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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smin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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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勿用]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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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0:12 |只看該作者
  方羽睜看眼睛,從地上揀起指環,合到掌心裡歎道:“回去吧,但願你重塑道基後,再相見大家能做個朋友,和平相處。”說完,松開已經空無一物的雙手,背起背包,邁開大步往已經不是很遠的大河方向走去,此刻在他的感覺裡,時間已接近下午。

    等方羽沿著大河穿走過雪原走中衛順著古長城繞道爬過賀蘭山瞻仰過西夏王陵進入銀川後,已經是他離開省城的十五天以後。一路走來,這半個月裡倒有一多半時間在下雪,天氣也一天比一天冷,很多平時人來人往的旅游景點上,幾乎是人車絕跡,冷清到門可羅雀。不過這倒也正合了方羽的心意,一個人悠哉悠哉的轉了個過癮。

    或許是第一天空曠的雪原給他的感覺太好,也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天性好靜,這半個月來,他大多的時間都是一個人步行著穿越一個又一個地方,只要雪下的不是太大,他往往自己就在曠野裡過夜。平原上不下雪的夜晚,偶爾出現的湛藍星空下他可以一整夜一整夜的任隨靈神出游。天寒地凍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

    在銀川四處亂跑了幾天後,他在塞上江南的游興已盡。又簡單的做了一番准備之後,他下了決心要單獨通過寧夏和內蒙交界的騰格裡沙漠進入大河流域的另一塊沃土——河套平原,那裡有他向往了好久的美麗草原。

    為了好讓准備在沙漠裡單獨待上一段時日的自己在無聊和干渴時候有個想頭,方羽決定再去好好看看流經這裡的大河。

    其實在當初確定游歷路線的時候,他心裡就是為了想看看這波瀾壯闊的大河在每個地方不同的雄姿和魅力而選擇了沿河下行。這個念頭的出發點也很簡單,就是想著在游歷完成回去後,好有東西和老爸老媽一道侃侃。

    方羽知道自己父母和小鎮上的許多人一樣,對穿城而過,為小鎮平添了無數秀色的大河有一種發自骨子的喜歡和崇敬,就連方羽自己,也自覺不自覺在骨子裡刻下了這樣的烙印,當然這也和方羽所在的小鎮和大河密不可分的地理環境有關。

    方羽所住的小鎮在向來貧瘠的西北公允的來說,應該是屬於少見的樂土。

    在黃土高原那似乎永遠也走不完走不出去群山橫亙中,洶湧的大河在這裡徒的一緩,陷入怪石嶙峋的河道,那高達幾十丈的石山構成的狹長河道,把向來咆哮的巨龍約束成一個類似婉約的淑女,清澈但迅疾的奔湧而下,除了汛期,水色是叫人難以想象的碧綠,而且此段近30公裡的黃河,一反永向東流的慣例,S形的大盤旋著向西流去,到了下游,擺開河道拘束的大河水面擴展到大約兩三百米,壯觀非常。

    千百年的沖刷和洗禮,蘊涵了豐富物質的泥沙在此淤積成了一個狹長的盆地,小鎮就坐落在這裡。自中將盆地一分為二的大河自然也將小鎮分成南北兩片,清澈的水質,奔湧的大河同時也為小鎮平添了無數秀色。盡管抬頭可見,圍繞在四面的依舊是令人難堪到極點的光突突什麼也沒有群山,但小鎮卻在小鎮人千百年來不停的努力下成為方圓幾百裡內最具特色的小城,綠色幾乎是小鎮裡最亮麗的風景。

    同時,這裡的氣候更是西北罕見的優異,盡管四季分明,但冬天不是太冷,夏天不是很熱,頗有點春城昆明的模樣。空氣更是格外的清新,不像西北常見的地區那麼干燥,也不像南方常見的那般潮濕,更因為就坐落在大河邊上,現下別的城市常見的水荒在這裡更成為大家的笑談。不光是人生活在這裡感覺舒適,就連天上飛的鳥也是如此,這裡一年四季,都有大群大群在西北日益惡化的環境裡迅速減少的鳥類蹤跡,到了夏天,蔚藍的天空中群鳥翱翔,碧綠清澈的大河中魚翔淺低,一切顯得分外的美麗和安寧。

    小鎮盡管是如此的令人著迷,但狹長窄小的河道盆地能容納的人也實在有限,周圍更被望不到邊的群山圍繞,因此小鎮的全部城市人口也不過五萬左右,如果加上周圍的農業區域,也不過只有10萬人上下,所以一直以來也只是個鎮的編制,不過有弊也有利,盡管猙獰的群山限制住了小鎮更進一步的擴大發展,但同樣也阻擋住了不少外間的喧囂和浮華,傳統在這裡有著濃濃的氛圍,人和人之間遠不若外界那般的敵意和難以相處,這一點從走在街上人們安詳平和的臉色上就可以得到證明。

    而自小就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的方羽,不可避免的也帶著一些獨特印記,對大河這種發自骨子的喜歡和留戀,正是其中之一。

    當他來到銀川附近的鸚哥嘴和大河暫別時,他發現到了寧夏境內就變的平緩開闊了的大河河面在這裡顯得更加寬闊,數百米寬的青藍色河面上出現了無數塊數不清的浮冰,這些樣式各異,形狀千奇百怪的浮冰大的有50米方圓,小的也有磨盤大小,它們在升騰著淡淡霧氣的河面上重重疊疊,相擁相撞,不時發出“卡卡”的響聲,沉浮著旋轉著向下游緩緩的漂去,看上去是那般的壯觀和美麗。

    站在河邊,方羽向來空靈的心裡頭一次為自己沒帶照相機而閃過了一絲悔意,不然這樣難得一見的奇鏡照下來拿回家去,一定會叫父母看的很開心。

    當然完全沉浸在面前奇景的他自然沒注意到,遠遠的河堤邊上,無數的本地人在看著這玩意時面色陰沉到不能自己。

    帶著些微的遺憾,第二天清晨,方羽獨自一個人徒步進了聞名以久的騰格裡沙漠,身上只帶著一點不多的水和食物,自然,還有他的背包。

    其實近來在隨心所欲的游歷中,方羽空靈的心境往往被自己看到的和接觸的那些景致和事物觸動著,被一種蒼涼,古老而又雄渾的感覺所感動著。在自雪原那劫後余生的一戰後,完全明白了自己弱點所在的他在不停歇的鍛煉探索著自己神識深處奧秘的同時,他也從這片古老的大地上不停吸取著那來自時空久遠處的精髓,他的感知,他的精神領域,從未像此刻這樣感覺到寬廣,踏實和厚重過。

    當時雪原一戰,根據他後來的感悟所得,陰神宗宗主本身的真正修為並不比自己以前碰到過的那些人或魔強出多少,但她在精神方面的修為卻學有專精,盡管方羽已經在初次的接觸中有了一定的防范,但在雪原再次接觸時,任不免著了她的道,被她用變自神交的精神異能再次無聲無息的潛入他的神識中做了手腳,要不是他臨時忽然施展出與平日裡截然不同的巫門秘術避開,使陰神宗宗主一時誤以為他已經被滅,那他那天肯定就會在雪原上灰飛湮滅。

    大凡一個長期修煉,到了極高境界的修行者,在心靈和精神領域的修養都是相當深厚並且堅定的,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修行。

    但方羽不是這樣。

    盡管這個原因他已經隱隱的在父親和張遠之的指點鼓勵下明白了不少,自己也在心裡和遇到的事情上領悟到了一些,但直到遭受這樣的打擊,他才真正知道這些日子來對心靈,對精神領域方面的逃避和忽略是多麼的錯誤,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多麼的幸運。

    靠著天心燈的能量和裡面包含的信息,他能輕易舉的領悟和施展出很多修行人修行了一輩子都無法修成的秘術,但他在心靈和精神領域的修為,卻遠遠沒到和自己的能力相適應的高度,所以他才會屢次借著入定來平息自己心靈的波動,才會在雪原一戰中受制於精於精神秘術,並對天心燈有相當了解的陰神宗宗主。

    他,實際上一直在用介於真人(注:見莊子或南華經)和嬰兒(注:專氣至柔,能嬰兒乎,見老子道德經)之間的心靈和精神,施展和感悟著那些秘術。

    明白了這個道理的方羽,這才會在這半月裡利用所有的時間和方式,找尋著迅速添平這段距離的方法,所以才會有近乎苦行的這半個月的離群索居和這次的大漠之行,他相信只有歸於自然,才會完完全全的融於自然,老子不也說,天道自然麼?

    ※※※

    這裡是一片死寂的沙的海洋,只有漫卷著黃沙的風遠遠傳來隱約的嘯聲,天是那麼的湛藍而又高遠,面前的黃色沙丘也是一個連著一個的延伸到一望無際的天盡頭,近來久違了太陽在毫無遮蓋的大漠裡不停的灑落著金輝,卻讓人感覺不到暖意,沙漠完全不若平日傳說裡那般的炎熱。

    放任著靈神在這死寂的沙海裡恣意的延伸,方羽在那些看上去頗為相似的沙丘上買力的往大漠的深處挺進。隱約的,遠游的靈神已經帶回來一些生命的信息,盡管微弱,但感覺裡這些信息是那般的堅韌和綿長,完全有在這吝嗇到決不給人以任何鼓舞與希望的荒漠上生存的能力。

    他不由的也放快了前進的腳步。

    靠著天空中太陽的指引,方羽步履蹣跚的搖晃在沙海之間,他打定主意在頭三天,要象普通人一樣感受下茫茫沙海的無情和魅力,然後才開始想象中預定好的那樣修行,到最後出來得時候,再用別的方法離去,所以現在走的很是辛苦和吃力。

    腳下的黃沙松松軟軟的感覺剛開始還很好玩,可等走了幾小時後,方羽就知道它們是如何令人討厭了,看上去一樣的沙丘一腳踩上去,有時沒及腳裸,有時陷至小腿,幾乎無規律可尋。在這裡感受不到水的氣息,卻有跋涉於泥淖的感覺。爬沙坡時,被觸動的流沙緩緩下滑,方羽奮力的邁進,卻發現只能贏得一點微不足道的升程。反倒是前腳跟緊貼後腳尖的“小腳步”帶給他一些略微的成就感。

    下坡時更好玩,本想利用流沙滑下去增加速度,可迅速追上來的流沙卻陷住他的雙腳,讓他突然重心前移而摔個馬趴。到了後來,方羽已經完全明白貌似柔和的沙丘實際上卻始終聲色不動地約束著自己只能按照它的意願行事。

    四個小時以後,已經在額頭有了汗影的方羽坐在一個大沙包的頂部,豪情滿懷地回望著幻影般的來路,一行腳印並沒有伸出多遠就消失在沙海中。扭頭前望,大漠依舊是大漠,沙丘還是連著沙丘。佛佛是要考驗他的耐性似的,無邊無際的波狀沙丘還是像開始一樣一直延展到天地結合處。

    打開包,拿出一瓶水,卻發現礦泉水瓶凍的像塊石頭那麼硬,微微一笑,方羽收起水,就那樣合起眼養起神來,他知道,這才是剛剛開始。

    ※※※

    當冬日的夕陽即將沉沒在沙海盡頭時,方羽終於找到了一塊殘留有枯紅柳和死胡楊的地界,這才停下了他跋涉了三天的腳步,准備今天就在這裡扎營休息,盡管沙地如此的坦闊,他還是依著自己的本性把背包放在了高大的紅柳墩下。這三天來,他已經知道按照正常速度挺進的自己並沒有走進沙漠多遠,因為一路上隔上老半天,總能看到這樣被人們砍掉的巨大紅柳和胡楊木的殘根,這常使他想起當年在戈壁上看到那些被大片大片砍掉的胡楊林來。

    “看來只要有人的地方,總有這樣短視的破壞,難道一定要把自己和這壯麗的自然對立起來後,人才會知道後悔嗎?”一邊打量著面前的殘根,一邊看著大漠的那頭如血染紅了天際的夕陽,他在心裡暗暗想到。

    這是這三天來唯一讓他覺得心裡不很舒服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大漠的日出日落,大漠寂靜無雲湛藍的星空,都帶給他一次又一次的贊歎和震撼,靈神更在這廣闊的天地裡茁壯到以前不能想象的地步,那和以前在功境感悟到的完全不同,是一種更雄渾更高遠也更自在的感覺,盡管感覺不到多少暖意的太陽已經無情的把他曬的挺黑,身體也在這幾天近乎苦行的遠足中明顯的瘦了,但他覺得自己的靈神從沒這麼活潑過,心靈也從沒這麼充實過,這讓他對准備明天開始的淬煉有了點些微的期待。

    夕陽大半已經消失在大漠的那頭不見,如血的殘陽照的面前這片殘根和沙地有了一種異樣妖異的感覺。一想到明天就要開始的淬煉,方羽便決定今天生堆火好好安慰下自己,這三天來,每到夜晚,他都是就那麼坐在大漠絕對能把常人凍斃的夜風裡入定,有一天早上醒來,半夜刮起的風幾乎用沙把他埋了起來,不過還好,到現在還沒碰上傳說中的大風暴。

    “看來自己和這沙漠還是蠻有緣分的嘛。”在彎腰准備抱起不遠處一根粗粗的胡楊木樹干的時候,他自語到。

    一使勁,手中與自己預計相差太多的分量讓他吃了一驚,打量著手中感覺輕飄飄的合抱粗樹干,他才發覺大漠的干旱早已經無情的抽干了樹干裡的最後一點水分,讓它干酥到手一使勁就變成了絕對干燥的粉末。

    不是很大的篝火讓這塊地方成了漆黑的大漠裡唯一叫人感覺到溫暖的地方,盡管自己並不一定需要這樣,但方羽發現他還是很喜歡這樣被火光映照著的情調和感覺,這讓他微微的想家,當然也會想一些人。

    喝完帶著的最後一瓶礦泉水後,方羽把這個瓶子收了起來,他知道,以後可能還用的著。

    緩緩從定境中睜開此刻可以和湛藍的星空中明亮的天狼星媲美的眼睛,方羽知道自己比打算的早了兩個小時醒來。入定前搭在周圍擋沙的胡楊木干已經被沙掩埋掉了大半,原本面前那些上面有枯死掉的植物殘根的沙丘也早已被黃沙遮蓋的面目全非,要不是遠遠的那邊那兩個湖彎還在,方羽一定會以為自己被傳說中的流沙帶著換了個地方。

    慢慢把自己從埋到半截的黃沙裡拔出來,方羽站起來活動著手腳,感受著渾身是沙的不適,決定什麼都不管,先去那小湖裡洗個澡。

    “希望這幾天不會有人經過這裡,不然只好讓他們喝我的洗澡水了。”方羽在脫衣准備下水的那一瞬間,心裡有點開心的想到。

    一掌轟開結在湖面上的堅冰,赤條條就在大漠如刀的寒風裡鑽進湖裡,痛痛快快的洗干淨了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冰冷的湖水刺激著皮膚急速的收縮,可精神卻越加的敏銳,他又一次清晰的感覺到了吸引著自己早兩個小時從定境醒來的奇異脈動和那種陰沉沉的壓力。

    自第四天清晨從已經熄滅的篝火邊醒來後,直接來到這讓靈神躍動不以的大漠腹地的綠洲開始淬煉靈神。已經有九天八夜另二十二個小時之久,通過這次的淬練,方羽絕對有信心即是再對上比陰神宗宗主更厲害更擅長精神秘術的方家,也有與他平分秋色的能為,那是一種來源於了悟之後的真實感覺,和狂妄等等負面的那些東西絲毫無關。

    跳上岸,換好衣服,方羽留戀的放眼看了下這個自己待了將近十天的綠洲,一掉頭就在隨後而起的風裡消失。

    靈神以方羽從沒體驗的高速先一步越過大漠,在邊緣和那一股奇異的脈動接觸。渾身劇震中,方羽顫抖的身子踉蹌著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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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1:13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二節




    顧不上站穩腳跟,異光大盛的虎目不能置信的投向面前的巨大山巖。忍受著手腳發軟,頭疼欲裂的可怖感受,全力催動本身的異能保持著神念的清明,任由靈神追隨著那越來越強越來狂猛的脈動往一個無窮無盡的黑洞接近。

    這是自己曾經數次體驗過的感覺。可現在為什麼會讓自己的身體覺得這麼難受?就在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瞬間,眼前一片說不出顏色的明光,靈神融入,六識自閉,身體的所有感覺就在那一刻消失,只有愈見活波的靈神在一陣有如悶雷般的震顫中如電穿梭,悶雷的節奏越來越快,震顫的感覺也越來越厲害,就在悶雷忽然變成一連串暴烈的炸雷後,在一道霹靂般的光華里,忽然高高定住的神識前出現了一個奇異的世界。

    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綠的叫人動心的世界。無數高聳如雲的樹木和低矮的植物爬滿視線所能觸及的邊界,不管是起伏的峰巒和低窪的山谷,全都碧油油的一片,這讓在寒冬裡進入沙漠許久的方羽頓時忘記了一切,只是貪婪的感受滿眼綠色那盎然的生機。

    一時間,這世界在他感覺裡是那樣的真實,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些巨大枝葉上的脈絡和絨毛。細細的絨毛被風吹過,紛紛順風倒去,而後又反彈回來,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但方羽就是叫不出這些植物裡的任何一種的名字,因為他一種都不認識。

    「這是那裡?我怎麼一種植物都不認識?」他衝著面前的綠色世界高聲問道,聲音裡聽不到絲毫的慌張

    到了此刻,方羽的靈神已經完全恢復了本來,識海裡豐富的秘術知識和曾經有過的經驗,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靈神十有八九就是被一個暫時還不知道是什麼的奇異能量帶著在神遊,方式以及感覺就和當年自己帶著小莊穿越時空回到前生的那次很像。

    因此儘管來到這裡後那能量好像忽然消失了,靈神也感應不到它的存在,方羽倒也沒了當初的驚疑。「了不起自己回去好了,沒什麼可奇怪的。現在既然來了,先看看再說。」他在等待回答的空裡暗想到。

    綠色世界裡一片寂靜,只有風吹著樹葉在嘩嘩作響。

    「你再不吭聲我就回去了。」寂靜的綠色世界裡只有他的聲音在迴響。

    「奇怪!」自語著方羽作勢要走,卻發現自己的靈神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哦?」他一楞,這怎麼可能?靈神的感覺一切正常,也感應不到外界的控制和干擾,自己怎麼可能御不動自己的元神?

