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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min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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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勿用]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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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5:40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七節




    方羽一看不好,一沒留神,讓老薩滿又開始動心了,有些問題一旦說出口來,成與不成之間就會變的很彆扭,所以他認真的點點頭:「對,就是閒人,儘管我對各類源源流長的宗教都有些瞭解一下的興趣,但我並沒有去完全信仰那個宗教的念頭,所以我只想做個四處走走看看的閒人。」

    「那你這麼強的靈力……」微顯失望的說到這裡,老薩滿就打住了,他身為禁忌頗多的薩滿,自然知道有些話不能亂問,所以趕緊打住了。

    「那是另一個偶然,說來就話長了。對了老爹,說來說去,都忘了給你說,我這次來的目的和格木爾大叔的問候呢。在石子巖看山的格木爾大叔托我問你好。

    還有你兒子闊特爾大叔也是」方羽抓住時機改換話題。

    「哦?你來的目的?你碰上格木爾了?他還好嗎?我兒子闊特爾你也認識?」

    老斯庫有些驚訝,睜大眼睛問道。他到現在還以為方羽是無意間碰到一系列事情的後,和自己認識的一個有緣人,並不知道方羽是特地來拜訪他的。

    「格木爾大叔還好,只是看上去有點寂寞。和闊特爾大叔也是在他那裡認識的。至於我來的目的。我是……」方羽詳細的把自己從在沙漠裡感受到摩崖神刻奇異的脈動之後,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最後又說到:「現在看起來這次是來對了,老爹你的瑪特爾琴和摩崖神刻看起來頗有淵源,聽格木爾大叔說你也每年都一個人去那裡祭祀,該不會你們這支薩滿也和摩崖神刻有什麼淵源吧?」

    「這個等會告訴你。方羽你先告訴我,你在感覺到摩崖神刻的時候,你在沙漠裡幹什麼?」老薩滿越聽方羽說的東西越心驚,儘管他已經從自己的感應,以及一些跡象中感覺到了方羽的強橫,可厲害到這種程度,對一個閒人來說也未免太說不通了吧?其實他也是想多瞭解瞭解方羽。

    「在鍛煉自己,同時也在實踐所謂讀萬卷書,走萬里路的這句老話。」半真半假的說完這句後,方羽臉色一正,一瞬不瞬的看著老薩滿說到:「老爹,我的過去和以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現在有緣相遇,而且還成了朋友,這就足夠了,不是嗎?從見面後,我就一直隱隱的發覺你心裡好像在害怕什麼,前面你要求我幫你查查,我也答應了,現在我希望你能把害怕的或者是擔心的都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到你,我不可能在草原待太長的時間,但我答應過的事情我一定會全力去做,因為就像你前面說的,咱們是朋友,不是嗎?」

    老薩滿定定的看這面前突然又不一樣了方羽,從他的眼神中再次清晰的感覺到了坦蕩和誠懇,老臉微微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其實我也不明白我在害怕什麼,反正最近老是突然從半夜裡驚醒,被一種說不清楚的煩躁和恐懼驚醒,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情。特別是今天中午的那陣子,我不像你感覺到的那麼明顯,但我知道那是母神給我們的警告。本來我還以為那也許是我的幻覺,但現在知道不是幻覺,那真是母神的警告,因為你也感覺到了,可我就是不知道那究竟代表著什麼,你叫我如何不擔心,不害怕呢?」說到這裡,他的臉色開始陰沉了起來。

    方羽心裡一動,想起當年在大漠雲靈族對旱魅的傳說和預兆的預言,就問道:「那你們的傳說裡有沒有關於和母神的警告有關的預言或者是什麼傳說呢?」

    「沒有,從來沒有過什麼關於母神的警告之類的預言,母神代表的是溫養萬物的大地,傳說裡只有讚揚和歌唱,沒有這類的預言。」老薩滿低頭想了一會,搖頭說到。

    「那有沒有什麼惡神或者惡魔的傳說或者預言呢?」方羽不死心的問到。

    「草甸子這片草原千百年來在母神的保佑下,一直都沒有過別的什麼惡神或者惡魔。」

    「那你說說為什麼敢這麼肯定草甸子這裡一定是母神保佑的呢?」方羽這會也沒什麼招了,就想從別的地方開始進行嘗試。

    「這要從我們這支薩滿的歷史開始說起了。」老薩滿緩緩說道。

    方羽也不多話,就等他說。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我們達達爾部落剛剛興起的時候,我們部落族長的小兒子在快長大成人的時候,忽然得了重病,瘋瘋癲癲的過了一段時間後忽然失蹤了。有很多人說看到他騎著一隻比馬還要高大的白鹿走了,族長就派人去追,結果一路追過去,最後發現白鹿馱著他進了騰格裡沙漠的深處,大家都認為他死定了。過了幾年,慢慢的在部落裡的人都快忘了他樣子的時候,他又騎著白鹿出現了,不但病好了,而且有個和鬼神溝通的神通,成了一個有名的大薩滿。

    又過了幾年,他對當時的族長,也就是他哥哥說,他知道一個地方,永遠受到母神的保護的地方。前兩天母神告訴他,把那裡了賜給達達爾部落,只要去了那裡,達達爾部落就會永遠的受到母神的保護。素來知道他神通的哥哥信了,不顧族裡人得反對,就把部落遷移到了這裡。

    從那以後,達達爾部落果真興旺了起來,後來又有22個小部落也依附了過來,一直到了現在。而這千百年來,不管草原上遭受什麼樣的天災和人禍,草甸子方圓這幾百里都能很快的恢復過來,一直是草原上最肥沃的土地,而我們這支薩滿也就是這個弟弟的後裔,我們達達爾部落自然也就一直信奉著母神,儘管後來喇嘛教進入蒙古,各地的薩滿勢力都紛紛瓦解,但在草甸子這方圓幾百里裡內,我們這支薩滿都保持著自己的影響力,這裡的人們還都信奉著大神。「

    「那就是說基本上靠著當年的傳統和信仰維持了?那母神在這千百年裡再有沒顯示過什麼神跡呢?」方羽問到。

    「當然不是了,我們這支薩滿一直單傳,在這把瑪特爾琴選定新薩滿後,新薩滿都會到摩崖神刻前去靜修,最多一年之內,就會得到母神的賜福,獲得無上的神通,代表母神來看護著這片草原。

    歷代曾經有不少大薩滿靠著母神的指引,帶領這片草原上的人們走出了種種危險,度過了不少難關,只有到了我手裡,不但讓草甸子變的滿目狼夷,而且還發生了母神的警告這種事情,到現在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把這支薩滿的精神繼續傳承下去的人,實在是愧對祖宗啊,怪不得大神會懲罰我,讓我得上血箭這種怪病,我真沒用啊。「說道這裡,老薩滿一臉的沉痛和沮喪,看的方羽心頭也很不舒服。

    「血箭也不過是一種病而已。人得病並不奇怪啊。吃五穀得百病很正常,要說得病就是大神的懲罰的話,那這事件不都成罪人了?再說血箭帖木爾大哥不也得了嗎?又不是你一個人得,那裡說的上是大神的懲罰呢?」方羽還好心的開解到。

    「帖木爾?他……,唉!」老薩滿欲言又止。重重的歎了口氣後,忽然面露倦色的說道:「很夜了,方羽咱們先休息吧,有話咱們明天再說,好嗎?」

    從至深的定境中睜開眼睛,方羽看到已經起來的老薩滿斯庫正坐在一邊好奇的看著自己。對他微微一笑後,方羽緩緩的活動著手腳站起身來,靈神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空靈。看來在壓力下凝練效果要好的多啊,在心裡這麼暗想的同時,方羽對正給自己倒奶茶的老薩滿說道:「早上好啊!老爹,你起的真早。」

    「呵呵,習慣了。方羽你坐了一晚上?昨天還騙我,我看你剛才練氣的姿勢好像是你們道教的五嶽朝天式,連喇嘛我也沒覺得什麼,對你們的宗教就更不會不排斥。昨天還騙我,這可不大好。」老薩滿瞇著眼似笑非笑的說到。

    「老爹好眼力,不過用五嶽朝天式並不一定就是道教徒,其實我也只是習慣了而已,姿勢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具體意義。」方羽笑著解釋。

    「什麼好眼力,我只不過是年輕的時候也像你這麼四處跑過,後來也讀過幾本你們漢人的書而已,有些東西見過,當然記得了。來,先別說這麼多,過來喝奶茶,等一會我帶你去周圍走走,今天天氣居然不錯,太陽出來了,很奇怪,很少見在沙暴的第二天天氣這麼好的。」

    方羽從打開的天窗往外望去,可不是,天空居然湛藍湛藍的,看不到絲毫昨天沙暴的痕跡,天窗的西側也能看到陽光的反射。他心裡也覺得這天變的也太快了點。不過對好天氣,沒人會不願意,所以他也沒再多想。

    喝過早茶後,等老薩滿壓上爐火,方羽便跟著他出了門。

    一出蒙古包,冰涼的晨風中居然聞不到半點土腥味,湛藍湛藍的天幕上,金燦燦的太陽掛在半空,照在人臉上暖哄哄的,一望無跡的大地上倒還是昨天那種灰黃的顏色。緩坡下,那一片蒙古包顯現出一種灰不拉及的花白色,訴說著昨天沙暴的功績。很多蒙古包邊上磚木結構的簡陋倉房裡倒是不時的升騰起一陣陣塵煙和牛羊的嘶鳴,方羽舒展著身軀,隨口問道:「老爹,那裡在做什麼?」

    「在給羊抖沙子。」老斯庫淡淡的應到。

    「抖沙子?哦,想起來了,我聽烏蘭大嫂說過沙暴過後,有些羊身上能抖出好幾斤沙子,不幫它們,它們連路都走不動。」方羽眼前不由的浮現出在烏蘭家的倉房裡動物們的那幾百雙眼睛,不由的打了個激靈。

    「在冬天還好,有些地方到了夏天,一場沙暴之後,一隻羊身上能抖下來二十斤左右的沙子,弱一點的羊別說走路,連站都站不起。」老斯庫還是那樣淡淡的說到,這次卻聽的方羽很不是滋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無奈下養成的語氣?

    「我聽烏蘭大嫂說草甸子這裡有個小湖,怎麼沒看到呢?」方羽不願意在大清早就讓倆人的心情陷入太過惡劣的境地,因此改變話題。

    「在緩坡的另一邊,離這裡有七八里,叫天鵝灣,以前夏天有不少天鵝飛來,那裡是我們草甸子最大的水源。」

    「那現在呢?再有沒有天鵝來?」

    「還有,不過一年比一年少了。」

    說話間,翻過坡頂,遠遠的,便看到一塊頗大的黃綠色鏡面鑲嵌在灰黑色的地面,這麼冷的天水面竟沒有結冰,有不少的牛羊在那裡喝水,另一邊不遠處,也有幾個人在用牛車拉水。

    「老爹,咱們過去看看?」

    看膩了四周灰黑的地面,能看到這麼一汪還算清秀的湖水,方羽一時間興趣大起。

    「有什麼好看的?周圍全是牛羊的糞便,你一定不習慣的。」老薩滿卻不太想帶他過去,他已經看過太多或是旅遊或是藉著檢查的名義來的城裡人臉上的那種厭惡和噁心了,不想在朋友的臉上也看到。

    「牛羊的糞便有什麼呢?成分大多還不是草?這些地方只要人不糟蹋,永遠不會太髒的。」方羽的話衝口而出。

    老斯庫心裡一動,剛要說話,就聽到遠遠傳來一陣馬蹄聲和呼叫聲:「斯庫老爹,斯庫老爹。」他扭頭一看,歎道:「今天是我陪你那都去不了了,要不方羽你自己轉轉吧,餓了隨便找個蒙古包鑽進去吃就是了,我要去給人看病,今天沒空陪你了。」

    扭頭也看了看飛奔而近的馬和馬上的年輕人,方羽笑道:「看病?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咱們一起去,正好可以點偷學老爹你的醫術。」

    「你還用和我學?不過要是不嫌累,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正好這個病人的情況很讓我頭疼,不過距離可不盡,要騎半天馬才能到。」老斯庫笑到,「路遠?

    那正好練練騎馬的身手,我已經很長時間沒騎過馬了。」方羽也笑道。

    此刻他們倆好像都忘了昨天晚上的談話。

    太陽高掛上了頭頂,整個原本灰黑的草原的顏色便有了變化,在淡淡升騰的霧氣裡,昨天被塵沙玷污了的積雪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刮在身上的風愈加的清冷,絲毫感覺不到縱馬急弛後,應該出現的燥熱和快意,有的只是被迎面風吹的出現在臉上的麻木和馬匹急促的喘息。

    「額得圖吉,別那麼著急,再這麼跑下去馬會受不了的,放慢一點,反正快到了。」老薩滿微帶喘息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隨即他的馬速慢了下來。

    輕吐了口濁氣後,方羽也讓座馬從飛奔變成了細碎的小跑。這時才看到前面一直伏鞍急弛的額得圖吉已經撥轉了馬頭,像釘子一樣的就那麼忽然停在那裡,無意間讓方羽見識了一把蒙古人精湛的騎術。

    「斯庫老爹,我心裡著急啊,昨天我半夜出發的時候,我大哥已經疼的受不了,連吃了四五片止疼藥都不起作用,到現在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唉,我昨晚應該把他綁在身上一起帶過來的。」臉上一片焦急的額得圖吉可沒注意到方羽臉上對自己馬術顯現出的讚賞和笑容,此刻的他在自責的同時,在意的是老薩滿給自己的答覆,跟來的方羽在他眼裡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物,只要他不拖累到自己和老薩滿前進的速度。

    「你要是綁上他的話,你可能到現在也見不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發作時的那種癲狂,要是你綁著他的話,黑夜裡騎馬飛奔你倆會有多危險?而且他可能還會因為疼的受不了,又不能動而咬斷自己的舌頭。」老薩滿說到這裡,轉頭看了眼正凝神細聽的方羽一眼後,又說到:「他的病我知道,如果你們已經給他餵過藥了的話,再加上吃了那麼多止疼藥,這會應該還在昏睡中,不會有危險的。額得圖吉,不要讓焦急的火焰迷住了你的眼睛。再說,這次還有方羽和我們一起去,他是個比我還厲害的醫生,你大哥不會有事的。」

    「比老爹還厲害的醫生?」有點不相信的盯著方羽微笑的臉看了一會後,額得圖吉黑紅的戀上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老爹,漢人的醫生都愛吹牛,我大哥就是被他們耽擱的,我不相信他們,只有你才能用大神給的力量讓我大哥減輕痛苦,他肯定不行。」年輕的額得圖吉一想起自己大哥在市區醫院裡的遭遇,一把怒火就在心中燒起,所以對自己最尊敬的大薩滿說的話也敢表示不信。大草原造就的直爽和不善作偽,讓他並沒有隱瞞自己想法的打算,就算方羽此刻就在當面。

    「你這個笨蛋。」熟知他性子和他大哥遭遇的老薩滿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張口罵了一句後,懶得再多和他解釋。只是逕自催動馬匹,在馬匹的小跑中,對跟上來的方羽說到:「他是個性子火暴的蠻牛,不用理他說的。」

    方羽一笑:「老爹,你前面只說他大哥是習慣性頭疼,怎麼他大哥還有癲狂的毛病嗎?」「是啊,平時也只是身體虛弱點,有點癡癡呆呆的樣子,但頭疼發作到一定的時候,往往就和瘋了一樣,滿地亂跑,到處找不見光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看上去很可憐,那時候,他還會見到什麼能入口的東西,都往嘴裡塞,一副餓鬼投胎的樣子。可惜了一個好好的年輕人啊。」老薩滿歎到。

    「頭疼會帶來這麼奇怪的舉動?這還真沒聽過,老爹你是怎麼給治的?」方羽微皺著眉頭說到。

    「還能怎麼治?怎麼檢查都檢查不出問題,就只有想辦法用藥給他止疼,同時平日裡再吃點安神的藥物,多休息,」

    「就這些?」方羽有些不信,這樣的治療基本上一般的會看點病的大夫都會,好像不用跑這麼遠來專程請他這個薩滿,更何況方羽剛還在額得圖吉嘴裡聽到了用神力。

    「用藥的方面是這麼治的,後來看到藥物效果不大,就專門給他進行了兩次定神、還魂的儀式,後來情況就好了許多,頭疼發作的次數也沒那麼頻繁了,但還是不能根除,隔上一段時間還是要這麼發作一次,所以我前面一看到是額得圖吉來找,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老薩滿有些無奈的說道。

    「按照這個狀態聽,好像是精神性的頭疼,老爹,他是不是受過大刺激?」

    方羽尋思著問道。這時候他已經感覺到身後一直悄悄跟著的額得圖吉屏住了呼吸在側耳細聽。

    「這個我也說不好,我也問了病人,卻發現他不能回憶,一問起他是怎麼得病的,他的病就開始發作,所以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得的。」說到這裡,老斯庫勒一勒馬回頭說道:「額得圖吉,你再把你大哥得病前後詳細的情況說一下,仔細點,別拉掉任何細節,這對治你大哥的病很重要。」

    「嗯,我知道。從第一次你問起後,我又幾次到醫院和他們礦上去問了,但他們都和開始說的一樣,就說大哥是在井下忽然叫著頭疼昏迷過去的,後來送到醫院,經過檢查發現找不到任何毛病,觀察了一陣後就那樣子出院了。」額得圖吉顯然並不怎麼相信自己說的,語氣中有太多壓抑著的憤怒。

    「哦?他們礦上?你大哥不是牧民?」方羽聽到這裡忽然問到。

    「額得吉吉不是牧民,他是附近草原上少數有文憑的人,中專畢業後被分配到市郊最大的煤礦上去上班,好像還當了個小頭頭,是個什麼技術員。沒想到突然就會得了這病,可惜了一個有前途的年輕人,現在只能在家裡和個廢人一樣的窩著,還不時的要受這病的折磨薩滿歎息著答了,他知道額得圖吉的漢語說的不好,很難通暢的說出太長的話來。

    「他得病得的這麼突然,那老爹想沒想過他得的可能是突發性的腦溢血或者類似的腦血管病?」方羽尋思著問道。

    「醫院拍的腦CT片子和診斷我都看過,病人的情況我也再三的琢磨過,不像是那種病。」儘管說的有點慢,但老薩滿的語氣還是相當的肯定。

    「那他以前身體怎麼樣?」方羽又問道。

    「他以前身體就和我一樣,很強壯,摔跤我贏不了他。」這次是額得圖吉回答的。

    「那就有些奇怪了。」看了看眼前額得圖吉壯碩的身體,方羽就可以想像到病人的身體,這麼一個強壯的人會忽然病成一個廢人,病情讓醫院和老薩滿都查不出來,那就還真有點奇怪。

    「就是,我就一直覺得有問題,我大哥好好一個人怎麼回幾天變成那個樣子,等我知道消息趕去醫院時,我大哥都瘦的不成樣子,人也變呆了,要不是後來老爹請的大神顯靈,大哥到現在可能都認不出我來。一定是他們有誰故意害我大哥的,要不是……」

    「你大哥第一次得病的時候就很瘦了?聽到這裡,方羽打斷了他忿忿的話語。

    「嗯,瘦的不成樣子,而且還很怕光,病房裡的一直都黑呼呼的。」額得圖吉答道,他腦海裡至今還記得見到自己大哥時,他那種瘦弱驚恐的樣子。整個人給他一種才從地獄裡出來的那種感覺,儘管看上去人被刻意的打扮過,但那種不好衰敗的氣色怎麼都掩飾不住。記得他當時就看的心裡發酸,跳起來扭住陪著自己的副礦長就要打人。

    「那你沒問為什麼會突然就這麼瘦?」方羽心裡大奇。根據他的醫學知識,一時查不清楚的病是到處都有的,但一個人的身體會忽然從很壯碩變成極瘦弱,那一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一些很邪門的方式。想到這裡,他扭頭對斯庫老爹問道:「老爹,你在給他定魂還魂的時候,有沒感覺到別的什麼?」

    「沒有,不是那些造成的。」老斯庫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很肯定的回答到。

    這會小跑的馬背上,他已經能看到額得圖吉家的蒙古包了,儘管此刻看上去只是很小的一點。

    「問了。我當時扭住他單位的副礦長就問了,他說是因為我大哥剛病的時候,找不到我們家,現在我見到的已經是病了好多天後,剛醒過來不久的大哥。他因為一直在昏迷,所以只能靠輸液維持,所以這麼瘦了。我不信,但拉住我的那幾個醫生也那麼說。而我大哥傻傻的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所以我儘管不信,也只好鬆手了。誰讓我那段時間不在,趕著羊群去走」傲特爾「呢?」額得圖吉依然很不舒服的說道。他儘管粗直,但道理也還是講的。

    「你不在,去走」傲特爾「?」方羽不解的望向老斯庫,他注意到老斯庫聽到這個詞時,皺起了眉頭,狠瞪了額得圖吉一眼,而額得圖吉的頭也低了下去,好像有些不敢看他。

    「走傲特爾就是趕著自己的牛羊,到處跑著去別人的草原上放牧,在我們草甸子這片是最丟人的舉動。」語氣有點意外的冷肅。讓方羽都不好再問為什麼遊牧在這片草原上是這麼個定義的概念,蒙古人不是一直都在遊牧的嗎?

    三個人一時都沒了話,馬跑的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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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6:10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八節




    輕輕把手從熟睡的病人腕上拿開,方羽的眉頭在四個人的目光注視下微微皺了起來。他現在遇到了和老薩滿一樣的問題,從病人的脈象裡找不出引起他發病的原因,儘管脈象顯得很弱,也有點紊亂,但方羽相信那都是他病後逐漸出現的問題,並不是引發他得病的主因。

    在老薩滿和病人父母以及他兄弟額得圖吉的注視下,方羽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額得圖吉,來幫個忙,把你大哥抬到外面去。」他心裡沉吟了一下後,說道。

    老薩滿聞言一楞,隨即大喜,對還有點發呆的額得圖吉喝道:「楞什麼?還不趕快把你大哥抱出去?」

    等蒼白的病人在包外鋪開的氈毯上躺下之後,方羽對一臉不解的額得圖吉說道:「陪你父母站到遠處去,等一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驚慌,也不要過來,記住了嗎?」看到他遲疑的望向一邊的老薩滿,方羽也不在說話,逕自往病人身邊走去。身後,聽到老薩滿的不滿的低語:「額得圖吉你這個笨蛋,還不趕快拉你父母聽話站開?他可是個比我還厲害的薩滿,現在要給你大哥施法請大神來治病,還不趕快躲開?難道你想惹大神生氣嗎?」

    「啊!」幾乎異口同聲的一聲驚呼後,方羽聽到被嚇到了的三個人迅速跑開的聲音,心裡一陣苦笑,但並沒有再回頭多做解釋。

    身上淡淡的明光一閃,奇異的能量就從方羽虛按向病人額頭的手指,往他的腦域灌去。

    「啊!」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原本昏睡著的病人像中箭一樣從地上高高彈起,那速度錯非老薩滿眼睛看著,絕對不會以為那是一個人能辦到的,那感覺就像被一股不能阻擋的大力彈起了一樣的迅速。

    人還沒落到地上,更加淒慘的叫聲就再次光臨,一聲連一聲的刺激著他親人們的心,可眼前看到的詭異情景卻更有力的阻攔住他們對他的關心,他們一家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感謝著大神的來臨。

    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華此刻籠罩著落到地上抱頭縮成一團,不停翻滾著號叫著的額得吉吉,方羽肅穆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驚慌的表情,微瞇的眼睛盯著翻滾的病人,身上不停的有森冷的無形勁氣往外散發,這一切瞧在老薩滿眼裡,有說不出的吸引和感動。同時,作為修行人,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看到這樣的奇境,因為沒有幾個修行人的人願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修為,除了敵人和朋友。

    輕吐了一口濁氣,面色瞬間變成慘白的方羽身上明光又是一漲,迴盪在草原上的慘叫聲瞬間在陽光裡消失。地上翻滾著的病人就像被鬆開了酷刑一樣停止了抱頭的翻滾和嚎叫,好巧不巧的躺到了氈毯上,全身就那麼奇怪的一鬆,在一聲彷彿是歎息的長噓裡安靜了下來,滿是汗珠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潤,神色看上去好了許多,隨即就有熟睡的呼嚕聲從他身上發出。

    「方羽,怎麼樣了?」老薩滿的話問出了跑過來的額得圖吉和他還在那裡跪著的父母的心聲。不管遠近,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方羽還沒恢復血色的臉上,寂靜裡彷彿能聽到幾顆心在緊張的砰砰亂跳。

    閉上眼長吸了口氣,臉色恢復了些的方羽有些意興闌珊的淡淡說到:「他以後不會再發作了,不過他可能不適合再去外面上班幹工作。其餘再沒什麼,吃點滋補藥,修養上三五個月把身體養好就可以了。」

    「你說,你說我大哥以後不會再頭疼,不會再發狂了?」驚喜到快要暈過去了的額得圖吉漲紅了臉,飛快的看了眼面色越來越見安詳的大哥一眼後,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嗯,不會了,而且人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癡癡呆呆的,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不過他醒來的時候可能會很激動,你要仔細看著他,回頭的幾天裡你那都不能去,要一直牢牢的守著他。」方羽彷彿也感受到了點他的喜悅,臉上也微微露出了點笑容。

    「方羽你沒事吧?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妥?」在興奮的連謝都忘記了說一聲的額得圖吉,飛也似的跑過去給磕完頭正在慢慢站起的父母報告好消息的空裡,老薩滿在高興的同時,也注意到了方羽藏在眼神的那抹蕭瑟和怒意。

    「我沒事,老爹你餓不餓?要是不太餓的話,我想給病人開個藥方後,咱們現在就回去。我忽然想起帖木爾大哥的司機今天可能會送你的藥過來。」方羽有些言不由衷的回答道。

    「這麼急?方羽你真沒事?」老薩滿當然不會被他瞞過,再說自己的蒙古包出來的時候又沒鎖,人不在司機不會把藥放下啊?

