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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何舞]英雄不過美人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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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3: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何舞 - 英雄不過美人關

他的小娘子,有點嬌,帶點憨,教他怎能不愛?
她的大丈夫,有點蠻,帶點霸,教她如何不愛?

洛刑天,挺拔健碩的身形,冷硬孤傲的氣勢,
是烏秅王朝最權勢傾天的男人。承歡於他的女人多如星鬥,
他,從未為誰佇足停留,直到那名叫景顏歌的女子出現。
五年前的匆匆一瞥,五年後的相遇,洛刑天篤定,
景顏歌這輩子注定是他的女人。所以,
他強悍的對忘了自己是誰的景顏歌謊稱,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人、她的心合該是他獨佔。
是以,他強求她床上的承歡,迫她一夜復一夜的取悅他,
就算佔有她的理由是謊言,可她床上的嬌吟教他欲罷不能,
柔美的身軀更教他情慾難耐。誰知,謊言之後,
他溫馴的小娘子卻反抗了,只是,
早已傾心於她的洛刑天卻不肯放手,囚住她的人,
乞討她歡心,不管她景顏歌要不要他這男人,
他這輩子只認她這一個女人,因為對她的愛,早已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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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3: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忽然覺得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每當夜深人靜來臨之際,整座宮殿就會死黑一片,窗外萬籟俱寂,只聽得見冷風在「呼哧哧」地颳著,如泣如訴,活像是冤魂呼天搶地的哭喊。

  她整個人都畏縮在單薄的被子裡,睜大了雙眼,無盡的黑暗在四周湧動,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將她整個兒吞噬掉。

  身邊的小妹已熟睡,天真爛漫的小臉蛋上紅撲撲的,睡夢中都在甜笑,絲毫沒有感覺到這死一般的寂靜和恐懼。

  她想到兩年前猝死的長姊,在遇難前也一定曾嘗到過這種恐懼的滋味吧!

  那雙看不見的黑手正無聲無息的逼近,如同生著尖利毒刺的藤蔓,一寸一寸地攀爬上纖細身體的四肢百骸,冰冷無情地纏遍每一處經絡,再慢慢地、慢慢地收攏爪牙,不會留給她任何掙紮的機會,獰笑地看她靜靜地窒息而死。

  誰也不會察覺到她的消失,偌大的後宮,宮女三千,弄死一個小小的她,就如同捏死一隻微不足道的螞蟻般,輕而易舉。

  不敢再想下去,唯有閉緊雙眸,任淚水浸溼了枕頭。

  如果這是身為景家倖存者的宿命,那麼,她亦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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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6:1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永安七年,皇城驪京。

  四更的梆子剛剛敲過,驪京城中一片寂靜,兩輛裝著貨物的四輪板車被馬匹拉著快速地疾駛出宮門,發出「噠噠噠」的清脆馬蹄聲。

  內宮門口站著的一高一矮之人,被月光和一盞八角宮燈將兩道影子拉得長長的,目送著馬車漸漸遠馳。

  燈籠裡的微弱亮光映到身材瘦高之人臉上,只見那人一身內廷官服,年近四旬,卻已然是滿頭白髮,一雙白眉,襯得整張臉慘白到無一絲血色,偏生嘴唇上塗著鮮紅的胭脂膏,看上去猶如吸血惡鬼,十分詭譎嚇人。

  「總管大人。」站在一旁的瘦小太監畢恭畢敬地說道:「今兒上午戚府的管家才來要過人,若是回話說晚上人就沒了,不知戚家那邊會不會怪罪?奴才擔心會不會為此事與大人生出什麼嫌隙。」

  「你懂什麼?小德子。」那人聽了小太監的話,嗤鼻一笑,嗓音同樣又尖又細,竟也是個閹人:「那丫頭是我一早看中的『菜戶』,他姓戚的想插一腳打她主意,可得問我願不願給。」

  所謂「菜戶」,即深宮中的宦官無妻,宮女無夫,兩者由此而結成臨時伴侶,是以慰藉深宮之寂寞。

  好不容易才中意的人選,憑什麼輕易拱手於人?再說了,那戚家如今不去為潼州的安危發愁,竟還想著打那小丫頭的主意。

  潼州之危,迫在眉睫,最主要的威脅來自關外的「烏秅」。

  烏秅原本是在沙漠北部迅速崛起的少數民族部落,如今更是實力雄厚、兵強馬壯,儼然已成為日漸強大的蕃國,它與西邊玉陵關外的「烏皖」並稱沙漠雙雄,時時令中原的皇帝坐臥難安,歷代皆派重兵駐守。

  多年前,烏秅的兵馬就曾血洗潼州,屠城破邑,死者數萬人,慘不忍睹,後來朝廷雖派苻家軍將潼州收復回來,可是戰爭所留下的種種創傷,仍然給這座城池留下了無法完全抹去的痕跡和陰影。

  那烏秅的威脅在於它所居的地勢險峻,範圍十分邊遠,隨時可發兵,輕易就能打過來,但是中原朝廷打過去它的老巢卻很難,因此教人十分頭疼。

  在這種情況之下,和親似乎是唯一有效的途徑,然而天下人都清楚,經營烏秅的並不是王室,是個姓洛的家族。

  和親,跟誰和?王室,還是洛氏?

