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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字篇 洪荒 第十四節
站在莫龍聖山的山頂,佇立在寒風中的方羽看著山的另一邊滿坑滿谷的獸群久久說不出話來。長這麼大,他還從來沒看到過這麼詭異的景象。山谷裡,夜幕下,無數雙綠熒熒的眼睛像飄動的鬼火,又若天幕上閃閃的群星,不停的明滅著。
夜幕當然遮擋不住方羽和老蔫兩雙銳利的眼睛,那些綠熒熒的眼睛背後,是以數也數不清的狼為首,成千上萬的狐狸、黃鼠狼、土狗、等大大小小野獸的身影。尤其詭異的是,陣陣腥風中,這些野獸好像有了默契似得,各自組成群落,竟沒有相互攻擊和嘶咬,也不見有什麼大的騷動,反倒像在等待著什麼,就連一聲吼叫都聽聞不到,就那麼靜悄悄的聚集那裡。
饒是老蔫當年躲避的時候遊蕩過了大半個中國的邊荒僻壤,作為一個資深的巫門子弟,見識、經歷過無數詭異莫名陣仗,這一刻,他也愣愣的好久說不出話來。
「它們在等什麼?」愣了一會後,他又像是問方羽,又像是自語般的呢喃道。
「它們在等什麼?」無意識的重複著老蔫的話,方羽轉頭望向老蔫。
「是啊,方小哥,我覺得它們好像在等什麼,就好像在等命令一樣的感覺,不然這股血腥味早就該讓它們瘋狂了。」指了指山下因為風帶來的血腥味而稍微騷動了一下後,便又安靜了下來的獸群,老蔫答道。
「它們在等待什麼?什麼東西能讓它們等待?啊,我明白了。」方羽精神徒的一振,伸手一拉老蔫說道:「宗主,咱們再去看看鼠群。」
「老爹,你佈置的怎麼樣了?」油燈的燈影一晃,面帶著微笑,微微有些汗影的方羽和老蔫便出現在老薩滿的面前。
「方羽,情況怎麼樣?」坐在新搭起的蒙古包裡焦急的等待方羽回來的老薩滿一抬頭看到憑空出現的方羽和老蔫,微微一愣後,便急急問道。不大的蒙古包裡,除了他和地氈上躺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格木爾,再沒有別人。
「情況很微妙,不過現在應該不像前面那樣叫人絕望了。在說之前,老爹,我先給你介紹個人。這位是黑巫門第三十七代宗主王聞川。」方羽身子一退,把站在身邊的老蔫請到老薩滿面前。
老薩滿猛然閃起精光的雙眼一落到老蔫身上,一種似乎非常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的奇異感覺便包容住了他的身心,不自覺的,薩滿最隆重的禮儀便在他身上出現。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舉動,那是彼此之間氣息牽引的本能。
半避著身子,老蔫也回過源自巫門的禮後,淡淡笑道:「斯庫老薩滿幸會了。」
漆黑的天宇下,三道綿延了數里的熊熊火牆映紅了天鵝灣,相隔了三十丈的火牆中間,站立著無數拿著刀槍的草原漢子。火牆背後,密密麻麻的蒙古包一個挨一個的擠在一起,左右兩側,被鐵絲圍成的柵欄關住的牛羊不時的騷動著發出一陣陣的哀鳴,迴盪在被火焰照亮的原野之中。
「老爹,怎麼現在就點起火來了?」站在火牆之外老薩滿的蒙古包門口,方羽不解的問道。
「因為不知道老鼠和獸群什麼時候來,天一黑,大家便都點上了,希望能嚇走它們,再說大家捐出來的柴草也夠,所以我沒阻攔。」老薩滿解釋到。
「那這裡除了老爹,還有誰在指揮?」方羽轉頭又問道。
「貼木爾,還有族裡推舉出來的另三個人和其他部族裡的頭。」
「這樣的話,老爹暫時走開,這裡不會亂吧?」方羽笑著問道。
「應該不會,今天的大神顯靈給了他們足夠的勇氣。」老薩滿苦笑著解釋道。
「那就好,老爹,麻煩你安排一下,然後馬上穿上法衣和我們走。」方羽點了點頭,忽的站直了身子說道。
「走?去那裡?」老薩滿看著面前似乎顯得分外精神的方羽,不解的問道。
「去請神!」方羽的臉上閃過一抹飄忽的笑意,頓了頓又說道:「最好也帶上格木爾。」
依言在聖山的敖包前擺好最簡單的祭壇,在祭壇前的氈毯上放下昏迷的格爾木,滿頭霧水的帖木爾在老薩滿凶狠的目光瞪視下怏怏不樂的帶著叫來幫忙的年輕人下了聖山,他總覺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做夢般的不真實,可是在自幼敬畏的老爹面前,實在鼓不起當年的勇氣去刨根問底或者反抗什麼。在馬匹開始奔馳的瞬間,他不由的在心裡暗問自己,是不是也老了?老的連一向自傲的勇氣都沒有了?