    就在這時,面前寂靜的綠色世界忽然有了明顯的變化。遠遠的盡頭,一個燦爛的太陽冉冉生起,高高懸掛到方羽到這時才注意到的天空。這天空是那樣的純淨和蔚藍,萬里無雲是它最恰當的說明。無數沉悶的腳步聲、嘶吼聲和各種各樣的鳴叫聲也隨著太陽的升起而在綠色世界裡響了起來,陽光下的綠色世界頓時顯得充滿了活力。

    就在方羽好奇、期待的目光裡,無數讓他目瞪口呆的史前動物出現在他眼前:「恐龍,劍齒虎,巨型蜥蜴…」震驚少歇後,方羽一邊喃喃的念著數以萬計的動物種群中他能明顯辨認出來的寥寥幾種的名字,一邊在心裡暗驚:「難道自己的靈神被帶到史前來了?」儘管心裡在不停的嘀咕,可眼睛卻絲毫沒有漏掉面前的這一幕奇景,有太多太多想都想不到樣子的動物了。但很快的,方羽發現它們都有個類似的特徵,那就是不管樣子看起來怎麼希奇古怪,他們的體型都相當的龐大。就連那群身體最小但數目最多,方羽懷疑是老鼠的動物幼崽,看起來都有現在的豬那麼大,更別說像恐龍那樣的龐然大物了。就連空中不時飛過的大鳥,翅膀展開隨便都在三丈左右,煽動一下就像刮起了一陣狂風。

    一切看上去是那般恐怖而又讓方羽覺得新奇。

    就在方羽看的正入迷的空裡,漫天的巨石從密林中飛出,頓時眼前的動物們一陣大亂,紛亂中慘烈的撕咬隨之展開,一時間剛剛還平靜祥和的綠色世界裡兇猛淒厲的嘶吼和喧囂的塵煙四起,亂成一片。

    就在此刻,方羽看到人,渾身赤裸像野獸一樣怒吼著抱石衝入的一群巨人。

    完全和以前課本上學到的所謂猿人不同,衝進來亂飛巨石的巨人各個身高都在七八丈左右,渾身短毛,小山一樣的身體,臉上居然有四隻眼睛,兩雙眉毛。倒像傳說中經常提起的山魈。從它們衝進來後,許多相對體型小點的動物們就開始四散奔逃。從凡是靠近它們的小型動物都被活生生撕裂的結果看,巨人們顯然各個力大無比,更難得的是行動非常迅速,讓體型龐大,嘶吼著的恐龍只能追在後面跑,卻咬不到。他們實在是這場群獸亂鬥中明顯的強者。

    獸性的廝殺正進入高潮,巨獸們撒出的鮮血染紅了大片大片的綠林,無數的大樹被波及,在一聲聲轟然巨響中倒地,綠色世界慢慢的籠罩在一片塵埃裡。就在這時,一抹低柔蒼涼的聲音從綠色世界的最深處裊裊傳來,非竹非絲,就連精通數種樂器的方羽都聽不出到底是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聽起來綿綿不絕的曲調更像是風的低吟。

    聲音漸漸由小變大,轉眼籠罩住整個綠林。就在方羽凝神細聽那聽起來簡單,卻無法準確定音的調子的同時,綠林裡剛剛還拚命撕咬著的動物們慢慢的安靜了下來,隨著聲音轉的更低更柔,那些龐然大物們紛紛平靜的離去,巨人們也拖著不少動物的屍體消失在綠林中不見。

    就在此刻,方羽忽然發現自己離竅遠遊的神識開始模糊,從那聲音傳來的濃濃睡意竟然讓他有了什麼都不管了,就這麼睡過去的想法。

    「這還了得!」猝然反應到自己此刻正在御神離竅遠遊的方羽猛的一驚,正好聽到低吟的餘韻正在綠色世界如風而逝,這才鬆了口氣。

    還沒等方羽去想剛看到的東西是什麼意思,忽然整個綠色世界就暗了下來。天上高掛的太陽被一個黑影完全遮住,只剩下周邊還有一圈光暈散發出朦朧的光暈,慘淡的光暈使整個綠林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死寂。

    「日蝕?」方羽見狀剛閃過這個念頭,消失不久的那宛若風吟的聲音忽然又轟然迴響在耳際,低沉的聲音此刻轉眼化為比狂暴的雷聲還要猛烈的聲音迴響在天邊、耳際。

    與之幾乎同時響起的,是無數動物暴烈的嘶鳴,忽然再次出現的無數動物全都仰天怒吼,那聲調那節湊居然好像在和先前轉烈的聲音隱隱的呼應。

    那如雷般狂猛的聲音剎時間變的更加雄渾和暴烈,整個綠色世界頓時捲起了遮天蔽日的狂風,風暴裡無數道耀眼的光華電也似的竄上天空,天空就在此刻頓時也顯得詭異起來。本來無雲的萬里晴空上忽然烏雲滾滾,雷電交加,讓整個綠色世界從上到下立時呈現出一種慘烈的迷離。

    天空正中類似日蝕的現象依舊在烏雲雷電好似特意讓出的一片晴空裡持續著,從綠林裡沖天而起的無數道光華就在半空被一道道霹靂迎頭攔住,化作漫天光雨消失在這般妖異的天際。不知從何時起,旋起風暴的綠色世界裡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漫天的火焰中,無數仰天嘶吼著動物慘嚎著化為灰燼。但奇怪的是,身邊的同類似乎沒有感受到這奪命的危機,依舊仰天衝著烏雲雷電拱衛下的黑日長嘶。驚天動地的霹靂雷聲也壓不住它們淒厲無比的聲音。

    在這個瞬間就變成宛若魔域一般混亂迷離的時空裡,傻了一樣的方羽只能呆呆的看著面前這詭異的一幕,再也不能將神識少離。

    整個綠色世界慢慢的在火焰裡溶解、消失。觸目都是大片大片黑黢黢的灰燼,就在眼看著綠色世界和動物們即將完全毀滅的時刻,一蓬耀眼到令這變為魔域的天地都黯然失色的晶瑩光華從綠林的至深處電射而起,迅捷無比的撞在變的更為暗淡的黑日。就在一聲翻天覆地的巨響中,揮灑著光芒的太陽又重新君臨這充滿了血於火的大地。

    整個綠色世界就在那一道晶瑩光華沖天而起的同時枯萎,遮蓋大地的綠色好像枯萎了一樣隨著漫天滾滾退去的烏雲雷電而黯然失色,已經所剩無幾的動物們好像也在同一時間恢復本能,全部朝著那光華衝起的地方亡命而竄,紛亂的種群中,方羽看到幾個巨人也夾雜在其中。

    亡命而竄的動物和巨人們邊奔邊發出嘶吼,那嘶吼竟讓頭皮發木的方羽感覺到一抹濃濃的悲哀和傷痛。在它們身後,枯萎了的綠色大地突然張開了無數大口,一股股濃煙裡地火岩漿飛濺而出,滾滾的塵煙和岩漿讓大地變成一片火海,就連整個天空也被煙霧籠罩。

    就在方羽竭力把自己的靈神從那似乎發自骨子裡的悲哀和傷痛中擺脫出來的一刻,這個剛還恐怖到不能形容的時空忽然又暗了下來,天空和大地上看不到一絲的光亮,一切的聲息消失,就在這能讓人發瘋的死寂和黑暗裡,方羽飛速運轉的靈神彷彿又再次聽到那似乎是風吟的聲音,只是此刻,飄飄忽忽的聽不真切,低柔蒼涼的調子就那麼若有若無的迴盪在寂靜的曠野,帶給方羽一種想哭的衝動。

    「您是誰?是您帶我來的嗎?」忍耐不住了的方羽大聲的衝著死寂的黑暗叫道,不知不覺間已經用上了敬語。

    方羽的聲音好像根本沒有出口似的,轉瞬就在黑暗裡消失,那一抹聲音卻逐漸被一陣一陣突如起來的浪濤聲打斷。「嘩~嘩~」的波浪聲裡黑暗逐漸退去,方羽面前的世界又逐漸亮了起來,入眼的是一片和前面的綠色一樣看不到盡頭的汪洋,只有在最深遠的盡頭,汪洋裡有幾點黑糊糊的影子,偶爾能聽到動物的嘶吼聲隱約的從那裡傳來。

    本能的,也不知道因為什麼,方羽不由自主的往天空望去,深藍色的天幕上,一輪碩大的金黃色滿月高掛在空中,把這個世界容納在自己清亮的光輝之下,剛才還充滿了血與火的大地,此刻看起來有種異樣的安寧。

    直到此刻,方羽被太多震撼打斷了的心思才算有時間飛速活動了起來,他不知道他看的是什麼,也不知道那莫名的能量為什麼帶著自己的靈神穿越時空來看面前發生的這一幕。太多的好奇之下,他終於忍不住用飽含了撼神術的聲音大聲的叫了起來:「你是誰?為什麼要讓我看到這些?你出來!」就在他聲音出口的同時,面前的世界似乎又開始變動起來。忽然,一陣水波一般扭曲擴散著的東西讓面前的世界變的扭曲模糊起來,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裡忽然出現的漣漪打散一樣的模糊了起來。那種波動越來越強,就在方羽驚呼不要的空裡,面前世界的畫面破碎成一片黑暗。

    一聲悶哼中,方羽靈神歸竅,六識皆開,這時才發覺天色已經濛濛發亮。

    閉上眼,深吸了一口長氣,清冷到心肺的純淨空氣讓激盪的心神逐漸安穩了下來,同時大漠如刀的冷風也讓他出汗的身體感到了陣陣涼意。

    一邊玄功九轉,安撫著自己繃緊的神經和身體,長出了一口濁氣後,方羽這才睜開恢復空靈的眼睛打量著面前再沒有絲毫異樣感覺的岩石。

    黎明前的最後一抹暗影裡,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巨大的岩石,暗紅色的岩石相當的高,如刀削過的平面上,一幅巨大的暗青色壁畫看起來有點猙獰,畫面上是無數千奇百怪的洪荒巨獸都朝著一個明顯看上去是女性的巨大人像在仰天長嘶,從它們肢體的線條上來看,好像是在向那人像朝拜。而那明顯帶著女性特徵的巨大人像雙眼微閉,安詳的半躺在那裡,她幾乎占掉了整幅壁畫的三分之一。

    放眼看去,整幅畫有十五丈高下,十丈左右寬窄,整個陰刻在岩石表面上的畫面線條顯得簡單古拙而又粗獷雄渾,帶給人一種異樣原始的衝擊和感受。

    方羽靜靜的看著面前那些仰天嘶吼的洪荒巨獸,傻傻的似乎腦袋都要木了,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它們驚天動地的叫聲和它們真實的樣子。要換在幾個小時前,他或許還會以為這些動物只不過是傳說中的存在,而現在,他卻知道,在這片大地上,曾經有那麼一個時期,它們確實曾存在過。因為這些動物裡的大多,他就在剛剛的神遊裡面看到過。

    隨即,他的視線被最靠近巨大人像的面前,幾個明顯和周圍的動物形態不一樣的人像所吸引,那像人一樣跪拜著企求的動作和面部的四目雙眉,讓方羽想起了那些巨人。

    這一刻方羽心中的震撼是無法拿語言來表達的,腦海裡迅速閃過神遊時看到的畫面,那畫面不斷的和面前的壁畫重合,耳中此刻彷彿又聽到那似風吟的聲音,是那般的低柔和蒼涼。

    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股再也感受不到了的強烈脈動,帶著自己去看前面那一幕的原因,也不知道這副壁畫和那脈動有什麼關係,當時他遠遊的靈神就是接觸到那股脈動後,才把自己帶到這幅壁畫面前的,這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為什麼自己看到那幕奇景?這副壁畫是誰畫的?等等此類的疑問如怒潮一樣充盈在他的心頭,一時間他竟想的呆了。

    「你在那裡作啥?你怎麼上去的?」

    就在這時,一個厚重但聽起來有點拗口的聲音自後面切入,打斷了他沉沉的思緒。

    他回頭一看,不遠處的一個朱紅色柵欄邊,一個少數民族打扮的中年漢子正用驚疑的目光瞪著他,黑紅的臉上一片愕然,健壯結實的身子在冰冷的風裡微微的有些發顫。

    直到看到胡楊木釘成的柵欄,方羽猛醒的心神這才把視線掃向了周圍,這才知道自己在現實裡的真實處境。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塊暗紅色巨大岩石的半腰,岩石的上半部分像被刀削一樣的平整,自己腳下踏的是平整過後突然凸出的一個平台,平台的面積有七八丈大小,上下左右儘是突出的岩石和峭壁,距離最近可以站人的地方都在四五丈開外。

    看到自己處在這樣的境地,方羽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是怕自己出不去,既然能來,當然就能出去,連騰格裡沙漠都敢一個人單獨橫穿的他,自然不會在乎這點小小的問題。他叫苦是怎麼給人解釋自己在這冬夜的黎明忽然出現在這裡的理由,難道給別人說自己是從…他一時間有些難住了。

    而站在鷹歇巖柵欄邊上的格木爾此刻其實比方羽更加的驚疑,自被部落裡斯庫老爹的兒子幫忙安排到石子巖壁畫區做看山人的這三年多以來,他還是一次這麼早在這大漠的邊緣地帶看到有遊客光臨,更何況這個看起來怪怪的年輕遊客,居然在這麼冷的天裡只穿著看上去那麼單薄的外衣。從領口處就可看到,薄薄的甲克衫下只有一件高領毛衣的樣子,可他那張年輕的臉上居然看不到一點寒冷的模樣。還有那雙正看著自己的眼睛,那雙眼睛…

    格木爾此時敢對著他信奉的滿天神佛發誓,那雙眼睛絕對比斯庫老爹在舉行部落大祭那次,請來月亮大神時發著異光的眼睛還要叫人覺得敬畏,再想到他竟然什麼工具都沒有的就那麼突然出現在這幅摩崖神刻前的那個樣子,格木爾就覺得全身發冷,雙腿軟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有靠著雙手死死抓住柵欄,心裡暗念著自己最信的佛爺名字,企求著心靈快些得到安寧。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作為這方圓幾百里牧區內,幾十個大小部落裡唯一能和大召寺裡的丹頓活佛一樣受人尊敬的最後一個薩滿祭師斯庫老爹,在每年來到這摩崖神刻前祭天時那虔誠和卑微的神情。當然也記得前年,具有無上神通的大召寺丹頓活佛前來參觀時,看到這摩崖神刻後,流露出來的吃驚和恭敬的樣子;他更記得本來要參觀整個壁畫群的丹頓活佛取消所有行程,一個人在壁畫前用金剛坐跌坐在那裡整整念了一下午金剛經的背影。

    從那時起,他就隱約覺得這幅在石子巖壁畫群裡面積最大的摩崖神刻上,真正有不能褻瀆的神明存在著。因此,每天起床後都要先來這裡拜過後才去做別的事情,沒想到一直平安無事的到了現在,會忽然再次看到一個在這神刻前發呆的背影,而這背影和現在看著自己的那雙眼睛,帶給自己的感覺和當年那兩個自己最敬慕的人,在這裡呆望著壁畫的感覺是如此的相像和熟悉。他,忽然有了種要膜拜的衝動。

    他臉上的神情波動和眼睛中的敬畏被正在為難的方羽看在眼裡,電閃而出的靈神敏銳的觸覺也已經給他帶回了對方此刻恐懼和不安的感覺。看了看逐漸亮起的天色,他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在這裡發呆了,於是苦笑著輕聲說到:「這位大叔,麻煩你回頭看看你背後是什麼。」空空濛蒙帶著奇異節奏的聲音一鑽入格木爾的耳朵,就讓格木爾不由自主的應聲轉過了頭去。

    身後是蜿蜒陡峭的石階和自己這幾年來用胡楊木釘成的柵欄,此外空蕩蕩的和自己來時一樣,並沒有什麼,只有清冷的大漠寒風嗚嗚的鳴叫聲。

    「後面什麼都沒有,啊~」格木爾腿一軟,一屁股就坐到冰冷的岩石上,瞪大眼睛,顫抖的手指著出現在面前含笑的方羽說不出話來。

    方羽一看把人嚇成這樣,心裡也覺得很是過意不去,趕忙一伸手把他扶了起來,一邊連聲說到:「對不起,對不起,嚇到大叔了。」同時藉著兩人雙目交匯的一瞬,把少許的安撫性意思傳遞了過去。

    重新站起來後,心裡塌實了不少的格木爾有些敬畏的望著面前這個顯然是漢族人的年輕人,修長的身材,一身看起來很合體但明顯不合這個季節的打扮,烏黑的短髮下一雙此刻看上去和大漠裡的湖水一樣純淨清澈的大眼,端正帥氣的臉上嘴角邊滿是笑容,那笑容就像大草原上最美的季節裡蕩漾的清風,讓自己狂跳的心頓時覺得舒坦了起來。看到這裡,他不由的開口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我叫方羽,剛從寧夏那邊穿過大漠到了這裡,我好像迷路了,請問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方羽見他很快平靜了下來,於是放開手笑著說道。

    「穿過大漠來到這裡?那你的車或者駱駝呢?還有你的同伴呢?」狐疑的打量著面前這個看起來乾乾淨淨身上沒有一點沙跡的年輕人,直爽的格木爾覺得他在吹牛,心裡便忘了他剛才的異樣,有些看他不起,於是瞥著他問道。

    方羽微微一笑:「我是一個人走過來的,沒有同伴,也沒有交通工具,大叔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我們內蒙石子巖壁畫群遊覽區,歸烏金市管。你真是一個人走過大漠的?」

    忽然又想起對方剛才的異樣,本來不想再多理會他的格木爾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方羽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在乎他到底相信不相信。只是在心裡暗想:「哦,烏金市,那看來並沒有走偏,從這裡穿出去不遠就該進入草原了。」想到這裡,方羽又問:「大叔,請問這副壁畫是?」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幅壁畫。

    「那是這裡最大的一幅,我們都叫它摩崖神刻。」格木爾儘管覺得這年輕人吹牛的毛病不好,但對著他的笑臉還是拉不下臉裡不回答,於是簡短的回答到。說完又有點生自己氣似的說道:「這裡今天還沒開始開放,你到底是怎麼跑到那裡去的?」說完,翻著怪眼瞪著方羽,臉上自然就帶出了些厭惡的神色。

    方羽見狀心裡一楞,而後馬上就醒悟了過來,到這時他已經從對方的衣著打扮上看出來面前這個人是個蒙古人,知道這些少數民族的漢子最討厭的就是撒謊和吹牛的人,自己剛才說一個人穿過沙漠讓他覺得自己在撒謊和吹牛。於是他笑著說到:「大叔,那距離這裡大約一百公里,大漠裡那兩個相連的小湖叫什麼呢?我在那裡待了好幾天呢,卻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那是姊妹湖。你真是一個人從那邊穿過來的?」格木爾一聽方羽說起大漠深處的那兩個湖,就有點相信了,雖然騰格裡沙漠裡大大小小的散落有近二三十個湖和綠洲,但相連的姊妹湖卻只有靠近南邊和寧夏交界的這塊沙漠的深處才有,而且很少有外面的人知道,所以就有點信了。

    「是真的,昨天晚上我還在那裡鑿開冰洗澡了呢,前幾天的風沙真大,都快把我埋掉了。」方羽不在意的笑道。

    「老天,你真是一個人穿過來的?這麼冷的天還在那裡洗澡?」格木爾瞪大雙眼,驚訝的叫道,其實心裡更驚的話還沒說出來呢,能在一個晚上靠雙腳走從姊妹湖走到這裡,天啊,這還是人嗎?

    看到方羽誠懇的點了頭,已經認定他和那些活佛一樣具有無上神通的格木爾不由的雙手交叉著撫胸深深鞠下躬去,這是他們蒙古人見了長輩和出家人才會施的大禮。當然,更虔誠的還有禮佛時五體投地的參拜大禮。

    方羽見狀,嚇了一跳,身子往邊上一挪,趕緊伸手扶住格木爾:「大叔,這是幹什麼,我接受不起啊。」

    「方羽,你一定是那個活佛轉世,見了活佛一定要行禮的。我真蠢,剛才在摩崖神刻前我就該知道了。」格木爾用崇敬的眼神看著他說道。

    方羽一聽,明白了。於是笑道:「不好意思啊,大叔,我不拜佛的,我是個普通人。

    你誤會了。」

    「那你是和我們的斯庫老爹一樣的大祭師了?只有被佛祖和大神選中的人才會那麼厲害,一個人什麼都沒帶的穿過騰格裡沙漠,你知道嗎?騰格裡在我們蒙語裡的是像天一樣浩瀚的意思。斯庫老爹也說過,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感受到這壁畫的神奇和威力。所以你一定不是普通人。」格木爾依然堅持著他的看法。

    方羽一看,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麼說都不會有用,所以就笑了笑問道:「斯庫老爹是誰?他是你們的大祭師?是薩滿吧?」他知道蒙古人最早是信薩滿的,後來儘管改信了藏傳的黃教,可薩滿教在這裡也有著很深的基礎,因此聽到這個斯庫老爹是大祭師,就猜是薩滿教的巫師。通常,他們也被稱為薩滿。

    「你果然也是薩滿,我…」格木爾說著話黑紅的臉上顯得慌亂了起來,然後不停的雙手撫胸鞠躬道:「請薩滿…薩滿饒罪,請薩滿饒罪,格木爾今天出來的匆忙,沒有哈達可以獻上。」

    方羽一看,知道自己遇上的是對宗教有著相當虔誠信仰的樸實人,知道他們的禁忌和禮儀是特別的多。因此趕忙說道:「大叔你別這樣,我也不是薩滿,你別誤會。」

    「你不是?」「格木爾不怎麼相信的問道。」

    「真不是,所以你也不用這麼緊張。不過大叔,能不能告訴我斯庫老爹是誰?為什麼他說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誠的信徒,才能感受到這壁畫的神奇和威力?還有這個壁畫石刻是什麼時候的東西?能告訴我嗎?」方羽很誠懇的說道。

    格木爾一看方羽的神色好像不是騙他的,不過他還是有些半信半疑,要是無意間得罪了薩滿,那可是很大的罪孽,天神會怪罪的。他雖然一向也膽子很大,但對神佛的代表,卻是一點都不敢得罪和怠慢的。(其實在整個牧區,敢怠慢喇嘛和薩滿的人都很少,在很多信藏傳佛教的地方,喇嘛進飯館吃飯都是不用付錢的,不是強迫,是自願的——作者按)因此儘管方羽說了他不是佛子或是薩滿,格木爾依然有些敬畏,聽他問了,趕忙說道:「斯庫老爹是我們這方圓幾百里牧區裡最後一個薩滿,他老人家和大召寺的丹頓活佛一樣,受到我們這裡大小二十三個部落的尊敬,每年的祭天和祭敖包的儀式都是他主持的,他每年還要一個人到這裡來祭祀,我是聽他那樣說的。至於這裡的壁畫和石刻,好像我們遊覽區的介紹上說是好幾千年了。」

    「哦,那你知道斯庫老爹住在那裡嗎?」方羽的興趣被勾起來了,想順便去拜訪拜訪這個老薩滿,可能他知道這個石刻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然知道了,斯庫老爹可是我們達達爾部落的驕傲啊,怎麼會不知道?他和我們都住在一起的,在草甸子,離這裡有一百多里呢,你想去看他嗎?」

    「呵呵,是啊想去拜訪他,想和他請教些東西。」方羽有些神往的停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在去之前,我想在這裡轉著看一下,大叔你看方便嗎?」

    「這裡是遊覽區啊,當然方便了,不過一般早上沒什麼人來,要來也都到中午了,乾脆我帶你去看看吧,這裡我熟的很。」格木爾熱心的說道。

    「那就最好了,謝謝你啊大叔,說了半天還沒問你怎麼稱呼呢,真是失禮。」

    「我叫格木爾,你不用客氣,來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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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1:40 |只看該作者
  說著笑著,兩個人開始順著石階開始滿山亂跑,一口氣把全山的幾百副壁畫和石刻都看了個遍。但方羽再沒有發現任何如摩崖神刻那樣給他異樣感覺的東西,就是從摩崖神刻那裡,也同樣感受不到任何的異動。那股吸引著他來到這裡的脈動好像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拗不過格木爾的熱情,下得山來,方羽便隨著他來到他住的小屋。

    手捧著飄香的奶茶,方羽在格木爾期待目光下連喝了三口後讚道:「真好喝,我已經有很多天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了。」由衷的稱讚頓時讓格木爾顯得很是高興,連連勸他多喝一點。