    「沒事,只是有點累。」方羽淡淡的說道。

    「哦,要是累那就更應該進去歇歇以後再走啊,幹嗎這麼急?方羽你有事情瞞著我,我在眼睛裡看到怒火和迷茫,如果還當我老斯庫是朋友的話,就不要騙我,我們蒙古人沒有欺騙朋友的朋友。」老薩滿有些生氣了。

    「回去的路上給你說吧,老爹。我不是想騙你,而是不想讓一些骯髒的事情弄的你心情也不好而已。」方羽有些嘲諷的笑了笑後,無奈的說道。

    「斯庫老爹,還有這位尊貴的恩人,請接受我們一家人最誠摯的謝意,讓這黃色的哈達代表我對大神和你們的感謝。」這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額得圖吉大聲說話打斷了老斯庫將要出口的疑問。一回頭,方羽和老斯庫就看到額得圖吉蒼老的父親半跪在地上,雙手高高捧著一條黃色的哈達,滿臉感激的望著倆人,而他母親和他也同樣跪在他父親的身後,兩眼含淚的望著自己倆人。

    方羽一下楞了:「老伯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搶上一步就想扶起老人,卻被老薩滿從身後一把拽住了。

    「你接過哈達圍在脖子上他們就會起來,不然不會起來的。」老薩滿在他回頭的時候小聲提醒到。

    方羽一聽,知道可能又是什麼草原的規矩,於是也沒想太多,伸出雙手接過哈達,就圍到了自己脖子上。這才把感激著的老人扶了起來。

    一聽剛開完藥方的方羽連飯都不吃就要離開,正準備去宰羊的額得圖吉就急了,過來撲通往方羽面前一跪說到:「方羽你這麼急著就走,是不是在生我額得圖吉前面路上說話無禮的氣?如果是,我給你磕頭賠罪,但你千萬不能這麼就走,不然我額得圖吉那有面目在這草原上立足?就算別人不說,連恩人都留不住的我自己也沒臉再在這草原上生存。我給你磕頭。」說著就要拜下去。

    方羽一看也急了,上前一把就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大男人動不動下什麼跪啊,好,我吃過飯再走行不行?我真不是那個意思,要是怪你說話的話,我就不會給你大哥治病了,起來說話。」

    一聽這話,正在使勁掙扎的額得圖吉這才停住了掙扎,等方羽鬆手後,這才通紅著臉說道:「沒有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我現在就去宰羊。」說著話,不等方羽再開口,他便快步往外面走去,邊走邊在心裡贊到「力氣真大,不愧是比老爹還厲害的薩滿,一隻手就和鐵鉗一樣讓我動不了。」

    方羽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面前正看著自己的三個老人笑了笑,沒再說話。

    等他們在額得圖吉一家人的謝聲裡踏上歸途時,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左右,太陽一直高掛在萬里無雲的天空,地上的雪消融的痕跡已經很明顯了。

    「方羽你是不是特意叫額得吉吉沉睡的?怎麼剛才我們那麼大聲說話他都沒醒過來?」回去的路上,老薩滿忽然開口問到。

    「嗯,因為他記憶裡一直封閉著的地方忽然被打開,衝擊太大,而且他身體現在很虛,所以多睡兩天對他有好處,我想他會睡足一天一夜才回醒來。」方羽也放緩了馬速,說道。

    「現在你可以給我說說剛才怎麼了吧?打開他的記憶?剛才究竟是怎麼一會事?」老薩滿乾脆一勒韁繩,停住不走了。

    「他的病並不是什麼肉體的疾病,而是精神遭受過巨大的恐懼或者創傷後,造成的間歇性精神分裂和失憶,頭疼是因為忽然又隱約記起了些本來被他已經忘記的恐懼,發作時的癲狂是他在那恐懼中本能的反應。頭疼過後,那些可怕的記憶他又會暫時忘記。本來這種病一般在不發作的時候和常人無異,但他感受過的那種恐懼太過厲害,就對他的大腦造成了傷害,所以平時就會顯得有些癡呆,幸好老爹你很早就給他進行過安神和還魂的處理,不然我想到現在他早已經徹底瘋掉了。對了老爹,難道你在處理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精神方面的異常嗎?我覺得要是當時你發現後及時針對性的處理的話,他可能早好了,不會多拖這一年多的時間,以至讓我們只能選擇離開。」方羽也停住馬後,黯然說到。老薩滿看著他看自己的眼神裡有種很奇怪的黯然,一種極力壓制下的一種無奈和無力。

    「我的程度還做不到能感知到他精神方面太深的層次,所以……」有些慚愧的,老薩滿打住不說了。

    方羽輕輕的「哦」了一聲,便再沒多言語。他知道自己剛對老爹的說的話稍微苛刻了些,病人對那段記憶的封閉是那樣的牢固和堅決,以致於自己在進入的時候都不得不顯露出明顯的明光和痕跡。按理說這類的調理本該是不現山不露水,默默進行的。

    「方羽?」老薩滿看他沉默的有些失神,忍不住叫到。他知道方羽會明白自己叫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上班的那裡是什麼性質的煤礦,不過我只能說管理者很卑鄙,那些以前在市區給他看病的那些大夫也很卑鄙,在我心中,他們也帖木爾家的花頭都不如。」冷冷的,醒過神的方羽忽然說出了這麼奇怪的一段話。

    「那裡原本是國家的,後來聽說被一個大有來頭的人承包了,後來又聽說弄成什麼股份聯營了。」有些不太明白的老薩滿解釋了他也知道不多的一些情況後,忍不住心頭的疑問,又問道:「聽你這麼說,難到額得吉吉的病另有原因?」他已經多少有些明白了。

    「對,他根本不是在井下忽然發病昏到的,而是在井下被埋了好幾天後,那種死亡的恐懼給弄成那樣的。」方羽依舊冷冷的話語,讓老薩滿心中猜想的幾個可能變成了兒戲。

    「在井被埋了好幾天?被死亡的恐懼?到底是怎麼一會事?」老薩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於是他聽到了他這輩子連想都不會想到的事情,事後才知道,方羽今天的很多猜測,居然是那麼的接近事情的真實,讓他一直到死,都對再也沒有見過面的方羽充滿了感激著更多的敬佩。而方羽也因為他和他的族人在草原上的到處宣揚,遇到了些本來不會發生的事情,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說,先來聽聽方羽的回答。

    「我給他切脈後,發現儘管脈象紊亂虛弱,但這都不是病的根源,所以懷疑他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問題,所以就用靈神去感應,果然發現自己遇到了一重很強的阻力,那是一種看不見又說不清楚,但又確實存在的阻力,而且這阻力很難突破。開頭我懷疑是被人下了禁制,但隨即就發現不是,那是屬於他自己刻意封閉的印記,我探測過周圍,都很正常,看來問題就出在那裡。有了這個發現後。

    我就基本知道確實是屬於我剛才給你說的那種精神問題了,所以我再三考慮後,決定把他弄到外面,把他的頭疼刺激起來,讓他發作,看看能不能在發作的時候,趁亂打開他這段記憶。結果成功了,但我現在卻真的有點後悔自己的剛才的做法,或許不治療,對他對我,都會更好一些。」方羽臉上露了個很難看的苦笑。

    「你進去知道了什麼?」顧不上看方羽此刻變的很難看的臉色,老薩滿急切的問道,剛聽到這些話裡包含了很多他一直想做到,卻做不到的信息,對於一個常年修行的人來說,聽到有人說這樣實際的範例,那有不見獵心喜的?不過說的和問的人都沒意識到,他們現在說的這些,都是些被一般人聽到,一定會以為他倆是瘋子的話題。

    「在刺激的他疼叫起來後,我先用安魂定裹住他的心神,以防他出現不測,而後再用拘魂術分開那些無用的信息,最後直接用禁神術潛入他那段封閉住的記憶……」說到這裡,以方羽素來的鎮靜自若也不由的打了個激靈。隨即穩了穩心神後,方羽開始繼續說起自己發現的那段記憶。

    確切的說,那不光是一段記憶,而是一段詭異的經歷。因為方羽在那裡面感覺到病人另一個完全清醒,並且正在恐懼中苦苦掙扎中的我,換句能理解,而且比較符合本書特色的話說,就是病人原本的三魂六魄中的一魂一魄,在方羽看過的一本老書裡它們的名字分別是「胎光」和「伏矢」,在現代很多書裡管它叫意識。

    「我的靈神一進入被封閉著的那裡,就感覺到一種能讓人絕望的恐懼,那個被恐懼徹底擊垮後,躲在最陰暗的角落裡的魂魄正在那裡不停的悲鳴:」救救我,救就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聽到後大奇,為什麼他會在那裡喊救命?我一邊讓自己的明光慢慢照亮那裡的黑暗,一邊用安魂引的法門讓他安靜下來。開始他很怕我的明光,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自己胸前,全身顫抖著不敢抬頭。直到安魂引讓他完全安靜下來後,靠著精魂之間本能的感應,他感應到了我靈神的強橫和善意,這才望向抬頭向我望來。

    注意到我被明光包圍著的靈神後,他明顯的一楞,就哭叫了起來:「大神?

    大神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為什麼躲在這裡?」我也不解釋,就問到。

    「我害怕,我害怕。」

    「你怕什麼?」

    「我已經被埋在井底很久了,我又渴又餓,我害怕,我不想死,只有這裡是最安全的……」「你被埋在井底?為什麼你會被埋在井底?你在撒謊,」我儘管奇怪,但還是大聲的斥責他,同時讓明光發出強烈的光芒嚇唬他。

    他又開始害怕起來:「大神,我沒撒謊,沒撒謊,不信你可以跟我來,我帶你去看。」隨著他的解釋,周圍的環境變化成一個井下坑道,有六個人在那裡忙碌,坑道裡空氣污濁,機器聲震耳欲聾,他開著頭盔上的礦燈在往前走,不時的有人在和他打招呼。就在這時忽然前面有一個全身黑透了的人飛快的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在喊:「快跑啊快跑啊,前面走水了,前面走水了。」隨著他的叫聲,一聲有若牛吼的怪聲從前面傳了過來,現場所有的人都慌了起來,他也慌了,轉身就跑。

    一股速度極快聲勢浩大的水瞬時就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連續幾聲慘叫裡跑在他身後的人就沒了聲息,水聲在後面越來越大,坑道裡迅速黑了下來,就在水馬上就要追上他的時候,他看到身邊出現一個側洞,他飛快的拐了進去。這個側洞是往上的斜坡,他連滾帶爬的拚命望上跑,最後就在水淹到大腿上的時候,被他爬上了一個高台,暫時安全了。

    喘了口氣後,他又繼續望上爬,身後的水聲漸漸的小了,除了面前還有礦燈照亮以外,身後一片漆黑,他不敢往後看,只知道拚命的望前爬。爬到最後,他絕望了,前面是條絕路,黑漆漆的煤層擋住去路。他近乎虛脫的軟倒在那裡,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說到這裡,馬背上方羽也大大的喘了口氣,眼睛裡流露出古怪的寒意。說實話,別看他這會說的輕鬆,其實在前面別人的記憶裡,跟著別人的記憶重新感受別人感受過的一切,絕對不舒服,特別是這種達到極端的感受。修行也不過是修煉個人的純粹,而不修煉的人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爆發出來的也是類似的純粹。

    而且很多時候,這種生命本能爆發出的純粹,要比很多修行人修行出來的純粹強大的多,這就是有些時候,一些普通人創造出奇跡的原因。就像有些書上說過的那樣,情急的母親在剎那間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抬起重達幾噸的馬車,救出自己被壓在馬車下面的孩子,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和熊搏鬥,讓熊都失敗而歸等等。

    去融入這麼極端的記憶,而且要注意保護記憶擁有者在重新經歷這些的時候,理智不會崩潰,大腦不受太大的刺激,實在是件很吃力的事情,所以就算是方羽,撐的也很辛苦,以致於要調動全身的大部分能量來維持,這也是為什麼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幾個剛見面的人面前,顯露出那麼明顯異樣情景的原因。而不全是他告訴老薩滿的那個原因,要想硬打開一個普通人的識海,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但是當這個封閉是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產生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因為彼此之間的面對的,都是一般人很難達到的那種純粹。

    在老薩滿聽的全身也開始發寒,都想叫方羽不要再說了的空裡,再次平靜了自己的方羽又開始了好像自語的訴說,一步步的把站在陽光下的老薩滿,又帶進了那個陰冷死寂的世界。

    「等最初恐慌過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洞子裡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腿上的陰冷,酸困,全身近乎虛脫的感覺逐漸出現在他開始慢慢恢復的知覺裡。

    這時,還好,有頭上的礦燈亮著,但周圍那種能讓人窒息的寂靜,慢慢的侵蝕著他的神經,讓他不由的驚慌起來。

    拖著幾乎沒有了一點力氣的身體,他慢慢扶著冰涼的牆壁站了起來。此時,牆壁上偶爾滲出落下的水珠打在身上,能讓他再次毛骨悚然的大叫起來。就在這一驚一咋的恐懼裡,他的腳步走完了這條給了機會,也帶給他更悲慘答案的斜洞。

    這條斜洞很長,從他軟到的那裡到進水淹沒的部分,足足能走五十多米。根據他的經驗判斷,垂直落差也有近二十米。

    他呼喊尋覓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來,經過這一會的呼喊和發洩,他已經沒有多少精力再去做什麼了。

    靜靜的喘息著躺在那裡,他用稍微恢復了點的理智開始為自己打氣。

    進水好像已經停住了,所以不用擔心再被水淹死,封閉的空間裡的氧氣好像也夠他維持幾天,所以暫時可以不用考慮。現在唯一要擔心的是沒有吃的東西,身上也沒有什麼工具,還有就是冷和礦燈的照明。

    一想到這裡,他爬起來又在斜洞裡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藉著礦燈的光亮仔細看明白了周圍,關了礦燈,靠著牆癱坐了下來。就在不知道上面的人什麼時候會來救自己,自己那些同伴會不會也有人活了下來等等,這樣的胡思亂想裡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被一聲轟然巨響驚醒,本能的狂叫著扭亮礦燈,迎接他的是接著開始的一連串的巨響。被嚇醒了的他很快就明白那是有些坑道坍塌的聲音,聲音在被水淹沒的坑道裡迅速消失,只有回音蕩漾起了幾抹漣漪。

    周圍又是一片漆黑,關掉礦燈後,背後牆壁上傳來的震動再次無情的消失時,冷酷的寂靜和恐懼包圍住了他,他哭了起來了,聲音從壓抑變成號啕大哭,又轉為抽泣,冰冷的漆黑裡這一切顯得是那樣的毫無意義。

    在恐懼中被無數次打開的礦燈迅速的暗淡了下來,當最後的一絲光亮被冷漠的黑暗和寂靜吞噬的瞬間,他像狼一樣嚎叫了起來,斜洞裡只有沉悶的回音在回答他的淒厲。

    他又冷又餓的身體幾乎麻木了,周圍永遠是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寂靜和黑暗,濃的花不開的黑暗裡只有他呼吸的聲音,是那般的清晰和粗重。遠遠的水面上,每隔一會就從洞壁上滴下來的水珠的「啪嗒」聲是那樣的遙遠而又清晰,這讓他頭疼的要命。「

    「方羽,方羽,停住停住。」渾身開始打冷戰的老薩滿的急叫聲打斷了方羽的訴說。

    「老爹,怎麼了?」方羽回過神後,不解的問到。

    「你剛才說的這些到底是你的看到的還是他的記憶啊?我怎麼聽著這麼難受。」

    老薩滿滿臉不解的問著,不過手卻在不知不覺間出賣著他心內真實的想法,他的手在抹滲出額頭的冷汗。等抹上額頭,才發覺手心也是濕膩膩的滿是冷汗。

    「這我也說大清楚,因為我在看到這些畫面的同時,也在感受著他記憶裡的心情變化的點滴,所以說的時候那種感覺很怪異。」方羽尋思著解釋到。

    「那我看方羽你還是稍微放快點說吧,不然我們到天黑都回不去了。」老薩滿忍不住要求到。他多少有點受不了聽到的東西,隨後又以己度人,想到作為全程感受了的方羽再說的時候,肯定更加難受,所以忍不住了。

    「那我看老爹乾脆我們不要再說了好嗎?說和聽這東西,實在不是件好事情。」

    他沒想到方更乾脆。

    「不說就不說了,反正這也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額得吉吉既然要好了,說這些也沒太大的意思。那咱們放開韁繩讓馬跑一陣?要不豈不是辜負了眼下這太陽。」

    老薩滿這會從善如流,連猶豫都沒多猶豫便同意了。

    不滿的悲嘶一聲後,兩匹早已被主人們硬勒韁停住的舉動而多捱了不少風吹的馬,箭也似的在這陽光籠罩下的融雪草原上開始飛奔。身後,拋落的蹄印不一會便在消融著的積雪裡淡化,隱沒。直至不留痕跡。

    可惜世間事並不都是如此,特別是人的想法。剛還很決然的同意方羽提議的老薩滿在駿馬跑了一個多小時後,壓不住心頭這一路胡思亂想的念頭,最後終於還是決定向自己的好奇低頭了,誰叫他在年輕的時候聽某個人說過那麼一句話呢?

    「戰勝慾望的最好方法就是向慾望低頭!」這句話是誰說的他早已經忘記了,但這句話的道理他倒是時不時的遵守著,這不,一拽韁繩,他又把馬停住了。

    「方羽你還是把額得吉吉的事說完吧,不然這一路上走著心裡總不得安穩。」

    老薩滿歎了口氣,多少有點依老賣老的克制著自己心中的些微尷尬說道。

    「老爹真要聽?越到後面聽起來越不舒服,我看不要了吧?」方羽也勒住韁繩,面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說到。

    「不,要說,不然今晚我可能連覺都睡不好。最多方羽你說的時候說簡單點,不舒服的那些就少說點好了。」既然已經開口賣老了,老薩滿一咬牙乾脆就賣到底了。

    「好吧,既然老爹一定要聽,那我就繼續說了,不過這件事到了往後,處處都是不舒服的事情,不說這些我還能說什麼?」本來語氣還有點輕鬆的方羽說到最後竟然有些茫然起來。這倒讓老薩滿一時也沒了話說。

    不過還好,方羽好像也沒等他再說什麼,就開始了繼續了他的訴說。

    「就在地底下那個冰冷漆黑寂靜的環境裡,他一個人一直在那裡苦熬,從開頭的叫喊,哭泣,到後來的嚎叫用石頭砸牆壁,再到什麼都不幹的在那裡發呆,然後昏睡、醒來,去喝難以下嚥的水,嘔吐,到喝自己的尿,最後再去喝那難以下嚥的水。然後又因為餓的受不了而嘗試著嚼吃自己的皮帶,皮帶吃完了就開始吃自己的衣服,到後來發現老鼠,想盡辦法抓到它,然後連毛都沒剩下一根的吃了它。他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待了多長時間,反正腦子已經從開始正經想東西到開始胡思亂想,到最後什麼都不想,從希望著活下去到覺得死了有可能更好,一直到就躺在那裡,等待著死神的光臨。而最後就在他的意識就要完全消失的是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人的聲音,帶著自己要藏好要活下去的最後一個念頭,他的意識完全消失。

    「那然後呢?」老薩滿知道方羽也是為了照顧自己的要求,盡可能的把這漫長的可怖經歷濃縮在剛說的幾句話裡,因此也不多問,就急著問結果。其實就剛這幾句話,都讓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還好,只要不去多想,倒也還能接受。

    「等到了這裡,他封閉的記憶又變成了我剛進入的那個樣子,那一魂一魄組成的他顫抖著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悲泣著說話了:」大神,你看我沒騙你吧?我一直就躲在這裡等,可怎麼都等不到有人來救我,幸好在這裡我除了害怕和冷之外,再也感覺不到餓和渴,可是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呢?這樣下去,我遲早會瘋掉的,我會死的。「說到這裡,他忽然害怕了起來:」大神,我怎麼能看到你?