「現在人都走光了,方羽你該說說為什麼莫名其妙的拉我到這裡來了吧?」
眼看著帖木爾他們的火把漸漸被夜色吞沒,老薩滿回過頭來,沉聲問道。從回來到現在,一直是他壓著性子,什麼原因都沒問的按照方羽的意思去做,到了現在,他覺得是時候要方羽給他個解釋了。
「宗主,現在就全看你的了。」方羽先沒回答他,反倒衝著一直默默跟來的老蔫正色說道。
「老薩滿這裡裡可有笛子之類的法器?」含笑點了點頭,老蔫忽然對著老薩滿問道。
「你看這個可以不?」聞聲微微一愣,老薩滿從祭壇上取過一根暗紅色的物件遞給老蔫。
「好東西,這根鷹笛恐怕也有百年之久了吧?」摩挲著手上反射出暗紅色光芒的鷹笛,識貨的老蔫笑著問道。
或許是已經被方羽他們一直表現出的輕鬆感染了,也或許是也已經沒有力氣再緊張了,原本臉色憔悴的老薩滿此刻也笑著點了點頭「從做成已經有三百年了,據說是當年我太祖師從一群海東青的頭鳥身上取的材。」
「有了這個,我更有信心了。方小哥,老薩滿,你們小心,我去了。」說完,在一陣黑霧過處,老蔫的身影消失了。
「什麼時候我也能修為到這一步?」自知相差太遠的老薩滿在心裡悄悄的搖著頭,把目光靜靜的投到方羽身上,也不說話,等著他給自己一個解釋。
「前面我們在觀察鼠群和獸群的時候,發現兩邊的動物都透著反常,老爹你來看,這山下的獸群。」方羽也知道老薩滿心裡納悶和著急,所以也就不在廢話。
「這麼多種攻擊性野獸聚集在這裡,即不相互爭鬥,也不再向前推進或者散去,老爹你不覺得奇怪嗎?」
看到老薩滿皺著眉頭凝重的點了點後,方羽又說道:「發現這個異常後,我們又回去看了一次鼠群,發現那邊的情況也很是詭異,已經把幾公里的大地完全遮蓋住了的老鼠推進的速度也非常緩慢,而且走走停停,儘管沿途也不斷的有老鼠加入,但那種速度完全和我聽過的鼠群成災後推進的速度不一樣,給我的感覺好像也是在等什麼的樣子。於是我就想,它們到底在等什麼?」說到這裡,方羽打住了。
「它們在等什麼?」已經完全被眼前的獸群奇異的舉動和方羽所訴吸引住了的老薩滿緊張的脫口問道。
抬手指了指黑的不能再黑的天空,方羽輕輕吐出幾個字:「應該是在等它!」
再說老蔫,身形閃動的空裡,腦海中忽然想起一個可能成為紕漏的地方,於是在心念電轉之下,悄悄幻顯在此刻空無一人的草甸子那個緩坡頂上,根本不必來過,方羽多次在這停留的強烈氣息便是最直接的坐標。
抬頭望了望幾里外天鵝灣的那片火光,老蔫依舊顯得淒苦的臉上露出了個溫暖的笑容。笑容還未斂去的空裡,他突然散發出青朦朦光焰的身影就宛若流光飛逝一般的在草甸子疾繞了起來,隨著他身形的閃動,整個草甸子上隱隱有宛若來自九幽的空洞語音傳來:「天地自然,穢物分散……乾羅恆那,灑空太玄……」
隨著時隱時現不知名的咒語,在他流光般閃過的空間裡,一切的物體都在溫度急遽升高的空氣背後逐漸的開始延伸、扭曲和變形。
「大神?」
「在草原上,就我的感知裡,目前也只有它有能力讓這種種的怪事發生。所以我認定它們就是在等它。儘管不知道是為什麼。」看到渾身一震後,老薩滿不能置信的目光再次從天空挪開,落到了自己上的方羽肯定的點著頭,說道。
「那我們還在這裡掙扎什麼?現在連你都說一切是大神的懲罰了。」聲音裡透著深入到骨髓裡的疲憊,呆立著的老薩滿木然說道。
「如果真是有大神的話,它不再聽你的祈禱,或許它會聽另一個薩滿的心聲。」
心裡明鏡似的方羽就當沒注意到老薩滿的沮喪,反而指著地上依舊昏迷的格木爾說道。
「你說他能做薩滿?」儘管心裡沮喪的什麼都不想理會,但方羽忽然的提議還是讓老薩滿愣住了。
「難道老爹一直沒發現格木爾身上潛藏的原力嗎?」方羽好奇的問道。
