商量,手一伸又從桌上拿了一瓶,光用牙齒就輕鬆咬開瓶蓋,看得鄒丹菱瞠目結舌,好奇他牙齒是不是純鋼打造?

「干了!」

蘇亦耘和她瓶碰瓶,鄒丹菱原本想耍賴,想不到他醉歸醉,可沒那麼好朦騙,一雙眼緊緊盯著她,像是沒見她自己幹了就要硬來,她只好硬著頭皮,把酒當水咕嚕飲盡。

「喏,我干了。」她把酒瓶倒放,證明自己沒騙他。

「我已經守信用陪你喝酒,你是不是也該守信用準備睡覺?」

「嗯。」鄒丹菱正欣慰自己酒沒白灌,馬上聽見他接著說:「酒喝光就睡。」

「喝光?」她數了一下,還有五瓶呢!「不可以,喝那麼多傷身體--」

她話還沒說完,一瓶酒已經開好遞到她面前。

「再來一瓶,祝我大哥和大嫂百年好合,永浴愛河!」

光聽,鄒丹菱心裡就難過,都醉成這樣了,他還是無法口出惡言,把心中的不滿宣洩而出,難怪借酒澆愁愁更愁。

「祝福什麼?他們是要百年好合還是百年不合都是他們的事,與你無關。」

他說不出口,她就幫他說。

「我知道你心裡有多痛,這種情況下要你參加婚禮不如砍了你!你不想參加,我幫你,當天我叫人打電話給你,說我失戀要跳樓,人命關天,你就有好藉口可以離開,這個主意好不好?」

她想了好久,說車禍、重病送醫,這種都不一定需要他立刻到場,失戀跳樓的理由雖然很爛,卻是最緊急的狀況,只不過從此以後她肯定會被他爸媽列為最爛損友,本來就沒希望的單戀可以直接宣佈永生無望了。

「呵呵,失戀跳樓?」他苦笑兩聲。

「主意不錯,我來跳好了。」

「不可以!」鄒丹菱大驚失色,她可不是要讓他聯想到那裡去。

「蘇亦耘,你敢做傻事我不會放過你!」

「人都死了,你不放過還能怎樣?」

「我……」

她急了,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到任何能威脅他的事,著急著瞬間淚水盈眶。

「別哭,只是開玩笑,我蘇亦耘才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尋死尋活的沒用傢伙!」

「真的?」她還是擔心。

「你保證?」

「我保證!」他拍拍胸脯,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豪氣。

雖然他掛保證,鄒丹菱還是無法全然放心,打定主意明天要約蘇敬祺出來好好談談,畢竟兩兄弟一個因為內疚、一個因為尷尬,雙雙減少在家碰面的機會,始終不曾坐下來好好把話說開,長此以往心結只會越打越緊,永遠沒有解開的一天。

「所以你乖,不要哭喔……」

蘇亦耘輕柔地抱住她、哄著她,也不知道是酒意還是害臊,鄒丹菱渾身發熱,心都快蹦出胸口,卻又捨不得他這難得的溫柔擁抱。

「不要哭了,我放手,我讓你和我大哥在一起,我退出就是了,我退出……」

傾聽著他在自己耳畔低喃,鄒丹菱知道他真醉了,醉得把自己當成了林嘉蓉,嘴裡不斷嚷著會放手,雙手卻將她越摟越緊,像怕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一樣。

她好羨慕林嘉蓉……

蘇家優秀的兩兄弟全為林嘉蓉傾倒、任其挑選,犯了錯、傷了人家的心,仍舊能按原來的心願得到想要的幸福,和最愛的男人共結連理。她從頭到尾專一地愛著蘇亦耘,卻像有口難言的人魚公主,只能默默地注視著對方、任憑他愛上別人也不能吐露半點愛慕,只因為一說出口就必須化為泡沫,永遠消失在他面前……

不公平、真不公平!

但能怨誰呢?愛情本來就沒有你愛他、他也一定得愛你的公平定律,明知不該愛而愛是她自己選的糊塗路,沒有人必須為她受的折磨負責,只因為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

所以她不為自己心疼,卻為他痛徹心腑。

因為看他痛,她心裡更痛,想他那麼難得終於遇上想愛的女子,偏偏只是人家棋局裡的廢子一枚。訂婚宴上他得意、幸福的笑靨仍歷歷在目,如今卻成了悲劇裡只能獨自飲痛療傷的男主角,讓她好捨不得,好想付出一切只為換得他曾經的意氣風發--

可惜,他想要的不是她……

如果不是喝醉了、將她當成了林嘉蓉,這樣的深情擁抱她一輩子也得不到,因為她只是朋友,並非他心中無可取代的愛人。

淚,無法止住。

他的擁抱太溫暖,將她封存心中愛意的千年寒冰層層融化,愛火瞬間燎原,焚燒得她五臟六腑皆劇痛。

「對不起,先放開我好嗎?」她哽咽著,不得不求饒。

「你看清楚,我不是--」

「不是說了我會放手,為什麼你還在哭?難道你不希望我放手?」蘇亦耘根本聽不進她的話,自顧自地詮釋心中所想。

「你其實是想和我在一起的,對嗎?」

「我不是林嘉蓉,你喝醉了。」

鄒丹菱搖著頭,想掙脫,也不知道是他力氣太大還是自己不勝酒力,結果仍舊被他禁錮在雙臂之中,徒勞無功。

「明明是……」他打了個酒嗝,然後邊說邊親吻她。

「嘉蓉的眼睛、嘉蓉的鼻子、嘉蓉的嘴--」

「我真的--」

鄒丹菱想說的「不是」和蘇亦耘沒說的「巴」字,同時間被彼此雙唇吞沒。

不再如落在她額際與鼻尖那晴蜓點水般的輕吻,一對上了,蘇亦耘猶如沙漠中飢渴許久的旅人見到甜美湧泉,急切汲取所有,再也不肯輕放。

事出突然,鄒丹菱被殺得措手不及,等她回神,人早已被他壓覆在拼木地板上,全然落入他掌控之中。

他的需索熱切如火,綿長深密的熱吻彷彿想勾人魂魄,瞬間便點燃她身體裡最原始的慾望。

他太熟悉女人的身體,每個吻全落在最敏感的地帶,每個愛撫都落在最令銷魂的禁地,鄒丹菱還來不及反抗,身體便已臣服在他的誘惑之下,不斷吶喊著要他,不肯讓她說出半個「不」字。

「不」?不,她一點也不想阻止他求歡。

理智告訴她該喊停,但她知道,這或許是她今生僅有的機會,能被深愛的男人纏綿吻著、緊緊擁著,像有多渴望自己一樣,急切地、熱情地佔有,感受和他合而為一這既痛苦、又幸福的瞬間。

明天會如何?

這個問題,現在的她根本無法去想。

她的眼裡、心裡全只有此刻貪戀地在自己身上索求溫暖男人,她早已滿溢、無從宣洩的愛意終於找到出口,能被他如此狂烈地佔有,何嘗不是她渴望多時的美夢?

縱使,他凝視著她的眼神早已渙散、親吻著她時喊的是別人的名字,她也無怨無尤。

這是她的選擇,她選擇成為蘇亦耘的知己,選擇偷偷苦戀著他,也選擇了讓他成為自己初夜的對象,只因為他早已是自己永生難忘的愛人……

「我愛你……」

在蘇亦耘翻身醉睡之前,在她耳畔輕輕說了一聲。

「我愛你。」

鄒丹菱坐起身,望著他酣足睡顏,愛戀地輕喃一句,不捨地彎身在他唇瓣再偷一吻。

直到這一刻她才深切明白,原來自己比想像中更愛他,愛到寧願冒著化為泡沫的風險,也想和他成為一夜夫妻。

原以為自己是理智型的女人,才有辦法壓抑住感情,扮演好朋友的角色,原來為愛瘋狂才是她本性,不是她壓抑得好,而是蘇亦耘從來沒想過誘惑她,一旦他出手,自己只有棄械投降的分,什麼都顧不了。

「我要的不多,做回朋友就好,至少在你最難過的現在別叫我離開,好嗎?」

沉睡中的男人沒有回應,鄒丹菱心中卻早有決定。

無論如何,她一定不能在蘇亦耘最傷痛的此刻,讓他還得面對究竟該對不愛的她負責,還是割捨兩人友情、從此陌路的因擾。

她會讓一切回到正軌,不會聽從他的爛原則從此不相連絡,更不會成為他必須基於道義勉強迎娶的妻子,他只當她是朋友,那就只是朋友,不必有任何改變。

得不到幸福的人只有她一個就夠,不用他來相信。

「我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更值得你愛的女人,和她一起得到幸福,真的。」

她衷心低語,任淚悄悄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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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41:11
第七章

和往常一樣,蘇亦耘在頭痛中醒來,眼睛一時畏光又酸澀,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這個世界。

不過他倒是能清楚察覺被單下的自己一絲不掛,歡愛過的記憶雖然不存在於腦子裡,身體的感覺倒是還殘存著,看來昨晚他又醉得不省人事,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女人過了一夜,這裡要不是汽車旅館,就是那女人的家吧?

