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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映彤]大亨的禮物【大亨的女人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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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2 08:09:14
   第九章   
      
  每隔兩天,龔安曦便以樊帷頏的名義,請花店為湘雲送上一束新鮮的鬱金香,然後附夾一張貼心的小卡片,上頭是樊帷岡囑咐的內容:

  親愛的湘云:

  我的人雖遠在廣州,心卻在你身旁,陪同左右!

  愛你的老公樊帷頏

  送了幾天,龔安曦再依樊帷岡的叮囑,繞到樊家或湘雲任教的學校,實地瞭解湘雲收到花時的反應和情況。

  剛從樊家風塵僕僕趕回來的龔安曦,一進門,便接到樊帷岡關心的追問電話。

  「安曦,你回來了?情況如何?」

  「嗯,湘雲好像鬆了一口氣,不過在沒接到樊大哥本人的電話前,她仍然掛心。」撇下心中的苦悶,龔安曦確實的報告詳情,接著又問:「廣州那邊呢?你有沒有查到大哥的去向?」

  「我問過廣州的廠長,他說大哥這些天到內陸去看一塊地,但是早過了回廠的日期,現在全廠的人也都急著找他。」

  「那?,現在該怎?辦?」龔安曦也跟著焦慮,生怕大哥出了什?意外。

  「沒事的!我已經暗中派人到內陸尋找大哥,如果再沒消息,有必要我會親自過去一趟。」樊帷岡安撫她,接著又不忘對她提出警告:「這些事暫時別讓湘雲知道。」

  「我知道。」點頭,她同意了他的做法。

  他擔心,她跟著擔心;他著急,她同步著急;只不過他的擔心,是為湘雲,他的心焦,仍為湘雲!

  而她呢?卻必須在她編織的愛情國度裏,學做一個孤獨解悶的影子。

  在他需要時,默默的付出她的關心,在他不需要時,靜靜的啃蝕寂寞,扮演好禮物和女傭的雙重角色。

  伺時能真正登陸他的心?

  若要求他的全部,會不會過於貪饜?

  若只求他的一點一滴,她如何在載浮載沉的悲喜中,尋求幸福的可能?

  罷了!龔安曦搖搖頭。

  她不精於算計,只學會執迷,愈不見清晰,也許愈能心存冀望。

  

  窗外天空,烏雲密佈。

  這些天,她的心情像那厚厚的雲層,沉甸甸的,快活不起來——尤其在讀到樊帷岡代大哥寫給湘雲的簡短卡片時。

  她總是告訴自己,他的本意只是代兄表情……於是,抑下一次次患得患失的心情,她彎入他的臥房,例行打掃。

  當她整理房間,發現桌上躺著一件色彩繽紛的信封。

  信封口未封,好奇心驅使她打開它。

  拉出兩張演唱會的票,驚喜在她內心交錯!

  那是她的最愛——勁爆搖滾歌手的演唱會門票,日期就在這個月十號!

  原來,前幾天他問她下個月十號是否有空,就是要帶她去聽演唱會!

  那表示,他是重視她、瞭解她的羅?!

  唷呼!拿起兩張票,她手舞足蹈的跳上床歡呼。

  雀躍的龔安曦,一掃多天來的陰霾,臉上回復甜蜜和朝氣。

  吻了吻門票,趕緊再把票裝入信封,放回原位,多天來起伏的心情,被浮升的甜蜜佔滿。

  衝著好心情,她代訂花時,不再陷入沉甸甸的苦境。

  她打了一通電話到花店,聲音回復活力十足!「聖詩花坊嗎?我今天要多訂一束花。」

  她用樊帷頏的名義,訂了一束給湘雲,一束則用樊帷岡的名義,送給自己。

  聽說鬱金香的花語是——愛的表白。聽說樊大哥當初就是帶著鬱金香向湘雲表白定情的,那?她是否可以假裝,這一束鬱金香,是樊帷岡對她預約的表白?