  那個家族,據傳其下擁有數之不盡的牧場、馬幫、礦產、金石和莊園眾產業,不僅如此,還廣開銅礦,財聚巨萬,「富可敵國」一說,絕非虛誇。

  經營烏秅多年的洛家,到了這一代更是達到了頂點,暗中掌握的地盤和勢力逐漸擴張,甚至東北方的一些少數民族和勢力微弱的小國家都得聽洛家的,這同樣也是中原朝廷和烏秅歷代君王都很擔憂洛家會造反的原因。

  最近天子一聞潼州關外有變,立即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戚家去處理。

  「戚家還不知道自己接了個多大的麻煩,那洛家如今的當家,可不是碌碌無為之輩。」

  似料到未來不久戚家人會在潼州的事情上栽個大跟頭,白眉之人唇邊露出一絲諷笑,「戚家向來淺薄,虛論高談,專在榮利,當真以為灑家不知那丫頭身上還有個天大的祕密,哼!這天底下的好事,憑什麼都要叫他姓戚的給佔了?」

  「是,是。」小德子趕緊滿臉賠笑道:「大總管說得極是,奴才只是擔心那丫頭脾氣倔強,又不太伶俐,怕會頂撞了總管大人。」

  「那丫頭嘛……」那人冷笑了兩聲,又道:「自從前年她姊姊被姓戚的弄死以後,就落下了心病,裝聾作啞,一味死忍,看著不伶俐,其實心中有數呢。不過話說回來,那丫頭的意志力還真叫人刮目相看,就連灑家用針在她身上紮,她也能悶葫蘆似的忍下來。我在宮裡挑了那麼多女孩子,無論是模樣兒、皮膚還是性格脾氣,也就屬她最合灑家的心意,等再長開些,一定把她好好地調教一番,刺些花繡,再跟我那千郎比比。」

  一番言語教小德子聽得背脊生涼,夜風一吹,猛地打了個寒顫,才發現自己已流了一身的冷汗。

  白眉之人便是仗著太后娘娘和聖上信任恩寵,在宮中極有勢力的內務府大總管卓東來。

  這卓大總管平素最喜歡的消遣,便是在人身上一針一針地將圖案刺繡,在內宮人盡皆知,早已不是什麼祕密了,或花鳥或猛獸,或亭臺或詩文,皆往那血肉之軀上繡畫。

  其中卓東來平生最得意之作,便是在府中一個被人稱作「千郎」的美貌少年背部上刺青。

  身高七尺的翩翩兒郎,遍身被繡滿遠山別院,池榭、草木、鳥獸悉具,簡直弄得個體無完膚,令看者為之觸目驚心,驪京城中的風雅之士們藉機大拍馬屁,號稱什麼「一身錦片也似文字」,以討卓大總管的歡心。

  被大總管看中的那個禧和宮的小宮女,總是素衣垂髫,氣質恬靜,偶然綻放的笑容裡依稀有著微生的溫暖和善意,在到處都充滿著陰謀與算計的冰冷宮殿中,越發顯得彌足珍貴。

  小德子悄然歎了口氣,望著馬車駛離的方向,心有戚戚焉。

  那因九族獲罪而自幼在深宮大院中長大的無辜小宮女,正值荳蔻年華,不僅得罪了朝廷大臣,又碰到太監總管卓東來,就算不死只怕也得弄成個瘋傻。

  恐怕沒人知道,究竟是死在戚崇刀下,還是落在卓大總管手裡,哪個才會來得痛快一些?

  天邊的月色黯淡下來,悄悄的隱到雲後,似不忍目睹可預見的未來。

  ※ ※ ※

  五年後,大漠

  塞北無草木,烏鳶巢僵屍。泱渀沙漠空,終日胡風吹。

  這詩裡的情形說的是大漠,當然也分毫不差的描述了巴丘的景象。

  巴丘,是個在茫茫沙漠的版圖上絕對找不著的地方,它是由一排排破碎的土房、窯洞,零零落落的村莊以及乾旱的梯田組成的一個小鎮。

  目及之處,見不到半點綠色,洶湧的黃沙似乎想要把這裡所有的生命全部吞噬掉,然而許多年來,它卻還是固執地存在著。

  大漠裡最龐大的賭坊、最黑暗的地下交易場所都存在於此,走私的、搶劫的、盜竊而來的貨物、珠寶、奴隸、牲口,都能在這裡找到最好的買家。

  至於人,那些在朝堂或武林上走投無路的人,會救命草似的將這裡當成安身立命之所,歷盡千難萬險,九死一生地從四面八方朝這裡湧來。

  可惜來巴丘,容易;活下去,不容易。

  剛剛到達這裡的人們還來不及鬆口氣,就面臨著如何「活下去」這道難題。

  活下去,不僅要學著在萬里黃沙這種惡劣的大自然裡生活,還要學會在巴丘這個弱肉強食的環境裡生存,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壞人。

  身為背井離鄉,歷盡千辛萬苦才來到巴丘眾人中的一個,顏歌自然也不例外,哪怕她與相公自萬里之外來到巴丘已經一年了,卻依舊還在為了「活下去」這三個字而咬緊牙關。

  鎮口西側的一排土窯洞,最後一家院門口,稀稀疏疏栽著幾株胡楊,這小小棲身之所,就是她的家。

  窯洞不大,靠窗有張土炕,中央擺著一桌四椅,靠牆有個鬥櫃及兩只紅木箱子,再加上廚房竈臺上的鍋碗瓢盆,七七八八、零零落落地加起來就是這個小家中的全部家當了。

  雖簡陋,但小小的女主人卻手腳勤快,做慣了活計的小手總是將小屋裡收拾得乾乾淨淨,窗戶上還貼著剪紙的花兒,是「蜂蝶戲蕊」的圖案,土炕也總是燒得暖洋洋的,縫得厚實暖和的棉被針腳細密,足以抵擋此地異常寒冷的夜間。

  一道藍底白花碎布簾幔將內外室隔開,卻隔不開浮動著的藥香,外間小小的火爐裡生著火,擱在上方的瓦罐中不是熬著黑乎乎的藥湯就是煮著熱騰騰的米粥。

  沙漠裡食材有限,巴丘又是個沒錢就寸步難行的地方,雖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顏歌還是想方設法地將風乾了的羊肉撕碎了燜在粥裡,再擱些自己剛摘來的沙蔥,灑上鹽巴,聞起來倒也令人有幾分食慾。

