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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璃澈]拒嫁狐狸夫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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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0: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璃澈 - 拒嫁狐狸夫君

打從她倒楣的跟他成為書院同窗開始
他就成了她今生最大的夢魘!
明明所有搞鬼損招都是他想的,他卻嫁禍給她
害她成為夫子與同學眼裡不學無術的紈子弟
尤其他那張賤嘴老是貶損她、惡整她
見她氣得火冒三丈,他沒有一絲罪惡感反倒更開心
要不是得提防著被拆穿她是女扮男裝混進書院來的
她鐵定跟他槓上了,好教他明白女人不是好惹的……
原以為她演技精湛,沒想到他輕易就揭穿她的底
可惡!這傢伙居然看她自導自演那麼久都不出聲
分明把她當笑話看,厚!她要問他收演出費啦!
沒想到更不得了的事居然淒淒慘慘的發生了──
當年她開心收下的玉鐲,竟然是他求親的聘禮?!
意思就是早在多年以前,她就自己把自己賣掉了!
嗚嗚……那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人家她想嫁的是書生,才不是狐狸奸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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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0: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陽光透過郁郁蔥蔥的樹枝散到地上,顯出一片片斑駁的光影,樹林中有鳥兒鳴叫,一切是那麼安靜與祥甯……

  咣啷啷──咣啷啷──

  「那個破鐘,就沒有人把它修好嗎?」每天發出那種哀怨的聲音,聽得人心裏毛毛的。

  「聽說……那個古鐘下面埋著死──」

  「閉嘴!」

  怒瞪身邊人一眼,卻發現對方完全無反應,只是將手臂交疊在腦後,看著前面口若懸河的老人道:「夫子怎麼還在講?梓今,快去跟他說鐘響了。」

  「又是我?上次害得我在牆角頂了一中午的水桶……」木梓今想起當時的遭遇就恨得手癢癢,再看鄰座人優閑的模樣,更恨不得把手邊的硯台丟過去砸爛那張俊臉。

  誰知鄰座人對他的憤慨毫無所覺,聲音依舊冰涼如水:「反正你都有經驗了,多頂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

  「混蛋……」夫子訓的不是他,被通報挨爹親大人揍的也不是他,他當然可以說得如此輕松。

  「去不去?不去我把你扒光了丟到庭院裏。」

  「……」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縱然學堂裏認真聽講的學子沒幾個,但夫子依舊秉著傳道授業的高尚品德,在前面自我陶醉。

  突然後面傳來一聲巨響,打斷了他,「什麼聲音?」

  木梓今滿臉通紅,不得不站起來,雙手作揖,道:「夫子,是我的飯盒掉了……」那是阿娘給他的午餐啊,裏面有他最愛的鹵肉──鹵肉耶!旁邊那個混蛋怎麼可以說打就打,把他的午餐打到地上?他看著翻倒一地的飯菜,眼神無限哀怨。

  「又是你!你、你是……」

  「回夫子,學生是木家幼子,名喚梓今。」木梓今歎口氣,相信過不了多久,夫子就會記住他的。

  「木家?木梓今?」老夫子一瞪眼睛,長胡子都要飄起來了。「頂撞夫子,擾亂課堂,屢教不改,給我去外面站著,課畢之後留下來打掃庭院!」

  木梓今一垮肩膀,「是。」

  走前,他不忘狠狠地瞪了鄰座一眼──混蛋白鏡如,敢陷害我,你死定了!

  白鏡如掀起前襟,伸直長腿,皮皮地朝他咧開嘴角,露出一口白牙。

  「其它人,午休!」老夫子氣呼呼的走掉了。

  「謝夫子教誨。」

  ※※※

  「可惡可惡可惡!」

  木梓今一邊掃著地上的雜物一邊咒罵,真不知道自己哪裏招惹到那個白家霸王,做什麼每天都跟他過不去?夫子拖堂一定要他去當出頭鳥,自己的午膳要先給他過目,作詩他當槍手,就連踢蹴鞠也拿他做擋箭牌……

  哼!要不是自己時時刻刻提防著被人拆穿是女扮男裝──且連名字「木春熙」都改成了「木梓今」──混進來的,她才不怕他咧!卑劣、惡質,氣死她了!

  夫子還說課畢之後要去木家拜訪,這回真的完蛋了,爹親大人不會一生氣,就再讓嬤嬤打她一頓吧?或者乾脆不讓她上學,每天做女紅?

  越想越悲催的木春熙苦著一張臉靠在籬笆上,她需要好好想想晚上怎麼應對爹親大人的審問,其實直接告白鏡如的狀真的是個好主意,可是……

  「梓今,你很慢耶,還沒有打掃完嗎?」

  說曹操,曹操到,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白鏡如突然出現在她眼前,把那個正在打壞主意的心虛家夥嚇了一跳,直接從籬笆上翻了過去,脆弱不堪的籬笆應聲破裂。

  「啊!籬笆!」年久失修的竹籬笆徹底斷命在木春熙腰上,破壞書院公物,罪加一等!

  白鏡如露出誇張的表情,「梓今,這籬笆少說也有三十年曆史了,據說是夫子的夫子親手修建,夫子很重視它的。」

  三十年都不修?書院收了阿爹八十兩紋銀,不會連修籬笆的錢也出不起吧?木春熙爬起來,揉揉後腰,沒好氣地看著眼前的少年,「誰讓你突然出現嚇我一跳!」所以這責任你也有一半。

  少年摸摸下巴,「也對。這樣吧,今天晚上我就去你家親自向木伯父說明,跟他講我們爲什麼『課畢之後』會在『庭院』把籬笆弄壞。」刻意在「課畢之後」和「庭院」加重音,他滿意地看著木春熙的臉色由紅變白,再由白變青變紫變黑……

  木春熙真想仰天長嘯──爲什麼?爲什麼慈祥和藹的白叔叔會生出白鏡如這樣的妖孽?還有,爲什麼白家會跟木家是世交?這個小霸王絕對會抓住機會在爹親大人面前告狀的!

  然而轉念一想,她露出個讓白鏡如挑眉的大大笑容,「你沒機會了,今天夫子就會去我家。」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白鏡如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最後乾巴巴地回了這麼一句。

  「哼,反正你也得不到什麼好處。」扛著掃帚,木春熙大步離開,只留下白家少爺和一截被人攔腰折斷的籬笆。

  ※※※

  乾平縣最有名的特産就是狀元,天下狀元中,十之有七來自乾平。所以乾平的書院是全天下最吃香的,八十兩紋銀的學費在外地人看來是天價,但對乾平人來說再平常不過了。

  當然,能支付得起如此大手筆的學費也必須有殷實的家底,而乾平的第二大特産便是富豪──無論是貴族大家還是暴發戶,都希望自己的子孫後代能夠留名千 古,以光宗耀祖,因此漸漸地,乾平縣便成了富豪們的聚集地。放眼望去,整個縣城都是由豪華的大宅邸組成,爲了顯示自己的財富,那些有錢人只恨不得將自己門 前的石磚,也拿金子來鋪。

  乾平木家自然也不是小門小戶,木春熙一踏進自家大門,就感覺後脊梁發冷──沒有下人跟她打招呼,個個見了她都低著腦袋,快步離去,活似她變出一副鬼面孔。

  「來俊!跑什麼跑!沒見到本小姐回來了嗎?」好不容易抓住個人,木春熙揪住小廝的領子就不放開。

  「小姐……小姐饒命啊!」自家小姐不比別家的小家碧玉,真不能輕易招惹。

  「說!爲什麼你們這一個個都裝作沒看見我?不說我不放手!」擺不平白鏡如那只大頭蟹就罷,她怎麼可能也擺不平這些小蝦米?

  來俊只覺得一條小命掛在大小姐胳膊上,不斷地掙紮著爲自己爭取新鮮空氣。「小的沒有躲著小姐,小的……」別看小姐年紀小,這力道還真讓人吃不消。

  「春熙!」一聲暴喝將糾纏在一起的主僕嚇得半死。「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

  「爹,我……」木春熙手勁一松,小廝即如一條滑溜的魚般,掙脫出去。

  木世雄看著女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妳夫子就在前廳,還不隨爹去見過夫子!」

  乾平縣很少有人會聘用私人先生,因爲最好的夫子就在「鷺翔書院」,那裏的夫子在整個乾平縣是僅次於縣令的重要存在,也許在某些方面還淩駕於縣令之上──比如夫子責罵縣令兒子學術不端的時候。

  此時鷺翔學院最有威望,也是最被學生詬病的老夫子,看見木家父女前來,先是拘謹有禮地向木世雄問好,接著便道:「老夫教課數十載,未曾識得令郎這般天才,每每老夫授課逾時,令郎總會出言提醒,且樣式繁多,時至今日九次矣,竟未曾重複……」

  木春熙一臉苦相。夫子,這哪裏是我天才?您該找真正的幕後黑手──白鏡如啊!那些損招都是他想的,與我無關啊,真是六月飛雪的竇娥都沒她這麼冤的。然而這些冤情她也只敢在心裏申訴,自家阿爹一雙虎目已經到了瞋目裂眥的地步,此時的她,可是萬萬不敢造次。

  老夫子告狀完畢,又和藹可親地下了批示:此子頑劣,但天資難尋,稍加調教即可──當然,不調教是堅決不行的!

  之後在木家全家殷切切的邀請下,老夫子酒足飯飽後,便一路打著嗝回去了。

  「站住!」

  老夫子前腳剛走,木春熙瞅準時機就要開溜,哪料得爹親眼功如此剽悍,自己那點兒小功夫全被他看在眼裏。

  「跪下!」木世雄看著不成器的女兒,胸中一股怒氣橫亙,不知不覺聲音提高了幾度,「背家訓!」

  「背家訓?」

  「少廢話!給老子背!」木世雄一生起氣來,粗話都能飆出來。

  木春熙擺出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爹,女兒背了。」她看了爹親一眼,「吾兒,」又看一眼,「吾孫,」再看一眼,「吾後世子子孫孫聽得,俺們家世代武夫……」

  「噗哧!」孰料還沒背正文,旁邊的美婦人就先笑出了聲,「叫妳背,妳倒是鬼頭鬼腦的,活該被妳爹罰!」

  「阿娘……」

  「夫人,妳……」木世雄一介莽漢,聽不出古靈精怪的女兒有什麼話外音,被夫人一提點馬上醒悟,一張老臉瞬間紅紫。

  木春熙兔子三蹦,躲到娘親身後,「爹,女兒知錯了,那木氏家訓……還是算了吧?」

  自家祖上九代武夫,流傳下來的家訓也都是白到不行的大白話,背出來好丟人的。

  木世雄看著笑吟吟的妻子,也只得作罷,對於這唯一的女兒,說不疼是絕不可能的。可是夫人體弱,生下春熙之後不宜再受孕,他又不願意單爲開枝散葉而納妾,徒讓愛妻傷心,只得把滿腔期待全數放在女兒身上。

  奈何自己這套教兒子的方法,讓原本賢淑靈動的女兒越發無法無天,他越來越懷疑當初對外宣稱女兒體弱需於深閨休養,然後讓春熙以在外寄養的小兒子身分重入木家的做法是否正確。

  其實,最應該做的是給這丫頭找個婆家,讓人好好管教管教她才是,可是,一想到可愛的女兒要進別人家的門給別人家當媳婦,自己心裏怎麼就是不舒服。

  自家夫君的矛盾想法,聰慧如木夫人哪裏不知,柔荑覆上木世雄的大掌,溫聲道:「夫君不用擔心,春熙還小,待她及笄自然會懂事許多。別的不說,這孩子的品行還是可信的,只這兩年尚沒有男女之別,跟其它男孩一起開拓開拓眼界,將來也好繼承木家。」

  「是啊是啊,春熙一定讓木家成爲乾平縣首屈一指的大門戶,不讓其它人笑話!」

  「臭丫頭,妳還不走?妳娘跟妳爹說私房話,妳聽個屁?」已經心軟的大老爺聽女兒撒嬌,老臉一紅,忙用暴喝遮羞。

  「明明就在說我的事,哪裏算得上私房話?」

  「滾去背書!」

  原本來通報有客到的來俊聽到主子怒吼,又是一縮脖子──所以說啦,大小姐的火爆脾氣跟老爺如出一轍,每天在府裏受到暴力荼毒,他也真是衰到極點了。

順利逃過一劫的木春熙剛踏出大門,就見一個儒生模樣的中年人站在院中。

  「白叔叔!」小身子一滾,給了白姓家主一個紮實的擁抱。

  「哎喲,是小春熙吧?都長這麼高了!」白玉峰笑呵呵地摸摸她的小腦袋瓜,順手從袖袋裏拿出一枚鑲金玉鐲,「來,這是給小春熙的禮物,要好好收著哦!」

  木春熙看著那玉鐲,口水都要出來了,連忙揣進懷裏,笑得像只偷腥的狐狸。「會的會的,白叔叔給的禮物,我一定收好!」

  阿爹就不會給她這麼精美的首飾。這手鐲樣式雖然古樸,可是鑲金花紋繁複,看玉色也是上品,白叔叔不愧是乾平縣最有名的富商,出手就是豪邁。

  這時,來俊將白玉峰帶進前廳,回來看見自家大小姐一副被人順毛之後的乖巧模樣,不得不佩服白氏族長的手段。只不過……

  「小姐,白老爺怎麼給了妳鐲子?」這可是女孩兒家的玩意兒,雖說小姐也是女孩子,但她現在身著男裝假扮小少爺,以男孩子的身分收玉鐲子,是不是太過詭異了?

  木春熙一聽這才覺得有些不對,「是喔,剛剛白叔叔好像是有叫我『小春熙』……」

  來俊右手捂臉。天哪!他家小姐到底是聰慧還是白癡?竟然如此簡單就把自己的身分暴露了,老爺真要指望這樣的小姐來繼承木家家業嗎?呃……不知道他現在去別家混還來不來得及?

  「沒事,反正白叔叔也不是外人。」木春熙小手一揮,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她笑咪咪地撫摸著那枚玉鐲,心想果然還是白叔叔最好,他那個兒子八成是撿來的,半點兒都沒遺傳到白叔叔的親切和藹。唔,一會兒白叔叔跟阿爹商量完事情,她要不要趁機去告白鏡如一狀?

  結果還沒等到告狀的機會,躲在房間對新禮物愛不釋手的木春熙,先迎來了木夫人。

  「嗯哼!」木夫人看見女兒手裏的東西,似嗔似怨地哼了一聲,這一招不但制服木大老爺多年,在木大小姐身上也同樣受用。

  「阿娘,您嗓子不舒服嗎?要喝水嗎?吃果果嗎?」

  說來十分不可思議,在木府最受寵愛的不是大小姐木春熙,而是體弱多病的木夫人。這位聰慧溫柔、惹人憐惜的美麗婦人得到了全府上下最貼心的守護,大概是因爲木府向來多是剽悍之輩,突然空降一位南方麗人,因此看起來尤爲柔弱的緣故吧。

  木夫人拿起玉鐲細細觀察,更加確信心中所想。「春熙,白家獨子跟妳是一個學堂的吧?」

  「那個混蛋……啊,我是說,是的,娘。」

  「春熙進學堂多久了?」

  「從上月初八開始,已經二十七天了。」

  「除了白家孩子就沒交到別的朋友嗎?」

  「白鏡如也不是我的朋友啊……」木春熙忍不住有些失落。好像是真的呢,自己是半途加入的,融不進其它同窗組成的小圈圈,因此很少會有人跟她搭話,除了那個白鏡如。

  木夫人憐惜地摸著女兒嬌嫩的臉頰,無論如何,她都不認爲讓女兒跟其它男孩子一起上學堂是件錯誤的事。女孩子不一定要養在深閨才會有出息,相反的,多跟 同齡人接觸,學會交朋友也是一種成長,所以她對於白玉峰的提議不太認同。現在的春熙不過剛剛開始,怎能局限她交朋友的範圍呢?誰知道以後春熙的生命裏會不 會再出現其它人?這一點,她這個做娘親的絕不能擅自替女兒做主。

  只是……如果回絕白家的話,也許女兒會失去現在唯一的朋友。

  「阿娘?」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阿娘的表情看起來很憂愁?

  「嗯,爲了春熙,就暫時答應那只老狐狸吧!」木夫人看了眼女兒手裏的玉鐲,「大不了到時候毀約,我們也不算太吃虧。」

  「啊?」木春熙一頭霧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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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2: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書院午休時間。

  「你還是一個人在吃午飯啊?」算起來,這根小木頭進書院也快一個月了,怎能遲鈍到連一個朋友也交不到?

  木春熙無聊地戳著飯盒裏的肉,「不用你管。」

  也不看看是誰把她的形像塑造成不學無術的紈袴子弟的?被夫子拜訪又不是值得高興的事,現在好了,全書院的同窗都不再理會她,生怕沾染到什麼不良風氣,她真的很無辜耶。

  「怎麼用不到我管?未來的小舅子。」

  「什麼?!」

  「說起來,我還是很久以前見過你姊姊呢,她現在怎麼樣?真的病到死了嗎?」不理會木春熙震驚的模樣,白鏡如自顧自地說。

  「混蛋!不許咒我……我姊姊,她好得很!」

  「那爲什麼近來都不見人?」雖然不是很感興趣,但沒想到這根小木頭倒是挺維護姊姊的,坊間不是傳聞他是木伯父在外面抱養的孩子嗎?

  「沒必要見你吧?你又不是多重要的人。」她大小姐可不是隨便說見就能見的。

  「說的也是。等下夫子要隨堂抽試,你準備了沒有?」

  「呃……」話題轉變太快,木春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伸手拍拍她的頭,白鏡如以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語氣道:「好好準備吧,考不好就永遠交不到朋友哦。」

  「原來要取得名次才會交到朋友啊。」鷺翔書院的人真現實,不過話說回來──「奇怪,你會有那麼好心嗎?」居然提醒她這種事。

  「哼,以你這麼笨的腦袋,估計也考不好。」

  「你說什……」

  「只希望你姊姊能比你聰明一點了。」

  混蛋家夥!敢嘲笑她?「告訴你,我姊姊可是全天下最聰慧最善良最可愛的人!」

  「那我就拭目以待。」白鏡如眼神輕蔑地看著她,心想,他白家也不需要多聰慧的女子,如果木家大小姐能跟眼前這根小木頭一樣,有點小聰明,但實際上天然呆到死,那就很完美了……唔,那樣的話,他以後的生活也不至於太無聊。

  旁邊的木春熙已放下飯盒,拿出書本,絲毫沒注意到白鏡如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和他奇異的神情。

  ※※※

  木春熙考砸了。

  很砸很砸。

  其實,這真的不能怪她,是吧?她進學堂只有一個月,之前也僅是背過幾篇短詩,要她在一個月內背過所有的經典篇章,根本就是不可能!況且她對夫子抽試的內容完全沒有頭緒,中午看的那些詩文全部被跳過,完全是老天在玩她啊!

  相較於這邊的木春熙陰霾密布,旁邊相隔不到兩尺的地方,卻是一片豔陽天。

  「白兄這次一定又是書院之冠吧?」

  「雖然是小小的隨堂抽試,可相信白兄是不會屈居他人之下的。」

  「是啊是啊,此次夫子推薦院試的名額,肯定有白賢弟一份。」

  白鏡如溫雅一笑,「各位謬贊了。論文才,在這鷺翔書院,哪有鏡如的席位。」

  不知道爲什麼,白鏡如的那副表情讓木春熙很反感。這種反感很微妙,跟她平時對他的厭惡完全不同,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上來,總之,他的笑容讓她完全失去走過去跟他講話的興趣。

  她暗暗歎口氣,在書院很多東西她還需要摸索,目前先管好自己吧。不知道隨堂抽試之後,夫子會不會再去她家,直接讓阿爹把她從書院接回去?

  實在受不了旁邊的歡快氣氛,木春熙自以爲無人知曉地從教室溜走。

  如果說書院什麼最吸引她,那就非後院這片竹林莫屬了,幽靜甯謐,翠綠的竹子連起來像一片海,風吹過,便不停地沙沙作響。一口古鐘歪歪斜斜地掛在竹林 前,上面覆滿了銅鏽,只有常被敲的地方露出一塊光潔。當然,這些景緻並不是吸引她的重點,最重要的是,這裏鮮少有喧嘩的人群來打擾,多得是潛心靜讀的學 子。

  「呃,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裏有人……」

  木春熙走到平時坐的石階前,發現已經有一位同窗先行在這裏歇息了。

  雖然穿著同款的書生裝束,但木春熙發誓,她從沒有在課堂上見過這個人。瘦小的身板蜷縮在牆角,頭發有些淩亂,束帶都散開了,只是那張面孔意外地整潔清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羞怯,這書生的雙頰滿布著紅暈。

  雖然覺得這種情況她應該回避,但在書院被冷落得夠久了,她不想放過任何跟其它人搭話的機會。

  「那個……我能坐在這裏嗎?」

  書生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的蜷縮起身子,然後幾不可察地點點頭。

  「謝謝。這片竹林好漂亮喔,我也很喜歡看。」木春熙沒話找話,「我叫木梓今,是九街木家……」

  「我認得你。」那書生開口了,聲音有點兒顫,「你是木家的小兒子。」

  「欸?真的嗎?想不到書院還有認識我的人!」木春熙的心情突然不那麼灰暗了,原來她在書院也不是完全透明的嘛!「那你叫什麼名字?」

  「聞人玉,鐘三巷聞人家。」

  乾平縣多出狀元,絕對不是因爲乾平縣的水土異於他地,而是這裏本就有很多聲名顯赫的書香世家。和外來戶不同,這些世家通常不願與普通人爲伍,更看不起那些想要光宗耀祖而搬來乾平的有錢人,他們的存在,就像是乾平縣的另一種皇族。

  這些書香世家中,尤以鐘三巷的聞人家最爲出名。這個家族出過幾個有名的大文豪,每次科考不一定會高中狀元,但凡是鐘三巷聞人家的孩子,就一定會取得名 次回來,那些進京做官的聞人家子弟更是桃李滿天下。也因此,聞人家幾乎成了乾平縣的傳奇,就連縣令也不得不禮讓三分。據說,聞人家的大門只有在子弟考取狀 元衣錦回鄉後,才會大方敞開。

  聞人玉吞了吞口水,一雙含霧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著木春熙,似乎在等著什麼。

  木春熙瞪大眼睛,用幾近於膜拜的口吻道:「哇!你是那個聞人家的人?」天哪,她小時候最崇拜的就是聞人家的人耶!那可是乾平縣最有威望、最博學的家族!