  「噢,對了,麻煩送到大樓的這一束,要一樣的卡片,不過稱謂請改一下,嗯……給親愛的安曦,那後面就改大金剛……不,是樊帷岡。沒錯,就是付款人的名字,謝謝。」

  說完,她的兩頰酡紅,唇畔浮現兩個幸福的小梨窩。

  一想到他為她準備演唱會的門票,邀她一同在演唱會上盡興嘶喊,她的心口就像釀了蜜般,甜滋滋的。

  當門鈐響起,她收到和湘雲一樣的花和卡片。

  親愛的安曦:

  如果你願意陪在我身邊,我會每天疼你一千遍……

  樊惟岡

  明知這是樊帷岡代樊大哥寫給湘雲的甜言蜜語,可被她複製成他送給自己的幸福想像時,她心頭還是忍不住,翻湧出感動的喜悅。

  她不敢企求他的全部,只能偷偷的要——從他給湘雲的關愛,要出一半。

  只要一半,哪怕只是她自己催眠……哪怕只是她自己想像……

  

  打開砂鍋鍋蓋,紅蘿蔔伴著馬鈐薯,在鮮橘色的牛肉湯裏共舞,一道羅宋湯,就此舞出滿室的香味。

  龔安曦知道樊帷岡最近為了處理公事和私事,在兩岸來回奔波,昨晚風塵僕僕趕回家後,現在還需要補眠。

  為了不讓外界對樊帷頏的失蹤有所揣測,樊帷岡只在大陸滯留三天,除了封鎖消息,一方面也派人暗中到內陸協尋大哥的下落。

  另一方面,為安撫湘雲,他終於對她透露大哥在桂林購地的訊息,然後再吩咐龔安曦去陪陪湘雲,目的也是為了讓湘雲少一分牽掛,多一分安心。

  「你今天準備了什?湯?好香。」一道瘖啞的嗓音在她的身後響起。

  陷入沉思的她,嚇一跳,回頭,「怎?不多睡一會兒?」

  「我聞到香味,忍不住過來看看。」幾天不見,如隔數秋。

  在對岸,一到夜深人靜,總莫名勾起對她的懸念。

  他懷念她獨到的手藝,懷念她為家整置的潔淨溫馨,最懷念的是——她身上的溫軟芳香。

  湊近她的身後,黑眸好奇的看著她如何將蔬菜,變成一道道引人垂涎、香味四溢的私房菜。

  「怎?了?」拿著番茄,熟練去皮的龔安曦,感覺出兩道目光在她背後探索。

  「羅宋湯不是該加入番茄醬比較入味?」對烹調雖不在行,但他味覺靈敏,吃得出調味料。

  「你在偷學?」回眸,她的唇畔綻出一抹笑容。

  「我不打算搶你的飯碗。」他深知自己的味蕾,已經迷戀上她精湛的手藝。

  「想知道我的秘訣嗎?」龔安曦俏皮的說著。


  「聽聽看。」

  難得他有興致研究她的興趣,龔安曦喜孜孜的講解著:

  「我一定要用新鮮番茄,去了皮,壓碎,煮化了,直到完全看不見番茄的蹤跡,這湯才會好喝。」

  「讓番茄全化入湯裏,那?番茄的犧牲不是很大?」他笑說著。

  「為了湯好,番茄是心甘情願的。」龔安曦下意識的回了他這句話。

  犧牲!

  他費盡心機讓湘雲快樂,她也攪盡腦汁配合他。那?,她是不是和番茄的命運般,會走上犧牲一途?

  如果他對她的眷戀,只剩下情慾,那?值得嗎?

  「這?說,熬羅宋湯,是番茄的第一志願?」他下了結論。

  不不不,她不認為番茄的命運叫犧牲,湯被番茄混入後,色美味鮮,這證明兩者是可以相存並容的。

  為了大哥,他會知道分寸;為了湘雲,他會理解這一層……第二十三次,她安慰自己。

  「不,湯也沒得選擇,湯被放入任何一種材料,顏色就會跟著改變,換個角度說,如果湯已化成紅色的汁液,那?它勢必認命接受番茄。」

  他深邃的眸子望著她,腦海思索著她俏皮的比喻。

  而她,眸子清澈明亮,笑意加深,如化於湯裏的番茄,樂融其中。

  

  今晚是龔安曦期待已久,搖滾演唱會的巡迴表演。

  可準備好豐富的晚餐,她卻遲遲不見樊帷岡進門。

  自從上回樊帷岡向她提起十號有沒有空後,就沒有下文了!

  時間一點一滴逼近,龔安曦開始坐立難安,會不會他有公事纏身,忘了今天有演唱會?

  不不不,習慣性的推翻悲觀的假設,龔安曦的思維決定朝樂觀行進……

  也許他打算給她來個驚喜!

  上回生日她沒送他禮物,他倒送了她一雙鞋子,這不是最好的證明?

  大金剛做事有時不按牌理出牌,一定是這樣!

  距離演唱會,還有兩個小時,龔安曦回到臥房,套上牛仔褲,拿出夜光棒,今晚,她準備來個盡興狂歡。

  突然,她聽到鑰匙開鎖的聲響。

  一定是他回來了!