  收拾妥當,她輕手輕腳地進屋,看著正在炕上盤腿打坐,閉目調養內力的男人。

  男人有張稜角分明的剛毅臉孔,在她細心的照顧下,氣色已漸漸好了起來,不再是一臉蒼白到連絲血色都沒有,下巴上冒出的鬍渣帶著幾分頹廢,反而看起來顯得男人味十足。

  這個男人,是她的相公。

  按相公的話說,他是在與她來巴丘的半途受的傷,中毒咳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算起來有好幾處,其中斜著橫貫腹部的那道最嚴重,這內傷加上外傷,真稱得上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顏歌覺得相公很可憐,因為她也才不過倒楣地摔了個跤,不幸撞到頭,患了「失憶症」。

  半年前,當自己從一個又長又古怪的夢中醒來時,驚恐萬狀地發現自己不僅撞傷了頭,疼痛欲裂,還忘記了許多事情。

  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為何會到巴丘來,甚至連出現在夢裡的那張淨白削瘦的容貌,也變成了刀削斧刻的臉孔,就連眼珠子也與中原人大不一樣,一雙黑藍色的眸子,隱約閃動熠熠藍紫的神祕光芒,似是異族。

  「妳我是夫妻,因在中原得罪了官家,才隱名埋姓到這裡,不巧半路上又遇上仇家追殺。」自稱是她相公的男人不知是因為傷勢過重還是有些寡言,三言兩語就算是告訴了她事情的來龍去脈。

  「相公……」她半信半疑,惶恐不安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聲音細小如蚊蚋地道:「妾身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妳叫……」他薄唇微動,言簡意賅地吐出兩個字:「顏歌。」

  她的腦中立即浮現出一句詩詞來,花顏笑春紅,當歌共銜杯。

  原來她的名字是這兩個字,默默將那個名字反覆唸了幾遍,半晌,她又問道:「那相公呢?」

  這下男人躊躇的時間更多了一些,眉宇之間難掩驕矜之色,卻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我姓晏。」

  顏歌聽了正欲再多問些,卻見男人眉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當下便嚇得將未說出口的疑問,「咕嘟」一聲全嚥了下去。

  縱然失憶了,她也看得出這男人絕對不是尋常人,渾身上下有種莫名其妙的強大氣場,剛毅威嚴,就算傷重得只能像個活死人般躺在榻上,她也不禁會被那種氣勢震懾,不太敢接近他。

  甚至他的胸部,都刺著青鬱鬱的一頭豹子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顏歌難免生疑,因為自那日起,她夜夜都會陷入奇怪的夢境中,高大巍峨的城牆,古木森森,到處是碧波流水緩,荷香錦葵紅,內侍和宮女們川流不息,來來往往,一時又到了一處極華美奢麗的府邸,亭臺廊榭伴著花木扶疏,精巧有致……

  來不及細想,一時又變成了刀光劍影,震耳欲聾的殺戮聲聲,車輪隆隆,馬車內有一個文弱的美少年,生得淨白秀美,面上無鬚,眉目間閃爍著風情萬種,明明危在旦夕,卻仍不忘逗她。

  「小姐,妳答應做我娘子,以後便要叫我相公,我們從今往後永不分開,好嗎?」

  夢中的她,雖初為人婦,可畢竟年少,臉皮又薄,只能垂著粉頸,聽話地輕輕喚一聲:「相公。」

  那人便很開心地笑,再生生地嘔出一大口鮮血……

  顏歌猝然睜大眼睛,從夢中驚醒,也察覺到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不敢聲張,她悄悄地吸了吸鼻子,轉過頭去看睡在枕畔的相公,只見他緊閉雙眼,蹙著眉頭,顯然正忍受著劇烈的疼痛,想起今天他用內力逼出好幾大口黑色的血,顏歌不禁心生憐惜。

  這男人實在是有副硬骨頭,即使日夜被病疼折磨著,時常疼得滿頭大汗,也從來不曾吭一聲。

  她歎口氣,伸出小手,輕輕地替他抹去鬢角的汗水,頎長高大的身軀似乎襲過一個強烈震顫,但沒有睜開眼睛。

  看向黑暗的窗外,顏歌又悄悄歎了第二口氣,她與相公一樣,同樣在在受著煎熬,記憶如白霧茫茫的滋味真不好受,她想不起來自己夜夜夢到的究竟是什麼地方,那個命懸一線的少年又是什麼人?

  沒有人能告訴顏歌答案,連她自己也沒有太多時間去弄清楚,就得擔負起照顧病中丈夫的責任。

  ※ ※ ※

  烈日將天際的最後一縷晨曦染得金黃,風沙還在不分晝夜不停地颳著,打著一個接一個的旋兒。

  鎮中一條狹窄土巷裡,一抹纖細的身影正迎風艱難的前行,與巴丘其他女子的打扮無二,絳紫色的面紗遮掩住妍巧細緻的小臉,一襲青色的布衣布裙十分寬大樸素,卻難以掩飾住玲瓏有致的好身段兒。

  這來到巴丘已有一年的小娘子,顯然正被無數道下流的眼光垂涎,悄悄打著主意。

  「我說小娘子,妳年紀輕輕的誰不好嫁,偏偏嫁了這麼個要死不得斷氣的病秧子,這不是守活寡嘛。」

  「可惜啊,怎麼就嫁了個半死不活的病癆鬼了呢?聽說都躺了快一年了還沒個起色,豈不是就快見閻王了?」

  「說得是,沒得救嘍!」

  「嘁,張老三,你這麼幸災樂禍是不是巴不得人家早點守寡啊?」

  「那是,趁早改嫁給老子,老子包管讓小娘子夜夜快活似神仙。」

  「哈,就憑你?那臊根還不如老子大呢!」

  「滾你媽的!趙驢子就憑你那兩下子,還有臉去睡女人?」

  那些難以入耳的汙言穢語使沾滿了泥沙的小巧繡鞋移動得更快,挽著籃子的顏歌低垂著臉,猶如驚弓之鳥般飛快地朝鎮中「皮家醫舍」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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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6: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皮家醫舍」的三個大夫是親兄弟,四十多歲年紀,相貌普通,清一色的五短身材。