    我是不是死了?書上說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看到鬼和神的,我是不是死了?「他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全身縮成一團,拚命的揪自己的頭髮。

    「你還沒有死,我也不是什麼大神,不過我是來救你出去的,這點沒錯。」

    我實在不忍再看下去,於是就老實說到。

    「你不是神那你怎麼進來的?我為什麼看不到我的同事?井裡還有其他的同事,他們怎麼辦?就是死了屍體也要帶出去啊,你一個人怎麼可能能做到這麼多事情?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一聽我說自己不是大神,他的問題便連珠炮一樣的湧了過來,讓我聽的又好氣又好笑。從他的話裡,我知道我沒救錯人,他是心地很善良的人,不過我想也是個比較多疑和囉嗦的人,不過他的話也提醒了我,瞬間就讓我的心疼了起來。「

    說道這裡,一直相對平靜的訴說著的方羽面色陡然變的大壞,雙眼裡也閃出悲憤莫名的光芒來,無形的殺意就像潮水一樣從他身上籠罩住了身邊的數丈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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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6:33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九節




    老薩滿的坐騎腿一軟,悲鳴著臥了下來,把同樣被殺意驚的眼前發黑的老薩滿撂了出去。方羽被突然的事故一驚,殺意瞬間消失。他趕緊飛身下馬,跑過去扶起哎喲哎喲叫喚著的老薩滿驚問到:「斯庫老爹你怎麼了?馬背上長大的你怎麼可能會從馬背上摔下來?」「你還說?還不都是你弄的?」老薩滿活動著腰腿,不滿的埋怨到。到這會,他覺得剛剛在殺意裡被弄的全身發僵的感覺都還沒完全消失。

    「我弄的?」剛把他臥倒的馬拉起的方羽驚訝的問道,他都沒注意到此時被他拉起的馬都已經開始顫慄著小便了。

    「當然是你弄的了,你看,連我的馬都被你嚇出尿來了。看到自己的馬這個樣子小便,老薩滿都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只是在心裡暗暗發毛。

    方羽一看,那馬就是在那裡戰慄著撒尿,看到自己的眼光望過去,那馬連尿也不管了,只是一個勁的硬拽著想拉住它的老薩滿往後退。

    「看樣子真是自己弄的。」有了這個覺悟後,剛想因為面前這滑稽的樣子而笑的方羽瞬間明白了原因,一下子紅雲上臉,那裡還能再笑出來。

    「對不起老爹,剛才是我動氣了,實在不好意思,叫你老受驚,對不起。」

    有錯就改,是自己錯了就勇於承認,這是方羽自小就受的教育。所以他在說話的同時就正正規規的給老薩滿作了大揖。

    「沒事,沒事,只是個意外而已,幹嗎那麼客氣啊,我又沒受傷。」看到方羽這麼正經的一來,老薩滿倒覺得自己有些沒勁了。

    「老爹不見難怪就好。讓馬也受驚了,真是。」嘴裡念叨著,方羽伸手過去在想避又不敢避的馬脖子上撫摩了幾下,馬逐漸安靜了,還用它的大頭在方羽身上擠了幾次。好像他也原諒方羽了。

    經過這麼一鬧,前面因方羽的訴說而帶來的有些沉重的氣氛便淡了許。等倆人都翻身上馬後,琢磨明白了方羽剛才忽然生氣起來的原因的老薩滿也火大了起來。

    他在馬上猛的一扭身:「你是說他們單位和醫院救出他後,發現他受驚過度人變癡呆後,乾脆合起伙來騙他們一家人?」

    方羽沉重的點點頭,此刻刻意控制著的他並沒有再失態,只是心情很沉重。

    「那也不對,如果騙他們的話總該有目的,可是他們礦上給額得吉吉的補助和養病的錢給了很多。而且我曾經聽他弟弟額得圖吉說過,當時只要他願意,煤礦還可以安排他頂替他哥哥上班。騙人騙出這樣的結果,好像他們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啊。」顯然不太明白現代企業安全事宜的老薩滿的怒氣很快就消了。

    「不是那樣的老爹,我估計他們就是用了點錢封住那些死者和傷者、家屬的口,把這次事故壓下來不上報。這樣做不是為了騙那個傷者或者是死者家屬,而是在靠欺騙來躲過國家的檢查和整頓,這樣瞞下去,以後會害死更多的人。所以我氣憤。」方羽說完,看老薩滿還是有些不明白,於是又說道:「比如,老爹你在你們天鵝灣的水裡發現了有毒或者有害東西,你的馬喝了那裡的水後死了。那你會怎麼做?是不是會告訴你的每個族人,那水裡有毒,不能隨便喝?」

    「那當然,不然豈不是讓更多的人受害了?」聽到這裡,老薩滿有些明白了。

    「現在額得吉吉遇到的這件事就和這個類似。本來,像煤礦這樣的單位發生跑水或者塌方等等這類事情不少見,一定程度上來說也是很難避免,所以政府對這類單位發生事故後的上報,處理和整頓都有一定的規定,目的是為了防止更多的事故再發生,可現在額得吉吉所在的這家卻偷偷的用錢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這樣就沒人查他,沒人來整頓他,他依然會在可能有同樣危險的情況下叫人下去。

    老爹,你想想這是在幹什麼?」

    「這是在謀殺!」完全聽明白了後,又差點被氣糊塗過去的老薩滿嘴裡蹦出個硬邦邦的話語。他已經被氣壞了。

    「所以我很生氣,更氣的是這次連醫院都和那些人勾連在一起做這種事情。

    真叫我寒心,我不相信他們連個剛從那種絕境裡救出來的人,和一個剛病發的人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都分不出來。他們是救死扶傷的醫者啊,怎麼可以失德到這種地步?」方羽想起家裡兢兢業業不辭辛勞的為人治病的老父,還有那些自幼就被灌在自己骨髓裡的教誨,一顆心頓時疼的都像是被揪了起來。

    「既然你都明白這些,那為什麼你要這麼急著走開?是不是方羽你也怕了?」

    火大之下,老薩滿矛頭直衝向方羽。

    「老爹,你以為一年多以後,他們單位還能叫這件事情留下可供人利用的把柄?更何況,額得吉吉醒過來後,敢不敢面對這件事都有問題。就算他敢面對,那麼他這些年來,從單位多拿到的那些叫他們家人滿意的錢呢?就算這些他都能做到,他的身體也不允許他馬上就和單位,法律展開糾纏,要等到他身體能撐住的時候,那都要半年以後。就算這些條件都具備了,我又憑什麼來出這個頭?就憑我剛才告訴你的這些還是憑我治好了他的病?老爹,我到現在連個醫生的資格都沒有啊,之所以敢在這裡給人看病開藥,還是因為有你相信我,要不是有你陪著,今天我能這麼容易的就治到他的病嗎?說句自私點的話,老爹,我也有我的家人和我自己的生活,長這麼大我也遇到過很多叫我心疼,叫我不能接受的事情,可眼下這世界就是這樣,如果這些事都要我管,我參與,我能參與的過來嗎?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他自己的人生,遇到困難,最先應該面對問題的是他自己,只有自己勇於面對了,別人或許才能幫的上忙,你說呢老爹?」心情激盪下,方羽一口氣也說出了最近以來慢慢沉澱出來的一些看法。說出以後,感覺心裡舒服了許多。

    「方羽你說的對,剛才是我過分了。我向你道歉。」通紅著老臉,斯庫也學前面的方羽一樣,跳下馬正式鞠躬道歉。在這人世間活了一輩子,他當然明白這人世原本是副什麼樣子。剛才在火頭上只靠著直覺說話,卻根本沒站在方羽的角度為方羽考慮考慮,說實在的,自見面認識至今,一直是方羽在幫著他和他的族人做事情,捫心自問,到現在為止他還沒給方羽做過任何一件事,要算有,也就是昨夜讓方羽在他的蒙古包裡睡了一晚上。一想到這裡,他老臉就覺得紅的都沒地方擱。

    「其實我知道,我剛說的也有很多地方並不對,但沒辦法,我目前只能做到這一步,只能選擇離開,所以還請老爹你諒解。」方羽也跳下馬,在正色還禮的時候說道。

    「那方羽你看這件事情有沒揭穿的可能?如果有,該怎麼做才合適?額得吉吉他能面對嗎?」老斯庫知道要是再在前面道歉的話題上糾纏下去,倆人之間的氣氛不免就會僵硬起來,因此很技巧的改變話題,問起這個現在引起了他關心的話題來。

    「儘管時間過了太久,但揭穿的可能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情只要做過而又沒被抓住的話,可能還會繼續做下去,時間長了,自然就會留下漏洞。不過具體怎麼做我也說不太好,其實老爹你可以和你兒子以及帖木爾大哥他們說說,我看他們都很明白城市裡玩遊戲的規則,應該會有辦法。

    至於額得吉吉,他算是這件事情的關鍵證人之一。我覺得他應該能夠面對現實,一個能在那種環境下還能活下來的人,意志的堅定程度應該值得我們期待。

    另外,我在帶他那一魂一魄出來的時候,還特意加強了安魂的能量,應該沒什麼問題。「

    方羽略一沉吟後,就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其實儘管現實和理智讓他只能選擇黯然離開,但感情上,他實在覺得很不舒服,要不是有很多家庭教育和自身素養方面的東西在起作用的話,他實在想……

    有了異於常人的力量,還必須要有異於常人的識見和控制,不然這力量就會變的很危險。

    若有所思的點了頭,老薩滿斯庫一聲吆喝後催馬揚鞭。方羽也同時發動,兩匹馬箭一般的往前跑去。

    等回到草甸子時天色已近黃昏,遠遠的天盡頭一道殘陽如血,映的大半個天空呈現出一種異樣瑰麗的色彩。癡癡的立馬於蒙古包背後的緩坡之頂,方羽被眼前壯美的草原落日吸引的如醉如癡。

    默默的陪伴在方羽的身後,老薩滿早已熟視無睹了的心也被方羽的沉醉所打動,又一次,在這夕陽之下,他的心被掠過草原的晚風所俘虜。

    「這麼美麗的的黃昏,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直到暮色開始籠罩四野,這才回過神來的方羽由衷的讚歎到。

    「到了夏天,這裡的黃昏才真正稱的上美麗,夕陽下,水草豐美的草原上牛羊成群,牧歌陣陣,放眼處晴空碧草,那種壯觀的美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老薩滿也流露出回憶的神情說道。

    「是嗎?可惜我這次是看不到了。」方羽聽的眼睛發亮,惋惜道。

    「方羽,你這次準備在這裡待多久呢?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把這裡當做你另一個家,我代表草甸子歡迎你。」突兀的,緩緩前行的老薩滿停住馬,誠懇的望著方羽說到。

    「老爹,我還有自己的事,沒辦法留在這裡太久,我打算再待個三五天,如果答應你的事情還沒有任何眉目的話,就離開。你的好意和你們的盛情,我會永遠記在心裡。」同樣誠懇的看著老薩滿,方羽答到。

    「真可惜,我還想著你多待些日子,好好和你討教下醫術呢。」難掩心中的失望,老薩滿強笑著說到。

    「老爹,這個不是問題,還有好幾天功夫,足夠我們彼此切磋交流的了。」

    儘管方羽心裡也明白,但此時也只能就事論事。正如他前面所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要走的路,這很難改變。

    深吸了一口氣,已經基本恢復常態的老薩滿重重的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這幾天我會認真向你討教的。」

    回到蒙古包,就看到小桌上堆滿了紮成小包的一大堆中藥,帖木爾的司機已經把藥送到了。

    此後的接連三天裡,除了偶爾和老薩滿一起到附近的牧民家做客外,方羽和老薩滿基本都是在相互切磋醫術中度過的。經過幾天的交流,蒙古人千百年來對跌打損傷和對正骨、骨折等方面積累下的豐富經驗讓一點就透的方羽歎為觀止,引起了他濃厚的學習興趣。而老薩滿也從方羽這裡對嚮往已久的針灸術也有了相當深刻的認識。

    而且通過彼此之間坦誠的交流,他們發現中醫和蒙醫這兩門在各自民族的歷史裡發展起來的醫學,儘管在有些細節方面各自的論述不太一樣,但陰陽辨證,五行生剋的原理認知方面有著驚人的相似,這讓他們的交流在一種程度上有了更深刻的意義。

    方羽愛不釋手的把玩觀賞著手中這套難得一見的針具,識貨如他,當然知道手裡這些閃著淡淡銀光的銀針的價值,先不說手裡這兩根長近尺半的雙龍針,就光躺在針盒裡那兩根細如髮絲的毫針,就可以知道這套針具的價值。要是再加上手裡這兩根柔韌和強度皆而有之的雙龍長針,這套長短共十六根的針具絕對有令當世任何一個針灸名醫側目的價值。

    戀戀不捨的把針放回針盒,摩挲了一下式樣古舊的楠木扁盒,方羽一伸手把盒子放到桌上,搖頭歎道:「老爹,好意我心臨了,但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你還是收起來吧。」

    老眼一瞪,正因為方羽眼中的驚訝和珍視而覺得心裡樂滋滋的老薩滿不高興了:「方羽,你這人怎麼這麼彆扭啊?明知道以我的能力,沒辦法使用這套針,拿出來獻寶就是要送給你的。只有你這麼好的醫術和能力,才能讓這套針完全發揮它的效用,收下!不然我真生氣了。你還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啊?」

    方羽一看,知道再要是推辭,那就是虛偽了,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既然老爹你麼說了,我再推辭就顯得做作了,那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這幾天來,倆人在相互切磋的同時,為了增強雙方交流的效果,老薩滿也不時找來一些有病的族人供自己倆現場切磋,在交流了醫術的同時,也治好了不少族人的疑難雜病。儘管這是雙方交流醫術的必要手段,但他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好客豪爽的他一直也想為方羽做些什麼,到現在看方羽收下了自己的禮物,心裡這才安穩了些。他呵呵一笑,高興的說道:「這才對麼,這套針自我師傅的師傅無意間從一個牧民家裡得到後,知道是好東西,可一直到我這一輩這一百多年裡,都只能躺在針盒裡不能發揮效果,你也知道我們的灸療法根本用不上這樣精細的針,與其讓它就這麼浪費了,還不如讓它在你的手裡多治幾個病人,發揮出真正的作用。」

    之所有有這個贈針事件的發生,還是因為今天早上,老薩滿和方羽探討起針灸的手法時,聽方羽說起很久以前,有些名醫手裡有外面很罕見的用金或銀製做的針,用這些針能把一些很少見的手法很方便的施展出來,不過這樣的針,對使用者的要求也非常高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手裡也有這麼一套,所以很得意的決定拿出來送給方羽。

    方羽再次摩挲著針盒,他面前已經浮現出父親拿到這可遇不可求的禮物時,臉上會出現那種的狂喜。

    微微一笑,他收起針盒,心裡暗想著自己該再做些什麼,來報答老薩滿的贈針之情。心念一轉,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老爹,這幾天咱們光顧著切磋醫術了,還沒到你說的你們草甸子的敖包那裡去看看,不如乘今天有空,咱們一起去看看?」

    「好啊,剛剛我也這麼想的,一天到晚窩在這裡也夠氣悶的,今天我們就出去看看。」若有所思的老薩滿答到。

    「老爹,這幾天晚上我一直在用心感應前面咱們說的那種不妥,可一直沒感應到,看你的樣子,也是這樣吧?」在馬開始起步的空裡,知道老薩滿在琢磨什麼的方羽特意問到。

    儘管這幾天來一直在草甸子裡看病、交流醫術,可方羽對自己答應過的事可沒一點馬虎,每晚在入定的前後都盡可能的放開自己的靈神,全力的感應著這幾天裡像是消失了的那種異常。因為一直什麼特異的感覺都沒有,因此他一直表現的像是忘掉了一樣,提都沒提過。儘管老薩滿也是一樣不提,但方羽知道他一直在心裡暗暗的著急。所以剛才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就知道他又想起了這事。

    「是啊,很奇怪,就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老薩滿也點頭說到。這時倆人的馬都開始在陽光下的草原上開始小跑了。

    「要是今天再感應不到的話,我看老爹不如這樣,咱們跑一趟石子巖,看看能不能在你們的神刻面前感應到什麼。」方羽一邊享受著陽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一邊把自己昨晚上的打算說了出來。

    「嗯,也好。老這麼被動的等著也不是辦法,要是今天到了敖包還沒有感應的話,咱們明天一早就去石子巖那裡,我要在那裡祭神,看看大神會說寫什麼。」

    老薩滿正色答到。

    「那就這麼說定了。要是明天祭神以後,還沒什麼結果的話,老爹,我就準備告辭了。」方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決定說了出來。

    點了點頭,老薩滿的眼中閃過一抹不捨,並沒有多說話。

    兩匹馬在近午的陽光下不停的小跑著,這幾天以來一直按時高掛在天際的太陽已經讓草原上的積雪消融的差不多了,只有在一些個別背陽的地方才能看到零星的積雪。近午的陽光裡,迎面的風也比前幾天少了幾份寒意,路上偶爾也能碰上打招呼的牧民。

    「老爹,怎麼冬天也在外面放羊?難道還有草可吃嗎?」方羽在一個放羊的牧民打過招呼後,好奇的問道。

    「我們的牧場一般分夏季牧場和冬季牧場,草甸子這裡大部分就是冬季牧場,冬季牧場一般在夏天都不放牧,」

    「哦,我明白了,到了冬天來吃這裡的乾草是麼?」方羽沒等老爹說完,就明白了。

    「沒錯,就是那樣。」老薩滿笑著說道。

    「那到了夏天草甸子是不是就沒人了?對了,老爹,這樣冬夏分開放牧不也就是那個叫」傲特爾「的遊牧了麼?你那天怎麼說」傲特爾「在草甸子上最丟人的舉動?」方羽忽然想起那天去給額德吉吉看病時,聽到的「傲特爾」來。

    「分開冬夏兩季的牧場放牧和」傲特爾「怎麼能一樣呢?分開季節放牧都是在自己的草原牧場上,而」傲特爾「是跑到別人的牧場裡去,這怎麼能一樣?兩個不是一會事情。」一說起這個,方羽發現老薩滿的神情有些激動了起來。

    「跑到別人的牧場上起放牧?難道草原這麼大,還不夠牧民分的嗎?」方羽一想到在這草原很多時候走半天都看不到一個蒙古包的情況,就覺得剛說的這個「傲特爾」有點奇怪。

    「不是,草原上的牧民每一個人都可以分到或者承包到幾千畝或上萬畝的草場,怎麼會不夠呢?可是現在很多人為了發財,根本不考慮以後,拚命的在有限的地方多養牲畜,根本不管草原能不能承受,其實這還沒什麼,最叫人氣憤的是他們在草原最好的草場上羊山羊。」說到這裡,老薩滿的老臉整個都黑了下來。

    顯得氣憤不已。

    「山羊?草原上不能養山羊嗎?我們那裡的山裡就有不少人家在養山羊啊,不過我知道山羊的肉和皮毛都不值錢,所以養的很少。環境好點的地方大多羊的是綿羊。」乘老薩滿大喘氣的功夫,方羽說到。

    「山羊也不是不能養,要看你養在那裡。山裡養它沒什麼,可在草原上養它,卻是在要草原的命!你知道嗎?一隻山羊對草原的破壞比八十隻綿羊造成的還要厲害,你說這草原上能養它嗎?」老灑滿痛心的說到。

    「一隻等於八十這麼厲害?那牧民們怎麼還會養它?這帳應該誰都會算啊,難道它有特別的價值?」方羽驚訝的問道,他可不覺得山羊身上那個地方能有這麼值錢。

    「就是它身上的羊絨,你們城裡人不是很喜歡羊絨衣服的嗎?」說這話的時候,老薩滿陰沉的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方羽。眼神裡有淡淡的嘲諷。

    「那養它的草原會怎麼樣?」方羽就當沒看到,知道老薩滿只是一時的氣憤,把自己當代用品了。

    他當然知道羊絨的製品在都市的流行和價格,也明白了為什麼會在水草豐美的草原上養山羊。也只有像大草原這樣的優良牧場提供的原料,才能支撐起眼下在國內赫赫有名的大羊絨公司。帖木爾不就是它在這裡的收購代表嗎?到這時,方羽已經隱約的明白了老薩滿對帖木爾會有那種奇怪表情的原因。但他現在想知道的是山羊到底能對草原做出什麼樣的破壞。

    「第二年內草原返青率降低,兩三年後草場荒廢,再不會有一棵能夠給牲畜吃的草從那裡長出來。」

    「為什麼會這樣?」不能置信的,方羽拉住馬韁,瞪大了眼睛問到。

    「因為山羊餓的時候會連草根都刨出來吃掉,沒有了草根的草原還拿什麼長草?」老薩滿的聲音裡有著壓抑不住的無奈和悲哀。

    呆呆的木立在停住的馬上,方羽傻傻的看著一臉陰沉的老薩滿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眼前飛速的閃過剛來草甸子時,一路上那些廢棄的牧場和沙化了草原。

    良久之後,他才澀聲問道:「就因為這樣,那些養過山羊的牧民才會在以後的日子裡趕」傲特爾「?」

    「大多是這樣,也有些不是,是本身所在的草原沒有好草場。反正這些年來,這草原已經被類似的事情糟蹋的不成樣子,風沙越來越大,沙化越來越厲害,趕」

    傲特爾「的人也在逐年增加,就連我們草甸子這大神眷顧的地方,日子都不好過了。人心啊……」沉重的歎息著,老薩滿說不下去了。

    「帖木爾是不是也因為養山羊的問題而和老爹你有了矛盾?」心境大壞之下,方羽連大哥的稱呼也省了。

    「這你也知道了?」老薩滿有些驚訝的問到。

    「看出來了一些,也想到了一些。」方羽答到。

    「他是草甸子上第一個要養山羊的,在他的帶動下,不少人也開始養了。這讓我和族裡的一些長者都很生氣,後來他的羊群出了點事,於是我們就給這些養山羊的人一個選擇,要麼離開草甸子,要麼就不再養山羊。很多人選擇了留下來。

    而他和一些人卻選擇了離開,後來跟他一起走的人又都慢慢的回來了,而他儘管把家搬回來了,自己卻去了城市,所以……」老薩滿輕描淡寫的說到。

    「哦,明白了。不過我看那天的樣子,老爹好像已經原諒他了。」方羽的心神從最初的震盪恢復了過來,知道老薩滿剛才的話背後那一段往事決非像現在說這般輕鬆。不過此刻也沒打算深問。只是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按老斯庫這會說話的口氣和看法,應該不會那麼輕易的原諒帖木爾的,所以他才問。

    「那是因為前面你沒來的時候,他給我說的話。」於是老薩滿便把那天帖木爾要辦學校的事告訴了方羽。

    那事在他而言,就是帖木爾對往事的懺悔,所以儘管心頭的氣還沒消乾淨,他還是原諒了他。「難怪老爹你原諒他了。」方羽聽完明白了。

    「咱們快趕一步,這會走的太慢了,還沒到一半呢。」老薩滿看來也不願意再多說往事了,催馬說道。

    「這帖木爾做事還真有些出人預料,反正也答應過剋日郎,等會看完敖包再去他家看看好了。」在拍馬跟上的空裡方羽暗暗想到。

    彷彿一切事情的發生都是老天故意安排好的一般,就在老薩滿陪方羽剛剛瞻仰過在草甸子這片草原上最大的敖包,同時也在為剛才的祈禱中,方羽也能像自己一樣,給敖包代表著的大神做出最古老的薩滿祈禱而暗暗高興的時候,他轉過身來的眼睛便遠遠看到另一邊山下那個蒙古包。

    方羽剛剛把用姆指、食指和中指合掌撐住的額頭抬起時,就聽到身邊的老薩滿嘴裡發出了一聲低呼:「哦?」

    「老爹怎麼?難道你感覺到了什麼?」方羽驚訝的問道。他以為老薩滿在剛才的祈禱中感覺到了什麼,因為他自己剛才學著老薩滿的動作感應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不是,我在奇怪怎麼這山下會有蒙古包和羊群,難道他們不知道這裡不讓放牧嗎?」嘴裡忿忿的說著,老薩滿已經氣呼呼的開步往山下走去。

    方羽緊跟在他後面,心裡也暗暗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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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6:58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十節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老薩滿說過,這座莫龍山上因為有這方圓幾百里內二十三個部族共同祭祀的敖包,所以這山周圍基本成了人所共知的放牧禁區。就連他和老斯庫也是把馬放在山下走上山的,要不是老斯庫一路上給他說了敖包附近的一些禁忌,他可能會直接跑馬上山。

    儘管這山並不高,不過山上的這敖包卻大的出奇,幾乎佔據了整個山頭,按道理這樣明顯的敖包附近不應該有牧人來放牧的,就算他來自遠方。因為蒙古人對敖包附近的禁忌大體都是相同的。

    面前這個蒙古包看上去很小很破舊,完全不像方羽最近見到的那些蒙古包一般齊整,包外有一群看上去同樣瘦小衰弱的羊群在瘋了一般的啃吃著伏在地上的乾草,好像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吃過草了。沒等他倆走近,三隻髒兮兮的牧羊犬便狂叫著撲了過來。倆人站住,等著蒙古包裡主人出來。

    等了一會,方羽覺得那幾隻牧羊犬都該叫累了,還是不見有人出來。還沒等他開口,老薩滿已經忍不住了,大聲的嚷嚷了起來:「裡面有人嗎?還不趕快出來叫住狗?有客人來了。」接連喊了三聲,才看到一個女人從蒙古包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咦?看你的打扮應該是遠在幾百里之外的塔塔族人,怎麼放牧放到這裡來了?不知道這裡是聖山莫龍嗎?」看到出來趕走牧羊犬姑娘身上的打扮,老薩滿便開口問到。

    這時方羽也注意到面前這看上去還很年輕的女人身上穿的果然和草甸子周圍女人們穿的大不一樣。

    「尊敬的老人家,我是塔塔族的哈蘭,請問你們知道草甸子怎麼走嗎?」這個叫哈蘭的年輕姑娘匆匆給老薩滿行了個拜見長者的半跪禮後,急急的開口問道。

    「你問草甸子,咦?蒙古包裡有人受傷了?」老薩滿正要問的時候,忽然隱約聽到蒙古包裡有人在疼苦的呻吟,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姑娘袖子和手上還有血跡,所以趕忙問到。

    方羽也聽到蒙古包裡有人在呻吟,而且還聽到是在喊疼。

    「我媽媽剛才在前面從馬上摔下來了,頭上流了很多血,腿好像也斷了。」

    帶著哭音,哈蘭點頭說道。

    聽到這裡,老薩滿早忘記自己前面下來的目的了。「那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是草甸子的斯庫,快帶我去看看。」他邊說邊走邊挽袖子。

    一聽面前這個老人正是自己要去找的大薩滿,哈蘭喜歡的都快傻了,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還沒等她再說話,方羽笑了:「還不趕快跟上?」哈蘭臉一紅,飛快的跑了過去,邊跑邊擦眼淚。

    「有燒酒沒有?」飛快的檢查了一下傷者高高腫起的小腿,老薩滿問站在一邊乾著急的哈蘭。

    「燒酒?有!」轉眼之間哈蘭拿了兩瓶出來。

    「去找個盆子倒上,再把它點著。」老薩滿吩咐道。這時他的雙手已經在傷者的疼叫聲裡摸清了骨折的部位,那女孩說的沒錯,她母親果然是腿摔斷了。

    一看老薩滿這架勢,方羽便明白他是要用他最精通的紅傷手處理斷腿了,不由的興趣大起,剛幫傷者止住頭上磕傷出血的氣針再次在他手裡出現,隨著手飛快的幾下點動,傷者腿上的疼痛感便很快被一種麻木感所代替,口裡的呼疼聲也緩了下來。