    其實奶茶方羽是第一次喝,喝到嘴裡,味道也覺得怪怪的,不過那熱呼呼的感覺和後味裡的奶香,也確實讓方羽覺得溫暖和甜美。低頭喝著茶,他在想,這近一個月來自己是不是離開人群離開的太久了?想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於是放下茶碗問道:「格木爾大叔,咱們這遊覽區有沒電話?我想打個電話。」

    「這裡原本有的,可前幾天的大風把電話線吹壞了,到現在還沒修好,要打電話你還得去市裡打。方羽,你們外邊來的人不都是拿著手機的嗎?怎麼你沒有?。」

    「我沒買,對了,去市裡大約有多遠?」方羽問道。

    「市裡離這也有一百四十多公里,還遠著呢。來喝茶。」

    方羽大概問了方位後,便不在多問,專心的喝著茶,吃著格木爾拿出的食物,和他聊起天來。經過一早晨的交往,他倆已經互相贏得了對方的好感,熟悉了不少。他已經從心直口快的格木爾嘴裡知道了他雖然名義上這裡的管理員,其實只是個幹些粗重活的看山人,實際的旅遊區導遊和管理人員都在離這裡不遠山道口收費站那裡住著。當然也就知道了格木爾心裡多少的不滿和一絲絲流露出來的孤寂。

    這幾年來,除了旅遊旺季的下午,這裡有不少的人來以外,平時大多的時候,整個山上,就他孤零零的一個人。不過問他為什麼不回家時,他卻不願意多說,方羽也就沒再問。儘管他的人生閱歷不是很多,但他也知道,這人世間,很多人都有他自己的難處和隱秘,人家不願意說,當然就沒必要問。

    就在方羽感覺著該告辭了的時候,格木爾這偏僻的小屋門口忽然響起了剎車聲。緊接著就聽到幾個人正向這裡走來的腳步聲。

    「會是誰呢?我這裡平時很少人來啊。「嘴裡念叨著,格木爾給方羽打了個招呼,站起身往門口迎去,出於禮貌,方羽也跟著站了起來。

    門一拉開,一股冷風就帶著三個人走了進來,格木爾看到領頭的那個人,黑紅的臉上就展開了笑容,大聲的問候到:「闊特爾,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歡迎啊,兄弟。」

    「很久不見了,格木爾大哥,你還好嗎?」那個領先進來的人也笑著和格木爾和握手。

    「我還好,我還好,這兩位尊貴的客人是?」

    「這兩位是區裡下來幫助我們工作的同志,這位姓楚,這位姓何,我今天就是乘有空陪他們來看看這裡,順便過來看看格木爾大哥你的。」闊特爾趕忙介紹隨自己進來的一男一女。

    等格木爾熱情的和他們兩個打了招呼,請他們坐下的時候,闊特爾的視線移向了在一邊含笑站著的方羽,於是他開口問道:「格木爾大哥,你的貴客是…?」

    方羽在他們進來後寒暄的空裡一直含笑站在那裡,想著找個方便的機會告辭。這時見人家開口問了,因此還沒等稍微有點不好意思的格木爾開口介紹,便自己笑著說到:「你好,我叫方羽,是個到格木爾大叔這裡喝點東西的遊客。」同時又對那兩個正好奇的看著他的一男一女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格木爾也說話了:「方羽,這是我闊特爾兄弟,我們烏金市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也就是你剛問起的斯庫老爹的兒子,是個好樣的漢子。」

    格木爾這話一說,方羽和闊特爾倆人都微楞了一下,然後又互相仔細的打量了對方兩眼。這才在格木爾的慇勤下坐了。

    方羽從闊特爾進來,就覺得他不像通常印象裡一般的蒙古人,除了一身漢族幹部常見的打扮和厚厚的呢子大衣外,花白的頭髮,看上去度數不小的眼鏡和清瘦的臉上那濃濃的書卷氣都給人一種學者的感覺,因此在聽到格木爾介紹說他是薩滿大祭師斯庫老爹的兒子,又是什麼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所以有點覺得有點好奇,就是坐下後,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同時也發現闊特爾坐下後,也在打量他,目光中有些驚疑。

    方羽心念一轉,就猜他可是因為他聽到自己向格木爾打聽他父親,所以有些注意自己。於是微微一笑說道:「我聽格木爾大叔說斯庫老爹是這裡受人尊敬的薩滿大祭師,因此想去拜訪他一下,我對這些很感興趣。」話一出口,他看到闊特爾微笑著的臉上就有點微微變色,儘管一閃即逝,但方羽還是明顯的感覺到他稍微有點不快,只是微笑著給自己點了點頭,就把目光移開了。

    「哦?這是為什麼?」方羽心裡好奇的想道。

    「闊特爾兄弟,大河就要開河了吧?今年有沒有危險?」主人格木爾給來客都添上奶茶,勸讓了一會後,忽然開口向闊特爾問道。方羽注意到他問的時候臉上笑容少了許多。

    「今年看上去情況不太好,前些日子天氣太冷了,我看今年夠戧。所以才請區裡派兩位專家先下來看看。」闊特爾的臉上也是笑容頓斂,沉重了許多。倒是方羽在一邊聽的有些迷糊。

    「但願不會是武開河,反正有你這位抗凌英雄和區裡來的專家在,我想菩薩會保佑我們的,大神也會保佑我們的,方羽你說是吧?」格木爾強笑著把目光落在了方羽不解的笑臉上,問道。

    方羽被屋內其他三個人好奇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早知道格木爾一直都不怎麼相信自己不是祭師之類人員的辯解,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忽然來這麼一手。於是臉色有點發紅的說道:「對不起格木爾大叔,我不太明白你們說的什麼開河之類的東西,闊特爾大叔,能給我說說抗凌是什麼嗎?」。

    看他們這麼一說,屋裡的四個人都楞了一下,格木爾的臉上更是一片尷尬,兩眼瞅著他諾諾的說不出話來,倒是闊特爾一楞之後首先笑了:「方羽你是外地人吧?」方羽點點頭:「是啊,我是第一次來這裡,今天剛到。」

    「哦,這就難怪你不知道了,黃河在寧夏,內蒙還有下游的地方,每年冬天的時候都會在河面上結冰,每年到快開春的時候解凍,我們把解凍就叫開河,如過開河的時候天氣變化太過劇烈,融化的冰在河面上築成冰壩,造成河水漫堤或者決口,這種情況就叫做凌汛,抗凌就是指防止放生這樣的情況。至於武開河就是指非常容易造成河水漫堤或者決口,形成災害的開河方式。」闊特爾一說起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鏡片後的眼睛裡閃動著智慧和熱情的光芒,讓方羽不由的聽的格外專心。

    「哦,是這樣,我有些明白了,我可能見過你所說的冰凌。」在他們好奇的目光裡,方羽把自己離開銀川前在大河上看到浮冰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又自嘲的笑道:「我當時還以為只是奇景,沒想到那麼美的東西會成為災害,看起來事物還真不能光看表面啊。今天能遇到諸位讓我很開心,不過我也該走了,格木爾大叔,謝謝你的奶茶。」對其餘的三個人點了點頭,方羽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方羽,你是要去市裡嗎?」格木爾也連忙站起來問道。

    「嗯,我想先去市裡打個電話,然後直接去草甸子見見斯庫老爹,以後相見無期,格木爾大叔你保重,以後不要喝那麼多酒了,很傷肝的。」儘管接觸的時間不是很長,但方羽還是覺得很喜歡樸實直爽的格木爾,因此忍不住多說了兩句。

    格木爾黑紅的臉紅了起來,正要說話,自從進來後,一直很少說話的兩個客人中的那個年輕女人說話了:「要是你去那麼遠只是為了打個電話的話,不用去了,我這裡有手機。」說著掏出個小巧的手機遞了過來。

    方羽一看,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接了過來。「謝謝。」「不客氣!。」穿著厚厚的紅色羽絨服的女人閃著大眼說道。

    方羽接過手機一看,笑了:「何小姐,看來我還得跑一趟,手機沒信號。」就在這時,方羽敏銳的靈神忽然感覺到一陣迷亂的波動。面色不變,他深吸了一口氣,靈神恢復清明,那種波動似乎又消失了。

    「不會吧?我在車停前還接過電話啊,是不是因為在屋子裡的關係?」接過手機後,那位姓何的小姐起身出了屋子,到外面去試。

    方羽剛要告辭了出去,自他說格木爾酒多傷肝後,一直用一種奇異沉默的眼神看著他的闊特爾說話了:「方羽你是不是很精醫道?如果是,去看我父親的時候,麻煩你順便幫他看看,他身體最近一直不好。「是啊,斯庫老爹最近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如果方羽你會醫的,幫他老人家看看。」格木爾也站起來認真的拜託到。

    「要是能幫,我一定會的。」方羽答應完正要出屋,去試機的何小姐走了回來,手裡拿著電話搖頭:「奇怪了,剛剛還有信號的,現在怎麼會沒了呢?小楚,拿你的手機出來看看。」她沖同來的那個年輕男人說到。

    「我的也沒有了,奇怪。」小楚也掏出來說道。

    「何小姐,不用麻煩了,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等我自己去市裡找個電話打好了,謝謝你。」

    「看來只好這樣了,要不你乾脆等一會和我們一起坐車回去?」她好心的勸道。

    「不了,謝謝你何小姐,我慢慢走就可以的。」方羽婉拒道,覺得這個看起來文靜的女孩還很熱情。

    「是啊,何~何小姐,他獨自一個從寧夏穿過大漠來到這裡,很能走的。」一邊的格木爾自豪的說到。經過一早晨的接觸,他已經當方羽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再加上本身民族最敬重的就是勇士,能獨自穿越大漠的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勇士了。而這樣的人和自己是朋友,他當然覺得很自豪。

    「哦?」幾乎同時,屋子裡的三個人都重新瞪大了眼睛看著方羽,讓他覺得有些不安。

    「我要走了,各位再見。格木爾大叔保重啊。」顧不上再多說什麼,方羽就想一走了之,他很不習慣別人眼中的驚訝和好奇。

    「方羽,再見,我叫何小倩,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出人意料的,穿紅羽絨衣的何小姐突然上前一步,笑嘻嘻的伸出手盯著方羽說到。

    「我記住了,何小姐,再見。」方羽也笑著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對眾人笑了笑。轉身出了門。

    「方羽,等一下。」格木爾追了出來。

    「格木爾大叔,還有事嗎?」方羽停住腳步,轉身問道。

    「怎麼能讓朋友就這麼走?方羽我送你到路口。」格木爾黑紅的臉上一片認真的說道。

    方羽剛想推辭,卻見他已經開始往前走了,於是也跟了上去,他隱隱覺得格木爾出來送他應該沒那麼簡單,所以也不再阻攔。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走到收費站的入口,方羽站住腳步:「格木爾大叔你回去吧,屋子裡還有客人等呢,我這就去了。」

    「那方羽你一路順風,要是你到了草甸子,代我問候斯庫老爹,麻煩你告訴他老人家,我在這裡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擔心。」說到這裡,格木爾的黑紅的面色上神情忽然變的有些淒然,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打住了。

    「格木爾大叔,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能幫的上忙,一定幫的。你不用這麼為難的。」方羽看出了這點,所以問道。

    「沒什麼了,方羽你保重了,我先回去了。」格木爾臉上的淒然忽然轉為黯然,而後深吸了口氣後,又重新換上笑臉,看似豪放的說道。

    「那好,大叔也請保重,我走了。」方羽一看他不想說,也不勉強,微笑著和他告別。不過這件事他已經留上了心。

    直到走了好遠,方羽回頭看去,格木爾還站在那裡看著自己,忽然,方羽覺得他的背影在大漠和山巖的襯托下,有種孤零零的感覺,看上去多少有些淒涼。

    這時,他忽然覺得格木爾長年累月的孤零零待在山上有點不合情理,按道理像他這樣還在壯年的漢子,不應該這麼窩著的。

    一路上連搭了三次順風車,方羽在下午四點前進入了市區。

    這是一個規模不算太小的城市,在草原來說已經相當不錯了,不過奇怪的是空氣完全不像來路上那樣的清新,空中似乎一直飄有細細的黑色粉塵,這讓方羽多少覺得有點不習慣。因為這一路走來,大多的地方空氣都很清新,所以這裡的這粉塵格外讓他覺得不舒服,而且心頭還隱隱的有種壓抑的感覺。

    找了個電話廳,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報了個平安,然後又聽母親細細的叮囑了半天,這才說完。然後又給杜若蘭打電話,手機好像在關機。於是他掛上電話,往大河邊上走去,說實話,他還沒見過被冰封住的大河。

    來到河堤,他就發現河堤上來回走動人相當的多,而且河堤邊上,堆著不少的沙石和草袋,過去一問,才知道是都在這裡巡河的人。隨即又發現這裡的河堤大多是由泥和沙堆的,而且距大河的冰面並不高,也就一米多點。看到這裡,他禁不住搖頭,自己住的小鎮那裡,河堤可全都是石料堆起的,距離水面至少有五米那麼高,這裡這麼低,難怪闊特爾他們會那麼緊張。

    又搖了搖頭,把目光投向晶瑩的大河,此時的大河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在太陽光下閃閃生輝,寬闊無比的河面基本全被冰封住了,看不到一點浪花。只有方羽敏銳的耳朵,還能聽到冰層下的水聲。

    迎河上望,大河像一道晶瑩的玉帶,轉頭下看,遠遠的盡頭河中間能看到一個黑影把冰面一分兩半。方羽知道那可能就是這裡比較有名的胡楊灘,那是坐落在河中心,長滿了蘆葦和胡楊樹的河灘,看地圖上說這樣的河灘有三個,現在已經全部開發做了旅遊區,這讓方羽沒了去看看的興致,這些天來,他發現很多自然裡美好的東西,只要人去那裡一經營,就會變的索然無味。想到這裡他不由的想起曾經上過的青城山,特別是後山,那種和周圍的自然融為一體,相得益彰的建築風格,讓他在那裡流連了好幾天。

    回到市區後定好旅館後,他再次給杜若蘭打電話,手機好像依然在關機。這時他才想手機即便是關機,也會有自動通知,不會像現在這麼沒什麼聲音。於是他又打她家裡的座機,通了,沒人接。

    「看來還在路上沒回家呢。」想到這裡,他決定吃過飯再打。

    吃飯的時候問過服務員才知道,這市區裡一直在飄的黑色粉塵原來是煤灰,這裡周圍有幾個大煤礦和無數的小煤礦,這幾年煤炭緊張,這裡開採量加大,因此空氣中的粉塵也越來越大,就連草原上經常掛起的大風也吹不乾淨這裡的粉塵,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聽到這些後,方羽更嚮往明天的草原之行。

    回到旅館再給杜若蘭打電話,這次她很快拿起了電話:「喂,我是杜若蘭,是那位?」

    方羽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心裡微微一甜,剛要說話,那邊的杜若蘭已經猜到了:「是方羽?你現在那裡?」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驚喜。

    「是我,我現在在內蒙,你最近還好吧?」方羽微笑著問道。

    「還好,你呢?都一個月了你怎麼才到內蒙?看起來玩的很開心哦,我還當你忘了我電話號碼呢。」那一頭傳來她微嗔的聲音。

    「前些日子我在沙漠沒辦法給你打電話啊,這不一出來就打了嗎?」話一出口,他就在心裡暗叫,「糟糕!」。

    果然電話那頭杜若蘭驚道:「哦?你到沙漠幹什麼去了?還有這一個月你都去了那些地方,說來聽聽。」

    於是他被逼不過下,盡量詳細的匯報了自己出行的經過後(當然,陰神宗宗主的事情沒說,怕她擔心)他心裡忽然一動問道「你的手機是不是壞了?我打了好幾次都好像是關機,但又沒提示音。」

    「不是,從今天下午開始,手機就變的不怎麼好用了,時斷時通的,接到電信局的通知,說最近因為被一種稱作「日凌」的天文現象影響,手機通訊將會受到很大影響,估計這種情況會在今後幾天更加嚴重,可能最近都不能用手機了。」

    「日凌?你知道具體是一種怎麼情況嗎?」方羽成心轉移話題,當然也對這奇特的現象有點好奇,於是追問到。

    「我今天匆匆看了眼通知,好像是太陽電磁波對地球的影響,具體我也沒注意。我說方羽,你別想轉移話題,幹嗎做獨自穿越沙漠那麼冒險的事情?難道不知道別人會為你擔心嗎?」電話那頭的杜若蘭有些幽幽的說到。

    「我只是從邊際穿越,其實…」

    一個小時以後,方羽有些頭暈暈的放下電話,開始慶幸自己幸虧沒買手機,不然在老媽和她隨時的呼叫之下…

    第二天一早,方羽踏上了去草甸子的路。

    隨著風裡夾雜的粉塵漸漸的減少,空氣逐漸逐漸的清新了起來。比前些日子溫暖了許多的太陽照在身上,居然也有了暖洋洋的感覺,可方羽的心境卻在逐步逐步的變壞,一種冰涼的感覺充斥著心頭,讓他感受不到太陽絲毫的魅力。

    眼前的草原和想像中的差距太大了!

    為了飽覽夢想中的草原風光,儘管知道在冬季也看不到什麼藍天白雲綠草羊群的獨特風光,但方羽還是選擇了步行去草甸子的方式,在他的想像裡,雖然眼下看不到綠草如蔭的大草原,但讓靈神感受一下雄渾的草原上積雪下蘊涵著的生命氣息也好,可他現在看到的,感應到的是什麼呢?

    走了這麼久,原以為這片沙化嚴重的區域走過之後,能看到大片大片被積雪或著枯黃了的草覆蓋著草原,可感應和看到最多的動物卻是老鼠。積雪沒有覆蓋到的地方,原本該有草的地方,看到最多的是黑忽忽的泥土和越來越多被廢棄掉的牧場,到處是灰濛濛的浮沙和同樣灰濛濛的老鼠,再有的就是隨處可見的老鼠洞。那些碩大的老鼠竟然不怕人,就在方羽身邊慢吞吞的流竄著,漆黑的小眼珠裡看不到一點驚慌。

    蔚藍高遠的天上,看不到一支展翅的雄鷹,積雪的曠野上,悲傷的靈神感應到的只是一種沉鬱的死寂和濃濃的哀傷,走了這麼久,居然沒有看到一個蒙古包,沒看到一支羊。難道這就是自己嚮往了許久的大草原的真面目麼?

    悲憤的仰天長嘶,方羽的臉上兩行清淚緩緩滑落。就是在沙漠裡,那絕望的死寂中,他的靈神還能感應到那些不屈的生命,可為什麼,為什麼在這應該是生機盎然的草原上,那種生命的氣息卻是如此的衰弱和無望?

    就在這時,他激盪悲哀的靈神忽然接觸到一個絕對絕對龐大,悲哀著的存在,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哀幾乎在瞬間就淹沒了他的靈神,緊接著又是能讓血液都狂暴起來的憤怒衝擊著他僅存的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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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2:26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三節




    那是一種死海般冰涼絕望到無邊無際的悲哀!

    那更是一種連靈魂都在燃燒的狂暴怒意。

    根本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兩種截然相反,又同樣強烈的純粹感受立時把方羽的靈神捲進了一個不測的深淵。他身上曾經浩然無匹的能量和空靈到無屆弗遠的心神,在宛若狂潮一般洶湧而來的異樣衝擊下,也僅僅只能讓他的神識像一葉單薄的孤舟在天昏地暗的風暴中,維持著最後的一絲清明,在崩潰的邊緣跌宕起伏。

    彷彿就是發自自己骨子裡的悲哀和憤怒!

    在苦苦堅守著自己心靈堤防的危難時刻,方羽僅存的神識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這一點。這忽然間把自己捲入這般境地的存在和感受完全是不可抵禦的,它就像自己在定境和無數次奇異狀態裡感受到的一樣,帶著最明顯不過自然的氣息。

    就像春天的風,冬天的冷,那是一種不含任何雜質的純粹,一種不可能阻擋也不可能拒絕的存在。

    「為什麼酷愛的自然會帶給自己這般狂暴和悲哀的感覺?它在憤怒什麼?悲哀什麼?」艱難的守護著自己的心燈,不能相信的念頭和疑問在方羽的識海電閃而過。此刻的他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一種發自骨髓的寒意已經在逐漸吞噬著他的意志。不能控制的,大顆大顆的冷汗從他冰涼的額頭滲出,又從他緊閉的眼簾上滑落。

    就在此刻,那帶來悲哀和憤怒的源頭,那龐大純粹的存在,忽然變了。就像巨大的磁石,散發出一種不能抗拒的吸引,吸引著方羽的靈神身不由己的向它投去。那感覺就如一滴水應該融入大海一樣的那般自然,更加洶湧的悲傷和想要燃燒自己的憤怒如銼刀一樣不停的消磨著他的意志,發自骨髓的寒意也越發的厲害了。

    用盡全部的身心力量堅持著自己靈神的清明,方羽在這要命的關頭忽然記起了自己第一次入定時,神識不受控制的往虛空中的一個黑洞投去的情景。這兩者是這般的相像,那一次有天心燈幫忙,可這次呢?