  在巴丘,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皮家三兄弟雖身為大夫,卻一個比一個刻薄,一個比一個心腸狠,也一個比一個愛錢,醫舍外經常有病人奄奄一息的躺著等死,卻絲毫得不到他們的半點憐憫。

  因此有人做了首打油詩雲:「皮家兄弟似豺狼,慈悲沒有半分毫,眼睛長在屁股上,只認錢財不認人。」

  可是顏歌也知道,在整個巴丘,就只有他們可以救相公的命,因此一見到三人,顏歌便恭恭敬敬地將手中的一張藥方遞過去。

  「小娘子,妳家男人這究竟得的是什麼怪病啊?」皮家老大皮有福拿著藥方從頭看到尾,忍不住罵罵咧咧地道:「他娘的,怎麼這藥方上的藥跟咱們先前開的完全兩樣?」

  眼前這個小娘子和她那生得極漂亮的丈夫剛到巴丘時,他就曾看過診,發現那病入膏肓的美貌少年所中的是慢性毒藥鉛丹,服用時間已久,毒素已入心、脾、肝經。

  因見兩人穿戴不凡,舉止談吐皆不俗,皮有福當下便獅子大開口,開出了要價五十兩一副的藥方,打算先以昌莆、青木香等藥物將毒素先控制住,若半年後不死,再設法卸載血脈中的毒素。

  半年過去了,日日服藥未停歇,就算再豐厚的家當,恐怕也挨不住這樣折騰吧。

  然而更令皮有福稱奇的是,那美貌少年竟然還未死,甚至這張新藥方上,先前所開的藥物全無,反倒換上了斑蝥、金錢草、大葉半邊蓮……這搞什麼名堂嘛?

  不過呢,在巴丘,什麼怪事都有可能發生,皮有福早就見怪不怪了,也沒興趣去探究真相,總之在他眼裡什麼都可能是假的,唯有銀子最真。

  不明就裡的顏歌卻是一臉茫然,她拿來的這個藥方明明是出門前男人親口交待,她一字一字寫下的,應該不會錯呀,之前開的藥方是什麼,她哪裡記得。

  「嘖嘖嘖,我瞧瞧……」皮家老二皮有祿接過藥方瞅了瞅,連連搖頭,「喲!瞧這些藥開的,想必是中了極厲害的毒,妳家男人挺強的嘛,還想著能挺過來?我看難嘍!」

  「嘻!小娘子,妳確定妳家男人是同一個人?」皮家老三皮有壽嘲諷地說起了風涼話:「搞不好前頭那個已經死翹翹了,現在這個是又改嫁的吧?」此話一出,醫舍裡立即響起一陣哄堂大笑。

  顏歌漲紅了一張小臉,恨不得拔腳便跑,可一想到相公夜夜在受傷痛折磨,於心不忍,只得鼓起勇氣苦苦央求道:「還煩請大夫抽空上家中一趟,瞧瞧我家相公的傷勢再開藥方可好?」

  「上門看診?」皮有祿怪笑一聲,「可以呀!」

  顏歌心中一喜,感激涕零道:「真的嗎?太謝謝您了。」

  卻見皮有祿白眼一翻,打斷她的話,「我還沒說完呢,要想請咱們三個出門看診,先拿五百兩銀子來,否則免談。」

  五百兩不是小數目,何況是對於這個在巴丘待了大半年,日子已然拮據到捉襟見肘的小家庭而言呢。

  難啊,難於上青天。

  等顏歌兩手空空、愁眉苦臉地回到家中,進了裡屋,先瞄了兩眼炕上似乎睡熟了的男人,才輕手輕腳地打開鬥櫃,從最裡邊的角落摸出一個藍花布包,數了數裡頭為數不多的銀子。

  就這些,還不夠「福祿壽」三兄弟塞牙縫的呢!

  顏歌默默地坐在炕沿上,滿臉惆悵,滿心淒涼,不由悲從中來,急得捧著幾錠銀子直掉眼淚。

  「哭什麼?出了什麼事?」男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正不聲不響地注視著她。

  顏歌趕緊抹去淚水,抽抽咽咽地告訴他適才自己在皮家醫舍的遭遇,然後眼巴巴地看著他問:「相公,怎麼辦?」

  只見男人冷冷一笑,淡淡說道:「照著我說的方子抓藥,別的不用理會。」

  顏歌聽話地答應了,男人莫名地令她有種無形的壓力,他說什麼,她便做什麼,手和腳總是會比理智更早地服從他的任何指示,彷彿他天生就是那高高在上,發號司令的王者,一言一行時時會讓她覺得,就算此人此刻無論有多淒慘與落魄,也影響不了他日後的飛黃騰達。

  對於一個這般強勢的男人,顏歌只有聽話的分兒,再說除了這樣,好像也別無它法。

  顏歌又重新去了一趟「皮家醫舍」,不顧那三人的冷言冷語,固執地按照男人給的方子買了藥回來熬,又在家中翻出一些治外傷的藥,細心地替他敷上,當看到那滿身血肉模糊,深到可見白骨的猙獰傷口,便忍不住頭皮發麻。

  她心中害怕,不知該如何是好,一邊硬著頭皮替男人包紮,一邊哭得像是人家馬上就要掛掉似的。

  其實她是真擔心,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良人,萬一有個好歹,自己豈不成了寡婦?