  邁步,龔安曦正想走出房間。

  「帷頏的手機一直打不通,這不是他的個性……帷岡,你告訴我……帷頏是不是出事了?」

  是湘雲的聲音!

  淒柔的哽咽聲,透出依賴和絕望,聽來頗惹人憐愛。

  「不,不會的。」樊帷岡安慰她,語氣充滿疼惜。

  龔安曦正猶豫著,自己該不該出現?

  心底的正義之聲告訴她,她和帷岡是站在同一陣線,她當然該出現。

  龔安曦點點頭,踱出房門,卻意外撞見客廳內,湘雲正偎在樊帷岡的肩上啜泣!

  她的肩膀顫動,泣聲無助,如一朵帶淚梨花,看了教人心疼。

  童湘雲異於往常的黯然脆弱,一旁樊帷岡臉上自然也罩上沉重,他的大手拍撫著她的肩背,低訴安慰。

  龔安曦愣了半晌!頓時,她感覺出現的時問,不恰當。

  想踅回臥房,正義聲浪又在她心底響起——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大哥失去聯絡將近兩個禮拜了,沒聽見大哥的聲音,沒見著大哥本人,說什?也很難令湘雲相信,他真的安然無恙。如果換做是她,她也會向最親近的人投訴悲傷的。

  是的,第三十二次,正義之聲再次成功的安慰她。

  壓下悶痛,整理出心情,龔安曦終於勇敢的發出聲音:「湘雲,我們……一塊吃飯好嗎?」

  一對黑瞳警示的對她使眼色,「我們剛用過。等一下我會帶湘雲出去。」

  出去?!那演唱會怎辦?

  哭紅眼的童湘雲,意識到安曦在場,即刻撤出樊帷岡的臂膀,收束失態。

  「安曦!!謝謝……」

  抑下心中的疑問,抽起一張面紙,安曦為她拭淚,「不會有事的,大哥每天不是托花店為你送上鬱金香,並且寫上小卡片嗎?」

  她拍撫湘雲的手背,給湘雲飽足的精神鼓勵,「大哥是個好人,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樊帷岡的眼神對她釋出嘉許,感激她對湘雲做出適時勸解。

  漸漸的,童湘雲在龔安曦的勸慰下,放下擔憂,舒眉展顏,「在家裏,我擔心被爸爸發現,一直不敢洩露傷心,所以只能對帷岡和你宣洩……謝謝你們。」

  「別這?說,我們都是一家人。互相幫忙也是應該的。」樊帷岡的眼神注滿關懷。

  我們都是一家人?!

  是否包含她在內?

  「是啊!」一句「是」落下,龔安曦的眼神徵詢他,在得不到回應時,迅即又別過頭,倉皇的眼神落在掛鐘的時間上。

  眼看演唱會開唱的時間漸漸逼近了,他們卻走不開。

  她的動作,反倒提醒了樊帷岡,「對了,湘雲,我帶你出去走一走。」

  「去哪裡?」童湘雲問著。

  「體育館。」

  「體育館?!」童湘雲和龔安曦異口同聲的開口。

  那不是她期待已久,搖滾演唱會的地點!

  現在距離開唱時間,不到一個小時了。他怎?可以……

  「可是安曦……」童湘雲有所顧忌的看向龔安曦。

  「安曦不會介意的。」樊帷岡轉向一向無憂堅強的龔安曦交代,眼神帶著疚主貝,「我帶湘雲去體育館走一走,如果太晚回來,別等我了。」

  「好!」她不懂自己何以答應得那?乾脆。

  是為他得到湘雲的依賴,得到愛情遲來的救贖……所以,她心甘情願?還是她不忍粉碎,他對她長期認定的信任和樂觀?

  無法欺騙自己的,一聲「好」落下,龔安曦心中沉痛的哀鳴也跟著響起。

  骨牌效應持續推擠,她總是被壓在最底層,承擔雙倍的悲傷和酸苦。

  安慰自己,第三十三次,她是個服從稱職的女傭,又像個識大體的情人……

  然她心裏清楚,當看著他們偕同離去的背影時,安慰和樂觀已像一座岌岌可危的沙塔,不再堅固如初,沒有甜蜜水泥和幸福鋼筋做鞏固,她無法保證能否撐過下一次。

  

  翌日清晨,她一起床,發現床頭CD的電源被停在Off。

  她明明設定在Repeat,搖滾聲浪沒道理被停下來。

  肯定是被她唱得太High,動作太大,手腳不小心去揮到電源。


  哎!昨晚錯過現場演唱會後,放入CD,她依然模擬演唱會的現場,曲曲高歌盡興,為的就是希望能忘卻昨天的不快。

  不多想,不多問,伴著搖滾樂嘶吼低嗚,她竭力甩脫陰影,直到疲累入眠。

  「啊——」

  糟了!今天的聲音又啞又緊的,「咳……」

  去樓下信箱拿報紙,順便買瓶潤喉的枇杷膏回來好了。

  打開門,一雙女巫鞋,整齊的躺在門口。

  這雙鞋,跟她的女巫鞋好像!