    神經就像要撕裂了一樣的疼痛,無窮無盡的悲哀和憤怒更像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樣有力的拍打著他心靈最後的提防。苦苦掙扎下,森冷的氣勁就像看不見的潮水,以他為中心向四面不停的散去。冷汗水一樣不停的從他單薄的衣物內滲出,可這一切,都阻擋不住他驚慌的靈神裡那種莫名的恐懼,那是一種比在暗夜裡,覺得面前身後的黑暗中有不可知的東西窺探著,等候著還要強烈百倍的恐懼,就如被烙印在人魂靈深處,對不可知的未來和存在感到本能的恐懼一樣,方羽千錘百煉過的靈神此刻也本能的戰慄著、恐懼著,識海的深處更以電光火石的高速翻滾著一切可以自救的辦法。

    完全是本能的,他明瞭如果自己的靈神一旦融入那猶如磁石一樣的存在,作為自己生命的一切烙印就將在這世間不復存在。那完全是一種本能的感知。

    「蓬,蓬,蓬~吱!」幾聲輕響和隨後傳來的一聲尖叫忽然傳入他幾乎已經開始眩暈了的神識。這時,他自己一直被壓抑著只能四散的異能,忽然就若被點燃了的炸藥一樣以他為中心炸起,緊接著又內斂了過來,奪目的金黃色明光瞬間就像極光一般在他身上亮起,六識以完全超越了他感知的驚人高速關閉,切斷了與世間萬物的聯繫,緊接著又在腦際一聲輕響中恢復清明。

    感受著好像忽然照到身上的溫暖陽光,輕顫著,恢復過來的方羽再也察覺不到剛才那龐大恐怖的存在,剛剛的一切就和做夢一樣顯得是那樣的不真實。但他自己明白,那究竟是不是真實。

    軟軟的就在冰涼的積雪上坐倒,方羽再次主動封閉六識,隔絕萬物,凝練起自己的元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方羽在天色將變的前一瞬緩緩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輕噓了口長氣,這才站起身把眼光投向了不遠處的那團血污。

    儘管看不出那是什麼,但那團血污和周圍幾點黑灰在積雪的映襯下看上去還是顯得有些刺眼。

    周圍再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就連前面隨處可見,隨時可以感覺到的老鼠,最近的也在好幾百米之外。

    輕輕的歎了口氣,方羽走過去捧起幾把積雪蓋到那團血污和那幾團黑灰色上,直起身,抬頭望了望和前面的蔚藍晴朗完全不同的天空,就在陰雲壓頂,狂風將起的原野上,看著面前顯得異樣死寂的大草原發起楞來。

    天上的陰雲越發的濃了。整個積雪的草原在詭異的天幕下也顯現出一片異樣枯槁的味道來。此刻的空際,那濃的似乎永遠都抹不開的陰雲就如另一個蠻荒蒼涼的騰格裡沙漠,泛出大片大片枯黃的顏色。一絲風的聲音也在天地的盡頭漸轉漸厲的呼嘯了起來,卷帶著灰濛濛的顏色,由慢而快的吞噬著遙遠的天幕下的那一片銀白,速度越來越快,呼嘯的聲音越來越大,不過一小會的功夫,天色變暗了許多,而風聲也淒厲到有若萬鬼厲吼,天地迅速的變成昏黃混沌的世界。

    此刻的方羽,宛若木頭一般的靜靜呆望著面前天地的變化,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但內心裡卻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掀起滔天的波瀾。這一生人,還沒有什麼時候能像這一瞬,讓他這般的不知所措。

    剛才如果不是被壓制四逸的異能在最危機的瞬間,把幾隻在這草原上因為生活的肆無忌憚,而大意到幾乎失去了警覺本能的老鼠震為飛灰,要不是距離最遠的那一隻被震成一團血污,異能見血自發本能抗拒的話,他這時可能在這個世間已經灰飛湮滅,不復存在了。

    儘管修煉到這一刻,對生死的看法已經與常人截然不同,但早已經烙印在靈神深處的生存本能卻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自救的可能,不管面對的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因為這種消亡不是來自他本心的意願!

    從特意凝練的定境中回醒後,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靈神,在經過剛才那差點讓自己消失的危機後,更加的強大活潑了不少。這並不讓他意外,從書上和以前自己的體會中,他早就明白,靈神或者是異能的凝練,在極端的情況下效果最明顯,這個極端包括了感覺上的特別舒服,以及特別的不舒服。

    主要令他驚訝和不安的是,在這更加強大了的背後,向來無驚無懼的靈神竟然對繼續往草原深處前行有一種很明顯的抗拒,就此掉頭返回的渴望,以一點不遜於剛才差點吞噬掉自己的悲哀和憤怒,那兩種極端純粹的強橫衝擊著他的意志。

    這在方羽而言是個絕對罕見的感覺。

    在經歷過那麼多現實和功境的千錘百煉之後,在隨時都可能晉入天人至境的自己身上,強橫到不可一世的靈神居然會如此強烈的感到恐懼,在震驚和全力堅定著自己信念的同時,再也明白不過什麼是靈神的方羽忽然明白自己此刻已經到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是繼續前行還是就此回頭?」他在心裡不停的問著自己,退意一浪高過一浪的在他的識海裡掀起。

    「先是摩崖神刻,緊接著是那轉瞬即逝的迷亂,現在又是這遠遠超越了自己瞭解範圍,不可能抵禦的存在,面前的草原又是如此的叫人失望,乾脆回去吧,回去吧。」一個聲音不停的在他腦海裡迴響。

    「不為形累,不為物役。遇到這麼點事情你就怕了?難道你忘了老子說:」

    執大像,天下往,往者不害。怕什麼,你不是自己在出行前已經決定來著不拒,去者不留的嗎?繼續往前走啊。「另一個聲音在更深的識海裡輕輕的說著。

    「為什麼來到這裡後會有這麼多的異常發生?我到底在怕什麼?」慢慢的,早已經深埋在骨血裡的強悍還是佔了上風,不安的靈神也彷彿被激發起了堅韌傲然的一面,方羽略現迷茫的雙眼再一次變的的清亮起來,隱隱的還有精光在閃動。

    就在狂風的前哨撕扯著衣袂開始烈烈做響,口鼻中也察覺到濃濃的塵土的味道的時候,方羽仰天長吐了一口濁氣,就在虎目中再次亮起精光的裡,肆無忌憚的往前飛奔了起來。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朗聲背誦著,方羽飛快的挪動著自己的雙腳,再一次把自己愈見活潑的靈神晉入無裡無外的至境。身後遠遠的,有此刻已經形成鋪天蓋地般模樣的沙暴在追。

    廣袤的大地在腳下飛快的後退,就在放開懷抱盡情和寒風比賽的空裡,方羽如電般延伸的靈神不停的帶給他一個個驚喜。腳下生命的氣息逐漸的濃了起來,前面更是一片生命的海洋,那蟄伏在積雪下的一個個生命逐漸逐漸的匯聚成一片生命的汪洋,儘管眼前依舊是陰沉到詭異的天幕和白莽莽看不到盡頭的雪原,身後是漫捲著黃沙和淒厲到有若鬼哭的風暴,但在方羽此刻的心中、眼裡,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傳說中碧草如蔭,藍天白雲的大草原。

    一種根本不想壓制的興奮讓他臉上露出了最燦爛的笑顏,緊跟著他的眼睛看到了遠遠的盡頭出現的那座蒙古包,同時比眼睛延伸的更遠的靈神帶回來更多人和動物的信息。

    喜悅,就如溫暖一樣在方羽的全身蕩漾開來。

    「終於能看到人了,真好!」從沒像這一刻的開心,方羽在停住腳步一瞬,由衷的呢喃道。

    面前的這座白色蒙古包和它周圍的一些明顯是土木結構的簡單建築搭配在一起看上去稍微有點彆扭,這讓方羽稍微的楞了一下,覺得有點好奇。放緩腳步仔細感覺了一下,這才整了整身後的背包和身上的衣服,往感覺到有人的蒙古包走去。

    「汪!汪~!」隨著幾聲劇烈的狗叫,幾隻大狗從蒙古包和它旁邊的建築裡箭一般的衝到了他面前。特別是從蒙古包裡竄出的一條花白色的大狗,沖的速度最快。也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陷入了四隻低吼著的大狗的包圍之中。

    方羽微笑著停住腳步,他知道主人隨後就會出來,儘管是第一次和草原的牧民打交道,但這麼一點簡單的常識還是有的。因此在被這些體形不小的牧羊犬圍住後,一點都沒覺得驚慌,反倒饒有趣味的仔細看起面前那只第一個衝上來後,到現在還豎著剛毛,冷冷盯著自己的花白色大狗來。

    這是一隻不太常見的狗,起碼方羽以前沒見過這麼大的狗。從頭到腳居然有半人高,一身頗長的花白色體毛披散在此刻愈見矯健彪悍的身體上,碩大的頭和半張著的巨口之上,那兩隻晶亮的黑褐色眼睛中散發出一種冷冷的寒意,就算在全身繃緊,喉嚨裡發出威脅般的低吼的此刻,那雙眼睛也未曾稍有迴避,一直冷冷的盯著自己的雙眼。完全不若別的狗,在那邊作勢的同時,只是不斷的在那裡偷窺。

    感覺著它的不凡,方羽只是微笑著與它對視,完全不理會身邊別的那幾隻狗。

    漸漸的,體形碩大的牧羊犬在他微笑著的目光注視下,腦後豎起的剛毛緩緩落了下去。喉嚨間低沉的咆哮也化作兩聲輕吼,彷彿接到到了命令一般,圍著方羽的其餘三條黑色牧羊犬同時收起了威態,小心翼翼的圍著方羽腳邊轉了一圈,不停的嗅著方羽身上的氣味,隨後在花白色牧羊犬的又一聲輕吼裡,小跑著往蒙古包後面的那些可能是羊圈的建築物跑去。

    自始至終,方羽一直微笑著沒動,而面前那只像是頭狗的牧羊犬也一直沒動,巨大的腦袋上,晶亮的褐色黑眼珠還是一直盯著方羽的眼睛,不過身上繃緊的肌肉倒是逐漸逐漸的鬆弛了下來。

    又輕吼了一聲,就在方羽愈見柔和的目光注視下,它低下了頭,緩緩一邊四處低嗅著一邊往方羽的腳邊走來,方羽還是一動不動的看著它,在它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緩緩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敏捷的一個側躍,牧羊犬便落在三米開外的地方,全身的上下顯現出緊繃有力的線條,警惕的看著依然微笑著伸手的方羽。無聲的又互盯了一會,牧羊犬再次放鬆,盯著方羽的眼睛慢慢的向他走來。

    方羽臉上的微笑和全身的鬆弛一點都沒有變化。終於,熱乎乎的大舌輕輕的舔上了他伸出的右手,牧羊犬巨大的腦袋也在他的胯上輕抵了起來。伸手輕拂著它腦後長而柔順的鬢毛,方羽輕笑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靜靜的享受著方羽的撫摩,花白色的牧羊犬當然不會回答,而後就在方羽抬頭的同時,輕吼著箭一般的往蒙古包裡出來的一個小人那邊跑去,輕靈的步伐,歡快的叫聲,彷彿在給主人匯報方羽的來臨。

    「大哥哥,你是誰?怎麼花頭會這麼接近你?」驚奇的童音在方羽的耳邊響起,儘管口音有點彆扭,但方羽注意到面前這個正摟著幾乎與他一般高的男孩說的,是他能聽明白的普通話。

    「我叫方羽,是個過路人,風暴快起來了,想在你們這裡避一避,小朋友可以嗎?」方羽微笑著問道。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剋日郎,我可是個男子漢呢。」小男孩忽然鬆開摟著牧羊犬的手,雙手叉到腰上,挺著小胸脯大聲衝著方羽喊到。

    「那麼男子漢剋日郎,我能不能在你這裡避避風暴啊?」方羽強忍著笑意,很認真的回手指了指身後快要捲過來的風沙。

    「當然可以了,我們」「剋日郎,你在那裡幹什麼?風快過來了,還不快請客人進來?」一把女聲忽然打斷了小男子漢剋日郎的話,蒙古包的簾子一掀,一個身著傳統蒙古袍的女人走了出來。

    「這位客人,快請進來,風沙就要來了,小孩子不懂事,沒禮貌,還請你原諒,快請進。」微笑著打量著方羽,彎了彎腰,那女人在方羽同樣微笑著打量她的空裡,很誠懇的對著方羽擺了個請進的手勢。

    面前這個微笑著蒙古婦女看上去年齡不是很大,一身淡藍色碎花棉長袍被腰間一條色彩艷麗的五綵帶點綴著看上去顯得分外合體,在頭上蓬鬆的皮帽之下,一張端正白皙的臉上滿是笑容,柔和的眼神配合著笑容顯得很是恬靜。

    直覺的,方羽幾乎在一見面的瞬間就把握住了她身上的特質,這女人帶給他一種不常見到的感覺,那是一種很溫柔,很恬靜的感覺。

    「謝謝大~嫂,我叫方羽,打擾了。」方羽一時間把握不住她的年齡,所以猶豫了一下,不過也感覺到風暴馬上就要過來了,所以沒多客氣,謝過之後一彎腰便進了蒙古包。

    一進蒙古包,方羽就被一股暖意包圍了起來。

    微微帶著點羊膻味的蒙古包裡面空間要比從外面看上去大的多,一圈淡明黃色的牆帷子從西牆順著北牆到東牆把整個蒙古包圍了起來,正中間的對著蒙古包上頂的地上放著一個不小的黃銅火爐,裡面紅彤彤的木炭燒的正旺,上面扣著的細鐵架上一個紫銅色的茶壺裡散發出淡淡的奶香味。

    包門左側,整齊的放著兩個馬鞍,馬鞍邊上放著三個不是很大的奶桶,右側則放著低低的案桌。火爐對著的蒙古包裡圈,一個點著幾盞酥油燈的佛龕擺在那裡,右側沿著氈牆整齊地擺放著四個明顯帶有蒙古民族特色的花紋安析木箱,箱子前面的地上,鋪著厚厚的暗紅色氈毯。左側也擺著兩個同類性的木箱和同色氈毯,還有些零散的色彩艷麗了不少的物品,看上去有些女性的味道,右側箱子前面的氈毯上有一個低矮的小方桌,桌上的油燈架下,相對凌亂的攤開著幾本書和練習簿,還有鉛筆盒,看上去像是小孩子正在做作業。

    蒙古包內沒有電燈,桌上的油燈也沒點亮,但光線並不顯得很暗,那是因為正中的蒙古包頂上半開著的天窗和氈牆上開著的四個鑲嵌著看上去像是有機玻璃的小窗,讓蒙古包裡明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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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2:54 |只看該作者
「遠方的客人,請到桌子這邊坐,希望香濃的奶茶能表達我們對客人的問候和歡迎。」女主人微微笑著很誠懇的讓客聲打斷了方羽匆匆的觀察。

    方羽初臨這裡,也不是很明白應該用什麼樣的禮儀應答才合適,所以只能放鬆心情,盡量的用最自然的方式和感覺指引著自己行動。

    「多謝大嫂!我叫方羽,來自小鎮。因為風暴快起了,所以冒昧的過來想躲一躲,打攪大嫂您了。」方羽微微彎了彎腰說到。

    「只要進來就是客人,方羽你不用客氣,快快請坐。」好客的女主人再次慇勤的勸到,線條柔和的笑容裡滿是熱忱和歡迎。

    在方羽和女主人說話的期間,小男子漢剋日郎站在母親身後,攬著愛犬的大頭,撲閃著烏溜溜的黑眼珠不轉睛的打量著方羽,他心裡一直在琢磨著這個看上去並不很強壯的大哥哥,怎麼會那麼快的讓自己的花頭消失了戒心。他的花頭可是這一帶牧羊犬裡的佼佼者,除了自己一家和周圍族裡有限的幾個人外,從不肯人別人摸它的頭,今天怎麼會忽然和一個陌生人這麼親近呢?這讓他小小的腦袋裡鑽滿了好奇。

    「來,請先喝杯奶茶驅驅寒。」方羽才不過放下自己的背包坐下,手腳麻利的女主人已經收拾好桌上的書本,給方羽端上了一碗散發著香氣的奶茶。

    「謝謝大嫂」方羽趕忙直起身雙手接過茶碗,淺嘗了一口後,這才放下茶碗笑道:「真好喝,對了大嫂,還沒請教怎麼稱呼你呢。」看到方羽稱讚,女主人的臉上更添了一抹的笑意:「我叫烏蘭赫婭,這裡的人都叫我烏蘭,這是我兒子剋日郎。剋日郎還不過來向客人問候?」她微笑著攬過兒子催促到。

    「大哥哥你好,歡迎到我們家來做客。」鬆開自己的愛犬,眼睛裡閃動著好奇光芒的剋日郎撫胸問候道。

    方羽一看,也趕忙站起身學樣回了一禮:「剋日郎你也好」「方羽你請坐,對小孩子不用這麼客氣的。」在剋日郎驚訝想笑的空裡,女主人烏蘭赫婭也有些好笑的趕緊說道。她沒想到面前這個年輕人這麼客氣,居然連小孩子都要回禮。

    不過這也讓她感受到了面前這個年輕人的禮貌,平添了幾份歡喜。

    「大哥哥,你是怎麼讓花頭那麼快願意你摸它頭的?我的花頭平時可不會讓陌生人接近它,就連族裡的很多人想摸都不行。」因為方羽的回禮而頓時覺得和他親近了許多的剋日郎忍耐不住心裡的好奇,跑過來坐到方羽邊上問到。話題裡的牧羊犬花頭也毫不客氣的跟過來爬在他懷裡,晶亮的眼珠懶洋洋的瞅著微笑的方羽。

    「可能是花頭覺得我不是壞人吧,我以前也很喜歡養狗呢。」方羽笑著伸手過去又搔了搔花頭的大頭答道。

    「你的狗叫什麼名字?它厲害嘛?咬死過幾匹狼?」一聽方羽也有養狗,剋日郎精神來了,興奮的問道。

    「我的狗叫黑黑,也挺厲害的,不過它從沒和狼咬過架。」「什麼?沒咬過狼的狗怎麼能叫厲害呢?我的花頭最多的一次曾經咬死過三匹來偷羊的狼呢,它是我們這裡牧羊犬中最厲害的哦。」剋日郎緊緊摟著自己的愛犬,自豪的說道。

    「我們那裡沒有狼,所以黑黑從來沒咬過。不過我肯定黑黑沒你的花頭厲害。

    「方羽笑道。

    「那你什麼時候帶你的黑黑來吧,只要讓我的花頭帶上一段時間,它也會厲害起來的。」剋日郎天真的說道。

    「黑黑是我以前養的,後來送人了,我沒辦法帶它來了。」方羽輕歎著解釋道,不由的想起當年因為城市禁狗令下達後,不得不把黑黑送給山裡朋友的情景。

    直到現在,他還能清楚的記得被綁在車廂裡的黑黑淒慘的叫聲和晶亮的眼睛中流出的眼淚,那是方羽少年時最不想回憶的傷心事,沒想到在時隔多年後又再次會無意中想起,一切居然還是那麼清晰。

    「誰說畜生無情?」他不由的在心裡暗歎道。

    「啊?你怎麼能把自己的狗送給人?」不能相信的,剋日郎抱緊自己的愛犬睜大眼睛瞪著方羽,清澈的眼神中竟有點鄙視的味道。

    「剋日郎,快去把你的書本收拾好,小孩子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女主人烏蘭赫婭適時的把方羽從短暫的尷尬中拉了出來。

    「來,方羽嘗嘗我們草原的」塔布喜「,這是」朱和「,這是」胡如塔,這是「烏如莫」……「嘴裡說著,烏蘭赫婭已經迅速的把一碟碟顏色各異,散發著誘人香味的食物在桌子上擺開,隨後又雙手給方羽送上一個用酥油封口的瓶子:」請!「方羽有點摸不著頭腦,趕忙也雙手接過瓶子,有不好意思的問道:」烏蘭大嫂,這是?「」這是奶酒。「看方羽還是有點不明白,烏蘭赫婭便知道他可能是初次來到草原,於是又笑著解釋道:」要用手沾點封口的酥油擦在額頭上,然後才可以打開封口,客人要先自己連喝三碗後,才可以由主人舉杯祝酒,客人回敬答謝。這是草原上的規矩。「方羽一聽,頭有點大,於是有點不好意思的雙手捧著奶酒問道:」烏蘭大嫂,我不會喝酒,能不能不喝?「」男子漢怎麼可能不會喝酒?哼!「還沒等一邊母親說話,一邊正瞅著方羽的剋日郎便帶著明顯的不屑說話了。在他小小的腦袋裡,草原上的男人個個都會喝酒,最起碼基本的三碗都能喝上的,就連他自己都能喝三碗,儘管喝了以後頭可能會有點暈。

    「這奶酒味道很不錯,對身體也有好處,方羽你還是喝一點吧。」烏蘭赫婭勸道。

    「大嫂,我真不會喝酒,我看還是不要打開了,是真的大嫂,謝謝了。」方羽推辭道。

    就在這時,整個蒙古包忽然一暗,緊接著自方羽進來後一直零星拍打著蒙古包外氈牆的沙礫聲忽然就密集了起來,蒙古包的支架也也發出了咯吱吱的響聲,氈頂上一股寒風吹了進來,從門口厚厚的氈簾縫裡也帶進幾股冷風。

    風暴終於捲過來了。

    輕聲說了聲抱歉後,好像早已習慣了的母子倆便迅速忙了起來。烏蘭赫婭站起來奔到蒙古包西側的氈牆邊,解開栓在那裡的一根繩子使勁一拉,半開的氈頂便落了下來,飛快的栓緊繩子後,她又解開另一根繩子一拉,氈頂的天窗上一暗,被另一塊東西遮住,栓緊繩子,然後又去拉氈牆上四扇明窗邊垂著的繩子,讓厚厚的氈毯遮住玻璃,蒙古包裡頓時暗了下來,只有剛才被風一吹後,忽然明亮了許多的炭火發出暗紅的光芒帶給蒙古包一些微弱的光線。

