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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字篇 前生 第六節
風起雲湧,剎時間漫天的黑雲籠罩四野。天色迅速的暗了起來,風轉雷起。狂暴的雷聲先如沉悶的大鼓,無休無止的滾滾而來,隨著一串刺目的閃電,悶雷開始爆炸,發威。
在天地突變至令人頭皮發麻耳聾眼花的狂暴時刻,小莊的車終於停在了田小妮家的門口。知道了前因的方羽和田小妮撐著油傘在等。
小莊長長的吸了口氣,靜了靜,按下忐忑不安狂跳著的心,搖頭拒絕了小六遞過來的雨傘:「你先陪小田下去,然後過來接你大嫂,我隨便淋一下不礙事的。」說完不等鐵梅反對的話出口,一彎腰就從自己這邊鑽了出去。
頭一出車門,一股涼到骨髓的風便讓他打了寒顫。咬咬牙,淋到幾滴雨的身子剛要鑽出來站直,頭頂的雨便被一把傘遮掉了,緊接著就聽到一個晴朗的聲音在耳邊面前響起:「你身上有傷,不能淋雨的,慢點出來。」一抬頭,正和方羽玉樣溫潤,海樣深遠的目光對了個正著,他渾身一震,就那樣半彎著身子抬著頭傻住了。
鐵梅還沒來的及跟出,自己這邊的車門就被拉開:「鐵梅姐姐你也來了,快下來進屋,雨很大呢。」雨傘下,田小妮清秀的俏臉含笑望著她。在下車的空裡,她覺得田小妮和上次見面有了些微的不同,那是一種只能用她女性的敏銳直覺察覺出來的東西,具體說不上來。「好像漂亮了不少。」在心裡轉過這含糊的結論時,站直了身子的她和所有人一樣也察覺到了車那邊小莊的異樣。
方羽一看到小莊的臉,一種突如其來的憂傷就像怒潮一樣的遮住了他空靈的心田,近乎本能的,身上一直安安穩穩的龐大能量就從全身湧向眼睛,兩眼驀的神光一閃,發出一種奇異的幽光直射到面前一切產生的根源:小莊臉上此刻漲紅到如血珠般晶瑩欲滴的那顆硃砂痣。就在那顆硃砂痣漲縮不定的起伏裡,無盡的憂傷,海一樣的思念,無邊無際的怨懟和不甘,種種奇異的感覺在電光火石的瞬間侵入他的識海,就在自身能量本身的高速運轉中,發現無處可去的種種負面情緒就在能量最強的眉間交融爆炸,瞬間,方羽一直刻意避免使用的靈眼前就出現了一幕幕讓他已經習慣了原諒和寬恕的心也感覺到憤怒的畫面。
此刻,在不解的站在他們一邊的鐵梅、小六和田小雲眼裡,一向鎮靜自若彷彿擁有鐵樣神經的小莊此刻無疑是非常非常的異樣,平日裡標槍一樣挺拔修長的身軀此刻在一個同樣看起來很出色的男人面前不很自然的顫抖的彎曲著,努力仰起的臉上兩眼空洞洞的就像傻了一樣的空白,臉上,不!是全身好像在抽筋一樣痙攣著,那種痛苦和說不上感覺的難受宛若針一樣紮著這些愛慕、敬仰著小莊的人的心。
「小莊。」首先是鐵梅一聲高亢的呼叫,纖弱的身子猛的就往小莊那裡撲去。「不要!梅姐!」身子一把被身邊的人緊緊抱住。「放手!」她想都沒想,抬手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肘錘。「哦!」後面的人全身一抽,發出疼叫,可手依舊沒有放開。「好像是田小妮。」她心裡一動,扭頭看去,映如眼簾的正是田小妮蒼白的沒有一點血色的臉,分不清楚是雨還是冷汗的俏臉上滿是水珠,而眼神裡的那份惶急和臉上的哀求讓她心裡沒來由的一軟:「為什麼?那個男人是誰?莊吉怎麼了?」連珠炮一般的問題從放軟了身體的她嘴裡飛出。
同樣滿臉水珠的臉上一片不安、驚恐和戒備。轉眼早就渾身濕透她們都沒發現此刻田小妮手裡打的傘早就丟在了一邊。