  「別哭了,我還死不了,等我死了再哭。」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嗆得能噎死人,男人顯然不喜她的軟弱和膽小。

  關外的男子皆愛英姿颯爽的巾幗女兒,像她這樣的中原女子,應是從小就養在深閨裡的小家碧玉,沒見過什麼世面,只怕不太討相公喜歡。

  如果她堅強一點兒,相公對自己是不是會多喜歡一點?

  於是再往後,顏歌就拚命將眼淚往肚裡吞,不敢在相公面前再流露那樣的情緒,卻不曾想她的強裝鎮定使男人神色更冷,彷彿在暗暗指責她的鐵石心腸。

  欸,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反正左右都是她的錯。

  顏歌不免在心裡偷偷泛起了嘀咕,當初自己是怎麼嫁給這麼個男人的呢?

  ※ ※ ※

  「皮家醫舍」裡的草藥一如既往出奇的昂貴,短短兩個月而已,包袱裡的銀兩就漸漸花完了,於是顏歌到了婁麻子的雜貨鋪,悄悄地賣掉頭上的一支碧玉釵。

  可惜沒能瞞過男人的眼睛,當晚,他接過顏歌端來的藥碗,一抬頭,就目光如炬地盯上了她。

  「妳的簪子呢?」他問。

  「我……我忘了戴。」她垂著頭,吱吱唔唔地掩飾。

  「去贖回來。」男人蹙了眉頭。

  「不用了,真的,我不喜歡那個。」她急得直擺手,生怕男人開口命令她去贖,想那婁麻子是個鑽進錢眼裡的人,若想把當掉的物件按原價贖回,恐怕比登天還難。

  男人沒有說話,沉默地看了她一會,便示意她將自己的外袍取過,大掌從袍子內側的暗袋裡摸出一樣東西,遞給她,「拿著。」

  顏歌好奇地接過,竟然是塊翠染冰輕的玉,筍型,大小恰與小指一般,上面紋路簡潔,只鏤著幾片祥雲圖案,看上去小巧玲瓏、晶瑩剔透,握在手中沁涼潤滑。

  這個……要戴在哪兒啊?頭上、脖子、還是手腕?

  看著小臉上掩飾不住的為難,男人心中不禁莞爾,隨意說了句:「貼身放著便好。」

  她喜悅而羞澀地應了,自己晚上在燈下用紅線撚了根繩子,最後將那塊玉掛在脖子上,怎麼說這都是相公頭一回送自己東西,不管是什麼,顏歌都滿心歡喜。

  第二日,在男人的指示下,顏歌又將他原本掛在腰間的一副「紫玉蹀躞帶」拿去,繼續當給婁麻子換銀子。

  婁麻子舉著那一串共計十三塊的紫玉碟躞,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爽快地給了銀子,最後還兩眼發光地追問她,是不是跟這關外哪個財大氣粗的人家有瓜葛?如何會弄得這般貴重之物到手?

  沒料到那東西竟然這般值錢,不就是掛在腰間的嘛。

  顏歌拿著當得的一百兩銀子張口結舌,窘愣著,轉身趕緊走。

  說出去都沒人信,她跟自己的相公太不熟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籍貫、來歷,她不敢多問,他亦從不多說,彷彿在隱瞞什麼。

  他們真是夫妻嗎?

  不確定,似乎有一些非常關鍵的東西被她忘得一乾二淨了,但這般離譜、匪夷所思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太過丟臉了,她哪裡還敢跟旁人說三道四?

  不過,儘管心中充滿了疑問,儘管誰都說「久病床前無情人」,但這話在顏歌身上從來不曾驗證。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她一心期盼著相公能快些好起來,自己也能快點恢復記憶,至於他們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似乎在時光流逝中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她只知道,在巴丘這地方,相公是自己唯一的親人,他們相依為命。

  ※ ※ ※

  盛好冒著熱氣的粥,顏歌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輕聲喚著炕上的男人。

  「相公,粥熬好了,快趁熱喝點吧。」

  聽到那道輕柔好聽的嗓音,男人很快睜開眼,凝望著眼前綻放恬靜笑容的嬌顏,「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顏歌笑得更甜,隨著男人起身的動作,被子滑下,露出男人高大的身軀,敞開的衣襟下是寬闊的胸膛和結實的腹肌,上面布滿長出新肉的傷口,雖然已經逐漸痊癒,可一道一道的傷痕看上去猶如蜈蚣,有點觸目驚心。

  顏歌細心地幫男人披好外袍,再乖巧地挪過自己的被褥和枕頭以便他倚靠,才喘了口氣坐上炕沿。

  端起碗正要給他,就聽男人沉聲問了句:「妳吃了沒有?」

  她稍稍滯了下,趕緊說:「我一會兒就去吃。」

  男人皺了皺眉頭,泛著紫藍的深眸沉默地盯著她巴掌大的小臉看,原先還算紅潤豐腴的粉頰正逐漸消瘦下去,越發顯得稚嫩可憐。

  「相公,你快吃一點吧,都要涼了。」顏歌被他看得一張臉燙紅得快要燒起來了,小聲央求著,啟齒間,隱約可見貝齒潔白如玉。

  男人伸手接過碗,用湯匙舀了一杓粥,卻是送到她唇邊,並且命令道:「張嘴。」

  顏歌驚訝地睜大眼睛,囁嚅道:「不……不用了,相公,你先吃。」

  「妳這幾天吃的都是什麼,當我不知道嗎?」他低嗤,動作生硬,彷彿從未曾這樣做過,卻依然說一不二地往她因太過驚訝而微張的小口餵了滿滿一杓,口中還不忘警告:「妳聽著,若再不好好吃飯,我便天天這樣餵妳。」