    在母親烏蘭赫婭忙碌的同時,小剋日郎也沒閒著,飛快的跑到蒙古包門口,掀開裡簾用力關上敞著的外門,隨後在趕過來的方羽幫助下,緊緊的關上兩扇內門。而後母子倆在烏蘭赫婭逐個點起的幾盞酥油燈下顧不上喘息,一起跑到西側的氈牆邊上,掀開明黃色的牆帷子,鬆開紮在木柱上的繩結,吃力的拉了起來。

    「烏蘭大嫂,你們這是?」幾乎幫不上什麼忙的方羽也趕緊跑過去,在搭手的空裡不解的問道。

    「這根繩子是蒙古包底部圍氈的拉繩,今天風沙這麼大,要拉緊點才行,不然沙子和風全會從下面進來。」漲紅著臉,正在用勁的女主人有點吃力的回答道。

    「大嫂,要拉緊到什麼程度?」方羽輕吸了口氣問道。

    「拉緊一膀的長度就可以了。」「大嫂你鬆手,我來拉,你看著長度,剋日郎你也鬆手。」方羽手一緊,在發力的瞬間說到。

    還沒等母子倆明白,本來繃緊到幾乎不動的繩子刷的伸長出一米多來,腳下頓時沒了風的蹤影。「夠了夠了,方羽夠了,現在打結栓緊就可以了。」暗暗吃驚方羽的力氣,鬆了口氣的女主人喊道。身邊,鬆開手的剋日郎也張大嘴呆呆的看著這個看起來瘦瘦的大哥哥,心裡又有點佩服起來。

    等方羽在她們的指導下,輕鬆的做完所有需要加緊的工作後,酥油燈照耀下的蒙古包裡已經感覺不到風的蹤跡了。只有連蒙古包厚厚的氈牆也阻擋不住的風吼和響成一片的沙礫拍打聲告訴他們外面風暴的恐怖。

    蒙古包裡的氣溫也驟然降低了許多,空氣中隱隱有股澀澀的塵土味道,就連桌上幾碟沒來得及蓋住的食物和桌面上也淡淡的鋪了一層灰黃的土色。

    方羽攔住了想拿走桌上髒了的食品再重新做過的女主人,誠懇的說道:「烏蘭大嫂,不用再這麼客氣了,桌上這兩碟遮上了的東西足夠我吃,你這會忙了半天,還是和剋日郎坐下來休息一會吧,真的不需要這麼客氣。」顯然,剛才共同的忙和拉進不少主客之間的距離,烏蘭赫婭客氣了幾次後,便攬著兒子在另一側坐了下來。

    「烏蘭大嫂,現在還這麼冷,怎麼這裡早就開始起風暴了?按照我的感覺,今天這場風暴好像就是以前春夏才會有的沙塵暴啊,怎麼會這麼早?」隨便吃了點東西後,方羽喝著熱乎乎的奶茶不解的問道。

    「我也不是很明白,這幾年風沙越來越大,起沙塵暴的時間也越來越早,次數也越來越多。現在還算是輕的,在春天厲害的時候,小一點的蒙古包都會被風刮走,整個風暴經過的草原上全是灰濛濛的沙子,就連隨便一隻羊身上,風暴過後都能抖下七八斤多的沙子重的歎了口氣,自從方羽進來後,一直含笑自若的烏蘭赫婭這會臉上失去了笑容,多了一份無奈和茫然。就連這會安靜了不少的剋日郎的小臉上,也泛出同樣灰色的茫然,這讓方羽看的心裡很不舒服。

    「我從市區一路走來,看到一路上遍地是老鼠和廢棄的牧場,還有的就是叫人觸目驚心的沙化,只有到了這裡附近,才覺得有了些草原的模樣,要是情況這樣發展下去,如何是好?。」方羽說起一路上情況,也不由的怔忡了起來。

    蒙古包的氣氛裡一下子沉重了起來,好一會都沒有人說話,只有外面的風沙依舊在吼。

    站起身給方羽和自己以及孩子添上奶茶後,身為主人的烏蘭赫婭首先醒過神來,強打起精神笑了笑說道:「政府說這些都是這幾年人為破壞造成的,現在已經開始採取了很多補救措施,賀蘭山,還有草原上的很多地方都開始了禁牧,保護等措施,聽我丈夫說效果都不錯,一些環境太惡劣的地方上,牧民們都搬出來了,以後可能會好起來。」「現在也只有希望這些措施能補救了,對了,大嫂,這裡是什麼地方?離草甸子還有多遠?」方羽知道前面的這個話題太沉重,說下去也只能徒亂人意,所以就換了個話題問道。

    「草甸子?這裡就是了啊,方羽你來這裡有事嗎?」聽方羽說要找草甸子,烏蘭赫婭覺得有些奇怪,其實方羽已經帶給她不少疑問了。從方羽前面的反應,她已經基本知道方羽很可能是第一次踏足草原,但一個初來乍到的年輕人又怎麼會在這廣袤的草原上一個人亂跑呢?而且什麼交通工具都沒有,身上看起來穿的又那麼單薄。要知道草原上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就連自己放牧的牛羊都時有凍死,更何況隨時都可能走上一天也看不到人影,這多危險啊。想到這裡,她更加的注意起方羽的回答來。

    「這裡就是?可是我聽格木爾大叔說草甸子上有他們很多的族人啊,現在怎麼只有大嫂一家?」方羽覺得有點奇怪了。

    「格木爾?你認識格木爾?」烏蘭赫婭身體明顯的一震後脫口問道,臉色瞬間少了些許血色。

    「媽媽,你怎麼了?」她懷裡的兒子明顯的察覺到了她的身體的顫抖,驚訝的問道。

    「哦?!」方羽心頭一動,不動聲色的迎著她的目光微笑著回答道:「是啊,我是在石子巖遇到格木爾大叔的,從他嘴裡知道草甸子裡住著這方圓幾百里內很有名的薩滿斯庫老爹,所以才決定前來拜訪的,大嫂,看起來你也認識格木爾?

    「」一個族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他還好嗎?「垂下頭捧著奶茶碗的烏蘭赫婭淡淡的問道,但方羽已經注意到她捧著碗的手在微微的發顫。

    「他還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寂寞,那裡太冷清了。」默默的捧起奶茶碗喝了一口,好像被嗆了一下,烏蘭赫婭激烈的咳嗽了起來。

    「媽媽你沒事吧?」半偎在她懷裡的兒子趕緊爬起來輕拍著她的後背,連聲問道。

    「大嫂你還好吧?來,把碗給我。」方羽也趕緊一伸手把奶茶碗從她手裡接過,關心的問道。

    烏蘭赫婭雙手捂著臉,伏下身子劇烈的咳嗽了一會,等不咳了,這才喘息著說道:「我沒事,只是被嗆了一下,方羽你先坐,我去擦把臉。」說完,站起來矮著身跑到門口跟前取毛巾擦臉。被她的咳嗽嚇的站起來圍著她亂轉的牧羊犬花頭也飛快的跟了過去圍著她輕叫,彷彿在表達對她的關心。

    到這會方羽已經明顯的感覺到她和格木爾之間肯定有什麼不尋常的關係,不然聽到格木爾的名字不會是這個樣子,而格木爾送自己的時候那種欲言又止的樣子,說不定也和她有點關係。

    不過看上去格木爾和她的歲數相差不少,應該不會是和感情有關吧?這個念頭忽然在方羽的心頭一閃而過。

    儘管心裡有這樣的懷疑,但方羽絕不會失禮到去貿然問這些東西,這世上,誰又沒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言之隱呢?

    「剛才真是失禮了」擦完臉恢復了許多的烏蘭赫婭微紅著臉歉然說道,這時她的眼中已經看不出最初的異樣。

    「大嫂幹嗎這麼客氣呢,被嗆到很正常啊。對了大嫂,這裡現在只有你們一家住,難道斯庫老爹他已經遷移了嗎?」方羽笑了笑問道。

    「不是,斯庫老爹他們都住在二十里外的小湖邊,那裡是草甸子的中心,這裡只有我們一家住,算是草甸子的邊緣了。」女主人耐心的解釋道。

    「那大嫂怎麼不和他們住在一起呢?」方羽話一出口,心裡就暗暗叫糟,覺得自己可能多嘴了。果然烏蘭赫婭笑著的臉色微微一黯,隨即恢復。但這一細小的變化已經落在方羽敏銳的眼中,讓他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本來我們也是住在那裡的,不過我喜歡清淨,所以就搬到這裡來了。」依然笑著,女主人烏蘭赫婭淡淡的答道。

    「來,方羽喝茶,看來這風沙一時半會還停不了,不知道帖木兒今天能回來不。」還沒等方羽再說話,她側耳聽了聽外面越發淒厲的風吼忽然又說道。

    「爸爸一定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今天要回來呢,他可是真正的男子漢,說話從來都算數的。」剋日郎站起身來,彷彿在給方羽宣告一般的大聲說道,語氣裡流露出對父親無比的信任和自豪。

    「剋日郎,聽起來你爸爸果然是個真正的男子漢哦。」方羽知機的轉過話題,逗起小孩來。

    「那當然,我爸爸是整個草甸子上除了斯庫爺爺和闊特爾大叔外最有本事的人,當然是真正的男子漢啦,不信你問媽媽,整個族裡人很多人都是這麼說的呢。

    「一說起自己的父親,剋日郎精神大振。

    「大嫂,帖木兒大哥是?」方羽把目光轉到微笑著看兒子的烏蘭赫婭身上問道。

    「他是大羊絨公司在烏金附近這片草原上的收購代表,平時都在市裡上班,本來說今天要回來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烏蘭赫婭笑嘻嘻的答道,眼神裡有種很溫情的東西在流淌。

    方羽笑著點了點頭,表示知道她說的這家在全國都赫赫有名的公司,不過心裡也更添了一份好奇,按照這家公司的實力,它的一個高級職員要在城市裡安頓自己的妻兒應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麼她們還要呆在這裡?

    不過想歸想,已經記住教訓了的方羽可沒有再多嘴的念頭。眼光一轉,看到被放在一邊的書本和練習簿,於是笑著對剋日郎說道「剋日郎,前面你是不是在作作業?不如你現在繼續啊,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說到這裡心裡忽然一動,於是又忍不住問道:「對了大嫂,剋日郎今天怎麼沒去上課?他們今天放假嗎?

    「」不是放假,這裡的學校就是這樣,因為離的太遠,所以剋日郎他們只是上早上半天,他也剛回來不久。「」哦,太遠?有多遠呢?「方羽有些明白了,順口又問了一句。

    「剋日郎上學的學校離這裡最近,大約有七十里,快馬要跑近兩個小時。」

    憐惜的看著兒子,做母親的人平靜的說道。

    「七十里?!」方羽驚訝的看著面前攤開書和練習簿的小孩子,有種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的感覺。

    「不多啊,我還是學校裡離的比較近的呢,最遠的像我們班的圖圖爾德,他們快馬要跑三個多小時呢。不過他的馬還是沒我騎的好,我可是學校裡很厲害的騎手哦。」一說起自己得意的這些事情,剋日郎停下筆驕傲的說道,本想再說些自己厲害的事情,可看到母親的眼睛瞅著自己,於是又吐了吐舌頭低頭開始算起題來。

    方羽靜靜的看著剋日郎認真的在那裡埋頭細算,小小的影子在酥油燈下晃動,忽然覺得落在氈牆上的影子沉重了不少。

    輕出了口長氣,他振作精神笑道:「剋日郎,你這裡算錯了,24乘2加8應該等於56,不是54……」就在漫天黃沙淒厲的呼嘯聲裡,方羽認真的當起一個三年級小孩的數學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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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3:25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四節




    和寫完作業的剋日郎還有女主人烏蘭赫婭已經閒聊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儘管賓主之間友好的交流讓方羽知道了不少蒙古人的風俗和草原上的禮儀,但他還是很快注意到蒙古包外的風吼聲小了許多,扑打在氈牆上的沙礫聲也稀疏了下來。心裡暗鬆了口氣後,剛想站起來告辭,沒想到女主人先站了起來:「方羽你先自己坐一會,我去看看牲口怎麼樣了,剋日郎你跟我來。」

    跟著她們母子倆一出蒙古包,嗆人的沙塵就裹在寒風裡把方羽捲進了一個昏黃的世界,灰濛濛的地面和空間裡肆虐的塵沙和風暴,以及一樣漫卷在沙塵裡,昏黃陰沉到叫人感覺著分外詭異的天空,這一切讓整個原本積雪茫茫的草原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個混沌的異界。

    無數的沙礫如同急雨一般的扑打在身上讓人生疼,瀰漫的塵煙幾乎能讓人立刻封喉。氣機流轉,曾經見識過沙塵暴威力的方羽立時停住口鼻的呼吸,轉成緩慢綿長的內呼吸,就在能見度極為有限的風沙裡,他瞇著的眼睛不由的往前面正矮著身子,捂著口鼻,吃力的頂風前行的母子倆看去,才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她們身上的長袍就已經變成了灰黃的顏色。

    漫天的風沙裡,她倆頂風的身影看上去去是那般的渺小和吃力,更糟糕的是還能不時的隱約聽到她們搖搖晃晃的身上發出一陣陣極力壓制著的悶咳。

    暗歎了一聲,氣機大漲,方羽趕了幾步衝到她們身前,調整著把包圍裹在她們身上的風沙隔開了一些。三個人又急走了幾步,來到了關著牛羊的地方。這正是方羽前面看到的那些用磚塊木頭蓋在蒙古包後側的建築物。

    拉開倉房門,方羽立時覺得心裡一震,眼前看到的這一幕很突然的就讓他心頭電閃過一個古怪的念頭:「在這樣的環境裡,就是當一頭畜生看來也是件很艱難的事情!」

    不很大的倉房裡,數百隻大大小小的羊全部把頭蜷縮在彼此的肚皮底下緊緊的擠臥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灰黃色的群體,緊挨著它們的是幾十頭也頭擠頭蜷縮著臥在一起的牛,靠門的角落裡,七八匹看不出原本毛色的馬也四蹄跪倒的擠臥在那裡,整個倉房裡幾乎找不到人可以落腳的地方,到處是牲口和灰濛濛的沙礫,就連空氣中也夾雜著濃濃的沙塵味和牲口特有的臭味,場面看上去有種很奇怪的悲涼。

    或許是感覺到自己的主人來了,原本還算安靜的動物們開始騷動起來,先是靠近門口的馬,隨後是牛和羊,全都叫喚著抖動著身上的沙礫要站起來。

    一時間整個倉房裡三種動物的嘶鳴響成一片,而身上紛紛抖落的塵沙瞬間又把倉房變成了一個風暴的中心。就在方羽心裡暗驚的同時,烏蘭赫婭和剋日郎嘴裡都大聲的吆喝了起來,隨著連續幾聲方羽聽不明白的吆喝,騷動的動物們又安靜了下來,不再抖動身子,站起來的也緩緩的又臥了下去,但口裡的叫聲和無數雙睜開的眼睛卻都不約而同的衝向門口的主人。

    不知道身為主人的母子倆在這樣的情景下有什麼感想。但第一次被這麼多動物明亮的眼睛似乎求助又似乎悲哀著的眼神看著的方羽,竟然在心頭泛起了要落荒而逃的衝動。在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同時,隨即又被一種無奈和淡淡的哀傷籠罩住他近乎空靈的心境。

    身邊的母子倆看來已經非常習慣這樣的場面了,微露焦灼的臉上並沒有太多別的情緒,在動物們大致安靜下來後,烏蘭赫婭和剋日郎迅速的擠進羊群,左撥右尋的不一會便各抱了一隻小羊羔出來。

    把小羊放到門口後,剋日郎守著不再進去,而烏蘭赫婭又擠進去抱了兩隻小羊出來,隨後又擠進牛群,在牛群震耳的鳴叫聲裡,半抱半拖的帶了一隻小牛犢出來。也不過短短的一會功夫,她被沙塵塗抹過的臉上便被流出的汗水沖刷出好幾條明顯的溝壑,露出下面被掙的通紅的原本膚色。

    大喘著用袍袖抹了抹臉上的汗珠,看上去這才鬆了口氣的烏蘭赫婭剛要說話,一邊的剋日郎便失聲笑了出來:「媽媽,你看看你的臉,都成大花臉了,嘻嘻!。」

    做母親的就覺得臉上騰的一熱,趕緊扭過身子用袍袖細細的擦了擦自己臉,心內頗有點羞惱兒子說話沒有里外,眼前還有個外人在啊。

    自己感覺擦的基本乾淨了後,烏蘭赫婭微紅著臉轉過身來,這才發現方羽根本沒注意她剛才的窘態,半蹲著身子正在仔細的給面前的小羊羔和小牛犢撥拉著身上的沙礫。

    「這四隻小羊羔和這隻小牛犢才出生不久,要是風暴再繼續下去,它們就會死的,所以現在要把它們抱回去,你看,這隻小羊羔已經快不行了。」從剛才的窘態恢復過來的烏蘭赫婭抱起兩隻小羊解釋到。其中,她抱著的一隻小羊全身簇簇的顫抖著,黑亮的眼睛也彷彿蒙了一層霧氣樣的半閉著,看起來很是不妥。

    「要把它們全都抱到蒙古包裡嗎?」方羽抬起頭問道。剛才為了避免讓烏蘭赫婭難堪,所以這一會他都只是低著頭看這些不停的輕抖著的小動物。小羊羔和小牛犢依賴的眼神和溫熱的舌舔讓他有種很溫情的觸動。

    「是啊,不過看來要抱兩次才可以。剋日郎抱不動兩隻小羊,方羽你也幫忙給抱一隻吧,小牛犢太重了,等下我過來再抱。」女主人抱著小羊扭頭答道,她已經準備行動了。

    「沒關係,小牛犢我來抱,另一隻小羊也給我來抱,剋日郎你抱一隻小羊就可以了,記得關好門。」說完,方羽一手抱起小牛犢,另一手又攬起一隻小羊,站在一邊等剋日郎利索的關好門後,三個人這才穿過更小了點的風沙回到了蒙古包。

    看著他們母子細心的給這些安頓在火爐旁的小生命餵過食物,輕鬆下來後,方羽發現蒙古包外的風沙也基本停了。站起身剛要準備告辭,半臥在爐邊的牧養犬花頭忽然叫著箭一般的衝出了蒙古包,給方羽的感覺裡那聲音中竟然有種狂暴的味道。就在方羽一楞,剋日郎母子一呆的空裡,蒙古包外遠遠的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和剎車聲。

    「媽媽,爸爸回來了,我去接他。」話音未落,剋日郎也飛快的跑了出去。

    「可能是我丈夫帖木爾回來了,正好趕上一起吃晚飯」女主人的臉色一喜,笑著說道,此刻在方羽的感知裡,已經快要接近下午五點了。

    「斯庫老爹!斯庫老爹!」在聽到汽車急促的剎車聲和亂哄哄的叫聲在自己的蒙古包外響起時,這片草原上二十三個部族裡最後的一個老薩滿斯庫,剛剛從自己最精通的骨占裡回過神,中午感受到的那可怕感覺和骨占中撲朔迷離的結果,讓他平靜了數十年的心靈裡充滿了不祥的預感,隱隱的還有種他不願意去深究的恐懼。

    剛收拾好攤在桌上的獸骨,還沒等他迎出門去,裹著寒風包門處便搶進三個人來。

    「帖木爾?怎麼是你?我不是告訴過你我這裡永遠不歡迎你嗎?」等瞧清楚被倆人架著進來的來人,他臉上的笑容便消失的一乾二淨。

    「斯庫爺爺,這不怪經理,是我們硬架著他來的,經理得了怪病,你先幫他看看再說啊。」帶著哭音,剛把架著的人扶著躺到的倆人中的一個急急的說道。

    斯庫認識他,帖木爾手下專門負責在這一帶收購羊絨的年輕人,在附近的牧民中口碑不錯,是個很單純的年輕人,隱約記得他姓李,有些牧民姑娘叫他小李子。

    「怪病?」儘管到現在還不能原諒面前這個躺倒的人,但一聽到他得了怪病,心裡還是不由的一緊,目光不能自己的便落到了他蒼白的臉上。

    「老爹~」看到這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再次的落到自己身上,帖木爾只喊出這兩個已經太久沒喊過的字眼,眼圈便紅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斯庫老爹來到他身邊:「怎麼了?難道市區沒醫院嗎?」

    嘴裡不留情面的諷刺著,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沒有慢,快速的檢查著他的身體。

    「張嘴,翻眼,手給我。」冷著臉檢查完後,老斯庫站起來冷冷的說到:「他沒病。」

    「昨天滿身噴血,怎麼可能沒病?」站在一邊的李性年輕人急了,大聲的嚷嚷了起來。

    「滿身噴血?」心裡咯登一下,老斯庫的臉上再沒有半點血色:「到底是怎麼會事?小李子你說詳細點。」

    「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晚上在宿舍,經理在他房間裡忽然大叫了起來,等我們驚醒了衝進去才發現他全身都是血,而且不斷的有血象噴泉一樣的射出來,弄的滿屋子都是,我們都嚇壞了,不知道經理他怎麼了,後來還是小張膽子大,衝過去用自己的衣服給經理擦,可是沒用,一擦掉馬上就原噴出來,還弄的我們也是滿身血,大家慌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急了,打電話去叫救護車,等我回來的時候,發現經理身上血已經不噴了,小張他們說是自己停住的。」一口氣說到這裡,全身微微有些發顫的小李子伸手指了指身邊自進來後,顯得很拘束很沉默的另一個年輕人。