呵,居然一而再地學人家玩起一夜情?蘇亦耘,看來你真的是完全墮落了……

他伸出右臂遮住雙眼,從心底冷笑自嘲。

想用酒麻痺自己,藉由別的女人的擁抱獲得溫暖,結果他的心仍舊隱隱作痛,一次比一次來得更加空虛。

難道他這輩子都要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下去?

「夠了,別再繼續糟蹋自己身體,每晚醉得不省人事,每天在陌生地方醒來,不覺得很可怕?做錯事的人又不是你,為什麼要這樣自我放棄?亦耘,跟我離開這裡,好不好?」

他忽然想起來,昨晚丹菱似乎有找到他,勸自己和她離開酒店,印象中,自己明明有跟著她離開--

蘇亦耘倏地放下右臂,驚愕地彈身坐起,瞠目面對眼前一切。

右側白牆上的企鵝造型大鐘,是他陪丹菱逛街時買的;靠牆的紅色按摩坐墊,則是他去年送的聖誕禮物;牆角插著乾燥花的半人高大陶瓶,是自己和一群朋友去鶯歌玩,臨時起意辛苦為她親自扛回的禮物。

木地板是兩個多月前兩人一起拼的,因為他說喜歡踏在實木上的感覺,丹菱也想要既能做客廳又能當臥室的無隔間寬敞空間,不能在別人的房子大興土木,所以兩個人自己買來材料DIY拼裝,完工後還請來一群朋友開火鍋派對,將不到七坪的空間塞滿滿,當時的笑鬧聲彷彿還迴盪在這個空間裡……

「完了!」

他喃喃念著,心糾結成團。

不必向好友求證,也不必察看「案發現場」事跡,昨晚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他心裡有數。

他和丹菱上床了!

「蘇亦耘,你真是渾蛋!」

他用掌心不斷拍打著自己眉心,試著努力回憶一切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可是無論他如何絞盡腦汁,記憶就是中止在他踏進這道門、灌進幾瓶酒之後,其餘的什麼也記不得。

不對,現在重點不在於事情如何發生、他記得多少?而是丹菱人呢?

「丹菱?」

他一眼就瞧見顯然是丹菱幫他收拾、折疊好的衣物,邊喊邊起身穿上。

「丹菱?」

他敲敲廁所門,沒有回應,打開看果然也空無一人,再轉去只有兩坪大的小廚房,依然沒有半個人影。

「人呢?」

今天是週末,不用上班,昨晚發生那種事,像她這樣的好女孩就算哭哭啼啼地等著他清醒,也該含冤帶怨靜默地等著他給個交代,怎麼會一早就跑得不見蹤影?

「她不會想不開吧?!」

想到這個可能,蘇亦耘背脊立刻竄起一股寒意,管不了自己掛著眼屎,髮絲凌亂的狼狽模樣,立刻要出門尋人。

不過他手還沒碰到門把,門已先一步被人由外打開,門外人似乎也沒預料到會如此近距離的目光接觸,和他一樣瞬間愣住。

「早。」

鄒丹菱先回神,淡笑和他打聲招呼,隨即脫鞋進門。

蘇亦耘想張口回應,嘴巴卻像被人用針線縫了一樣,吐不出半個字。

應該說,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說些什麼?

和朋友上床這種事,在他生命裡從來沒有發生過,換作是其他也就算了,再尷尬大不了不做朋友,從此疏遠就是了,偏偏眼前這個卻是他最珍惜的紅粉知己,就連遇上情人變大嫂這件事,從頭到尾給他最大鼓勵,比家人更瞭解他、支持、愛護他的,也就只有她了。

他不希望失去這個朋友,更不願主動疏離,可是比起這,還有另一件更令他不得不擔心的事。

倘若她要他負起責任,和她結婚呢?

昨晚是一場失誤,他喜歡她,但純粹是朋友之間的那種喜愛,他可以基於道義給她婚姻,但愛情,他沒把握,日子久了會不會埋怨她綁住自己,甚至連喜歡都不再喜歡,讓彼此痛苦?老實說,他更沒把握。

唉,酒能誤事,果然沒錯!他怎麼會放縱自己犯下這樣的小錯?

「蘇亦耘,你再不過來吃早餐,繼續待在門邊盯著我看,小心我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鄒丹菱像是背後長了眼,一邊走到桌邊放下手上拎的早餐,一邊大聲警告身後男子。

「我沒有亂看。」他終於拾回語言能力,心虛地踏著沉重腳步來到桌旁。

「昨晚……欸,我對不起你,真的很對不起!」

「知道對不起我,還算你有良心。」鄒丹菱跟著歎了口氣。

「不過一切到此為止,待會兒出了這道門,誰都不准再提起昨晚的事,就當一切從來沒發生,我們還是朋友。」

「你還願意和我做朋友?」

蘇亦耘十分詫異,他所認識的鄒丹菱可不是對男女之事如此灑脫的新女性,何況他剛剛早從現場跡證發現,昨晚應該是她的初夜沒錯,她不慌不亂的鎮定表現實在有違常理。

「丹菱,你不必為了讓我好過勉強自己那麼說。」想到這個可能,他心裡歉意更深。

「我知道你不是個隨便的女人,昨晚肯定是我強迫你,如果你希望,無論家人如何反對,我都願意負起責任娶你。」

「娶我?千萬不要!」

鄒丹菱忙搖手,皺眉露出敬謝不敏的表情。

「你不愛我、我不愛你,結婚不過是讓世上多對怨偶,你放心,為了避免奉子成婚的慘事發生,剛剛我已經在藥房買了事後避孕丸吞下,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別記住昨晚的事,拜託維持平常心就好。」

「昨晚我喝多了,什麼也記不得……」他摸著腦袋,真的毫無印象。

「你真的不介意我對你做了那樣的事,願意輕易原諒我,什麼責任都不要我負?」

「怎麼可能不介意?我早上醒來嚇呆了,不曉得哭了多久才稍稍冷靜一點,下回你再敢碰我,小心我閹了你!」

她不是說說而已,還毫不客氣地出拳往他胸口槌下。

「只不過後來我想了又想,會發生這種事也不能全怪你,因為心情不好,昨晚我跟著你喝多了,事情怎麼發生的,我和你一樣沒有半點記憶,到底是你強迫我,還是我把你當成了別人,所以沒有反抗?事實已經無從查考,怪誰都不是,又不想因為這樣失去你這個好朋友,只好認了。」

「抱歉,我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次。」

看她神太自若,像是真的在他醒來之前已經自行想通,和他一樣不想因為一夜失誤無愛而婚,蘇亦耘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把我當成別人是什麼意思?」他可沒漏聽了這個重點。

「你有喜歡的對象?我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暗戀而已,沒什麼好說的。」

「暗戀?是誰?」他腦子裡突然蹦出一個身影,臉色頓時大變。

「不會真的是我大哥吧?!」

他覺得很有可能,畢竟他和大哥是親兄弟,模樣多少有些神似,醉酒誤認的可能性比旁人多得多。

「你想到哪裡去了?不是。」

「不要敷衍我!」蘇亦耘將她扳向自己,盯著她雙眸追問。

「你身邊的同事和男性友人哪個我不認識?配得上你的也就只有我們兄弟倆,你別那麼傻,偏偏看中我哥--」

「譚景閎。」鄒丹菱打斷他的話。

「什麼?」他皺眉,不懂她幹嘛突然提起她上司。

「我說,我暗戀的人是譚景閎,不是你哥。」

鄒丹菱邊說邊在心中懺悔,她是逼不得已才借用一下老闆的大名,千千萬萬別傳進他耳裡,不然她一定會被那男人的殺人視線千刀萬剮,死得很難看。

「譚景閎?」蘇亦耘想都沒想到他。

「你不是老說他是工作狂、操不死的機器人,生平唯一的興趣就是賺錢數鈔票,還說他的性幻想對像肯定不是人,而是鋪滿整床的大鈔?」

「呵,我說過這種話嗎?」她乾笑,肯定是加班加到抓狂時的胡言亂語,沒想到他倒記得真清楚。

「因為他老是看錢不看我,所以我才會嘔氣那麼說。」

「你還說過沒見過他和女人交往,搞不好是同性戀。」所以他根本沒將譚景閎列為可能人選。

「我胡扯的,其實我一直覺得他上進又肯拼,白手起家的男人我更加佩服,何況摸著良心說,他長得真的很帥,絕對不比你差,又向來潔身自愛,連女人自動撲過來他都會自己閃開,除了冷了一點、酷了一點、愛賺錢一點,真的沒有其他缺點,身為他秘書的我對這些再清楚不過。」