就在田小雲還在發呆,田小妮剛要回答的空裡,就聽著站在鐵梅身後的小六發出一聲充滿獸性的咆哮:「大哥~我來幫你!」漫天雨幕中三個驚醒的女人就看到他壯碩的身子象箭一般衝著小莊他們射了過去,閃電下,雷聲裡,一道閃亮的刀光電一般的向卓立著的方羽肩上落去。
「不要!」就在三個女人的齊聲驚叫裡,剛躍到方羽身前的小六像是撞上了一堵鐵壁,以比剛才射過去更快更猛的速度遠遠的拋飛了回來,撲通一聲摔在她們身後三米多的泥地裡,就在眾人驚異,為他擔心的空裡,他一翻身,一骨碌爬起來,搖了搖滿頭滿臉的雨水和泥水,紅著眼咬牙切齒的咒罵著又衝了過來。
「小六哥,住手!」雨幕裡,田小妮顯得格外高亢,怪異的喝止聲響起。奇怪的,已經紅了眼開始狂奔的小六聞聲全身一震,扭頭向她看來:「為什麼?」就在眼神一接觸到田小妮閃著幽光的大眼時,嘴裡的怒喝變成了呢喃,身子也呆呆的定住了。
看看也和小莊一樣呆住了的小六,再看看同樣兩眼散發著和前面那個男人一樣奇異幽光的田小妮,鐵梅就覺得全身繃緊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噴火的兩眼一瞬不瞬的瞪著面色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的田小妮。此刻,在她感覺裡,雨幕狂雷閃電裡悄然獨立的田小妮有一種非人的恐怖和陰冷。而田小雲此刻已經被連翻的事件衝擊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梅姐,你請相信我,這會兒的方大哥和莊大哥那裡不能驚動的,你們看不到,但我也說不明白,這會方大哥正在使用特別特別厲害的能量在給莊大哥……可能是治病,你就相信我一次吧,不要動,等一會好嗎?!」軟語哀求著,已經渾身淋透的她全身不自然的打著顫,勉力支撐著就想倒下的身體和越來越沉重的腦門和眩暈。
有點醒過神來的田小雲搶上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表妹,眼光閃過,看到面色蒼白到沒有人色的表妹在她懷裡擠出來的微笑,不由心裡一痛,轉頭淒聲道:「梅姐,你就相信小妮一次吧,她決不會害莊大哥的,就算不信她,也該信我一次啊。」說著說著眼淚就從眼眶裡跑了出來,瞬間融到雨水裡看不出痕跡。
「我不是不信……可是小莊……嗚~~」鐵梅也再也堅持不住的哭了起來。也就一兩分鐘,當最初的慌亂和恐懼過後,鐵梅抹著淚眼和滿臉的雨水,定下神仔細看,才瞧出面前場面的奇異和不可能。
小莊剛還空洞洞的眼神和痙攣著的臉上此刻竟然充滿了那麼多激烈的表情,痛苦,殘酷,深情,悲哀,怨懟,憤怒,絕望和無助,這些種種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張臉上的表情居然就在此刻,她注視著的小莊的臉上層次分明的流淌。
震驚的感覺還沒來的及泛起的一瞬,她又發現神情百變的小莊臉上居然沒有一滴雨水,又是一震,已經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腦指揮著快要崩出眼眶的眼睛轉向依舊一言不發撐著沒有一點作用的傘,全身衣服微微漲起的那個男人,注意力立時就被他臉上兩隻漆黑悠遠,深邃到彷彿要吞噬自己意識的一雙眼睛所吸引,再也注意不到其它。
一種膜拜的衝動驅使著她緩緩彎下雙膝。忽然耳朵跟一麻一疼,耳邊恍恍忽忽聽到有人再叫:「梅姐,醒醒!梅姐!」茫然的眼神飄忽著盯住田小妮掙扎著站穩的身體:「你在叫我嗎?什麼事?」「梅姐,不要看方大哥的眼睛,你已經迷糊了嗎?莊大哥還在那裡呢!」一聽到小莊兩個字,鐵梅一激靈,身體馬上感覺到了風雨的寒意和心裡的焦慮,楞了楞神,抬頭再看向那邊,心裡已經毛毛的不敢看那個方大哥的眼睛,目光轉動,心神又是大大的一震,那人和小莊的身體周圍沒有一滴雨絲可以落下,飛瀉的雨水象故意繞開般的在那裡形成了一個大大的水罩,水罩裡彷彿有煙霧在繚繞。