    淡蘭色的火焰在銅盆裡起落,一股烈酒的味道迅速瀰漫在蒙古包裡,在眾人的目光中,老薩滿佈滿青筋的大手飛快的在火焰裡穿行,這一刻才抓過一把火,下一刻便或輕或重,或揉或搓的出現在傷處。一雙大手除了不時的抓火以外,迅速而又紋絲不亂的在骨折處飛舞,短短的一會功夫裡讓方羽瞧出來他竟然變換了十三種手法,最後就見他雙手一引火焰,兩手緊握住傷者的腿一使勁,病人口裡悶哼一聲後,全身便鬆弛了下來。

    「方羽,能不能讓她先睡了?我現在手頭沒藥。」老薩滿抹了把頭上的汗後說到。

    「她已經睡了,會一直睡到明天早上。」方羽笑了笑說到。

    「斯庫爺爺,我媽媽好了嗎?」哈蘭一看到剛還在疼叫著的母親這時已經沉沉睡去,便驚喜的問到。

    「傻丫頭,斷腿那有這麼快的?要能正常走路起碼也要在十五天以後。」老薩滿順勢在氈毯上盤腿坐下後說到。剛才那陣子忙和他可累的不輕。這時方羽已經看出來這個叫哈蘭的女孩歲數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樣子。

    「那怎麼辦呢?我一個人還要照顧這麼多羊。」她一聽急了,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

    「你們怎麼跑這麼遠來趕」傲特爾「你們家裡的男人呢?」對傷勢恢復的時間,老薩滿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好奇怪的問到。其實十五天就能讓斷腿的人站起來走路,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們那邊大家的冬天都不好過,夏天的時候鬧蝗災草場全完了,不走遠點找不到羊吃的草。爸爸在我小的時候就病死了,哥哥也在去年煤礦的塌方中殘廢了,現在留在家裡看家。」說著說著哈蘭的眼淚出來了,低著頭飲泣起來。

    老薩滿這會那裡還能說出不能在聖山周圍放牧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明白,眼前的這個暫時的蒙古包可能也是因為母親摔傷了才臨時搭的,並不是故意要在這裡放牧。這會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愣在那裡的方羽,他知道方羽能幫上忙的。

    暗暗歎了口氣,方羽無言後退了兩步,把手搭在了傷者的腿上,少傾,收回手過來也在氈毯上盤腿坐下,柔聲對猶在飲泣的哈蘭說到:「哈蘭別哭了,你媽媽明天醒來就可以下地,後天就可以騎馬了。別哭了。」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驚喜的哈蘭抬起掛著淚珠的臉問到。目光在方羽和老薩滿的兩人的臉上不停的尋求著肯定。

    「真的。」方羽點了點頭。

    「真的,用大神的名義保證。」老薩滿鬆了口氣,也認真的點頭說到。通過這幾天他和方羽的接觸,他就知道方羽並不喜歡隨便就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干擾事物正常規律的事情,今天能什麼都不說的出手幫忙,顯然也是動了惻隱之心。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哈蘭一下子開心起來,於是手忙腳亂的不顧兩人的阻攔便支起小桌,端上了一些奶食品,隨後又一陣風似的衝出蒙古包,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老爹,我看這家人挺可憐的,草甸子那麼大,不如就收留她們吧?」方羽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說到。

    「我也正在想這個事情,不過草原上情況差的人也有不少,如果不想個妥善的辦法就貿然收留他們,族裡的人會說閒話的,而且這個先例一開,以後別人再有類似的事情就很難推脫了。草甸子雖然大,但能養活的牲口也很有限,一些邊緣地帶的牧民個別的也已經有走」傲特爾「的了。」

    方羽點點頭,也沒多說話,他知道老薩滿不會騙自己,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有他的難處。

    9)

    就在這時,他倆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哈蘭的一聲驚叫。一驚之下,方羽先蹭的站起來竄了出去。

    「哈蘭,怎麼了?」這時他已經注意到地上有一隻不大的羊剛被開膛,躺在已經剝開的羊皮上,手裡拿著沾血長刀的哈蘭這時正扭頭在一邊嘔吐。

    「方羽怎麼了?」緊跟出來的老薩滿問到。

    「不知道,可能是哈蘭殺羊被血給弄噁心了。」放緩了腳步的方羽猜到。

    「走過去看看,我們草原的女孩不會這麼沒用的。」一看就明白的哈蘭是想宰羊招呼客人的老薩滿有些詫異的說到。在草原上,殺羊這種事半大的孩子都可以隨便做到,這個叫哈蘭的姑娘不應該見血就這樣的。

    等走到跟前一看,方羽就覺得胃裡一翻,差一點就吐了出來。趕忙一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好點,又費了好大勁這才把頭再轉了回來。

    「大神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身後的老薩滿此時已經雙膝對著聖山的方向跪倒,淒厲的大聲喊到,老臉上此刻已經老淚縱橫,再也沒有一絲身為薩滿的尊嚴。

    轉眼間已想明白原因的方羽此刻也覺得心頭一口氣憋悶的他喘不過氣來,大大的連喘了三口粗氣後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不過臉色這時已經變的再沒有一絲血色。

    停住了嘔吐的哈蘭這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老薩滿淒厲的呼叫聲裡開始發呆,她到現在還沒完全想明白羊腸胃裡怎麼會有兩隻半大的老鼠?這一冬天來,她在被殺掉的羊腸胃發現過樹根,發現個羊毛,也發現過碎布團,卻還從沒發現過老鼠。難道現在羊也換胃口,開始挑肉吃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了出來,她也懶得去擦,腦海裡只是一片看不到將來的茫然。

    入冬時的三百多隻羊到現在已經死的剩下這一百隻了,要等到草原再綠起來還有那麼長時間,這麼長的日子怎麼熬得下去?其實她也明白,就是綠起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家裡那些快被沙子淹沒了的草場還能再長出草來麼?原本想靠著哥哥最後的安家費買來的這些羊能讓情況好一些的,可現在……

    默然的呆立了良久,方羽這才對跪爬在地上發呆的老薩滿說道:「老爹,起來吧,估計這會大神在睡覺,聽不見咱們哭喊的……」

    彷彿是為了回應方羽黯然的不敬,驀地,久候不至的那個龐大存在再次君臨方羽他們的感知。狂暴的衝擊瞬間便把他們捲進了比那天中午更加不測的深淵。

    那是一種已經深沉到絕望的悲哀!

    那更是一種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憤怒!

    被狂暴的衝擊瞬間摧毀了意志的老薩滿斯庫此刻已經完全的喪失了對自己神智的控制,眼下落在驚訝的看著他們的哈蘭眼裡,他現在就像忽然昏迷了一樣全身痙攣著在地上縮成一團,渾身的骨骼在咯吱咯吱的發響,看不到臉的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看起來相當可怕。

    但更恐怖的是面前這個全身發出奪目的七彩光華的年輕人。全身的衣衫像充滿了風一樣的鼓著,一股股時冷時熱的風一直纏繞著他的身體,慢慢的發出就像風一樣呼嘯著的聲音。自己和病了一樣縮在那裡的老薩滿,還有地上的剛死掉的羊,就像被什麼東西推著一樣不停的往後退。

    她現在非常的害怕,想喊,發不出聲音,想站起來,卻發現連眼睛眨一下都做不到,剛剛還在不遠處拚命吃草的羊這時一個個臥到在那裡,就像在風暴中躲沙子一樣,一個個把頭埋在肚子下面。就連自己那三條最兇猛的狗,這會都夾著尾巴擠臥在一起。

    神智是這樣的清晰,可這周圍又是那樣的叫人恐懼,面前發出七彩光華的年輕人已經裹在風和光的影裡看不到了,可自己和老薩滿還有死羊的身體卻還是一直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推著往後退。

    早已經掉在地上的長刀在碰到越來越亮越來越大的光團時,就像一陣輕煙一樣消失了,只有木頭的把子還留在那裡,告訴她看到的並是幻像。

    她呆了一樣的看著面前的一切,混亂的大腦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可恨的是此刻就連想暈過去,都不能讓她自己做主。

    有過一次接觸經驗的方羽在再次接觸這個狂暴存在的瞬間,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它,既然和你硬抗那麼吃力,那麼我就隨著你,看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這是方羽自上次經歷過這狂暴存在的衝擊後,結合《道德經》的上善若水和《化書》中的大同篇想出來的應付方式。老子不是說「上善若水,善處下而不爭,又說夫為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而最近一直在琢磨的《化書》上也說「虛含虛,神含神,氣含氣,明含明,物含物。達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於火者化為火,同於水者化為水,同於日月者化為日,同於金石者化為金石。唯大人無所不同,無所不化,足可以興虛皇並駕。「嗎?

    那麼我就來順著你同化,看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從頭到尾,方羽就沒相信過它會是什麼大神,這世間冤魂厲魄是多得去了,但到目前為止,方羽還從沒感知過書上、傳說中存在的任何一位仙佛,沒見過當然就可以選擇不信!

    有若天風海雨般席捲而來的悲哀和鋪天蓋地的狂暴怒意攜帶著方羽有若潺潺清流的神識在無盡的虛空飛馳。神念合一後無所不同,無所不化的方羽就任由它引發出來的悲哀和憤怒流過自己空靈到不染一物的心田。奇異的明悟就在這隨波逐流的空裡閃現:「無慾觀其妙,有欲觀其徼。這便是了。」就在明悟於心的瞬間,一直侵襲著方羽的兩種感受忽然在他腦海裡變幻成兩個完全不同的畫面,一幅不停的幻化出從摩崖神刻開始,他看到過的那些奇異景象和隨後看到的種種草原被破壞後的畫面。而一幅則不停的變化出一幅幅方羽從沒看到過的可怕畫面,遮天蔽日的風暴,席捲整個空間的塵沙,無邊無際鋪滿整個大地的老鼠,不停坍塌著的坑道和礦山,被洪水淹沒了的城市,被大雪覆蓋著草原,綠雲一樣遮住天空的蝗蟲,最後定格在死寂什麼都沒有的沙漠。

    方羽的全部注意力被這些可怕的畫面所吸引,要不是本能還下意識的殘存著剛才明悟得來的空靈,他的元神就可能在這驚心的一刻,被瞬間從畫面又轉為帶著無窮吸力的那種大磁石一般的存在所吞噬也不說定。

    一發覺那龐大的存在又變成上次那樣恐怖吸引著自己的靈神的磁石,方羽瞬間從震撼中恢復過來的神識就自發的關閉六識,神歸玄竅緊守著自己的道心。在無裡無外的至境中切斷與它的所有感應。

    緩緩的睜開宛若黑寶石般流光溢彩的眼睛,輕噓了一口長氣的空裡,方羽的眼睛恢復如水的清亮。恢復常態的他展顏對正傻看著自己的哈蘭一笑:「嚇到你了吧?別害怕,現在已經沒事了。」

    格木爾縱馬往草甸子已經跑了近一個小時了。

    到現在他都沒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手裡正拎著的茶壺會在聽到那一聲巨響的同時無端的從中間裂開,更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當時會本能的往摩崖神刻前瘋了一般的跑去。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從沒像現在這樣的亂過,無數可怕的念頭自看到那似乎永遠都存在著的摩崖神刻從中間裂為兩半後,就沒停止過對自己的威脅。

    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壓迫下,他只能用快到不能再快的縱馬狂奔來分散自己的注意,不然他以為自己會發瘋的。去草甸子的路從沒像這一刻這般的漫長。儘管已經很多年沒走了,但眼前的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熟悉和陌生。可他沒有功夫去理會到底是熟悉還是陌生,此刻,驅使著他像從不愛惜自己坐騎的城裡人一樣拚命鞭打著馬匹的,是第一時間把摩崖神刻從中間自上而下裂為兩半的消息告訴斯庫老爹。他相信斯庫老爹會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會告訴他這到底是大神的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他都認為斯庫老爹是這個草原上最厲害的人,是大神最眷顧的薩滿,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當然也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對這一點他從來沒懷疑過。

    就在這時,正在拚命狂奔的馬一聲悲嘶,在悲嘶中他忽然騰雲駕霧一般的飛起,接著他在渾身一震中失去意識。

    拚命忍住心頭的煩躁,一離開市區進入草原,貼木爾就把油門轟到了100公里以上,吉普車箭一般的在草原飛奔了起來。劇烈的顛簸中,他發現車有了輕飄的感覺。可他管不了這麼多,一定要把自己看到情況和碰巧遇上的闊特爾後,他委託給自得的請求盡快的告訴斯庫老爹。

    他知道,在這片草原上,只有斯庫老爹的威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召集到最多的人去市裡幫忙。在方圓幾百里這片廣闊草原上的牧民心中,他是一個近乎神的存在,就連大召寺裡的丹頓活佛,在知道老爹的名聲後,只能長歎著放棄了進一步到草原深處弘揚佛法的打算。

    儘管對有些事的看法上自己和老爹的看法的不和,經過這些年來的打拼,本以為自己也已經成長為這片草原上可以獨當一面的風雲人物。可在看到那若小山般凝結在大河河面上的冰壩和河堤上慌亂的人群時,他才知道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和格木爾一起,被老爹在風雪中帶到他蒙古包養大的孩子,那個一遇到大事就想找老爹的六神無主的孩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是。

    因為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居然唯一想到就是去找老爹,去告訴老爹這個叫他感覺到連骨髓都要凝結住的可怕消息。

    大河上的冰凌已經在數十公里的河面上築起二十三座小山一樣的冰壩,冰壩下面的大河已經開始發出從沒有過咆哮。就連和大河抗爭了近二十年的闊特爾,市裡赫赫有名的抗凌英雄,內蒙這段河面抗凌指揮部的總指揮,斯庫老爹的兒子闊特爾的臉上,都再也找不到一絲代表著希望的血色。他可怕的臉色,嘶啞的聲音,都在給帖木爾暗示著一個可怕的消息,大河很有可能就要決堤!

    與大河的決堤相比,早上剛回到市區時,聽到市裡最大的三個礦山發生大面積坍塌的事情,顯得再也不是什麼叫人震驚的問題。作為可以接觸到一些高層消息的人士,他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一個靠著廉價勞動力和金錢、權力支撐著維持著遮掩著的地方,一個各個方面千瘡百孔問題重重的聯營單位,出現這樣的問題是必然的事情,這樣的結果出現或許會讓城市裡終年飄蕩的煙塵少一點也說不定。

    心亂如麻下,他的腦海裡甚至有這般幸災樂禍的念頭的一閃而過,隨即遠遠的他看到前面的地上,那正在掙扎著爬起的一人一馬。

    在放緩車速的空裡,他已經看清楚被變天後刮起的大風吹的搖搖欲墜的那個人,正是已經好多年沒有再見過的那個人,一個他永遠不能忘懷,到現在已經分不清是該恨還是該愛著的人,格木爾!他少年時生死與共的兄弟,青年時不能並存的感情和事業的對手,現在不知道該是仇還是友的熟人,格木爾!

    在竭盡全力的安撫住忽然瘋了一般狂吠著亂跑起來的愛犬花頭後,烏蘭赫婭和兒子還是很快的發現了其餘三隻牧羊犬和牲口的異樣。就像前幾天的風暴來臨時一樣,剛還在陽光下安閒吃草的羊群忽然的都擠臥到一起,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拚命的把頭往肚子下面擠。而那三隻原本圍著羊群嬉戲的牧羊犬此刻也全都嘴裡悲鳴著趴到地上,顫抖著的悲鳴聲裡,剋日郎竟然發現它們的身下已經連尿都流出來了。

    只有花頭,全身剛毛異樣聳立著的花頭,喉嚨裡發出只有遇見狼群時才會發出的咆哮,豎直起原本耷拉著的耳朵,以一種剋日郎從沒見過的威猛神態,一瞬不瞬的盯著平日裡自己父親會出現的方向。但此刻那裡什麼都沒有。

    烏蘭赫婭緊緊攬住同樣因為狗和牲口的異樣神態而嚇的有點顫抖的兒子,在竭力克制住自己同樣也在顫抖著的身體的同時,她情不自禁的開始為因為手機不通而專門趕回市裡去打電話的丈夫擔起心來,不知道為了什麼。從看到牲口們和花頭的異樣開始,她的心不由的就被一種陰沉沉的東西所壓住,怎麼也擺脫不開。

    而此刻的天際,剛剛還晴空萬里的藍天,正被不知道從那裡冒出的烏雲迅速的吞噬,原本金燦燦的太陽此刻轉眼便沒了蹤影。很快暗下來的草原上,開始有帶著濕意的風吹起,與那天的風暴不同,這帶著冰涼寒意的風在烏蘭赫婭的經驗裡,是又一場暴風雪的開始。

    風越來越大了,呼嘯著在草原上嗚咽的風,彷彿也在為即將到來的一切提前發出末日般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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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字篇 洪荒 第十一節




    老爹居然沒事?

    手搭上老薩滿頭頂的瞬間,方羽先是心裡一喜,隨即便是一愣。

    在他對修行的認知裡,大凡修煉的人,一旦在這種情況下道心失守,那身心方面絕對會出問題。好點的情況是氣機出岔,嚴重的就會陷入癲狂或者癡呆,也就是一般書上常說的入魔。至於經常在一些小說中和入魔一起提到的走火,方羽倒沒怎麼擔心。老薩滿的修為還遠遠達不到走火的層次。

    「難道是我的感應錯了?還是那個存在真是他們的大神?還會挑人對待?這倒真奇怪了!」疑惑的搖了搖頭,方羽手上氣勁一催,問道:「老爹,老爹!你沒事吧?」

    緩緩睜開混亂迷離的眼睛,臉色蒼白到極點的老薩滿在神智恢復的剎那,眼神中的迷離就被一種極端的恐懼所代替。豆大的汗珠轉眼便爬滿了他皺紋纍纍的額頭,蒼白的臉上也同時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灰白。

    好像還不能從剛才的衝擊中恢復過來,他就那麼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裡,明顯收縮了的瞳孔裡,有一種駭人的光芒在凝結。

    輕歎了口氣,心有所感的方羽從他頭頂收回手,站起身來。

    「這位大哥,斯庫老爹他沒事吧?」到了這時,一直在傍邊跪坐著,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的哈蘭才敢說話。

    方羽點點頭:「斯庫老爹沒事。哈蘭姑娘,你還是趕緊過去看看你的羊和狗吧,我看這天就要變了。」

    「老爹真沒事?」儘管心裡對面前的這人還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好奇,但面色慘白的哈蘭還是忍不住又多問了一句。

    因為老薩滿此刻的臉色太駭人了。也不過轉眼的功夫,他滿是汗水的臉已經扭曲著呈現出了一種很難看的土灰色,身子也在微微的顫著。此刻的他,完全沒有傳說中的那樣神奇和偉大。給她的感覺,倒像極了一個在絕望和恐懼中掙扎的老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老爹真沒事!哈蘭,你快去看牲口吧,天真的要變了。」方羽抬頭看了看天空,輕輕的歎了口氣,答道。

    哈蘭半信半疑的應著,在轉身的瞬間,也把目光抬向了空際,沒來由的,心裡便打了個寒戰。

    此刻的天變的太厲害了。剛才還陽光普照晴空萬里的空際,此時已經被從四面八方冒出來的烏雲所吞噬著,看不到一絲藍色了。異樣沉重的黑雲從天的盡頭滾滾而來,就好像它們身後被什麼東西驅趕著一般,一層又一層不停歇的把天際染成陰翳的黑色。太陽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陰雲壓頂是此刻草原上最好的寫照。

    冰冷的風呼嘯著,在不遠處旋起,空氣中隱隱的帶著股非同一般得寒意。

    看到哈蘭半信半疑的快步去了,方羽心裡不舒服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了。

    剛回神的瞬間,他見到老薩滿昏迷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周圍那些羊和狗的異樣。就和當日在烏蘭家牲口棚裡曾經看過的一幕相似,那些剛還拚命吃草的羊都捲曲著臥倒在那裡,剛還看似兇猛的狗也用那種難看的藏頭姿勢臥在那裡,渾沒了前面的機靈。

    開始還以為它們也是因為感覺到了剛才的那個存在,所以本能的表現出了這種恐懼的樣子。可都到了現在,它們卻依然保持著那種詭異的模樣,更奇怪得是從開始到現在,連叫都沒聽它們叫一聲。

    忽然間,方羽心裡知道這次真不對了。

    果然,在心念一閃的同時,又一次,他凝結的靈神感知到了那個存在。

    和前面不同,那存在此時給他的感覺裡沒了前面的那種狂暴和恐怖,當然也感覺不到任何悲哀或者憤怒得衝擊。有的只是像此刻的天際一般,鐵一樣的沉重和令人窒息的壓抑。那是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無聲無色的平靜中卻隱藏著叫人以難以忍受的、窒息般的壓抑。

    深吸了口氣,壓下氣機在瞬間感應後的不適和反彈。又一次,方羽再也明顯不過的體會到了靈神想要立時遠揚的強烈波動和屢次被挑釁後的強勁反彈。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長出了一口悶氣後,默默自問的方羽下了決心:「一定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老爹!老爹,天已經變了,你醒醒神。」下定決心後,身心頓時輕鬆了許多的方羽看到老薩滿還是半臥在地上發呆,於是上前去扶。

    在伸手的瞬間,自得到天心燈以後,一種久違了的豪氣在方羽胸中緩緩激盪了起來。靈神也在這一瞬,晉入一種前所未有的凝結,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方羽,你剛也感覺到了是嗎?」踉蹌著站起來後,還沒等身子完全站穩,老薩滿發顫的聲音就在方羽的耳邊響起。

    「嗯,比前幾天的那次還要狂暴。」方羽輕輕的點頭說道。

    「這到底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嘴裡無意識的呢喃著,站穩了身軀的老薩滿在一陣由恐懼和不解轉成的茫然和憔悴中再度的怔忡起來。

    那種強烈的茫然和恐懼讓方羽看的都不知該不該把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告訴他。輕輕歎了口氣後,方羽說道:「老爹,天也已經變了。」

    聞聲渾身一震,沉浸在自己強烈不安和恐懼中的老薩滿抬頭望向天際,隨即臉色變的要多壞就要多壞。

    正午的天空,此刻在陰雲籠罩下就像夜幕就要降臨般的昏暗,原本在原野上遊蕩的小風此刻也如變了性般的淒厲了起來,如刀的冰涼中還隱隱含著一些讓他心驚肉跳的信息。

    莫非……

    猛的搖了搖頭,拋開滿腦子蜂擁而來的可怕念頭,老薩滿的那雙老眼中暴起方羽還從沒看到過的精光:「馬上回去,我要開壇請神。」

    「把馬先丟在這裡,你還是上車來和我一起走吧,格木爾。」強壓住心頭的焦躁,帖木爾再次把頭伸出車窗外勸到。

    從前面猶豫著把車停下,到現在,這已經是他第十五次開口勸了。可這滿腦子牛糞的傢伙還是那幅不理不睬的樣子。這讓他原本就焦躁的心裡更添了無數邪火。咬著牙,忍著火,慢慢的隨著瘸腿的他和馬又走了一陣,心裡焦躁的他實在忍不住了:「上車和我一起走,格木爾,難道你永遠這麼不知輕重嗎?」。

    格木爾還是前面那種死氣沉沉的樣子,彷彿沒聽到一般,依然只顧拉著他的瘸腿馬,一瘸一拐的頂著風逕自走著。

    再也壓不下去的邪火騰的衝上腦頂,重重的踩住剎車,還沒等車停穩,紅雲滿臉的帖木爾便已經打開車門跳到了地上。獸性的怒吼從喉嚨裡咆哮而出的同時,他一個箭步衝上去從後面扭住格木爾的雙肩就給來了個大背。

    「蓬!」根本沒有防備的格木爾就像一個麻包一樣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還沒等他從瞬間的眩暈中回過神,兩記重拳就再度光臨他的面頰。與拳頭相伴而來的,是撲過來騎在身上的帖木爾變了調的吼聲:「你這個死蠻牛,永遠都是一腦袋的牛糞,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在那裡耍脾氣。」

    挨了兩拳後明白過來的格木爾口中也發出一聲暗啞的狂嘶,腰腿一發勁便把帖木爾掀到了一邊,隨即又是一聲狂叫,翻起身的他圓睜著瞬間充血的雙眼餓虎一般的撲了上去,拳如雨落。