  這下顏歌連耳根子都紅了,其實相公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般威嚴冷酷呢。

  近來因他身體大有起色,夜裡那雙習慣環於纖腰上的雙手越來越灼熱,肌膚似在叫囂著,猶如燃著一把烈火。

  隔著薄薄的褻衣,她的背部密密貼於他赤裸精健的胸膛,身後傳來的熱度和夜間的寒潮,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她整個兒逼進他的懷抱中。

  半夢半醒間,她恍然感到男人修長的指尖正緩緩沿著她的輪廓滑動,最終停在柔軟的唇上,愛憐地摩挲,然後起身,輕輕地、輕輕地吻上她的唇瓣……

  他的動作充滿了憐惜和溫柔,猶如她是尋寶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稀世珍寶。

  他以為她不知,其實,她是知道的。

  他們是夫妻呢,夫妻間不就應該這樣親近的嗎?而且相公生得真好看,刮掉亂糟糟的鬍子後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劍眉星目,鼻梁挺直,帶著完美的弧度。

  顏歌時常不自覺地偷看他,可一旦與他眸光相遇,心中就一陣小鹿亂跳,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相公,我……我自己吃。」她急急嚥了口中的粥,又想到什麼似的,在男人疑惑的目光中,匆匆掀了簾子跑到外屋,重新盛了一碗熱粥,才紅著臉走進來,一雙小手殷勤地遞向男人,美眸裡流轉著喜悅和嬌羞,「相公,你也吃。」

  男人點頭接過,看著她安靜地坐在炕沿上,捧著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粥,眉目間是全然的滿足與安寧,嬌小的身上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清甜香味,淡淡的,有魔力般,一縷縷地纏繞進了心間。

  等臉紅心跳地吃完粥,顏歌的一張小臉被盯得都快起火了,她扶男人躺好,飛快地收拾起碗杓,一刻也不耽誤地退了出去。

  廚房裡的竈上還煨著一盅稀到可以看清米粒的清粥,這其實才是她的午餐,她不願讓相公喝米湯似的稀粥,每天自己慢慢吃,不料被相公發現了。

  紅唇輕抿,想起方才的一幕,顏歌笑了。

  霸道話語間流露的關懷,夜間悄悄的親吻愛撫,注視自己時的溫柔,點點滴滴都令她羞怯又欣喜。

  這樣就好了,在這樣的地方,只有夫妻恩愛,相互扶持,日子才會有新的盼頭。

  只不過,相公的外傷好得差不多了,可內傷顯見是很重的,想起皮有福的話,顏歌心中越發擔憂,因此每日除了料理家務,就是將繡好的繡品送到雜貨鋪去賣,想快些攢夠銀子。

  出自她手的繡品被婁麻子瞧見了,雖不及那副紫玉碟躞來得驚喜,但勝在精緻秀雅、別具風格,因而倒也願意收購了拿去賣。

  顏歌有了勁頭,越加勤勉,日裡夜間,飛針走線,埋頭苦繡,日常間的瑣碎也開始一點一滴地從唇瓣裡透露出來。

  「相公,我在院子裡種的那株像小喇叭的花兒,這兩天要開花了哦,也不知道那花叫什麼名字,我們就叫它小喇叭吧?」

  「相公,鎮子南邊的那片沙丘後面生著好多沙蔥呢,我今天去摘了好大一籃子回來。」

  「相公,今天我又去雜貨鋪子了,我前些天拿去的繡品挺好賣的,等我把這些活兒繡完,就給你再做一件外衫。」

  每當這時,男人就會靜靜地看著她,默默地聽著小嘴嘮叨著,微微勾唇,眸光卻深不可測。

  從來沒覺得銀子有多重要,但此後的顏歌卻天天祈禱著老天爺,能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大筆銀子,如同下冰雹一樣「劈里啪啦」落到面前,白花花的一堆,小山似地泛著雪一樣的光芒,那般場景該有多麼地懾人心魄。

  可什麼時候,才能攢到五百兩呢?

  心裡歎了口氣,顏歌從燈下抬頭,望向男人閉目調息時更顯冷峻清瞿的俊顏,小臉是寫滿了憂心忡忡。

  或許是虔誠和日夜禱告起了作用,沒兩天,就真的有好些雪花白銀被送到顏歌面前來。

  問題是,伴著那堆銀子而來的,是巴丘眾多惡徒中,一個綽號「刀疤材」的傢夥,這就太驚悚了!

  刀疤材是馬幫的頭目,也是巴丘數一數二的惡霸,與「大四方」的武屠子不分伯仲,幾乎無人敢惹,刀疤材做過的壞事太多了,最令人聞之色變的是他的狠毒。

  話說有一日,他率領手下去襲擊一個死對頭,臨行前放話說要將那一家子斬盡殺絕,絕不留下一個活口。

  殺到後來,那家裡只剩一老一幼,手下的見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一時也有些手軟,怎麼都殺不下去了,轉臉去瞧刀疤材的意思。

  誰知他卻殘虐地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們剛才聾了?老子說了殺一家就要殺一家,在江湖上打混的,說出去的話就得算數。」

  最後還是刀疤材親自動手,將那一家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七、八口人全給幹掉了,這樣喪心病狂的血腥事蹟,在巴丘,便成了他炫耀的資本。