看到這裡,她麻木的大腦頓時象開了鍋一般的沸騰起來:「這是人嗎?他怎麼能做到這樣?小莊到底怎麼了?」驚呆了的眼神掠過驚得打顫,呆住了的田小雲,停在也有點茫然的田小妮臉上,看到田小妮蒼白著臉,苦笑著搖了搖。就在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在雨幕裡全身濕透,渾身發冷的也打著顫,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冷,還是因為恐懼。
從一接觸到方羽眼神開始,小莊腦海裡就彷彿聽到身體最深處的一個事物破裂的聲音。「啪」輕輕的一響,在此刻,在面前這汪洋一般深遠龐大的目光裡,就像一聲霹靂在腦海裡轟鳴。一片空白中,眉心的硃砂痣瘋狂的躍動起來,緊接著眼前血光一閃,天上地下全是大片大片的血光,以及透過血光僅存著的那雙玉樣溫潤的眼睛,莫名的,隨著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來的憐憫和悲傷,他覺得自己又眩暈起來。就在越來越深的旋轉著的意識裡,僅有的一點知覺隨著那雙眼睛,一直不停的向下落,一直陷入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恐懼,以及沒來由的怎麼也拋不開的傷心裡。
方羽忍住一陣又一陣的強烈不適,任隨身體裡強橫無匹的能量在面前顯現出一幅一幅詭異莫名的畫面,神經在顫抖,全身在不停的流著冷汗,可神志卻是在也沒有過的清明和敏感。天空裡顏色詭異的閃電一道接一道的劃破昏暗陰沉的雨幕,而無休無止的炸雷也催促著無邊無際雨的急箭散落,可這一切,也無法把他從超越時空的那一幕幕畫面前拉回。
同樣處在雨的羅網下的燕城,連天地都在為之顫抖的雷聲裡,閃電下,五條黑影從燕子樓裡閃出,迅速融入雨幕裡的身影在異樣的天地下,彷彿帶著濃濃的陰寒和血腥。三樓上,剛打過止疼針的佔大嘴酣然入睡,青紅一片的臉上,居然有些微得意的笑意。
就在眾人在發愣的時刻,田家老莊裡異變再起。又一串讓天地顫抖的驚雷和顏色詭異的閃電之後,一聲的淒厲的呼聲陰森森的在雨的天地裡響起。
一直卓然挺立的方羽聞聲全身明顯的一緊,緊縮在他和小莊周圍的雨罩兀的大漲,一道可比美閃電的耀眼明光一閃即滅。那道淒厲的叫聲也漸行漸遠,忽得消失不見。
當眾人的雙眼漸能視物的時候,就看到恢復正常站直身體的小莊對著方羽淒然一笑,方羽默默的點了點頭,輕聲道:「進去再說吧!」說完手中的油傘一合,轉身便往院內走去,全然不顧頓時被雨打的濕透的臉和身上。小莊明顯有點失神,茫然對著衝過來的鐵梅小六他們一笑:「我沒事,快進屋吧,看都淋透了。」說罷竟也掉頭跟著方羽的背影而去。
在那道明光裡恢復正常的小六應了一聲開心的緊跟著小莊大步前進,全然不把迎頭迎臉的狂雨當回事。鐵梅卻頓時傻在暴雨裡,心靈彷彿被冰封了一樣難受:「他居然沒管我,居然沒管我就這麼走了。」毫不思索的,滾滾熱淚就從眼眶裡奔湧而出,剎時融在冰冷冰冷的雨水裡在臉上恣意的流淌。
小莊趔趄前行的身體彷彿感覺到了背後的淒然和眼淚,在田小妮和田小雲兩姐妹眼裡有點蕭瑟和淒涼的背影緩緩的站定,慢慢的扭過身,勉強一笑:「老婆,快點……」鐵梅心裡又是一涼:小莊的眼睛竟然在迴避她的視線!這是怎麼了?此刻,她直覺裡一片蒼涼。