    耳朵聽著小李子帶著哭音的訴說,老斯庫蹲在那裡,神思恍惚的盯著面前握在自己手裡的胳膊發呆。擼上衣袖露出的胳膊上,那一行行排列整齊的猩紅色小點此刻看上去是那樣的刺眼,彷彿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你還是躲不開大神的懲罰!你還是躲不開大神的懲罰!」無力的嘟囔著,老斯庫就覺得再沒有力氣支撐住自己蹲著的身體,一屁股就那麼絲毫沒有形象的癱坐在那裡。

    「斯庫爺爺?斯庫爺爺!你怎麼了?快想辦法救救我們經理啊,要是你不救他,就沒人可以救他了!」靜靜的蒙古包裡還是小李子一個人帶著哭音的聲音在嚷嚷。

    「市裡的大夫們怎麼說?」儘管早就猜到了結果,老斯庫還是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醫院檢查不出任何毛病,大夫們也不相信我們說的病情,所以」這次是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年輕人開口了。

    「現在去接他老婆吧,就說我找她,不然她不會來的。」心灰意懶的胡亂揮揮斷了年輕人的話,老斯庫有氣無力的說到。

    「老爹,沒辦法了嗎?」這次是一直靜靜的躺在那裡沒說話的帖木爾開口了,從老人那瞬間老了許多的眼神裡,他已經明白了最後的結果,奇怪的是他心裡並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只是覺得有些些微的遺憾和愧疚。

    「司機已經去接了。斯庫爺爺,難道?」忽然明白過來的小李子全身一冷,失聲問道,淚光已經在眼眶裡轉動。

    「小李,小張,你們出去看看我老婆來了沒,我有些話想和老爹說。」躺在地氈上的帖木爾平靜的說到。

    「經理!」兩個年輕人顯然不願意出去,異口同聲的叫到。

    「去吧,你們經理暫時沒事。」老斯庫也在邊上說到。這一刻,他心裡百味紛呈,說不上是一種什麼滋味,只是覺得很疲倦,一種從骨頭裡泛出的疲倦。到現在他還是就那麼惡形惡相的癱坐在那裡,渾沒了幾十年來身為受人尊敬的大薩滿應有的形象。

    「老爹,這十年來我最想的就是你像現在這麼樣看著我。」半晌後,貼木爾的聲音打破了蒙古包的寂靜。兩個垂淚的年輕人出去後,蒙古包裡已經靜了好一會。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當初你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呢?」緊緊的攥住他的胳膊,老斯庫的眼中此刻有淚光在閃動,很多這麼多年來,只有在暗夜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想起的往事滾過心頭,不由的讓他激動了起來。

    「當年的事也許是我錯了,不過我也有我的想法,現在不說這個了,老爹這個給你。」有些吃力的,帖木爾遞給老斯庫一個信封。

    「這是什麼?」

    「這是我這些年來掙到的五十萬現金存折和辦學校的一些許可文件,原本,我打算今年夏天就在咱們草甸子蓋座學校的,現在看起來我活不到那個時候了,我真沒用,到最後還是要麻煩老爹你來做這件事情。」貼木爾自嘲的咧了咧嘴說到。

    「蓋學校?」老斯庫一時反應不過來。

    「對,蓋學校,當年我說不清自己要那麼做的理由,後來我就給自己找了一個。儘管現在看,這個理由也很勉強,不過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你收下吧老爹,就當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帖木爾一臉企求的看這他說到。

    「為什麼不交給這些年來一直你的那些朋友和官員?他們辦這些應該比我更合適,我老了。」按耐住心裡的波動,老斯庫盯著他的眼睛說道。

    「我信不過他們,我只信老爹你。」同樣也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眼睛,帖木爾緩緩說到。儘管這樣,老斯庫還是看到了他眼中閃過的那一抹陰雲。

    低下頭,盯著手裡的牛皮紙信封,半晌之後,老斯庫緩緩說道:「我也活不到這個夏天,你叫我怎麼答應你?」

    「什麼?」淡淡的話語聽在帖木爾耳中就像一個炸雷,炸的他不知道從那裡來的力氣,一下子坐了起來,映入眼簾的,是同樣密佈著猩紅色小斑點的一條胳膊和耳中老斯庫淡漠的聲音:「大神也一樣在懲罰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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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3:48 |只看該作者
  剋日郎一衝出蒙古包,就看到愛犬花頭正圍著有時候為父親開車的司機小王叔叔在狂叫,那種暴躁的樣子和淒厲的吼聲他還從沒在花頭身上看到過。小王叔叔嚇的站在半開的吉普車門跟前一動都不敢動,看得他在詫異的同時就想笑,這麼大人了還怕我的花頭,虧他平常還和自己吹牛說他是男子漢,哈。

    司機小王一看到剋日郎出來,儘管還是站在那裡一動都不敢動,不過心裡算是暗鬆了一口氣,隨即心裡竄上一股火來:「今天他媽的一切都透著邪氣,先是經理滿身狂噴血,累的自己半夜在市區的幾個醫院裡跑來跑去忙了一宿,來草甸子的路上遇到沙暴也沒話說,反正這年月三天兩頭都碰上它,也早已經習慣了,可眼下這狗,自己來接它主人。這又礙著它什麼事情了?平日裡見了自己不是愛理不理的嗎?幹嗎這會也和瘋了一樣湊熱鬧?」心裡暗罵著,一動不敢動的等著小孩子過來把狗臨走。緊張之下他忘了出聲催促。

    剋日郎這會也察覺到愛犬不對勁了,平常他一喊就跑過來的花頭今天他都吆喝三聲了還不理自己,還在那裡發狂了一樣的圍著吉普車飛快的繞圈子吼叫著,這讓他覺得很沒面子。他也生氣了,大吼一聲撲過去一把摟住花頭的頭,和它一起在地上打了滾這才讓它稍微安靜了點,可它還在叫,氣的剋日郎把沾在身上的泥狠狠的抹在了它的頭上。

    正陪著方羽說話的烏蘭赫婭也覺得今天這狗叫的聲音不對,就和方羽一起走了出來,正好看到司機小王變臉變色的快步走了過來,一看到她便叫了起來:「烏蘭大嫂,快,收拾一下跟我走,經理他出事了。」

    「帖木爾他怎麼了?」烏蘭赫婭急了。

    「經理昨天半夜忽然全身噴血,送到醫院沒辦法,現在送到老薩滿斯庫老爹那裡去了,大嫂快走吧,去晚了可能就見不到了。」憋著邪火的司機說話能把人嚇死。

    方羽一驚的同時就看到烏蘭赫婭的臉一下子沒了血色,身體大大的晃了一下,險些沒摔倒,趕忙上前扶了一把,心裡就覺得來人說話實在是很鹵莽。

    這時聽到對話的剋日郎也飛也似的跑了過來,牧羊犬花頭更是箭一樣的竄了過來。

    方羽一看來人的臉瞬間又嚇的白了,不過看他臉上焦急的樣子不像是在亂說,於是搖了搖手裡扶著的胳膊:「大嫂,快去收拾一下,我陪你們一起過去看看。」

    吉普車瘋了一樣的在傍晚的草原上飛馳,可是在烏蘭赫婭感覺裡它還是走的太慢,這二十幾里的距離現在顯得是那樣的漫長和叫人不能忍受。此刻的她還是不敢相信剛剛聽到了消息。儘管自己人已經上了這帶來這噩耗的車上。

    風馳電掣的車飛快的在一片蒙古包叢中穿行,惹的不少從蒙古包裡衝出的狗追在後面狂吠,方羽看到更有不少蒙古包裡出來人看動靜。一片紛亂中,方羽回頭看了看宛若泥塑一般呆呆望著窗外烏蘭赫婭,又憐惜的看看了此刻緊摟著母親,顯得六神無主的剋日郎,心裡暗想,難道世事當真這般無常麼?全身噴血?這是什麼病?

    就在他尋思的空裡,車在一個小緩坡的前面遠遠停住,緩坡的坡跟平地上,一個比剋日郎家的蒙古包大了許多的蒙古包靜靜的矗立在那裡,門口有兩個年青人在正在向停住的車跑來,就是這樣的空裡,方羽卻忽然發現一直跟著車狂吠的狗追到這裡,卻像有了約定一般同時止住了叫聲,夾著尾巴向後散去。

    隨即,方羽看到遠遠的,閃電一樣迅速接近著的花頭那飛揚的身影。

    昏暗陰沉的天幕下,遼闊的大地盡頭,花頭箭一般在往前攢射,隨著它矯健身軀的起伏,身上長長的毛髮在凜冽的寒風裡蓬起落下,落下蓬起,看上去那般的動人。在方羽明銳的眼光裡,它的每一個起伏都把身上飛濺出的無數汗珠散落在身後的風裡,張開的血盆大口裡,散發著騰騰熱氣的長舌不停的在猙獰的巨齒間伸縮著,沿路遇到的牧羊犬低鳴著紛紛給它讓路,箭一般的它正此刻正在往緩坡上衝來。

    「一條真正的好狗!」方羽在轉身進蒙古包的一瞬,心裡暗讚到。

    幾乎在照面的瞬間,一種從未有過的銷魂感就在老斯庫的靈魂深處泛起,腦際頓時一片空白,向來堅定自如的神識在這一剎那就被包圍在一種雲淡風輕的自在裡,迷失在猶如大草原的藍天白雲下,那片綠色風的自由吟唱裡。莫名的空靈佔據了他全部的感知,身心,再沒有絲毫的羈絆。

    而此時的方羽,從神意自發的接觸中瞬間感受到的是另一種難言的體會,同樣感受到對方從容自在的心靈。和自己的雲淡風輕的空靈不同,那是一種沉澱了天蒼蒼野茫茫的大草原無限風光和生命底蘊的心靈,雄渾壯闊中又微微帶著一種秋意的蕭索和蒼涼,隱隱的還有點陰沉沉的死寂。

    「死寂?」心裡一驚,方羽在更加的開放自己無裡無外心靈的同時,也下意識的打開了一直刻意封閉著的靈眼,頓時看到面前這個花白著頭髮,古銅色臉上溝壑縱橫皺紋密佈的高大老人體內,糾結在胳膊和腿上那些陰暗的東西。

    在方羽靈眼裡,那些似斷非斷不停蠕動著怪異物體被一團團淡銀色的東西包裹著,兩者在不停的進行著你來我往的撕殺。

    「這是什麼?」心頭疑竇一起,方羽仔細往老人的臉上瞧去,同時收斂住外放的靈神。很多時候,在遇到一些同樣特意的神意時,它往往會自行前去接觸,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狀態。

    面前剛剛回過神的這個老人除了頭髮花白外,眉毛也是同色的顏色。在花白的濃眉下,那一雙微帶著訝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種悠遠的深邃,沉靜如水中帶著一種奇異的張力,再加上他裹在蒙古長袍下那筆直的身軀和穩穩屹立在大地上的神態,帶給人的是一種非常精神的感覺,絲毫沒有和古銅色的臉上那纍纍皺紋相配的老態。

    但方羽敏銳的目光還是捕捉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老人此刻在胸前捏出奇異手式的雙手上,那些顏色黑黃的斑點和他鼻翼兩側的異樣潮紅。一種明悟瞬間在心頭閃過「原來如此!」

    從神意剛才剎那的失神中一恢復清明,老斯庫就本能的擺出了定神式,這是他們這一脈薩滿流傳了千百年的修行法門中的一式,一般只有在大祭、請神或者驅魔的時候在才會用到。他不明白剛才是怎麼了,一看到這個陌生年輕人的眼睛,就讓自己出現這種只有在極端特別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感應。不過儘管有點驚訝,但他並沒有太怎麼驚慌,畢竟剛才的感覺讓他此刻身心的感覺都非常的好,而且,那個年輕人剛還閃著異光的眼睛這時也恢復了平常。

    「難道他也是個通靈者?」他心裡暗想到。

    紛亂的場面在老斯庫和帖木爾聯手勸住悲泣的烏蘭後稍微平靜了下來。而一進就撲到父親身邊大哭的剋日郎,此刻正摟著剛衝進來不久,渾身還在散著熱氣的愛犬花頭,安靜的依偎在還能和自己說笑的父親身邊,好奇的看著面前神色各異的大人們發愣。一時間蒙古包裡出現了不太可能出現的瞬間安寧。

    「老爹,帖木爾他……」抹了一把眼淚,感覺稍微好點了的烏蘭赫婭問到,同時握著丈夫的手腕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剋日郎,領這幾個叔叔去你卡卡大叔那裡吃點東西,回頭斯庫爺爺再去看你,乖,快去。」斯庫不回答,卻對剋日郎柔聲說到。

    「對啊,我的剋日郎是小男子漢,聽話,快帶叔叔們去吧。」看到剋日郎儘管不敢不聽斯庫的話,但還是磨蹭著不太情願的樣子,帖木爾也說到。

    看到其餘三個人都跟著剋日郎出去了,而方羽卻還站在那裡微笑著沒動,老斯庫便開口問道:「陌生人,你是?」其實他回過神後,一直都在留心的注意著方羽,不過沒時間打招呼而已,另一方面,方羽此時居然還在微笑,讓他心裡有些不悅,所以語氣不是他自己前面預想的那樣客氣。

    「斯庫老爹,我是來自小鎮的方羽,如果不妨礙你治病的話,我想留在這裡看能幫上忙不,我多少也懂點醫。」搶在正要介紹自己的烏蘭赫婭前面,方羽抱拳一揖後說道。

    「難道方羽你是大夫?」也微微彎了彎腰算是回了一禮,老斯庫微瞇的眼中精光一閃後問道。同時心裡也有了些許的感慨,有多少年沒看到過漢人的這種禮節了?面前這個衣衫單薄的年輕人的舉動還真有些奇怪呢。

    看到這方圓幾百里草原上最講究長幼禮儀,最受人崇敬的老薩滿居然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年輕人回彎腰禮,卻讓氈毯上靠坐在一起的帖木爾夫婦(烏蘭這時正半跪在地上摟著丈夫的頭)小小的吃了一驚。帖木爾詢問的目光望向妻子,卻看到妻子也在困惑的搖頭。

    「我不是大夫,不過因為家庭的原因,學過些中醫。老爹既然是薩滿,想來也精通醫道,還望多多指教。」方羽客氣到「精通醫道有什麼用?這是大神的懲罰,人力沒用的。」一提起這個,老薩滿頓時心境大壞,黯然對著剛剛眼睛一亮的烏蘭赫婭歎到。

    「大神的懲罰?」方羽眉頭一皺,有點不解。

    「大神的懲罰!!」頓時面若死灰的烏蘭赫婭瞬間想起很多事情。眼淚不由自主的便淌了出來,瞧的帖木爾也心頭一酸。

    「對,不是病,那是大神的懲罰,不會有那麼奇怪的病的。」斯庫略顯茫然的呢喃到。他本身也是個造詣很深的醫者,同時也是個大薩滿,這一生見過,也治過無數千奇百怪的病,他不相信那麼恐怖的症狀會是什麼病造成的,只有大神的神力才會讓一個人的身體出現那樣古怪的問題。

    在帖木爾之前,他也曾多次的嘗試過,用自己掌握的一切方法來解決自己身上同樣的症狀,求神、驅魔、吃藥各種方法通通都沒用,就連好幾次請神上身也沒有絲毫的效果。這一切最終的結果,越發的讓他堅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這是大神自己的的懲罰,一種人力根本沒有辦法的越過的劫難。

    本來他還懷疑這是傳說中曾經聽到過的血咒,一個只有神,或者是比他自己還要厲害百倍的大薩滿,願意以生命為代價才可以形成的恐怖咒術,但他在自己身上一直都感應不到有什麼別的薩滿的怨氣,所以認定一定是大神的懲罰。今天帖木爾的到來,讓他更是確信不疑,不然要真是病的話,為什麼單單就在自己和帖木爾身上出現?

    「如果老爹不怪我多事的話,我倒想替老爹切切脈。可以嗎?」為了保險期間,方羽壓下心頭的疑問,在心頭斟酌了一下後自薦到。他還真被老薩滿很肯定的語氣弄的小心了起來。

    畢竟,作為一個負責的醫者,謹慎是必要的條件之一。

    「是帖木爾有事,他幹嗎說給斯庫老爹作什麼切脈?」本來因為方羽的話而覺得有了點希望的烏蘭赫婭此時很不理解,剛想開口提醒,卻被懷裡的帖木爾拉了一下,低頭看到丈夫兩眼放光滿臉希翼的樣子,她覺得更奇怪了。

    「哦?!」老薩滿心裡一驚,他怎麼知道我也是同樣的問題,難道他已經看出來了?想到這裡,一顆老心也不免砰砰的急跳了起來,半驚半疑的目光便不能自己的再次迎上了方羽含著笑意的眼睛。

    感受著方羽清亮的眼神中的那份坦蕩和光明,良久之後,老薩滿緩緩點了點頭,走到小桌邊上坐下,伸出了微顫著的左手。儘管這麼多年來,作為一個真正的薩滿,他早已經確定自己把生死看的透徹,但在這一瞬間,他發現還是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心頭的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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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字篇 洪荒 第五節




    手指一搭上老人的腕脈,方羽心裡就透亮到再沒有半點疑問。不過作戲就要做完全套,於是他又說到:「斯庫老爹,麻煩你伸出舌頭給我看看好嗎?」

    「脈弦細而數,舌質偏淡。此屬肝不藏血,血不歸經,衛氣不固,毛孔射血之「血箭『。奪血後氣血兩虧,導致全身機能衰竭,當以陳氏收血湯加減治之。」

    在看到老人舌頭的同時,方羽心裡便最後敲定了醫案,隨即又再次肯定了自己心中前面的判斷:面前這個看起來若無其事的老人身上的病情已經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如果再不處理,恐怕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會走到他生命的盡頭。他身上的病已經不是他異常衰弱的能量所能壓制住的了。

    「如果老爹你身上的問題開始於半夜子時,也是就是現在半夜11點1點之間,而且每隔七天就會發作一次的話,那就應該是《外科正宗》和《石室秘錄》這些醫書上有過記載的血箭這個病。而且我看到你手臂上已經變異的色斑和鼻翼兩側的浮紅,老爹你現在大概是已經到了每三天發作一次的晚期,再要是不治療,你會很快因為失血過多,造成全身機能衰竭而死,這是病,並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

    老爹,你看我說的對是不對?」

    「血箭!?你說它是血箭,是一種病??」老薩滿斯庫的眼睛突然亮了,就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對,應該個病,這個病的特點是「從毛孔中噴出一線血來,有如箭之射出」,故名之「血箭」,儘管只在寥寥的兩三本醫書上提到過,但它確實是只是個病,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老爹你想想你的症狀是不是這樣呢?」方羽含笑問到。

    「對,對就是那樣的,它真不是大神的懲罰或是那個什麼血咒?」心情激盪之下,老薩滿一直鬱結與內心的疑問脫口而出,特別是能夠確認不是大神的懲罰,這在他的腦海裡此刻顯得由為重要。這問題在於他,一個終身信奉大神的薩滿來說,比生死還要重要。

    「我認為它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更不是那個惡毒血咒。如果老爹你覺得還不能確定的話,你把你自發病以來的過程都詳細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再你推敲一下。」方羽微笑著說到。看到老人這麼激動,他自己也覺得很開心。

    很多時候,能憑著自己的本事幫助別人,看到被幫到的人開心的樣子,據說,也是件十分開心的事情。

    「方羽,能不能幫我帖木爾也看看?」看到斯庫老爹被方羽幾句話說的頓時失去了常態,明顯的流露出驚喜的樣子,烏蘭赫婭她急了,帶著哭音要求到。

    既然能確定斯庫老爹身上的病,而不是什麼大神的懲罰,那麼自己丈夫可能也是病說不定。儘管她心裡也在為斯庫老爹能擺脫那個什麼大神懲罰而高興著,但他現在瞧上去好好的,想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可自己丈夫卻軟軟的躺在這裡礙…

    方羽一看,不由笑了:「對不起烏蘭大嫂,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從頭到尾,你都不太明白帖木爾大哥得的是和老爹一樣的病,而且老爹的病要重的多。你放心,貼木爾大哥沒事的,他現在只是有點虛弱而已,另外也和受驚過度,心理上難以承受有關,不然他現在應該能坐起來做些輕微活動的。」

    聽到方羽這麼一說,帖木兒便覺得自己好像是可以活動,就在老婆半信半疑的幫助下,一挺身,他果然順利的坐了起來,並沒費太大的勁,同時也沒想像中的那樣難受。這麼一來他的臉反倒紅了。「難道自己真是被自己嚇成這樣的?帖木爾虧你還一直當自己是男子漢呢,丟人呀。」他在心裡自責到。不過看到老婆猶掛著淚花的臉上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現,心裡一甜,在瞬間就把這一絲慚愧丟到了爪哇國去了。

    看到方羽不問自知的能確定這麼多事情,老薩滿斯庫心裡的最後一絲疑慮也成了過眼煙雲,一咬牙,他便準備把這幾個月來一直折磨著他的秘密說出來。這件事,除了自己兒子一家和剛剛告訴過帖木爾以外,就連為自己做過檢查的那些大夫都不知道。

    本來這個秘密他是打定主意,到死都不說的。他承受不起這傳出去便會毀了他一生清譽的打擊。這片草原上最後一個德高望重的大薩滿,卻受到了他自己信奉的大神的懲罰,這結果他能獨自心甘情願的默默承受,那怕這結局是死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讓這麼丟人的一件事傳了出去。不然就是死了,他也會在下面為這個而羞愧到無地自容。

    現在眼看就有個徹底消除這種可能的機會,他怎麼可能不抓住呢?

