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男人的籌謀
潘公子驅車到日落大道,自停車場直上頂樓。
樓層經理微笑迎上來,「潘先生,許久不見,歡迎光臨。」
潘公子點點頭,「我與趙小姐有約。」
樓層經理為潘公子引路,「趙小姐已經到了,在六十號包房,這邊請。」
潘公子眉梢微挑。
日落大道攏共一到六十號包房,據他所知,六十號是此間老闆所有,從不外借。然而亭亭卻在六十號裡等他——
其意不言而喻。
那個叫章朝陽的男人,是此間老闆。
再往深遠想,日落大道是輝日集團旗下高端餐廳,輝日集團現任掌門人,一樣姓章。
潘公子微微一笑。
樓層經理敲一敲六十號包房的門,待裡面應聲,輕輕推開門,「趙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潘公子走進去,看見坐在西式長餐桌邊的亭亭與朝陽。
「冬子哥。」亭亭眼泡微腫,鼻音卻已經淡去,經過朝陽開解,已經平靜許多。
潘公子邁開長腿,走到亭亭另一側落座,一把摟過亭亭脖子,伸手將亭亭的頭髮揉得亂蓬蓬,「我已經都知道了,這有什麼好哭的?哥哥給你出氣去!」
亭亭從潘公子魔爪下掙脫出來,憤恨地瞪了潘公子一眼,「不要揉我的頭髮!」
潘公子向朝陽聳肩,「亭亭脾氣最直,很容易得罪小人。」
朝陽點點頭,表示理解。
她再怎樣認真做好本職工作,也抵不過有心人的一句閒言。
「亭亭你自己有什麼打算?」潘公子慢條斯理地倒一杯蔓越莓汁,看著杯中寶石紅的液體,垂睫掩去嗜血顏色。
「我只想要週刊澄清事實,公開道歉,希望台裡給我一個公開公正的競爭機會,而不是隨便找借口,將我從節目組裡撤換下來!」亭亭說到這裡,不是不氣餒的。
以前在大學時候,她與娜娜之間並無矛盾,也不相熟,娜娜有娜娜的交際圈,極少與同學往來,她自有她的好朋友,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集。
等到實習,分在同一個電視台,開始競爭,亭亭才發現自己與娜娜,彷彿夙世仇敵,因是同校同系同屆,事事處處被拿來比較。
娜娜比較美麗,亭亭比較清秀;娜娜比較溫柔,亭亭比較開朗;娜娜比較機靈,亭亭比較穩重……
亭亭不是不好,可是與娜娜一比,便相形見絀。
所以她失去成為娛樂頻道簽約主持人的機會,娜娜成功留在電視台。
後來她有幸加入生活頻道,做半年雜工,通過試用期,成為合同員工,在新崗位上漸漸做出成績,獲得認可。那種成就感,使得亭亭再苦再累,倒頭就睡,恨不能永不醒來,次日也掙扎著繼續工作。
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站在錄影棚裡報新聞的娜娜,她可曾經歷過這樣的辛苦?
不不不!娜娜只消軟語溫存,眉眼如絲,就可以得到她想得到的。
最叫亭亭氣憤委屈的,恰恰是這一點。
「電視台要把你換下來?」潘公子的聲音中帶了一點點不可思議。外間多少藝人,被傳與此人或者彼人有曖昧關係,還不是戲照演,歌照唱,節目照播?
亭亭抽一張紙巾,擤一擤鼻尖,「是!他們要用娛樂頻道的娜娜替下我!」
娜娜?潘公子看一眼朝陽,只見對方微微點一點頭。
這個娜娜潘公子是知道的,當初亭亭未能留在電視台,就是被她搶走名額,亭亭回家隱約嘀咕過兩句。
他記得趙叔叔還問亭亭,要不要他過問一下?
亭亭那時是怎麼說的?