  開賭坊的武屠子最大的興趣是聚眾淫樂,尋求各種各樣的性刺激;刀疤材呢,則偏喜姦淫有夫之婦,似乎是要通過這種強佔別人家娘子的方式,來顯示自己在巴丘的絕對霸權。

  被那樣的惡徒盯上,就如同在樹林子裡遇到吐著信子的響尾蛇,詭異而恐怖。

  「老大這回又看上誰家小娘子?」

  「還不就是鎮口西邊的那家,好像是來這還沒多長時間。」

  「喔,原來是那家啊!聽婁麻子說那當家的男人似乎傷得不輕,好像從來就沒見他出過屋子呢,都是那家小娘子在忙著當東西過日子呢。」

  「所以呀,那天就是在婁麻子鋪子裡被老大瞧見了,那麼標緻的小娘子,誰看了心都癢癢呀!」

  「搞不好老大一邊與那小娘子快活著,一邊順手把她那病癆鬼相公給喀嚓掉,不費吹灰之力又一舉兩得,豈不省心?若是哪天玩膩了賞給我們兄弟,老子就滿足了。」

  「哈哈……此話極是,極是!」

  馬幫的一眾匪徒們閒來無事地坐在酒館一邊喝酒,一邊看好戲般聊著這回不幸讓刀疤材看中的新獵物,那個剛到巴丘才兩個月,總是輾轉於皮家的藥鋪和婁麻子開的雜貨鋪之間,縱使是包裹得密不透風,卻掩不住嬌柔氣息的小娘子。

  可惜嘍!花朵兒似的年紀,眼看就要殘在刀疤材手中了。

  因為誰都知道,在這個小鎮上,一旦被刀疤材看上的女人,下場就只有兩個,苟言殘喘,或死路一條。

  一場看不清的災難正慢慢地醞釀著,漸漸降臨到這個小小的家中,顏歌卻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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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如果能短暫的忘記沙漠中的艱苦,巴丘的傍晚其實是很美的,尤其是看著天空隨著傍晚的來臨不斷變幻之時,整個天際就如同夢境般,美得令人窒息。

  顏歌從米麵鋪買了些米回來,關好門,一手摘掉遮面的布巾,一手拎著竹籃子先到裡屋看相公。

  男人正閉目沉睡,刀刻般的臉上,氣色顯然又比前些日子好很多了,顏歌心中越發歡喜,放下簾子,輕手輕腳地點燃外屋桌上的油燈,才退了出去。

  此時夜幕已完全降臨,木頭做成的院門被無聲無息地從外推開了。

  顏歌毫無察覺,她正忙著,剛淘好米,拿瓦罐燜了飯,看著竈裡要熄不滅的火苗子,便起身到院子裡去取點柴火添上。

  剛抱了柴,誰知還未走上兩步,便聽見「啪」的一聲,身後的院門從外被踢開了,顏歌嚇了一跳,一回頭,手裡的柴掉落在地,穿著繡鞋的小腳往後連連退了好幾步才稍稍穩住。

  這左鄰右舍向來是沒什麼來往的,各家各戶只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顏歌在這裡住了近兩個月,家裡還從來沒有人來串過門,眼前這三個人是誰?

  「哎喲,老大,你瞧,把小娘子給嚇到了。」不請自來的三人中,長得高大粗壯的李二一進來就堵住院門。

  「可不是,老大溫柔點才是,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哪禁得起嚇呀?」另一個尖嘴猴腮的鄭老三緊跟著發出陣陣淫笑,「先跟小娘子套套近乎,憐香惜玉,一會兒也好辦事。」

  「去你他媽的!老子看上的女人,什麼時候套過近乎?」領頭的那個面相醜陋的朝兩人一口啐過去,只見他四十多歲的年紀,一身短打裝束,腰上繫著個鼓囊囊的小包,長得獐頭鼠目,正一臉色咪咪地瞅著她,「猥瑣」二字不足以完全形容。

  顏歌見狀,心中暗驚,冷著小臉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到我家中來?」

  幾人聞言,相視哈哈大笑,領頭的那個醜男人不懷好意地發出「嘿嘿」的笑聲,露出的一口牙齒又黃又齙,「老子是何人妳都不知道,這以後怎麼在這巴丘待下去?」

  「就是!我家老大綽號刀疤材,名號在此地如雷貫耳,能看上妳那可是天大的福氣!」

  「沒錯,跟了我家老大,保管妳往後吃香的、喝辣的……」

  李二和鄭老三開始滔滔不絕地細數起自家老大做過的種種惡事,只聽得顏歌心中大駭,臉上血色盡失。

  為首的刀疤材剛帶著馬幫在外頭殺人越貨做了一票大買賣,回來就想起這家花朵似的小娘子,便心癢癢地帶了兩個手下闖進了門。

  一雙三角眼貪婪地盯著眼前的小女人,見她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上,皮膚細嫩,雖未施粉黛,卻仍是眉蹙春山,眼如秋水,再看纖腰如束,嫋嫋婷婷,豈是這巴丘上被風吹得皮粗肉糙的那些村婦們所能比擬的?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你們快出去,不然我叫人了!」顏歌被逼得一步步朝後退。

  「老子既然來了,哪能這麼容易就出去?」刀疤材笑得既猥瑣又猖狂。

  李二在旁邊跟著起鬨道:「小娘子要叫誰,不會是屋裡那快要見閻羅王的相公吧?好啊,妳喚他出來,老子早點送他上西天。」

  「你……你胡說!」顏歌心裡又氣又急,可偏偏被說中了心事,一時間整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一方面希望屋裡的相公會聽到聲響來救自己,可另一方面想到相公本身就是一身傷還未痊癒,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萬一出來被這惡徒害了可怎麼辦?