    不知道自己揮出了多少拳,摔了帖木爾多少個跟頭,更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被帖木爾摔了多少個跟頭。也不過幾分鐘後,氣喘如牛鼻青臉腫的他和同樣狼狽不堪的帖木爾都全身酸軟的癱倒在地上,只顧拚命的喘著大氣。但心裡,在最初的怒火消失之後,卻有一種分外輕鬆的感覺在升騰,慢慢的消融著鬱結了近十年的心結。

    呻吟著努力的爬坐起來,呲牙咧嘴的雪雪疼叫著,帖木爾首先說話了:「他媽的,你的拳頭還是和以前一樣硬,看,打的現在像個豬頭,這下你滿意了?回去一定被烏蘭罵死。」

    心裡一疼,心頭僅餘的一點不快也都在這一疼裡散去。意興闌珊的疲倦裡,格木爾也忍著疼慢慢爬起身:「事情剛不都給你說了嗎?你自己先開車趕回去告訴老爹就是了,幹嗎非要拉我一起走?還是你先走吧,我沒事的。」頓了頓又放低聲音,略帶茫然的說道:「回頭見了烏蘭帶我問好,還有你們的兒子」說到這裡他心裡又是一酸,越發覺得身子沉重了起來。

    「這些年我也常在後悔當年的做法,想去找你。可你一直避著不見我們。為了這個,烏蘭常在背地裡偷偷哭,她還以為我不知道。唉,咱們的事情回頭再慢慢說,你看這天氣,我總覺得不對勁,還是上車和我一起走吧。」帖木爾把他臉上的茫然和寂寥看在眼裡,心裡也是百味紛呈,說不上是什麼感覺,盡量放緩聲音勸道。

    「呀!那是什麼?怎麼會有這麼多老鼠?」不能控制的,剛把眼光從陰沉沉的天空收回的貼木爾驚叫了起來。

    聞聲扭頭四面看了一下,饒是格木爾此刻心境紊亂,也被眼下看到的東西驚了起來。陰沉沉的天宇下,陰風呼嘯著的原野上,比平時多了好幾倍的老鼠瘋了一樣成群結隊的跑著。凝神再一細看,他心裡更加發起毛來,大大小小的老鼠跑動這些年在草原上見多了,但還從沒見過這麼多老鼠都朝一個方向跑的。眼下這一群群的老鼠卻恰恰正是朝著一個方向跑著,有些就直接從自己的身邊跑過,一點都不見怕人的樣子。自己的瘸腿馬這會也好像不知道疼了,就這一會功夫都已經跑出去了老遠,一顛一顛拚命的往草甸子方向跑去。那瘋狂奔跑的神態和口中不時發出的嘶鳴帶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東西。

    莫名的激靈了一下,他低低的問倒:「怎麼老鼠都往一個方向跑?」

    「不知道,你上來,咱們跟過去看看?」壓下心頭的不安,貼木爾答到。

    緩緩的點了點頭,格木爾心裡沒了剛剛的堅持,挪動著酸痛的身子上了車。

    他已經從自己狂跳的心和帖木爾眼中的不安,隱隱猜到了個答案,一個讓任何一個草原人都不願意去想的答案。

    車飛一般的竄了起來。

    「今天你不用上班嗎?怎麼這個時候你會往家裡跑?」愣怔了一會後,格木爾的聲音打破了車裡的沉悶。

    「我也是回去找老爹說個事情,大河這兩天恐怕要決堤了。」

    「什麼?」瞪大了雙眼,聞言驚叫了起來的格木爾黑紅的臉上頓時少了許多血色。

    「是闊特爾大哥說的,他要我趕緊找老爹,看看能不能盡快找人去河邊支援。」

    沉重的歎了口氣後,帖木爾這才有功夫把自己知道的告訴格木爾。

    在格木爾聽完後發呆的空裡,帖木爾偷眼打量著身邊的他,心裡在亂的一塌糊塗的同時,也隱隱有點興奮和期待。同時他心裡還暗暗的有些快意,因為他覺得,心結有了解開的可能。

    前面有點猶豫的他剛把車停下,原本正掙扎著拉馬的格木爾便衝了過來。當看到格木爾看見車裡是自己,一愣後本能的轉身就走那會,帖木爾還在暗歎是自己多事了,沒想到掉頭就走的格木爾只往回走了兩步,就又轉身走了回來,緊繃著臉開口就說:「摩崖神刻剛剛齊中間裂開了,趕快回去告訴老爹。」說完掉頭又走,根本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要不是他隨後看到格木爾的人和馬都瘸了,而他這十年來也一直在等這樣一個兩人能再次接觸的機會,他不會五次三番的勸格木爾上車一起走,也不會發生剛剛的打架,更不會像現在這般平和的交流。儘管交流的內容實在不怎麼叫人舒服。

    兩匹馬箭一般在草甸子眾多的蒙古包之間穿行,顧不上理會那些平時自己最注意的忌諱和禮儀,也不理會一路上,略顯慌亂,紛紛呼叫著自己名字的族人,縱馬如風的老薩滿還沒等馬在自己蒙古包門口停穩,便以不輸年輕人的敏捷從馬上一躍而下,喘著粗氣搶進了自己的蒙古包。

    一進蒙古包,老斯庫便如當頭再挨了一記悶棍,完全的呆住了。

    儘管這一路上心驚肉跳的感覺十分不妥,可他還是沒想到情勢惡劣到了這個地步。

    供桌的上方,那幅象徵著母神掛毯,那幅數十年來見證了他虔誠的掛毯,而今卻自上而下的齊齊分成了兩半,就那麼快掉下來似的耷拉在那裡!

    「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了?」不能置信的踉蹌著前撲了兩步,老薩滿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平衡,「撲通」一聲跪坐在地上嚷嚷了起來。

    隨後搶進的方羽也愣愣的看著那幅掛毯,只覺的一股寒意像一條來自九幽的毒蛇,沿著自己的脊樑骨緩緩的上行,心頭那種沉悶到能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也越發變得清晰了起來。

    深深吸了口氣,虎目中宛若黑洞般的幽光一閃即逝,臉上再也找不出絲毫神情波動的方羽上前一步攙起來老薩滿:「老爹,站起來,你這樣解決不了問題,不管怎樣,我相信天還塌不下來!」

    還在輕顫著的老薩滿剛搖晃著站穩腳跟,還沒來得及說話,尾隨在後面跟來的人們便都擠了起來:「老爹,你可回來了,今天這是怎麼了?剛才所有的牛羊都跟瘋了一樣的亂了,你聽,到現在都沒安穩。這天也忽然就變得這麼嚇人……

    啊?「

    齊齊的一聲驚呼後,面對著裂開的掛毯,嘈雜的聲音頓時消失了。瞬間寂靜了的蒙古包裡只有一片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幾十張失去了血色的臉。

    「馬上回去通知所有的人,我,大祭師斯庫,今天要提前舉行今年的大祭!」

    在眾人傻愣的空裡,已經緩過勁來的老薩滿反倒迅速鎮定了起來。千百年來種在自己族人骨血裡對大神、薩滿的信仰和敬畏,都要求他此刻堅強起來,哪怕僅僅只是表面上的鎮定。否則,就算回頭這種種異像背後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這裡還是會大大的騷亂起來,這在他,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慌亂的眾人依言散去準備的空裡,已經完全把持住自己心神波動的老薩滿擠出一個乾澀的笑容,扭頭剛要說話,便被早有準備的方羽搶先截住了:「老爹,不介意我遠遠的見識下你們薩滿的大祭吧?我遠遠的看看就行,不會打攪你的。」

    神情複雜的盯著方羽的眼睛看了一會,老薩滿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歎道:「方羽,這是我們草原人自己的事情,你這又何必呢?」

    「老爹,那你現在會不會拋下他們自己溜走呢?」方羽清亮若水的眼神裡沒有一絲雜質,也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剛剛你都感應到了什麼?」知道勸不動方羽的老薩滿緩緩的搖了搖頭,忽然問道。

    「老爹你呢?」方羽不答反問。

    「在昏迷前的瞬間,我見到無數的災難在草原上肆虐,草原變成了荒漠,我聽到大神在哭泣……」老薩滿臉上的血色再次褪盡,望著裂開的掛毯喃喃的說道。

    一縷深入到骨髓的茫然再次掠過他的雙眼。

    「大神的哭泣?老爹能仔細說說你見到的那些東西嗎?」方羽振作精神,細細的問道。

    「我也該準備了,方羽,一切還是等我祭完大神再說吧,或許大神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覆。」說著,老薩滿的眼光便落到氈牆邊的一口箱子上,但人卻沒動。

    「那好,老爹,我先出去了,咱們等你忙完了再談。」方羽笑了笑,知趣的退了幾步,轉身出了蒙古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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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7:50 |只看該作者
「蓬!蓬蓬蓬!蓬!……」淒迷、低沉的連綿鼓音宛從九幽的深處響起,直撼人心的鼓音迅速壓下現場所有的聲音。就連在疾風下一直響個不停的那三根神桿上的大小二十一枚神鈴,此刻也聽不到一點動靜。

    已經拆掉蒙古包的供桌前,雙目微閉的老薩滿雙手不疾不徐的拍擊著掛在腰間的小鼓,高大的身影在猙獰的法衣烘托下,有種攝人的威勢在揮發。

    淒迷的鼓點節奏在不知不覺間變換流轉,陰沉昏暗的天際下,一股神秘的氣息隨著鼓聲的跌宕開始漸漸在原野上瀰漫。圍著祭壇跪伏在地的數千人臉上,慢慢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虔誠和迷醉。

    供桌上原本在寒風中搖曳不定的那十三盞油燈,也在鼓聲中緩緩穩定,明亮。

    天上地下,彷彿只有節奏越來越奇異的連綿鼓音在轟傳,流淌。

    靈神在鼓聲響起的瞬間,就電閃一般自動的向四面八方探索著延伸,近乎貪婪而又興奮的感應著祭壇周圍強烈的能量波動。這讓退到緩坡頂上負手而立的方羽知道,這場規模宏大的祭祀在經過安位、初獻、領牲、獻牲、獻哈達等這些瑣碎的程序後,終於進入了真正的高潮。

    淒迷低沉的鼓聲的在不知不覺間由緩趨急,連綿不絕的沉悶鼓點彷彿帶有攝人心魄的魔力,一步步把眾人引入沉醉。儘管跪在祭壇周圍的人依舊沒有亂動,也沒人出聲,但方羽敏銳的眼睛依然能很清楚的從那些人臉上看到一種更深的癡迷。

    能量波動的越發活躍了。

    只是站在那裡,面帶微笑的靜靜看著。方羽知道,這通已經連換了七種節奏的鼓聲至少還需要再變兩次節奏,才可以把現場所有人的心神都引臨到一個難以言說的境界,使之在一個相對一致的層面趨與共振。

    鼓點的節奏再變,由急趨緩。令人沉醉、淒迷、切切的連綿鼓音裡,一直在供桌前雙目微閉、封神內視,雙手拍打著小鼓的老薩滿此刻也慢慢的動了起來。

    緩緩開始的動作好像在模仿著什麼,儘管顯得那麼原始和笨拙,卻給遠觀的方羽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隨著薩滿動作的逐漸放開,一陣清越的鈴聲隨之在陰沉沉的天宇下、鼓聲裡響起。方羽知道,那是他披掛在法衣腰間的17對大如拳頭的腰鈴發出的聲音。

    鼓聲更加的趨緩,清越的鈴音卻開始轉急,低沉的鼓聲伴隨著愈來愈來高亢的鈴音,搭配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和諧。

    黯淡的天際下,此刻略顯詭異的原野上,一直肆虐著的風,這時好像消失了。

    但在坡頂上的方羽眼裡,它們並沒有消失,只是被來自祭壇中心的那一股越來越強越來越凝結的無形氣旋把它們遠遠隔開了而已。

    隱隱的,方羽有些興奮。

    鈴聲越發的急了,清越的鈴聲幾乎完全壓住了低沉的鼓聲,只有在鈴聲偶爾間歇的空裡隱約能聽到鼓聲的節拍。祭壇中間,眾人顛倒迷醉的目光注視下,披掛了整套法衣的老薩滿此刻全身大動,粗獷原始的舞姿看上去竟有種妖異的瘋狂。

    不斷感應著祭壇周圍越來越劇烈的能量波動,方羽睜大眼睛,緊盯著已經進入狂舞狀態的老人。

    此時的老薩滿臉上汗如雨落,身形舞出讓平常人根本不能相像的各種姿勢。

    但不管高難度的姿勢怎麼變換,搭在腰鼓上的右手卻始終沒有停止過拍擊,就連左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那組7對的小手鈴也沒停止發出過聲音。

    頭上,十五叉鹿角帽上的52條淡黃色布帶和19條色彩斑斕的皮帶隨著他劇烈的動作在頭鈴的聲音裡飛舞,身下,獾皮製成的法裙上那36條飄帶也在裙鈴的輕鳴裡迅疾的飄搖。鑲嵌在帽簷上的四面小鏡子和法裙上的五面小鏡子,也不時的在燈火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身上形似對襟馬褂的法衣在他身形的舞動間隱隱的似乎也有幾種顏色的光芒在流轉,此時的他,看上去是那般的充滿活力,一種妖異神秘的活力。

    猛然間,急如驟雨的鈴聲裡,有若殷雷般的炸響三下鼓聲,隨即鼓聲和鈴聲完全合到了一起。鼓聲沉悶如雷,鈴聲清越入雲。合音拔到高亢處,忽然唰的一下齊齊停止,老薩滿狂放的身形也在那一瞬間凝結,就如一塊千萬年來從未動過的化石。

    死一般的寂靜!但原野上,似乎仍可隱隱聽到令人沉迷的鼓聲鈴音。

    就在這一瞬,方羽卻看到老薩滿滿是汗水的臉上閃過一抹連他的心都為之一顫的哀傷,那是一種哀沒過於心死的悲哀,也是一種被遺棄,窮途末路後的哀傷。

    儘管只是短短的一霎,儘管方羽以前並沒有太多的體驗過這麼明顯而又複雜的情感,但就這一瞬,在老薩滿肅穆莊嚴的臉上,那汗水之下,閃過的這一抹悲哀,還是大大的讓他的心顫動了。

    長長的吸了口草原上冰涼的氣息,方羽曾經清亮若水的雙眼中暴起兩道從沒像此刻這般奪目奇異的神光,全身彭湃到極至的異能在玄奧心法和指訣的調動下閃電般的延伸出去。這一刻,他空靈的心田里只有一個念頭:「什麼大神你要是真的在,就出來讓我瞧瞧!」

    當心急如焚的帖木爾和格木爾的飛車到達時,正趕上看到很多年後,還在草原上廣被流傳的那一幕。

    陰沉詭異的天宇下,數千達達爾族人的拱衛中,站在祭壇之前的老薩滿屹立如山的身形、無風自搖的飄帶、猙獰可怖的法衣,從全身散發出朦朦的金黃色光華,正如眾人心目中的大神一樣,君臨在整個祭壇。

    「大神現世了!」轟然劇震中,貫穿格木爾全部腦神經的就是這一個念頭。

    在自己還沒完全清醒過的瞬間,就像千百個在祭壇周圍的人一樣,他粗壯的身軀已經五體投地,為大神獻上了他最謙卑的禮儀。

    不能置信的猛揉了下自己的雙眼,心神紊亂下,一直以來並不怎麼信服大神存在的帖木爾也緩緩的彎下了自己的雙膝,轟鳴在心頭的,只剩下他自己泛自心底深處的吶喊和疑問:「難道真的有大神存在?難道她真的存在?那麼自己……?」

    他心寒的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身軀和身邊的格木爾一樣,完全不能自己的跪伏如羊。

    「我的孩子們,因為你們不知道珍惜草原的種種惡行,長生天生氣了,劫難馬上就要降臨到這片草原。作為你們的母神,我已經守護了你們千百年,可你們太叫我失望了。現在我也要接受長生天的懲罰,再次進入漫長的睡眠,沒辦法再守護你們了。但我會把我最後的力量留給你們的薩滿,他將帶領著你們度過這次的劫難。

    我的孩子們,不要再讓你們的母神失望,只有你們的虔誠和齊心的努力,才可以安然度過這次劫難,才可以讓我在不遠的將來再次回醒。我的孩子們,別再讓你們的母神失望。「彷彿傳自九天之上的柔和女聲猶在寂靜若死的原野上迴響,老薩滿身上的金黃色光芒卻在逐漸的黯淡,直至完全消失。

    山坡上,靜靜收勢的方羽臉上汗影略顯。

    急若驚雷的沉悶鼓聲又一次壓下了原野上的騷動,三聲驚心動魄的巨響後,老薩滿略顯疲倦的聲音在原野上迴盪了起來:「現在大家趕緊回去收拾,收拾好以後全族人都到天鵝灣匯合,記得把能帶的東西都帶上,抓緊時間,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要快。」

    「老爹,老爹,不好了,我們發現……」看到惶急的人群開始迅速的散去,莽撞的格木爾一邊使勁往前擠,一邊就大聲嚷嚷了起來。「格木爾,住嘴。」結果話還沒說完,就被身邊的帖木爾攔住了。

    他大怒,剛要回身理論,卻在轉身的瞬間發現老薩滿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神,心裡一驚,便僵在那裡,不知道自己又是那裡錯了。

    「格木爾大哥,別來無恙?咱們又見面了。」一把清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把他從莫名其妙的愣怔中解救了出來。

    「方羽?!」回頭的瞬間,他且驚且喜的喊到。

    他身後,方羽面帶微笑的站在那裡。

    「方羽,剛才是不是你幫的我?」人潮散去後的祭壇前,老薩滿略顯乾澀的聲音打斷了格木爾和方羽的交談。

    「老爹,我們發現……」心裡也一直惦記著要把所有情況趕緊告訴老爹的帖木爾剛張口,也被面色陰沉的他揮斷了。

    「有時候,神也是按照人們的需要造出來的,老爹。」方羽淡淡的應到。

    聞言渾身一震,老薩滿定定的看著方羽,臉上神色百變,久久都沒回出一句話來。

    「老爹,這些事咱們可以回頭再說,還是先聽聽格木爾大叔和貼木爾大哥他們要說的事情吧,我看他們很著急呢。」明白老薩滿此刻心境大亂的方羽輕輕的將話題帶過,同時目光也落在了正詫異的看著他和老薩滿的另兩個人身上。

    雖然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方羽覺得帖木爾似乎不該是那麼沉不住氣的人,可現在他臉上的惶急和直爽的格木爾一般無二,就連老薩滿和自己之間奇怪的對話引起的疑惑都不能引開他的焦急,便猜他真的是有什麼急事要說了。

    「老爹,大河這次可能要決堤,現在情勢危機,闊特爾大哥希望你能招集咱們草甸子周圍的人去幫忙。」帖木爾說道。

    「老爹,摩崖神刻在今天中午忽然齊齊的從中間裂成兩半了。」格木爾也搶著說道。

    「老爹,剛才我們在來的路上看到很多老鼠都往一個方向跑,就追過去看,結果看到整個黑羊溝全是老鼠,多的嚇人,根本就看不到溝裡的地面。」帖木爾和格木爾連氣都不多喘一下,同時急急的搶著說道。

    「大河也來湊熱鬧?」方羽也在心裡呻吟了一聲,現在就連他都覺得頭有三個大。暗歎了口氣後,他不由的往身邊一聲不吭的老薩滿看去,發現面色鐵青的他也正向自己望來。就這一會的功夫,老薩滿他彷彿又老了幾歲。

    「方羽,怎麼你和老爹聽了一點都不急?難道你們都知道了?」還是帖木爾首先從他們表情上發現了貓膩,不怎麼肯定的問道。

    「是啊,方羽,難道你們知道了?」格木爾一愣之後也反應了過來。

    「大河的事不知道,老鼠的事情我們剛剛知道了,對了,帖木爾大哥,大河真的很危險嗎?」方羽對大河的事要上心的多,聽到這個消息後,直覺裡,他就隱隱覺得很不舒服,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到底有多危險我也說不好,可瞧闊特爾大哥今天說話的樣子,我看很可能馬上就會決堤。」帖木爾長出了口氣,終於把一直在壓在心頭的重擔交給老爹了,可奇怪的是他此刻一點都沒有輕鬆的感覺,心情反倒越發的難受了。

    扭頭看了看猶在發呆的老薩滿,方羽不能自抑的歎了口氣:「貼木爾大哥,你趕緊回去接烏蘭大嫂和剋日朗到這裡,抓緊時間。記得一定要天黑之前到這裡。

    格木爾大叔,你也別閒著,莫龍聖山下的山谷裡有一家來趕「傲特爾」的母女,母親有傷在身,你找幾個人去接她們到這裡來。記住,也要在天黑之前趕來。「

    回頭看了眼依舊發呆的老薩滿,心裡暗暗搖了搖頭,沉吟了一下後,他又對根木爾說道:「如果別人問,你就說是老爹安排的。你們趕緊去吧。」

    「這……」被方羽的吩咐弄的有些遲疑的倆人剛想說話,就見方羽虎目一寒:「還不快去?」聲音和眼神中彷彿有不能抗拒的東西,心裡沒來由的一慌,兩個在草原上的幾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便不由自主的應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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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字篇 洪荒 第十二節




    一點都不掩飾的長歎了口氣,方羽轉過身子,背對著老薩滿負手而立。任憑越來越大風吹拂起衣袂。

    天色越發的暗淡了,肆虐在緩坡前的風這時已經成了氣候,吹得三跟神桿上的鐵鈴發出陣陣亂響,給空蕩蕩得祭壇周圍平添了幾許莫名的淒涼。

    「方羽,你好像很失望?」老薩滿苦澀的聲音打破了祭壇前得沉默。

    「你說呢,老爹?」方羽頭也不回的反問到。

    「大神拋棄我們了,我還能怎麼辦?」老薩滿的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茫然和疲倦。

    「大神不是已經顯靈了麼?」方羽依舊頭也不回的淡淡應道。

    「那怎麼能算?那怎麼能算?」老薩滿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神難道不是人們為了自己的需要而創造出來的麼?」方羽慢慢轉過身子,似笑非笑的緩緩說道。

    「方羽!我當你是朋友,你看不起我這個沒用的薩滿沒關係,但是,你絕對不可以侮辱我的信仰。你走!你馬上就離開這裡。」爆發似的吼到這裡,臉色已經漲紅的老薩滿忍不住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不能自主的佝僂著身子,拚命想把剩下的話說完的他,此刻只覺得心裡充滿了被朋友欺騙之後的憤怒和一種莫名的淒涼。他實在沒想到方羽會在自己面前,說出這樣荒謬的話來。作為一個把一生都獻給了大神的薩滿,他能容忍和理解普通人對大神、對自己信仰上的不敬和懷疑。但現在,一個自己一直把他真心當作朋友的方羽,一個自己這一生見過的最厲害的通靈者,居然會無恥的說出這樣的話來。這意味著什麼?