不想給單位裡的人留下她沒有實力靠走後門拉裙帶關係獲得機會的不良印象。
「兩件事同時發生?」潘公子隱隱抓到些頭緒。
「不是。台裡先打算空降她過來,然後才有八卦週刊爆料。」冷靜下來的亭亭也逐漸嗅到陰謀味道。
「好了,哥哥已經知道事情的經過了,你別擔心,哥哥去替你想辦法。」潘公子伸手擰一擰亭亭鼻尖,然後甩一甩,「別流鼻水了。我餓了,我們先吃飯。」
朝陽笑一笑,安撫地拍一拍亭亭後背,「既然潘先生讓你不要擔心,那你就放心罷。」
亭亭啐了潘公子一口,「叫你擰我鼻子,哼!」
吃完飯,朝陽開著新提的車送亭亭回家,「你好好睡一覺,別胡思亂想,我也去看看有沒有認識的朋友,能瞭解一點情況。」
亭亭疲憊地靠在朝陽肩上,「麻煩你了,朝陽,就這麼冒冒失失地把你叫出來,一陪我就是一天。」
「傻瓜……」朝陽失笑,用右手食指刮一刮亭亭的鼻樑,「我不陪你陪誰?有事儘管打電話給我。」
說完,在亭亭微腫的眼皮上吻一吻,「早點睡。」
與亭亭道過晚安,朝陽下樓,果不其然,潘公子還等在樓下。
「章先生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潘公子降下車窗,問。
「那就麻煩你了。」朝陽座到副駕駛位子上去,報上地址。
潘公子一路風馳電掣,將朝陽送達。
車子停在弄堂外頭馬路上,潘公子淡問,「章先生可有時間,我們聊一聊?」
朝陽做了個請的手勢,兩個男人同樣挺拔的身形,並肩走在狹窄的弄堂裡。
「想不到章先生竟住在這種環境裡。」潘公子眼角瞥見半開放式的公用廁所和堆滿垃圾的垃圾站。
朝陽在幽暗的路燈下笑一笑,「老房子都這樣,過段時間就要舊區改造了,衛生設施會改善的。」
潘公子忽然對朝陽生出一點點欣賞來。
這個人並沒有急吼吼說,我住在這裡只是暫時的,以後會買豪宅,也沒有氣哼哼覺得他看不起他,當即板面孔冷場。
「亭亭的事,你怎麼看?」潘公子徵詢朝陽意見,兩個人角度不同,或者看問題會更全面些。
「不外乎兩種可能;電視台的正常人員調動;有人眼紅亭亭的成績,藉機排擠亭亭。」朝陽聲音冷淡,「不過兩者間很難有明確區別。」
潘公子同意朝陽觀點,「章先生有什麼打算?」
朝陽推一推眼鏡,看一眼弄堂深處,那裡彷彿蹲踞著不知名的猛獸,等待時機,擇人而嗜。
「明星我做煮節目組目前租借輝日集團旗下的渡假別墅做場地,進行錄製。」
「P&T最近也有許多明星排檔期上娛樂台的節目。」
兩個男人意味深長地相視一笑,彼此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
趙敬國嚴愛華趕在正月十五鬧元宵前回到本埠。
回到家第一樁事,先給女兒打電話。
「亭亭,晚上回家和爸爸媽媽一起吃飯罷。」嚴愛華聽見女兒聲音,便忍不住微笑。「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想爸爸媽媽了沒有?」
「想。」亭亭是真想爸爸媽媽。
對男朋友撒嬌,向發小發洩,到底不如對著爸爸媽媽傾訴。
「那就早點回來,爸爸媽媽給你帶了好東西。」
亭亭掛了電話,梳洗更衣,叫出租車回部隊大院。
她的小電驢已經徹底□,由修車廠拖去回收。新車雖然已經提貨,可是駕照還沒有到手,亭亭不想變身馬路殺手。
本來可以搭潘公子的香油車,只是他最近忙得神神秘秘,亭亭不想打擾他。
出租車停在大院門口,亭亭付過車資,步行進去。
一路碰見大院裡的叔伯阿姨和朋友,人人都笑瞇瞇來與她打招呼。
「亭亭回來了啊,怎麼沒看見冬子啊?」