  書生好似有些失望,「嗯,很難相信吧?像我這樣的人……」

  「那夫子抽試的文章你都會背啰?」

  「會是會,可是每次都比不上白家公子。」身爲書香世家的子弟,竟然比不過商人後嗣,這在清高孤傲的聞人家看來,簡直是奇恥大辱。

  「拜托拜托,你教我好不好?」木春熙可想不了那麼多,什麼比得過比不過,在她眼裏,再沒有誰比書生和文人更值得崇敬了。

  聞人玉瞪大眼睛,「你要我教你?」

  木春熙終於有一點臉紅,「我知道你們都是從小開始背書的,可我不是啊。我家除了阿娘會教我認字,其它人都沒有要求我一定要背書,不會背很正常吧?」

  聞人玉點點頭,突然覺得不對,又連忙搖頭,「不是這個,我是說我學得也不好,跟白家公子差得遠呢。」

  每次不管是什麼樣的考試,自己總是被白鏡如遠遠地拋在後面,而爹娘、伯父伯母似乎也放棄他了,聞人玉實在不覺得自己有教別人的資格。

  木春熙對他的反應不以爲意,單純如她,還沒有深刻地認識到人們對所謂名次的要求有多麼功利,只是希望跟新朋友一起讀書。所以,她自以爲是地想到了一個好方法,「那你教我就當在溫故,我也可以知新,咱們一起超過那個家夥!」

  溫故而知新,上學堂一個月以來,這是木大小姐唯一熟記到活學活用的句子,可喜可賀。

  聞人玉看著她閃亮亮的眼睛,好像受到蠱惑一樣點點頭,立刻迎來木春熙的熊抱,嚇得他整張臉漲得通紅。他向來膽小懦弱,哪怕是跟他爹娘,也不曾有過這麼親密的接觸,木春熙的熱情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然而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們身後,一個少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塵,自言自語道:「呿,想不到小木頭也挺會說話的嘛。」接著,他慢悠悠地走開了。

  ※※※

  十一歲的木春熙終於在書院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聞人玉的一切在她眼裏都是非常神奇的,比如聞人玉不會每天都來書院,因爲聞人家給他請了一位據說當過太子太傅的先生專門教導他;又比如聞人玉能把四書和五經全部倒過來背,就連哪一頁第幾個字是什麼,都能準確說出。

  然而聞人玉的教書方法卻沒讓木春熙欣喜多少,爲了讓她早早跟上書院的進度,聞人玉抓住時機就要她背書,有時候木春熙覺得聞人玉就是第二個夫子,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比夫子還嚴厲可怕!不過,木春熙的成績因此進步很快,卻是毋庸置疑的。

  「梓今,這一次的逢五茶會你要不要去?」

  自從半個月前在一次抽試中被夫子提名表揚,木春熙發現越來越多的同窗對自己親善起來,類似的邀請也接踵而至。

  每月逢五,書院學生就會放一天假,在山下涼亭吟詩作對、以文會友,這幾乎成了鷺翔書院的一個習俗。木春熙僅僅參加過一次逢五茶會,坦白說,這種茶會完全不是她的菜,能讓她在涼亭冷冰冰的石凳上坐半天,也是多虧了那些可口的瓜果和甜點。

  「我想想哦,如果沒事的話……」

  「不行,他有事。」旁邊一直埋頭看野史的白鏡如,突然截斷她的話,「你們還是邀請別人吧。」

  那人一見是白鏡如發話,也不多說,便離開了。

  木春熙皺起眉頭,瞪著懶散依舊的少年,「誰說我有事啊?」他怎麼可以擅自替她做主?她還想結交更多的朋友哩!

  「這月初五立夏廟會,傻子才會參加那個無聊的茶會。」白鏡如收回長腿坐正,單手托腮看著她。

  「啊,對了,初五有廟會!我可是等了好久呢,這次一定要看到傳說中的耍猴藝人!」想到去年因爲吃壞肚子沒能玩過癮,木春熙就捶胸頓足,扼腕不已。

  白鏡如扔開書,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腦袋,「這才對嘛,那個耍猴的我認識,到時候讓本少爺帶你看猴戲。」

  「打住!」木春熙雙手交叉,作出拒絕的手勢,「我才不要跟你去!」這家夥很久沒有找她的事了,難保他這次不會以看廟會爲名,又想出什麼捉弄人的招數。

  白鏡如臉一黑,想了想,緩和下語氣說:「怎麼,你要跟你姊姊一起去?」好吧,帶上他姊姊也是可以接受的。

  「才不是,我要跟阿玉一起去。」還記得不久前,她跟聞人玉才談過廟會的話題,聞人玉居然說他從來沒參加過乾平縣的廟會,當時木春熙小胸脯一拍,豪邁地提議帶他出去開開眼界。

  「阿玉……」這根小木頭已經跟那個吊書袋的這麼好了嗎?真是夠了,他也不想想最開始是誰在書院跟她說話、打發時間的,現在居然把他白鏡如甩這麼遠!

  「你死心吧,聞人玉是不會跟你去廟會的。」不知不覺,白家大少的聲音就冷了下來。

  除了上學,聞人玉幾乎沒有出門的可能,因爲全書院的人都知道,聞人家子弟只會在書本上看世界。原本以爲小木頭很快就會覺得無聊,而跟聞人玉疏遠,沒想到他居然打破了「外姓人跟聞人家子弟交往時間」的最長紀錄,還越發地親密起來。

  白鏡如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承認當初沒有阻止木梓今跟聞人玉在一起玩,是因爲自己懷有幾分看熱鬧的心思,但現下看來,最後被甩到一邊的,很有可能是 他……不行!難得書院來了個好玩的小家夥,他白家少爺怎麼可以自己還沒玩過癮,就白白讓給那個除了死讀書就什麼都不行的聞人玉?

  「這你不用管,山人自有妙計!」木春熙一想到馬上就要到來的立夏廟會,就禁不住興奮起來,她要買西域琺琅項墜、木偶和機關馬車,還要看猴戲!唔,最最重要的是,要給阿玉準備個禮物……

  她自我陶醉的模樣讓白鏡如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索性站起來揪起她的耳朵,「少得意了,回家!」

  「疼!我才不要跟你一起走,混蛋,快放手……喂!」

  ※※※

  「哎呀,小少爺又在書院調皮了吧?嘖嘖,夫子下手還真狠,少爺的耳朵都腫起來了。」

  來俊剛把白鏡如送進前廳,就幸災樂禍地對著木春熙大聲嘲笑。鷺翔書院的夫子真是強悍啊,自家小姐被老爺夫人寵得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書院裏接連吃悶虧,真是太……活該了!

  「廢話少說。」木春熙惡狠狠地瞪了來俊一眼,努努嘴指著白鏡如的背影道:「這家夥來家裏幹嘛?」

  「白少爺沒說嗎?」來俊縮縮脖子,很孬地收回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前陣子白家老爺要跟老爺一起做什麼商事,今天白少爺是來跟老爺談具體事情的。」

  「白叔叔怎麼不自己來?」雖然白鏡如現在已經十四了,但看他還在書院上課的樣子,應該是白叔叔想讓他參加科舉考試,不讓他再經商了吧?要他一個書生跟阿爹談事情,他夠格嗎?

  「小……少爺,白少爺從九歲就開始跟著白老爺出去談生意,因爲這次的計劃都是白少爺擬的,所以白老爺才要回避,不願意影響白少爺發揮。」

  「原來是這樣……」木春熙摸摸下巴,繼而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不太高興地看著來俊,「他的事情你怎麼知道這麼多?」這廝對她這個大小姐都沒這麼有耐心。

  「未來的姑爺,小的當然要打探清楚……」

  「你說什麼?」木春熙揪住來俊的領子,「給我再說一遍!」

  「咳咳,小姐,放手呀,小姐……」由於呼吸不暢,來俊發出的聲音竟然有點凄厲。

  外面的動靜自然引起了屋裏人的注意。

  「梓今,木伯父讓你進去呢。」白鏡如走出來,溫和地對院中「打成一片」的主僕說。

  木春熙臉色鐵青地放開手,把來俊的耳朵揪到嘴邊,警告道:「別在這家夥面前叫我小姐,否則,讓你去後院刷一個月的夜壺!」

  「小……少爺,小的知道了。」小姐果然很會記仇,他的耳朵都要被她揪掉了,嗚嗚。

  「你們主僕的感情真好。」當木春熙走到白鏡如身邊時,就聽到這聲調侃,她給了他一對完整的白眼珠。

  「……整天跟來俊打打鬧鬧成何體統?看看人家鏡如,比妳大不了多少,就已經能爲妳白叔叔分憂,妳什麼時候才能讓老子少操點心!」

  還沒在廳上站穩腳跟,阿爹的說教就劈哩啪啦地砸了過來,木春熙別無他法,只能可憐兮兮地站著受教,倒是白鏡如良心發現似的,替她開脫:「梓今年紀尚幼,難免貪玩,相信以後會收斂的。」

  木世雄搖頭,他的寶貝閨女他自己會不知道?因爲是獨生女,全家都恨不能把她泡在蜜罐子裏養,現在這丫頭在木家,除了她阿娘,能怕了誰?想來眼前這未來的女婿,以後也未必能制住她。

  「哎,以後這孩子,就讓賢侄多擔待些了。」白家兒子長得一表人才,行爲舉止也溫文爾雅,這嶽父看女婿,真是越看越滿意。

  此時木夫人走過來,要白鏡如留下吃晚飯。

  木春熙逮到機會,把老爹拉到一邊說悄悄話:「阿爹,您這是要把我賣出去呀?」以前不覺得什麼,現在被來俊這麼一提,她倒是回想起來白鏡如最近似乎對她「姊姊」興趣很大……不行,她一定要趕在事成定局之前,把阿爹的想法扼殺掉!

  「傻丫頭,過了這村沒這店,妳沒見乾平縣多少姑娘想嫁進白家?賣妳?那是便宜妳了!」雖是經商出身,但白家也是乾平縣的望族,身價不比那些書香門第差,況且和木家又是世交,女兒嫁過去,他這當爹的也放心。

  「我不管,我才不要嫁給白鏡如那個混蛋!爹,您要是敢背著我應了什麼,我跟您沒完沒了!」小腮幫子一鼓,木春熙兇巴巴地威脅自家阿爹。

  「小丫頭片子,街上到十三的姑娘都訂親了,妳今年十一,也差不了多少該張羅……嘶……好好好,我不應,妳的事情妳做主,行了吧?」這丫頭下手越來越狠了,雖然他皮粗肉厚,但也禁不住她這樣擰,真是孽女,孽女啊!

  木家明珠滿意地松手,「還有哦,在白鏡如那混蛋面前,不許說我是您閨女,您還得拿我當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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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5: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家還得裝啊?哎,早知道能抓住好女婿,我當初何苦費這麼大的周折……」

 「爹!」

  一邊和木夫人客套的白鏡如不時用眼角看看那對密談甚歡的「父子」,心裏感覺有些奇異。剛剛木老爺還一臉兇相地教訓兒子,怎麼現在又能在一起談得這麼歡暢?縣裏都說木梓今是木老爺從夯系過繼的兒子,按理說感情應該沒有多深厚……難道傳言錯誤,木梓今真的是木老爺的私生子?

  「鏡如,我們家梓今在書院沒少惹事吧?這孩子在家被寵壞了,做了什麼任性的事你只管教訓她,也該讓她吃點苦頭。」

  木春熙在書院的那些糗事,木夫人可以說是了如指掌,和木老爺的擔憂不同,她完全相信白鏡如能將家裏的小魔王治得服服帖帖。

  木夫人一臉溫和的樣子又讓白鏡如起了疑慮,不過木梓今是什麼身分在乾平縣一直是人們背後議論的話題,這畢竟牽扯到木家隱私,他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問出來。現在看木伯父和木伯母都很疼愛梓今,他倒真替那根小木頭感到欣慰呢。

  白鏡如有禮地回了幾句客套話,就見僕人上好飯菜,木氏父子也上桌準備開席了。

  在木家明珠的威逼利誘下,木世雄謊稱大小姐身嬌體弱不便出來,因此晚飯不用等她。白鏡如沒有深究,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旁邊埋頭苦吃的木春熙身上。可憐的木春熙此刻不知爲何隱隱有些做賊心虛,死活不敢抬頭看他,不管看見什麼拿起來就吃,一不留神就被噎住了。

  雖然阿爹阿娘平日裏慣著她,可是在飯桌上乾嘔也是很失禮的吧,特別是還有白鏡如這個「外人」在。木春熙內心相當糾結,以至於小臉憋到通紅也不敢出聲。

  她低著腦袋一邊暗自捶胸,一邊慶幸白鏡如不知道在跟僕人說什麼,所以沒看到她的糗樣。不過喉嚨裏的東西太頑固,無論她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把它咽下去,當她眼淚都要嗆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來俊一臉詭異地端著一杯茶過來。木春熙用看如來佛祖顯靈的眼神看著來俊走到她面前,把茶杯放下。

  她終於活下來了!木春熙喝完茶水後如此感慨,想不到來俊在關鍵時刻還是有點眼力的。

  正想著,旁邊便傳來一個悠悠然的聲音:「不要吃得太急。」

  愕然回頭,這才發現白鏡如正嘴角含笑地看著她,而對面的爹娘卻不知爲何齊齊低頭,渾似不願見她這丟人閨女一般。木春熙的臉蛋瞬間漲紅,匆匆吃完就告退了。

  一路上,來俊還嫌不過癮地說:「白少爺真是體貼小姐,這樣的姑爺真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啊,小姐,你真是有福……」

  木春熙青筋怒暴,面無表情地把來俊踢到院落中央的人工湖裏,世界清靜了。

  不一會兒,回屋避瘟神的木春熙又聽聞噩耗——

  「初五的廟會讓鏡如帶著你,也免得出什麼亂子。」木夫人的話堪比懿旨,她只有乖乖接旨的份,「別一臉不情願,鏡如願意照顧你,那可是你的福氣。」

  晚飯上那個小插曲算是讓白鏡如徹底把木家兩位長輩收買了,縱然木氏夫婦挑女婿要求相貌品行都是一等一,但最主要的還是女婿對女兒好,像白鏡如這樣的女婿,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

  木春熙苦著臉,「娘,您不是真的要把女兒賣給那個混蛋吧?」

  「當然不是。只不過你一向待在閨閣,往日出去也有你爹或來俊陪著,這次算是你第一次自己出門,娘不找個人照顧你怎麼放心?」

  好吧,話是阿娘在說,她只管聽就是了。木春熙擠出八字眉,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如果到時候白鏡如能夠乖乖地讓她甩掉就好了……

  終於到了當月初五,街上早早就有攤點擺了出來。木春熙穿上阿娘親手做的書生袍子,樂顛顛地跟著白鏡如走出家門。雖說乾平縣每個季節都有廟會,但是因爲季節不同,廟會的內容也各不相同。

  對於木春熙來說,最好玩的就是立夏和秋收廟會了,那時候瓜果小吃繁多,玩雜耍的雲遊藝人也多,真是怎麼玩兒都玩不過癮。爲了讓每個季節的廟會更有特色,廟會上的表演也大不相同,比如秋收廟會最著名的是變戲法和雜耍,而立夏廟會嘛,就非猴戲莫屬了!

  「這不是去集市的巷子吧?」沒走幾步,白鏡如就看著兩側的高牆青瓦提出疑問,這裏怎麼看怎麼像……

  「廢話!」木春熙毫不客氣,「我們要先去接阿玉呀!」

  白鏡如不走了。「你還沒放棄他啊?怎麼,前門接不出來就繞到後牆『接』?你確定那小子有膽量爬牆?」

  「要你管,反正我一定要帶阿玉玩就對了,你愛跟不跟。」最好不要跟,她也可以玩得痛快。

  白鏡如哪裏是這麼好打發的,他不以爲意地笑笑,「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你的妙計。」

  到了聞人家的後牆,木春熙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扔過去,那一頭石子落地的聲音清晰可聞,然而後院沒有任何回應。

  不應該呀,她前一天才跟阿玉強調了很多遍時間的,阿玉應該不會遲到才對。她又扔了一塊,還是沒回應。當木春熙扔去第三塊的時候,那邊終於有了聲音。

  少年露出半截漲紅的臉,看見對面兩個公子哥,不好意思地說:「木公子,那個,我家少爺現在還在晨讀……」

  「不會吧?他沒有『生病』嗎?」聞人玉把她的計劃甩到腦後了嗎?

  小僕從好像站不穩,聲音有些顫,「夫人說……帶病晨讀才能體現……少爺對聖賢的敬慕之心……」

  木春熙無語了,她實在想不到真有娘親會讓孩子帶病讀書的。雖然當初阿玉跟她說裝病對他娘不管用,但她以爲那只是阿玉的藉口。現在該怎麼辦?

  「你們少爺什麼時候做完功課?」白鏡如問。

  小僕從想了想,「應該……快了,再過一刻鍾,少爺就要去給夫人和老爺……請安,然後會……回來練字。」

  「練字的時候會有人來陪讀嗎?你們夫人和老爺會不會來抽查?」

  「我、我就是少爺的陪讀,那時候……夫人和其他姨夫人在後院對詩,老爺……也不會來。」

  白鏡如看了眼木春熙,展開手裏的摺扇,「那就等他一刻鍾,回來後我們再去集市。」

  木春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對啊對啊,就等他晨讀完嘛。」

  「呃,那請兩位公子……稍等。」小僕從說完,就溜了下去。

  啪的一聲,白鏡如手中的摺扇敲到木春熙的腦袋頂上,「我看就是晨讀的時候也不會有人看著聞人玉,什麼裝病不裝病的,壓根兒是他自己不敢出來。」

  「才不是呢,阿玉一定有苦衷。」木春熙握拳,阿玉當初答應了她,就一定會應約,如果沒有來,肯定是出了事情才對,她絕對不會懷疑自己的朋友。

  「嗤!」白鏡如不以爲然,拉著她到牆角陰涼處,「等他來了,廟會上的人就多起來了,到時候看猴戲的人一定能把你擠到西街上丟。」

  「知道了啦,囉唆。」

  兩個人在牆角聽著外面的吵鬧聲越來越大,木春熙性子急,站起來踱著步子,「好慢喔,阿玉怎麼還不來?」

  「猴戲開始了。」白鏡如懶洋洋地刺激她。

  木春熙瞪他一眼,突然聽到後院有了聲音,連忙過去。

  不一會兒,小僕從又探出頭來,「木公子,讓你們……久等了。我家少爺,我家少爺說他……身體有些不舒服……」

  這回倒好,對著計策謀劃人裝起病來了。白鏡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瞅著木春熙,倒是木春熙一臉認真的問:「真的假的?很難受嗎?」

  「你別傻了,他就是不敢出來。」白鏡如搖頭,悠悠然展開摺扇。

  木春熙哪裏肯依,擂起袖子就要翻牆去看看聞人玉到底如何。還是白鏡如攔著她,好似無奈地歎口氣,轉而對那小僕從說:「你回去跟你少爺說,如果一炷香之內不出來,別怪我們不認他這個朋友。」

  木春熙的架勢和白鏡如略帶淩厲的語氣,可把小僕從嚇壞了,連連點頭溜了下去。

  很快的,聞人玉就冒了出來,他看到白鏡如的時候吃了一驚,再看木春熙兇悍的模樣,一張清秀的臉憋到通紅,「梓今,我……」

  「阿玉,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廟會?」木春熙真是氣死了,明明答應好,怎麼可以臨時變卦?

  「我娘一會兒可能會來……」

  「就是去看個猴戲嘛,馬上就回來的,我保證不超過一個時辰!」木春熙急急地說,她真的很期待跟朋友一起逛廟會!

  「這……」他還要說什麼,後面的小僕從拉了拉他,耳語幾句,聞人玉終於松口,「好,你等一下,我出去。」

  「這才對嘛!你來,我接著你。」木春熙張開雙臂,擺出接人的姿勢,哪料旁邊的白鏡如縱身一躍,就把掛在牆頭的聞人玉拎了下來。

  「白、白公子,多謝……」聞人玉第一次做這種事,腿還有些軟。

  「看不出你還挺厲害的!」木春熙忍不住對白鏡如另眼相待,她這個生在武術世家的人還沒有能力做到這種地步,想不到白鏡如一介商人,居然身懷武藝。

  白鏡如懶得理她,貝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就往前走了。

  木春熙聳聳肩,扭頭對聞人玉說:「咱們去看猴戲。」

  「等、等等啊!少爺,不要丟下我!」小僕從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掛在了牆上,不過沒有白鏡如,他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

   這一趟廟會遊逛得還算開心,木春熙拉著聞人玉走在最前,白鏡如黑著臉跟著兩人,可憐小廝阿福不得不小步跑,在最後追著前面三人。

  當然,木春熙沒有按照她說的,在看完猴戲以後便讓聞人玉回家,而是帶他從廟會東頭逛到了西頭,她自己手裏拿滿了小東西不說,還塞了聞人玉一懷抱的布老虎木頭盒子和劣質翡翠。

  直到日頭西落,木春熙和白鏡如才把聞人玉送回後院。

  「今天真是太過癮了!」木春熙心滿意足地對著牆頭上的聞人玉喊:「下次秋收廟會還要出來玩哦!」

  聞人玉有些害羞,點點頭從牆上跳了下去。

  「我們也走吧。」待再也看不見聞人玉,木春熙對身後一直沉默的白鏡如說。

  自鏡如挑挑眉,瞄了眼她握著自己的小手,到底沒說什麼,就跟她一同回去了。

  第二天聞人玉沒來學堂,不過對木春熙來說,這沒什麼大不了,只是不曉得爲什麼白鏡如對她的態度跟以前不太一樣了……唔,或者說,是變回聞人玉出現之前的惡劣態度了。他開始課上課下找她的樂子,在她背書的時候騷擾她,或者幹脆偷吃她的午餐。

  木春熙很生氣,昨天過得那麼開心,難得她以爲這家夥良心發現不再作惡,沒想到現在卻是變本加厲地欺負她,真是讓人忍無可忍。

  「混蛋,你不許再跟著我!」木春熙發誓再也不要理會這個混蛋了。真是可惡,下午張生跟她研討學問,這家夥居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隻青蛙,扔到張生身上!她有八成的理由相信這個混蛋原本是想扔她身上的,就是最後失了準頭而已。

  啊啊啊啊!她家真的跟白家是世交而不是世仇嗎?爲什麼白鏡如一定要跟她過不去?

  「喂,這也是回我家的路耶,誰說找在跟著你?」白鏡如拎著書袋,好笑地看著前面腮幫鼓鼓、一副要被氣炸了模樣的木春熙。

  他說的沒錯,路是大家走的,自己沒道理趕他——那就讓他走他的路去,她要用跑的!

  就這樣,木春熙一路狂奔到了木家門口,正扶著門柱喘粗氣,就聽旁邊一個調侃的聲音道:「速度不慢,就是練習不勤,才跑了多遠就喘成這樣。」

  「白、鏡、如!」木春熙手指著他,氣得要直接暈過去。試著平息了幾逼怒氣,也沒辦法熄火,最後她終於爆發,拿起書袋就砸過去,「你這個混蛋!我到底哪裏惹你了,這麼欺負我!」她大小姐也是有忍耐限度的好不好,再招惹她,小心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哪知自鏡如見她如此反應,竟變得很開心,伸直右臂抵著她額頭,那個手短腳短的笨蛋就完全構不到他的身體了。

  「小潑皮,怎麼這麼記仇?」

  木春熙磨牙,「你別仗著你比我大!你等著,等我手臂比你長,我要打死你!」

  兩人正鬧作一團的時候,來俊從府裏探出頭,見到木春熙都要跳起來了,「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木春熙不防白鏡如手臂一僵,一時用力過猛,直接栽到他懷裏,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急道:「怎麼了?怎麼了?」來俊慌忙的樣子把她嚇了一跳,「是阿娘病了阿爹傷了還是夫子又來告狀了?」

  來俊的臉都皺在一起,「聞人家來了個老嬤嬤,現在正在前廳跟老爺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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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們少爺是讀書人,不比木家少爺生來富貴,有些樂子我們少爺消受不起。況且士農工商,各司其職,既然木府與我聞人府道不同,以後也沒有共商事宜的契機,還請木家少爺手下留情,不要再叨擾我家少爺了……」

  前廳裏,聞人家的老嬤嬤義正辭嚴地說著,木春熙的小腦袋剛探過去,就被人捂住了雙耳。

  「你怎麼還沒走?」身後竟然是方才在門外跟她打得不可開交的白鏡如,這家夥真是陰魂不散。

  白鏡如臉上表情莫測,任她如何掙紮也不松手,最後將她硬生生拉到後院,才道:「那些話你不必聽。」

  這就是聞人玉不受歡迎的第二個原因,一旦有人鍥而不舍地要跟他接觸,聞人家就會出來阻止。

  小人的是,他們從不找正主兒說事,而是直奔人家家裏給其父母難堪。

  書院裏這種事發生的不多,但並不是沒有,說起來,她還不是第一個受此待遇的人。

  「爲什麼?那是阿玉的嬤嬤耶!」力氣沒他大她認了,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阿玉的嬤嬤來找阿爹和阿娘什麼事?沒聽說聞人家跟木家有什麼交集啊?