    好像忽然通透了起來的大腦在電光火石的瞬間把他的心直落到了一個無盡的深淵,倍感淒涼下,他咳嗽的越發厲害了起來。

    「老爹,聽我把話說完。」把手輕拂到老薩滿背上的同時,方羽清朗到不含一絲雜質的聲音也同時鑽進了老薩滿的耳中,撫平了他心湖的不少波瀾。

    「老爹,還記得我是醫家的子弟吧?」突兀的,在老薩滿被他臉上的誠意和剛剛送過去的清心引安撫下來,陰著臉準備聽他解釋的空裡,方羽似乎離題萬里的問道。

    也不出聲,在眼中不耐和怒意的光芒瞬間被迷惑代替的一霎,老薩滿點了點頭。隨即目光一凝,暗暗在心裡痛恨起自己的軟弱來。

    「作為一個醫者世家的弟子,我自小就見過無數生病了不肯看病吃藥,而去求神拜佛的患者,最終在父親手下痊癒的那種又後悔又感激的表情。那時節,我就經常聽到我父親嘴邊掛著這麼一句話:」這世間不大可能有神,就算有,神也是很自私的,所以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

    因此在我印象裡,我家從沒信過哪個神佛。但有件事情我卻一直都不明白,在父親給我灌輸這種說法的同時,他打小也逼著我學那些枯燥難懂的相術和易學,認真的程度和教我學醫無二,而且還從不解釋原由。「彷彿沒看到老薩滿眼中交替出現的好奇和不耐,方羽逕自緩緩說起自己的過往來。

    「那是為什麼?難道你父親不知道他說的和做的這兩者之間有矛盾?」終究沒忍住好奇心的老薩滿聽到這裡脫口問道。當然,這也和他一直以來對方羽過往的好奇有關。儘管眼下心裡很亂,對方羽也不無怒意,但還是忍不住問了。說到底,他心底裡也不願意方羽真是自己剛才懷疑的那樣沒品,沒種。

    「這一點我也困惑了很久,但不管小時候的我怎麼問,我父親都不肯解釋。

    後來等我慢慢長大了,知道人的言行在很多時候確實會有些沒來由的矛盾,所以也逐漸淡忘了。

    後來我在一個很偶然的機會裡,有了現在的這種能力,也逐漸明白那些東西真的有值得研究的地方,便簡單的以為是因為父親對那些東西有興趣,所以也要我學習,卻沒想到另有原因。「說到這裡,輕輕出了口氣後,方羽的臉上呈現出一抹略顯古怪的笑意。略頓了頓他又繼續說道:」一直到我將要出來的時候,父親才把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訴我,這不但解開了以前一直叫我困惑的那個心結,而且也讓我明白了他當年老掛在嘴邊的那句話的意思。其實那意思和我自己的體悟也基本一致,只是眼下,可能我領會的更清晰些而已。「說到這裡,方羽臉上又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他當然明白父親在自己臨走前悄悄告訴那麼多事情的意思,此刻的他正是因為想起來父親最後重複他那句老話時,眼中那大有深意的看著自己的樣子而想笑。

    「可能老爸也不會想到,想拿來點醒我的往事,卻被我也拿來企圖點醒老薩滿吧?」想到這裡,他又微笑了起來。

    「方羽?!」看到方羽忽然打住不說了,老薩滿有些不悅的提醒到。儘管他心裡並不太想打斷方羽看上去很溫情的笑容和回憶,但他不覺得現在是沉溺於往事的好時機。已經逐漸從最初的一系列打擊中恢復過來的他,已經迅速的在腦海裡開始琢磨著如果面對即將到來的種種問題。在這草原上享了這麼多年盛名的他,畢竟還是個很卓越的強者。

    「老爹,是這樣……」看到老薩滿基本在自己數管齊下的調節下恢復了幾分常態,方羽便也很配合的加快了自己訴說的節奏。再明白不過的他當然知道眼下是什麼時候,要是不能把老薩滿心中的死結去掉,要是不能把他從那種糟糕的狀態中拉出來,那隨後的事就沒由絲毫轉圜的餘地。畢竟,在這片草原上他才代表著真正的主人。

    所以他毫不保留的把臨行前父親告訴自己的事告訴了老薩滿。這些東西,要在平時,他不會說的,因為那怎麼說,也是他們方家自己的秘密。

    原來幾代以來,身為醫者世家的方家這一脈家主個個在精研醫術的同時,和無數在各自的領域達到極高境界的先賢一樣,不可避免的面對困擾著他們的生老病死這一根本問題,展開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探索。幾代下來,涉獵過的範圍相當的龐雜。星象、占卜、堪輿、服食、練養。甚至包括房中,他們都曾有過很深的研究。

    正因為這樣,涉獵過太多相關雜學的方家醫術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晉入了大成境地。到了方羽曾祖手裡,方家自然而然的成為小鎮方圓幾百里內最有名的醫家。當然,除了在醫學方面受到這些雜學的影響之外,相對有些淡泊保守的東西也便成了方家的門風,在認識方家的眾人眼裡,方家一直是是醫讀傳家的最好典範。

    但是在探索的大目標上,歷經幾代的研究,儘管也掌握了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術和法門,但最後得出的大結論卻還是「仙道無憑,長生不可期。人的事情,還要人自己來琢磨和調理。」這麼一個令他們失望的結局。

    這也直接導致了方家從方羽曾祖的那會,就有了父親老說的那句:「這世界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的庭訓。換句話說,方家在那個時代,就已經隱隱否定了這世界上有什麼神明。

    但是,與此同時,在涉獵和研究過程中,他們也發現這世間也確實還有很多他們解釋不了的東西,因此並沒很明確的要求後世的方家兒郎完全放棄已經掌握了的那些東西。

    所以方庭軒在發覺兒子身上出現太過詭異的異像時,能相對平靜接受。因為他對這些東西並不是一無所知。不然當年他也不可能有膽和有能力去施展從《太平經》殘篇上學來的續命術為老婆續命。這也是他自小逼著方羽去學相術、易學那些東西的原因。因為對這兩門,方家有比較深厚的造詣。

    一氣說完上面這些內容後,方羽沖聽的有些入迷的老薩滿一笑後,說道:「除了我父親告訴我的這些以外,我自己在修行的過程中,也碰上過不少很不好解釋的事情,我曾經接觸過別人的前世,也見識過陰魂和很奇怪的妖物,還和一些很古老的秘門打過交道,可越是這樣,就讓我越是相信這世上一切的事都是人搞出來的,根本不會有神,起碼絕對不會有那種會響應普通人祈求和奢望,真正能永遠不棄不離的守護著人的神。

    其實咱們都是修煉的人,你想想,那些傳說中的神不就是以前修煉出了點異能的人嗎?所以很多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真有那些神存在的話,他們這些在那種無慾無求的至境下的產物,又怎麼可能會去管人世間的事情?「

    說道這裡,方羽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就連親若父子,受到點冤屈的自己都會在心境不好的瞬間抵擋不住求證天道的吸引……」輕搖了下頭拋開這叫他不舒服的念頭,方羽很誠懇的又說道:「儘管我對薩滿修行的方式不很瞭解,可是憑我對巫門的瞭解,想大致的方式也脫不開藉著對這天地山川神靈的信仰和祭拜,來讓自己的神意能夠最大限度的堅定和純粹起來。沒錯吧?」

    「儘管我還是不同意你前面說的話,不過你最後說的關於修煉的部分,有些道理。」強忍著內心的滔天巨浪,老薩滿緩緩的點頭說道。這麼多年來,要說在修行和信仰的中途到底有沒困惑過,有沒動搖過,或許只有他和他自己信仰的大神才知道。「老爹,我剛才說的這些,只想說明白一個問題,我們人的事情都要靠自己去做,並沒有要詆毀你信仰的意思,而且,我真的覺得數次接觸的那個存在不會是你說的大神,別問我為什麼,我也說不明白,那只是我靈神的直覺。直覺之外,沒有別的解釋,起碼現在沒有。」

    方羽知道要想讓老薩滿一下子接受自己的這些說法那絕對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把老薩滿的心境從那種類似頹廢的絕望和茫然中給拉回來,能和自己一起去面對所要面對的一切。

    不過剛才他說的這些話,也確實都是他最近琢磨出來的真實想法。儘管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地方有點功利,可在得到天心燈以後,和現在一樣,他心裡不時有這樣的憋悶和絲絲憤怒出現。

    「在那些不隨肉體的消亡而存在冤魂悲啼的時候,神在那裡?」

    「在那些把把冤屈和不甘融合到生命烙印的厲魄用幾世的光陰掙扎的時候,神在那裡?」

    「在旱魅那般的邪物肆虐的時候,神又在那裡?」

    「那為什麼我以前每次祭祀,請神,都能感應到大神的存在?」多少明白了方羽意思的老薩滿火氣沒那麼大了,但越發的茫然了,想也不想的便把當前最困擾他的問題問了出來。

    「這也是令我覺得不解的地方,按照我心裡的推敲,老爹每次感應到的大神,應該就是咱們在莫龍聖山一起感應到的那個存在,不過……」方羽遲疑著說不下去了。

    「現在方羽你自己也發覺你說的和你感應到之間有矛盾了吧?」老薩滿聽到這裡,心裡得意了起來,轉瞬又再次陷入沮喪。

    「老爹,儘管我還不知道這個存在是個什麼樣的存在,我也承認它是個幾乎不可抵禦的存在,但說它就是大神,我存疑。剛才你也看到了,就算大神不來,你照樣可以讓所有人相信大神的存在和顯靈,對吧?眼下,這是最重要的。」頓了頓,方羽對正瞇著眼睛看自己的老薩滿一笑:「剛才」顯靈「的時候老爹想必也想通了這個問題,才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這不正表明老爹也明白,人的事情還是要咱們自己來處理麼?現在咱們何必為了在這些末節上爭執而浪費時間呢?

    難道大神會幫咱們擋住那些老鼠和獸群?「說到後來,方羽不笑了,清亮的雙眸只是靜靜的看著神情百變的老薩滿。

    良久的愣怔之後,老薩滿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兩滴濁淚滾過面頰。

    「方羽,我開始有點恨你了。」深深的出了口長氣後,兩眼中重新閃爍起精光的老薩滿忽然幽幽的說道。

    站在緩坡頂上,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們趕著自己的牛羊慢慢在天鵝灣的那一頃碧波前集結,方羽心頭忽然一動,扭頭問道:「老爹,問句不知道當問不當問的話,難道草甸子這片地方,就只有你這個薩滿在看顧嗎?政府的編制和人員呢?

    這種大規模的災害按道理應該有他們出面預警和解決的,怎麼到現在沒看到他們?「

    蒼老的嘴角邊上難得的浮現出一抹苦笑,老薩滿剛要說話,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引開了注意。

    「額得圖吉,你怎麼也跑來了?」老薩滿眉頭一皺,對著還不等馬停穩,就滾鞍下馬,直衝到自己面前的年輕人問道。

    方羽一看,來人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額得圖吉,便笑著衝他點了點頭。「同時心裡也在揣摩他的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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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不好了,狼群從野狼溝那邊圍過來了,還有青花台,喇刺川,烏金灣這些方向統統有其他的獸群,都往這邊圍過來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滿頭大汗的年輕人根本沒看到的他打招呼,只顧著自己急匆匆的說話。

    「這些地方相隔這麼遠,你都看到了?」老薩滿心裡一緊,但還是保持著表面的鎮靜問道。

    「不是,我只看到有狼群,別的是聽路上往這邊趕的人們說的。」到這時才有功夫擠出個笑容給方羽打招呼的額得圖吉答道。

    「你在路上都碰到那些部族了?」老薩滿的眉頭都快皺到一起了。

    「這一邊的十一個部族都碰上了,他們都在往這邊趕,說那邊全都被不知道從那冒出來的獸群給堵住了。」

    老薩滿一聽,心裡倒吸了口涼氣,趕緊問道:「有沒人傷亡?」

    「說起這個還真奇怪,沒有人傷亡,就連牛羊,被吃掉的都不多,我看到狼群的時候,也沒見有狼來追,不然我絕對跑不掉。也不知道是從那跑出來的那麼多狼,多的能嚇死人。」

    「那你父母和你哥哥他們呢?難道你是一個人跑來的?」老薩滿聲音轉厲的問道。

    「他們都在後面跟著那些人一起走。我是專門跑來先給老爹你報信的。」年輕人心裡有些委屈,趕忙分辨到。

    「那你趕緊回去,叫他們在天黑之前一定趕到這裡,都到天鵝灣去。趕快!」

    目送額得圖吉的馬馳下緩坡,一直沒開口的方羽這才問道:「老爹,來得人大約有多少?天鵝灣那裡能擠的下嗎?」

    「大約也有四五千人,加上牛羊,擠不下。」

    「那怎麼辦?」方羽問道。

    「不知道,看來必要的時候只能放棄些牛羊,盡可能的保住人了。」老薩滿面無表情的直接答到。

    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方羽的眼前浮現出在烏蘭家倉房裡望向自己的那些牛羊的眼睛。

    「都怪我,沒辦法感應的更遠。」自責的低下頭,方羽在腦海裡迅速尋求著解決的辦法。

    「這不怪你,方羽!要不是你在幫我造神的時候把感應到的那些傳給我,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局面,現在這樣也好,這麼多的人會聚到一起,大家一起來抵抗,情況會好的多。你千萬別自責。這是大神的懲罰,我們這些人應該遭受的懲罰。

    和你無關!「老薩滿一轉身,雙手搭上方羽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誠懇的說道。

    「方大哥,方大哥」緩坡下,一個小人騎在馬上,和一條威風凜凜的大狗箭也似的奔了上來。

    「剋日朗,你怎麼騎馬跑來了?你爸爸他們嗎?」方羽一伸手從馬上接過剋日朗,笑著問道。

    「斯庫爺爺好!」站到地上的剋日朗先不答話,乖巧的先給老薩滿問候以後,這才笑著說道:「他們都在後面,我先帶著花頭過來看斯庫爺爺和方大哥了。」

    「剋日朗真是厲害,你的花頭也很厲害。」方羽蹲下身子,撫著不停的用腦袋摩擦著自己的花頭背毛,微笑著對剋日朗說道。

    「那當然了,我的花頭和我一樣厲害。對了,方大哥,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所有的人都拚命往這裡趕?問爸爸他也不說,還罵我日朗噘著嘴忿忿的說道。

    「剋日朗,你是偷偷先跑出來的吧?」方羽的笑容開始收斂。

    「不是,媽媽他們知道我來這裡的。」剋日朗偷偷看了眼瞪著自己的老薩滿,趕緊解釋到。

    方羽一聽,這才放下心來,現在這時候要是讓帖木爾他們以為剋日朗亂跑,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剛想說話,又是一陣馬蹄聲傳來,抬頭一看,格木爾正和一個少女縱馬向坡上奔來。

    「老爹,方羽,不好了,不好了。」人還沒到呢,大嗓門先上來了。

    方羽站起身,看了看面色更加陰沉的老薩滿,搖著頭朗聲說道:「格木爾大叔,先別喊,上來再說。」

    兩匹馬轉眼就到了跟前,格木爾滾鞍下馬,人還沒站穩,就大聲嚷嚷到:「老爹,老爹,不好了,我看到狼群了……」「住嘴!就你嗓門大。」還沒等他說完,老薩滿的怒喝和怒視便讓他噤若寒蟬的住了口,摸著大腦袋傻傻的愣在了一邊。

    跟著過來的哈蘭也手足無措的僵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好。

    方羽一看,笑了:「哈蘭姑娘,你媽媽呢?」

    「媽媽和羊群在下面,有幾位大叔幫忙照顧著,是我想上來謝謝老爹的,不關……」哈蘭紅了臉,小聲解釋到。

    「不關你的事,哈蘭,你還是下去照顧你媽媽吧。剋日朗,你也回去,別讓你媽媽擔心」寒著臉的老薩滿面色一緩,說話了。

    哈蘭一聽,給方羽他們打了個招呼騎馬先走了。剋日朗也不敢不聽老薩滿的話,就磨蹭著一邊準備上馬,一邊豎起耳朵想偷聽點自己感興趣的秘密。

    「格木爾,你怎麼到了現在還這麼沒腦子?現在大家都在下面,你那麼大聲,這不成心要大家亂起來嗎?你還嫌我亂的不夠啊?」老薩滿一看人少了,脫口就訓到。

    「老爹,我著急啊,我在聖山上遠遠看到大片的狼群正朝咱們這邊過來,多的嚇人,所以想趕緊告訴你呀。」倍感委屈的格木爾辨到。在老薩滿面前,他愣是硬不起來。

    「剋日朗,你還不走?小心我告訴烏蘭打你屁股。」就在這時,方羽看到剋日朗還在那邊豎起耳朵偷聽,於是插口笑罵到。

    「他就是剋日朗?」聽到烏蘭的名字,格木爾臉色一變,脫口問道。

    「你們這些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你先下去盯著這小傢伙,我怕他聽到狼群,會自己跑去惹事。」忽然心裡一動,老薩滿趕緊對正扭頭回望著剋日朗背影的格木爾吩咐到。

    罕見的沒有多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的格木爾飛身上馬,直追著剋日朗而去。

    「老爹,等下你準備怎麼辦?前有鼠群,後有獸群,現在這裡又這麼多人,大河那邊也在指望你能帶人去支援……」方羽一看天鵝灣那邊人們也集結的差不多了,於是壓下心頭的一些疑問,把話題轉向了正題。

    「現在忽然多了這麼多人,看來想靠天鵝灣的水域避免腹背受敵的打算是落空了,現在我打算這樣,讓全部的婦孺都集中在最裡面,然後再在最外面佈置三道火圈,每個火圈之間派男人們守著,你看這樣如何?」老薩滿蹲下身子,拿手指在地上比劃著說道。

    「這樣能守到什麼時候?」方羽看了以後,問道。

    「我不知道,原本還想靠市裡,現在大河那邊一亂,我看是也指望不上了。」

    站起身,抬頭望著鐵幕似的天際,老薩滿無奈的說道。

    「老爹,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現在還沒道最後關頭,先別這麼沮喪,這可不是你一個大薩滿該有的心態哦。」方羽到此刻也覺得頭大無比,實在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只能故意用輕鬆的語調調節一下自己和老三滿的情緒。

    自從在哈蘭的帳篷外再次接觸那個存在,見到那些災難的畫面後,方羽本能的就知道肯定要出事,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在剛老薩滿開壇請神,卻在最後的關頭發現完全感應不到以往肯定能感應到的大神存在,失望到幾乎崩潰的關頭,方羽卻在用月華功幫他造神的瞬間,自動開啟的靈眼裡看到了讓他都覺得觸目驚心的鼠群,和來自另一個相反方向的獸群,大批大批鋪天蓋地的草原狼,狐狸,以及幾種叫不上名字的動物,都是不能想像的那麼多。

    就在把這些感應到的圖像傳遞給老薩滿的同時,方羽也忽然發現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一種不可抵禦的干擾和限制。更奇怪的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認知,他以為絕對不可能光顧他的雷劫,就會在他再次完全動用異能的時候來臨。這認知在他,就若普通人看到白紙黑字的契約那般清晰。

    「怎麼這麼多事情會恰巧發生在一起?」方羽皺著眉頭,又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薩滿的輕輕呢喃道。

    「這全是大神的懲罰,不然絕對不會這麼巧一起碰上的。方羽,你知道嗎?

    過去我們草原上雖然各種災害頻繁發生,但在我的記憶裡,還從沒像這次,這麼多事都趕在一起,摩崖神刻裂了,我的掛毯也裂開了,緊接著這邊是鼠群,那邊是獸群。嘿嘿,「

    無意識的乾笑了兩聲,喘了口氣的老薩滿又說到:「這些年來,野獸都被捕殺的差不多了,這片草原上那來這麼多的野獸?而且城裡那邊,大河也恰巧要決堤,這一切如果說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點吧?唉!」看到方羽嘴一動要說話,搖頭歎息的老薩滿搶著又說道:「還有一個可能的災害方羽你可能還沒察覺,就是這天,」說到這裡,他懶懶地抬手指了指濃雲密佈的天空。

    「這天怎麼了?我只是感覺著變的很冷了,可能會下雪。」說道這裡,方羽心裡一動:「老爹,莫非你說的意思是緊接著就是雪災?不會吧?」這一次,方羽自己都覺得若是那樣,也確實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儘管以往沒來過草原,可草原雪災的厲害還是時不時的可以從電視上看到,那絕對不是說著玩的。

    緩緩的點了點頭,老薩滿除了淒涼的茫然外再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居然又略過一抹似有非有的苦笑。「看這天和風,按照我的經驗,這雪不下便罷,要下至少會連著下兩天兩夜,而且是大雪。」頓了頓後,長歎了一聲的老薩滿指了指天鵝灣那邊,又說道:「那樣的一場雪下來,現在還在那裡活蹦亂跳的那些牲口大概會被凍死一半還多,最後能活下來的大約也不會超過三成。眼下的草原上,當牲口,要活下去都不容易啊。」

    近來很少明顯露出驚容的方羽到了現在也只有張著嘴,傻在那裡發愣的份。

    這一刻,他都開始懷疑,難道真是老薩滿說的,這是大神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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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字篇 洪荒 第十三節
    “啪”狠狠的摔下電話,眼睛已經變成血紅色的闊特爾氣的直想罵娘,他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那些坐在會議室裡只知道沒完沒了開會的老爺們還是不同意向全市發布洪水警報,大河冰面下的轟鳴他坐在這裡都能聽到了,冰封的數十裡河面上的冰也已經完全變成了一觸即碎的白冰,為什麼他們還不讓發洪水警報?

    難道表面上的所謂安定就真的比整個城市人們的生命還重要?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頭一次,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也是頭一次,發現自己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後,依舊是當年那個在凌汛的時候,沒日沒夜的守在河邊的小技術員,始終不明白作為官之道。

    他現在好想爬在桌子上睡他媽的一會,就是五分鍾也好,可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時的疏忽將會給千百人帶來怎麼樣的後果。

    “總指揮,總指揮,你快來看看,快來看看,”門口傳來小何高亢到有些嘶啞的女音。

    “小何,怎麼了?”忍著腰骨的酸痛,闊特爾快步走向門口。

    “這樣的袋子怎麼能用裝沙呢?還有那些炸藥,都過期這麼久了,還能用嗎?”

    在臨時指揮部的門口,區裡派下來幫忙的何小倩一張俏臉掙的通紅,素來文靜的她此刻正在憤怒的撕扯著腳下的一個草袋,渾不顧周圍那麼多人驚訝的目光和在她頭臉間飛舞的草屑和塵煙。

    “小何,怎麼了?”揉著被冷風一激就開始流淚的眼睛,闊特爾發覺動靜不小,趕忙戴好眼鏡問道。

    “總指揮,你看,他們剛剛領回來的就是這樣的袋子,這袋子別說裝沙防水了,我一個女的伸手就能撕碎,這能用嗎?”

    伸手接過草袋,闊特爾順手一拽,一個看上去新新的草袋就變成了兩截,怒火騰的就上了天靈,狠狠的把草袋往地上一甩,也不和去領草袋的民工吵,轉身就往指揮部走去。他知道,領來這樣的東西,並不關那些民工的事情。

    “總指揮,你消消氣,你現在可不能躺下,這裡還需要你來撐著呢,路總已經躺下了,你可不能也躺下啊。”鼻子帶著哭音,剛被他摔碎電話的舉動嚇了一跳的何小倩跑過來勸道。身後,和她同來得小歐一身泥漿,默默的蹲在地上收拾電話的殘片。

    “是啊,老總,你現在要挺住,你要是再氣壞了身體,這裡就要亂了。”年輕的副指揮,他的學生小蔣也扶著他勸道。

    喘著粗氣,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他白發下的眼睛有淚光在閃動:“為了財政上的幾個收入,就用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我們,大河是可以糊弄的嗎?這是犯罪,犯罪呀。”悲嗆的捶著桌子怒吼著,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老總,你喝點水吧,別氣壞了身子。”強忍著盈眶的淚水,何小倩端過一杯水勸到,在這個人身上,短短的幾天來,她感受到了太多值得流淚的東西。

    就在這時,“喀嚓!”劇烈的一道撕裂聲傳入他們的耳畔,緊接著就聽到不絕於耳的轟鳴聲和撕裂聲,這聲音在傍晚聽起來是那麼的滲人。

    “不好!”話音還沒落地,指揮部裡只剩下掉在地上的爛茶杯和散發著黯淡光芒的電燈泡在震動裡搖擺個不停。

    “怎麼樣?有信號顯示嗎?”方羽急切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沒有任何顯示。”口裡回答著方羽的問話,順手合上手機的帖木爾眼光卻瞅著蹲在一邊發呆的老薩滿。自從見面聽到自己無意間說出礦坑坍塌的消息後,老薩滿就一直那麼蹲著發呆,只有面前的方羽催自己打手機。

    他不明白這麼一個在此刻算是無關緊要的消息會給一向鎮靜自若的老爹這麼大的沖擊,其實今天的老爹,兩次的見面都給他相當不妥的感覺,讓他第一次有了種他非常不願意有的感覺“老爹老了。”

    “電話也不通,礦山也出事了,那就讓我看看一切是不是真的在你掌握之中吧,大神!”