在田家姐妹半扶半摻的推進下,鐵梅木著臉和身子來到了田家的堂屋,一路上小莊始終半低著頭不肯看她,也不說一句話。一種陌生的東西堵在他們之間,這一點,連素來遲鈍的小六都能明顯的感覺到。
半哄半勸的讓兩位有點惶恐的老人進裡屋去休息之後,田小妮和田小雲又馬不停蹄的去安排眾人換衣服,端茶倒水和作飯。而方羽依舊穿著他在走進屋子裡的時候就已經乾透了的衣服,在眾人換衣服收拾的空裡一直靜靜的坐在堂屋的板凳上,悄悄的出神想著什麼,靜靜的連眼都不眨一下。
木然的換好田小妮送來的衣服,隨意的讓擰的半干的秀髮披散在肩上,蒼白著到此刻還冰涼冰涼的臉,鐵梅宛若行屍的來到堂屋。堂屋裡,依舊淒然著臉的小莊此刻呆呆的坐在土炕沿上,一身灰蘭色的土布農家衣服胡亂的穿在身上,神色在有點幽暗的燈影裡有一種奇怪的淒涼。旁邊,穿著小了一號同樣顏色衣服的小六此刻也傻傻的蹲在門口的門檻上,兩眼不知所措的來回掃著炕頭的小莊和依舊木在裡間門口的鐵梅,間或,目光也有點好奇,同樣也有點畏懼的看著坐在燈光暗影裡的方羽。他發現足足有八分鐘,這個人身上連一絲呼吸的起伏都看不見,全身和神色就像木雕一樣真正做到了紋絲不動。
就在鐵樣的沉默裡,小六的心裡越來越慌,他看到平時溫婉可人的大嫂眼裡有一種從沒見到過的光芒在逐盛起,全身也在慢慢的開始發顫,臉色越來越白,直覺裡就覺得不好,可眼前的大哥依然呆呆的瞪著牆角發呆,一點都沒注意到大嫂的異樣。「今天一切都透著怪異!」他暗想著,心裡也越來越急,可越急他就越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壓抑的氣氛憋得他兩頰通紅,只想學狼一樣長長的嚎出來才覺得甘心。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的要命時刻,方羽動了:「啪!」手在膝上一拍,霍的站起:「對上就對上,小夢,我決定幫你了。」不顧被他驚醒後愕然望向他的小莊和小六,一偏臉,對到他站起才發覺他,而又被他的突兀嚇了一跳的鐵梅微微一笑:「梅小姐不用擔心,小莊不太敢面對是有原因的,你不必想的太複雜。」說完又是一笑:「你身子單薄,還是上炕上先暖著吧,飯上來大約還要等一會,正好叫小莊給你說一下原因,沒有你的理解和幫助,他是過不了這關的。說完,也不理會神情明顯一鬆後依然帶著迷惑的表情望著他的鐵梅,又對明顯有點吃驚的小莊一點頭:「前生是愛,後世難道就不是了麼?到底是要前世的感情還是要今生的摯愛,這一點我幫不了你,你要自己選擇的。」說完,衝著大感疑惑的站起來的小六一擺頭:「跟我出來幫姑娘們去作飯,你大哥大嫂有話要說。」說完轉身一拖小六,出去了。
楞了一下後,小莊站起來走到鐵梅眼前,兩隻已經含著淚光的雙眼好像從沒見過鐵梅一樣貪婪而又專著的一分一分的瞧過她蒼白著的臉和分外顯得醒目的紅唇,愛憐一絲絲的爬入他的雙眼,兩眼一紅,頭一次在鐵梅面前真正的流下淚來:「老婆,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你要幫幫我……」說著說著,猛的摟住鐵梅象小孩子一樣嗚嗚的哭了起來。
忍受著小莊鐵一樣有力的擁抱,體會著懷裡男人顫抖和壓抑的哭聲中的哀傷,鐵梅的淚也洶湧而下,同樣用盡全身的力量緊緊抱住這再也熟悉不過的身體:「別哭,別哭,我會一直在身邊陪著你的……」哽咽著,鐵梅把僅存的精力裹在這句話裡送出。
方羽帶著稍微有點緊張的小六一進廚房,正在北方農村常見的灶台邊忙個不亦樂乎的田小妮就訝然了:「呀,方大哥你們怎麼進灶房來了?你們是客人啊,再說哪裡有大男人進灶房的?