  雖然款式、顏色都和樊帷岡送給她一模一樣,然鞋的楦頭已經磨損,尺寸稍大些——這鞋絕不是她的。

  他送給她的女巫鞋,被像寶貝似的,放在衣櫃裏保存著,未曾出門。

  下意識的,她做出判斷,鞋的主人肯定是湘雲。

  除了衣服,連鞋子,他都要她穿得和湘雲同款嗎?

  一股悵然的酸味持續在心底發酵,她也許該提醒他,她只想做她自己。

  搖搖頭!!她用什?角色去提醒他?

  抑下黯然,走下樓,拿報紙;買枇杷膏,再上樓。

  進門又想:昨晚,他陪湘雲的目的,正是掃除她的悲傷,消除擔心,若讓莫須有的妒意充塞於心,豈不沒肚量了!

  湘雲受盡思念的煎熬,心力交瘁,現在肯定被樊帷岡安置在客房裏。

  她應該像個識大體的情人,和樊帷岡同心,好好的安撫湘雲;也該像稱職的女傭,準備好早餐,安心的讓他送她去上班。

  僅存的正義和薄弱的樂觀,容許自己在樊帷岡的期許下,扮演完美。

  於是,她做完早餐,再到客房敲門。

  門內沒回應,也許湘雲太累了,她應該先敲敲主臥房的門。

  「帷岡,吃早餐了。」

  「帷岡!樊帷岡,大金剛……」

  都已經八點了,還不起床!

  輕輕的—扭開門,乍見床上的一隅,她的臉上交織震驚、錯愕——

  床上躺的是穿著單薄,一臉憔悴的湘雲!

  而浴室內,則傳來嘩啦嘩啦的淋浴聲……

  掩上門,輕輕的,她憧憬的愛情夢境同時也被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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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6-12 08:09:40
   第十章   
      
  倒了!用安慰和樂觀堆積的沙塔,徹底坍塌崩解……

  再多的安慰,也難以欺騙自己看到的景象。

  再堅強的樂觀,也無法抵禦他如鋼般的愛情執著。

  她若真的樂觀,就應該懂得放手,不再執著於他……

  「安曦,這幾天謝謝你,我會彌補你下一次的演唱會。」樊帷岡出門前,語重心長的對她道出感謝和彌補。

  她已經不在乎那些彌補了,她清楚的知道,再多彌補和感激,也凍結不了愛情撒手而去的步伐。

  她清楚的瞭解,就算她的雙重角色扮得再稱職、再完美,終究無法進入他的心,取代他的最愛,她又何苦一次次的安慰自己?這跟欺騙自己有何兩樣?

  淡然回笑,她今天精神飽滿,然她的心卻無比沉痛。

  「昨晚新聞播報,有一台商在桂林郊外失蹤,大陸當局初步判定,可能是在桂林勘地時遭劫……」樊帷岡沉重的說著。

  台商遭劫?!樊大哥不正是到桂林去購地!

  那?樊大哥……恐怕凶多吉少了!

  有了這般的聯想,頓時,她清澈的眼瞳,罩上輕霧。一則為新婚的湘雲難過,二則為自己夭折的愛情哀悼。

  「今天,我要陪湘雲去桂林一趟,晚餐別煮我的飯,也別等門。」

  他對她說這些,是不是在提醒她該做好提前離開的準備?

  懂了!該是她退出的時候了,然她該說些什??

  「什?時候回來?」

  「不確定。」

  問了也是多餘,龔安曦垂下眼睫,「路上要小心。」

  他有沒有看錯?她的眼神,竟有著訣別般的離愁!