「原力?」顯然,老薩滿的這一支薩滿的傳承中並沒有相關的說法。
方羽一窒,不知道給老薩滿怎麼解釋才好,而眼下,顯然也不是詳細解釋的時候,於是心念電轉間,他想到一種可能,於是說道:「老爹,你不是說你們這支薩滿一直靠瑪特爾琴選擇傳承嗎?你不妨現在再拿出來試試,說不定就會有反應了。」
一觸到猶在昏迷中的格木爾,瑪特爾琴的琴身忽然發出朦朦的青色光華籠罩住格木爾的身軀,琴弦也在瞬間發出了一聲直上九宵的輕鳴,那是一種方羽從沒聽到過的聲音,若龍吟,若虎嘯,更似獅吼。
隨著輕鳴的響起,就在老薩滿的迷惑裡,方羽卻不出意外的發現山下的獸群猛的騷亂了起來,隨即,淒厲的獸吼讓整座聖山都顫抖了起來。
「老爹,現在就開始傳承吧,我相信格木爾以後也會是個和你一樣的大薩滿。」
在獸吼逐漸隱沒的空裡,方羽伸手接過瑪特爾琴,說道。
盤坐在地上,方羽伸手扶著依舊昏迷的格木爾的兩個肩膀,格木爾的面前就是點燃起十三盞油燈的祭壇,身側是也同樣盤坐在地上,披掛了整套法衣的老薩滿。滿臉莊嚴的老薩滿原本掛在腰間的鼓此刻正擔在雙腿上,半閉著眼,他舞動的雙手輕輕拍響了腰鼓。
「蓬!蓬!蓬!」和上次祭祀的時候請神不同,這次的鼓音要單調低沉的多,隨著不疾不徐的鼓聲,老薩滿的口中唸唸有詞:「十五根神桿,桿下一對朱林神,還有飛的神鳩,大的神鷹。身掛十五個銅鏡,背後是護背鏡,頭戴五叉的神帽;胸前是……」
念著念著,鼓聲微微的轉急,口中的請神詞也開始含糊不清,直到這時,方羽不停伸縮的氣機還沒感應到任何的不同,倒是面前原本在風裡明滅的酥油燈火,卻開始逐漸的穩定。
「蓬!蓬!蓬!」明顯節奏不同的三聲鼓響後,老薩滿口中又急促的蹦出一連串方羽聽不明白的詞語,就在這時,方羽發現手下格木爾的雙肩忽然在老薩滿念到中間時開始抖動了,而身側的老薩滿好像和他有了感應一般,也同時開始一模一樣的抖動雙肩。
在抖動的同時,鼓聲忽的慢了,老薩滿急促的聲音也忽然慢了下來,一直肅穆的臉上此刻是一種無比的虔誠和尊崇,拖長了的聲音裡明顯能聽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真誠和恭敬。而格木爾也在老薩滿的鼓聲裡夢遊般的緩緩站起,直到這一刻,方羽才明顯的感到了格爾木體內充盈著一股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力量。
知機的在感應到的瞬間鬆開手,方羽也在格木爾站起後站起身,悄悄的轉到祭壇一邊,靜靜的看著面前這難得一見的一幕。
慢慢往前挪動身子的格木爾到了此刻,眼睛依然閉著,基本均勻的呼吸聲告訴方羽他的神智依然在深沉的昏迷之中。緩緩的張開手,夢遊中像要擁抱什麼似的跨出一步,又一步,走到第三步,身子挨到祭壇的瞬間他全身好像沒了骨頭,就那麼突然的委頓在地。
方羽一驚,剛要去扶,瞬間蹦起來的老薩滿擋住了他的去路。什麼也沒解釋,老薩滿只是手腳飛快的開始解下自己的法裙和腰鈴給倒在地上的格木爾繫上,然後又取下自己背的腰鼓,塞到依然好像昏迷著的格木爾手裡,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抹了把頭上的汗水後,打了個手勢,給方羽示意遠遠的站開。
「完成了嗎?」遠遠退到一邊後,方羽輕聲問道。