「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他狐疑地打量她。「你真的沒騙我?」

「就像你說的,我身邊除了你們兩兄弟和他,還有什麼人是我看得上的?你也知道,要不是眼光高,我會到現在還沒有男友?」

「這倒是真的。」他想想也是。

「那你知道他小時候曾經遭遇過什麼事嗎?」

「什麼事?」

「他曾經被自己的親生母親綁架勒贖,差點死於非命,所以他對女人的戒心特別重。」

因為兩家早年有些交情,上一輩偶爾還有些聯絡,所以他還記得這個早已被眾人遺忘的陳年舊事。

「其實當初在法國剛認訓,我就決定交你這個朋友,另一個原因就是你有辦法擔任譚景閎的秘書,這表示他早已經將你的身家調查得清清楚楚,保證清清白白,甚至還用你未察覺的方法試探過你幾回,證明你值得信賴,才讓你熬過試用期,成為他的秘書,疑心那麼重的他都能信任你,我當然更不必擔心你來歷不明。」

「原來你心機那麼重!」這件事他從來沒提過。

「是你太單純、太容易信任別人。」他感慨道:「原來你暗戀他?唉,你選了一個很麻煩的對象,我會想想有沒有辦法可以幫你。」

「千萬不要!」鄒丹菱連忙婉拒。

「要自然而然在一起才是上天注定,外力強迫就沒有那份命中注定的感覺了,我還年輕,我也還在拼事業,多得是時間慢慢來,你管好你自己就好,拜託別再天天買醉,你傷身、我傷心,還一起做下糊塗事,人家好好的籌備婚禮,我們兩個在這裡唉聲歎氣算什麼?交到你這個朋友真是我三生不幸!」

「呵,知道了,別那麼嫌棄我,我保證今天開始不會再酗酒,給你惹麻煩了。」他抹抹臉,事情談開,心情舒坦多了。

「早餐你先吃,我去洗把臉就來。」

「嗯。」

鄒丹菱目送著他進廁所,門關上的同時,她臉上的輕鬆笑臉也跟著消逝。

她清楚看見,當自己表示不必他負責時,他大大地鬆了口氣。

她一夜未眠,努力地武裝自己的情緒,要自己在他醒來時表現得淡定從容,不成為他另一個壓力來源,明明做到了,完美地瞞天過海,達成了她的目標,為什麼當瞧見他真的輕鬆垂肩,她卻痛得差點淚水奪眶而出?

理由,她當然明白。

因為她太癡,心裡其實還抱著那微乎其微的希望,期盼他待自己還是不同的,或許他會突然覺得她才是對的人,會心甘情願地想對她負起責任,試著來愛她。

而他那個小小的動作,打碎了她全部希望。

壓抑的淚水像突然潰堤的大水傾瀉,她心慌地用雙手不斷拭去,雙頰偏又立刻佈滿淚珠,眼看著蘇亦耘很快就要出來,她知道,一起共餐對自己而言還是太勉強,她真的辦不到!

「我約了朋友見面,先出門了!」

她像逃難似地拎起以包奪門而出,恰巧射過被同時開門離開廁所的蘇亦耘撞見。

「約了什麼朋友,跑得那麼急?」

蘇亦耘拿起她買的早餐一看,她根本沒吃,打開門想追上去拿給她,人早已跑得無影無蹤,只好再悻悻回到屋裡。

「丹菱說得沒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咬下一口爆漿的芝麻饅頭,心裡有了決定。

不為了別人,就為了不讓丹菱繼續為他勞心傷神,也該振作起來了。

三個月後。

鄒丹菱坐在醫院診間外,不是等著看病,而是已經看完病,聽完醫生的「宣告」,雙腳發軟走不出醫院,只能先坐坐再說……

他懷孕了……

這輩子她連統一發票都沒中過一回,橫財不發,偏偏在懷孕這檔事一次就中大獎,真的是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沒錯,她騙了蘇亦耘,根本沒吃什麼事後避孕丸,她怎麼好意思進藥房買那種東西?

何況自己除了工作運尚可之外,既沒有橫財有沒有男人運,百分百一夜留種這種事是小說裡女主角的命,像自己這種萬年配角哪會有這麼準的事?

結果,就是准了。

「唉,你這傻瓜,為什麼偏偏要來跟我呢?」她對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喃喃自語。

拿掉?她想都沒想過,這可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交到的好運,居然讓一輩子都得不到蘇亦耘愛情的她,有了生下他孩子的機會。

只是這孩子未出世就注定得不到父親的疼愛,想到這一點她就滿滿的內疚與不安。

再想到她一個未婚媽媽要怎麼把孩子帶在身邊養大,她頭更疼。

她唯一能確定的只有一點,無論如何她都要保住這個孩子,再辛苦也要將他撫養成人。

只不過,這樣的她還能和蘇亦耘維持朋友關係嗎?

她咬著下唇,毫無頭緒。

兩個月前,蘇敬祺和林嘉蓉順利結婚,當晚蘇亦耘立刻搭機遠赴法國,說是要繼續攻讀博士學位,順便在那兒為和朋友合夥的設計公司尋找設立分店的合適據點,試試商品外銷歐美的水溫。

她明白,他是要避開和大哥、大嫂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尷尬,沒個三、五年不可能再回來。

原本她很難過,因為連她也只能靠著視訊和他說說話,再也不能想聽他聲音就拿起手機打給他,想見就約出來見見,如今卻覺得很慶幸,至少只要她小心別跟蘇家人有接觸,這幾年內都不會讓他發現孩子的存在--

好吧,她承認,這是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

紙包不住火,何況她的生活圈就在這裡,怎麼藏得了一個活生生的小生命?就算避得了蘇家人,也避不開她和蘇亦耘所有的共同朋友,等她肚子一大起來,消息肯定沒多久就會傳到他耳裡,算算日期,孩子的爸是誰,他比誰都清楚。

「怎麼辦?」鄒丹菱緊張地雙手緊緊交握。

她沒想過拿孩子綁住他,更不想讓他發現自己深愛他的大秘密,可是她當他的面扯了大謊,明明說吃了藥,卻又生下他的孩子,他不是笨蛋,前因後果多想幾遍。遲早會發現自己以朋友的假面偷偷愛慕著他。

到時候他一定會覺得自己看錯人,認為她是可怕的心機女……

一想到可能會被所愛的人厭惡、嫌棄,她連胃都開始抽痛。

「小姐,你沒事吧?啊不然下一下就輪到我,我讓你先看好了。」坐在她隔壁的歐巴桑看她臉色發白,好心地關心詢問。

「謝謝,我剛剛才看過醫生,只是頭暈在這裡先坐一下,現在沒事了。」

鄒丹菱不好意思地謝過歐巴桑,和對方客氣寒暄幾句後連忙起身離開,因為她這才想起自己只請了兩小時事,現在多了個小寶寶要養,工作賺錢對她而言可是最重要的事,其他事情就等下班後再去煩心了。

時間有點緊迫,她直接搭計程車回公司,打卡時間剛剛好,不多也不少,總算鬆了口氣,也幸好沒被人瞧見她飛奔進門打卡的狼狽模樣,不然可糗了。

「對了,我現在是孕婦,怎麼可以用跑的?寶寶,對不起,媽咪以後一定會小心注意。」

回到自己座位她才想起這件事,連忙摸摸自己肚子,也算安撫一下裡頭的小生命。

她敢這麼嘀咕,當然是因為知道董事長這時間正一個人去嘉義新店巡視現場銷售情況,看看動線等等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事必躬親是他的工作原則,也正因為董事長隨時會突擊檢查,大家才不敢鬆懈。

這時候,反倒是她能乘機鬆懈一些,不過這不是她的個性,領人多少薪水做多少事,就算沒人盯著,該做的事她一樣也不會偷工減料,所以明明知道董事長不在,她依然打起精神做事。