  樊帷岡盯著她異於平常的沈默,隨即一把攏她入懷,「怎?了?」

  她的喉嚨梗塞,有苦說不出,她的聲音瘖啞,表達不出痛。

  迅即,他認定,她眼眸流露的悲愴,是為大哥可能遇害而發出的哀訊。

  一向樂觀開朗的她,表情難得呈現悲觀,他再難抑下心疼的摟緊她。

  「別擔心!不管大哥發生什?事,我們都要堅強。」他的大掌,撫上她鬆軟的秀髮,溫熱的吻落在她的額際,訴盡多天來精神和體力上的折騰。

  她偎在他厚實的胸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感受他的溫柔,「再見!」

  找到了,在這場景,在她扮演的雙重角色中,她找到一句最適切的話。

  「拜。」他輕啄她的嫩頰,戀戀不捨的離開她,走向神情黯然的童湘雲。

  

  再見,樊帷岡的家。

  她來的時候,乾乾淨淨,走的時候,也希望清潔溜溜。

  最後一次,她為他的家吸地板。

  當吸塵器在她的臥室內嗡嗡響著,漫不經心的龔安曦,握著吸塵器的手把,手臂往床下的角落一伸——

  「鏗」的一聲,吸塵器不意撞倒不明固體。

  蹲下身,龔安曦一眼認出,在報紙的包覆下的,是那個早已補好瓶口的淡藍色花瓶。

  花瓶被擱在床下已久,報紙不但泛黃,還罩上一層灰。

  算算時間,這花瓶被她打破至今已逾一年。

  好快!她和他生活在同一屋簷,已經四百二十一天。

  打開皺巴巴的報紙,瓶口的裂紋,在她悉心的補修下,仍顯殘缺醜陋。

  拿到客廳,將一束新鮮的鬱金香放進去花瓶裏,美麗的花已成功的掩蓋那份缺陷。

  近看,雖稱不上完美,但遠看、不仔細看,其實看不出缺口的殘破。

  這麼一來,淡藍色花瓶起死回生,鬱金香從此重回棲身之處;一旁的鵝黃色花瓶,卻從此落單了。

  想到自己的命運如落單的鵝黃色花瓶,龔安曦的心底泌出苦澀。

  她清楚,自己必須在那份徹痛中,一寸寸的要回自己:因為樊帷岡和湘雲戀情敗部復活,正代表著他們關係終結。

  退回Chanel高級服飾,退回新穎亮麗的女巫鞋,留下一封請辭信,再補上那份送不出去的禮物——黑色皮夾。她決定找回自己,決定不再在失望和希望的邊緣徘徊。

  數不清這是第幾度自我安慰,不過既然能拼湊那顆碎裂的心,釋下心中對他的虧欠……結局不也完美?

  拎著行李,龔安曦回首,依依不捨的眷戀這個乾淨溫馨的家。

  突然,門鈴一響。

  這個時候,會有誰來?

  放下行李,她打開門。

  進門的邵彥成,一臉擔憂,直直追問:「安曦,我聽說樊大哥可能出事了,那帷岡呢?」

  「去桂林了。」


  「跟湘雲?」

  龔安曦神情落寞的點點頭。

  「我也是昨天看到那則新聞,特地來找帷岡的,沒想到他動作那?快……」邵彥成講著講著,才注意到沙發上躺著一隻行李,「安曦,你要去哪?」

  「我……想回家。」淡淡的笑容,摻進苦澀。

  「你……和帷岡怎?了?」邵彥成聽出她的嗓音微啞,發現她不對勁。

  「沒什麼,只是想回家,看看奶奶。」

  不對,不對,眼前這個落寞的人,一點都不像平常天真爽朗的龔安曦。「帷岡知道嗎?」

  龔安曦搖搖頭。

  「那你老媽知道你打算離職嗎?」

  表情藏不住心事的龔安曦說著:「不知道。全是我自己決定的……所以過幾天,我打算再回臺北租房子,邊找工作。」

  選在這個時候離開,安曦對樊帷岡肯定已經心灰意冷。現在離職回家,又交不了差,可再回樊帷岡這裏,只怕徒增傷懷……頓時邵彥成心生一計。

  「如果你執意要回家也沒關係,不過,如果想另謀高就,我家正缺管家。」

  「對不起,我不想打擾邵大哥。」

  「說什麼打擾?這只是權宜之計,等你找到工作,隨時可以離開。」

  龔安曦猶豫著,抬眸又問:「邵大哥,你為什麼要幫我?」

  「說起來,你會在悠遊遇上樊帷岡,也是我答應送他一個禮物開始的……哎呀!簡單的說,你碰上他,如果說是倒了八輩子楣,那現在算我還你人情債……」

  相信我,那隻大金剛只是還沒發現你的長處和優點而已,他鐵定會回頭找你的!

  「謝謝邵大哥。」

  送佛得送上西天,才算功德圓滿嘛!