快到堂屋坐著去,飯馬上就好了。」說著抹了抹被柴火映紅了的額頭上沁出的些微汗珠,又對忙著添火的表姐說:「小雲姐,乾脆你到堂屋給方大哥、莊大哥們添茶去吧,這裡我一個人就可以了。」
田小雲稍微琢磨了一下:「嗯,那好,現在也沒什麼需要幫忙的了,我過去就是了。」站起身,一邊洗手一邊笑著對小六說:「小六哥,你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是到堂屋坐著吧,走,我給你們倒水去。」
聽完她們的話,方羽微微一楞,隨即就想到了自己的失誤,不由的啞然而笑:「對了,這點我倒忘記了,呵呵。不過今天特殊,小六你還是在廚房待一會的好,你們姐妹也暫時不要到堂屋去了,小莊他們有事要談。」說完,臉色一正,對有些愕然的田小妮問道:「看你家的格局,西廂應該還有空房,我覺得那裡有一間是佛堂,對麼?」「是啊,那是我太叔公以前唸經的地方,方大哥你有什麼事嗎?」田小妮根本不想為什麼方羽會知道那麼多不該知道的事情,在她的感知裡,這一切再正常不過。「我有點累了,想去那裡休息,方便嗎?」聽到方羽說有點累,房間裡的三個人都不信的看著他,都在暗想:「我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的身上有絲毫累的痕跡?」「方便,方便,那有什麼不方便的?只是那裡只有蒲團,沒床,方大哥你不如……」「那就正好,我只是需要個安靜點的地方想點事情罷了,不用床的。」頓了頓:「不過今天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的話,請不要打攪我,小妮領我去吧。」說完,對房間裡一直不怎麼敢和他說話的兩個人點了點頭,轉身跟著出來了。
送有點不安的田小妮出門後,方羽輕輕合上門,轉身走到佛龕前藉著油燈的火點起了三支粗粗的藏香,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往蒲團上一坐,用已經很久很久不用了的五嶽朝天式這種規範的姿勢練起氣來。
門外,已經變的漆黑的夜空裡,漫天的暴雨逐漸變成滴瀝不絕的細雨,風冷如刀,讓這個夜分外有一種寂靜的淒迷。
堂屋裡,鐵梅頭大如斗的聽著小莊夢囈般的訴說,肝腸寸斷。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我一直往下掉,可以抓住幫自己一把的東西什麼都沒有,黑暗之外,還是黑暗,我好像一直掉不到底。可就算這麼惶恐的無住,也壓不下心裡越來越濃的悲傷。那種傷心欲絕和失望,沮喪的程度,比我養父去世的那天晚上還要厲害,簡直就像是一直種在骨子裡的,到此刻才爆發開來。」
喘著氣,小莊失神的回憶著,完全忽視了鐵梅的存在。
就在心裡憋悶和害怕的就要暈過去的時刻,一種讓意識完全停頓住的眩暈過後,眼前奇異的一亮,我發現現在的我融入了另一個快要死了的人的感知裡。還沒等我完全明白過來,比先前更猛烈的悲傷和絕望以及不甘,在瞬間把我的意識沖的大亂,那是一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覺,剎那間我就沒來由的明白了這個臨死的人就是前一世的我,我回到了我前世最後的記憶和感知裡,但還保留著我這一世的一點最後的意識。在漫天的火光裡和嗆人的煙霧裡,(為了方便描述,下面的我代表這世的我在描述前世的我的感受)我只覺得全身憤怒的要爆炸,悲傷失望和隨之而來的絕望已經深深的擊跨了我。
我像那只被我獵殺了那一窩狼後,循著我留下的氣息追了我兩天一夜兩百里後又倒在腳下的狼一般,淒厲又淒厲的長嚎了起來,記得當時自己在發出最後一根標槍射穿它身體的時候,手在很明顯的顫抖,眼睛裡有濕濕的感覺。它雖然是獸類,可也還是給我一種知己一般的感覺。我知道,如果老天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的話,我決不會去殺那一窩狼的,因為它們中間,有這麼一匹值得尊敬的狼。雖然殺了它,但我還是象對待跟了我五年的愛犬阿吉一樣在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埋了它。