  「什麼阿玉?跟你講,不要和聞人家牽扯太深,那對你沒什麼好處。」白鏡如的語氣有些差。

  「你怎麼交朋友還要好處?真是……真是利欲薰心!」木春熙絞盡腦汁地想出了這麼一個「好詞」。

  「總之,我不允許。」

  「哼,誰希罕你允許。」木春熙猶不知大難臨頭,本能地頂嘴回去。

  白鏡如眼睛一眯,拎起她後領就把她扔進西廂的書房,啪的一下關上門,任由她如何砸門也不開,甚至招呼一旁看戲的小廝,「來俊,把門鎖上。」

  「死來俊,你要是聽他的,我就要你去牧場數牛糞!混蛋,給我開門!」

  「不用怕她。」白鏡如整整衣衫,冷冷地說。

  來俊吞了口口水,拿著鎖扣在門上,小小聲回:「是,姑爺。」

  娘呀!這未來的姑爺氣勢不比小姐弱……不對,是更強啊,更強!看樣子,他畢生的願望有機會實現了。來俊在心裏默默地握拳,他一定要死守在木家,好好看小姐吃癟的樣子!

 ※※※

  當聞人家的嬤嬤和白鏡如相繼離開木府之後,木春熙終於被自家娘親放了出來。

  「阿娘,您一定要替我教訓白鏡如那個混蛋!」竟然把她關在她家的書房裏,那個混蛋眼裏還有沒有賓主關系啊?!

  木夫人疼愛地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春熙,鏡如也是爲你好,今天這事沒必要讓你聽到。」

  聞人家欺人太甚,只不過一個嬤嬤,竟敢在別人家裏頤指氣使。木世雄那暴烈脾氣如何忍受得了?還沒等她說完話,就把人趕出了府,後來看到白鏡如,才知道自己女兒差點就要聽見那個老嬤嬤說的刻薄話。

  「什麼?!那家夥根本不是不想讓我聽到,他、他是爲了……」等等,說到底,白鏡如是爲了什麼把她關起來?「不管啦,反正他就是個大混蛋!娘,您以後派人在門口攔著,白鏡如和狗一律不許進木府!」

  「噗哧!」在外面偷聽的來俊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忙捂住嘴,可惜已經晚了。

  「來、俊!你還敢笑,今天的事,咱們有得是帳可算了!」

  「夫人救命……」

 ※※※ 

  之後將近半個月,木春熙都沒有見到聞人玉,她很想知道阿娘爲什麼不贊同她跟聞人玉玩。倒是白鏡如,縱然她有心要無視他,可那個家夥總是有辦法讓她氣得跳起來,兩個人打打鬧鬧,倒也沒計算時間過得有多快。

  半個月後,聞人玉終於出現在書院,身邊多了三個家丁。每次木春熙想要接近他,都被家丁攔了下來,而且聞人玉從頭到尾也沒有給木春熙一個眼神暗示,讓她失落不已。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三年……

  三年後,木春熙終於滿十四,這天——

  「我下個月就不來書院了。」課後照例被白鏡如「跟蹤」回家,木春熙卻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宣言——與其說照例,不如說三年來,這已經成了兩人之間的可怕習慣。

  「爲什麼?」說起來,白鏡如已經十七了,書院別的同窗都參加過幾次鄉試,有的已經中了舉人要進京趕考,這家夥卻好像一次鄉試都沒參加過。「你要準備考功名了?」

  「那種東西我才不考,我要回去接手家裏的生意了。」讀書只是爲了修身養性,對一個商人來說,沒有太大的必要。白鏡如能讀到這時候,已經是他一再堅持的結果,要不是他天資聰穎能兩手兼顧,早在幾年前,白玉峰就要兒子正式掌管家業了。

  「那多可惜,書院裏的人都說你應該去考,你可一直是書院的榜首呢!」

  「怎麼,你喜歡讀書人?」

  也許是家裏九代武夫的緣故,從小木春熙就對文人有種說不出的尊敬。她有些羞赧地點頭,「是啊,文人多值得敬仰!」每次她聽說乾平縣的誰誰誰是狀元,就羨慕得不得了,只可惜她好像不是讀書的那塊料。

  白鏡如哼了一聲,「那還真對不起了……」他話沒說完,就看到木春熙的注意已經不在自己身上,沿著她目光看去,白鏡如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鐵青。

  聞人玉正在三個家丁的陪伴下,從另一條山道經過。這些年過去,書院裏的男孩子都長得結實健壯,稚嫩的面孔也漸漸成熟,尤其是白鏡如,相貌變得更加英俊不說,因著他在木世雄門下習武的緣故,臂膀也變得結實有力,寬大的書生袍都遮不住他胸腹和手臂上的肌肉線條,健壯的長腿使得他走在路上就能吸引不少妙齡少女,甚至還有膽大的女孩子向他丟手絹表達愛意。

  然而聞人玉卻一點變化也沒有,依舊一副文弱模樣,面色蒼白,頭發永遠也梳不整齊,唯一的改變僅僅是抽高了身長而已。

  「回去了!」白鏡如粗聲粗氣地說,看到那邊的人抬起頭,忍不住攬上木春熙的肩膀,將她強行拖走。懷裏人的骨骼異常瘦小,這麼一攬就好像完全嵌在他懷裏,白鏡如臉紅了下,手不自在地又緊了緊。

  「唉,我好久沒跟阿玉說話了……」出神的木春熙毫無所覺,依舊想著自己的心事。每次看見聞人玉,他都是一副慷慨的表情,想也知道日子過得不開心,她真的很想再跟他一起背書、一起出去玩兒的。這幾年,每次跟白鏡如出去遊玩或者逛廟會,她都會不自覺地想,若是聞人玉也在,該有多好?

  「你還沒忘了那小子?」自己在她身邊陪了三年,這根木頭的眼睛怎麼還跟著那個書呆子轉?「他好像下個月也不來書院了,去年考中舉人,馬上就要去京城參加明年會試,中了進士,恐怕再也不回乾平這種小地方了吧。」

  聞人家就是人才多,聞人玉剛剛十五歲就輕而易舉地考中舉人,想來當進士也不是什麼難事。

  「要是在他走之前能說句話就好了……」雖然她在鷺翔書院交到不少朋友,但感覺最深刻的還是聞人玉,他去參加科舉考試,自己不去給他鼓勵鼓勵,總覺得很過意不去。

  白鏡如皺起眉頭,「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啦,就你最聒噪!」趕都趕不走的家夥!木春熙拍開他的手,從他懷裏溜出來。

  「那你什麼時候不來書院?」

  「我?還早著呢,怎麼說我也要跟你一樣,在書院打混到十七歲。」阿爹最近得了嘮叨病,一直在她耳邊念叨嫁人的事,煩都煩死了,她才不要早早回家把自己嫁掉。

  偷偷瞄白鏡如一眼,雖說自己現在對嫁給這個家夥沒有以前那麼反感了,但是她一想到要跟他坦承自己是女孩子,就覺得很不好意思。她是烏龜,她承認,所以就讓她在殼裏多待一段時間吧。

  白鏡如不太滿意地哼了聲,態度強硬地拉著她的手往回走。木春熙幾次要甩也甩不掉,忍不住羞惱地說:「放手啦,男生跟男生拉手,你惡不惡心?」

  某人一聽這話,停下腳步,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木春熙纖瘦的身闆,「男生跟男生?」

  「怎樣?」他那是什麼眼神,看得人心裏毛毛的,木春熙縱然心裏有些發虛,但也不想被他看扁,硬生生跟他對視過去。

  豈料白鏡如眼睛一眯,目光冷冽地看她,木春熙脖子後面的寒毛直接炸了起來。然而,還沒等她做出保護動作,他已經先行將她拉到懷裏。

  「你準備這樣到什麼時候?」

  「什……」她驚愕,剛一擡頭,就被他吻個正著。木春熙惱羞成怒,弓起膝蓋踢他,卻被白鏡如躲了過去,一計不成,她又以肘擊向他胸口。

  好不容易一親芳澤的白鏡如自然不願讓她再逃避下去,強壯的手臂禁錮著她的腰肢,將她抵在一棵百年老樹上。唇片微移,他呼吸略略粗重地對她道:「男生對男生,嗯?」

  木春熙腦袋混亂,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突然猛力推他,卻還是沒辦法逃脫。她張嘴要喊,就見他又低頭下來咬她的嘴唇。

  白鏡如的吻意外地強悍和野蠻,直到在他懷裏被吻得氣喘籲籲、兩腿發軟,木春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松開箝制,由唇吻到她的香腮。

  「我不信,這些年你會一點兒感覺也沒有?」他說,聲音低沉瘩啞,緊緊環抱著他朝思暮想的嬌美身軀,不斷用他灼熱的氣息讓她的臉頰升溫,手沿著她腰身的曲線伸進了她的衣襟,溫熱的掌心覆上被胸衣緊緊縛住的胸脯。

  木春熙心中一緊,想將他的手從自己衣服裏拉出來,奈何她怎麼用力,白鏡如依舊不動如山,一邊啃噬她潔白柔軟的耳廓,一邊作勢要解開她的胸衣,他的動作不緊不慢就好像這樣輕薄她是天經地義的。

  「你放開!」她真的生氣了,確切說,是真的厭到了慌張。這是她第一次在白鏡如身上感受到他的蛻變,不再是少年的惡劣玩笑,而是男人的篤定和霸道。

  下巴被他強硬地抬起,慌張的水眸對上男人如墨的眼睛,她連忙別開視線,接著已經略微紅腫的嘴唇上又是一陣刺痛。白鏡如終於放開她,「別再跟我說你是男人。」

  木春熙心慌得要命,沒回應他的話,將他狠狠推開不管不顧地一路奔回家。

  白鏡如拍平身上起了褶皺的袍子,並沒有追過去。他下個月就不再來鷺翔書院,現在也是到了攤牌的時候,今天不妨多給她點時間適應。

  然而到了第二天,沒來書院的卻是木春熙。

  不僅僅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直到第九天,白鏡如旁邊的座位都是空空如也。

  木春熙一向是健康寶寶,三年來除了裝病蹺課以外很少請假。起初白鏡如以爲她仍在氣他惱他,所以不肯來,直到第十天,他終於忍不住了,直接殺去木家後院——

 ※※※   

  在床上死了好幾天的木春熙終於活了過來,她招招手問身邊的丫鬟:「阿娘……在哪兒?」

  阿娘九天前莫名其妙地給她解釋了一番女孩子來癸水很正常,七天前又說什麼有時候會很痛,可成了親就會好,之後,阿娘就徹底放任她自生自滅。

  她到底是不是阿娘親生的?怎麼感覺有時候阿娘對白鏡如都比對拋好?

  「夫人和老爺這兩天去雲桂山進香,說是爲小姐還願。」

  有沒有搞錯?他們到底向佛祖許了什麼願望,竟然在女兒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去還願?木春熙縱然氣得牙癢癢,也沒辦法殺到雲桂山找阿娘和阿爹問個明白。

  「幫我準備浴桶,我要沐浴。」好多天沒有洗澡,要不是身體實在虛弱,她可忍受不了自己一身汗臭味,「記得多撒點花瓣哦。」

  「是,小姐。」

  啊,果然還是泡澡最舒服。木春熙躺在浴桶裏,覺得前幾天簡直就是她人生中的生死大關。

  丫鬟們都被她趕了出去,她向來都喜歡自己做事,既然十四歲以前沒有派專屬丫鬟服侍她,十四歲以後依舊沒有這個必要。

  然而就在木春熙洗浴正歡暢之時,房門突然開了,有人帶著外面的寒氣,轉到屏風後面,「梓今,你怎麼這麼久都沒去書院?」

  木春熙徹底傻了,手臂僵在桶上,看著白鏡如的俊臉由白變青再變紅……

  「啊!混蛋!你給我出去——」

  反應過來之後,白鏡如連忙轉身,「呃,我不知道……」話沒說完,腦袋上就被一個木勺砸中,他只得出去躲避。

  然而白家少爺的黴運不止於此,他剛出門,就聽人一聲:「采花賊哪裏逃!」接著躲閃不及的他,就被人一棍悶了。

  來俊忍不住甩出一把老淚,他在木府委曲求全這麼多年,終於打到了一只活生生的瞎眼采花賊,他以後也可以跟別人炫耀自家小姐也是有姿色被人覬覦的!

  還沒等來俊看清這采花賊的模樣,就見自家大小姐披散著頭發出來,見到地上的人後臉色一白,「你都幹了什麼?」

  「小姐,我聽見你叫……」他順著大小姐的目光一瞧地上人的正臉,「哎呀!怎麼是姑爺!」這下玩大了,自己把姑爺打了,不知道姑爺醒來以後會不會給他留個全屍?

  「趕緊找人把他埋了!」

  「小姐,姑爺還沒死呢……」小姐竟然比他還狠?自己也不過是誤傷,小姐就要把人家活埋了?

「哦,哦……我是說,你趕緊找人把他抬走。」

  來俊苦著臉,「不要吧?讓白府的人看見了,還以爲姑爺在木府出了什麼事呢。」

  「那你說怎麼辦?」這也不行、那也不要,難道就把他扔在院子裏不管嗎?「算了,你把他搬到客房去。」

  「是,小姐。」來俊櫓起袖子就要把白鏡如扛起來,可小姐又有意見了。

  「能不能輕點?不行,不許扛著,你……過來背他!」

  一陣忙亂,好在沒有驚動別人。等到來俊退出房間的時候,木春熙連忙到床前告罪:「是你自己什麼都不說就闖進來的,被打真的怪不得我也怪不得來俊哦!回去不許跟阿娘告狀,聽見沒有?」

  ……好吧,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告罪的意識。等了一會兒,床榻上的人毫無反應,她戰戰兢兢地蹭過去,摸摸他的額頭,「那個……不會被打儍了吧?你可是書院最聰明的人,千萬千萬不要變成傻子呀!」

  床上那頭依然沒有反應,房間靜得隻聽見木春熙扑通扑通的心跳聲——完蛋了,他不會真的被打死了吧?

  一想到這裏,她連忙趴在白鏡如胸前聽他心跳,卻不防床上的人一把扣住她的纖腰,再一翻身,就把她壓在了床上。

  「梓今,你這是要謀殺親夫啊?」

  這家夥明明醒著卻不說,真是混蛋!不過,木春熙心裏再怎麼想罵他,到嘴上的話卻是:「你……沒事吧?那個……頭還痛不痛?」

  白鏡如和她鼻尖相對,「你要不要試試?」要不是看她現在這麼關心他,他恐怕真的要從床上氣得跳起來打她屁股了,居然連想都不想就要把他埋起來?這丫頭不教訓真的不行,他雖被敲得迷迷糊糊,可敏銳聽力還是在的。

  「喂喂,先聲明,是來俊打你的,我可是好心把你送到客房,你要報複去找來俊啦!」他說話噴出來的氣息太過灼熱,燒得她臉頰都熟了,要不是房間太暗,木春熙恨不能在床上打個洞鑽進去。

  嗚,前幾天肚子疼得她顧不得想那天他對她做的事,現在場景重現,害得她腦袋裏都是那天他親她的畫面,真是羞死人了。

  心裏一亂,木春熙隻覺得自己手軟腳軟,連反抗起來都有些力不從心,只想著躲起來不要見他。然而白鏡如哪裏肯放過她,長臂一伸,就將她不安分的雙手壓在床頭,「別人不說,我倒是聽見某個小沒良心的要直接把我埋了。」

  木春熙語塞,幹巴巴地笑道:「呵呵,不知是誰這麼沒良心啊……」

  白鏡如看著她水潤的粉唇開合,心裏一陣迷亂,也顧不得聽她說什麼,就低頭吻了上去。

  木春熙一驚,倒不是驚訝他的孟浪,而是他吻過來的時候,自己好像有默契一般,竟還迎了過去……她的配合讓白鏡如忍不住狂喜,以唇撬開她的牙關,吻得更深了些。

  「等等,你親就親,舌頭不要進來!」身上這家夥越親越野蠻,害得她差點呼吸不過來,再不抗議就要被活生生憋死了。

  「不要講話。」真是沒有情調的丫頭,他松開箝制著她的手,用一種更契合的方式將她完全納入懷中,嘴上更加用力,直把木春熙攪得頭暈目眩,開始傻傻地主動起來。

  過了一會兒,木春熙又忍不住了,聲音微喘,嬌羞的語氣能把人融了,「你的手……不要亂摸啦!」可惡,她現在四肢發軟,嘴上雖抗議,身體卻全部投誠,任他予取予求了。

  「怕什麼,反正剛才不是都被我看過了?」白鏡如含含糊糊地說著,大手采入她的衣襟,握住她的柔嫩輕輕揉弄——惡,雖然大小有待加強,但手感還是很不錯的。

  「你還好意思說,你剛剛闖進來我還沒跟你算帳!」木春熙一邊扞衛自己領土主權,一邊譴責對方的流氓行爲,「混蛋!不許啃我脖子,嗯……不許用力啃!」

  白鏡如輕輕笑了出來,沉沉的聲音連帶著讓他的胸膛都震動了,把木春熙羞得躲在他懷裏,不再作聲。

  抬起她尖尖的下巴,他意猶未盡地吻了幾下,「今年就嫁過來吧,這樣你也不用再告我闖門了。」

  「臭美,誰說要嫁你。」話是這麼說,胳膊還是不自覺地纏到他精瘦的腰上。唔,想不到白鏡如抱起來還滿舒服的。

  「我們家的聘禮你都收了那麼多年,還說不嫁?」摸著她光滑的臉頰,白鏡如說話的語氣溫柔得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木春熙抬頭看他,「我什麼時候收了你家的聘禮?」她一直以爲婚約是兩家默認的,可從來沒想過在很久以前,這個婚約已被正式敲定。

  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纖細的手臂,激得她又是一個顫抖,就見白鏡如執起她的手腕,腕上是多年前白家老爺來木家做客時隨手給她的那只鑲金玉鐲。

  呃……這鐲子也是她前幾天被阿娘逼著換回女裝後才想起來戴上的……有什麼不對嗎?

  「這是我白家祖傳的雪玉鐲子,只傳給自家的當家主母。」雖不是質地最好的玉,但這鐲子在白家的意義遠比它本身的價值重要得多。

  「怎麼會這樣!」這麼重要的鐲子,白叔叔怎會隨手丟給她?木春熙震驚之後終於反應過來,原來早在多年以前,她就自己把自己賣掉了!「太奸詐了,你們真是太奸詐了!怎麼可以隨便誘拐無辜的年幼少女!」

  「你不是自願的嗎?」要不剛剛怎會跟他在床上親得死去活來?白鏡如忍不住收緊手臂,將她完整地摟在懷裏,「收好它,白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他頓了頓,在她柔嫩的耳垂邊吹一口熱氣,「我也是你的。」

  意識到他暗示了什麼,木春熙差點羞得暈過去,連忙轉移話題:「這麼說,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女的囉?」可惡,這家夥居然看她自導自演了那麼多年都不出聲,她要問他收演出費啦!

  「我是後來才知道的,你和你的小廝笨得一模一樣,都不會作戲。」倒是他老爹跟木家夫婦聯手把他騙了個紮實,要不是木春熙被他抓住馬腳,恐怕現在他還要糾結於娶她「姊姊」的事情。

  聽他說自己笨,木春熙直接咬他手臂作爲報複。白鏡如大度地任她咬,反正這丫頭也不是完全良心泯滅,還知道什麼叫嘴下留情。

  「這幾天怎不去書院?」

  「唔,阿娘說以後我都不用去了。」因爲癸水一來,她就是完全的女孩子,再做男生打扮,怕會被人揭底。

  「那樣也好,乖乖在家裏等著我娶你。」

  「才不要,我要跟著我爹去打理武埸!」她可是上過學堂的女孩子,學術不比他們男生差,她還沒忘記要振興木家的宏圖偉願。

  木家九代武夫,經營的生意自然就是武場,木氏武場的名聲在京城也是很大的……嗯,當然還是比不上白記商號啦。唉,自己怎麼讀書經商樣樣都不如他,真是可惡!

  「你就不怕把武場整垮嗎?」不是他在說,他這個未過門的小娘子也就是鬼精靈了點,做生意真不是她的天賦。

  「放心,我武藝很好的,一定會讓木家武場成爲天下第一武場。」

  「小笨蛋,賣米不一定會種地,光武藝好有什麼用?」況且她就那點三腳貓功夫,他還真不願打擊她。

  「要你管!」這混蛋隻會貶低她,真是過分!她張嘴又要咬過去,不防他也咬了過來,「啊……」她輕呼一聲,就被人死死地壓在楊上,翻身不能了。

  「小潑皮,真是欠教訓!」話裏滿滿的寵溺,白鏡如用手墊著她的後腦,深深地吻她,右臂箍著她柔軟的腰肢以防她亂動自己傷了自己。

  「我沒有……」木春熙很委屈,這人怎麼可以這麼小心眼,不就咬了一口兩口,居然這樣報複她。

  「唔,你的手!」登徒子,趁她不注意又把手伸進她衣服裏,他恣意地撫弄害得她全身都燥熱起來了。

  白鏡如伏在她脖頸間深吸一口氣,「唔,這麼香,你撒了多少花瓣?就不怕招來蜂群?」

  木春熙臉紅,忍不住拿腳踢他,「哪有那麼多!」真真正正誇她一句會死啊!

  孰料剛抬起腿,腳踝就教那人抓住了。

  「真該給你套個腳環,看你還敢不敢對你夫君不敬?」

  「別!」這下木春熙徹底慌了,也顧不得拿手捶他,只得緊緊地扯住衣服下擺,「你這混蛋,趕緊給我放手啦!」

  「怎麼?」白鏡如好笑地看她又羞又怒的樣子,她細膩的肌膚紋理和小巧的腳踝握起來非常合意,他一點也不打算放開。

  幾次掙脫不掉,木春熙只好咬著牙說:「我只穿了罩衫!」都是因爲太擔心他,她胡亂套了件衣服就出來了,誰知道現在被這個色鬼登徒子大混蛋倒打一耙,他只要再把她的腿兒往上抬一點點,她就徹底暴露了!