「還要等一會,等他自己醒過來大舞之後,暫時便算結束了。」老薩滿或許是忙活了一陣後累的,也或許是有了傳人後興奮的,憔悴的臉上此刻有了淡淡的紅光,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大舞之後算是暫時結束了,那意思示以後還有程序要走?」大舞方羽能明白,不知道的是以後還要做什麼。這麼難得的見識機會方羽當然不會放過。儘管出於對老薩滿的尊重,方羽已經接連幾次放棄了分析能量直接進行深入瞭解的機會,但好奇畢竟還是很深的,再說這根本不牽扯到什麼太深的東西,所以他問。
「大舞之後,他必須準備和接受我所有的法衣和法器,開始九天的閉門練習,此後的三年內不能殺生,不能為任何人任何事做法,只能專心的跟我學習,三年之後,才算是個合格的初級薩滿。」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老薩滿也輕聲答道。
儘管今天心境一直壞的不能再壞,但眼下,看到剛剛誕生的傳人已經開始回醒,正全身輕顫著慢慢的自己爬起來,他怎麼能不露出笑容?要知道,這一刻他企盼了多少年?更何況,自己還能領神這背後蘊涵的意義!這就意味著一直信仰的大神依舊能聽到他的祈禱,依舊能回應他的請求,這對今天沮喪到要死的他是多麼大的一個安慰?
順著老薩滿的目光,方羽看到祭壇前的格木爾正在慢慢的爬起,一直緊閉著的雙眼此刻也已經睜開了,不過此刻顯得幽暗空洞的眼神看上去明顯的不聚焦,直到他身子完全站直。
就在一股讓方羽的氣機也瞬間興奮起來的能量波動同時,格木爾幽暗空洞的眼神裡忽然亮起了興奮的神光,本來垂在身側的兩隻手忽然就像兩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眼花繚亂的飛舞中拍響了腰鼓。
低沉的鼓聲在開始的瞬間就如急促的雨點在聖山的上空響起,幾乎沒有任何熱身或者前奏,就在越來越急幾乎響成一片的鼓點裡,格木爾粗壯的身子宛若無骨一般的開始起舞,每一個腳步和身體每一次的舞動,都有相應的鼓聲節拍在回應。
在急若雨點般的鼓聲中,他此刻看上去輕盈無比的身軀卻舞出一種陰柔飄忽的舞姿,但感覺裡偏偏給在一旁細瞧的方羽一種非常和諧的感覺。
偷眼看看身邊的正全神看著的老薩滿,方羽發現他臉上也有不解和奇怪的表情在流露。就在這時,鼓聲忽的一斂,隨即又開始蓬!蓬!蓬~!的響起,這次的鼓聲節奏不快,但聲音異常的沉悶。每一下拍擊,就若一個殷雷在天際遠遠的炸開。
儘管沉悶,卻帶著一種連人心都要整顫的攝人威力。就在如雷的沉悶鼓聲中,滿臉大汗的格木爾舞出一反剛才陰柔的古拙舞姿,舉手投足中充滿了一種原始,古樸而又雄渾的陽剛味,就連腳下重重的落地聲,伴隨著鼓聲和隱約的鈴聲,都有讓聖山都開始顫抖的威能。
就在這時,方羽依舊保持清醒的六識裡聽到遠遠傳來的那一陣悠揚的鷹笛聲,躍動不已的靈神也在聲音入耳的瞬間,捕捉到了鼠群那龐雜的信息。
「終於,要開始了。」方羽在轉身的瞬間,輕輕的歎了氣。
這時,山腳下的獸群早已經隨著殷雷般的鼓聲,發出了震天動地的長嚎。
黑漆漆的天宇下,悠揚到不似人間聲音的鷹笛聲就那麼好巧不巧的嵌入鼓聲鈴音的空隙,聲音悠揚而悅耳,更談不上高亢,但那陣彷彿母親呼喚遊子的悅耳笛音卻讓如雷般狂暴的鼓聲怎麼也壓不下來,就在鼓聲震天響起的時候,依舊能聽到它的聲音。
隨著笛聲的嵌入,鼓聲越發的開始暴烈,前面鼓聲如果像悶雷的話,此刻,鼓聲的鼓點無疑就是當頭響起的炸雷,隨著鼓聲趨於炸雷般的狂暴,身影舞動間鬚髮上拋灑著汗珠的格木爾身上開始隱隱發生淡黃色的光芒,那雙眼睛裡也逐漸開始有黃芒在閃動。
這邊的山腳下,昂首嘶吼的獸群再也明顯不過的騷動了,就在鼓聲和鷹笛聲的再一次交匯裡,一直似乎等著什麼的它們齊齊的動了。