  誰教他這輩子,和樊帷岡結成死黨,邵彥成在心裏嘀咕著。

  

  「連日來桂林豪雨不斷,再加上山區郊外聯絡不易,樊氏鞋業的繼承人樊帷頏,在郊區購地勘查地形時迷路。受困數十天的樊帷頏,通訊收阻,不過現在已經在他的胞弟樊帷岡,地毯式的搜尋下獲救……」

  新聞不斷播放,樊帷頏從意外失蹤到搜尋重生的追蹤報導。

  畫面出現的是劫後餘生的樊帷頏,他滿身泥濘的左擁奮勇救兄的樊帷岡,右抱喜極而泣的童湘雲。

  「好險!帷頏遇上暴風雨,被困在山林這麼多天,仍活著出山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邵彥成看著電視螢幕,忍不住大叫。

  如果安曦看到這則新聞,鐵定……跟湘雲一樣,喜極而泣。

  

  折騰多天的樊帷岡,一回到臺灣,便受到英雄式的包圍。

  「樊先生,是什麼力量讓你找到親大哥?」

  「樊先生,說說你這幾天的心情好嗎?」

  避開閃光燈的包圍和大批媒體記者的追問,一臉剛冷的樊帷岡,進入座車,直直衝回他溫馨可愛的家。

  現在,他只想看那張甜嫩的笑臉,還想吃她可口的香煎黃魚、糖醋排骨、香菇雞、羅宋湯,甚至是清涼退火,久違的苦瓜餐都好……

  還要一張床,他要擁著她入眠,放鬆個三、五天……

  一打開門,出乎意料的,美夢破滅!

  室內昏暗,沒有飯菜香,沒有溫馨笑語,空氣中異常冷清,只有凋萎的鬱金香,垂頭喪氣的對他打招呼。

  一股不好的預感襲入胸口,登時,他的聲音如巨雷般鳴吼:「安曦——安曦——」

  她去哪裡了?

  打開她的臥房,桌上放著兩個禮盒、一個紙袋和一封信。

  他一眼即認出,一盒是Chanel服飾,一盒是女巫鞋,另一個小紙袋……不知裏面裝了什麼?

  倉促的打開信,他讀著:

  帷岡:

  再堅固的鋼筋水泥,遇上強震時,也有斷裂的一天。

  再爽朗的人,也有沮喪的時候;再堅強的人,也有溫柔的期待。

  原諒我,扮演不好稱職女傭,我總會毀掉你的最愛,惹你青筋直暴。

  原諒我,拿不到最佳風度情人獎……也許一開始,我就沒有資格參加預賽。

  原諒我不是個稱職的禮物,因此我決定不再勉強自己,微笑離開。

  退還你一盒C……L——那真的不屬於我。

  再還你一盒女巫鞋——你知道的,我的腳難以和它妥協。

  如果你認定我是一個女巫,也許你該送我一支掃把——那跟我的才能搭配些。

  另外,要還你一個愛情夢——淡藍色花瓶的瓶口已修補完整,恭喜鬱金香終於找到正確的歸宿。

  再來,答謝你一年多來的照顧——黑色皮夾。

  也許你現在不缺,不過它在你生日那天,就打算賴著你了,所以我也帶不走它。

  謝謝你給我這段快樂的時光,如果我的離開,能成就你和湘雲的幸福,延長你的溫柔……我願足矣!

  祝福你

  安曦

  抓著這封信,他的手在顫抖,心情極度慌亂。

  拆了所有她退還給他的禮物,又拆了她為他準備的禮物,他才發現,自己早忘了這支淡藍色花瓶的存在,早已接受皮夾被丟棄的宿命……

  他的心在瓶口碎裂的同時,早已被她入侵!

  她做的菜,已控制他的味覺,她一顰一笑,早已不知不覺的植人他的腦海;她的味道,一點一滴的侵入他的房子、他的床、他的枕,甚至他的呼吸、空氣……

  他頓時恍悟——自己早已無法克制的依戀她!

  這段時間,他早已把她當自己人,才會要求她和他一樣,對湘雲付出無微不至的關心。

  然他用錯方法,擺錯愛情的步驟,顛倒了順序。

  他不該以為強求她留下,就是愛的表白或證明!

  他不該要求她對湘雲付出同等的關愛後,卻忘了告訴她,自己已該死的愛上了她!

  ***

  現在才驚覺,會不會為時已晚?

  不!他不准她離開他的生活,離開他的世界!

  他一定要找回她!