  她的話像一道電流流竄過白鏡如的全身,他還沒徹底意識到她說了什麼,身體就先一步起了反應,「該死!」他松開她連忙坐正,企圖平息輕易被挑起來的欲火。

  可是耳邊是她細細的喘息,鼻間還留著她身上的花香,只要一閉眼腦袋自發地就描繪出……

  「你就穿著這個擅自跑到了外面?」他語氣很差,既是惱怒她的輕忽,也在氣自己自制力有待提高。

  「明明是在院子裏,哪裏算外面!」見他不但不感動她的關心,甚至還粗聲訓斥自己,木春熙忍不住嗆聲反駁。

  「來俊看到了?」

  「他那個老鼠膽,見你被打趴下就已經嚇得什麼都注意不到了。」真是的,他就一點都體會不到她的關心嗎?要不是怕他出什麼事,她才不會這麼衣衫不整地出來。

  木春熙扭過頭去不想看他,卻突然感到他把床簾放了下來,「你這是……」她還沒說完就被他整個摟抱在懷。

  「不擋著,難道還等別人闖進來把你看光嗎?」

  「也就只有你才會闖!」她恨恨地說,拉開他的衣襟在他脖子旁咬了一口。

  白鏡如身體一顫,將她摟抱得更緊,在黑暗裏尋到木春熙柔軟的嘴唇啃咬,用灼熱的體溫熨燙她嬌嫩的肌膚。

  帳內的空氣有些窒悶,木春熙全身燥熱,緊緊地摟抱著他,像是溺水之人抓著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呼吸緊促,手腳發軟,聽著他用灼熱的氣息在她耳邊喃喃低語。

  「……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即便他早已知曉,但還是固執地想聽她告訴他。

  「木……春熙……」她咬著紅唇,突然有種交出名字就把自己的某部分交出去的感覺。

  「春熙,春熙……」曾經在他心上掠過無數遍的名字,終於經由與他相碰的唇齒念了出來:「熙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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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6:2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直到阿爹和阿娘從雲桂山回來,木春熙才聽說當年婚約的全部過程。

  木世雄讓木春熙充當兒子的伎倆世許能瞞得過全縣的百姓,但絕對瞞不過白玉峰這只修煉成精的老狐狸,因此白玉峰就以木春熙的女兒身分爲要脅,強迫木氏夫婦立下婚約——當然,這是木春熙加油添醋的自我想像。

  於是,白家給木家的聘禮就是那個早被木春熙揣在懷裏的雪玉手鐲,而木家的嫁妝則是木家在溪谷的武場。

  據木春熙所知,溪谷盛産煤礦,但是由於産權爲木家所有,因長年經營武場,礦産無人挖掘。白家對那裏覬覦已久,這才趁此機會將溪谷據爲已有,至於利益分成木家和白家七三開,另包括木春熙生的第一個男孩隨母姓,成年後繼承木家産業什麼的,都是白家迷惑人心的招數!

  當然,要木世雄指導白鏡如的武藝,以便在未來保護娘子這種附加條件就更不需再提……

  白叔叔果然是修煉成精的老狐狸啊,早在那麼多年前就想到這一石多鳥的計策,還連自己兒子的婚事也算了進去。難道他就不怕白鏡如不喜歡她,最後一切泡湯嗎?

  在某一次吃完木春熙豆腐之後,白鏡如異常好心地回答了她的疑問:「從你進書院的第一天,爹就讓我好好照顧你。」這就是所謂的培養發展契機吧,一旦確定他對木春熙有意思,就立刻下手!

  有時候白鏡如也覺得自家老爹陰險得可怕,不過對於他照顧木春熙照顧到床上去這個結局,白鏡如很是滿意。

  木春熙苦了臉,「這麼說,我們一家都被你算計進去了?我還說要嫁個文人,把木家家訓重新編寫一份呢,現在撰寫無望,我還是直接在後面加一條『木氏子孫千萬不得嫁娶狐狸後人』!」

  白鏡如不知想到了什麼,俊臉一黑,「嫁文人有什麼好?整天舞文弄墨,酸腐得要命。倒不如嫁狐狸,能跟著一起算計別人。」

  「誰說的,文人知識淵博,跟他們一起僅僅是閑聊都能受益匪淺。」要不乾平爲什麼如此重視讀書呢?可見文人還是很厲害的。

  木春熙不無埋怨地瞥自己的未婚夫婿一眼,「嫁你們狐狸,別說算計別人,還得先把自己算計進去!」一想到自己在多年以前就被他們白家暗算,她就很嘔,現在好了,她已經徹徹底底陷入敵人的圈套,更嘔的是,她自己一點對抗的想法也沒有。

  白鏡如挑眉看著她纏上自己的手腳,黑臉漸消,眉眼都帶上了笑意,修長的手指戳戳未婚妻光潔的額頭,笑罵一聲:「小沒良心的。」

  婚期定在來年八月,只等著木春熙及笄禮畢就舉行。雖然她對自己十五歲就要嫁人這件事表達了強烈的不滿,但最終還是被阿爹和阿娘聯手鎮壓了。

  其實木夫人起初也不贊成女兒太早嫁人,只不過某天她無意中撞見女兒跟未來女婿的情事,才嗔笑著答應下來。

  原本木春熙還因爲被娘親撞見自己和白鏡如親熱感到羞愧,轉眼發現白鏡如笑得跟他家老祖先白毛狐狸一樣,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人設計了。

  「……所以說,真的不能嫁狐狸啊,還沒過門就這樣了,以後進了狐狸窩,哪還有我翻身的日子?」上街置辦物品的木春熙對來俊抱怨,「我肯定要被他們白家欺壓到死了。」

  來俊撇撇嘴,瞄了眼身後馬車上成堆的物品,暗想也沒見小姐對這場婚事多反對,什麼事情都要親自來。現在這麼抱怨,等白少爺來的時候還不照樣興高采烈地迎過去,哪天白少爺要是不來,哼,那她才生氣呢。

  正在挑選胭脂盒的木春熙沒心思理會來俊的腹誹,那些琺琅盒子讓她看得眼花撩亂,正想全部打包,就聽身旁有人喚她。

  「……梓今……少爺?」

  木春熙向右一看,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正用奇異的眼神看她,她皺皺眉頭,「你是?」

  「果然是梓今少爺!我、我是阿福啊!就是、就是少爺的陪讀,聞人家……」可能是少年太過激動,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不過他一提到聞人家,木春熙就知道是誰了。

  「哦,原來是阿玉的陪讀。」

  「是我啊是我,梓今少爺……呃!哦,不,是梓今小姐……少爺,你怎麼是小姐啊?」

  木春熙有些尷尬,這個「少爺是小姐」的問題一時半會兒真不好回答,她只好岔開話題問道:「怎麼你沒跟阿玉一起出來嗎?」

  阿福到底是個忠僕,一聽到木春熙提起自己少爺,也顧不得其他,那雙多愁善感的眼睛就嘩嘩地流下淚來,「梓今小姐,我們少爺這兩年過得好辛苦啊!」

  木春熙嚇了一跳,忙讓來俊遞手帕給他。「怎麼回事?既然他過得苦,你怎還有空來胭脂鋪?」

  來俊暗暗看了自家大小姐一眼,不愧是跟姑爺待得久了,小姐觀察力日漸敏銳啊!

  阿福抹乾眼淚才道:「這些年少爺一直被夫人關在書房讀書,連小的都被打發到前廳,成了普通的僕從。下個月少爺要進京,他藉機向夫人說要小的照顧他,小的才能回到少爺身邊做事……可這兩天夫人又張羅著給少爺納妾,說進京不能失了聞人家的身分,順便給少爺帶點喜氣好助他一舉奪得頭籌,爲此還把蕪山縣的表小姐接來跟少爺培養感情,小的就是聽從表小姐的吩咐,來買胭脂……」

  「哦。」木春熙點點頭,沒有多說。

  阿玉跟白鏡如同年,這個年紀成親的同窗不少,娶妻納妾也沒必要大驚小怪,加上她自己明年也要嫁人,就更沒資格評論別人納妾的事。不過,好在她能一直盯著白鏡如那家夥,那混蛋要是敢有一丁點納妾的心思,她會讓他死得很難看!

  阿福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小姐現在有、有、有空嗎?」

  木春熙還沒回答,來俊就不耐煩了,自家小姐馬上就要嫁人,怎可在外跟一個小廝拉拉扯扯,這讓人瞧見多不好!

  因此他插嘴道:「你這個小廝不替自己主子辦事也就算了,怎還問起別家小姐的事了?去去去,我們小姐忙著置辦嫁妝,不但今天沒空,以後都不會有空了!」

  阿福呆住,發現木春熙沒有否認,著急地說:「小姐,我們少爺從以前到現在,只有小姐一個朋友,您、您可不能……」

  木春熙看著阿福呆儍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阿福,替我向你家少爺問好,順便祝他一路順風吧。」

  雖然阿福說得可憐,但實際想想聞人玉不但考上舉人,還納了小妾,日子過得著實不錯。

  她原本還想著在聞人玉走之前看看他,現在發現沒什麼必要了。

  阿福還要說什麼,突然看到木春熙身後的人高聲招呼:「少爺、少爺,這裏!」

  這是木春熙始料未及的,她一轉身,赫然面對的兢是聞人玉清秀的臉。

  「阿玉!」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聞人玉好似被震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傻傻地對著眼前笑吟吟的少女問道:「梓、梓今?」

  「嘩,你終於願意跟我說話了耶!」她玩笑著「埋怨」聞人玉一直以來的冷待。

  聞人玉立刻臉紅,「我那個時候不是……你……」

  「算啦算啦,想不到今天有緣,老天終於在你走之前讓咱倆見了一面。本來我還要阿福代我向你問好呢,現在也不用囉。」木春熙依舊笑嘻嘻的,「你是來給你新夫人買胭脂的嗎?」

  聞人玉看了看身邊一直給自己打眼色的小廝,霧蒙蒙的眼睛微暗,低頭道:「是……懷香等著急用。」

  「你對你夫人可真好……」木春熙心裏很不是滋味,連帶著話裏都有了酸氣——可惡!白鏡如那家夥別說給她買胭脂,就是上街陪她都沒空!同樣是未過門的娘子,自己跟阿玉的媳婦真是沒法比啊。

  「咳,小姐,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姑爺等著呢……」來俊被木春熙醋意盎然的樣子嚇到了,不過縱然姑爺沒辦法陪小姐逛街,他每天晚上還不是會抽時間跟小姐幽會?

  木春熙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說:「讓他等!」

  「要不,梓今小姐跟我家少爺去對面茶樓敘敘舊吧,你們好幾年沒見面了,不是嗎?」阿福趁機爲自家嘴拙的少爺爭取機會,說罷手肘還撞撞聞人玉的胳膊,暗示他機靈點。

  木春熙意興闌珊,「不用了,阿玉還是趕緊給你夫人送胭脂吧,下月進京考試要多加努力哦!」

  目送木春熙和來俊走出胭脂鋪,阿福瞄了眼身邊若有所思的少爺,故意說:「少爺,我看梓今小姐好像也不開心耶。」

  聞人玉還在看早已沒了蹤影的兩人,沒有回答。

  阿福清清喉嚨,「少爺?少爺……你沒見梓今小姐剛剛說起你給……表小姐買胭脂的樣子有多失落,想必她要嫁一個她不情願的夫君吧……」他還沒說完,就發現身邊的人突然沖了出去,「少爺!少爺——等等我呀!」

  然而外面哪裏還有木春熙的身影?聞人玉在街上尋找許久,都沒見到佳人,終於夕陽西下,路邊的攤販收攤,行人也加緊了回家的腳步。

  聞人玉不曾劇烈運動過的身體有些抽搐,他粗喘著在布滿青苔的石牆邊坐下,阿福連忙掏帕子給他拭汗。

  「阿福,爲什麼我現在才知道呢?」聞人玉喃喃低語,並沒有等他回答。

  阿福憂心地看著有些失常的少爺。這些年,少爺過得很不開心,表小姐季懷香又是跟夫人一樣專制跋扈的性子,就算少爺以後娶了正妻,恐怕也難快樂。

  他跟著少爺這麼多年,唯一見少爺開心的時候,就是跟木梓今作伴的那幾個月,後來跟木梓今分開,少爺便日漸消沉,整日埋頭在書堆裏,身子骨越加病弱。

  現在突然知道木梓今是個女孩子,想必少爺也是動心的,奈何人家馬上就要嫁人……唉,他家少爺怎麼這麼命苦呢?

 ※※※   

  白鏡如剛剛跟錦記老闆敲定一批數額不小的生意,矮胖的老闆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極爲賞識。

  縱然白鏡如是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但他的氣勢竟跟自己這個商界元老不相上下,剛剛一番討價還價,連老闆相信自己措訶若是稍錯一個字,肯定會被這小子將了一軍,不禁感歎白家真是後生可畏啊!

  「賢侄也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吧?」談完公事不妨再多談談其他的事,連老闆對白鏡如興趣頗大,一點兒也沒有放人的意思。

  白鏡如自然知道跟這些商界大老聯絡感情的重要,是以他的表情益發沉靜,讓隨身小廝爲兩人上了茶,才悠悠道:「連伯伯說得是,不瞞您說,明年八月連伯伯一定要來吃侄兒的喜酒。」

  連老闆露出驚訝神色,「已經訂親了?真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這個福分能嫁給白賢侄啊。」

  想到木春熙,白鏡如英俊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想必連伯伯聽說過的,是九街木家的女兒。」

  木家跟白家的情分,連老闆是知道的,如此一想,覺得這門親也是門當戶對。他沒有女兒,倒是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他們也是白鏡如的年紀,卻沒有哪家女兒願意下嫁,看著白鏡如年紀輕輕,家業和家庭部漸入佳境,連老闆也只能苦笑。

  「到時候還要賢侄給我這個老頭留個位子啊。」

  「連伯伯這是哪裏的話。」

  又是一番寒喧之後,白鏡如走出酒樓,已是月華初上。

  小廝低聲問:「少爺,今天還去木家嗎?」

  「當然,不過要快點,再晚些,難保不會被趕出來。」白鏡如揉揉疲累的俊容,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

  小廝也不多話,提著燈籠爲主子照明。

  兩人走到一處小巷時,白鏡如突然停下腳步,原來是一家尚未關門的玉器店,不過可能是生意慘澹,店裏燈火有些昏暗,老闆在櫃台上打盹。

  白鏡如走了進去,「店家,這墜子怎麼賣?」

  老闆慢慢抬起頭,看向他指的地方,打了個呵欠,「十五兩,不二價。」

  「少爺……」真是家黑店,那麼雜的玉色竟然還敢開價十五兩?這老闆黑得也太沒技術了。

  小廝很是不屑,但發現自家少爺似乎對那個玉墜很感興趣——少爺難道忘了?白記商號有不少有名的玉器店,隨便一家拿出來的貨物都比這玉墜成色好,不是嗎?

  「好,這墜子我要了。華石,付錢。」白鏡如像是發現什麼寶物,渾似怕老闆變卦,快速說道。

  華石目瞪口呆地看著少爺將墜子收入袖袋——十五兩紋銀啊,就買這麼個破墜子?

  「快走,要不熙妹真生氣了。」白鏡如心情舒暢,大步離開玉器店,華石一不留神就被落了下來,連忙提氣追去。

  「咳!姑爺,小姐說今兒個身子不適,不能見您。」

  「今天發生什麼事了嗎?」白鏡如也不惱,眼睛直直地盯著來俊。

  那丫頭身體有多健康他能不知道?居然還敢跟他耍起對老夫子用的那套把戲,真以爲他會信?

  來俊低頭,不敢與他對視。

  「算了,我自己去問她。」他直直從來俊身邊走過,這種情況在他的料想範圍內,畢竟今天來得有些晚了,她生氣也是理所應當。

  手掌剛觸及門扉,就聽屋裏一聲嬌斥:「不許進來!」

  白鏡如低低笑了起來,「聲音這麼洪亮,看來你身體並無大礙呀。」

  「哼,要你管!」木春熙恨恨地說。氣死人了,居然敢給她這麼晚才來,不知道她在等嗎?想想人家阿玉親自到店裏給未婚妻買困脂,她家這個混蛋就只會談生意,腦袋裏從不會想她!

  「乖,給我開門好嗎?我今天好累……」白鏡如放低聲音,輕輕誘哄。

  這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到屋裏,讓木春熙産生一絲猶豫。

  呃……聽起來,他好像真的很累耶……他是遲到了沒錯,可他也是在外面忙正事,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太過?

  聽不到屋裏的回應,白鏡如在門外露出狡猾的笑容,更加用力地發出疲累的聲音:「熙妹,等下我還要回去,讓我看看你,行不行?」

  那個……他好像真的很可憐,明明已經晚了,還要抽時間來看她。雖然自家距離木家不是很遠,但也是有距離的,她好像真的有點過分了……

  不行不行,不能忘了這家夥是只不折不扣的狡猾狐狸,她不能這麼輕易認輸!木春熙拚命搖頭,握緊拳頭不讓自己低頭。

  耶?居然還給他吃閉門羹?白鏡如挑挑眉,不錯嘛,小丫頭定力見長啊。

  過了好一會兒,門外再無聲響,木春熙狐疑地看著貼在門扉上的身影——這家夥怎麼不說話了?

  她輕輕拍門,「喂,混蛋?」

  沒人說話。「白鏡如,你別給我裝死!」她大小姐不吃這套!還是沒人回應。木春熙急了,連忙抬起門栓,可她還沒碰到門闆,就有人從外面把門大力推開了。

  「你這混蛋又唬我!」可惡可惡,這家夥只會使苦肉計對她,更可惡的是,她怎麼這麼笨,每次都上當!

  白鏡如收攏雙臂,將未婚妻緊緊抱在懷裏,隨手把門關上。

  只聽砰的一聲,木春熙被人壓在門闆上狠狠地吻住,唇齒間全是男人的氣息和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她貝齒微張,熟稔地承受他的愛撫,舌尖碰觸交纏,即便上一刻還在怒火中燒,現茌卻只想抱著他的脖子跟他親吻到窒息。

  「你混蛋,只會這樣敷衍我!」膠著的唇瓣終於難舍地分開,木春熙頭靠著他寬闊的胸膛,還有些餘怒難消。

  「乖,不要生氣了。」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帶著濃濃的疲累,今天跟太多商人鬥智,害得他勞累過度,要不是因爲太想見她,他保不住真的會睡倒在她的門前哩。

  偏偏他態度越是寵溺,她的脾氣越壞,想到自己傻乎乎地乾等了半夜,木春熙忍不住抬腳狠狠地踩下,「放手啦!」

  兩人打鬥過太多次,白鏡如就是閉著眼都能猜到她會出哪路招數,所以在她踩下去的同時,他抱著她轉身,讓她一下子失去重心,接著就被壓在了桌子上。

  唔,這個姿勢很曖昧哦!白鏡如笑咪咪地看她羞窘的樣子,修長的手指掠過她有些淩亂的鬢發,「怎麼總是這麼不乖?」

  「你力氣比我大,我認輸,快放開!」識時務者爲俊傑,木春熙在跟白鏡如的數次交鋒中,已經徹底認識到這一點,可爲什麼她就不能認知到自己完全沒辦法逃脫白鏡如的五指山,每一次還是要故意招惹他呢?

  白鏡如沒松手,木春熙在他身下不安分地扭動,他眸色一暗,出聲警告:「別亂動。」言語間已被挑起一絲火氣。

  木春熙僵住,正要反駁,忽覺脖頸處一涼,卻是一條鏈子掛在她脖子上。

  「回來路上看見的,覺得你應該喜歡。」他微笑著松開手。

  木春熙好奇地摸著玉墜,「是只鳥兒?」

  好活靈活現的一只喜鵲,站在枝頭上翹著長長的尾羽,讓人想到了生機勃勃的春天,正如她的閏名,春日的光輝。

  「是啊,一只聒噪的鳥兒。」白鏡如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雙臂占有意味極強地環著她的腰。

  他這個小未婚妻不似別家女兒好靜,但也就是這活潑伶俐的勁兒尤其招人喜歡,剛剛路過玉器店,他看到架上的這個墜兒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她。還有什麼比這只鳥兒更襯她呢?雖說玉的質地不太理想,但這手藝絕對值那十五兩。

  木春熙對這只喜鵲愛不釋手,連帶著也把起初的不快忘得一幹二淨,「真是好漂亮的玉墜。」

  就知道她喜歡,白鏡如得意地哼了一聲,「你相公的眼光是不是很好?」

  她輕刮他的臉,「不害臊,自己誇自己。」

  白鏡如趁機抓住她作怪的小手,拉到嘴邊細細吻遍。「唔,我家娘子不擅長誇人,就由爲夫的代勞吧。」

  木春熙忍不住笑出來,但看他眼下的陰影又覺得心疼,伸出另一只手撫過去,「幹嘛總把自己搞這麼忙?你是白家少爺,沒必要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爲吧?」

  一安靜下來,好像所有的疲倦都襲擊上來,白鏡如擁著她,將頭埋在她香香軟軟的胸前,「沒關系,現在把基礎打好,以後我正式接手才不會出大亂子。」

  他不想圖省事,以後出問題讓她白白擔心。倒不如現在他多累一點,等將來她進門,他好有更多的時間跟她在一起。

  木春熙還要說什麼,卻發現那個人已經輕輕打起了鼾,她摟住他的脖子,鼻尖親昵地碰觸他的耳廓,柔聲說:「好討厭哦,害我覺得自己好像很任性……」

  怎麼辦?自己好像淪陷得越來越深,如果有一天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她也許真的會崩潰也說不定。給不給她買困脂又怎樣?反正她也不適合那種花花綠綠的東西,她只當他一個人的喜鵲就好……

  ※※※   

  天才微亮,窗外就傳來震天的鑼鼓聲和鞭炮聲。白鏡如英挺的眉毛微微皺起,還沒意識到今夕是何夕,就感覺懷裏的人轉過身來。

  「好吵哦……」木春熙蹭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裏,試圖尋回夜裏的安靜。她還沒睡飽,外面做什麼一直敲鑼打鼓啊?

  甜糯的聲音徹底讓白鏡如清醒,他就說昨天怎麼沒有回家的記憶,原來自己一時不察,在木春熙房裏過了夜。

  雖說他們這對未婚夫妻感情甚篤,往日的親昵在雙方家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也不曾有過什麼顧慮,但他們到底還沒有大膽到打破界限的地步。

  這下他可是把她的名譽敗壞到徹底了,白鏡如不急反笑,發現自己只著裏衣時,更是差點失笑出聲。

  「這大膽的小妮子,居然敢趁我熟睡脫我外衫。」

  他低頭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感覺不甚過癮,又順著她的臉蛋吻住玫瑰般柔嫩的唇瓣。無論何時,她嘗起來都像蜜一樣甜。

  「混蛋,住手……」木春熙不堪騷擾,用無力的手臂推他,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明明帶有咒罵意味的「混蛋」,在她嘴巴裏有了親昵和專屬的味道。

  白鏡如呵呵笑著在她耳邊噴出熱氣,「再不醒過來,我就繼續下去囉,小懶蟲。」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屋外來俊的聲音突然打破房裏的旖旎,白鏡如眸色轉冷,翻身下榻,隨手將床簾落下,遮住木春熙外露的春光。

  來俊剛要拍門,卻見小姐的房門自己開了,門後站著的是——

  「姑、姑爺?!」

  白鏡如披著外衫,渾然不覺這副模樣多麼惹人遐想,他皺眉看著冒失的下人,「大清早發生了什麼事?」

  來俊舌頭打了結,吞吞吐吐,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屋裏的木春熙也被吵醒,小手掀開床簾,帶著濃濃的鼻音問:「怎麼了?」

  咦?床簾掀不動?

  「老老實實在床上待著!」白鏡如從牙縫裏吐出這幾個字。縱然來俊是木府老資格的僕從,他也不願讓春熙只著裏衣的模樣展現在別的男人面前。

  來俊醒悟過來,連忙轉身,「啊啊,小的魯莽,打擾了小姐和姑爺,小的知錯了。」

  木春熙臉紅了,「你讓開啦,讓人看見多不好……」誤會大了,明明她跟白鏡如沒什麼,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行,先把衣服穿上再下來。」

  「你擋著我怎麼拿衣服?」這話好詭異,說得好像她什麼都沒穿似的……哎呀,她到底在亂想什麼啊!