只不過今天狀況不同,知道自己懷有身孕這件事不說不想就能不想,多少還是令她有些分心,眼睛盯著電腦螢幕,居然想起要不要去買件孕婦用的防輻射衣,接著想到自己身為秘書怎麼好意思穿著那種東西上班?忍不住搖頭笑歎自己的蠢念頭。

忽然,她放在皮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竟然是蘇亦耘的來電。

「亦耘?」

「呵,沒錯,是我。」手機那端傳來他爽朗的笑聲。

「在上班嗎?現在方不方便講電話?」

「可以,董事長去嘉義了,辦公室裡就我一個,目前手邊沒急件要趕,聊一下沒關係。」其實只要是他打來,她排除萬難也一定要和他多聊幾句的。

「我好想你……」

她笑了,多像情侶間的問話,可惜那只是他的玩笑話,當不了真。

「是是是,上回你說好想我--煮的紅燒魚,上上回你說好想我--老家寄來的魚乾,這回你又想我的什麼了?」

「想念你的笑聲,笑一下來聽聽?」

「呵,你又發什麼神經?」她真笑了,為了他多少惦著她,哪怕就只有那麼一點點也好。

「要不是發神經,我怎麼會自找苦吃,大老遠跑來這裡讀什麼博士?」蘇亦耘苦笑自嘲。

「說正事,後天我有事要飛韓國一趟,只能停留一天就得趕回法國,你要不要也請假飛來和我碰面?」

蘇亦耘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往時常碰面聊天不覺得,現在聯絡沒那麼方便了,忽然覺得滿想念有她在自己身邊陪著笑鬧的日子。

「我--」

話到嘴邊,鄒丹菱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自己的月事並不准,就是開始有孕吐的情況發生,她才想到懷孕的可能,連忙跑去看婦產科,要是在他面前發作,他肯定會硬拖著她去看醫生,到時候--

「好可惜,那天剛好有重要的外國客戶要來公司參訪,我不能去。」她忍痛回絕。

「你知道的,董事長最討厭我們因私忘公,我們公司請病假事後要補醫生證明,請事假隨便掰理由又容易被戳破,老實說我要請假飛到韓國見朋友,他可能會直接祝我一路順風,留在韓國永遠不必回公司了。」

「呵,有那麼慘?」他有些失望,但很能體諒。

「我就說,你什麼人不愛,偏偏愛上那種機車男,聽你的口氣就知道,現在還在暗戀ing,一點進展都沒有,真的不考慮讓我幫忙想想辦法?」

「你才離開幾個月,又不是幾年,我暗戀都多久了,怎麼可能忽然之間就有什麼突飛猛進的發展?我說過了,你千萬別插手,絕對不准你跟譚景閎說穿我暗戀他的事,不然我一輩子都不理你!」

鄒丹菱故意加重語氣,很怕他愛友心切,一個想不開真的扮起紅娘,讓那個冷酷男真誤以為自己暗戀他,別說工作可能保不住,她也沒臉見人了。

「那麼嚴重?你放心,沒你的允許我不會跟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兩個人聊了一陣,蘇亦耘那裡似乎有人按鈴來訪,不得不匆匆結束通話,鄒丹菱還在這裡意猶未盡地癡望著手機,好希望自己能有哆啦A夢的任意門,立刻穿越空間去見他--

「鄒秘書,你暗戀我?」

冷得不帶任何感情的詢問突然由鄒丹菱右前方傳來,她抬頭望去,整個人像被雷劈中,想都沒想到此刻人應該在嘉義的譚景閎,居然會出現在辦公室裡,而且好死不死地聽見她剛剛扯的大謊。

「不、不是,我--噢!」

她立刻彈身站起,脹紅臉否認到底,因為太緊張不只結巴,還咬到舌頭,痛得她慘叫一聲。

「拿我當藉口,說暗戀我,尚可接受。」譚景閎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旁,將一本小冊子放在她桌上。

「要是敢對外宣稱我是孩子的爸,請你直接打包準備回家吃自己。」

撂完話,譚景閎看也不看她,直接走進董事長辦公室,鄒丹菱看了眼他放在自己桌上的東西,赫然發現竟然是自己的孕婦手冊!

「什麼時候弄掉的?」她低聲驚叫,對自己的一時粗心懊悔不已。

但重要的不是被譚景閎發現自己已經懷孕的事,而是從他剛剛口氣聽來,似乎早知道自己說暗戀他,會是為了欺騙某人的藉口。

連「某人」是誰,他都知道嗎?

她敬畏又害怕地直盯著董事長室大門。

那男人,莫非會通靈?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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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41:29
第八章

七年後。

假日午後,遊樂園裡滿滿的人潮,幾乎不是情侶就是整個家族出動,難得看見有人落單。

鄒丹菱站在旋轉木馬外圍栽種的矮籬旁,望著坐在木馬上的一對大小男人,表情古怪,像是正在強忍著什麼事一樣。

「丹菱,你千萬別笑出來,不然以後景閎再也不肯陪我來了!」

梁欣淳注意到好友一副快忍俊不禁的表情,連忙提醒對方,她可是好說歹說才讓老爸答應一同出遊的。

「不行,真的很好笑……」鄒丹菱雙唇抖動,為了憋笑,臉都僵了。

「幫我看好安安,給我十分鐘,我去上個廁所順便找個地方笑完再回來。」

鄒丹菱說完立刻快步跑開,沒傻到隨便站著就開始大笑,被人群當瘋子欣賞,眼光銳利地找著還沒開場的露天舞台後方,再也憋不住地放聲大笑。

「哈哈哈--」

她大笑著,想到譚景閎那個不苟言笑的大男人,居然也會唯妻命是從,乖乖聽從他老婆梁欣淳的話,陪他們母子倆來遊樂園玩,帶她兒子安安坐上完全不符合他酷男形象的超可愛旋轉木馬,光看他僵直的坐姿就夠讓人噴笑。

再想到剛剛自己忍不住想拍張照留念,他彷彿腦袋四面八方都裝了監視器一樣,立刻用殺人目光射過來,像在警告敢留下大爺他的「可愛鐵證」,絕對會將她打下十八層地獄,她立刻聰明地將相機交給欣淳。

聽到老婆興高采烈地高聲喊著要他笑,他那副像被人拿槍抵著,不得不硬擠出一抹笑的模樣,更是當場刺中她的笑點,再也不准她笑實在太不人道了。

可笑著、笑著,淚水卻悄悄盈滿眼眶,讓她忍不住蹲下身哭了起來。

那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心裡仍舊深深藏著一個男人,再好的對象想闖進她心房,就是找不著那把鎖,將她藏著的男人趕出去,全都徒蘇無功。

知情的好友全勸過她,該死心了,可是明明都快三年沒聯絡,那顆心偏偏仍是只為他跳動,她也莫可奈何啊!

是啊,一眨眼,已經那麼久沒見過孩子的爸,甚至連他一丁一點的消息都沒有。

可是她不怨誰,因為一切全是她的主意。

當年她的孕吐症狀很快便消失,五個月大的肚子比起其他孕婦更是小了許多,連身體也沒胖多少,幸好醫生說仍在正常範圍內,不必擔心,剛好又是冬天,寬鬆衣物讓她將肚子藏得妥當,除了董事長,根本沒人發現她懷孕的事。

本想這麼一路藏到肚子真遮不住,再硬著頭皮請上幾個月的假就好,但心理壓力和忙碌工作讓她差點小產,嚇得她不得不在工作和孩子之間二選一,不捨地遞出辭呈。

讓她意外的是,譚景閎竟然退回她的辭呈,改批給她一年的留職停薪,那時候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對他的觀感其實有誤,那男人並非鐵石心腸,只是受過重傷讓他已經習慣在身旁圍起銅牆鐵壁,阻止任何人靠近。

明白了這點,她也大膽向譚景閎坦白自己的情況,不要求他幫忙,只求他見諒,千萬別跟蘇家人提起她未婚懷孕的事,畢竟蘇亦耘說過,蘇、譚兩家長輩偶爾還有聯絡,公司又和「速達物流」有往來,一些應酬場合難免碰面,她不想消息傳到蘇亦耘耳中。

她這也才知道,譚景閎早看穿自己暗戀蘇亦耘的事,孩子的爸是誰,他心裡有數,願意幫她不是可憐她,畢竟世上值得同情的人太多,全都不關他的事,倒是佩服她沒乘機利用孩子逼婚,嫁入豪門,反而從對到尾只想要自己撫養孩子,加上命他心意的秘書難找,破例幫她一回。