    於是在方羽鼓勵的眼神和貼木爾夫妻好奇的注視下,他硬著頭皮說了起來:「第一次發作那是在三個月之前的一個夜裡。記得那天下午,一直住在市區的我兒子闊特爾帶著老婆孩子到這裡來看我,晚上一家人一起吃的飯,我因為高興,還稍微喝了點奶酒,但喝的不多。到了晚上,我像平時一樣,做完一些自己該做的事情後,就睡了。到了半夜裡我忽然覺得很氣悶,就醒了。結果發覺在流鼻血,坐起來之後,馬上覺得嗓子發甜,隨即吐出幾口鮮血。我嘗試著借神能調理,居然止它不住。到這時睡在我身邊的闊特爾也醒了,他被嚇壞了,這孩子,別看平常在大河邊上指揮著那麼多人都鎮靜自若,可那會卻嚇的都快哭了,結果一家人都被驚醒了,全慌了起來。我當時自己也沒覺得什麼,還叫他們不要慌呢。」瞇著眼,老薩滿在昏黃的酥油燈下回憶著,此刻在方羽的感知裡,外面的天色應該完全黑了。

    「沒想到剛吐完血,嘴邊的血漬還沒擦乾淨,我右手從肩膀到手背上突然就有鮮血開始射出,射出的細細血線竟然有一米多高,開頭只是細細的一行在噴射,轉眼間就變成了七八行,血線很細,真的很線一樣細,就像噴泉一樣的不斷噴出,像細雨一樣的紛紛落下。

    當時他們全都嚇壞了,闊特爾和老婆孩子全都哭喊了起來,我當時也傻了,眼看著自己的血一個勁的往外噴,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全身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懶洋洋的好像很舒服。

    還是闊特爾反應快,忙著取來毛巾給我擦,到這時我的額頭和胸前也開始往外滲血,用毛巾把胳膊和身上的血抹盡後,就看到胳膊上到處好好的並沒有破,血是從汗毛孔裡噴出來的,當時能看到一行行排列整齊的小紅點,隨即裡面又噴出血線,隨抹隨噴,緊接著又發現右腿上也開始有血線噴出,不過沒有胳膊上這麼厲害。「

    重重的喘了口氣後,心有餘悸的老薩滿怔忪了一會又說道:「就這樣在他們的哭叫聲裡,血線一直在噴。我也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卻從沒聽過也沒見過人會有這樣的病,慌亂之餘我心裡一急,推開闊特爾他們衝到神壇這裡,抓了一把香灰撒了上去,血線果然立刻不噴了,等了一會,血線也沒再出現,到這時,我就明白了,這不是病,這是大神對我的懲罰啊。」

    聽到這裡,一直凝神細聽方羽心裡一動「為什麼老薩滿一直不停的說這病是大神給他的懲罰?他究竟做過些什麼讓他心裡這麼不安的事情?」不過儘管心裡暗想,方羽可沒有現在要問的打算,他相信如果願意,老薩滿會自己說出來。如果不願意,問也白搭,當然他也不會去問。

    倒是聽他描述血箭這病發生的情況,讓方羽也很是心驚,儘管從醫書和父親的口裡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這麼一種奇怪的病,但實際的症狀他也沒見過,看書和聽病人親自說,那種感覺絕對的不同,更何況現在自己正身處在斯庫當時病發的現場?方羽都不太願意在腦海裡組合剛剛聽到的那一幕:「面前的這個老人,渾身浴血,半個身子上噴射著如噴泉,如細雨的血線,周圍是被血染的血紅,哭叫著的家人……」

    他激靈著搖了搖腦袋不願再想,深吸了口氣後,對身子微微有些發顫的老薩滿問道:「那血停住以後呢?」問話的同時他也在尋思香灰止住血的原因,憑著他的醫學知識和對這些異常情況的瞭解,他知道,那和什麼大神幾乎沒關係。

    「血被香灰止住後,我那個本來一直對我是薩滿很不以為然的兒子闊特爾也呆住了,我從他驚疑的臉上知道他也開始有些相信真的有大神存在了,沒想到我和他彆扭了幾十年都不能讓他明白的東西,卻在我滿身是血的情況下,一把香灰給解決了。

    儘管他事後還是嘴硬,可我知道,從那天晚上起,他對大神的存在的置疑沒那麼絕對了。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除了他癡迷的那些什麼科學之外,這天地間還有大神無處不在的力量。「肯定的,這片草原上最後的大薩滿再一次堅定著自己信仰。

    方羽只是默默聽著,他知道,虔誠也是做到唯精唯一的一個很好途徑,至於是不是真有所謂的大神存在,他,也不知道。或者是不願意去深究。

    彷彿在聽一個很詭異的傳說一般,烏蘭赫婭攬著丈夫肩膀的胳膊在下意識的使勁,另一支手更是纂得帖木爾手上開始發青,疼的他都沒辦法不從自己昨天夜裡驚人相似的血腥回憶中清醒過來,發出痛苦的悶哼聲:「你抓疼我了!」

    方羽聞聲一笑:「帖木爾大哥,你發作的時候大體和老爹一樣吧?」

    帖木爾趕快點頭,不過臉色此刻彷彿又白了幾分。他都沒注意到烏蘭赫婭看到他在那裡猛點頭的時候,臉上顯現出的那種又驚訝、又心疼、又害怕的神色來。

    這一瞬間蒙古包裡忽然靜了下來,老薩滿在回味那一晚上兒子信念的動搖,而方羽在等他繼續說後面的情況。不用多問,他也能猜到斯庫父子和這世間很多類似的父子一樣,對自己深深瞭解的東西都有堅定不移的信心,從而在看法和認識上產生了分歧,不過看來還好,並沒像自己聽到和知道的個別父子一樣,弄的不可開交,讓這些東西影響到了真正的感情。

    回味了好一會後,心境大好的老薩滿忽然注意到方羽正在用充滿諒解的眼光看著自己,顯然還在等自己繼續說下去,略有點不好意思的乾咳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那邊正在表演夫妻情深,正在相互用眼神脈脈交流的夫妻倆,繼續說到:「血止住後,大家這才發現幾乎都成了血人,特別是我,貼身穿的小衣全都被血浸透了,被子、地氈、還有身邊的蒙古包氈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猩紅血點,看上去很是嚇人。

    從最初的震驚裡緩過神後,窩特爾根本不聽我的,硬是連夜開車把我帶到了市醫院,同時在路上就打電話約好了醫院最好的大夫,連夜對我進行檢查。「說道這裡,老斯庫在心裡暗暗得意自己當初的堅持。

    當時他不肯去醫院,而兒子是一定要他去,相持不下的情況下,他自己實在也很擔心,想想去看看也好,萬一不是他自己認定的大神的懲罰,而是病的話,那不就把病給耽擱了嗎?於是抱著萬一的僥倖,最後他答應了兒子的哀求,不過也提出了自己堅持的條件,那就是如果到了醫院,大夫能在他不說原因的情況下,查出他真的是有病,那才可以告訴大夫他發作時情景,不然是堅決不去。最後又氣又急的窩特爾實在沒辦法,在用列祖列宗的名義發過毒誓以後,這才把換過衣服,清理過身體的他弄上了車。

    想想兒子在路上心急火燎的到處給市裡最有名的幾個大夫打電話聯繫,卻無法回答人家詢問情況的癟樣,老薩滿現在就想偷著笑。不過通過那次,也對兒子在市裡的地位和成就有了很驕傲的認識,不愧是他的兒子,硬是在那樣彆扭的情況下,還是找來全市最好的幾個大夫。當然找來的都是可能和他的病情有關科目的大夫。

    不過這一點卻是得宜於斯庫自己的指點,作為這方圓幾百里內有名的薩滿醫者,他並不全是靠巫術來替人治病的,他的蒙古傳統醫術有著相當深厚的功底,對漢族的中西醫也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他這個大薩滿可不是混假的。(在這裡作者說句題外話,日常通指庸醫的蒙古大夫和真正的蒙古醫學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蒙醫和藏醫,苗醫等等一樣,有著自己非常深厚的歷史內涵和豐富的實用價值,別弄渾了。)

    「那結果呢?」方羽問完就知道自己問的廢話,不由自嘲的揉了揉鼻子。

    「結果當然是一切正常了,皮膚完好無損,血壓還有什麼血小板等等之類的均在正常範圍,好幾個大夫輪流檢查了都說查不出什麼問題,最後我一看他們也沒什麼辦法,我自己也感覺除了胳膊腿稍微有點沒勁,人有點迷糊外,再沒任何不妥,所以就要兒子送我回來。窩特爾不放心,硬是要我在他那裡住幾天。

    結果一連在那裡住了四五天,什麼事都沒發生,於是我就硬逼著他送我回來了。那個人擠人的地方有什麼好住的?空氣又那麼差,那裡比得上我的草甸子?

    本來我也以為以後可能會沒事了,可沒想到第七天就又開始了,以後每隔七天就這麼來一次,到這個月初已經變成三天出現一次了。「

    「那老爹你沒再到醫院去看?」方羽問道。

    「去了又沒用,去幹什麼?再說我自己都沒辦法,他們能有什麼好辦法?」

    在第二次發作的時候我算是徹底明白了,這就是大神的懲罰,那次連供在神壇的香灰都不起作用了。「說到這裡,老斯庫的心裡又沉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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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4:54 |只看該作者
  這三個月來,每一個血箭發作的夜裡,他都是一個人默默的承受著越來越大的心理壓力,小心的收拾著沾染了自己鮮血的衣服和物品。儘管隨著血箭發作次數的增多,他自己明顯的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差,臉色也越來越壞,可他還是強撐著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兒子窩特爾幾次問起都沒說實話。他不想讓大神再把這個懲罰也轉移到自己並不怎麼信這些的兒子身上去,再說兒子一年到頭還要忙著在伺候那條叫人又愛又怕的大河。他不想兒子為了自己而分心。儘管和兒子有彆扭,但在內心裡,他一直關愛的自己的兒子。這份感情他相信一點都不比別的父親少,同時也不管兒子感沒感覺到。

    而方羽直到這時,這才有空放眼打量了一下自己待了半天的蒙古包。

    這是方羽有生以來進的第二個蒙古包,但這個蒙古包給他的感覺卻和剋日郎家的一點都不一樣,要大過許多,確切的說,足大了兩倍有餘。這個蒙古包內四周的牆帷子全是暗褐色的氈毯,幾乎空蕩蕩的巨大空間裡,除了放置在紫銅火爐和火爐細鐵架上散發著奶茶香氣的紫銅茶壺和前面自己所見的一樣外,本該是佛龕的位置卻擺著一張暗黃色的長條供桌,桌上擺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幾盞點亮的酥油燈以及一個插著三根藏香的小香爐。

    供桌上方的氈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看起來像是氈織出來的掛毯,上面是些方羽看不明白的怪獸和人物,掛毯兩邊垂掛著不少新舊不一的淡黃色哈達,此外只有地上四周鋪著的暗褐色氈毯和右側自己邊上的小方桌和身後的兩個箱子,再沒有任何別的傢俱和物品。

    正對著火爐上方的穹頂同樣有個天窗,四周氈壁上也有六扇不大的窗戶,不過此刻也都封閉著,相必是剛才沙暴肆虐的結果。

    這樣的顏色和此刻封閉的環境,再加上整個空間裡瀰漫著的一股酥油和藏香的味道,使得昏黃不定的酥油燈燈光籠罩下的蒙古包裡,流轉著一股神秘晦暗的東西。

    「這裡裡的陳設這麼少,難道這麼大的地方他一個人住?」方羽暗奇到。

    就在方羽打量蒙古包,老薩滿出神的空裡,一直在氈毯上攬著丈夫聽他們說話的烏蘭赫婭實在忍不住了:「方羽,那你到底能不能治這個叫什麼血箭的怪病啊?」她在草原上養成的直爽性格和這會心裡的那個著急,硬是逼著她不顧丈夫的示意開口了。

    「既然能知道病因,當然能治了,斯庫老爹,你這裡有紙和筆嗎?我給你們開個方子。」

    接過老斯庫拿來的紙筆,方羽筆走龍蛇迅速的開起藥方來,邊開邊說到:「斯庫老爹,你病的時間長,身體裡氣血兩虧,已經影響到你全身各個器官的機能,要是不是你底子厚實,可能早出事了,所以你要照現在這個方子連吃了個半個月,等回頭我再琢磨下劑量的加減後,再給你幾張方子,你照著方子連吃上個半年左右就可以斷根。至於貼木爾大哥,你因為是初犯,所以除了暫時缺血虛弱點外,問題不大,我看就按照這個方子吃上半個月,完了再按我給你另開的這個滋補方子,吃上一個月左右就會好了。記得這段時間你要多注意休息,你比不得斯庫老爹,儘管你比他年輕。」

    把三張方子分別交給老斯庫和欣喜若狂的烏蘭赫婭後,方羽又對斯庫細心的說到:「斯庫老爹,你也是醫者,想必知道你們市區或者醫院裡大一點的中藥房吧?熟地、生地、黃芪、當歸、荊芥、三七、赤芍、白芍、茜草、這幾味草藥一般的中藥房都有,仙鶴草在別的地方可能難買點,但內蒙這裡應該有。你手裡的這張和帖木爾大哥眼下要吃的用藥完全一樣,只是劑量上稍有區別,因為要吃很長時間,這幾味藥的需求量很大,所以我覺得最好能趕快找人一起賣回來,不然要是藥用到半截,忽然缺了幾味,這病就討厭了。」

    已經喜翻了心的烏蘭赫婭一聽,馬上認同道:「對,越塊越好,呀,有了,小王還在,我現在就去叫他買。老爹你藥方給我。接過方子,她便飛也似的去了。

    「方羽,我這個……」忽然,開口說話的老斯庫竟有些扭捏了起來,臉上更是閃過了一抹紅色。

    方羽聞言一楞,忽然就明白了過來,笑著走過去說道:「呀,我剛又想起來點問題,老爹,麻煩把你的脈再給我切一下。」

    聞言心裡微微一沉的老斯庫在方羽的那兩根手指一搭上自己腕脈的瞬間,就完全明白了面前這個奇異年輕人的厚道。一股他完全不能想像的躍動著氣勁電一般的從兩根手指鑽進了他的體內,在他還來不及反應的瞬間,就帶著他本身偏寒的微弱勁氣,按照他不熟悉的方式在他體內轉動了三十六圈,隨後在他開始發熱的經脈裡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激動的他又聽到方羽清朗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老爹,其實你要是能把你體內氣勁的運行方式做適當的調整的話,這病就不會在你身上出現。

    回頭你再運行氣勁的時候,先繞帶脈三圈後再上衝督脈,就像剛才這樣就可以了。

    最近幾天你暫時不用怕血箭再發作,不過藥一定要按時吃,修為的氣勁並不是萬能的,對氣血兩虧到你這步田地的人起不了那麼好的作用。記得要按時吃藥。」

    收回搭在已經在閉目感應的老薩滿脈門上的指頭,方羽在向滿眼羨慕的帖木爾走過去的同時心裡暗歎道:「怪不得《敲爻歌》裡說只修祖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儘管老薩滿修為的程度離練出陰靈還有著頗為遙遠的距離,可按照他前面神意感應的程度來看,這些一般的病痛早就應該遠離他的身邊才是,就因為他體內氣脈的運行太過偏重於修性竅的方面,所以才會出現這種修行了一輩子,卻得上這個原本連普通人都不太容易得上的罕見病。

    在方羽的記憶中,有血箭這個病零星記載的醫書就那麼寥寥兩三本,一般水準少次或者眼界少窄一點的醫院和大夫,都可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會有這麼樣的一種病,自然更談不上治療。想到這裡,不由的對自己自幼時就被父親硬逼著背和讀醫書的那些年月懷念起來。

    等到烏蘭赫婭興沖沖的帶著兒子和牧羊犬花頭,兩個年輕人和好幾個蒙古人重新回到蒙古包時,卻怎麼也沒想到原本躺在氈毯上的帖木爾已經筆直的站了起來。儘管臉色還有些少許的蒼白,但精神明顯的好了太多,如果不是先前見過他躺在那裡不能動癱的樣子,說什麼烏蘭赫婭也不會相信他幾分鐘前還是那個讓自己擔心讓自己心疼的病人,喜悅的淚水瞬間便模糊了她的雙眼。

    「爸~」兒子剋日郎可沒想那麼多,一看老爸沒事了,歡叫了一聲便衝上去吊在了脖子上。愛犬花頭早就先一步撲在主人身邊轉著圈,搖著尾巴表達它內心的歡喜。

    「帖木爾大哥,你養了一個好夥伴,通人性的。」方羽微笑而立,讚賞的目光從花頭的身上離開後,這才仔細打量了一眼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揉著愛犬的頭,眼神卻看著妻子,微笑著的帖木爾。

    帖木爾站起來身高和方羽差不多,但身體明顯的要比方羽粗壯,一頭自然彎曲著的黑髮下,現在微顯蒼白著的黝黑臉龐是典型的蒙古人的寬臉,但高挺的鷹勾鼻和英挺的雙眉下那雙有若點漆的眼睛裡,透露出來的精明和熱誠一點讓人感覺不到粗豪,反倒隱隱給人一種很機敏的感覺,他的額頭很寬,下巴也顯得很有性格,身上穿的不是蒙古族的長袍,而是一件看上去做工很精細的皮甲克,下身是一件咖啡色的厚呢子長褲,腳上一雙長筒馬靴。整個人現在看上去修飾的很得體,儘管在前面那樣危險後,這身打扮看上去還是很齊整。同時方羽發現他們夫妻倆都有個很有趣的共同點,都不太容易看出具體的年齡。總之,帖木爾能給大多數人一種很硬朗帥氣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老薩滿向來在眾人眼中非常的有威望,方羽發現進來這麼多人,除了剋日郎剛剛撒歡大叫了一聲外,跟進來的那麼多人居然都沒有發出多餘的聲音,反倒都基本挪到蒙古包門口附近,悄悄的打量著自己和還閉著眼睛坐在那裡的斯庫。

    就在這時,方羽感覺到斯庫要回醒了,就往他身邊走去。剛走到斯庫身邊,他也剛睜開眼睛。

    「呀,真的感覺好多了,連手上的色斑都轉淡了。」收斂好氣機的斯庫驚喜的的打量著自己手上明顯轉淡了的黑灰色色斑說道。

    「這就說明調理的方法對了,不然色斑不會轉淡。對了老爹,你身上血箭每次發作的時候有多長時間?能大概說一下嗎?」方羽認真的輕聲問道,這詳細的病案可是回家後送給父親最好的禮物,他當然不會輕易忽略了。

    「好像第一次時間最長,後面在七天一次發作的時候,一般是兩分鐘左右,到這個月三天一次的發作的時候,時間短了一半,只有一分鐘左右。」嘴裡說著這些數子,感覺渾身輕鬆了起來的老薩滿在心裡暗想,當初自己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的在噴血的空裡,把這時間靠數息記錄下來的?現在想想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看到方羽微笑著點頭,身子輕輕的往邊上一讓,好像再沒他什麼事似的把眾人的視線留給自己。斯庫這才猛然從自身的感慨中把心神拔了出來。隨即心情一激動,站起來一步搶到方羽面前,緊緊的攥住他兩支手,一時間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方羽見狀明白他想說什麼,因此先笑著說道:「老爹,我是醫家的子弟,給人看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至於什麼感謝的話你就不用多說了,就像你們蒙古人對待客人一樣,不管認識不認識,來了就是客,管吃管住的,也沒指望人家說謝謝或者報答不是嗎?所以我建議咱們兩免,不然我待著也不安心,你不會希望我現在就走吧?我可是還沒吃晚飯呢。」看老人實在有些太過激動,最後他便忍不住開了句玩笑。

    重重的點了點頭,斯庫老爹的臉上泛起了紅光:「好,就聽方羽你的,你有我們蒙古人一樣豪爽寬廣的胸懷,我喜歡你,從今往後,你永遠是我斯庫家,不,我們達達爾人的朋友,我會讓這片草原上的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我斯庫的朋友。」

    「好,就這麼說定了,斯庫老爹,來,咱們就以奶茶當酒,碰一碗再說。」

    方羽也不由的在胸中激盪起了豪氣,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略脫形跡的放言道。

    在同樣感激著的烏蘭赫婭搶上來斟奶茶的空裡,心情大好胸中也豪氣飛揚的老薩滿猛的高高舉起和方羽還緊拉在一起的手,衝著門口的眾人喝到:「達達爾部族的子孫們,你們看到沒有?這是方羽,我大薩滿斯庫永遠的朋友,以後也會是我們所有達達爾人的朋友,你們聽到了嗎?聽到了嗎?」

    「聽到了!」

    「他是我們達達爾人的什麼?」

    「朋友!」

    儘管不是很明白方羽什麼來頭,幹過些什麼,站在門口的那些性子直爽中不乏浪漫的蒙古人看到自己最尊敬的老薩滿破天荒的站在那裡,如此豪氣奔放又如此隆重的介紹一個年輕人,那能不熱血沸騰著大聲回應呢?。

    「好,今晚你們都到我這來,我要用全羊的盛宴來招待我的朋友。」

    老薩滿在方羽被眾人的熱情和信任所感動的空裡,宣告了了一場宴會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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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1:05:17 |只看該作者
在字篇 洪荒 第六節