  憤然的,不顧身心極度的疲憊,他奪門而出。

  

  南臺灣的海景宜人,可他卻無心賞玩。

  找到她的老家,龔母正推著婆婆的輪椅走出門外。

  她兩眼愣直,揉揉眼睛,確定來者真是鋼鐵大亨樊帷岡,才微笑招呼,「樊先生,阿你尊會來這裏?」

  「我來找安曦。」他的眼睛滿佈紅絲,下巴的鬍渣,讓他看來頹廢又性格。

  「安曦?!」龔母一臉詫異,「她昨天不是回企上班了?」

  「昨天?!」

  「素啊!」

  樊帷岡的臉色綠沉沉的,滿佈擔憂。

  事有蹊蹺!安曦回來之後,悶悶的,像失戀一樣,話不多,只說新老闆給的薪水高,又說如果舊老闆打電話找她,千萬別跟他說她的行蹤。沒想到,這個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兼年輕企業家,竟追到家裏找安曦,龔母猜測其中肯定有曖昧!

  「她有說去哪裡?」

  「啊——怎麼了?」龔母演技高超,開始大驚小怪地朝他頻頻追問,「難道我們安曦沒回去?會不會花生意外?」

  「不會的。」樊帷岡安撫她,「如果她有打電話回來,請聯絡我。」

  安曦真夭壽喔!她怎麼忍心把這老闆換掉啦?

  雖然,安曦要她拴緊口風,可她打心裏喜歡這號人物,不告訴他,內心過意不去。

  看著樊帷岡漸漸離去的背影,哎……不管她女兒要不要,豁出去了!

  龔母腳蹬木屐,連忙追上前,「樊先生!安曦剛剛打電話給偶,她說倫在一個新老闆——邵先生家裏啦……」

  樊帷岡黑瞳一亮,閃現希望,「邵先生?!」

  「好像叫邵X成。」

  她住在邵彥成的家?!「我知道了,謝謝!」

  「真的厚?那我女兒的未來,就拜託你了。」出賣女兒的龔母,亮出微笑,她相信女兒賴上他,才是正確的抉擇。

  

  傍晚,龔安曦在庭園內澆花、灑掃。

  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煞車聲。

  撇頭,她一眼就認出是樊帷岡的座車!

  「安曦!安曦!」他的聲音瘖啞,顯出他的精神和體力已到極限,

  天啊!他怎麼這麼快就找到這裏?

  心慌意亂的龔安曦扔下澆水壺,馬上衝進室內。

  樊帷岡不由分說的進入邵宅,再找不到她,他會瘋的!!

  「對不起、對不起,樊先生,我們這裏沒有什麼安曦。」

  樊帷岡不顧傭人的勸阻,狂怒的進入客廳。「叫邵彥成出來!」

  傭人們擋不住他,邵彥成怕房子被拆了,三步並作兩步,救火似的發出聲響,「老同學凱旋歸國,見了面幹什麼大呼小叫的?」

  「就因為是老朋友了,才不屑你奪朋友所愛!」樊帷岡發出指控。

  「我奪你所愛?!你到底指誰?」

  「明知故問!你把安曦藏在這裏,別以為我不知道。」

  這小子,挺神通廣大的!邵彥成撇唇一笑。

  「哈,你空口說白話,安曦如果是你所愛,你如何證明?」

  「該死的,她是我的女人!」狂暴的怒吼,幾乎想將他撕裂。

  「那又如何?!安曦也許不認為你是她的男人!」

  「我不容許!」樊帷岡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聲斥喝。

  「帷岡,你冷靜點!如果不是你傷透了她的心,她又怎會黯然離開?所以請在確定你的感覺和對她的定位之刖,尊重她的決定。」

  「這是她告訴你的?」放下邵彥成的衣領,他也斂下怒意。

  「你不認為該好好的想一想,她是否有回到你身邊的必要?」邵彥成提醒他正視自己的感覺。

  「廢話!如果不是發現已經愛上她,我怎會連夜趕到她南部老家,又怎會知道來這裏找人?」

  龔安曦躲在樓梯處,靜靜的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湧現甜潮,她的眼眶驀地一熱。

  他是在乎她的,但是,她怎知道,他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她?