然而,他破倒不止一回。

林嘉蓉產後大血崩,緊急手術後雖然救回一命,但也從此失去生育功能,偏偏她產下的是女嬰,對重視傳宗接代的蘇家長輩來說,這個害得他們兄弟倆淪為外人笑柄、原本就不討喜的媳婦,這下更是礙眼了。

為了避免被熟人瞧見自己大腹便便的模樣,她跑到南部朋友家待產,休假回來聽見消息,她什麼都沒多想,只為林嘉蓉感到惋惜與同情,反倒是譚景閎再度破例點醒她,這代表她生下的寶貝兒子是蘇家貨真價實的長孫,要是讓他們得到消息,即使不滿意孩子的生母,沒打算讓她進門,也一定會竭盡一切奪回孩子的撫養權。

她這才慌了,原本不知道該怎麼和保守的父母說出自己未婚生子的事,所以她什麼事都自己處理,連幫忙帶二十四的保母都已經找好,方便她加班還是因公出國時不必擔心孩子沒人照顧,而且保母家又在公司附近,她每天都能過去看看孩子、餵他喝奶。

可是比起被蘇家人發現抱走孩子,沒得選擇的她只好硬著頭皮立刻將孩子送回澎湖,請爸媽幫忙照顧。

想到這兒,她的腿彷彿立即感到一陣刺痛。

爸被她氣壞了,說要打斷她的腿就真的隨手拿起掃把開打,誰都攔不住,把她一雙美腿打成了象腿,害她足足快四個月都不敢穿裙子。

不過氣歸氣,終歸是自己女兒,加上外孫實在太可愛,爸和她冷戰不到兩個月就棄械投降,到現在偶爾還會忍不住叨念她生孩子為什麼要瞞著父母?月子沒坐好才會年輕輕輕就嚷著腰酸背痛,每次休假回澎湖就照三餐灌她一堆補湯,害她一回工作崗位不只忙工作,還得忙減肥。

也因為害怕兒子被蘇家奪走,讓她下定決心和蘇亦耘開始疏遠,終至完全不再聯繫。

方法很簡單,她騙他,說自己的暗戀成真,已經和譚景閎開始交往,接著不再每回接聽他來電,裝成熱戀中的女人,即使他回國約見面,她也總是事先約好朋友打電話給自己,然後假裝是「男友」來電,撇下他去和男友約會,當作完全沒看見他眼中的落寞。

然後,她使出最後一招,在越洋電話中哀傷表示譚景閎是個超級大醋桶,加上他的不安全感,完全無法接受女友有異性知己,要求她二選一,想當然耳,蘇亦耘便是被她捨棄的那個。

於是,她絕情地和他斷絕一切往來,他似乎也為了不讓她為難,從此之後不曾再主動聯絡。

捨棄他,原來這麼容易。

可是明明決定捨棄了,愛他的那顆心卻年過一年,依然如昔,縱使完全失去他的消息,連一面都不曾再見過,午夜夢迴他仍然時常出現在她夢中,就像從未消失在她生命中一樣。

加上兒子安安簡直是他老爸的Q版,看著神似他的寶貝兒子,兩人曾有的共同回憶更是時不時湧上心頭,讓她更加無法忘懷。

所以看著譚景閎和安安一起玩耍,兒子笑開懷的模樣,她對兒子的內疚立刻往上加成,是自己剝奪孩子擁有父愛的可能,明知道對方不可能愛她,偏放縱自己一夜貪歡,讓兒子未出世就注定和生父絕緣,又因為她癡心難改,勉強不了自己去接受別的男人,連幫他找個繼父都難。

她,真的是害人害己……

「唉,你何苦折磨自己?」

鄒丹菱回憶過往,蹲在牆角哭得正傷心,冷不防地一聲輕歎傳來,她正心驚,接下來的熟悉聲音更讓她整個人呆若木雞。

「既然這麼難過,為什麼要勉強自己繼續留在「喜富」工作,還和他們夫妻玩什麼朋友遊戲?」

原本還懷疑是自己幻聽,可對方緊接著的話語在在證明了鄒丹菱的猜測。

她站起身,抬頭凝望眼前男子,咖啡色系的絡紋毛衣配條刷白的牛仔褲,一點也看不出來對方已經三十四歲,依然是那麼帥氣迷人,光看他一眼,她的心就整個緊緊揪住,又歡喜、又悲痛,原本快止住的熱淚瞬間如瀑布狂瀉。

「傻瓜!」

瞧她伸出手,想抓住他又遲疑,一個人在那兒哭得心痛欲絕的模樣,蘇亦耘既心疼又不捨,大步一跨便將人擁入懷中。

他陪大哥帶著侄女來玩耍,遠遠便瞧見她,看見她和譚景閎夫妻倆不知道帶著誰家孩子玩得很開心,還以為她和前男友從情人變朋友,連和對方老婆都相處融洽,簡直是男女分手典範。

直到看見她一個人快步跑開,因為擔心跟來,看見她躲在這兒狂笑狂哭,他就知道這女人肯定沒自己眼裡看見的那麼灑脫、快活,方纔的和樂場面分明就是爛戲一場。

當初為了不破壞她好不容易盼來的愛情,他忍痛成全,不再主動聯絡,不讓自己成為好友愛情裡的絆腳石,所以後來聽見譚景閎結婚,新娘卻不是她的消息,他還氣惱地跑回台灣要找人算帳。

是大哥知道他匆忙回來的原因,連忙攔阻,說丹菱仍在「喜富食品」擔任譚景閎的秘書,不只在他婚禮上笑咪咪沒有半點難過,還擔任伴娘,應該是已經從情人變朋友,不必他去多惹麻煩,他才作罷。

如今看來,這傻女人根本就只是一路硬撐,否則幹嘛和人家夫妻倆出遊,玩一玩避開他們跑來這裡哭得肝腸寸斷?

「哭什麼?這就是你見色忘友的報應。」

他嘴裡不爽地嚷嚷,手卻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

「這回我就原諒你,下回交男友再敢把我當垃圾扔在一旁不管,看我饒不饒你!不要哭了,我陪你去和譚景閎說清楚,你就做到這個月底,下個月開始來我身邊做我秘書。」

鄒丹菱依戀著原以為此生再也不可能投入的懷抱,直到聽見蘇亦耘這麼說才驚覺大事不妙,安安正和譚景閎在一起,如果讓他瞧見--

「不用了。」她強迫自己離開他溫暖懷抱,收拾起過度縱容的情緒。

「我做得好好的,不用--」

「你沒聽清楚嗎?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必須怎麼做。」蘇亦耘斂肅神色,以不容違逆的口吻繼續說:「無論你如何愛那個男人,他已經結了婚,你繼續待在他身邊工作什麼意義也沒有,只是自虐,人前歡笑、人後痛哭,你遲早會瘋掉!」

「不是的,我--」

「聽我的!」蘇亦耘再度打斷她的話,按著她雙肩說:「丹菱,你是個好女人,放開他,你一定會找到更優秀的對象,何況別忘了你自己說過,哪天我當上大老闆,需要秘書,你絕對會搶第一來報到,我的合夥人移民加拿大,以後歐美市場由他負責,下個月我會正式回來接管台灣總公司,董事長秘書的職位非你莫屬,我不接受任何拒絕藉口,除非你想看我親自去找譚景閎攤牌,否則遞辭呈是你唯一選擇,明白嗎?」

鄒丹菱詫異地凝望眼前這個讓自己傾心多年的男人,發現他有些變了,不再總是那麼溫柔、好說話,多了幾分霸氣和身為企業經理人的威嚴架拋,那態度一看就知道不是說說而已,他真的會說到做到。

她絕對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譚景閎曾經說過,他沒那個閒工夫管她的複雜情事,也不會無聊主動告訴任何人,但如果是蘇亦耘說動找上他,該說的他一句也不會少說。

「好,我去你公司上班。」她知道,自己真的沒有選擇。「但是現在不行,他老婆在場不好說,等明天上班我會自己遞辭呈。」

「好,這才乖。」

蘇亦耘鬆口氣,安心地為她拭去臉上淚痕,相信只要將她帶離譚景閎身邊,她遲早能遠離情傷,重綻真心笑靨。

他不知道的是,他才是讓她痛苦的元兇。

重回他身旁,鄒丹菱知道自己肯定會更痛苦,還提小心防著不讓他發現安安的存在,一切將會更艱難。

唉,她果真是無藥可救了。

「鈴--」

鄒丹菱從惡夢中醒來,剛好鬧鐘也同時響起。

蠢女人!