    “方羽,你沒事吧?”忽然聽到面前這個神秘莫測的年輕人嘴裡冒出的輕語,帖木爾夫婦都嚇了一跳,就連一直在一邊發呆的老薩滿也把關切的眼神投向了方羽。

    難得的面色微微一紅,方羽瞬間就把持住了自己的心神,微微一笑:“我沒事,我沒事。對了,帖木爾大哥,等一會老爹要到下面去安排,你也多費點心。”

    “方羽,咱們這麼多人,還怕個區區老鼠嗎?”還不太掌握狀況的烏蘭有些不解的問道。被丈夫刻意輕描淡寫之後才告訴她的事情,她並不怎麼在意,要不是這一來有可能再次融入草甸子,她連自家的牛羊都不會趕過來。當然,人是肯定要來的,有些人是非見不可的。

    “大嫂,看來你還並不太清楚現在的狀況,這樣也好,免得擔心。一會老爹就會告訴大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到時候你就明白了。貼木爾大哥,你別笑,你也是。”方羽笑了笑,答道。

    老薩滿終於在這危機的關頭,太多糟糕的消息沖擊下,顯示出了他身為一個強者,在危難面前的本色。盡管方羽知道,請神不到,對他這個做了一輩子薩滿的人打擊到底有多大,但他還是站起來了。

    “方羽,那你……?”重新站直了身子的老薩滿適時的問話攔住了夫婦倆再次開口的想法。

    “我去四處看看,看看具體情況到底有多嚴重。”方羽笑著淡淡的說道。他已經看到老薩滿的那雙老眼中此刻無驚也無喜,充盈著一種似水般的空靈和堅決,便知道自己也到了該活動活動的時候。

    “方羽,那你保重,要是實在事不可為,你就自己先走。要是我們能熬過這個難關,草甸子這裡會永遠歡迎你的到來。”平穩的,老薩滿一句一句的望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們一定能熬過的!放心吧老爹,這在我,也是個難得的挑戰,你不覺得有時候這生命太過顯得平淡了麼?我先去了,老爹,烏蘭大嫂,你們也都小心,珍重。”微笑著說完這話,方羽的身形就在卷過來的風裡一閃,平空消失了。

    “啊?”在帖木爾夫婦目瞪口呆的驚呼聲裡,傳來老薩滿輕輕的贊歎聲:“朋友!”

    陰沉的天宇下,在面前的這三公裡河段上,兩個小山一樣的冰壩之間,剛剛還像一面巨大的鏡子亮晶晶閃著光芒的河面此刻就像開了鍋一般,翻滾著黃綠色的浪花。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冰塊旋轉著,撞擊著往下面的冰壩和堤岸撞來,冰塊破碎的聲音,浪濤排岸的聲音,伴隨著冰壩搖搖晃晃的呻吟以及河面上刮起來的旋風,都讓闊特爾覺得眩暈,渾身的力氣好像就和臉上的血色一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但他還得挺住,因為河岸上還有那麼多雙布滿血絲的目光在期待著他,等候著他的命令。

    竭盡全身的力氣,他喊出了一道命令:“加固河堤,准備炸藥。”

    在轉身回指揮部的空裡,他又低聲對跟在身邊的人下出了一連串的命令:“小歐,趕快通報區裡,我要破冰的飛機在明天早上九點以前准時炸開這些冰壩。”

    小歐應聲去了。

    “小蔣,你去通知市區,要他們在今晚十點以前,發出洪水警報,同時,我要求所有的破冰隊員在凌晨全部到位,准備炸冰。”副指揮小蔣也飛也似的去了。

    “小何,你跟我進來,我有些東西要交給你保存,如果我在這次凌災中出事了,麻煩你把他們交給區裡,如果沒有,我自己親自去交。不能再這麼忍下去了。”

    說這話時,他眼中閃耀和他父親老薩滿站起來時一樣的光芒,這光芒在黯淡的天色裡,看上去是那般的明亮和空靈。

    空曠黯淡的原野上,隨著一陣風卷過,方羽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暮色裡。身前身後,天上地下,蒼茫遼闊的大地上,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一個小坡的頂上。四周死水一般的寂靜,只有風,也只有越來越冷越來如刀般冰涼的風,從曠野的那頭無休無止的向他襲來。本就單薄的衣衫和褲腳在風的撕扯下烈烈作響,掠過短短發梢的風隱隱有得意的嘯聲發出,彷佛在安慰,又彷佛在嘲笑。

    這時,方羽空靈到極至的心田裡忽然閃過父母的笑顏,還有杜若蘭那雙似笑非笑的雙眼。暖意緩緩的在心田流動,隨著時間點點嘀嘀的流逝,朋友們親切的笑臉逐個在心田閃過,忽然,畫面停頓在一張淒苦的老臉上。就在這時,封印在識海裡的一個角落忽然發出最強烈的脈動,隨即,在常人根本無法理會的層面,他聽到一聲蒼老的長吟:“終於找到你了,方小哥。”

    “黑巫門第三十七代宗主王聞川?”方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盡管剛剛掠過鼻尖的腥風和躍動不已的靈神已經提醒他鼠群就在不遠處。

    就在那片似乎望也望不到頭,不停滾動著的黑色浪花裡,一個瘦長的身影就那麼瀟瀟灑灑、行雲流水般的分波而來。依舊是當年那身灰藍色土布短褂,依舊是當年那個叫老蔫的王聞川,只是此刻,標槍般筆直的身軀上那裡還能看到當初的那種猥瑣?身前身後,五尺的范圍內,躲避不及的鼠群發出吱吱的亂叫,卻沒有一只老鼠對他發生攻擊。他就像辟開浪花的快艇,艇過水合,轉眼了無痕跡。

    靜靜的負手站在那裡,欣賞著當年的老蔫而今判若雲泥的風姿,方羽就像和面對面的人說話一樣,輕輕笑道:“王宗主怎麼有空跑這麼遠來看我?來得正好,我這邊正缺人幫忙。”

    “呵呵,方小哥可真難找。看看這裡,果然是來得真好。”談笑間,狀若閒庭漫步的王聞川便來到了負手而立的方羽面前,身後十數裡外,那片黑浪還在緩緩的湧動。

    “宗主一路行來,行雲流水,看來神功大成,可喜可賀。”方羽伸手扶住正要彎下腰去王聞川,笑著說道。

    空氣中忽然發出一聲氣流的輕鳴,施不下禮去的王聞川老臉一紅,便順勢站了起來。“方小哥見笑了,倒是小哥你現在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叫老蔫一通好找。”

    “雷劫?”方羽仔細打量了他一眼以後說道。

    “果然還是瞞不過小哥的法眼。”老蔫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嗯,過了這次,就只剩下一次了,宗主的進境這麼快,實在值得恭喜,不知道黑巫門下一代的高弟是?”方羽笑著問道。

    略微猶豫了一下,老蔫似乎否定什麼似的搖了搖頭。

    “哦?”方羽一下子好奇起來。他知道以現在老蔫的水准,看人看事早就應該不是這種模樣,當然也不會是想對自己隱瞞,所以好奇了起來。

    “我在路上見過兩個人,一個靜,一個動,天賦都很不錯,可是有難度。”

    看到方羽好奇了,王聞川的眼卻忽然的亮了。他迅速從兜裡拿出兩個小東西遞給方羽,滿臉期待的看著看著閉目不語的方羽。

    “哈,這兩個還真好玩,不過我還是覺得這個夢魘者比較適合巫門,不過要度他,看來宗主你還得等幾年。”方羽睜開眼睛,微笑著說道。

    滿心歡喜的點著頭,老蔫猶有不捨的繼續問道:“那這個?”

    方羽哈哈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把捏在手裡的物件還給老蔫:“這個應該是另有遇合,不過我看很可能自成一家,宗主就不要強求了。”

    心裡的兩塊大石瞬間被搬落在地,老蔫在歡喜之余這才發覺自己只顧著說自己的事情了。老臉又是一紅,便要說話,卻被方羽搶先開口了:“宗主,對這些東西有什麼好辦法沒?”

    “我已經試過了,除了全滅之外,沒有別的辦法。我巫門百試百靈的馭獸術居然在這裡起不了多大作用,這地方有點問題!哦?方小哥莫非也是為了這個而來?”隨著方羽的手所指,老蔫一下子反應過來了。

    “宗主也感覺到了麼?”

    “一進草原,在離這裡百裡之外就感覺到了,特別是今天中午。”老蔫點了點頭,正色說道。

    “照宗主來看?”方羽也正色了起來,他明白,盡管還是自己幫黑巫門傳承了法統,但對巫門裡很多東西並沒有很深的體驗,經驗有時候是學不來的。

    “一個很龐大的存在,但不純,應該還威脅不到小哥的。不過這麼龐大的存在還只有在很少地方見過,到現在為止,見識或者聽老輩們說過的有八個。”沉吟了一會,王老蔫很肯定的說道。

    “類似的存在居然有八個之多?”方羽這時覺得自己真有點少見識了。

    “嗯,就我知道,至少有八個之多,都在一些很落後,很蠻荒的地方,”說道這裡,老蔫忽然把話題一拐:“難道這裡還有薩滿存在?如果有,那麼這大約就是他們的所謂的大神了。”

    “嗯?看宗主說的這麼肯定,莫非你說的那八個存在,都是那些地方各自教派所信奉的大神?這我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方羽注意到了老蔫話裡的玄機。

    “基本都是那樣,他們也算是巫門的旁支,只是因為他們大都地處邊荒,而且大多只有傳承,沒有法統,甚至連自己的經書都沒有,所以很少有巫門之外的同道知道,小哥少聽到也很正常。”老蔫笑著解釋到。

    “巫門的旁支?哦,薩滿之外,比較有名的還有個納西的東巴,西藏的原黑教也應該勉強算數,再別的好像我很含糊,應該都是非常小的吧?”說道這裡,方羽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這些還是以後有空了再向宗主請教吧。今次宗主來得正好,快幫我想個辦法,看怎麼解決眼下這些個難題。”

    於是,在鼠群逐漸接近的空裡,方羽把目前面臨的問題詳細說給了老蔫聽。

    聽到後來,老蔫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基本就是這樣了。宗主想想看有什麼好辦法沒?”最後,方羽歎了口氣問道。

    “要是光想救你朋友和族人,那倒也不見的難辦,想辦法把它們引開就是了,不過我想小哥不想這麼做是吧?這麼大的鼠群到了那裡都是禍害,但是要想全部消滅,一是力有不能,二是有違天和,三來就算是強滅了的話,恐怕這方圓數百裡以後就會瘟疫流行,住不得人了。該怎麼辦才好呢?”皺著眉頭的老蔫陷入了苦思。

    眼看著蠕動的鼠群越來越近,而老蔫也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於是方羽苦笑道:“那咱們先過去看看另一邊的獸群吧,我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雙腿緊緊夾著拼命飛奔的馬,咬著韁繩的嘴裡現在全是一股子怪味,汗水像水一樣從頭上落下,在冰涼的風裡轉瞬成了掛在眉毛胡須上的寒霜。劇烈的顛簸中,格木爾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在不停的打顫,一陣賽過一陣的麻木逐漸從小腿上往上蔓延,本能的用力緊了緊夾著克日朗和花頭的胳膊,他發覺左肋下夾著的花頭身上的溫度在逐漸的消失,右肋下的克日朗也早已經停止了無謂的掙扎,透過風聲傳入耳裡的,是他低低的飲泣。

    馬脖子鬃毛上甩起的汗珠越來越多了,視線也在夜色的阻攔下逐漸的模糊不清,迎面的風打在臉上像針扎一樣的疼,微瞇著的眼睛也開始流出了淚水,可他還是不停的用膝蓋磕著馬肚子催著加速,心裡這時只有念頭“快點,再快點!”

    不用再回頭,光憑身後淒厲的嚎叫,他就知道被花頭咬死了三匹小狼的那群狼依舊沒有放松追逐。

    雙腿上的麻木感愈來愈嚴重,跨下馬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忍著心頭的慌亂,格木爾再次扭頭回望,聖山剛被拋到身後,山腳下,夜幕裡那幾十點綠熒熒的光點已經追到身後不足百米,心裡暗歎了口氣,格木爾紊亂的心卻在瞬間變得寧靜了起來。

    嘴裡使勁一拉韁繩,已經跑得快要脫力的馬低嘶著停了下來。身體往後一挪,勉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格木爾一扭身把克日朗輕輕放到馬鞍上,伸手從嘴裡拿過韁繩遞到他手裡,自己卻翻身下馬,站穩後又把左肋下夾著的花頭塞到愣愣看著自己的克日朗懷裡,然後輕拍了拍他的腿說道:“克日朗,你趕快回去,千萬不要再回來,告訴你爸媽,格木爾不欠他們什麼了。”說完,不等克日朗答話,他狠狠的巴掌便落在馬屁股上,馬一吃疼,箭一般的竄了出去。

    看著馬載著不停呼叫著的克日朗去遠了,格木爾收回不捨的目光,抽出身上臨時借來的長刀,轉過身來,面對著迅速拉近的群狼,露出一抹微笑的嘴裡輕輕說道:“來吧,畜生。”

    瘋狂追來的群狼並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在他長刀砍飛一顆碩大狼頭的同時,咆哮著的狼便一擁而上,只不過眨眼的瞬間,他的腿上,身上便多了至少四處傷口。不過還好,在他瘋狂的揮刀還擊下,他並沒有被狼扯倒在地,還能保持著站立的姿勢,腳下,也躺了三匹狼的屍體。

    緊握著手中滴血的長刀,大口呼吸著血腥味彌漫的空氣,身上大量流血的傷口在風裡有一種奇怪的灼熱和疼痛。這灼熱,這疼痛讓湮沒在血液深處的那種力量也開始再次在身體內沸騰。轉瞬間,一聲怎麼也壓抑不住的震天長嚎便從格木爾的喉嚨裡咆哮而出,他瞪大的雙眼也在這比狼嚎還多了幾分嗜血、殘忍而又陰森森嚎叫裡變得充血、通紅。

    已經漆黑的夜幕下,原野上,狼群的包圍之中,一股彷佛來自地獄的恐怖殺機在彌漫,彌漫著血腥的空氣中。一股濃的化不開,卻又看不清的戾氣從滿身浴血,卻又在此刻顯得猙獰莫名的格木爾身上不停散開,沖擊著因為血腥味而躍躍欲試,躁動不安的圍著他亂轉的狼群。

    天生的野獸本能帶來的警告讓准備再次撲上的狼群在戾氣橫生的瞬間,倏的拉大了包圍圈,就在這時,殘忍冷酷的獰笑裡,變了個人似得格木爾閃電一樣的主動出擊了。

    血肉在淒厲的慘嚎裡隨著漫天飛閃的刀光化成血雨,在有若鬼魅般迅捷閃動的身影前,素以敏捷和殘忍而著稱草原狼就像待宰的羔羊。短短十幾息的時間之後,刺耳的獰笑和嚎叫隨著最後一閃而過的刀光和血雨同時消失,就在更濃重,更難聞的血腥味裡,一身是血的格木爾也緩緩的一頭栽倒在滿是狼碎屍的地上。

    手裡還是緊緊握著那把已經開始卷刃的長刀。

    “宗主,你怎麼看他剛才的變異?”方羽切完脈,迅速伸手封住了格木爾傷口周圍的穴道後,抬頭問道。

    “很像我見過的那個夢魘者。他是這裡薩滿的傳人?”輕輕揉動著格木爾死攥著刀把的手背上穴位,從開始放松的手上取走長刀的老蔫蠻有興趣的打量著昏迷不醒的格木爾,答道。

    “老薩滿說這一代還沒找到傳人,他就是我前面給你說的那個看山人,格木爾。”方羽站起身答道。

    “這種潛藏著這麼深厚原力的人都不要,這支薩滿的要求真有這麼高?”順手拋掉沾滿鮮血的長刀,老蔫有些吃驚的問道。

    “可能一直都沒發覺吧,我前面也沒看出來。”方羽搖頭苦笑道,他一直都沒注意到格木爾在這方面的潛力。當然,這也和巫門相對另類的傳承和理論有關。

    和一般常見的所謂正統答宗派不同,巫門眾多的宗派對傳人的選擇另有標准。

    除了對傳統意義上各門各派都會爭著要的那些所謂天賦異稟,根骨奇佳的人以外,巫門選擇傳人最注重的,便是潛藏的原力。

    這個原力在巫門經典裡的大體解釋就是恆古存在於這天地之間的最初的源泉,人一旦有了這個原力,就可以和仙神溝通,馭使妖、鬼。他們認為這原力在混沌初開之後,便主要分布在山川、河流和大地之上所有的通靈之境。在一些人身上,也潛藏著這種原力。在巫門的經典裡,潛藏著這種原力的人共有三類九品,其中上類的三品和這世間幾大正統流派的如佛、道等選擇的標准有非常大的區別,就比如上類的第三品的描述,原力爆發時的狀態和西方傳說中對於月圓之夜恐怖的狼人描述就很像。當然,不是有小說或電影裡描寫的狼人那樣,會變身。

    (其實在作者眼裡,原力大小區分的標准,也不過是看人對自然和周圍環境突變的敏感程度和人潛能的爆發程度,在特異的環境和狀態下,現代科學的研究也證明有些人會有非常的表現,就像月圓之夜,暴力犯罪率會上升;特別危險的狀態下,人會做出平時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一樣。)

    而對這種主要以潛藏原力來選擇傳承的做法和理論,在正統宗派的眼裡是不可理喻的,就如在正統的道門,傳承往往要伴隨著極長時間的種種品行考驗和艱苦的心性磨練,像巫門上類這三品中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入眼的。

    或許,這選擇便是巫門逐漸式微的原由,也或許,正是因為千百年來逐漸的式微,使得巫門的傳承只能是這麼選擇。

    而方羽盡管不屬於任何宗派,就像他自己說的,只是個天地間的閒人,但不可否認,來自天心燈的異能秘術,確確實實大多源自於道門(是道門,不是道教),這在先天上就決定了他不可能時刻去注意像格木爾這樣,平時顯得非常樸實厚道而又魯直的人身上到底是否潛藏著原力。更何況,潛藏的原力也只有在極為特殊的情況下才能察覺。剛剛,方羽和老蔫就是在格木爾身上原力爆發產生變異的時候來到這裡才發覺的。

    “方小哥,現在咱們怎麼辦?是現在就救醒他還是等回去讓那個薩滿救醒他?”

    老蔫有些緩慢的聲音打斷了方羽的沉思,語氣裡似乎有些別的東西。

    “看來宗主只能割愛了,還是等回去讓薩滿自己做決定吧,他歲數已經很大了。”方羽微微一笑,聽出了老蔫的言外之意。

    就在老蔫略略有些遺憾的站起身來的時候,遠遠的,來路上傳來了迅疾的馬蹄聲,而且不是一匹。

    火把帶著快馬迅速來到了方羽他們面前,疾馳的馬或許是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和狼的氣息,忽然齊齊長嘶著人立而起。這時候馬上就能看出來人各個精湛的馬術,竟沒有一個人掉下馬來。

    “格木爾,格木爾”驚叫著,跳下馬的帖木爾舉著火把沖了過來。身後,滿臉不知道是汗珠還是淚水的烏蘭和三個背著獵槍的年輕人也緊跟著搶了過來。

    “不要慌,他沒事,帖木爾大哥,你們怎麼來了?”方羽前跨一步,攔住了慌張的帖木爾。

    “他沒事?謝天謝地!方羽你救了他?”聞身身子一軟地烏蘭和扶住她的丈夫一起叫了起來。

    “他是自己救自己的,他殺光了這些狼,自己也受了點傷。現在正在昏迷,大嫂你們來的正好,趕緊把他送回去,直接交給老爹。告訴老爹,暫時不要動他,等我回去再說。”方羽知道時間越來越緊迫,也不多羅嗦。

    直到這時,心裡松了口氣的帖木爾他們這才注意到幾丈方圓內到處拋灑的狼屍和血肉,強忍住欲嘔的沖動,已經隱約知道方羽絕非常人的帖木爾夫婦在三個年輕人的幫助下,很快把昏迷的格木爾帶上了馬,道了聲珍重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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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12:04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十四節




    站在莫龍聖山的山頂,佇立在寒風中的方羽看著山的另一邊滿坑滿谷的獸群久久說不出話來。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麼詭異的景象。山谷裡,夜幕下,無數雙綠熒熒的眼睛像飄動的鬼火,又若天幕上閃閃的群星,不停的明滅著。

    夜幕當然遮擋不住方羽和老蔫兩雙銳利的眼睛,那些綠熒熒的眼睛背後,是以數也數不清的狼為首,成千上萬的狐狸、黃鼠狼、土狗、等大大小小野獸的身影。尤其詭異的是,陣陣腥風中,這些野獸好像有了默契似得,各自組成群落,竟沒有相互攻擊和嘶咬,也不見有什麼大的騷動,反倒像在等待著什麼,就連一聲吼叫都聽聞不到,就那麼靜悄悄的聚集那裡。

    饒是老蔫當年躲避的時候遊蕩過了大半個中國的邊荒僻壤,作為一個資深的巫門子弟,見識、經歷過無數詭異莫名陣仗,這一刻,他也愣愣的好久說不出話來。

    「它們在等什麼?」愣了一會後,他又像是問方羽,又像是自語般的呢喃道。

    「它們在等什麼?」無意識的重複著老蔫的話,方羽轉頭望向老蔫。

    「是啊,方小哥,我覺得它們好像在等什麼,就好像在等命令一樣的感覺,不然這股血腥味早就該讓它們瘋狂了。」指了指山下因為風帶來的血腥味而稍微騷動了一下後,便又安靜了下來的獸群,老蔫答道。

    「它們在等待什麼?什麼東西能讓它們等待?啊,我明白了。」方羽精神徒的一振,伸手一拉老蔫說道:「宗主,咱們再去看看鼠群。」

    「老爹,你佈置的怎麼樣了?」油燈的燈影一晃,面帶著微笑,微微有些汗影的方羽和老蔫便出現在老薩滿的面前。

    「方羽,情況怎麼樣?」坐在新搭起的蒙古包裡焦急的等待方羽回來的老薩滿一抬頭看到憑空出現的方羽和老蔫,微微一愣後,便急急問道。不大的蒙古包裡,除了他和地氈上躺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格木爾,再沒有別人。

    「情況很微妙,不過現在應該不像前面那樣叫人絕望了。在說之前,老爹,我先給你介紹個人。這位是黑巫門第三十七代宗主王聞川。」方羽身子一退,把站在身邊的老蔫請到老薩滿面前。

    老薩滿猛然閃起精光的雙眼一落到老蔫身上,一種似乎非常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的奇異感覺便包容住了他的身心,不自覺的,薩滿最隆重的禮儀便在他身上出現。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舉動,那是彼此之間氣息牽引的本能。

    半避著身子,老蔫也回過源自巫門的禮後,淡淡笑道:「斯庫老薩滿幸會了。」

    漆黑的天宇下,三道綿延了數里的熊熊火牆映紅了天鵝灣,相隔了三十丈的火牆中間,站立著無數拿著刀槍的草原漢子。火牆背後,密密麻麻的蒙古包一個挨一個的擠在一起,左右兩側,被鐵絲圍成的柵欄關住的牛羊不時的騷動著發出一陣陣的哀鳴,迴盪在被火焰照亮的原野之中。

    「老爹,怎麼現在就點起火來了?」站在火牆之外老薩滿的蒙古包門口,方羽不解的問道。

    「因為不知道老鼠和獸群什麼時候來,天一黑,大家便都點上了,希望能嚇走它們,再說大家捐出來的柴草也夠,所以我沒阻攔。」老薩滿解釋到。

    「那這裡除了老爹,還有誰在指揮?」方羽轉頭又問道。

    「貼木爾,還有族裡推舉出來的另三個人和其他部族裡的頭。」

    「這樣的話,老爹暫時走開,這裡不會亂吧?」方羽笑著問道。

    「應該不會,今天的大神顯靈給了他們足夠的勇氣。」老薩滿苦笑著解釋道。

    「那就好,老爹,麻煩你安排一下,然後馬上穿上法衣和我們走。」方羽點了點頭,忽的站直了身子說道。

    「走?去那裡?」老薩滿看著面前似乎顯得分外精神的方羽,不解的問道。

    「去請神!」方羽的臉上閃過一抹飄忽的笑意,頓了頓又說道:「最好也帶上格木爾。」

    依言在聖山的敖包前擺好最簡單的祭壇,在祭壇前的氈毯上放下昏迷的格爾木,滿頭霧水的帖木爾在老薩滿凶狠的目光瞪視下怏怏不樂的帶著叫來幫忙的年輕人下了聖山,他總覺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做夢般的不真實,可是在自幼敬畏的老爹面前,實在鼓不起當年的勇氣去刨根問底或者反抗什麼。在馬匹開始奔馳的瞬間,他不由的在心裡暗問自己,是不是也老了?老的連一向自傲的勇氣都沒有了?