  屋裏忙亂一陣,白鏡如終於把木春熙放了出來。來俊一雙眼睛在自家大小姐和未來姑爺身上梭巡幾通,暗想下面的話要怎麼開場才好……

  「來俊,你大清早吵嚷什麼?」

  好吧,小姐不是婉轉的性子,他還是實話實說吧。

  「什麼?聞人家來提親?!」木春照驚得茶杯都要丟出去了。難道乾平縣有兩個聞人家不成?昨天才知道阿玉要納妾,怎麼今天就有一個聞人家來提親?

  她想了想,小聲問:「難道是……聞人家的小姐要向『木梓今』提親?」有可能哦,她做少爺的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白鏡如抿口茶,涼涼地瞟了她一眼。

  來俊吞口口水,下定決心似的說:「不是,是聞人玉少爺向木梓今『小姐』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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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7: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尷尬,好尷尬,來俊瞅見時機不對,連忙腳底抹油開溜,丟下木春熙獨自面對白鏡如的沉默。

  「呃,鏡、鏡如……」木春熙差點晈到自己的舌頭,她叫他混蛋叫順了,突然直呼他名諱,覺得好不習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啦……」

  「那是怎樣?」白鏡如端出一張虛假的笑臉,調侃著說:「木、梓、今、小、姐。」

  嗚,不要這麼一字一頓地說她啦,那個名字她好久都沒在用了好嗎?

  木春熙可憐巴巴地湊過去,硬著頭皮將昨天遇見聞人玉的來龍去脈對自己未來的夫婿大人交代清楚。

  「所以說,他馬上就要娶妻納妾,我完全不知道他會到木家來提親啊,我真的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真的真的沒有啦……」

  白鏡如聽完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大手罩住她的小腦袋,「笨蛋。」

  「你說誰?」明明都講清楚了,怎麼可以還罵她?

  「就是你沒錯,木、梓、今、小、姐!」

  嗚,都說不要這樣一字一頓地叫她了!誰知道阿玉怎麼突然要向她提親,她明明有說自己已經訂婚了嘛!

  「那,你說現在……要怎麼辦?」

  「唉,真是小笨蛋。」白鏡如把她拉到懷裏,「他有膽來提親,就一定要答應嗎?你當岳父岳母是吃素的?」

  相信木氏夫婦還沒有忘記當年聞人家上門挑釁的事情,就算忘記了,他白鏡如也有自信自己比那個吊書袋強一萬倍。

  「咦?說的是哦!嘿嘿、嘿嘿……」木春熙傻笑,她怎麼把阿爹阿娘忘了,真是罪過罪過。

  白鏡如捏住她的小鼻子,「要用早膳了,不吃會更笨。」

  「你今天不忙嗎?」怎麼會一直陪她?木春熙扭頭看著樹蔭下交疊雙腿的男人。

  白鏡如翻過一頁書,懶洋洋地說:「還不到時候。」

  木春熙歪著頭,好吧,其實她還滿喜歡他「不到時候」的。

  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跑進書房又跑出來,笑嘻嘻地抱著一堆宣紙,「那你躺著不要動哦。」說罷,支起畫板,將宣紙一鋪,開始調色。

  「就你那畫技,也要來擺弄?」話是這麼說,但他還是乖乖躺著,沒有亂變換姿勢。

  「閉嘴!跟你說,當初在書院,我的作畫可是最好的!」

  白鏡如撇撇嘴不予置評,只是眼神柔軟地看著她調色落筆。

  木春熙的長相稱不上美豔,頂多算個清秀佳人,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一顰一笑落在他眼裏,都是那麼奪目逼人,竟讓他再也看不到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他看著她認真作畫的樣子,小扇般的睫毛微微起伏,明眸凝視著畫板,鼻尖都沁出了汗珠,迷人的紅唇微嘟,可愛到讓人想吞下去。

  陽光打在她巴掌大的臉上,使得她更加光彩照人,想到她柔軟的小手正描繪自己的輪廓,白鏡如覺得口舌燥熱,連呼吸都有些緊了。

  好像他從一開始就沒有質疑過什麼,知道她的身分就自然而然地將她認定爲自己的所有物,等到自己回頭的時候才發現她已變得不可或缺。

  他清楚如此簡單得到所愛的自己有多幸運,只是越清楚,就越要將這份幸運把握住。

  他抬頭看向主院的位置,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絕不能讓別人搶走她,搶走他的幸運!

  「熙妹。」他眼裏藏著暗火,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啞,像是在施展什麼誘惑的招數。

  「嗯?」她毫無所覺,自然也不曾豎起抵抗誘惑的屏障。

  「我愛你。」

  「哦……」木春熙繼續作畫,接著猛地抬起頭,「你你你、你說什麼?!」

  一滴豔麗的薔薇色顔料濺上畫闆,成了畫像的瑕疵,又像是爲定情男女烙下契約的印記。

  看著跟隨自家女兒一同前來的白鏡如,木世雄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好不容易把媒婆連哄帶趕地推出家門,他就迫不及待地將女兒叫來細細審問,看到的卻是一對璧人相偕的身影……請問,面對這樣的情況,他還有審問的必要嗎?

  「咳,鏡如有心了,還這麼早就趕來。」唉,大早晨的,還沒跟夫人溫存夠,就被媒婆給吵了起來,木世雄只覺得嗓子冒煙,趁機喝茶潤潤嗓。

  白鏡如微笑,「無礙,只是昨夜未曾回府。」

  「噗!」一口清茶全部噴出,木世雄一雙虎目瞪得溜圓,指著白鏡如,「你你你……」

  「阿爹,您怎麼隨便噴口水!」

  「我我我……」

  「好了,夫君,好好喝口茶吧,別把孩子們嚇壞了。」木夫人溫柔地拍著丈夫的後背,「今天的事也該給鏡如一個說法,你們爺兒倆好好聊,我跟春熙說幾句體己話。」

  木世雄還在震驚中,聽夫人說完才點頭,巨掌一拍扶手,「是該如此!」

  木春熙看著阿娘越發和煦的笑容,心裏不禁湧上一陣寒意。抬頭向自鏡如求助,卻發現他目光柔和地回視她,讓她瞬間就有了勇氣。

  可惡!那個混小子居然敢在他這個老爹面前跟他的親親寶貝乖女兒眉來眼去!是誰讓這個混小子跟他的寶貝疙瘩訂親的?他要宰了他!

  木世雄只等著夫人把女兒帶走,就要把白鏡如大卸八塊,然而那對母女的身影剛消失,就見白鏡如黃金一般的男兒膝,向他跪了下來——

  「岳父大人……」

  「阿、阿娘,人家知錯了。」木春熙揪著衣角,可憐地看著不肯正視她的木夫人,「下次真的不會了……」

  嗚,都怪白鏡如那個大混蛋,沒事說什麼曖昧話,明明昨晚什麼事都沒發生,她卻要被阿娘教訓,真是太可惡了!

  木夫人轉過頭來,青蔥般的手指狠狠點著寶貝閨女的額頭,「真是膽子大了,是不是等不及明年,就要給阿娘抱個小娃娃出來?」

  「絕對不會,絕對不會啦,阿娘!」木春熙拉著阿娘的袖子作小女兒狀撒嬌,「我有乖乖聽您的話,真的沒有亂來……」

  木夫人對著撒嬌的女兒,無論如何也擺不出冷面孔,只得沒好氣地說:「站好!都多大了,還沒有正形。」

  木春熙嘻嘻一笑,馬上立正站好。「阿娘,您別生氣了,大不了下次白鏡如來,我把他打出去!」

  木夫人歎口氣,倒沒有真惱,若說這對小兒女感情深厚,也是他們做爹娘樂見其成的,只是……

  「春熙,阿娘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跟自己喜歡的人過一輩子,雖說鏡如是個值得托付的孩子,可如果你有別的想法……」她頓了頓,沒說下去,柔美的臉上露出憂郁表情。

  木春熙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問道:「娘,您說什麼哪,我哪有別的想法?」

  木夫人摸著女兒柔順的黑發,「是嗎?那你對聞人家的孩子怎麼看?」

  「很奇怪耶,我昨天看見阿玉的時候,聽他說要納妾,並看見他親自給自己的新夫人買胭脂呢,可不曉得爲什麼,今日他家的人就這樣……難道是阿玉的新媳婦跑了嗎?」

  「春熙,你跟聞人家的孩子一向這麼要好嗎?」當年聞人家派了個下人就來大鬧木府,把木世雄氣得要命,她也覺得木家跟聞人家沒什麼交集,就讓女兒盡量少跟聞人家的人接觸。

  可現在聽春熙說起聞人玉的那股親密感,她覺得這次聞人家來木家說媒也許沒有他們想的那麼簡單。

  木春熙對阿娘的憂心毫無所覺,只是撓撓頭發,想了想說:「阿玉哦,也沒有多要好啦,我們差不多三年沒說話了,就是昨天我跟來俊去買胭脂,碰巧見了而已。」

  木夫人聞言,正色道:「那你以後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要再隨意稱呼人家的單名,我木家的女兒可以活潑不羈,但絕不能失了矜持。」

  阿娘嚴肅的面孔把她嚇了一跳,「我……」

  「聽見了沒有?」

  「是,女兒知道了。」木春熙有些委屈,完全不知道阿娘爲什麼突然變瞼。

  木夫人不知想起了什麼,只感到一陣頭痛,「春熙,不是阿娘不講理,你也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有些人情世故,你應當懂得。既然你要跟鏡如一起生活,就別再把別人提升到比他還親密的高度。你捫心自問,平日裏你稱呼鏡如的時候,可有稱呼聞人玉這般親密?」

  木夫人緩了口氣,接著說:「縱然鏡如懂事,不與你計較這些,但你也要有這個意識。」

  「可是阿娘,就是個稱呼而已嘛!」要她親親密密地稱呼白鏡如,她做不來啦。

  「如果鏡如叫前街葉家女兒葉蓮爲蓮妹,你可願意?」

  木春熙呼吸一窒,不由得想起前陣子葉蓮在大街上給白鏡如丟繡帕的事,忍不住叫道:「那個女人跟他八竿子打不著,他叫那麼親密幹嘛!」

  木夫人終於露出笑容,「這就是了,聞人玉馬上要納妾,下個月還要去京城參加科考,你們前三年不曾說話,以後也很難再相見,你叫他阿玉,是不是也欠妥當?」

  木春熙到底是個聰慧的孩子,被娘親這麼一說,也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太過任性了。真要說起來,她之所以會那麼重視跟聞人玉之間短暫的友情,也完全是因爲承襲了她爹親骨子裏的重情重義。

  只是從沒有人跟她說過,有時候這種「重感情」,會給自己和自己最珍視的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阿娘,我知道了,以後一定多加注意。」她握緊拳頭發誓,心想,自己也要多注意白鏡如那家夥會不會叫別的女孩子也那麼親密!

  看著女兒離開,愁容又爬上木夫人美麗的面龐,她還是有些話無法對女兒說出來。

  聞人家能在乾平縣立足,並且成爲人們口中的「貴族」,不是沒原因的,最根本的一點就是——聞人家世代從政,家族裏跟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因此他們驕奢跋扈,只要縣城裏有什麼他們看不過眼的事情,一定想盡辦法打通各路人脈解決掉。

  這種做法爲全縣的百姓所不齒,但也沒人能奈何他們,像當年聞人家僅僅派出個嬤嬤就敢公然跑到他人家裏叫囂,木世雄也只是將嬤嬤趕出木府,卻沒有去聞人家說個公道。

  木夫人緊鎖秀眉,一想到早晨的情景,就忍不住冒火,她多年修養出來的溫和性子,在那時面臨最艱鉅的考驗。

  聞人家派來的媒婆說了什麼?要讓春熙進府給他們少爺當三少奶奶!當個妾!

  木夫人攥佳八仙椅的把手,瘦弱的身子一陣陣顫抖。她不能坐視自己愛若性命的女兒被人這麼糟踐,聞人家真是欺人太甚,簡直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也幸虧春熙對聞人玉沒有太多的感情,否則這件事的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只願這次下聘禮是聞人家少爺一次心血來潮,切莫太過糾纏。

 ※※※    

  木春熙在前廳沒有逮到白鏡如,當她回到自己院子時,仍舊沒看到他的影子。

  那個混蛋居然不跟她說一聲就離開了?

  木春熙看見上午支起的畫板,上面卻是一張未曾染墨的宣紙,她的畫不翼而飛。哼,想也知道是哪個家夥把她的畫偷跑了,她心裏很是得意,拿起筆想再畫一幅牡丹圖,可筆還未落,就覺得有些興趣索然。

  憑什麼那個家夥每天忙到昏天暗地,自己卻要在家裏窮極無聊?她也是讀過書、上過學堂的好嗎?當初還說要幫著爹親打理武場,後來她才知道木家的武場都有專人打理,根本輪不到她。況且武場跟經營商號不同,只須每年跟其他同行舉辦一屆比武大會,其他時候各收各的學徒進行指導就好。

  怪不得阿爹有那麼多時間陪阿娘四處遊玩,和白叔叔三不五時開商會洽談生意比起來,阿爹真是閑得過分!

  可惡,她現在要做什麼打發時間?

  無聊了一下午,木春熙終於在傍晚,見到了她咒罵了一天的未婚夫婿。

  「嘴上說什麼陪我陪我,結果還不是自己跑掉?你要是再這樣不告而別,小心我真的跟蹤你哦!」木春熙壞脾氣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她真的無法理解爲什麼別家女兒能整月整月地閉門不出?真的不怕被憋死嗎?

  白鏡如執起她的手,「知道你不出門憋得難受,咱們現在出去走走,如何?」他心裏明白得緊,春熙之所以沒有大搖大擺地出門閑逛,完全是因爲避嫌,畢竟早晨剛鬧了那麼一出鬧劇,她實在不方便再單獨出門,惹人非議。

  就算她向來不顧忌自己的形像,但他現在正是廣交人脈的時候。可不能因爲一己任性,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破壞掉。

  看著一臉別扭相卻乖乖被自己牽著的木春熙,他忍不住微笑。終於看到她也能爲他著想了,定情這麼久,他告白過無數次,可他的未婚妻意外地嘴硬呢。

  「熙妹,晚上你想去哪兒?」

  「夜市!」

  果然……有生之年,他是不指望木春熙有更高雅的追求了。

※※※     

  原本所有人都以爲事情會就此步上正軌——再過不到五天,縣裏要參加科考的學子就得進京了,白鏡如接手自家商號十分順利,木春熙也開始學習女紅,甚至將自己親手制成的第一個擰巴到看不出原樣的錦囊,系到了未婚夫婿的腰帶上。

  大街小巷都是販賣文房四寶的吆喝聲,酒家客棧也掛出了狀元酒、狀元餐的牌子,就連算命的老神棍也瞪大無神的眼睛,三不五時地對著來算命的書生猛喝一句:「狀元骨!」

  這天,木老爺正跟白家當家殺棋,自打兒子接手了自家商號以來,白老爺的閑暇時間日漸寬裕。

  「哎呀,白老弟,你看看全縣的人都在準備送兒子進京,你就真的不打算讓鏡如也摸一把狀元?」木世雄聽外面一家賣狀元包子的包子鋪叫喊得響,忍不住問起對面沉思的親家公。

  白玉峰摸著山羊胡,笑道:「倘若那孩子有心,我們攔也攔不住,只不過他跟我這賺錢眼的爹一個德行,都對功名敬謝不敏。況且,鏡如若進京趕考,先不說取不取得回名次,等回來發現春熙被別家小子訂跑了,我們可是吃大虧了。」

  木世雄得意起來,「那是,雖然你小子滿口生意經讓人不悅,不過老子還是要說,能娶到我家女兒,那真是你們自家的福氣!」

  白玉峰苦笑,「我原本不過貪圖你家礦山,現在才發現礦山雖是開發了,但我那個兒子也全搭給你家了,唉唉唉。」

  白玉峰越是露出一張苦臉,木世雄就越是得意,兩人的說笑聲讓端茶而來的木夫人忍不住搖頭。這兩個性格作風截然相反的人意外地相處融洽,說起來,木家跟白家這兩個絕不同路的世家能世代交好,也真算得上奇跡了。

  她將托盤交給丫鬟,自己抱著暖爐,坐在回廊的欄杆上,看著對面屋頂上的積雪。現在是臘月,因著乾平縣地處偏南,倒也不覺得多冷,再過八個月,她的心肝寶貝就要嫁到別人家了,想想日子過得真快,明明昨天的春熙還邁著軟軟的步子,向她走來,怎麼轉眼就要嫁人了呢?

  「晤,鏡如,我們再嘗嘗這家的狀元蒸餃吧?」木春熙兩眼放光,看著蒸籠上熱氣騰騰的蒸餃,十足的饞貓模樣。

  店小二機靈,一見有客上門,連忙招呼:「哎,客官裏面請!不瞞您說,我們店的狀元蒸餃可是有獨家秘方,吃了保準讓您相公高中狀元!」

  白鏡如忍不住搖頭,這一路狀元丸子、狀元米糕、狀元餅、狀元湯的,她還沒吃夠啊?說到底,跟原來的味道完全沒有差別嘛!

  他低頭對木春熙玩笑道:「你吃這麼多『狀元』,難道前面路口還要買個狀元相公不成?」

  木春熙給他一對白眼,「就會糗我,如果有,我沒準真會買哦!到時候你做大,他當小好了!」

  白鏡如失笑,捏著她的鼻子,「真是敗給你了。」

  兩人要了一屜蒸餃和一小碟米醋,特地選在安靜的角落品嘗。

  就在這時,小店門口來了一輛豪華馬車,一隊侍衛帶著佩刀跑進大堂,不顧店小二的叫喊,直接站在了木春熙桌前。

  白鏡如皺起眉頭,將筷子放下,「各位兄台有何指教?」這來勢洶洶的一夥人看起來可不友善。

  結果沒人回他,倒是那輛馬車上,下來了一位衣著華貴的婦人。白鏡如一眼就認出這是聞人家深居簡出的當家主母,也就是聞人玉的親娘——金華夫人。他直覺這位夫人是沖著木春熙來的,因此手臂一緊,將木春熙攏到身後。

  木春熙自然不認得金華夫人,只是旁邊帶刀侍衛給人的壓迫感太重,讓她有些膽怯。

  金華夫人目不斜視,直直走到白鏡如面前。他摸摸鼻子,站起來躬身道:「晚輩不知金華夫人到來,真是有失迎呀。」

  突然出現攪壞別人吃飯的心情,卻還等著人家先敬禮,這夫人擺的譜還真不是一般大。

  金華夫人冷冷看著白鏡如身後的木春熙,殷紅如血的嘴唇一放,吐出的聲音格外冰冷:「你就是木春熙?」

  木春熙不答,看向一直被漠視的白鏡如。

  白少爺也是修養極好,三番兩次被怱略依舊沒有著惱,只是笑吟吟道:「金華夫人好眼力,她便是九街木家女兒,亦是白某的未婚妻,閏名春熙。」

  金華夫人終於用眼角斜了白鏡如一下,哼了一聲,「商賈之人,油腔滑調。」之後看到兩人相扣的手,再鄙夷道:「公然調情,不知廉恥。」

  白鏡如挑眉,他不相信這位自訝矜貴的夫人是專門來諷刺辱罵他們的,是以他仍舊微笑抱拳,「多謝夫人教誨,晚輩這就回府,不打擾夫人出行。」說罷,他就拉著木春熙,從旁走過。

  金華夫人不曾見過這麼失禮的年輕人,居然不等她發話,就先行離開?

  「站住!」她這麼一喝,那些帶刀侍衛紛紛抽出佩刀,擋住兩人的去路。

  「夫人還有何指教?」白鏡如懶洋洋地回頭,單臂攬住木春熙肩膀,不讓她被刀光所傷。

  「我今日是來找木氏春熙的,沒你這白姓商人甚事。」

  「巧了,夫人要找的人再過幾個月便是白某的妻子,您出身名門,難道不知什麼是在外從夫嗎?」白鏡如的聲音越發懶散,木春熙隱隱聽出他已對這個無禮的夫人動了薄怒。

  金華夫人氣勢更加逼人,「好,你說你是她未婚夫婿,那你自己問問她,對我兒做了什麼下賤事?」

  白鏡如表情況了下來,金華夫人的兒子便是聞人玉無疑。他不會真的傻到轉頭去問春熙,這些日子他們幾乎形影不離,春熙發生什麼事他比誰都清楚。只是看金華夫人的樣子,這幾天聞人玉像是出了什麼狀況。

  他感覺木春熙在懷裏有些顫動,溫聲撫慰了幾句,又抬頭對金華夫人說:「夫人,明人不說暗語,您有話不妨直說。」

  木春熙真是氣到爆了!她從不知道聞人玉的娘親會是這麼跋扈的人,居然張口就對素未謀面的人說「下賤」。她自從胭脂鋪一別後根本沒見過聞人玉,哪裏又會對他做什麼事,真是太可惡了!

  「若木春熙沒用妖術誘惑我兒,爲何我兒絕食至今,還揚言不娶她木春熙就不進京赴試?!」

  其實聞人玉一提出要娶木春熙時,金華夫人就不太滿意。九街木家是什麼家世?九代武夫啊,怎配得上他們書香門第、豪門世家?但看兒子心意堅決,她便以恩賜的心態差媒婆去木家說媒,當然內容由娶妻變成納妾。在金華夫人看來,九街木家的身分就是給聞人玉當通房丫鬟,也是合適的。

  可沒想到這木家這麼不領情,居然一口回絕了這門親事,金華夫人只覺他們不識好歹,便不再理會。奈何兒子知道木春熙拒婚後日漸消沉,連讀書都沒有往日的勁頭,這才引起金華夫人的注意。在聞人家,娶妻納妾、開枝散葉什麼都是小事,考取功名才是重中之重,她見兒子爲了兒女私情竟無心讀書,心下對這木家女兒惱怒不已。

  現今聞人玉更是以絕食要求娘親再向木家說親,金華夫人頭一回見到懦弱的兒子有此決心,便想會會木家女兒。一番探查後,才知道木家女兒已有婚約在身,而自己那兒子竟癡心到連人家女兒的名字還摸不準就要求親,真讓她覺得顔面盡失,當下認定是木春熙施展了什麼嫵媚招數,才讓兒子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木春熙大感奇怪,照理說,她跟聞人玉接觸的時日並末太多,看不出他對自己這個朋友有多重視,怎麼就在胭脂鋪見了一面後,突然對她癡情起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究竟。

  能讓金華夫人親自出馬,看樣子聞人玉的狀況真是不容樂觀。白鏡如知道他可以帶著春熙擺脫這個無禮女人的糾纏,只是聞人玉到底也曾是春熙的朋友,以她的性子,必然不想見他走上絕境。

  「看樣子,你得好好收拾自己惹下的風流債。」白鏡如對她耳語。

  「去你的,我可什麼都沒做!」木春熙捶他,急急爲自己辯白。

  這兩人居然就在她面前打情罵俏?金華夫人又要開口大罵,卻見白鏡如溫文有禮地道:「畢竟聞人公子與我是同窗,聽聞他身體抱恙,哪有不去探望的道理?還請夫人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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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7:2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進了傳說中的聞人府邸,入眼的全是乾枯的樹木和地上的荒草。其實看這些殘枝落葉,不難想像聞人家夏季的繁盛景像,只是不知爲何,冬日的景觀如此不堪入目。

  「我們以後住的地方一定要種萬年青、種雪栓!」木春熙緊緊地跟著白鏡如,一邊看著小道旁的破敗花叢,一邊對白鏡如說。

  「放心,整個白府你想種什麼就種什麼。」知道她喜歡花草樹木,他一早就請人對白府重新進行園林規劃,保證她嫁進來後每日都能看到最美的花朵。

  「呼,那就好,要是住這種地方,我肯定要瘋了。」

  白鏡如不答,只是微笑著看她吐舌慶幸的可愛模樣。眼角瞥向身後,那兩個鐵面嬤嬤聽到木春熙率真的話,臉色更加「鐵」了。

  到了聞人玉房前,嬤嬤不準白鏡如一同入內,白鏡如眼中的厭煩一閃而逝。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會招人閑話,嬤嬤既在豪門世家做事,定然沒有不懂的道理。」

  其中一個嬤嬤想了想,才道:「那就勞煩白公子在前廳等候了。」

  白鏡如原想拂袖而去,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看著木春熙走進內室,心裏隱隱有些不安,也許剛才他應該直接回絕金華夫人才是,總好過現在這樣,讓他覺得自己是將春熙推到了另一個男人面前……

  木春熙走進內室,先是被室內的酸腐氣味熏出了幾個噴嚏,見白色床帷後一個乾瘦的人影若隱若現,她走了兩步,便不再上前。

  床上的人聽見聲音,用微弱的口氣道:「是……魚雁兒嗎?」

  那微弱的聲音讓木春熙心裏一抽,她垂下雙眸,「是我。」

  床上一時沒了聲音,突然一陣劇烈咳嗽,「梓、梓……梓今?真的是你?」

  「嗯……聞人公子。」

  聞人玉一怔,苦笑道:「你……從前都是叫我……阿玉的。」虛弱的身體讓他話不成句。

  「現在不同了,聞人公子,我記得我對您說過,我要嫁人了。」

  「梓今……梓今,你可是還氣我那三年……沒有理你?」聞人玉乾瘦的手從簾後伸出,把她嚇了一跳。「梓今,我後悔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嗯,我原諒你。」現在才發現,自己一直執著的感情多麼淡薄。當初她想跟他說話讀書逛廟會的時候,他躲著她;現在她要嫁人,不再追著他的身影跑了,他卻反過來用這麼激烈的方法乞求她的原諒。

  可是,有什麼不能原諒的呢?因爲時間太久,他們之間已經留不下多少感情了,不是嗎?