那是一種完全可以媲美萬馬奔騰時的聲勢,在整個大地都開始顫抖,在鼓聲笛音都開始被湮沒的驚人震動中,被方羽順手放在供桌上的瑪特爾琴卻連續發出三聲勢壓所有響動的清鳴,緊接著是從它身發出的沖天光芒。
就在吹著鷹笛,全身散發著青濛濛光影的老蔫幻顯在聖山上的同一刻,方羽清亮若水的眸子從容掃過臉上汗影斑斑但神色依舊鎮靜從容,吹出悠揚笛音的老蔫,掠過依然拍打出震天鼓聲,狀若瘋狂的舞動著的格木爾,最後停留在緊閉著雙眼,剛剛能抵禦住這漫天音殺的老薩滿,心裡暗歎了一聲後,就在瑪特爾琴最後的一聲清鳴裡,閃身過去握住能量澎湃著的琴身和放在一邊的琴弓,全身浩然無匹躍動著的能量就像找到宣洩口一般,引動著琴弓,將恆古以來就烙印在琴身裡的那曲琴音,瀰漫在這妖異的夜空。
隨著琴弓的顫動,那彷彿來自九天,又彷彿來自九幽的熟悉曲調就在像彩虹一般燦爛的光影裡迴盪在這天地萬物之間。一時間,笛聲,鼓聲,獸吼聲,大地的顫動聲,統統在方羽瞬間自動關閉的六識前消失的無影無蹤,只有那一抹恍若風吟,低柔蒼涼到彷彿恆古洪荒的聲音就那麼若有若無的佔據了他全部的神識。
凝結至不能訴說境界的靈神就像沒了限制般的,以超越了光的速度往無邊無際的盡頭盡情的延伸,無盡的虛空中,那一抹恍若風吟的聲音始終帶著淡淡的哀傷陪著靈神前進,讓靈神在無拘無束的逍遙中,逐漸,逐漸的被一個博大的存在所吸引,所感動。
「您真是達達爾族人所說的大神嗎?」方羽再次不知不覺的用上了敬語。
「您為什麼不說話?中午聖山上的那個存在也是你嗎?為什麼在感覺上是這麼的不同?
「您說話啊,求您了。」一直在默默獨語的方羽此刻就像一個小孩撒嬌一樣的開始祈求了。
依舊什麼動靜都沒有,只是一直陪伴著方羽的的那抹聲音的哀傷忽然淡了許多,隨即聲音和所有的感觸從方羽的感知裡消失,緊接著虛空水紋般的開始蕩漾,恍惚間,似曾相識的景像再次緩緩出現。
那是摩崖神刻前曾經見過的那一幕。依舊是那個綠的叫人動心,一切都還沒發生時的寂靜世界,但這次,方羽能明顯的感受到綠色覆蓋的下面,地底的深處,那強烈而又緩慢悠長的脈動。脈動的悠長的起伏之間,時間彷彿停止了,但方羽還是驚訝的發現,整個綠色世界所有的一切植物都似乎在隨著脈動的動靜而吐吶、榮枯。
忽然,就在方羽想隨著脈動一探究竟,卻發現自己和上次一樣,動都沒法動的同時,記憶中的詭異過程再次開始,一切是那麼的熟悉而又陌生,唯一不同的是,能感覺到那一直存在著的脈動。
當畫面到了雄渾暴烈的風吟聲裡,史前萬獸的齊吼中,綠芒沖天而起,直奔黑日的時刻,方羽忽然發現那脈動似乎消失了,地獄般的綠色世界裡一切好像還是那般的清晰和真實,但剛剛的脈動卻真的似乎消失了。
一種莫名的失落和傷感緊緊的控制住了方羽。這時,充盈著血與火,末日般的綠色世界裡的黑暗開始了。
無言的傷感中,方羽想起上次就在這黑暗之中,隱約聽到的風吟,希望便在靈神唯精唯一的凝結和期待中緩緩回升。
隨著再次聽到飄飄忽忽,若有若無的迴盪在這寂靜黑暗裡的那一抹低柔蒼涼的風吟,期待中的脈動也再次光臨。完全不若剛才的那般雄渾和強烈,更加緩慢了的脈動就和現在的風吟一樣,若有若無的幾乎察覺不到。
浪濤的聲音逐漸蓋住風吟,金黃色的滿月下,那看不到盡頭的汪洋中傳來獸吼的地方,若有若無的脈動開始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莫名的喜悅和感激就像面前的浪濤一樣,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著方羽,讓他渾然忘記了上次就是在此刻停止的。