想到驚醒前化身為閻羅王的譚景閎拍案對她說的最後一句,她不由得搖頭苦笑。

他真的那麼罵過她,就在她說出要辭職去蘇亦耘的設計公司上班當天,而一眨眼,她也在蘇亦耘身邊熬過一個多月了。

像是可憐她情傷太重,蘇亦耘對她好得不得了,能自己處理的全自己處理,安排給她的工作絕對不會讓她多加半分鐘班,給的薪水還和在「喜富食品」時一樣多,簡直是直接從地獄被調往天堂。

天堂?是啊,純粹以工作來說的話。

以精神層面來說,她卻是從人間掉進了地獄。

因為她發現,蘇家正努力安排蘇亦耘的婚姻大事,他也十分配合地參加相親,身為負責安排他所有行程的貼身秘書,這些她不想知道的事,偏偏就是比誰都清楚,想著他此刻正在和哪家千金小姐約會,這折磨就夠她食不下嚥。

她搖搖頭,試著晃掉腦子裡所有煩思,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大早就想這些,接下來的時間她要怎麼熬?何況兒子還等著她呢!

「媽咪早安!」

鄒丹菱笑瞇眼,每天早晚和遠在澎湖的兒子透過視訊見面,是她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媽咪有睡飽飽嗎?我有夢見媽咪喔!」

活潑的安安笑咧嘴,像媽媽人就在眼前一樣,說得手舞足蹈。

「我夢見媽咪和我騎著小馬,然後小馬長出大大的翅膀,載我們飛到天上去,然後啊……」

鄒丹菱安靜聽著兒子描術他的美夢,越看越想不透平凡無奇的自己怎麼能生出這麼漂亮可愛又貼心的孩子?

這孩子是像他爸爸吧?愛笑又活潑,總是神采奕奕的模樣,那麼招人迷。

快樂的親子時間很快就過去,幼稚園來接送的車子在外頭按了幾聲雨叭,爸便牽著孩子小手去搭車,媽叮嚀完她早晚要自己注意添衣便催她快去準備上班,直接關了視訊。

果然是當媽的最瞭解自己的孩子,如果那邊不主動關機,她就算只看著家中無人空景也覺得很溫暖,一點都不想離開電腦前。

或者,她乾脆辭去工作,回澎湖帶孩子好了。

唉,想想就好,根本行不通,要養大一個孩子需要不少錢,眼下她需要這份高薪工作來努力存兒子的教育基金,何況現下自己和孩子生父「復合」,就算離職也難保他不會心血來潮跑去澎湖看她,當場被活逮死得更慘!

唉,這算是自己留在他身邊的唯一益處吧?

她苦笑著起身更衣,泡了杯牛奶搭著幾片吐司簡單解決早餐,再泡了杯熱茶帶著,從容地出門搭車,半個小時左右便抵達公司。

和以前在「喜富」分為內外兩室的董事長辦公室不同,蘇亦耘安排她在同一個辦公環境裡,有什麼事抬頭便能直接交代,不必跨出另一道門或透過內線聯絡,雖然方便許多,但也表示兩人真的是「朝夕相對」,她必須更加戰戰兢兢,絕不能流露出絲毫愛慕情意。

「噫,你怎麼這麼早來?」鄒丹菱開門進入董事長辦公室,意外發現蘇亦耘居然比自己還早到。

「不是早來,是沒回去。」

他從沙發上站起,邊打呵欠邊伸了個懶腰。

鄒丹菱這才發現他真的穿著和昨天同樣的衣服,好像就著沙發窩了一夜,西裝都被壓縐了,滿臉鬍渣也沒刮,連眼角都還掛著眼屎。

「我怎麼不知道你工作多到需要通宵加班?」

鄒丹菱當然只是開玩笑,身為秘書的她昨天都能早早回家了,他的工作當然也不到需要留在公司加班的地步。

「我是很認真地留下來仔細考慮重要大事。」

蘇亦耘接過她遞來的濕紙巾抹抹臉,很主動地自己拿走她手上的保溫杯喝口熱茶。

「什麼重要大事?今晚要選和哪家千金小姐約會?」她語帶調侃,說得輕鬆,其實內心又酸又苦。

「不選了,真的很麻煩。」他神准地將用過的紙巾投中垃圾箱。

「我決定結婚。」

像被人下了咒,鄒丹菱瞬間定住。

「呵,真的嚇到你了?」

看他笑咧嘴,一副玩笑態度,鄒丹菱這才恢復正常,不悅地瞪他一眼。

「你真的很無聊,一大早開這種玩笑。」

「不是玩笑,我說真的。」蘇亦耘聳肩一笑。

「我的情形你比誰都清楚,雖然大哥和大嫂離婚了,但我知道,大哥心裡還是愛著大嫂,短時間內很難要他接受別的女人,我爸媽年紀大了,急著抱孫,前天我媽下了最後通牒,要我們兄弟倆其中一個在年底前結婚,我想了又想,反正我心裡沒人,自己又挑不到,那乾脆就和我爸媽認為OK的對象結婚,早早生個孫子讓他們抱,也省得我們兄弟倆一天到晚聽他們念,念得我都快神經衰弱。」

「你不是說過,因為你不愛,所以對方條件再好、再喜歡你,你也無法接受?不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遲遲未婚?」

「愛了也不一定就會有美好結局,這點你和我比誰都清楚。」他坐回沙發,舒適地枕著交疊在腦後的雙後。

「所以,隨緣吧!」

鄒丹菱在他對面坐下,怕自己再繼續站著可能會忽然腿軟跪下,因為她看得出他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隨緣?」一點都不像是你會說的話。

她試著阻止他。「這就是你窩在這裡想了一夜的結果?真是亂來!」

「有人說,結婚需要一點衝動,不亂來一次,搞不好我一輩子都結不了婚。」

他放下雙手,淡笑望著她說:「別擔心,我爸媽挑的對象不可能會有多差,再說,我們兄弟倆這些年真的讓他們操了不少心,早點生個男孫讓他們抱抱,也算是我這不孝子盡了點孝心。」

「什麼年代了,還那麼重男輕女。」她完全無法苟同。

「我事先聲明,重男輕女的是我爸媽,可不是我,只要是我的孩子,男孩、女孩我一樣愛。」他像想到什麼,突然撲哧一笑。

「所以嚴格來說,被挑中嫁給我的女人還真是一點也不輕鬆,是種豬與豬母的結合,不生出一個男的不准結紮,慘吧?」

他明明笑著,可是在她眼裡看來,卻是充滿苦澀,一點都不開心。

她靜下心,暫時拋開困擾自己的愛戀與痛苦,試著去揣摩他的想法,慢慢地,明白了他為什麼會作出這樣的決定。

「你爸寵你勝過你大哥不是你的錯,你大哥和大嫂離婚更不是你的錯,你不要把什麼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擔。」

像是詫異她突然把話題轉到這上頭,蘇亦耘看她的表情瞬間有些愕然,不一會兒,又緩緩轉為欽佩。

「丹菱,你真的比誰都瞭解我。」

「要瞭解一個笨蛋還不簡單!」她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真的,她愛上一個大笨蛋!

才以為他和以前有些不同,多了點霸氣,應該比較懂得為自己爭取了,結果骨子裡仍舊是那個老為了哥哥退讓的好弟弟,不想讓他大哥被逼著娶不愛的女人,乾脆自己隨便娶一個來迎合父母的心願,順便為大哥解圍,讓他還有和前妻復合的可能,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可為什麼明白了他如此體貼家人的心意,自己氣歸氣,反而更加欣賞他、愛他呢?

唉,看來他頂多排第二,第一大傻瓜是她才對。

「是笨蛋還是天才都好,反正我爸媽急著抱孫,我已經有招想到同招,找不到拖延的藉口,除非天上掉下了個我或我哥的兒子才能阻止我爸媽逼婚。」他兩手一攤,一臉無奈。

「要知道,我也不是很想隨便娶個女人回家,我們兄弟倆是真的對那兩個老人家沒轍了,哪天輪到你被逼婚,你媽也照三餐念,外加三天兩頭哭給你看,你才能明白我的無奈。」

一定要天上掉下一個兒子,是嗎?

鄒丹菱望著他無奈苦笑的模樣,心裡滿是不捨。

要幫他拖延時間嗎?