  聽到吸鼻子的聲音,樊帷岡確定安曦的人躲在二樓。

  迅即,憐憫襲心,樊帷岡已完全卸下暴怒。

  「如果沒她惹我生氣,我會感到心煩;如果沒她準備可口的早、晚餐,我會心慌……」他聲音沙啞,朝二樓再發出愛的告白,「安曦!如果你已經抓住我的味覺,為何還沒掌握我的感覺?」

  他的雙眼像一張網,滿佈溫柔深情,撒向坐在二樓樓梯口的龔安曦。

  空氣彷彿凝結般,龔安曦久久說不出話,她想走下樓,然雙腳卻難以移動。

  肯定是這些日子,她太沒骨氣,被愛傷得太深,所以這些表白的話,令她還難以饜足。

  「所有你退還給我的禮物,我一概拒收,至於黑色皮夾,我已經開始使用……最後,我會等你回家……別忘了,我曾答應你一起去聽演唱會。」說完,他期待的眼神流連在二樓處。

  等不到足音落下的聲音,樊帷岡決定暫時離去,他會耐心的等,等她回心轉意。

  龔安曦走出樓梯口,眼底泛著感動。

  「要不要我幫你去追他?」邵彥成知道她的心意。

  「不,讓我再想一想。」

  「我知道了,換你整整他,讓他嘗嘗被冷落的感覺。」

  龔安曦搖頭笑著,晶瑩溢出眼眶,她知道自己有骨氣的堅持,撐不久。

  

  過了三天,他依然等不到她回家。

  難道她真的打算放棄他?!

  第四天,生怕打開這道門後,只有失望和冷清迎接他,於是,他晚歸。

  超過十點,再度回到家,打開門,發現一切變得不一樣……

  家裏飄來一陣花香、烹調香,還有龔安曦的女人香!

  她回來了!

  循著香味,他看到餐廳裏留著一張紙條——

  如果你肚子餓,燜燒鍋裏有鳳梨苦瓜雞;如果你想小酌兩杯,桌上有香菇雞;如果你兩樣都不要,房間裏有龔安曦。

  再也止不住脫韁的興奮,他撇下鳳梨苦瓜雞和香菇雞,選擇了房間裏的龔安膳。

  打開她的房門,她睡得正香甜,頭上還戴著耳機。

  天啊!這張甜嫩的瞼,他思念至極……

  輕輕的,他拔掉她的耳機,關掉她的搖滾CD。

  抱起她的同時,驚醒了她。

  「你……回來了!」她搶說了他想說的話。「我們要去哪裡?」

  「你睡錯房間。」他的體溫和她是如此靠近,呼吸己經和她交纏……

  「你肚子餓了嗎?」

  「餓!餓得只想吃你。」他眼眸蘊涵溫柔,只為她一人。

  「湘雲和大哥他們人呢?」

  「經過這次失蹤風波,湘雲決定隨大哥到廣州,所以,她已經不在臺灣。」

  「如果大哥真不再回來,你的決定是否會改變?」

  「不會。對湘雲僅存親情,像手足般的親情。這幾天我冷靜的想清楚了,我對她的好,是對大哥的交代;而擅自要求你對她好,其實是早把你當自家人看待。」再不徹悟,他將失去真愛,「是我不好,沒及早發現對你的愛。」

  她的心中滿佈濃情蜜意,幾天來的困惑和傷痛,早已不翼而飛。

  放她在床,她突然又想起,「可是那天……我發現湘雲睡在這裏。」龔安曦忍不住的回問。

  樊帷岡點了點她的鼻端,知道她的介意,「那晚意外聽到這則消息,湘雲幾近崩潰,她哭著央求我連夜帶她去桂林,最後,她在我的臥房睡著,我就到客房過夜……」

  原來如此!

  「對不起,我忘了一大早,你有淋浴的習慣。」

  「既然在意,你就應該告訴我。」他終於領悟,那天她眼神中為何隱含哀傷了。

  「我不確定你是否和我一樣……」

  「我現在就讓你確定……」他吻著她,深埋心底的愛,毫無保留的傾巢而出。

  「等等!」她阻擋他強烈的吻勢,又發出問題,「說,你喜歡我送你的那個禮物——黑色皮夾嗎?」

  「勉強接受。」他繼續啃咬她的耳珠,不甚專心的回答她。

  「什麼?」她推離他的肩,又躲開他的熱吻。

  樊帷岡嘴角輕揚,再拉她貼近自己,圈緊她,眼神更柔,「我心中,最珍貴的禮物——是你。」

  龔安曦將他眼底的溫柔,讀進心底,這一刻,她的甜笑也打從心底竄起。「你有沒有考慮過送我一支掃把?」

  「我送你掃把,好讓你這女巫多一樣落跑的交通工具?休想!」環住她的手臂力道加重,此生,他不打算再讓她落跑。

  「才不是……」歡笑聲,持續在主臥房迴盪……

  她相信,她會是他一生最受用的禮物,永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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