從那以後,我有多少年再沒殺過野獸了?大概三年了吧,狼兄,你可曾安息了?我記得你的雙眼到被土埋掉都不曾閉上過。如果你還不能瞑目,那我也就要下來了,你做不到的,還是被別人做到了。我好恨啊,為什麼會這麼大意?為什麼讓小夢死在自己面前?我太沒用了,老天,老天,你既然讓我從五年前活過來,為什麼又要在我面前這麼殘酷的又一次把我推進深淵?難道我真做錯了什麼麼?就算是錯了,就讓我一個人承受就好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拖上小夢?為什麼還要拖上小夢?小夢……我從哀號裡醒過來,用了全身的力氣扭動腦袋,小夢就在三步遠的地上躺著,那三隻怪異的刀還在她胸脯上閃著討厭的光,好像在嘲笑我的無能,小夢剛剛還狂喜的臉上,這會只有一種無言的蒼白和一種不相信和驚慌,我想再大聲的哭,可小夢在我眼前慢慢模糊,我的眼皮越來越重,黑暗在一點一點的吞噬我的靈魂,大概血就要流光了吧,我還聽到他在狂笑,他請來的那個兇手也在嘿嘿的冷笑,我已經沒有力氣憤怒了,不過我已經把他們的樣子刻在我生命的靈魂上了,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我都不會放過他們。此刻,讓我用最後的力氣再看一眼小夢吧,我額頭上濺到的你的鮮血還沒冷透,小夢,你等等我,我就隨你來了,生前不能在一起,就讓我們在地下再相會吧,要是鬼差不讓你等,那你先走吧,就算死了,我也會在地下找到你的,我答應過要陪你的,你也要記得答應過我,不管生生死死,你都會等我的……」幾乎像在夢遊一樣,小莊呢喃著說出這些。
「那後來呢?」鐵梅近乎無意識的問道。
「隨著一陣濃的看不到一點光的黑暗,我忽然發現前世的意識消失,只留下又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的我現在的意識,忍受著那種錐心刺骨的悲傷和不甘的餘味。但奇怪的是我的意識還停留在那裡,看到最近常在夢裡看到的那個擋住我視線的男人和一個穿著青灰色的道袍,身材高瘦,被一種奇怪的紅霧遮住臉龐的男人。」
「紅霧?遮住臉?」儘管心裡和亂麻一樣,鐵梅還是追問了這個奇怪的細節,她不明白人的臉怎麼會被紅霧遮住。
「對,是紅霧,一種好像始在活動變化著的紅色煙霧,我不管怎麼想辦法都看不到他的臉,而且奇怪的事,自從我從前世的記憶裡出來後,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只能像看啞劇般的看著他們指揮很多慌亂的人不去救火,也不去管地上滿地傷者和死人,而是手忙腳亂的在大院裡挖深坑,搭架子,隨後又在高高的架子上擺好桌子,那個穿道袍的人披散了頭髮,從道袍裡掏出很多黃紙符,嘴裡唸唸有詞的打了出去,轉眼之間和變戲法的一樣在院子裡刮起了一陣陰風,風過去後,一個比電影裡常看到的大的多的做法事的場面出現在大院裡,畫著各種各樣怪模怪樣文字的無數黃旗遮天閉日的在院子裡到處飄揚著,旗卷中間,是那一身道袍的紅霧遮臉人,他在放滿各種各樣奇怪物品的桌子後面裝神弄怪的亂晃著,手裡還多了把木劍,桌子前,在一個畫著八卦的大布上,小夢,就是天天在我夢裡出現的那個女孩。」小莊苦笑了一下,不自覺的給鐵梅解釋到,鐵梅悶哼了一聲表示知道,用眼神催促他繼續說。
「布上,小夢的屍體就放在八卦上面,身體上也貼滿了無數黃紙符,隨著老道的越舞越快的身影,一陣緊過一陣的陰風和淡青色的霧氣圍繞著小夢的身體也越轉越急,最後淡青色的霧氣變換成一種血紅的光焰,小夢的身體就在那光焰裡逐漸消失了!」