「呵呵亭亭就一個人嗎?冬子為什麼不陪你一起回來?是不是他事忙?你告訴李叔叔,李叔叔替你教訓他!」
「喂,亭亭,潘帥爪沒和你一塊兒?不會是害羞了罷?哇哈哈哈哈……」
亭亭滿頭黑線。
大院的叔伯阿姨童鞋們,你們太八卦鳥。
前幾步路亭亭還會得解釋,「那只是八卦雜誌亂寫,我和冬子沒啥。」
等越往裡走,亭亭越懶得替自己和潘公子辯白。
辯白什麼?只會越描越黑。
等潘公子的下一波緋聞出台,她這一茬自然就過去了。
回到家,換上拖鞋,洗過手出來,趙媽媽嚴愛華拍拍一沙發,示意女兒過去坐。
亭亭坐過去,依在母親身邊,挽住她的手臂。
「爸爸媽媽這幾天不在,現在回來了,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對媽媽匯報的?」嚴愛華摸一摸女兒柔軟順滑的頭髮,開玩笑般問。
「有!」亭亭哪裡還藏得住話,竹筒倒豆子似地,辟里啪啦,把發生的事,前前後後,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媽你說氣人不氣人?!我要靠傍冬子哥上位,還用等到今天?早八百年就挽著他招搖過市了!再者,豪宅名車,都是你們給的,這都能算到潘公子頭上去,那些記者也太能編了!我要靠有錢有勢力的,不會回家靠你們?!」
「傻女。」嚴愛華啼笑皆非地輕撫女兒後腦,「正因為他們不曉得你的背景,所以覺得你的豪宅和名車來路不正,來得蹊蹺,兼之正撞見你是冬子一起進車行,自然就把你們聯想到一起去了。」
「媽你叫爸爸快點把車款結算給潘公子,不然那車我開著也不安心!」亭亭氣惱。
「知道了。」嚴愛華把女兒散落在頰邊的頭髮掖回到耳後去,「那麼那個不知名俊男呢?」
亭亭大窘,媽媽連這個都知道了?「那是朝陽啦!」
啊,朝陽。嚴愛華笑起來,令得女兒洗手做羹湯的男孩子,雖然緣慳一面,但是從丈夫和阿姨的轉述中聽來,倒是個好孩子。
「有時間帶他回家吃飯。」
亭亭臉紅了。
帶朝陽回家吃飯,那不就是見家長了?
趙敬國從書房通完電話出來,便看見妻女窩在沙發裡喁喁低語的畫面,不由得微笑,隨即又收斂笑容。
剛才電話裡老爺子的聲音都抖了,「敢欺負我家亭亭?!我家亭亭是多好的孩子,用得著使那麼齷齪的手段上位?什麼垃圾週刊?!連我首都的老戰友都有耳聞!叫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擱?!老潘家的孩子怎麼說?」
趙敬國連忙安撫岳父,「冬子說是有人為擠走亭亭使得手段。他已經在追查源頭。」
「哼!亭亭怎麼樣了?」嚴司令現在最關心外孫女的情緒。
「電話裡聽上去還算冷靜。」
「這件事決不能就這麼擼過去算數!都已經欺到頭面上來了,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要還擊!穩准狠,一擊即中,一舉拿下!」老爺子連術語都用上了。
「是。」首長已經下達最高指示,下級焉有不從只理?
趙敬國思及此,國字臉上浮起一點笑意,「愛華,亭亭,還嘀咕什麼呢?吃飯罷,邊吃邊說。」
嚴愛華抬眸與丈夫交換眼神,夫妻間心領神會,便捏一捏女兒的臉蛋,「阿姨做了好吃的湯圓,還有你最喜歡的馬蘭頭拌豆腐乾,和雪菜小黃魚湯……」
亭亭聽了,眼睛一亮,再不開心,可是有自己最喜歡的美食,心情也會有所好轉。
當亭亭坐在自家飯廳裡,吃著阿姨精心烹製的美味佳餚時,並不知道有三方力量,已經分頭開始行動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