  那輕飄飄的一句原諒,倒讓聞人玉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地想要她一直怨恨自己……他支撐著要坐起來看她,可動作很是吃力,因爲長久躺在床上不曾動彈,但她依舊站在那裏,站在一個有禮的距離之外,不肯過來扶他一把。

  聞人玉終於放棄了,頹唐地躺回床上。「我聽說,你要嫁的是白鏡如,是吧?」

  「嗯。」

  「你……不是不喜歡他嗎?」他沒有忘記當初她每次提起白鏡如時,那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

  木春熙羞赧地笑了,「不,我喜歡他。」

  「不,你不、不喜歡!」他喘著氣打斷她,「你每天都說他很可惡,他是混蛋,他欺負……你,他是惡棍……你總是、這麼對我說,你討厭他,恨不得、恨不得……」他死!說到最後,聞人玉不知這是木春熙曾對他說過的抱怨話,還是自己的心聲了。

  木春熙歪著腦袋,「對哦,我當初是這麼討厭他的呢。」

  聞人玉像是看見救命稻草,抬頭向她站立的地方看去,耳邊卻聽到她接著說:「我現在也討厭他啊,他還是欺負我,有時太忙還會忽略我,可是沒有辦法,這點兒討厭敵不過我喜歡他的程度嘛。」

  剎那間,聞人玉覺得唯一支撐著他不被溺死的浮木碎掉了,他心髒收緊,張嘴半天,才有了聲音:「你、你還說過,你喜歡、書生……喜歡狀元……」

  「是啊,我還想要我相公幫我把家訓改一改,可遇見白鏡如那個混蛋,什麼都亂了……不過也還好啊,他書讀得不錯,雖不考功名,但我覺得幫忙改家訓這種事應該沒問題的。」

  聞人玉閉上眼,不想再聽她說話,可一閉眼,看見的卻是那日在胭脂鋪,一身女裝的她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用那麼柔軟的聲音喚他:「阿玉。」

  那時他才知道,這一生也就只有這個人會用如此重視他的語調喚他,也許只有這個人會傾聽他的煩惱、他的苦處,而不是逼他看書、看書、看書!可是他錯過了,他的懦弱讓他把她推開,甚至直接將她推到了他天敵的懷裏……

  白鏡如,讀書永遠不曾用功,卻總搶在他前面的那個人,每次娘親教訓他,總會提到的令人憎惡的名字。

  白鏡如,他唾棄自己一直視爲人生目標的科舉考試,卻從不曾將書院的第一拱手讓人,可憑什麼他一個志不在功名的人卻能得到神童的贊譽,而自己這個出生書香門第、本應受盡萬千寵愛的天之驕子,就必須永遠跟在其後?

  聞人玉咬緊牙關,又憑什麼他唯一找到的溫暖,也要屬於那個男人?爲什麼白鏡如不去死?!

  「聞人公子,做什麼都不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上次聽說你要納妾,我還替你高興了好久呢,想我們一個書院的同窗現在都準備成家,爲以後的家業而奮鬥,我就覺得好開心。」

  不,娘親指給他的那個小妾張揚跋扈,跟她相處完全讓人無法喘息。面對季懷香就像面對娘親,他永遠是抬不起頭的人!

  「所以,請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不要還沒當狀元就把自己搞垮了。」

  「梓今……」

  「嗯?」

  「如果我考中……狀元,你會……嫁給我嗎?」

  怎麼還問?木春熙覺得自己一張笑臉要僵掉了。等他考上狀元,那也是來年九月的事了,她都已經嫁人了好嗎?

  「抱歉,聞人公子,無論如何,我都是要嫁白鏡如的。而且只要你考上狀元,還怕沒有女孩子嫁給你嗎?」

  木春熙不知道,這句話就像一道生命之光,讓躺在床上的聞人玉猛然睜開眼睛,並且徹底照亮了他的眼底……

  離開聞人府時,終於聽到喜訊——聞人玉願意吃飯了!不過因爲他很多天沒進食,所以只能吃些白粥,但這也足夠聞人家歡欣鼓舞,以至於忘了尚在府中的那對未婚夫妻。

  也罷,小白公子和小木小姐一點也不介意聞人家的這點失禮,他們相當走出聞人家的大門,並在心裏暗暗發誓:一輩子都不要再踏進這可惡又無聊的大府邸了,真是多待一刻鐘都讓人覺得喘息不過來!

※※※  

  半個月後,縣城裏的考生都已經走了,聞人家的公子才慢悠悠地坐馬車出發。不知道的人選當聞人家胸有成竹,不把其他考生放在眼裏。殊不知經過十幾天的調理,聞人玉虛弱到極點的身子終於有了起色,金華夫人只等著大夫一松口,就派人準備馬車,急吼吼地把兒子送去京城。

  雖然聞人家世代爲官,可除了聞人玉的曾祖父之外,沒人能在朝上任職,其餘人皆是些芝麻綠豆的小官,除了嚇唬嚇唬人,根本沒啥大用。她只希望這次兒子能爲聞人家爭光,考個狀元回來,讓聞人家的貴族形像在乾平縣保持下去。

  翌午五月

  木春熙在家裏聽素女授課聽得面紅耳赤。雖然她跟白鏡如玩親親玩了很多回,甚至有時愛撫到差點擦槍走火,但說到底,她對房事的「底線」認知還是很模糊的,現在第一次聽說這麼「深刻」的房事內容……咿,真的很讓人害羞!

  就在她一邊捂眼睛一邊偷瞄素女留下的教材時,來俊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大小姐!大小姐!京城放榜啦!」

  嚇死人啦!她正在做虧心事耶!木春熙忙把教材收起來,對著來俊大吼:「幹什麼?京城放榜,關咱們家什麼事啊!」他們家半個參加科舉考試的人都沒有,這個死來俊不知道在替誰激動。

  來俊喘著粗氣,「大小姐,這可是讓全縣城激動的大消息呀!咱們縣裏上榜的有三十二名,姑爺的一個邊房表哥還榜上有名呢!l

  「咦?居然有這麼多人,真不愧是咱乾平出來的,聽著都覺得驕傲。」經過鄉試、會試的層層選拔,能高高掛在榜上的人可說是經過千錘百鏈。有很多地方就算顆粒無收也不算稀奇,而乾平一個縣城在經過這些考核之後,還能有三十二個學子榜上留名,真不傀是狀元之鄉。

  「是啊是啊,還有,那個聞人少爺還考了頭名呢!據說要參加殿試,爭取被皇上欽點爲狀元!」

  聽到這個消息,木春熙一點也不意外,聞人玉就是讀書的料,她只是替他感到高興。

  幾天後,金華夫人差人給木春熙送了一箱珠寶,說是爲了感謝她讓聞人玉重新振作起來,並且很小心眼地透露聞人玉已將季懷香收入房中。

  白鏡如看過那箱珠寶後的表情非常怪異,若要用詞形容,便是幸災樂禍,「何必打腫臉充胖子呢?估計是等著聞人玉中狀元,再把這些錢撈回來吧。」

  木春熙聽不明白,而白鏡如也不跟她講透,好生纏膩了一會兒,便結束大婚前的最後一次相聚。

  因著乾平的婚嫁習俗,從木春熙六月行完及笄禮到八月正式出嫁,她有兩個月不能跟白鏡如見面。聽起來好似很沮喪,但這兩個月也有她忙的了,要學習一堆有的沒的的禮儀習俗,還要每天被丫鬟、嬤嬤當成人偶,換穿十幾層花式繁複的嫁衣,這身不行換那身,真是讓人叫苦不疊。

  木家和自家都不是小戶人家,這對新人又是兩家的獨生子女,在置辦婚禮上,必然不能忽略那些繁雜禮儀和過分奢華的裝飾器具,甚至很多嫁娶用的物事都是千裏迢迢從西域和京城運來的。

  在忙碌的準備中,不知不覺,兩個月就過去了。

  人生最重要的婚禮對可憐的木春熙來說,形容爲「昏」禮更爲貼切!

  有沒有搞錯?從前一個晚上開始就不許吃東西是什麼意思?出門先邁左腳還是邁右腳又有什麼說法?轎子繞著小小的縣城足足轉了三圈才到自家門口,她自己坐在轎子裏都要暈了!外加頭上那頂在她看來絕對有一千斤的頭飾,更是一路折磨著她脆弱的脖子。

  被夫君扶下轎子後,她真的很想撲到他懷裏撒嬌,賴在他懷裏不起來,她又餓又累又暈,而且兩個月沒見了,她好想他!

  可惡的是,衆人還不許她私自掀起蓋頭,只聽到周圍陣陣的賀喜聲,震得她頭暈耳鳴,真的是要瘋了!這樣的婚禮,她一次就受夠了!

  在被送入洞房後,那個已升格爲她失君的家夥居然敢給她不知去向,讓她像只呆頭鵝一樣坐在喜床上,手剛碰著蓋頭,就有一打女人發出阻止的聲音,真是……真是氣死她了!

  終於,房間裏傳來她思念已久的聲音:「你們都下去吧。」

  「是,少爺。」

  好,她們都走了,她要掀蓋頭—可是小手剛抬起來,就被另一只滾燙得要命的大手握住。

  「別急。」她的夫君說,嘴巴裏還帶著淡淡的酒味。

  接著,他將她的蓋頭輕輕掀開,一向深沉的眼睛在看到她的時候,泛起了不可思議的光彩。他緩緩抬起手,像要確認這是否是幻覺,就見他迷人的小新娘噘起嘴巴。

  「快幫我把這個『頭盔』摘下來啦,我的脖子都要被壓斷了!」她好委屈有沒有?看看她的夫君,瀟灑地只戴著一個金屬發箍,憑什麼她就要被泰山壓頂呀?

  白鏡如伸出的手,轉而捏住她的小鼻子,寵溺地擰了一下,「亂說話,這就給你摘下來。」他的動作很輕,似乎生怕傷了她一根頭發,滾燙的指尖拂過她的後頸和耳垂,害得她的臉蛋也燙了。

  剛解除禁錮,木春熙就直直撲到他的懷裏,「嗚,我這一天過得好辛苦,你要賠償我!」假哭了一會兒覺得不對,她抬頭看向他,「你的身體怎麼這麼燙?不會是發燒了吧!」

  白鏡如低低地壓下一聲呻吟,他對這天期待太久了,以至於剛剛酒過三巡後就有些把持不住,奈何她毫無所覺,一再挑戰他的忍耐力。

  「你從昨天就沒吃東西吧?」他拉著她到木桌旁,執意要她坐在他腿上,「先吃一些,要不會很難受。」

  木春熙感動不已,她的夫君果然對她最好!不過,這些東西她愛吃的不多欽……桂圓紅棗還有苦哈哈的蓮子,難得吃個餃子。

  「怎麼是生的?!」

  白鏡如笑跌在她懷裏,他已經想像出自己娘子前些天是怎樣一邊聽嬤嬤講婚禮的規矩,一邊打瞌睡了,居然能厲害到一條規矩都沒記住。他鼻間縈繞著她身上的香味,漸漸感覺剛下肚的交杯酒強烈的後勁上來了。

  木春熙可憐巴巴地帶若重如龜殼的夫君,伸手去拿桌子另一邊的綠豆糕。這家夥是醉倒在她身上了嗎?幹嘛緊抱著她不放?

  半盤綠豆糕下肚,她吃得好開心,就聽懷裏的人問她:「吃飽了嗎?」

  「呃,其實還差一點……」

  「睡前不要吃得太飽,對身子骨不好。」她的夫君用異常嚴肅的口吻進行教導。

  「那,明天再吃?」她看著手裏的綠豆糕,滿臉煎熬。

  白鏡如露出懶洋洋的笑容,像只巧扮柔弱的大灰狼,溫柔地撫著小綿羊的長發,「乖。」他聲音瘩啞,好像有什麼即將迸發出來。

  好吧,那……那他都這麼說了,就明天再吃吧……

  她剛放下綠豆糕,白鏡如就將她打橫抱在臂彎裏,跨步來到鋪著鴛鴦錦被的喜床前。木春熙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因爲他劇烈起伏的胸膛,呼吸竟不自覺地變得緊促……氣氛好像好緊張?

  「熙妹,你勒得太緊了。」白鏡如笑咪咪地看她。

  木春熙連忙松開手,就見他低頭給她脫掉鞋襪,大紅嫁衣襯著她白玉般的小腳更加潤白可愛。

  她有些害羞,十個可愛的小腳趾都蜷在了一起,而她的夫君單膝跪在她身前,用溫暖的大手握住她小巧的腳踝,俯身……俯身……呃,他竟然在親她的腳背!

  「嗯……」她覺得更加羞澀了,交疊起小腳不給親。

  白鏡如抬起頭,唇角微勾,露出一個極度妖孽的笑容,並在她左腳踝套上一枚玉環,「熙妹,你是我的了。」

  木春熙還沒反應過來,就覺一陣天旋地轉,自己已然躺在床上,而她的夫君依舊掛著妖孽般動人魂魄的笑容,覆在她身上。

  接著,她感到眼前一暗,桌上有她小臂粗的紅燭被夜風吹熄,床帷滑落,簾後的空氣燥熱而窒悶,讓她整個身體都燃燒了起來。

  這感覺很像她第一次和白鏡如在床上擁吻時那樣令人興奮和緊張,但又有什麼地方不一樣。裸露的肌膚被更滾燙的皮膚緊貼時,她已經什麼想法都沒有了,只是抱著她的浮木,在他們淩亂的婚服和繡著鴛鴦戲水的錦被上,扭動熨燙。

  她的耳邊充斥著他灼熱而嘶啞的愛語:「熙妹,這一天我等了很久……」

  她一聲嚶嚀,敏感地感受到他的大手握住她的豐盈輕輕揉捏,直到峰頂茱萸殷紅綻放,在雪白乳肉的映襯下顯得越發嬌媚。白鏡如心中一動,低頭含住她的右乳,左手順著她緊緻的腰身愛撫下去,扣住她的密處。

  木春熙忍不住收緊雙腿,「不行……」那裏可是連她自己都羞於碰觸的,他怎麼可以……

  「熙妹,」白鏡如單臂將她拉到懷裏,輕輕笑著,「你夾得這樣緊,我的手都抽不出來了。」

  木春熙不識他的詭計,只當他要把手收回去,微微松開腿,孰料他非但沒抽手,甚至用滾燙的掌心將她的私處完全包裹住了。

  「啊!」她忍不住驚叫,而這回卻怎麼也沒辦法趕他走,「混蛋,你騙我!」她眉頭緊蹙,交磨雙腿想將他排擠出去,可她越是這樣,白鏡如作惡的手越能輕而易舉地侵犯她。

  他低低喘息一聲,只感覺後背已經有了一層細汗,指尖一尋到新婚娘子的軟嫩之處便開始寸寸掠奪。

  木春熙不停地扭動腰身,將頭埋在他寬厚的胸膛前,緊緊晈著水潤的下唇,不時冒出幾句聲如蚊蚋的呻吟。

  「什麼?」他銜住她的耳垂,激得她又是一陣緊縮。

  「不要,再進去了……」木春熙喘息不已的聲音顫動好似有了哭腔,她完全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場景,身體極度緊張,周身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細汗,偏偏她的男人毫無所覺,一再侵犯她從不曾被他人觸碰的地方,甚至……比她能想像到的還要狂肆!

  白鏡如知道她初初面對男女情事有些無措,撩著性子親吻她汗濕的額頭和臉頰,溫柔地撫慰她:「別怕,熙妹,不要怕我。」他不斷地親吻她的柔唇,讓她慢慢放松下來,「接受我,嗯?」

  木春熙還在搖頭,可是他已經不顧她的抗拒,將手指采向她更深的地方。

  「鏡……鏡如……」她忍不住呻吟出聲,在白鏡如的挑逗下青澀的身體終於有了反應,春水逐漸泛濫,沾濕了身下的錦緞。

  他滾燙的指尖不停地熨燙著她最柔嫩的地方,她起初還很羞澀,漸漸地她不再抑制自己的聲音,甚至放軟腰肢配合他的動作。

  木春熙身軀微微顫動,感受著體內不斷積攢的澎湃情欲,當她就要達到頂峰的時候,他卻突然吻住她的雙唇,同時壞心地以指輕撚她早已極端敏感的核心。

  「唔!」猛地收緊身體,她感覺身體好似被狂潮沖刷而過,只能緊緊抓住身上的男人,以防自己被徹底擊潰。他的唇舌與她癡纏不休,直到浪潮過去,她在他身下嬌弱喘息,雪白的胸脯隨著劇烈的吐息上下起伏。

  縱然剛剛經歷第一次高潮,白鏡如仍舊沒有放過她,而是不由分說地將她雙腿打開,木春熙手軟腳軟,只能任由他輕而易舉地置身於她雙腿之間,接著她感到什麼東西代替他的手指在她私處徘徊,滾燙程度更甚於之前。

  她尚且懵懂,心神還回蕩在剛才的激情處,只見他勁腰一挺,直直貫穿了她。

  「啊……唔……」強烈的痛楚讓木春熙驟然清醒,身上的男人猶如禁欲已久的獸,不顧她的痛呼,強硬地對她宣示他的占有,一下又一下地撞擊她最柔嫩的深處,而她卻只能跟著他的節奏擺動,「好痛,鏡如,好痛……」她拚命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抓著枕頭和身下的床單,雙腿緊密地箍在男人精瘦的腰亡。

  白鏡如充耳不聞,只是伸出左手與她十指相扣,額上豆大的汗珠滴下,順著她曲線嬌美的乳房滑落。「熙妹,你纏得我好緊。」他右手打開她纖細的腿,將她敞開,接著以更加猛烈的動作貫穿她的身體。

  春水不受控制地四溢而出,木春熙無法回應他的話,就連呻吟也破碎不堪,她只能感受到他不斷地占有,動作蠻橫而且霸道,讓她難以喘息。

  「啊啊……」在他強烈的撞擊下,她又一次迎來欲望的巔峰,白鏡如俯身將她緊抱在懷,強壯的後背被她的指尖抓出數道紅痕,終於在一陣悸動之後,他將自己的熱情全數灌注給了她……

  木春熙初經人事,無法承受太多的索求,幾次高潮落後就在白鏡如的臂彎裏敗下陣來。可憐新郎官縱然沒有盡興也不再勉強她,只得將她摟抱在懷,享受這兩個月以來最甜蜜的夜晚。

※※※    

  清晨,新房的床簾還在微微顫動,破碎的嬌吟不小心洩漏出來:「嗯……夠了……」

  好過分,哪有一大早就這樣把人家叫醒的?她蛾眉微蹙,顫抖著感受男人的強悍和霸道,忍不住求饒!