    「現在人都走光了,方羽你該說說為什麼莫名其妙的拉我到這裡來了吧?」

    眼看著帖木爾他們的火把漸漸被夜色吞沒,老薩滿回過頭來,沉聲問道。從回來到現在,一直是他壓著性子,什麼原因都沒問的按照方羽的意思去做,到了現在,他覺得是時候要方羽給他個解釋了。

    「宗主,現在就全看你的了。」方羽先沒回答他,反倒衝著一直默默跟來的老蔫正色說道。

    「老薩滿這裡裡可有笛子之類的法器?」含笑點了點頭,老蔫忽然對著老薩滿問道。

    「你看這個可以不?」聞聲微微一愣,老薩滿從祭壇上取過一根暗紅色的物件遞給老蔫。

    「好東西,這根鷹笛恐怕也有百年之久了吧?」摩挲著手上反射出暗紅色光芒的鷹笛,識貨的老蔫笑著問道。

    或許是已經被方羽他們一直表現出的輕鬆感染了,也或許是也已經沒有力氣再緊張了,原本臉色憔悴的老薩滿此刻也笑著點了點頭「從做成已經有三百年了,據說是當年我太祖師從一群海東青的頭鳥身上取的材。」

    「有了這個,我更有信心了。方小哥,老薩滿,你們小心,我去了。」說完,在一陣黑霧過處,老蔫的身影消失了。

    「什麼時候我也能修為到這一步?」自知相差太遠的老薩滿在心裡悄悄的搖著頭,把目光靜靜的投到方羽身上,也不說話,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前面我們在觀察鼠群和獸群的時候,發現兩邊的動物都透著反常,老爹你來看,這山下的獸群。」方羽也知道老薩滿心裡納悶和著急,所以也就不在廢話。

    「這麼多種攻擊性野獸聚集在這裡,即不相互爭鬥,也不再向前推進或者散去,老爹你不覺得奇怪嗎?」

    看到老薩滿皺著眉頭凝重的點了點後,方羽又說道:「發現這個異常後,我們又回去看了一次鼠群,發現那邊的情況也很是詭異,已經把幾公里的大地完全遮蓋住了的老鼠推進的速度也非常緩慢,而且走走停停,儘管沿途也不斷的有老鼠加入,但那種速度完全和我聽過的鼠群成災後推進的速度不一樣,給我的感覺好像也是在等什麼的樣子。於是我就想,它們到底在等什麼?」說到這裡,方羽打住了。

    「它們在等什麼?」已經完全被眼前的獸群奇異的舉動和方羽所訴吸引住了的老薩滿緊張的脫口問道。

    抬手指了指黑的不能再黑的天空,方羽輕輕吐出幾個字:「應該是在等它!」

    再說老蔫,身形閃動的空裡,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可能成為紕漏的地方,於是在心念電轉之下,悄悄幻顯在此刻空無一人的草甸子那個緩坡頂上,根本不必來過,方羽多次在這停留的強烈氣息便是最直接的坐標。

    抬頭望了望幾里外天鵝灣的那片火光,老蔫依舊顯得淒苦的臉上露出了個溫暖的笑容。笑容還未斂去的空裡,他突然散發出青朦朦光焰的身影就宛若流光飛逝一般的在草甸子疾繞了起來,隨著他身形的閃動,整個草甸子上隱隱有宛若來自九幽的空洞語音傳來:「天地自然,穢物分散……乾羅恆那,灑空太玄……」

    隨著時隱時現不知名的咒語,在他流光般閃過的空間裡,一切的物體都在溫度急遽升高的空氣背後逐漸的開始延伸、扭曲和變形。

    「大神?」

    「在草原上,就我的感知裡,目前也只有它有能力讓這種種的怪事發生。所以我認定它們就是在等它。儘管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渾身一震後,老薩滿不能置信的目光再次從天空挪開,落到了自己上的方羽肯定的點著頭,說道。

    「那我們還在這裡掙扎什麼?現在連你都說一切是大神的懲罰了。」聲音裡透著深入到骨髓裡的疲憊,呆立著的老薩滿木然說道。

    「如果真是有大神的話,它不再聽你的祈禱,或許它會聽另一個薩滿的心聲。」

    心裡明鏡似的方羽就當沒注意到老薩滿的沮喪,反而指著地上依舊昏迷的格木爾說道。

    「你說他能做薩滿?」儘管心裡沮喪的什麼都不想理會,但方羽忽然的提議還是讓老薩滿愣住了。

    「難道老爹一直沒發現格木爾身上潛藏的原力嗎?」方羽好奇的問道。

    「原力?」顯然,老薩滿的這一支薩滿的傳承中並沒有相關的說法。

    方羽一窒,不知道給老薩滿怎麼解釋才好,而眼下,顯然也不是詳細解釋的時候,於是心念電轉間,他想到一種可能,於是說道:「老爹,你不是說你們這支薩滿一直靠瑪特爾琴選擇傳承嗎?你不妨現在再拿出來試試,說不定就會有反應了。」

    一觸到猶在昏迷中的格木爾,瑪特爾琴的琴身忽然發出朦朦的青色光華籠罩住格木爾的身軀,琴弦也在瞬間發出了一聲直上九宵的輕鳴,那是一種方羽從沒聽到過的聲音,若龍吟,若虎嘯,更似獅吼。

    隨著輕鳴的響起,就在老薩滿的迷惑裡,方羽卻不出意外的發現山下的獸群猛的騷亂了起來,隨即,淒厲的獸吼讓整座聖山都顫抖了起來。

    「老爹,現在就開始傳承吧,我相信格木爾以後也會是個和你一樣的大薩滿。」

    在獸吼逐漸隱沒的空裡,方羽伸手接過瑪特爾琴,說道。

    盤坐在地上,方羽伸手扶著依舊昏迷的格木爾的兩個肩膀,格木爾的面前就是點燃起十三盞油燈的祭壇,身側是也同樣盤坐在地上,披掛了整套法衣的老薩滿。滿臉莊嚴的老薩滿原本掛在腰間的鼓此刻正擔在雙腿上,半閉著眼,他舞動的雙手輕輕拍響了腰鼓。

    「蓬!蓬!蓬!」和上次祭祀的時候請神不同,這次的鼓音要單調低沉的多,隨著不疾不徐的鼓聲,老薩滿的口中唸唸有詞:「十五根神桿,桿下一對朱林神,還有飛的神鳩,大的神鷹。身掛十五個銅鏡,背後是護背鏡,頭戴五叉的神帽;胸前是……」

    念著念著,鼓聲微微的轉急,口中的請神詞也開始含糊不清,直到這時,方羽不停伸縮的氣機還沒感應到任何的不同,倒是面前原本在風裡明滅的酥油燈火,卻開始逐漸的穩定。

    「蓬!蓬!蓬!」明顯節奏不同的三聲鼓響後,老薩滿口中又急促的蹦出一連串方羽聽不明白的詞語,就在這時,方羽發現手下格木爾的雙肩忽然在老薩滿念到中間時開始抖動了,而身側的老薩滿好像和他有了感應一般,也同時開始一模一樣的抖動雙肩。

    在抖動的同時,鼓聲忽的慢了,老薩滿急促的聲音也忽然慢了下來,一直肅穆的臉上此刻是一種無比的虔誠和尊崇,拖長了的聲音裡明顯能聽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和恭敬。而格木爾也在老薩滿的鼓聲裡夢遊般的緩緩站起,直到這一刻,方羽才明顯的感到了格爾木體內充盈著一股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力量。

    知機的在感應到的瞬間鬆開手,方羽也在格木爾站起後站起身,悄悄的轉到祭壇一邊,靜靜的看著面前這難得一見的一幕。

    慢慢往前挪動身子的格木爾到了此刻,眼睛依然閉著,基本均勻的呼吸聲告訴方羽他的神智依然在深沉的昏迷之中。緩緩的張開手,夢遊中像要擁抱什麼似的跨出一步,又一步,走到第三步,身子挨到祭壇的瞬間他全身好像沒了骨頭,就那麼突然的委頓在地。

    方羽一驚,剛要去扶,瞬間蹦起來的老薩滿擋住了他的去路。什麼也沒解釋,老薩滿只是手腳飛快的開始解下自己的法裙和腰鈴給倒在地上的格木爾繫上,然後又取下自己背的腰鼓,塞到依然好像昏迷著的格木爾手裡,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抹了把頭上的汗水後,打了個手勢,給方羽示意遠遠的站開。

    「完成了嗎?」遠遠退到一邊後,方羽輕聲問道。

    「還要等一會,等他自己醒過來大舞之後,暫時便算結束了。」老薩滿或許是忙活了一陣後累的,也或許是有了傳人後興奮的,憔悴的臉上此刻有了淡淡的紅光,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大舞之後算是暫時結束了,那意思示以後還有程序要走?」大舞方羽能明白,不知道的是以後還要做什麼。這麼難得的見識機會方羽當然不會放過。儘管出於對老薩滿的尊重,方羽已經接連幾次放棄了分析能量直接進行深入瞭解的機會,但好奇畢竟還是很深的,再說這根本不牽扯到什麼太深的東西,所以他問。

    「大舞之後,他必須準備和接受我所有的法衣和法器,開始九天的閉門練習,此後的三年內不能殺生,不能為任何人任何事做法,只能專心的跟我學習,三年之後,才算是個合格的初級薩滿。」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老薩滿也輕聲答道。

    儘管今天心境一直壞的不能再壞,但眼下,看到剛剛誕生的傳人已經開始回醒,正全身輕顫著慢慢的自己爬起來,他怎麼能不露出笑容?要知道,這一刻他企盼了多少年?更何況,自己還能領神這背後蘊涵的意義!這就意味著一直信仰的大神依舊能聽到他的祈禱,依舊能回應他的請求,這對今天沮喪到要死的他是多麼大的一個安慰?

    順著老薩滿的目光,方羽看到祭壇前的格木爾正在慢慢的爬起,一直緊閉著的雙眼此刻也已經睜開了,不過此刻顯得幽暗空洞的眼神看上去明顯的不聚焦,直到他身子完全站直。

    就在一股讓方羽的氣機也瞬間興奮起來的能量波動同時,格木爾幽暗空洞的眼神裡忽然亮起了興奮的神光,本來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忽然就像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眼花繚亂的飛舞中拍響了腰鼓。

    低沉的鼓聲在開始的瞬間就如急促的雨點在聖山的上空響起,幾乎沒有任何熱身或者前奏,就在越來越急幾乎響成一片的鼓點裡,格木爾粗壯的身子宛若無骨一般的開始起舞,每一個腳步和身體每一次的舞動,都有相應的鼓聲節拍在回應。

    在急若雨點般的鼓聲中,他此刻看上去輕盈無比的身軀卻舞出一種陰柔飄忽的舞姿,但感覺裡偏偏給在一旁細瞧的方羽一種非常和諧的感覺。

    偷眼看看身邊的正全神看著的老薩滿,方羽發現他臉上也有不解和奇怪的表情在流露。就在這時,鼓聲忽的一斂,隨即又開始蓬!蓬!蓬~!的響起,這次的鼓聲節奏不快,但聲音異常的沉悶。每一下拍擊,就若一個殷雷在天際遠遠的炸開。

    儘管沉悶,卻帶著一種連人心都要整顫的攝人威力。就在如雷的沉悶鼓聲中,滿臉大汗的格木爾舞出一反剛才陰柔的古拙舞姿,舉手投足中充滿了一種原始,古樸而又雄渾的陽剛味,就連腳下重重的落地聲,伴隨著鼓聲和隱約的鈴聲,都有讓聖山都開始顫抖的威能。

    就在這時,方羽依舊保持清醒的六識裡聽到遠遠傳來的那一陣悠揚的鷹笛聲,躍動不已的靈神也在聲音入耳的瞬間,捕捉到了鼠群那龐雜的信息。

    「終於,要開始了。」方羽在轉身的瞬間,輕輕的歎了氣。

    這時,山腳下的獸群早已經隨著殷雷般的鼓聲,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長嚎。

    黑漆漆的天宇下,悠揚到不似人間聲音的鷹笛聲就那麼好巧不巧的嵌入鼓聲鈴音的空隙,聲音悠揚而悅耳,更談不上高亢,但那陣彷彿母親呼喚遊子的悅耳笛音卻讓如雷般狂暴的鼓聲怎麼也壓不下來,就在鼓聲震天響起的時候,依舊能聽到它的聲音。

    隨著笛聲的嵌入,鼓聲越發的開始暴烈,前面鼓聲如果像悶雷的話,此刻,鼓聲的鼓點無疑就是當頭響起的炸雷,隨著鼓聲趨於炸雷般的狂暴,身影舞動間鬚髮上拋灑著汗珠的格木爾身上開始隱隱發生淡黃色的光芒,那雙眼睛裡也逐漸開始有黃芒在閃動。

    這邊的山腳下,昂首嘶吼的獸群再也明顯不過的騷動了,就在鼓聲和鷹笛聲的再一次交匯裡,一直似乎等著什麼的它們齊齊的動了。

    那是一種完全可以媲美萬馬奔騰時的聲勢,在整個大地都開始顫抖,在鼓聲笛音都開始被湮沒的驚人震動中,被方羽順手放在供桌上的瑪特爾琴卻連續發出三聲勢壓所有響動的清鳴,緊接著是從它身發出的沖天光芒。

    就在吹著鷹笛,全身散發著青濛濛光影的老蔫幻顯在聖山上的同一刻,方羽清亮若水的眸子從容掃過臉上汗影斑斑但神色依舊鎮靜從容,吹出悠揚笛音的老蔫,掠過依然拍打出震天鼓聲,狀若瘋狂的舞動著的格木爾,最後停留在緊閉著雙眼,剛剛能抵禦住這漫天音殺的老薩滿,心裡暗歎了一聲後,就在瑪特爾琴最後的一聲清鳴裡,閃身過去握住能量澎湃著的琴身和放在一邊的琴弓,全身浩然無匹躍動著的能量就像找到宣洩口一般,引動著琴弓,將恆古以來就烙印在琴身裡的那曲琴音,瀰漫在這妖異的夜空。

    隨著琴弓的顫動,那彷彿來自九天,又彷彿來自九幽的熟悉曲調就在像彩虹一般燦爛的光影裡迴盪在這天地萬物之間。一時間,笛聲,鼓聲,獸吼聲,大地的顫動聲,統統在方羽瞬間自動關閉的六識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一抹恍若風吟,低柔蒼涼到彷彿恆古洪荒的聲音就那麼若有若無的佔據了他全部的神識。

    凝結至不能訴說境界的靈神就像沒了限制般的,以超越了光的速度往無邊無際的盡頭盡情的延伸,無盡的虛空中,那一抹恍若風吟的聲音始終帶著淡淡的哀傷陪著靈神前進,讓靈神在無拘無束的逍遙中,逐漸,逐漸的被一個博大的存在所吸引,所感動。

    「您真是達達爾族人所說的大神嗎?」方羽再次不知不覺的用上了敬語。

    「您為什麼不說話?中午聖山上的那個存在也是你嗎?為什麼在感覺上是這麼的不同?

    「您說話啊,求您了。」一直在默默獨語的方羽此刻就像一個小孩撒嬌一樣的開始祈求了。

    依舊什麼動靜都沒有,只是一直陪伴著方羽的的那抹聲音的哀傷忽然淡了許多,隨即聲音和所有的感觸從方羽的感知裡消失,緊接著虛空水紋般的開始蕩漾,恍惚間,似曾相識的景像再次緩緩出現。

    那是摩崖神刻前曾經見過的那一幕。依舊是那個綠的叫人動心,一切都還沒發生時的寂靜世界,但這次,方羽能明顯的感受到綠色覆蓋的下面,地底的深處,那強烈而又緩慢悠長的脈動。脈動的悠長的起伏之間,時間彷彿停止了,但方羽還是驚訝的發現,整個綠色世界所有的一切植物都似乎在隨著脈動的動靜而吐吶、榮枯。

    忽然,就在方羽想隨著脈動一探究竟,卻發現自己和上次一樣,動都沒法動的同時,記憶中的詭異過程再次開始,一切是那麼的熟悉而又陌生,唯一不同的是,能感覺到那一直存在著的脈動。

    當畫面到了雄渾暴烈的風吟聲裡,史前萬獸的齊吼中,綠芒沖天而起,直奔黑日的時刻,方羽忽然發現那脈動似乎消失了,地獄般的綠色世界裡一切好像還是那般的清晰和真實,但剛剛的脈動卻真的似乎消失了。

    一種莫名的失落和傷感緊緊的控制住了方羽。這時,充盈著血與火,末日般的綠色世界裡的黑暗開始了。

    無言的傷感中,方羽想起上次就在這黑暗之中,隱約聽到的風吟,希望便在靈神唯精唯一的凝結和期待中緩緩回升。

    隨著再次聽到飄飄忽忽,若有若無的迴盪在這寂靜黑暗裡的那一抹低柔蒼涼的風吟,期待中的脈動也再次光臨。完全不若剛才的那般雄渾和強烈,更加緩慢了的脈動就和現在的風吟一樣,若有若無的幾乎察覺不到。

    浪濤的聲音逐漸蓋住風吟,金黃色的滿月下,那看不到盡頭的汪洋中傳來獸吼的地方,若有若無的脈動開始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莫名的喜悅和感激就像面前的浪濤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著方羽,讓他渾然忘記了上次就是在此刻停止的。

    在他的念頭還沒轉到這問題的時候,面前金黃色的月夜和汪洋又開始慢慢的變暗,模糊。短暫的黑暗之後,那種種彷彿滄海桑田般變化的一個個畫面忽然很快的在方羽面前閃過,等再次慢下來的時候,滿月下的汪洋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座連著一座的石山就像一個分水嶺,橫亙在那裡,把大地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一邊是彷彿要綠到天盡頭的大草原,而另一邊則是一望無涯,荒涼到極點的沙漠。不過在這分界明顯的世界裡,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靜止了一般的死寂。

    「怎麼看上去好像有點熟悉?」已經明白語言在此刻沒用的方羽不再說話,只是以從沒有過得認真,仔細的觀察、分析著面前的一切。

    面前死寂般的靜止被一個騎著白鹿的人的闖入而打破。

    那是一頭比駿馬還要高大,健壯的白鹿,輕盈飛快的身影後面,飛濺起來的黃沙就像一條細細的塵龍在沙漠裡撲動,為這靜止的大地平添了幾分生氣。

    閃電般穿越了沙漠的白鹿在作為分水嶺的石山前倏的停住,緊接著身子一動,把背上的人摔落在地上,輕盈的身子連續幾個飛躍,便消失在石山之間不見。

    就在地上那個披散著頭髮,身穿蒙古袍的人趔趄著爬起的時候,一直緩慢而又悠長的存在於石山下面的脈動忽然變得強烈清晰了起來,那人面前那塊高大的平整的巖壁上也同時發出青濛濛的光華把那人籠罩了起來。

    寂靜的大地上,那一抹蒼涼低柔的風吟開始再次迴盪。

    直到這時,方羽才發覺自己面前的沙漠便是騰格裡沙漠,面前石壁就是摩崖神刻,而自己現在見到的,就是老薩滿他們達達爾族和他們那一枝薩滿傳說的開始。

    果然,一切幾乎原模原樣的在按照老薩滿所說的傳說進行著,石山下的脈動隨著那人再次騎著重新出現的白鹿離開後,再次模糊了起來,這一次,模糊了的脈動給了方羽一個奇怪的感覺,它進入漫長的睡眠了。

    面前的畫面又開始變化了,速度比前面稍微慢了一些,基本上能讓方羽看清出歷史的演變,草原上活動的人和牛羊,還有動物慢慢的多了。自然,人類發展歷史上該有的爭鬥,戰爭也開始多了起來,與此同時,似乎一成不變的沙漠也在慢慢開始往草原的方向蔓延。但對方羽來說,這都不是主要,最主要的是,從人群出現開始,他發覺原本純粹而又悠長的脈動逐漸開始了變異,似乎一直有東西不停的在影響、滲透,騷擾著脈動幾乎不變的起伏。

    好像為了證明他的感覺一般,到了戰爭中出現槍炮的時候,一直單一存在的脈動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脈動之外又包了另一層東西,脈動的起伏要經過那東西才能傳遞出來。這叫方羽十分的不解。

    隨著面前的不停變換的畫面越來越和現實裡吻合,脈動被包裹的感覺也越來越厲害,而方羽也越來越覺得不舒服。

    就在這時,一直相對平穩的畫面忽然起了強烈的波動,開始飛速閃過的畫面裡,方羽只能大略看到草原大面積的被越來越多的人為了種種目的而破壞。而感覺裡被包裹著的脈動在慢慢的衰弱中開始掙扎著醒來。

    當蒼涼的風吟再次響起時,卻讓方羽驚訝的感受到了裡面包含著一些很人性化的東西,那是淡淡的悲哀、失望。這失望和悲哀的感覺是那麼的明顯,明顯的就像方羽初臨草原時感受到的悲哀和狂暴一樣清晰。

    「為什麼現在一直迴響的只是淡淡的悲哀和失望,而不是最近強烈感覺到的那般狂暴和憤怒?」本能的,方羽心裡電閃過這個疑問。

    似乎是在回答方羽心裡的疑問,風吟忽然停了一下,而脈動的起伏忽然強烈了起來,當脈動的起伏透過厚厚的包裹進入方羽的感應時,風吟聲再起,但此刻的風吟裡已經充滿了狂暴的怒意和能讓人絕望的悲哀以及殺意。

    隨著脈動起伏的再次回落,風吟恢復了前面淡淡的哀傷和失望。而方羽也在這瞬間明白了過來,但另一個疑問隨之而生:「那包裹著您的是什麼?這天地間還有什麼能影響您的存在和意志?」迷惑之下,方羽儘管知道語言是多餘的,但還是不能自己的問了出來。通過這一次的交流,他幾乎敢百分百的肯定,這個此刻和他溝通的脈動和聖山上感受到的那個存在,絕對是不一樣的。如果此時硬要讓他承認這天地間又什麼大神的話,他寧願相信這才是這草原上真正的大神。

    在溝通和接觸中,方羽的靈神能清晰的感應到這脈動的偉大和尊貴,那是來自靈神最直接的反應。

    面前的畫面隨著他的話音再次出現看了變動,佈滿了大地全部都是頭上幻顯出五顏六色光芒的人。

    「人?」方羽有些明白,但是還是不太相信的脫口問道。

    畫面再變,剛剛全是人的畫面上空出現了一團青翠若滴的綠色光華,緊接著人們頭上五顏六色的各種光華不斷的往那團綠色光華上飄去,慢慢的,那團光華的顏色變得斑駁複雜,不再是充滿了生機的綠色。隨著顏色的逐漸變化,充斥在大地上的人在漫天捲起的黃沙裡模糊湮沒。

    就在這時,方羽靈神前的整個世界又若上次一般,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裡忽然出現的漣漪打散一樣的模糊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您究竟是什麼?」在瞬間閃過這是最後一次溝通的奇怪感知時,方羽不顧一切的喊出了最後一句。

    在面前的世界完全消失前,佔據了方羽整個心神的,是搖擺在枯黃死寂的漫天風沙中青翠到不可方物的一株小草,一株柔弱而又堅強的小草!

    輕顫中,方羽在老蔫和老薩滿呆呆的凝視裡睜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模糊掉了的淚眼。

    在六識輕微的震動之後,現實裡一切熟悉的聲音氣味和感覺同時向方羽擁來,這一切此刻又顯得是那麼的陌生。

    自自然然的順手抹去淚水,方羽這才發覺手中的瑪特爾琴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不知道何時盤坐起來的雙膝上有些細細的粉末,被風一吹,轉眼就消失在夜空裡不見蹤影。

    微微一愣,心念一閃的同時,方羽緩緩站起身形,問道:「剛才怎麼了?琴是不是化成剛飄走的粉末了?」說話間,眼光轉動處,就看到祭壇前,格木爾僵立的身體在不斷的顫抖,緊閉著雙眼的臉上肌肉不停的扭曲著,喉嚨裡也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看上去相當的不妥,完全不若前面大舞時那般精神。

    一時間,清醒著的三人目光都不由的被他的異樣所吸引,而且同時感應到兩股龐大到不可想像的能量在格木爾那邊糾纏、交匯。

    心神倏的一顫,瞬間便區分明白兩股能量源自那裡的方羽吸了口長氣,體內異能玄功九轉,藉著他點在格木爾額頭的劍指電閃而入。

    格木爾僵硬的身體迅速的鬆弛了下來,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很痛苦,冷汗不斷的在他臉上滲出。

    「性天長靜雲歸洞,定水無波月滿窟!」勁氣再催的同時,方羽在口中輕喝到。

    軟軟的,神色基本恢復正常的格木爾倒在方羽懷裡。方羽扭頭看了看搶過來的老薩滿,看到他一臉的喜色,便知道這可能是大舞後正常的反應。便放心的把他交給老薩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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