    當包門一開,以烏蘭赫埡為首的八個年輕蒙古族女性,托著碩大的長方形木盤裡的全羊術斯捧上桌來時,晚宴的氣氛達到了高潮。

    端起面前亮晶晶的銀碗,在眾人的注視下,精神抖擻的老薩滿站了起來,扣成奇異姿勢的右手中指伸到碗裡,沾起晶瑩的美酒,向各個方向彈去,隨沾隨彈,口中同時也用方羽聽不懂的蒙語吟唱起了悠揚古樸的調子,在座的所有蒙古人微笑的臉上都泛起了一定程度的莊重和認真,就連硬要擠在方羽身邊的剋日郎的坐姿都端正了起來,不過小臉上卻充滿了殷切的期待。這氣氛讓已經臉色泛紅的方羽也不由的凝起神來,他剛才推不過熱情的主人和他的族人,已經被他們硬勸著喝了不少奶酒,此刻看這架勢,好像又要開始新一輪的節目,不由的心裡暗暗後悔前面沒攔住這聲勢完全超越了他的想像的全羊宴來。

    當時在老薩滿剛剛宣佈要用全羊招待自己的時候,他還以為就是隆重點的待客吃飯而已,沒想到聽到老薩滿宣佈完以後,歡騰起來的蒙古人能弄出這麼大的陣勢出來。不過一會會功夫,原本有些昏暗的蒙古包裡點上了無數盞的油燈,燈光照耀的蒙古包裡一片亮堂,不少聞訊趕來參加的達達爾人也很快添滿了巨大的蒙古包地上周圍的氈毯,坐滿了新擺上的八張小桌。原本蕩漾在蒙古包的那一絲絲神秘陰暗的味道,也在不久後被桌上五花八門的食物香氣所驅散,空氣中蕩漾的全是是濃郁的奶香、肉香和酒香。

    隨後而來是以老薩滿為首的一群長者的勸酒和招呼,方羽百般推讓不過後,連喝了好多碗,最後在紅雲上臉以後,才在老薩滿特別的開恩之下,以連喝三碗的代價算是喝完了以帖木爾為首的那群年輕人的勸酒。

    不過方羽也在這讓他頭疼不已的勸酒陣容的分佈上,看出來老一點的牧人全都以老薩滿為首,而年輕一點的明顯更喜歡和貼木爾一起行動。當然,這並不表示宴席上沒規矩,相反的是方羽發現這宴會的座位安排,說話的先後,等等之類的事情上,這些豪爽的蒙古人好像有共同遵守的禮儀。就像這分左右擺開的八張小桌一樣,有明顯的特徵,右側最靠裡面的這張桌子上,只坐了自己和老薩滿以及三個看上去比老薩滿更老些老人,從這裡到門口的另四張桌子上,分別緊疏不一的坐滿了能明顯看出是以年齡來劃分的男人。以帖木爾的歲數剛剛都自覺的坐到了最靠近門口的倒數第二桌那裡。後來還是老灑滿吩咐,沾他兩個年輕的手下遠來是客的份上,才被安排到了中間的第三桌,頓時讓那小桌周圍看著擠了起來,但方羽卻注意到沒有一個人往最靠門口的那桌上挪去,那裡只有四個看上去帖木爾更年輕的人。

    同樣讓方羽好奇的是擺在左側的那明顯看上去寬鬆的三張小桌,那裡坐著的全是女人,也從裡到外的按照歲數排列著,一直忙和著的烏蘭赫婭和那幾個女人不忙的時候也坐在那邊。來的女性本來就不多,烏蘭她們忙著弄食物的時候,那邊就顯得更加寬鬆,但就是沒有一個男的過去坐在那邊,就連和剋日郎一般大小的幾個小男人,也全都擠坐在各自的父兄這邊,從宴會開始,就沒有一個跑到那邊去。

    這些和喝酒的時候先敬自己或者老人,老人說話的時候大家都禮貌的停下自己正忙的事情仔細聽等等的禮儀,都讓為他們的好客和勸酒的熱情而頭疼不已的方羽覺得好奇和讚賞。他開始喜歡起這些淳樸有禮的人來,不過不包括他們勸酒的熱情。他們太熱情了,方羽喝的這會都覺得頭有點發熱了。

    所以這時一看到全羊上來,老薩滿又端起了酒,而眾人的神色在些微的莊重裡又帶了太多的期待和熱情,他有些怕了起來。

    「宰一隻花臉的羯綿羊,裝在水晶盤裡招待貴賓是蒙古人待客的傳統,是成吉思可汗定下的禮制。是蒙古人沿用的金律。是忠厚和貞潔的標誌,是所有食品的德吉。吃草尖長大的嫩羊,是至誠心意的象徵,是待客的上乘食物。喝泉水長大的鮮羊,是按禮節擺上的全羊。結!」(這是事後方羽向老薩滿問來的漢語意思,老薩滿現在吟唱的是古老的獻全羊祝詞。下面的幾句亦同「)

    隨著老薩滿「結!」的一聲開始,在場所有的蒙古人都一起吟唱了起來:「按著老規矩敬獻,請各位都來品嚐。遵循舊風俗奉獻,請各位都來舉觴。」

    隨著聲落,在場的眾人都端起了酒碗,互讓後一口氣喝掉,連剋日郎這些孩子和那邊的女人都是如此,臉紅紅的方羽也只好入鄉隨俗,咬著牙一口幹掉了。

    如此大致這般的唱了三次,喊了三次結,幹掉三碗酒後,這個讓方羽已經開始有點心驚膽顫的祝詞才算唱完。

    老薩滿坐下後,拿起桌子上的長刀,在羊頭前額劃了個「十」字,隨後從羊的腦後、嘴角兩邊、兩個耳朵、兩個眼眶、脖頸、硬顎上割下幾塊肉,把羊頭轉向方羽。在方羽還沒明白的空裡,身邊的一個老人一推方羽的胳膊,示意方羽端起羊頭遞過去。

    方羽趕忙照做,老薩滿一笑,拿起桌上的一個空盤接過羊頭,又把割下那些肉也放到空盤裡。端著空盤站起身,走到神壇前恭恭敬敬舉起獻到供桌上,隨後又點燃三支長香插上,這才回來坐下,重新拿起了長刀。

    方羽在老薩滿做這些的時候,就發現每個在坐的蒙古人都雙手合在胸前,神色肅穆的看著老薩滿的一舉一動,就連坐在帖木爾身邊的兩個和自己一樣是漢族的年輕人都學的似模似樣,只有自己在這裡坐著沒動。

    心裡一動,方羽知道再這麼好奇和迷糊下去,不但顯得失禮,而且還會被這宴席上眾多的規矩和熱情弄出笑話來不可。想到這裡,方羽站起身來,也沒理會滿場眼光的注視,逕自走到供桌前,伸手從桌上的香袋裡取出三支粗粗的藏香,在酥油燈下引燃,雙手捏香揖了三揖,插到桌上的香爐裡,這才重新回來坐下,看到老薩滿正大有深意的含笑看著自己,同桌的三個老人也都在那裡高興的點著頭,眼光是全是讚許。

    方羽微微一笑:「老爹怎麼不動手?有話我們可以回頭再說。」

    老薩滿笑了笑:「好,現在就請方羽你嘗嘗我們的全羊術斯。」說完,便開始動手切割起來。

    等吃的差不多了的整羊被端了下去,肉湯端上時,宴會基本到了尾聲,但氣氛卻越發的活躍了起來。熱情奔放的人們在奶酒的刺激下,紛紛要求來客裡能唱的幾個人唱起來,其中讓方羽沒想到的要帖木爾夫婦獻藝的呼聲最高,而且不光是那些相對年輕的人們在要求,就連方羽跟前的不少老人也都在那裡起哄,而老薩滿卻只是在那裡面帶微笑的看著,即不鼓勵,也不阻攔。不過方羽還是從他眼中還是看到了開心的光芒,顯然他也很希望他們能出來助興。

    「或許是因為是薩滿,所以才會這麼注意形象吧。」

    方羽在心裡暗想到。他一直都沒注意到很多蒙古人來到這裡,看到貼木爾一家在薩滿蒙古包裡時,眼中的那份驚喜和些微的不解。更沒注意到在整個宴會中貼木爾相對安靜的舉止,彷彿有些看不見的東西拘束著一樣,並沒有太過靠近自己這裡,按理,對救過自己的人,大多蒙古人不會這麼對待的。

    當然,這也和方羽自己不覺得治個病有什麼了不起的態度和烏蘭赫婭幾乎承擔了主婦般的勞作有很大關係。今晚的食物大多是她和幾個年輕的婦女一起完成的,對老薩滿這裡熟悉的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樣。這一點從整晚她並沒有來問老薩滿任何東西放置的位置就可以得到證明。所以方羽並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也不足為奇。

    「老爹,能用你的琴為烏蘭伴奏嗎?」經不住眾人催促的帖木爾來到老薩滿的跟前問道。

    全場忽然刷的靜了下來,一如前面等候老薩滿開始獻羊頭時那般寂靜,只是在方羽的感覺裡,隱隱的還有種緊張和期待的味道。

    到這時,他才發覺到有什麼東西有些不對勁,因為帖木爾問過好一會了,而老薩滿只是一直定定的看著帖木爾快掛不住了的笑臉,沒有回答。

    方羽的目光不自覺的朝女席的烏蘭赫婭望去,卻看到她在那裡低著頭,豎著耳朵聽動靜。隨著寂靜的拉長,她的身子微微的開始發顫,方羽幾乎馬上就感覺到了她的繃緊和即將出現的崩潰。

    「自己去取吧,還放在那裡。」老薩滿淡淡的話語瞬間就讓蒙古包裡的寂靜變成了一地碎片,轉瞬就在熱鬧裡消失不見。在眾人陡然漲起的歡呼聲裡,方羽依舊敏銳的發覺了貼木爾瞬間煥發的容光和烏蘭全身一鬆後飛快抹去的淚水,以及她隨後燦爛的笑容和幾乎立時像蝴蝶般飛進中間空地的輕靈,那是一種卸掉了滿身重負後才會出現的輕靈。

    莫名的,方羽想起下午在自己多嘴問起為什麼不住在草甸子裡時,她眼中閃過的那一抹陰雲。

    「貼木爾,先把琴拿過來。」老薩滿的聲音打斷了方羽心頭一閃而過的疑雲。

    幾乎在看到帖木爾手中捧著的那把侵的瞬間,方羽就感覺到了它的力量。那是一種讓方羽的靈神瞬間便攀生到幾乎顛峰狀態時的力量。在看到它的瞬間,方羽的六識裡便再沒有這蒙古包裡任何人和事存在的信息。

    喧鬧的聲音,紊亂的味道,還有剛剛還閃現在心頭的疑雲,在這一瞬間便被自心底裡,靈魂深處響起的那個聲音所代替,那是在摩崖神刻前再三聽到的那一抹好似風吟的聲音,這一抹低柔蒼涼到彷彿恆古洪荒的聲音,就那麼若有若無的在方羽的全部的心神間迴盪著,飄搖著,直至讓那種低柔和蒼涼使方羽空靈的心境中充滿了一種難言的悲哀和感動。

    在聲音遁去,六識回歸的瞬間,方羽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掛滿了淚珠。所有的人和面前的帖木爾一樣,傻傻的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驚訝和不解。只有老薩滿望向自己的眼睛裡,充滿了要多濃重就有多濃重的恐懼和茫然,臉色蒼白到再沒有一絲的血色。

    連微笑都擠不出,就那麼隨手胡亂抹了把臉,還不能完全從那種感覺裡恢復過來的方羽站起身說道:「對不起,我現在感到身體不太舒服,想出去透口氣,大家請繼續。」說完,就在數十雙眼睛的注視和蒙古包裡異樣的寂靜裡,走了出去。

    長長的深吸了口還帶著濃濃土腥味的空氣,草原如刀的寒風讓走上緩坡頂的方羽覺得身心一清,體內異能飛轉的瞬間,些微的酒意和那一抹剛剛撼動了自己神識的異樣感覺就在夜風裡散去。

    此刻面前的草原就像一個漆黑到無窮無盡的大洞,吞噬掉了一切的光線和聲音,漆黑陰冷到讓方羽覺著有種莫名的妖異,就連能吹透衣杉的風在這妖異的漆黑裡都沒有一點聲音,只有越來越涼的皮膚,在訴說著它的威力。

    夜已經很深了。

    「老爹我沒事,出來靜靜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我的。」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的方羽頭也沒回的說道。他知道來者是老薩滿。

    「方羽你感覺到了什麼?」身後傳來斯庫蒼老的聲音。

    「像是一首曲子,和我在摩崖神刻前聽到過的一樣,但這次的感覺不同,裡面充滿了太多的寬容和哀傷,讓我不能自己,破壞了宴會的氣氛,對不起。」方羽輕歎著說道。

    「是不是和中午的感覺一樣?」斯庫這時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的蒼老。

    「哀傷的感覺如出一折,多了份寬容,少了種憤怒。」方羽轉過身來。淡淡的說道。

    「這究竟是什麼徵兆呢?為什麼我最近一直覺得心裡惶惶不安,彷彿要大禍臨頭的感覺?方羽你能告訴我嗎?」一種無法掩飾的軟弱感充盈在老薩滿聲音裡,在這漆黑到妖異的夜色裡聽起來有份格外的蒼涼。

    「這我也不知道,只是自從我踏上這片草原後,心裡一直有種很不妥的感覺,中午的時候,更有非常不願意進入這裡的念頭,而且這種感覺很強烈,我還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所以我來了,但到現在,我還是找不到究竟是那裡不妥。」方羽斟酌著說到。

    「方羽,你是我見過最強大通靈者,比我這一生見過的所有薩滿和活佛都要厲害,你能幫我找到這個不妥的原因嗎?」老斯庫踏前一步走到方羽面前,滿是期待的聲音竟微微有點顫抖,「老爹,你剛不是說過了嗎?咱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還問這些幹嗎?」方羽感覺到老薩滿的聲音裡除了期待,還有種別的東西,直覺裡方羽覺得那是一種被壓制著恐懼,所以盡量放緩聲音,用輕鬆的語氣回答到。

    「謝謝!」斯庫伸手握住方羽的雙手,緩慢而有力的說道。

    「對了,老爹,你能知道我也有通靈的能力,這一點我不覺得意外,不過你為什麼敢肯定我是你見過的最強大的呢?」在回蒙古包的路上,方羽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因為那把琴。」斯庫在方羽有意無意的的調動下,也輕鬆了不少,說話說半截。

    「那把琴?」方羽有些不解。

    「對,那把琴。」

    「這把琴是有點奇怪,現在除了隱隱的能感覺到上面有些我暫時還不瞭解的能量以外,看這琴長短不過二尺有餘三尺不足,弦分兩股各八十一根,看樣子應該是老書上說的胡琴中的一種,據說這種琴也就是原始的馬頭琴。書上說胡琴的琴頭有人頭、骷髏、鱷魚頭、鱉甲或龍頭等等這些頭,但這個琴頭琴身上刻的這種獸我從沒見過,龍身猴頭,這是什麼動物?」方羽仔細摩挲著手中通體淡青色的琴問道。

    這已經是他們回來後,繼續進行到深夜的宴會剛散場後的不久。剛剛還很熱鬧的蒙古包裡再次恢復了空蕩蕩的感覺,只有方羽和老薩滿在繼續著前面的未完的話題。

    前面回到蒙古包後,在方羽些微的解釋和老薩滿刻意的幫忙之下,方羽中途的插曲並沒造成那些豪爽的草原漢子太多的疑問,宴會還是在悠揚歡快的琴聲和歌聲中讓他們盡歡到了尾聲。不少剛認識的牧人還熱情的邀請方羽有空的時候去他們那裡做客,這讓方羽再一次被這些淳樸厚道的人所感動。

    貼木爾一家因為家裡還有很多牲畜要照顧,而且剋日郎第二天還要早起上學,又因為去買藥的司機還沒回來,所以在烏蘭赫婭收拾完最後的殘局後,他們一家三口和執意要跟著自己的經理回去的兩個年輕人,騎著借來的馬回去了。

    臨別前剋日郎代表父母給方羽和老薩滿發出了最誠摯的邀請,等方羽笑著答應了他才開心的離去。

    隨即方羽的注意力就被現在握在手裡的這把琴所吸引。

    剛剛他從外面回來後,這把曾帶給他奇特感應的琴便沒了那種奇怪的異力。

    它在貼木爾的手中成了在普通不過的樂器。倒是貼木爾操琴的嫻熟技巧,頗具專業水準的琴音,佔去了方羽不少的注意力。當然,還有烏蘭赫婭獨具一格的舞蹈和優美的歌聲,也讓方羽更深的領略什麼才是濃郁的草原風情。

    現在沒人打攪了,方羽自然要拿過來好好鑒賞一下它,這也是他和老薩滿繼續一些話題的前奏。

    「這把琴琴身和琴頭上刻的動物是傳說中的神獸瑪特爾,它形似龍,面似猴,在我們古老的傳說裡是一種鎮壓邪魔的神獸。這把琴就叫瑪特爾琴,是我們這一支薩滿代代傳承的聖物」

    老薩滿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方羽手中的琴說到。

    「聖物?你的意思是說它是你們這支薩滿的象徵,還是它能保證你們這支薩滿的傳承?」方羽這時仔細起來,因為他知道,在很多古老宗教裡這個聖物和傳承聯繫到一起,有很多的意思可以解釋。

    「這兩個意思都有。」老薩滿點了點頭,笑了。

    「它靠什麼保證你們的傳承呢?」方羽興趣來了。

    「就靠看見它後的反應,和隨後的能奏出來的調子。」老薩滿答到。

    「看見它以後的反應和隨後能拉出的調子?」方羽隱約的有些明白,停了一下他又問到:「那如果有人聽過你說的曲調,要做假會不會很容易?。」「嗯,你把它給我,我拉給你聽你就明白了。」老薩滿斯庫伸手說到。

    琴到了他手裡,隨著弓弦的伸縮,一抹似曾相識的曲調便出現在方羽的耳邊,只是聲音暗啞的多,曲調也顯得有些斷斷續續,就像剛學會琴不久的生手在拉一樣。

    方羽有些奇怪的睜開正準備全神聆聽的眼睛,卻看到那把琴在斯庫的手裡正發出淡淡的青光,而拉琴的斯庫這會已經是滿臉汗水,好像很吃力的樣子。

    「老爹,別拉了,我已經明白了。」方羽一驚之下,趕忙阻止他。

    「我眼下也只能拉到這個樣子了,要是祭祀的時候,請神上身後會好的多。」

    放下琴,老薩滿抹了把汗苦笑著說到。就剛剛這幾下,他就渾身冒汗,好似出了大力氣一般。

    「我來試試,這倒還真有點奇怪。」方羽看他辛苦的樣子,就知道要拉出那曲調恐怕沒那麼容易。

    琴拿到手上了他卻一呆,露出個很尷尬的苦笑道:「我忘了我不會拉這種琴。」

    癟笑著,他準備放下手中的琴。

    「沒關係,只要看到它後,能感應到那曲子,就可以拉,會自己拉出來的。」

    老薩滿笑著說到。他越接觸方羽,就越覺得的他叫人摸不清楚,深深淺淺的反差這麼大。

    「哦?」重新把弓放到琴上,剛一凝神,琴身猛的就在他手上發出奪目的青色光華,弦與弓的結合處更是發出了一聲隱隱的龍吟,震的老斯庫頭昏眼花。還沒等他叫停,照亮了整個蒙古包的光華突然斂去,抬眼瞧去,方羽正有些不好意思在桌子上放下琴,搖頭說到:「我看我還是不要試了,剛開始就這樣,要是真試怕是會出大麻煩。」

    剛剛腦際猶如挨了一記悶錘的老薩滿此刻也忙不疊的點頭:「我看也是,我看也是。」

    等老薩滿收拾好琴,再過來坐下時,方羽發現他笑瞇瞇的盯著自己,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方羽一看不對,趕忙搶先說到:「對了,前面你在說到你的病時,一直說這是大神的懲罰,你說的大神是不是你們薩滿和蒙古人信仰裡的主神長生天?我記得看過的相關資料上,你們也稱長生天為父神是嗎?」

    「要說是父神長生天也不能算錯,不過在我們這片草原,我們主要信仰的是母神。」一聽到方羽問起自己教裡的神祇,老薩滿神色迅速莊重了起來。

    「哦?難道主要信那個神在薩滿裡也有地域之分嗎?」

    「一般在我們的信仰裡,山川大地河流,這世間萬物都有神靈存在,所有的神靈我們也都是很信,但在各個不同的地方,主要祭拜的神靈也多少有點不同,不過大多都大同小異。只有在我們草甸子周圍幾百里的草原,這種區別最明顯,這裡二十三個小部族心目中的大神,就是母神。」

    「哦,明白了。」方羽一聽到是母神便明白了,他還記得看到過的相關資料上,和長生天一起被提起大地,在蒙古人的信仰裡大地又被稱為大地母親。

    不過隨之而來的另一個疑問又出現在心裡,為什麼草甸子這片草原的人特別信奉母神呢?還沒等他開口,老薩滿倒先開問了:「我剛看你在給神壇上香的時候,揖而不拜,又不合掌或者立掌,方羽你是你們漢人中那一教的弟子?」

    「我是個天地間閒人,不是那個教派的弟子。」方羽笑到。

    「閒人?!」驚喜的看著面前含笑的方羽,老薩滿心頭的喜悅逐漸在他的笑容裡凝聚,回想到剛剛瑪特爾琴的強烈反應,感受著面前這個年輕人的強大和空靈,另一種期待了很久的可能讓他的心開始不能自己的歡喜了起來。

    「難道是大神真的聽到了我的祈禱,還沒有拋棄我和我的族人麼?」更加專著的盯著面前這個讓他覺得深不可測的年輕人清亮的眼神中的那份坦蕩和光明,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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