  「夫、夫君,拜托,停……」

  白鏡如不理會她的求饒,只是伏在她耳邊,用激情難抑的嘶啞聲音誘惑,「熙妹,再叫一聲夫君。」

  木春熙無法控制身體的戰栗,纖細的手指緊緊抓著扣住她纖腰的兩只手腕,不行,她就要、就要……

  「夫君……啊……」

  白鏡如攫住她的柔唇,將她甜美的呻吟融進自己的呼吸。

  終於在一陣晃動過後,喜床上的人兒平靜下來。木春熙困倦地窩在白鏡如胸前,享受他溫柔的愛撫和與他肌膚相親的甜蜜滋味。

  突然,她耳垂一陣冰涼,睜眼只見她的男人正一臉認真地給她戴耳墜。

  「玉的?」她摸摸耳朵上的新玩意兒,好奇地問。

  「喏,我上次給你買的玉墜,那時候覺得雕工好,可惜玉質太差,就讓人把那師傅找來,給你重新打了套首飾。」

  「不要跟我說,你聘用的那個師傅現在白記的玉器店做工了?」雖然心裏美得冒泡,可一想到別家女孩會有同樣的首飾,她就覺得有些微微的不開心。

  「傻丫頭,那圖紙是我晝出來給他打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木春熙這才滿意,又想到什麼抬起左腳,「這個玉環也是?」

  白鏡如笑而不答,忽而聽她繼續說:「不應該啊,這個玉環磨得好不平整,哪家的師傅也不會有這麼差的手藝吧?就算有那家店,恐怕也要關張大吉……」

  他臉黑了,將她拽進懷裏,「管那麼多作啥,好好戴著就是了。」

  「……」好兇。

  白鏡如遵守了他的諾言,把所有需要做的事都在婚前準備妥當,而他成親之後,白記商號在少主子的手上也已運行正常,如此一來,他就能挪出更多的時間陪木春熙四處遊玩。

  因爲是獨子,即便是成了家,白鏡如也要跟長輩住在白府宅邸,不過這對木春熙來說根本不是問題,畢竟她對白府的熟悉程度僅次於自己的家。

  而且,白府的人對她非常親善,不僅僅是夫君將她寵上天,就連白老爺的愛妾青姨也將她視爲自己的女兒。

  白鏡如自幼喪母,青姨之於他就是娘親一樣的存在。不過白老爺從沒有將青姨扶正的想法,這也是爲什麼白家主母的雪玉手鐲會一直留在白玉峰身上的原因。

  若說起來,恐怕天底下再沒有哪對新婚夫妻比他們的日子過得更恣意瀟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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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對,山不是那麼畫的!」木春熙不客氣地奪過某人手中的筆,「這哪是山?山一定要畫高高才行!」

  「這麼瘦長,不像山,倒像樹幹。」白鏡如吐槽,「你看,這樣既能看出山的輪廓,也能看出它的高聳。」

  這種程度居然還敢大言不慚自己繪畫水準第一?他真是敗給她了。

  「可是沒有那麼小的山啦!」

  真是夠了。「這是遠山!遠山,懂嗎?旁邊加上對比物就可以了。」

  「我不要畫遠山,我要畫近山!」木春熙看他還要反駁自己,出聲威脅:「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要給你畫胡子!」

  白鏡如忍無可忍,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小臉,眸光一閃,大掌托著她的後腦勺,狠狠地吻住那張不講理的小嘴。「算我白癡,閑得沒事畫什麼山。」

  他把畫板一推,抱起木春熙深深地吻了起來,比起這個,他更願意在他娘子身上作畫。

  木春熙不甘示弱,學著他的方式親吻他的脖子,突然,她抓住某人作怪的手,嬌嗔道:「壞蛋,不要在外面!」這個家夥興致來了怎麼可以這麼百無禁忌。

  某人極度無辜,「爲什麼?昨晚你不也是跟我……」

  木春熙羞得連忙捂住他的嘴巴,結果一時不察被他扯掉了腰帶,「那是在晚上啦。」

  一想到昨晚被他得逞,她就羞得無法見人。

  不過是看他有些微醉,好心攙扶他回房,結果半路上就被他壓到花叢裏了,害得她又緊張又興奮,不知道她忘情的聲音被別人聽去多少,嗚,真的要羞死了。

  「好啦,不怕,只要你小聲些沒人發現的……而且他們都知道咱們在這邊,不會閑得沒事過來……」白鏡如吮吻著妻子的香腮,溫聲誘哄。

  木春熙氣死了,那人連說帶做,已經把她的褻褲拉下來了,「大混蛋,你這樣……這樣要我怎麼小聲嘛?」抱怨歸抱怨,她還是乖乖按照他的引導跨坐在他腿上,灼熱的欲望一經進入,她就輕顫著抱住白鏡如的肩頭,「嗯……夫君……」

  好在這個混蛋還有點良知,沒有扒掉他們的上衣,下身也有寬大的下擺擋著,如果是遠看還是看不出其中玄炒的。

  「熙妹,你好像真的很緊張。」他握著她的細腰,猛力將她往下壓,讓自己的欲望深埋在她緊緻的身體裏,她的味道永遠是最誘人的蜜,無論品味多少遍也不會膩煩。

  「不要,太、太……嗯……」木春熙緊皺著眉頭,臉上慢慢泛出春情。

  「太怎樣?」白鏡如往上又是一頂,貪看她被自己折磨的樣子。

  知道他存心欺負她,木春熙將頭深埋在他脖頸間:「……夫君,不要這樣,太、太深了……」

  白鏡如也是欲火焚身,但仍舊強自笑著拾起她的翹臀,微微抽出,「這樣呢?」

  接著不待她回答,又猛然進入,「還是這樣?」

  幾次三番地抽送,力道深度各不相同,偏他還能鎮定又惡質地一遍遍詢問她。

  「呃,嗯……」不要再問她了,她什麼都不知道。木春熙搖頭,只感覺腿間相交處春水泛濫,難以自抑,「夫君,不要玩了,求你……」

  白鏡如知她到了極限,看她一雙椒乳聳立於眼前,頂端早已悄悄冒起頂著單薄的衣料。

  他心一動,隔著布料叼住其中一枚茱萸,另一只也落到他手中被揉捏把玩,堅挺的男性開始不斷上頂,力道之大使得木春熙更加情動。

  下身被人毫不留情地瘋狂頂撞,前胸最敏感的地方也任人把玩,雙重刺激讓木春熙的意志潰不成軍,身段更加柔軟跟著白鏡如的節奏和他在情欲的汪洋裏相契相合。

  「熙妹,你好纏人……」她的柔軟、她的妖嬈,就像最強勁的催情劑讓白鏡如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他將她緊緊摟在身前,用全身的力氣讓她爲他而綻放。

  「啊,不行了……」木春熙纖長的手指深深陷在男人質地柔軟的衣服中,「要到了,唔……」一股戰栗如同電流從他頂擊的深處傳遍她的全身,木春熙忍不住低頭深埋在他的肩窩,以防發出太大的聲音。

  身下男人的動作越發猛烈,終於在她抵達巔峰之時,他也在她耳邊低聲嘶吼她的名字,並用他的欲液熨燙她顫動不已的花壺。

  雲雨之後,木春熙貪戀在夫君的懷抱裏,新婚夫妻對情之一事食髓知味,她不曉得別家如何,反正她這個夫君就好像怎麼也累不垮似的,每次親熱總是教她精疲力竭。

  「熙妹,要我抱你回房嗎?」白鏡如愛戀地撫摸她汗濕的額發,眸子裏火光不減。

  「你少打歪主意。」木舂熙忍不住揭穿他的陰謀,「下次再也不要聽你的了。」

  居然真的在白天還是外面做……她剛剛都要緊張死了,以至於現在竟有些脫力,偏偏他還那麼有閑心調侃她,真是可惡。

  白鏡如不無可惜地歎氣,動作輕柔地爲她整理衣衫。

  木春熙微微抬頭還想對他說什麼,看見不遠處的人影,身體不由自主僵住了。

  「怎麼?」白鏡如抬頭,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意外地看見金華夫人和她的嬤嬤就站在花園門口,滿臉尷尬。

  他皺眉,「咳,真會挑時間。」沒看到他們現在很「忙」嗎?居然還站在那裏不肯避嫌。

  「夫君,她怎麼會來咱們家呀?」木春熙縮縮腦袋,她還沒忘這位夫人有多麼強硬無禮,那隊帶刀侍衛的氣勢,她到現在記憶猶新,低頭看自己,好在剛剛夫君已經幫她穿好衣服了,不至於那麼失禮。

  「乖,有爲夫的在,沒必要怕她。」他攬著木春熙的腰,以防她腳步虛浮摔倒在地,便向金華夫人走去。

  金華夫人抿著嘴巴,瘦長的臉上已有了不少明顯的皺紋。她冷眼看著白鏡如吊兒郎當地走到她面前,揚起高傲的頭,道:「白日宣淫,不傀是寡廉鮮恥的商人。」

  白鏡如依著木春熙,狹長的眼睛半合,果真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夫人倒是極有說教之心,完全不受地域限制啊。」

  木春熙忍不住笑出聲來,白鏡如順勢在她臉頰親了一記,又把她羞到不行。

  金華夫人細長的眉毛抖了三抖。在她眼裏,這公然打情罵俏的場景只應在青樓妓院出現,不過,她似乎完全忘記自己現在正是在別人家的花園裏,還大放厥詞,「幸虧我兒沒有納你爲妾,真是一個淫蕩至極的女子!」

  白鏡如勾起唇角,卻不見半點笑意,「金華夫人,再過一個月便是令郎殿試之日,白某還是奉勸您爲令郎多積口德,少惹是非吧。」

  金華夫人面色一窒,突然想起今日來白府所爲何事,正要說話,就見白鏡如對花園外侍立的小廝叫道:「華石,送客!」之後便不再給她機會,直接將這個瘟神送走。

  看著面色陰郁的金華夫人離開,木春熙奇怪極了,「她來這一趟不會就是爲了教訓我吧?」有必要嗎?居然橫跨大半個縣城,從鍾三巷趕到白府,就爲了教訓她白日宣淫?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聞人家已快撐不下去了。」白鏡如淡淡地說:「其實從很久以前,聞人家就在吃祖上的老本,說什麼桃李滿天下,實際上他們氏族這些年根本沒出什麼大人物,那些桃李很多也不再跟他們有聯系。前些日子聞人玉進京,又耗費不少錢財打點,我在坊間聽說聞人夫人打算賣掉一幢別院。可惜那別院長年失修,又地處偏僻,根本沒人買,我想她今日便是爲此而來。」

  「既是這樣,她爲什麼還那麼高傲?看著好像不是她來賣東西,而是我們欠她似的。」無故被罵了兩次難聽話,木春熙想想都要氣死了。

  「說的是,不過這多年積累下來的脾氣叫她改,一時半會兒也改不,畢竟她是長輩,只要不欺人太甚,我們做晚輩的還是讓讓好了。」

  木春熙眨眨眼,扭頭看著一臉認真的白鏡如。是她的錯覺嗎?「夫君,我覺得你的脾氣越來越好了耶!」

  她以前總是聽人說她這個夫君對待競爭對手多不留情面,下手又準又狠,而且別人一個不留神惹怒他,就會被整到死呢。現在人家罵到家裏頭,這家夥居然還說「讓讓」?這算是阿娘說的,成親之後就會變得成熟嗎?

  「熙妹,你不覺得跟咱們比起來,金華夫人太過可憐一些嗎?」何必拿自己的幸福去諷刺別人的不幸?這樣非但得不到一點快樂,還會損傷自己的福氣。

  木春熙看著他對自己露出溫柔寵溺的笑容,想到聞人老爺家裏那一群侍妾和金華夫人形單影只的身影,心有戚戚焉,「混蛋,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吧?」

  她好久沒用這個稱呼了,只覺得這麼叫他,他還是那個會在課堂上給她搗鬼、把她氣到爆的少年,還是那個一直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大混蛋。

  白鏡如揉亂她的頭發,「是啊,無論你到哪,都甩不掉我的。」

  夕陽的殘光照進木春熙明亮的眸子中,讓她覺得幸福來得就是這麼容易,這麼簡單。然而她卻沒有注意,當溫暖的夕陽消失,世界就會進入永日的黑暗……

※※※      

  九月殿試,在皇宮鬧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插曲。

  三百名中第考生齊聚在皇宮大殿,日睹了前三甲的産生,可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高居春試榜首的聞人玉竟只是榜眼,狀元卻是被第二名所得!原因無他,只不過少年皇帝正爲江西賑災款貪污案犯愁,便不顧大臣反對,直接以此爲殿試題目考核三位才子。

  聞人玉飽讀詩書,自然懂得許多事情,但他對江西實際情況的了解太過片面,想出來的辦法如同雞肋,完全沒有益處。

  反觀那位最終奪得狀元的書生,不僅對江西的現狀知之甚深,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大談朝廷官制弊端,並坦言列出解決之法。

  雖然態度倨傲到令不少大臣反感,但他的才氣著實令少年皇帝欣喜,於是本應落在聞人玉頭上的狀元帽,就這樣活生生地飛了。

  不過後來少年皇帝也賞賜了聞人玉和第三名許多珠寶,插曲的轉折便在這些珠寶上——據乾平縣中第的考生回來描違,他從沒見過聞人玉露出那樣堅定的表情,堅定到……有些可怕。向來懦弱的聞人玉竟當庭拒絕了皇帝的賞賜,跪求皇帝下聖旨。

  那是一道賜婚的聖旨。

  「聖諭,朕聞乾平縣木氏之女春熙賢良淑德,品行端正,與榜眼聞人氏青梅竹馬,佳偶天成,特賜黃金五百兩,翡翠如意一雙,珠寶十箱,予以婚配。布告中外,咸使聞之。」

 ※※※    

  木春熙不知道事情怎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五天前,她剛剛在城門口送別外出洽商的夫君,突然想起有段日子沒回娘家,便帶著給阿爹阿娘準備的補品去娘家小坐,哪知來俊沒來得及給她端上阿娘親手做的糕點,就見一隊官兵闖進了她家。

  接著,聲音尖細的公公宣讀完聖旨,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官兵抓住,往外面的大紅婚車上拖。

  「阿娘!阿娘!」木春熙失了分寸,下意識向娘親求救。

  木世雄咆哮一聲,沖過去要將女兒拉回,孰料那隊官兵立刻亮出佩刀,橫在他胸前。

  「爹!」

  「木小姐,禦賜的婚姻乃天大喜事,你應該高興才是。」李公公一臉的莫名其妙,由皇帝禦筆欽定的婚事可是尋常百姓求都求不來的,怎麼這一家子鬧得尋死覓活的?

  「放屁!我女兒早已嫁人,哪有再嫁的道理!」木世雄礙於胸前的數把大刀無法上前,只得梗著脖子怒吼:「皇帝吃飽太閑也不能棒打鴛鴦吧!」

  「大膽!妄議聖上,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李公公老眼一瞪,「把他抓起來,對聖上不敬,萬死不足!」

  接著又是一陣混亂,當白玉峰聽到消息趕來時,看到的卻是木家破敗不堪的院子,和空無一人的屋室……

  由於李公公急著回京城覆命,直到上了路,才從木春熙那裏聽出事情的不對勁,心下大驚,想那榜眼怎讓聖上給一個已婚婦人賜婚!可此時折回去也不是辦法,畢竟聖旨不比其他,耽誤一下都有可能落得個褻瀆天子的罪名。

  「公公,您就讓我回去吧,我家夫君再過幾日就回來了,到時我們跟公公一起去京城,跟皇上把事情說清楚,行嗎?」木春熙心焦被關在府衙的阿爹和柔弱的阿娘,哪裏肯乖乖跟這群人走。

  奈何那隊官兵個個一副兇神惡煞的面孔,她不敢硬杠,只得苦苦哀求。

  「哎呀,木小姐,皇上可是君無戲言。再說,老奴看聞人公子氣度不凡,今後在朝廷任職更是前途無量,不失爲一良婿,況且有聖上賜婚,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說完,李公公不再搭理木春熙,催促車夫連夜趕回京城。

  木春熙到底是一個女子,一個月的車馬行程早教她苦不堪言,縱然她從沒有暈馬車的經驗,但這次不知何故,她竟在馬車上吐得連膽汁都要出來了,到了京城,她幾乎是被人半拖半抱著送下馬車。

  昏睡了不知多久,木春熙迷迷糊糊地聽到耳邊有人叫她。微微睜開眼睛,只看到一個隱約的人影,她含混地喚了聲:「鏡如……」就接著睡了過去。

  待她徹底清醒,就聽到周圍丫鬟爭相通知什麼人,之後便是一個錦衣公子激動地從屏風後快步到她床前,執起她的手道:「娘子,身體可還有什麼不適?」

  木春熙彼那聲娘子深深地驚到了,下意識把手抽回,忐忑不已地看那公子相貌,久久之後才不確定地問:「阿……聞人公子?」

  不能怪她一時沒認出來,現在的聞人玉一身深青錦紋長袍,頭戴仿金發箍,原本病態蒼白的臉也散發出光彩,周身一派富貴氣息,半點也沒有之前的書生氣,跟過去的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聞人玉展顔,複又拉住她的手,「我終是等到你了,梓今,今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苦。」

  木春熙一臉尷尬,又要抽手,不防他緊緊握著,幾次沒有成功,她只得作罷。「聞人公子何出此言?我已爲人妻,請不要再說這樣惹人非議的話了。」

  「你放心,聖上已爲我們禦筆定下婚約,這次無論是誰,都無法把你從我身邊帶走!」聞人玉目光灼灼,憐惜地捧著她的手在臉頰旁摩挲,只一笑,就有兩行清淚滑出眼角,「梓今,沒必要這麼生疏,我還是喜歡聽你叫我阿玉。」

  許是第一次說這麼露骨的話,聞人玉表情有些羞赧。

  木春熙只覺一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手背沾上別的男人的眼淚,怎麼想怎麼覺得思心,忍不住大叫:「聞人玉,你夠了吧!我從沒想過嫁你,我已經嫁人了,我是白鏡如的妻子!」

  手腕一陣劇痛,她驚恐地發現聞人玉臉上陡然黑雲壓面,一張溫和的面孔,竟變得有些扭曲和猙獰。

  「梓今,你還在說謊是嗎?」他聲音依舊像往常一樣輕柔,「我知道你是被迫嫁給那個男人的,我原諒你,所以不要再說這些傷我心的話了。」

  木春熙心裏覺得詭異,但完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見他還是執迷不悟,自然不肯妥協,堅定地重複道:「我沒有說謊,我已經嫁人了,是白鏡如的妻——」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揚在木春熙左頰,打斷了她的話。

  聞人玉扯著她的頭發將她拉起,狠狠地又摑一掌,「你胡說!你明明那麼討厭他!你討厭他到恨不得他死!梓今,你只喜歡我的是不是?你說,你快說呀!」

  木春熙被他撕扯毆打得說不出話,縱然她學過武,可此時她剛經曆舟車勞頓,身體疲軟乏力,根本敵不過發瘋的聞人玉,只得死死咬著嘴角,挨著那些巴掌。也幸虧聞人玉一介書生,本就沒多少方氣,打過幾下之後就喘著粗氣,將她放開了。

  她緩緩睜開眼,看著聞人玉縮在牆邊,衣襟敞開,露出裏面雪緞做的中衣,渾身散發著戾氣,像一只野獸盯著她。

  當他感受到她的目光時,兇狠的表情頓消,臉上浮現受傷的悲哀神情,又到她身邊。白如女子的手覆上木春熙紅腫的臉頰,她不可抑止地顫抖了一下。

  「梓今,梓今,你何苦這樣呢?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對我多好,陪伴我,保護我,可是現在你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傷害我?你太壞了,是不是?」

  聞人玉前後表情變化之快,讓木春熙難以接受,忍不住往後退,卻被他逼到了床角。

  她緩緩開口:「你瘋了。」

  那個懦弱自卑的聞人玉不在了,現在在她面前的,是一個陰晴不定的瘋子,她只威覺自己被他這樣盯著都要窒息了。

  聞人玉勾起唇角,面孔變得越加癲狂,原本霧氣彌漫的雙眼,此時成了清透無比的琥珀色。

  他收緊雙臂,冰冷的唇擦過她的耳廓,「我沒瘋,梓今,我還是我,變心的,是你。」

  說罷,他冷著臉,甩袖起身,「來人!」

  立時,幾個丫鬟忙不疊地進來,「給夫人梳洗換衣。」

  丫鬟們喏喏應下,木春熙看那些丫鬟也是滿臉懼色,不想連累她們受罪,只得任由那些丫鬟擺布換衣。

  突然,一個小廝闖進屏風後,「少爺,懷香夫人她……」他話沒說完,就被聞人玉一腳踹到地上。

  「混帳!夫人的內室你也敢闖!」

  木春熙只感覺頭發被丫鬟發抖的手扯了下,扭頭看去:心中一凜——那被聞人玉踢倒在地的不是別人,正是聞人玉的貼身小廝阿福。

  阿福抱頭痛呼:「少爺饒命,少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聞人玉這才停下,冷冷地暍:「還不快滾!」

  「可是少爺,懷香夫人說想上街……」

  「讓她死了這條心,安安分分在她的院子裏待著,否則別怪本少爺不給她留情面!」

  「是,是。」阿福齜牙咧嘴地往後退。不小心撞到木春熙的目光,連忙低頭,快步離開。

  教訓完阿福,聞人玉立刻轉身,親親熱熱地對木春熙道:「梓今,你瞧,這些狗奴才,現在沒有一個敢違抗我!就連季懷香那個臭婆娘現在見到我,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哈哈哈,太暢快了,人生就當如此!」

  木春熙悲哀地閉上眼,這個人已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聞人玉。

  突然,旁邊給她戴首飾的丫鬟驚呼一聲,木春熙便被人從後面抱在懷裏。

  「梓今,我不要你怕我,我只喜歡你,你是我的溫暖。」他的聲音又轉柔和,親昵得真像是在說愛人間的蜜語。

  木春熙咬緊下唇,終是忍無可忍,冷聲道:「你在京城錦衣玉食,華服美眷,可知你娘親在乾平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她將你栽培成榜眼,讓你有了今日,難道你就不想接你娘親……唔。」話沒說完,她的嘴就被他死死捂上,力道之大,竟像是要把她活活勒死。

  「不許提她!不許你再提那個老女人!」聞人玉尖叫:「都是她!當初都是她拆散我們,都是她把你推到白鏡如那裏!她不配得到我的東西,她不配!」

  聞人玉松開手,又親親密密地摟抱她,「梓今梓今,你今天怎麼總是說些令我討厭的話呢?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才不是!」木春熙感覺身上恢複了些力氣,猛然站起,將聞人玉揮開,轉身狠狠瞪他,「沒有人拆散我們,聞人玉,沒有人!我從沒有像喜歡鏡如那樣喜歡過你,以前我當你是朋友,現在你再這樣下去,我們連朋友也做不成!」

  「梓今……」

  「不要再叫我梓今!我夫家姓白,按照禮數,你應該叫我白夫人!」

  聞人玉的表情又變得兇狠,木春熙知道他又要打人,連忙抓起一支簪子防身,奈何他只一下,又露出極度哀傷的神情,凄然道:「梓今,我知道你是故意氣我……沒事的,我們還有時間從頭再來,我知道的,我會等你不再氣我。我只有你,梓今,我真的只有你。」說完,他步履倉皇地離開了內窒。

  木春熙身體脫力,跌坐在椅子上,她無法理解聞人玉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明明之前的他還是好好的呀!

  「夫、夫人,請讓奴婢伺候您更衣。」丫發展開一件華麗的外衣,顫巍巍地說。

  木春熙看著這幾個明顯在懼怕她的丫鬟,聲音裏難掩悲傷,「你們少爺一直是這樣的嗎?」

  丫鬟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不知少爺現在怎會變成這樣。」

  這幾個丫鬟裏,也有在乾平縣時就跟著聞人玉的,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聞人玉之前在乾平如何如何溫和親切,待人接物也禮儀周全,後來進京趕考,他一直埋頭苦讀,不曾跟人有太多接觸,只是偶爾脾氣暴躁,丫鬟們以爲他考前緊張,也沒當回事。

  直到最近殿試之後,聞人玉因爲他卓絕的學術功底進了翰林院,下人們才漸漸發現原本性情溫和、甚至有點軟弱的少爺,不知什麼時候,變得越來越殘暴兇狠。

  起先懷香夫人還會跟他回嘴,之後連霸道的懷香夫人見到他都會面露懼意,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那他變成這樣,就沒有同僚發現嗎?」

  跟聞人玉一同中第的同鄉有三十一人,不可能在之後跟他完全沒有來往吧?即便如此,跟他共事的同僚也該發現他性情的怪異啊。

  「之前曾有幾位同鄉少爺來府裏拜訪,少爺一次都沒給過他們好臉色,當面辱罵他們,幾位少爺不堪受辱就離開了。不過,奴婢們沒見過少爺的其他同僚……」

  木春熙略一思索也明白了。同鄉的那些人,官職必然不比聞人玉高,是以就算被辱罵,也只是憤然離開。

  這等丟人的事他們斷不會大肆對外宣揚,而且聞人玉入朝時間尚短,身邊都是前輩,只有他上門拜訪的份,更不可能看到他在府裏的乖張摸樣。

  「你們受苦了。」

  「夫人……請夫人幫幫少爺吧,奴婢們看著少爺這樣,心裏也難受啊!」

  木春熙不語,沒一會兒,就有下人傳來聞人玉的話,要她去花園共進晚膳。

  一路上,木春熙想的是阿爹有沒有被放出來,還有白鏡如回來知道這件事,會是什麼反應……

  到了花園,備個角落的燈已點燃,八角亭的四周也掛上光暈朦朧的燈籠。木春熙看到聞人玉坐在亭子正東位置,整個身子隱在暗處,身邊還有個彩衣麗人正爲他斟酒。

  看見木春熙,那女子伏在聞人玉耳邊輕語了句什麼,聞人玉轉過頭,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有那麼一個恍惚的瞬間,木春熙以爲他還是曾經的聞人玉,而當他開口說話時,現實徹底打碎了木春熙的幻想。

  「娘子快來,我和銀月等你好久了。」

  彩衣女子想必就是銀月,她乖巧地站起來,欲攙扶木春熙,「姊姊快入座。」

  木春熙躲過她的手,她還年輕,哪裏需要別人攙扶?「不好意思,久等了。」

  銀月輕飄飄地看她一下,轉而投進聞人玉的懷抱,「相公,奴家看姊姊不太歡喜奴家呢。」造作嬌嗲的語氣和妖媚淫蕩的姿態,使得她的出身昭然若揭。

  木春熙忍不住想,金華夫人曾因她跟白鏡如親熱而罵她無恥淫蕩,若她發現自己兒子在京城包養青樓女子,不知她會是什麼想法?