隨著一聲比一聲高的訴說,小莊激動了起來:「我當時直看的火冒三丈,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對小夢幹什麼,可我就是感覺到肯定沒好事,我拚命的喊叫,拚命的揮著刀前衝,可是沒用,我根本到不了黃旗跟前,一碰到黃旗,我就像沒重量的一樣被彈飛了開來,而且碰到的地方象被火烙了一樣鑽心的疼,我的聲音他們也聽不到,我都快要瘋了,恨不的手裡是一把槍。」恨狠的說著,刀光在鐵梅視線裡像一道流星一樣紮在對面的牆上,刀身全部沒入厚厚的土牆裡,可看到這一刀的力量。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中最重要的部分消失在紅的光焰裡,無力的失敗感讓我連呼吸都覺得吃力。到後來,就在我的前世的身體也被放到小夢剛剛消失了的那快布上的時候,天忽然變了,天上開始打雷,就像今夜一樣的那種驚雷,一聲霹靂後滿院子的黃旗斷了一半,那個在台上的老道好像也被嚇呆了一樣,楞了好一會,然後仰天長歎,袍袖一揮,滿院子的黃旗就不見了,又叫人把我的身體搬開,收拾起那塊黃布,黑著臉丟給那也嚇了一跳的中年人,神色好像很是惱怒,神情激動的衝著那神色恐慌的中年人,說了一會,忿忿的轉走要走,結果那中年人忽然跪在地上,一邊說,不停的叩頭,到最後眼淚都流了出來。那個道袍人好歹終於被他拉住了,仰天長歎了一口氣,不走了。
就在這時候,我的意識忽然又和前面一樣模糊了起來,就在眩暈快要控制住我的時候,我忽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好像是小夢在叫我,可是就在我要答應的時候,一股從沒見過的光華瞬間照亮了一切,我的心神一震,卻發現已經不能動也不能出聲,光影裡,剛才那個方羽就擋在我的面前,身上有一種綺麗無匹的七采光芒在流轉。隱隱的,我聽到那酷似小夢的聲音再遠遠的懇求著什麼,可是那光芒干擾著我,我怎麼也看不那光芒看清楚來的是誰以及聽分明說的內容,就在我急的要死的時候,心頭卻響起方羽的聲音:「別亂動,現在你不能見她,如果見了,你會成為白癡,而她就再也沒有一絲機會了。』我不知道他說的機會和這些話是什麼用意,可打心底裡就不願意違背他的意思,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很少有人能用這種命令的口氣能讓我聽進去。然後眼前一黑,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傻傻的站在方羽面前,心裡充滿了悲傷,無助和怨懟。」
小莊黯然的歎了口氣,不在說話了。
等著他繼續說的鐵梅發現他又開始發呆了,心裡一煩:「你怎麼回事啊,說事說半截?」小莊一愕:「我把我感覺到的都給你說了啊。」「說了?那我問你,這個小夢是怎麼成為你前世的女人的?你又為什麼會感覺到你的前世?人家為什麼要這麼對付你們?還有,為什麼你一直都感覺不到你的前生,而到了這裡後,你會忽然這麼清楚的感覺到了?還有,你不是說那道袍人的臉上,一直有紅霧遮著的嗎?
那你怎麼知道人家在說話?神色很激動的?你說啊?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是不是有別的女人,不想要我了才拿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來哄我?」鐵梅近幾個月來的壓抑和懷疑突然的爆發了出來,高亢著聲音,連珠炮一樣的問題衝著傻了一樣的小莊劈頭蓋臉的襲來,說到最後,聲音幾乎是喊出來的,眼淚也不爭氣的狂湧出來。
此刻,端著飯菜的田小妮和田小雲進退不得的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後面,小六也一臉尷尬的僵在那裡。
東廂,被驚動了的兩位老人也在竊竊私語。西廂,佛堂的門無聲無息的開啟,宛若要融在夜色裡的方羽靜靜的當門而立。
在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裡,一輛和黑漆漆的夜色同樣顏色的轎車彷彿帶著一股陰沉沉的殺氣往田家老莊急弛,前後的車燈下,被泥糊住了的車牌上看不清牌號。
在燕城,同樣暗的讓人心驚的雨夜裡,三條黑影幽靈一樣的出現在藍天公司的停車場。
夜,真的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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