在他的念頭還沒轉到這問題的時候,面前金黃色的月夜和汪洋又開始慢慢的變暗,模糊。短暫的黑暗之後,那種種彷彿滄海桑田般變化的一個個畫面忽然很快的在方羽面前閃過,等再次慢下來的時候,滿月下的汪洋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一座連著一座的石山就像一個分水嶺,橫亙在那裡,把大地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一邊是彷彿要綠到天盡頭的大草原,而另一邊則是一望無涯,荒涼到極點的沙漠。不過在這分界明顯的世界裡,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靜止了一般的死寂。
「怎麼看上去好像有點熟悉?」已經明白語言在此刻沒用的方羽不再說話,只是以從沒有過得認真,仔細的觀察、分析著面前的一切。
面前死寂般的靜止被一個騎著白鹿的人的闖入而打破。
那是一頭比駿馬還要高大,健壯的白鹿,輕盈飛快的身影後面,飛濺起來的黃沙就像一條細細的塵龍在沙漠裡撲動,為這靜止的大地平添了幾分生氣。
閃電般穿越了沙漠的白鹿在作為分水嶺的石山前倏的停住,緊接著身子一動,把背上的人摔落在地上,輕盈的身子連續幾個飛躍,便消失在石山之間不見。
就在地上那個披散著頭髮,身穿蒙古袍的人趔趄著爬起的時候,一直緩慢而又悠長的存在於石山下面的脈動忽然變得強烈清晰了起來,那人面前那塊高大的平整的巖壁上也同時發出青濛濛的光華把那人籠罩了起來。
寂靜的大地上,那一抹蒼涼低柔的風吟開始再次迴盪。
直到這時,方羽才發覺自己面前的沙漠便是騰格裡沙漠,面前石壁就是摩崖神刻,而自己現在見到的,就是老薩滿他們達達爾族和他們那一枝薩滿傳說的開始。
果然,一切幾乎原模原樣的在按照老薩滿所說的傳說進行著,石山下的脈動隨著那人再次騎著重新出現的白鹿離開後,再次模糊了起來,這一次,模糊了的脈動給了方羽一個奇怪的感覺,它進入漫長的睡眠了。
面前的畫面又開始變化了,速度比前面稍微慢了一些,基本上能讓方羽看清出歷史的演變,草原上活動的人和牛羊,還有動物慢慢的多了。自然,人類發展歷史上該有的爭鬥,戰爭也開始多了起來,與此同時,似乎一成不變的沙漠也在慢慢開始往草原的方向蔓延。但對方羽來說,這都不是主要,最主要的是,從人群出現開始,他發覺原本純粹而又悠長的脈動逐漸開始了變異,似乎一直有東西不停的在影響、滲透,騷擾著脈動幾乎不變的起伏。
好像為了證明他的感覺一般,到了戰爭中出現槍炮的時候,一直單一存在的脈動開始變得複雜了起來,那種感覺,就像脈動之外又包了另一層東西,脈動的起伏要經過那東西才能傳遞出來。這叫方羽十分的不解。
隨著面前的不停變換的畫面越來越和現實裡吻合,脈動被包裹的感覺也越來越厲害,而方羽也越來越覺得不舒服。
就在這時,一直相對平穩的畫面忽然起了強烈的波動,開始飛速閃過的畫面裡,方羽只能大略看到草原大面積的被越來越多的人為了種種目的而破壞。而感覺裡被包裹著的脈動在慢慢的衰弱中開始掙扎著醒來。
當蒼涼的風吟再次響起時,卻讓方羽驚訝的感受到了裡面包含著一些很人性化的東西,那是淡淡的悲哀、失望。這失望和悲哀的感覺是那麼的明顯,明顯的就像方羽初臨草原時感受到的悲哀和狂暴一樣清晰。
「為什麼現在一直迴響的只是淡淡的悲哀和失望,而不是最近強烈感覺到的那般狂暴和憤怒?」本能的,方羽心裡電閃過這個疑問。
似乎是在回答方羽心裡的疑問,風吟忽然停了一下,而脈動的起伏忽然強烈了起來,當脈動的起伏透過厚厚的包裹進入方羽的感應時,風吟聲再起,但此刻的風吟裡已經充滿了狂暴的怒意和能讓人絕望的悲哀以及殺意。