  「怎麼會?梓今可是對誰都很好的。」聞人玉看向木春熙,就像個討要誇獎的稚童,開心地說:「梓今,銀月是我自己挑選的侍妾,相信你也會喜歡她的,是吧?」

  木春熙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敷衍地嗯了一聲,聞人玉頓時喜笑顔開,摟著銀月裸露的肩膀,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瞧,我就說梓今對誰都好的。」

  銀月的眼中有得勝的光彩,輕抬皓腕向木春熙敬酒,「多謝姊姊。」

  木春熙倒不是看不起銀月,只是覺得以自己的身分,無論如何也不該接受她這姊姊的稱呼,剛要拒絕,就見阿福帶著什麼人過來。

  像銀月這樣玲瓏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她自顧自飲下那杯酒後,便以占有的意味窩在聞人玉胸前,媚眼微挑,輕蔑地看著來人。

  木春熙不認得阿福帶來的女子,只是看聞人玉和銀月的反應,以及那女子頭上的婦人發髻,便隱隱猜到這或許就是聞人玉的側夫人,季懷香。

  「懷香見過相公。」季懷香的樣子並不像聞人玉描述的那般不堪,雖不算美,但也順眼,只是她身材較其他女子健壯,跟聞人玉清瘦的身板放在一起,確實有些不搭調。

  氣氛有一瞬間的冷凝,聞人玉放下筷子,「怎麼,眼瞎了?還不來見少夫人和你銀月妹妹!」

  季懷香咬著下唇,以極不情願的聲調道:「見過梓今姊姊和……銀月妹妹。」說到最後,旁人都能聽出她無法掩飾的恨意來。

  銀月咯咯笑了,「好姊姊,這種時候你也能遲到,架子比咱們梓今姊姊都大,還讓爺這樣等著,真該罰!」

  她抬頭,媚眼如絲地看著聞人玉,「少爺,您看要罰懷香姊姊幾杯酒呀?」那聲音真真嬌酥入骨,甜膩逼人。

  聞人玉嘴角一撇,冷哼道:「罰酒?她也配!給本少爺在旁邊伺候著少夫人,少夫人皺下眉頭,你就等著受罰吧!」

  木春熙敏銳地看到季懷香的身子抖了一抖,也不知聞人玉說的受罰是什麼,她只得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失態,免得牽連這個可憐女子。

  「梓今,來嘗嘗這道鯉魚三獻,這可是禦宴上的菜品,我特意請禦廚做的。」

  木春熙剛要動筷,聞人玉神色一凜,看向她身後,立刻就有一雙手幫木春熙將一小片魚肉夾到了碗裏。木春熙看著那雙白嫩手背上的紅痕,霎時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了。

  「怎麼了,姊姊?是菜不合胃口嗎?還是……」銀月意有所指地看向季懷香。

  木春熙閉閉眼,強迫自己冷靜,勉強笑道:「還好。」說完,便嘗了一口,可腥味直沖喉嚨,她防備不及,本能地將頭扭到一邊,幹嘔起來。

  「混帳!」聞人玉一捧筷子,騰地站起來,「把這個賤人拖下去,禁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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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2 11:48: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木春熙還沒反應過來,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侍衛就將季懷香架起往外拖。

  「等……」她強忍著嘔吐的感覺出聲阻止,奈何還是晚了一步,季懷香已被人帶出花園。她只得對聞人玉道:「是我胃口不好,你怎麼隨便就懲罰人家?」

  聞人玉沒說話,銀月卻施施然開口了:「姊姊莫怪,實在是懷香姊姊太能惹少爺生氣了,讓她多吃點教訓也是好的。」接著她話題一轉,盯著木春熙,隱著莫名的語氣:「話說姊姊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

  木春熙想爲季懷香爭辯,聽她一說,不以爲意地道:「這一路趕車,哪天不是如此?沒什麼大事。」

  「怎麼不是大事!我這就叫人進宮,請太醫幫你看看。」聞人玉一臉焦急。

  「這點小事就要麻煩太醫,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聞人玉,想不到你官沒做多久,架子倒先擺起來了。」

  聞人玉頓時語塞,吶吶地坐回椅子上。

  「哎喲,姊姊莫氣,少爺這不是太擔心你了嘛。況且咱們少爺是什麼身分,使喚太醫還需要顧己心嗎?」

  聞人玉面色稍解,略帶責怪地看著木春熙,「銀月說的是,梓今,你就是太過古板。」

  她?太過古板?木春熙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她霍地站起來,冷冷地說:「好,你權勢滔天,願意怎樣就怎樣。但是聞人玉,你使喚得起太醫,小女子卻承受不起!」

  接著她起身便要離開,想想不過癮,又加了句:「我今日確實身體不適,這和季懷香沒有半點關系,如果你還惦念著你們的夫妻恩情,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原本這樣一鬧,木春熙以爲會有段時間見不到聞人玉,哪知第二天一大早,她推開房門,就見聞人玉站在門前,不知等了多久。

  「梓今,我昨天沒有處罰季懷香……」他一見她,便慌慌張張地說:「我知道你是爲我好,你一直都是這樣,雖然對我很兇,但處處爲我著想。我剛當官沒多久,確實不應該太過張揚……」

  「夠了。」

  「梓今,我道歉,你別生我氣,好嗎?」

  「我說夠了。」木春熙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裏卻一點也心疼不起來,不到一天的時間,聞人玉給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像。

  「你有沒有跟季懷香道歉?無論如何,身爲夫婿的你,昨晚的行爲真是太傷人心了。」

  果然,一提季懷香,聞人玉的眼裏又是厲芒閃過,聲音頓時冷下來:「她不配!梓今,不要拿自己跟那個賤人比,那個賤人給你提鞋都不配!」

  木春熙只覺得頭大,別人家的事她不便說得太深,只好轉變話題道:「好吧,不提她。我今天想上街走走,可以嗎?難得來趟京城,我想看看京城到底是什麼樣子。」

  聞人玉面露難色,「我今天要去翰林院當值,可不可以改天?」

  木春熙翻翻白眼,「我自己出去,不用你陪。」有聞人玉在,她怎麼做她的事情啊。

  誰知這句話又捅到聞人玉的痛處,他猛地攥緊木春熙的手臂,控制著自己不要爆發,但眼神還是陰狠起來,「你要逃離我是嗎?你要做跟季懷香那個賤人一樣的事是嗎?跑到大街上,四處跟人說我是瘋子;:我是瘋子嗎?啊?」

  說到最後,他開始猛烈搖晃木春熙,「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做?也要跟別人說我是瘋子,也要逃開我?l

  木春熙被他搖晃得幾欲作嘔,聞人玉又突然轉變態度,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梓今,我不要你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他自顧自地叫喊,完全沒意識到木春熙已經昏了過去。

  溺於黑甜鄉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當木春熙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腦袋裏還是暈暈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她扭過頭,意外地看到一個不算陌生的女子坐在她身邊。

  「季懷香?」怎麼會是她?

  「姊姊,你醒了。」季懷香抹抹眼淚,聲音冷淡至極。

  「你怎麼……這是哪兒?」她的頭還是很暈,口幹舌燥得只想喝水。

  季懷香適時地端來一杯水,「還是在姊姊房裏。早晨姊姊在門前昏倒,可把相公嚇了一跳。」

  木春熙心裏一沉,裝作不在意地問:「他請過大夫了嗎?」

  「……當時就請了。」

  「那麼……」

  「恭喜姊姊。」季懷香掩下眸色,淡浚地說。

  木春熙的眼睛亮了,「真的?真的懷了?」

  她喜形於色,不敢置信地撫摸平坦的小腹。她成親已三個月有餘,之前阿娘聽說她跟鏡如沒做任何避孕措施的時候,就細細叮囑過她這方面的事。

  上個月她的月事沒到,害她驚喜好久,奈何身體卻沒有半點兒變化,原本她還當是空歡喜一場,誰知這兩天害喜的症狀越來越明顯……她真的懷上她跟鏡如的寶寶了!木春熙感到莫名的驕傲和滿足。

  她和鏡如的寶寶呢……

  「你……之前嫁過人,是吧?」季懷香遲疑地問,語氣卻不甚友好,「孩子是他的,還是我……相公的?」

  木春熙對季懷香語氣裏的敵意渾然未覺,露出幸福的笑臉,「我只嫁了一個人,寶寶當然也是我夫君的。」

  啊,她好想好想見她的親親夫君,然後親口告訴他這個消息哦!

  「你不喜歡我相公?」季懷香猶不死心。

  「我有自己的夫君,爲什麼要去喜歡你相公?」木春熙兀自沉浸在和白鏡如相聚的幻想中,回答得很隨意。

  季懷香站起來,聲音尖利,「可是我相公喜歡你!他喜歡你!你知道他聽說你懷孕之後說了什麼嗎?他要養你的孩子!養別人的種!他就是個瘋子!」

  木春熙吃驚地看著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你喜歡阿玉?」

  季懷香瞪大眼睛,眼淚毫無阻礙地流了下來,「很蠢是不是?他那般對我,甚至娶妓女來羞辱我,對我……對我做那樣的事,可是我還是喜歡他。我爲什麼還是喜歡他?我喜歡他喜歡到能爲他死……我、我也是瘋子……」她說到最後,聲音已然嘶啞,緩緩地蹲下來捂面痛哭。

  「他曾經是個很好的人,你喜歡他很正常啊。」木春熙忍不住下床想扶起她,孰料被季懷香甩開。

  「不用你假惺惺說風涼話!都是被你和那個青樓的狐狸精帶壞的,他以前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

  木春熙著季懷香如此偏執,也不想再跟她談下去,只是坐到房間另一邊,以防她像聞人玉那樣性情突變,傷害到寶寶。

  想到從乾平縣到京城的路上寶寶一直在她身體裏,木春熙就覺得一點也不寂寞了。能禁得起一個月的顛簸,想來這個寶寶一定很堅強,很有福氣。

  其實在木春熙看來,聞人玉根本不是因爲愛她而做出這些事情,因爲更多的情況下,他對她表現出來的樣子更像是一種依戀,他希望得到她的肯定和褒獎,希望她只對他一個人好。

  她忍不住自責,當初跟聞人玉一起學習玩耍的時候,她是不是表現得太強勢、太主動,以至於讓聞人玉把她當成了保護者?

  她抬頭透過窗戶看向外面的星空,輕輕歎口氣。

  又是一個夜晚,不知道白鏡如現在在哪裏?是在休息還是工作?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就算他出完差回到乾平,聽說了她的事,也要趕一個月的馬車才會到達京城吧。現在是十一月,不知道他們成親後的第一個春節,能不能在一起過……

  季懷香也不再說話,在房間裏沒待多久就離開了。

※※※     

  因爲木春熙已經摸清了聞人玉的爆發點,所以她只要不說回家怎樣怎樣,或者不表現出對他的疏離,聞人玉就會是一副完全聽話的模樣,並派不少丫鬟僕從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不過木春熙過得還是如履薄冰,一想到那時聞人玉毆打她,她就害怕,做事也小心翼翼,縱然她過得衣食無憂,但極重的心理負擔仍舊讓她度日如年。

  一轉眼,木春熙已在她的床頭刻下第十七條劃痕了。每天晚上她都在想白鏡如是否已得知消息?是否會來接她?即便在心裏一遍又一通告訴自己從乾平趕到京城要一個月,可她的心還是一天天變冷,甚至懷疑他會不會不來。

  「真是的,街上怎麼那麼多店鋪都打烊啊?現在可是大白天耶!」花園小徑上傳來一個丫鬟的聲音,她約莫是氣急了,完全沒注意到在涼亭休息的木春熙。

  「就是說啊,開始好像打烊的都是白記商鋪,現在連不是白記的商鋪都關門了,我最近總是聽人談論這件事呢。」另一個丫鬟接著說:「好在米店糧店沒有關,過日子還不成問題。只是前些天,銀月夫人要我丟繡坊訂來年春裝,發現京城一家成衣店都沒開了,只有那些專賣粗布麻布的地方還開著,害我被夫人罵了一頓呢。」

  最先說話的丫鬟滿腹委屈,「對啊,就是這樣,銀月夫人有支心愛的頭釵壞了,要我去銀飾店修,以前西門金銀巷那裏一條街都是賣首飾的,現在一家都找不到了。」

  「算了啦,你該慶幸現在府裏有少夫人,要不依著銀月夫人的性子,做不好她吩咐的事,她準讓少爺把你打一頓不可。」

  「可不是嗎?當初魚雁兒不過是放耳環時發出的聲音大了一點,就被少爺狠狠打了一頓……」

  木春熙睜開眼簾,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兩個丫鬟遠去的身影,耳邊什麼聲音也沒有,只聽到她心跳聲如擂鼓。她沒有看向在旁侍立的少女,只淡淡道:「魚雁兒,辛苦你了。」

  魚雁兒從乾平就跟著聞人玉,忠誠度可想而知,聽到木春熙的話,她連忙行禮,「是奴婢做得不好,惹銀月夫人生氣。」

  木春熙咬咬唇,緩慢地說:「銀月夫人的脾氣真的這麼差?」

  「少爺就喜歡銀月夫人直爽的性子。」

  「呵,你有一張巧嘴。」不著痕跡地掩下眸色,木春熙接著問:「發生這樣的事,銀月夫人可忍得下?」

  魚雁兒淺笑,「忍不下又如何呢?現在外面大部分的店鋪都關張了,銀月夫人就是把丫鬟們都趕出府,也找不到人給她做衣裳、打首飾呀。」

  木春熙感到自己的呼吸緊了,卻依舊不動聲色,「哦?一家店都沒開了嗎?」

  「也不是吧,只有白記商號下面的店鋪全部關門,其他的也有關,但不是很多。不過話說回來,奴婢也是最近才發現,原來京城有那麼多家店鋪是在白記商號旗下的。」以前在乾平的時候只聽說白家生意做得很大,現在可算是親眼見到了。

  魚雁兒剛一說完,旁邊捧著暖爐的丫鬟忍不住插嘴:「不全是哦,奴婢知道還有一家白記商鋪開著呢。」因爲木春熙待人一向親善,這些丫鬟便不再像以前那樣拘謹,「就是離咱們府不遠的延順齋嘛,昨兒個我見小翠給銀月夫人買回了不少延順齋的糕點。」

  「好啦,就你知道得多,少夫人還沒問,你先廢話一大堆。」魚雁兒阻正那個丫鬟,這些新進的丫鬟真是沒大沒小,什麼話都說。

  木春熙眉眼彎彎,可能是因著身孕的緣故,她的姿態越發傭懶,總是不自覺地發散出少婦韻味,「隨便聊聊嘛,瞧你這嚴肅勁兒,我倒真想知道哪個男人降得住你。」

  旁邊的丫鬟都捂嘴竊笑,魚雁兒羞紅了一張俏臉卻不敢反駁。

  之後,涼亭裏不再有談話聲,沒一會兒,木春熙藉口疲倦,回房去了。然而剛剛的談話,讓她的心情一直平靜不下來,她幾乎要用全身的力氣去抑制自己不沖出去—

  他要來了!他真的要來了!她相信,她的夫君不久就會來接她回家!

  禦書房裏,皇帝滿面怒容,狠狠地拍響龍椅扶手上的龍頭,「區區一家商號就能讓整個京城陷入恐慌,爾等居然毫無所覺,真是一群飯桶!」

  底下寂靜無聲,一會兒,一名花白胡子的大臣直起腰,道:「皇上請息怒。臣以爲應盡快抓住這家商號的幕後之人,方爲上策。」

  「這一抓,又不知抓到什麼時候!難道就這樣讓朕的百姓無處買衣,以至於衣不蔽體嗎?」要是抓有用,他早就抓了好嗎?

  一開始京城商鏽關門引起衆人關注的時候,他就有暗地派人抓過幾個人質問,可問出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結果——居然是因爲他們少東家的娘子被擄,所以集體關門!

  這是哪兒跟哪兒的關系!娘子被抓不去報官,反倒在京城鬧出這麼大的事,簡直荒謬!偏偏涉及的商人太多,他抓一個兩個會有人抗議,可全抓起來,京城還有沒有人敢開商鏽?

  「皇上,臣有事請奏。」一名中年大臣出列。

  少年皇帝一臉不耐,沒好氣地道:「準奏。」

  「臣的弟子跟這白記商號的少東家曾是同窗,對此事頗有耳聞。據悉白記商號這麼做跟新進榜眼聞人玉有些關系。」

  「聞人玉?」少年皇帝皺起英挺的眉,他對那個榜眼印像不深,唯一記住的便是他曾在金鑾殿上,跪求過一紙賜婚。這種省銀兩又拉攏人心的事,他這做皇帝的沒道理不答應,之後因那榜眼只宮紙上談兵,也沒讓他參政,僅打發到翰林院做事了。

  「不應該啊,聞人玉不是要朕賜婚嗎?怎麼還跟別人的夫人扯上關系?」

  這時,一邊侍奉的李公公臉上已近無人色,桔槁的老手顫巍巍的,連托盤都快端不住了。

  「李總管,朕沒記錯的話,那道聖旨是讓你去傳的吧?當時可有什麼事發生?」

  李公公聽到皇上叫他,兩腿一軟,跪在地上,「奴才當日並、並不曾遇到什麼事……」

  糟啊,他回宮就徹底把這檔子事忘幹淨了,現在在這京城鬧得滿城風雨的關口,他要是說出來,可是知情不報的大罪!他萬念俱灰,然而潛意識裏還是希望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畢竟在他看來那是一介平民,肯定鬧不出多大的事端。

  少年皇帝冷眼看他,「既是如此你抖什麼?」

  「奴才……奴才爲京城百姓擔憂……」

  「好了好了,滾下去做你的事。」皇上一臉不耐,抬眼卻見剛剛說話的中年大臣欲言又止,他挑挑眉,張口打了個呵欠,「今日朕乏了,你們都下去吧。」

  大臣面面相,不知皇帝怎麼想的,國事尚沒談完就讓他們下去?但既然皇帝說了,他們也不好反駁,只得高呼萬歲,退下了。

  「殷愛卿,你留下看看朕前幾日的字帖臨摹得怎樣。」當中年大臣走到禦書房門口時,皇帝突然截下他。

  延順齋一直是京城口碑最好的糕點房,更不消說現今全城的糕點房差不多能關的都關了,只有這一家猶如獨秀,開在京城最繁華的街上。

  「你是聞人院士家的丫鬟吧?又來替你們銀月夫人買糕點?」即便外面排起了長龍,掌櫃的似乎還很有閑聊的心情。

  「這次不是,我是給我們少夫人買的。」丫鬟隨口答,一邊看著櫃台上的木牌,尋找少夫人要她買的糕點名字。

  店小二也機靈,聽她這麼說,連忙從旁邊騰出一個桌位,又拿出另一套木牌供她挑選,「姑娘這邊慢慢挑吧。頭回聽你說起你們少夫人呢,是第一次光顧吧?可要多買點我們的招牌糕點啊!」

  那丫鬟見掌櫃和小二都這麼熱心,喜逐顔開,「那是那是,我們少夫人最近有了身孕,口味變化大,上次嘗了你們家一塊點心,歡喜得差點哭出來。」

  掌櫃和店小二聞言都是一愣,下意識地往樓上看去。丫鬟猶不自覺,翻著店小二給她的木牌。

  「姑娘,不知她現在有什麼偏重的口味?」一個略帶深沉的聲音在丫鬟身旁響起,溫柔的語調好似飽含著感情在裏面。

  丫鬟愣愣地抬起頭,看見來人,俏臉一下子就紅了,支支吾吾地說:「我……偏重什麼的,我不太清楚,就是……少夫人說,她特想吃家裏的綠豆糕。」

  天哪,好俊的男人!她從不曾在京城見過這麼英俊的男人啊!小丫鬟只覺得在他的眼神下,腦袋成了一團漿糊,什麼詞都想不起來。

  只聽男人又說:「只是綠豆糕嗎?」

  他的眼睛好像能招魂,竟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她,嗚,她快呼吸不過來了。

  小丫鬟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回答男人的問題,不僅如此,連他沒問的都說了:「嗯,少夫人最近胃口不太好,害喜的狀況滿嚴重,她要吃綠豆糕我們都好意外,這可是最近幾天她唯一一次有想吃的東西呢……呃,也不真的是唯一,那天她也想吃蜜酸梅,可整個京城都找不到,少爺甚至派人去外面找呢……不過好像沒找到……」

  男人薄唇一勾,語調依舊溫柔,只是聲音不知何故有微微的沙啞,「你真是個稱職的丫鬟,繼續挑吧,別客氣。不過綠豆糕要稍等一會兒,可以嗎?」

  「沒、沒問題,我可以等……」

  半個時辰後,她看到那個男人一手拿著延順齋的糕點盒,另一手提著一個醬色壇子,向她走來。

  「久等了,這壇子蜜酸梅就當我們延順齋送她的,她還有什麼需要都可以來找我。壇子有些重,要不要我找人送送你?」

  「啊,多謝……呃,我是說,不用了,府裏查得緊,不認識的人不讓靠近府門的。」

  幾乎一瞬間,小丫鬟以爲男人生氣了,但定睛一看,他還是在對她溫柔地笑,「那好,趕緊回去吧。」

  是她眼花了吧?這麼溫柔的人,怎會有比少爺還恐怖的怒氣呢?

  丫鬟搖搖頭,抱著東西走沒幾步,又覺得不對——少爺翻過整個京城都沒找到的蜜酸梅,這個人是怎麼用半個時辰就找到的啊?她扭頭看向延順齋,可哪裏還有那個男人的身影?她再一次狠狠地搖搖頭,快步離開了。

  「少爺……」華石擔心地看著自家少爺,他的樣子比前幾天還恐怖耶!那時候他晝夜不眠地計劃京城的事,就是鐵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他這麼耗,現在又聽到少夫人的消息,真怕他會撐不下去。

  「我沒事。」白鏡如臉上依舊掛著笑,看起來有幾分孩子氣,「華石,你聽到了嗎?她有身孕了,她有我們的孩兒了!」

  這是幾天來華石第一次看到少爺這麼高興,可心裏非但沒感到開心,反倒很是心疼自家少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還是旁邊的來俊勸他:「我說姑爺,小的勸您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我想小姐還是希望親口告訴您這個消息,如果到時候讓她發現您已經知道了……」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壓低聲音:「小心後果自負哦。」

  這可是他在大小姐身邊十幾年的血的教訓啊!

  白鏡如聞言笑得更開心,用袖口擦拭一下眼角,道:「說的也是,她那個性子執拗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

  明明周圍人都變得越來越成熟,偏偏他的愛妻拒絕長大,要他做什麼事不是對他撒嬌就是耍賴,任性起來能把聖人都氣瘋。說到底,還是他寵得太厲害。

  就在這時,大堂傳來一個陌生公子的聲音:「這就是唯一開張的白記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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