她咬著唇,陷入長考之中……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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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5-18 00:41:48
第九章

假日清早,蘇家人全在睡夢之中,卻有人門鈴按個不停,像是打定主意不應門就要按到門鈴燒掉為止。

蘇亦耘苦張臉坐起身,煩躁地扒扒頭髮,下床隨手拎了掛在一旁的睡袍穿上--

新外傭還沒來報到,睡在一樓的他只能充當門房,去看看到底是誰吃飽太閒,居然早上--

「什麼?才五點?!」

他看著順手拿來戴上的手錶,忍不住豎眉低嚷,這時間來擾人清夢最好是有非常緊急的理由,否則休怪他不給對方好臉色看。

他看了一眼監視器,看見站在門外的是大樓保全,沒問一聲便把門打開。

「有什麼事?」

「爹地!」

蘇亦耘話才問完,突然聽見有人喊爹,原本還有些睜不開的惺忪睡眼頓時張大不少。

「你叫我什麼?」一大早的來喊爹,這保全瘋了?

「不是我叫你,是這位小弟弟。」

他隨著保全的手勢往下看,才發現在他和保全之間還站了個看來約莫六、七歲的小男孩,正笑咪咪地仰頭望著他。

「爹地,我叫安安,是你的兒子。」

小男孩字正腔圓地自我介紹得非常清楚,蘇亦耘卻覺得自己聽得很模糊,拍了拍臉,先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再看向小男孩。

「安安,叔叔還沒結婚,沒生過小孩,你不是叔叔的兒子,是誰叫你來的?」

他微彎身,邊說邊想著自己是不得罪了誰,大清早地叫個孩子來戲弄他?

「呵,你說的話跟媽咪猜的都一樣。」安安像是早知道他會這麼說,一點都不以為意,「媽咪要我告訴你,不信的話可以去驗血,我是蘇亦耘的孩子沒錯。」

很好,指名道姓,還說去做親子鑒定都不怕,這下他完全清醒了。

「是誰?」一樣被門鈴吵醒的蘇敬祺從他身旁探頭問。

「聽說是我兒子。」

「……什麼?」蘇家兩老也被吵醒了。

「聽說是我兒子。」蘇亦耘又重複一遍。

「什麼?!」

不像兩個兒子呆呆地站在門口當門神,蘇父聽說天上掉下一個孫子,雖然半信半疑,還是立刻推開兩個兒子,仔仔細細地看著跟前的小人兒。

「您好,我叫做安安,是蘇亦耘的兒子。」安安很客氣地向老人家自我介紹。

「您是我爺爺嗎?」

「是!」

回答的不是蘇父,而是蘇母。

「媽!」蘇亦耘可回神了,他本人都還沒確認呢!

「不會錯的,這孩子跟你小時候長得是一模一樣!」

蘇母自己都覺得好驚訝,像看見自己兒子返老還童了一樣。「不信立刻帶他去醫院檢查,我用看的就能確定這孩子是你的沒錯。」

「真的假的?」

被這麼一說,他也越看越覺得孩子眼睛像他、鼻子像他,好像全身上下無一不像了。

「呃,如果確定這個小孩沒找錯人,那我--」

「沒錯,沒錯。」蘇母這才注意到保全。

「是誰帶孩子過來的?」

「沒人,這孩子自己跑來警衛室,說出你們家的住址,還說自己是蘇先生的兒子,所以我才親自帶他上來確認一下,如果沒認錯人就要帶他去警察局--」

「我沒有壞壞,不要帶我去警察局!」

想到每次他不乖,澎湖阿公就把他拎去警察局給警察舅公打屁股,安安以為又要挨打,嚇得立刻抱住自己爹地大腿。

「爹地不要安安嗎?媽咪明明說爹地一定會很喜歡安安的……」

「喜歡,當然喜歡,放心,爹地不會送你去警察局……」

小男孩泫然欲泣的表情讓蘇亦耘滿心不捨,二話不說便伸手將他抱起,耐心勸哄。

至於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很快就會知道了。

上班時間,難得瞧見蘇亦耘抓著頭,咬著筆桿,一副被什麼事困住的傷神模樣,鄒丹菱好奇地悄悄地走近,看見他桌上一張字跡歪七扭八的便條紙,大膽地直接抽起--

「你在寫些什麼?」

她拿正看了還是不懂,倒是其中一間汽車旅館的店名他印象深刻,正是當年他被人「劫財劫色」,她去領人的那間。

「在想我到底是在哪裡播種成功,生下安安?」他很老實地直接給她答案,親子鑒定結果,安安果然是他的兒子沒錯。

「哼,你當時還真努力。」雖然明白當時情形,不過他寫的人名、地點遠比她猜測的次數還多,光看就忍不住一肚子醋水。

「是啊,搞不好還會有安安的兄弟姊妹們冒出來。」

「那祝福你了。」

她不想聽還會有其他女人懷有他孩子的事,轉身就要回去辦公,卻被他拉住手。

「丹菱,不是你吧?」

「什麼?」她被問得一頭霧水。

「安安的生母?」他斜托腮,似笑非笑地微抬頭瞅著她。

「沒看見上面也有你的名字?」

「呵,開什麼玩笑?你玩猜謎遊戲猜瘋了嗎?」這點她倒是早有設想,回答時一點都不心虛。

「我當天早上就吃藥了,就算我有孩子也不是你的,我要回去工作,懶得理你。」

鄒丹菱甩開他的手,說完便走回她的辦公桌,繼續忙她的,裝作沒事人一樣。

真奇怪,都兩個多月了,怎麼他還沒放棄找孩子的生母?鄒丹菱心裡嘀咕著。

為了阻止他犯下大錯,想做個孝子便隨便娶個女人回家生孩子,她可是糾結又糾結,下了大到不得了的決心才把安安送進蘇家,完成他「天下掉下個孩子」的夢想,幫他和他哥擋下父母的逼婚令,她的犧牲可不是普通大。

說實話爸媽一定不會同意,所以她以想念兒子、也為了兒子的將來著想為藉口,堅持將安安接到身邊照顧,順便安排他學畫畫、學音樂、學--當然,全是騙人的。

然後她問安安願不願意和親生爹地住一陣子?孩子願意,她交代完一切注意事項,才親自將兒子送到蘇家樓下。

當然,她可沒打算將兒子雙手奉送,就只是借他拖延一下,順便讓一直知道自己有父親,卻始終無緣相見的兒子能享受一下父愛,然後,她就會悄悄將孩子帶回。

她知道,這是件蠢事,會為自己帶來很多麻煩,光是為了避免蘇家人事後找來,她已經開始著手打聽赴內地工作的機會,打算到時候帶著兒子離開台灣。

小孩子成長期的變化很大,過幾年就算路上遇見應該也認不出來,就算真被認出,她相信兒子也一定會選擇跟在自己身邊,蘇家人想搶也搶不走了。

不過,到時候蘇亦耘應該已經找到心愛女子為他生下其他孩子,安安的存在早已不再那麼重要,也可能反而不想讓他妻子知道安安的存在,連爭都不想爭吧?

「說要工作的人怎麼反而在發呆?」

鄒丹菱嚇了一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跑來她桌前,被他輕彈了一下額頭才發現。

「我是在思考。」她在譚景閎手下被磨練了好些年,嚇到歸嚇到,表情依然平靜如昔,立刻就能回嘴。

「你思考的樣子還滿動人的。」

「謝謝誇獎,是讓你「動」了沒錯。」

「動」來彈她額頭?真是恩將仇報!