隨著脈動起伏的再次回落,風吟恢復了前面淡淡的哀傷和失望。而方羽也在這瞬間明白了過來,但另一個疑問隨之而生:「那包裹著您的是什麼?這天地間還有什麼能影響您的存在和意志?」迷惑之下,方羽儘管知道語言是多餘的,但還是不能自己的問了出來。通過這一次的交流,他幾乎敢百分百的肯定,這個此刻和他溝通的脈動和聖山上感受到的那個存在,絕對是不一樣的。如果此時硬要讓他承認這天地間又什麼大神的話,他寧願相信這才是這草原上真正的大神。
在溝通和接觸中,方羽的靈神能清晰的感應到這脈動的偉大和尊貴,那是來自靈神最直接的反應。
面前的畫面隨著他的話音再次出現看了變動,佈滿了大地全部都是頭上幻顯出五顏六色光芒的人。
「人?」方羽有些明白,但是還是不太相信的脫口問道。
畫面再變,剛剛全是人的畫面上空出現了一團青翠若滴的綠色光華,緊接著人們頭上五顏六色的各種光華不斷的往那團綠色光華上飄去,慢慢的,那團光華的顏色變得斑駁複雜,不再是充滿了生機的綠色。隨著顏色的逐漸變化,充斥在大地上的人在漫天捲起的黃沙裡模糊湮沒。
就在這時,方羽靈神前的整個世界又若上次一般,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裡忽然出現的漣漪打散一樣的模糊了起來。
「最後一個問題,您究竟是什麼?」在瞬間閃過這是最後一次溝通的奇怪感知時,方羽不顧一切的喊出了最後一句。
在面前的世界完全消失前,佔據了方羽整個心神的,是搖擺在枯黃死寂的漫天風沙中青翠到不可方物的一株小草,一株柔弱而又堅強的小草!
輕顫中,方羽在老蔫和老薩滿呆呆的凝視裡睜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模糊掉了的淚眼。
在六識輕微的震動之後,現實裡一切熟悉的聲音氣味和感覺同時向方羽擁來,這一切此刻又顯得是那麼的陌生。
自自然然的順手抹去淚水,方羽這才發覺手中的瑪特爾琴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不知道何時盤坐起來的雙膝上有些細細的粉末,被風一吹,轉眼就消失在夜空裡不見蹤影。
微微一愣,心念一閃的同時,方羽緩緩站起身形,問道:「剛才怎麼了?琴是不是化成剛飄走的粉末了?」說話間,眼光轉動處,就看到祭壇前,格木爾僵立的身體在不斷的顫抖,緊閉著雙眼的臉上肌肉不停的扭曲著,喉嚨裡也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看上去相當的不妥,完全不若前面大舞時那般精神。
一時間,清醒著的三人目光都不由的被他的異樣所吸引,而且同時感應到兩股龐大到不可想像的能量在格木爾那邊糾纏、交匯。
心神倏的一顫,瞬間便區分明白兩股能量源自那裡的方羽吸了口長氣,體內異能玄功九轉,藉著他點在格木爾額頭的劍指電閃而入。
格木爾僵硬的身體迅速的鬆弛了下來,但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還是很痛苦,冷汗不斷的在他臉上滲出。
「性天長靜雲歸洞,定水無波月滿窟!」勁氣再催的同時,方羽在口中輕喝到。
軟軟的,神色基本恢復正常的格木爾倒在方羽懷裡。方羽扭頭看了看搶過來的老薩滿,看到他一臉的喜色,便知道這可能是大舞後正常的反應。便放心的把他交給老薩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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