「我說的不是走動的動,真的是心動的動。」他輕笑道。

「這幾個月相處下來我忽然發現,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樣,更聰明、更內斂,也更成熟美艷--」

「我都三十二了,不熟都不行,沒用「人老珠黃」形容還真是謝謝你了。」她知道,他向來嘴甜,自己絕不能再隨意把他的話當真。

「你就直說你想拜託我做什麼事,不必再油嘴滑舌讚美我了。」

「唉,真可惜。」他惋惜輕歎。

「可惜什麼?」她真的覺得他今天有點怪,說話牛頭不對馬嘴的。

「你那麼瞭解我,我那麼欣賞你,如果我們不是朋友,而是夫妻,天天像這樣玩笑度日應該會很幸福,可惜--」他微頓,凝視她好一會兒後忽然一笑,挺直原本微傾的身子。

「可惜你不是安安的生母,不然我就有理由打破自己的原則,和你試試從朋友變夫妻的可能了。」

鄒丹菱緊握自己擺在桌下的雙手,不知道費了多大努力才讓自己維持平靜表面,不動聲色。

可惡的男人……

她在心底咬牙嚷著,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有了兒子當擋箭牌,家裡不再有人三天兩頭逼他相親,工作又一切順心如意,讓他日子過得太舒適快樂,多了很多時間找她抬槓取樂,加上多年友誼讓他百無禁忌,玩笑越天越過火,渾然不知他每一句無話語聽入她心裡都會掀起大波瀾,縱然一再告知自己那不過是玩笑話,初聽當下的起伏心情卻是她無法控制的。

明明對她不存在任何愛意,還打定主意只選符合父母心意的千金女,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來撩撥她心情?很好笑嗎?她可是一點都笑不出來,倒是很想大哭一場。

「是呀,可惜我不是。」她強迫自己微笑附和。

他雙手環抱胸前,態度變得冷漠。

「身為母親,居然一聲不吭把孩子丟給我兩個多月都不聞不問,那麼狠心無情的女人我怎麼可能和她在一起?她要敢出現在我面前,別說談監護權,我還要代替兒子告她遺棄罪,縱使將來她後悔了,想見孩子一面,還要問我肯不肯!」

不曾見過他這樣冷酷又無情的態度,鄒丹菱有些愕然,心裡更是慌亂。

「或許她有苦衷,也或許她是好意想讓你和孩子見見面。」她忍不住以局外人的口吻為自己解釋。「你不瞭解她就這樣論斷她,太不公平了。」

「瞞著我偷偷生下,剝奪了我參與兒子成長的權利,對我又公平了?我又不是會吃人的老虎,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老實說懷了我的孩子,讓我負起身為父親的義務?既然都願意讓安安讓我了,為什麼還不肯站出來承認是孩子的媽?因為從頭到尾都不想和我在一起?連試著愛我都不行?」

「……亦耘,你今天是怎麼了?」

她的直覺沒錯,他今天真的不太對勁,瞧他剛剛說話的激動模樣,簡直像愛著安安的生母一樣,但他可是連對方是誰都毫無頭緒。

「安安的母親肯定是當時你那些一夜情的對象之一,又不是你深愛的女人,就算查出她是誰、見到她,又有什麼意義?難道因為她是安安的生母你就要娶她?就算是,對方也不見得樂意接受你的憐憫。」

「憐憫?」蘇亦耘皺起眉,像是從沒想到這一點。

「不是因為愛,只是純粹的奉子成婚,任何女人都會覺得很悲哀。」

是的,至少她是這麼認為,也絕不願意他因為內疚而委屈和她過一生。

「無論你心裡到底是真想告她還是純粹只想知道她是誰,都是無意義的,有時間不如把心思多花在自己身上,努力一點去找出你的真命天女比較實在。」

她站起身,抱起一疊文件。

「中午休息時間到了,我把打好的會議資料送到總務處去列印,然後就直接去吃飯,回頭見。」

蘇亦耘沒回話,只是點點頭,目送著她離開辦公室,然後回到自己辦公桌前,從公事包取出一份醫院寄來的親子鑒定書,上頭寫著親子關係的可能性,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這份鑒定書已經擺在他公事包裡陪著他上下班一個多月,無數次他想拿出來,卻又一次次按捺住。

那不是他和兒子的親子鑒定,而是丹菱和安安的。

沒錯,他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已經知道安安是丹菱為他生下的兒子。

就在他和她笑談需要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兒子幫忙堵住父母逼婚,不到一個星期安安就自己找上門來,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

丹菱肯定認為他一向大而化之,不會想到這上頭來,更以為他一定會往當年自我放棄那段時間的其他一夜情對像猜,不會聯想到就在身邊的她,才敢大膽將兒子送來幫他解圍吧?

但他錯了,錯得離譜。

她把兒子教得很好,嘴甜又有禮貌,還是個最聽媽咪話的孩子,無論全家人威脅利誘用盡方法想從安安身上問出任何事,兒子都是一句:「媽咪交代不能說。」

試想,哪個女人會把教養得如此聽話又懂事的貼心兒子拱手讓人?

都辛苦養到這年紀了,假如是因為經濟困境養不下去,怎麼說也該出面來向這個有錢老爸討些撫養費好度日,甚至試試讓他奉子成婚的可能,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討,已經很奇怪,安安將他來時背的小熊維尼背包隨時放在身邊,不准任何人動它的舉止更是奇怪,好像準備隨時背著背包就要離開。

不是好像,應該就是如此。

孩子不是拱手相讓,只是送來幫他拖延時間,安安也知道,媽咪會在一段時間後來接他,所以他開心跟著爸爸玩,從來沒因為媽咪不要他哭過半次,問他想不想見媽咪?他也搖搖頭說沒關係。

呵,當然沒關係,因為確認是自己的兒子,當天他就把安安帶來公司介紹給丹菱認識,丹菱立刻嚷著要收做乾兒子,從此母子倆想見就見,想通話就通話,光明正大,安安知道媽咪就在爹地身邊,只要吵著要來公司就能見媽咪,有什麼好想念的?

但丹菱可能想都沒想過,就是孩子和她相處時太自在了,才讓他起疑。

雖然安安從頭到尾都喊她「阿姨」,但兩人在一起時的相處模式和親母子沒兩樣,他在一旁越看越覺得有母子臉,加上越想越多的巧合和疑點,讓他頭一個想查的女人就是她,事實證明,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

在收到醫院寄來的鑒定收當下,他的心表可以用震怒來形容。

她應該知道,他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也不至於殘忍地要求她拿掉孩子,事實是他在發生一夜情的當下就說過願意對她負起責任,即使還不愛,他也會試著努力去愛,因為兩人的交情不同一般,這些她明明知道。

一想到這兒,他心裡就又嘔又氣!

論才貌、比家世,他哪裡比不上譚景閎?就算他曾經「匪類」過,也早已改邪歸正,何況對方都已經死會,他可是活跳跳的活會,為什麼就不想向他坦誠一切,試著愛他,讓兒子有機會同時擁有本該屬於他的爸爸、媽媽?

只要她肯試,他願意展開雙臂擁抱她,真的。

不是什麼該死的憐憫,他是真心想和她在一起。

是,他也知道很突然,但就和當初突然想和她做朋友一樣,他很突然地在發現她是兒子的老媽之後,更突然地發現自己聊了生氣還有點開心,每天在辦公室盯著她的時間比忙工作的時間多得多,越看趙覺得自己是個大傻瓜,老天早早就把最好的女人擺在自己面前,為什麼他捨近求遠,花了那麼多年的時間才把放在天空的視線移回正常人的角度,現在才發現她有多美好?

也不是,或許早就有跡可循,只是他不肯承認。

當她和譚景閎相戀,不再凡事將自己擺在第一,他很悶;當她為了男友的要求選擇和他連朋友都不做,他痛苦到一個人喝酒哭了,那之後,他數不清自己有幾回反射性地拔出她的電話,卻總在鈴聲響起前及時掛斷,只為了不想讓她有絲毫為難。

他希望她幸福,如果別的男人辦不到,由他來也可以,只要她願意就行。

在遊樂園撞見她蹲在牆角悲傷痛哭的當下,他的心跟著被擰成一團,頭一回有了這樣的想法。

所以他強勢逼她離開譚景閎,來到自己身邊,他試著讓她看見更加成熟穩重、已能獨當一面的自己,希望能讓她將感情移轉到自己身上來。

當年年輕氣盛,自以為一眼就能認定一人,說過一輩子和她都只可能是純朋友,讓他有些難下台階,可是只要她有些反應,哪怕只是隨口說說覺得他也是不錯的結婚對象,他馬上就會展開攻勢。

可是她什麼反應都沒有,依然以純朋友的自然態度對他,像是除了譚景閎誰都不要,因為太沮喪了,那天他才會脫口而出乾脆迎合父母意願隨便娶妻生子算了。

所以知道兩人之間多了個安安,他真的又驚又喜。

他三天兩頭帶著兒子來公司,除了心疼她為了「幫」他而見不到兒子,想讓她有多點時間和兒子相處外,也為了展現自己真的會是個好爸爸,讓以前不曾想過「奉子成婚」的她,至少現在可以多想想和他之間的可能性。

可是,聽她剛剛說了什麼?居然叫他與其費心思去找孩子的生母,不如快點去找他的真命天女?

就這麼急著把他推往別的女人懷裡,連一丁點的捨不得都沒有?

哼,他偏不要!

活到三十幾歲,還是頭一回被女人激起熊熊鬥志,不把她放在譚景閎身上的那顆心搶過來,讓她今後心裡、眼裡只准有他一個,心甘情願做他的妻,他就不叫蘇亦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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