  「哈哈哈……害怕了?」刀疤材見她神情惶恐,越發得意,伸手將繫在腰的小包解開,露出大錠大錠雪花白銀,張狂道:「老子有大把的銀子,妳若從了我,這些就都是妳的了。」

  「你休想!」顏歌黑白分明的眸中滿是驚懼,她不敢太大聲,壓低了聲音斥喝道:「你別過來!」

  「老子不過去,如何與小娘子親近?」刀疤材淫猥地道:「小娘子也是嫁了漢子的,知人事了,只要把老子伺候爽了,想要什麼都行啊。」

  「你住口!」顏歌暗暗咬緊銀牙,全身不可自制地顫抖著,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纖細的手指緊握著,「你敢過來,我就……就跟你拚了!」

  「哈哈!拚了?」刀疤材像是聽到一個愚不可及的笑話,仰天發出大笑聲,李二和鄭老三也跟著一陣大笑。

  顏歌見那三人朝自己越逼越近,不由自主地後退,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刀疤材笑聲一止,惡狠狠道:「老子倒要看看怎麼個拚法!」他邊說邊猛地朝顏歌撲去,不想那可人兒倒也靈活,一矮身,靈巧地從他腋下鑽過,避過侵襲。

  顏歌一個踉蹌,失去平衡的嬌小身子迎面便撞上了一具高大健壯的身軀,緊接著顏歌就被一隻大手攬住了纖腰。

  這屋裡當家作主的男人,就這麼出場了。

  他的神情十分鎮定自若,並沒有半句廢話,甚至完全不驚詫自家院子裡為何會冒出三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只是伸手將嚇壞了的顏歌攬過,察看了一下她是否受傷,然後才抬首向刀疤材那邊投遞過去一眼。

  那眼神雖清冽,卻足以將人冰凍。

  刀疤材等人似乎沒料到有個男人會突然從屋裡出來,此時停下腳步,瞇著眼一邊打量,一邊商量起了對策。

  「相公……相公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屋裡去!」

  顏歌來不及喘氣,猛地從男人懷裡掙脫出來,轉身反擋在他身前,張開的雙臂猶如勇敢的母雞護著剛孵出來的小雞,一副豁了出去,就算不要性命也不許惡徒對自己丈夫有半點不利的架勢。

  男人挑眉,眸中有幾分錯愕,還有幾分玩味,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擋在身前的嬌小身軀正因為恐懼而抖得宛如秋風中的落葉。

  縱然是這樣,還在想著護他周全?

  「妳不怕嗎?」他在她耳畔輕問。

  顏歌不住地顫抖著,背上全是冷汗,一雙水眸瞪得圓圓的,正死盯著不遠處的歹人,一聽到男人的聲音,立即回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極老實地小聲道:「我怕的,我好怕。」

  「怕啊……」男人重複一句,雖然心性向來持重沉穩,不苟言笑,一時卻也忍俊不禁,「那妳還擋在前頭做什麼?」

  「就算怕,我也不會讓那些壞人傷了你!」剪剪水眸裡雖盛著驚慌無數,但目的很明確且毫無遲疑。

  「哦?」這又是為何?

  「如果……如果你被他們害死了,我還是會……會被……那樣……」她完全說不下去,因憤然而紅了嬌顏,尷尬地將小臉轉過去,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我若是被那樣了,還怎麼活……」

  婦珍名節,士重廉隅,自古女子的名節便比性命還要重要,若是被惡人玷汙,那她只有死路一條。

  男人眸光略斂,似乎有些失望。

  其實小女人還未說完,卻俐落地蹲身在地上撿了根木柴,比劃了一下,覺得不稱手扔了,又重新找了根略粗的,起身當成武器高舉在半空,繼續舉一反三道:「再說,相公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自然也是活不下去的,還不如先跟那壞人同歸於盡,至少你……你能活下去。」

  沒錯,夫為妻綱,君為臣綱,儘管她的心裡還有許多疑問,可是她是真心真意要與相公白頭偕老,相敬如賓的,他若是不在了,巴丘這地方如此險惡,想來她還是只有「自盡身亡」這條道可走。

  橫豎怎麼都是個死,還不如乾脆些!

  心意雖已決,可話還未說完,他的小妻子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吸著鼻頭,發出小小的嗚咽聲,似是想到為夫犧牲前的種種慘狀。

  聽到最後那句話,男人的黑眸頃刻間一亮,又變得黝暗深沉,唇微微勾起,他目光沉沉地望著身前纖細人兒單薄的肩頭,依然因害怕而瑟瑟發抖,卻想著如何保護他。

  忽然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湧動,他抬起頭,目光卻如鷹隼般掃向那夥一臉猥瑣的醜陋歹人。

  這麼長的時間,他的小娘子精心照顧著他,不離不棄,他因養傷而一直閉門不出,原來外面還有這許多雙色瞇瞇的眼在垂涎著自己這如花似玉的小妻子。

  男人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頭,眸底迅速醞釀起風暴。

  他本打算銷聲匿跡一段時間,在這小地方養好傷後再做回大都的打算,可是當他被屋外的聲響驚醒,耳中聽見那些馬幫匪徒的汙言穢語,他的小娘子明明害怕卻又刻意壓低的聲音時,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知道,她是在保護他。

  雖受了極重的內傷,可要對付這些小嘍囉綽綽有餘,那些人若是非要找死,他又何必大發慈悲?

  「相公,你快進去呀!」善良的小女人仍在不停地催促著他。

  「妳進屋裡去,把門關緊,不要出來。」他牽起她的手,抽掉她手裡細得可憐的木柴,對她微微地笑了笑,「男人的事,女人不要插手。」

  顏歌倒抽一口氣,呆若木雞地看著他將「武器」扔到地上,「啪」地發出聲響,完全傻了眼。

  「聽話,不要讓我分心。」他的黑眸似乎要望進她的心裡一般。

  顏歌直愣愣地看著他,下一秒,兩腿又做出超越理智的服從,飛快地跑進屋內,將門「砰」地一聲關得死緊。

  後背緊緊抵著門板,顏歌的心頭泛起一陣酸楚,如果沒記錯,相公這還是頭一次對自己笑呢!

  那麼剛毅嚴肅的人一旦笑起來,刀削似的的輪廓都柔和下來了,真是好看,可是……可是他馬上就要遭遇到危險……

  顏歌的整顆心立即又陷入了煎熬,屋內的黑暗更加劇了內心的恐懼,她緊緊地閉上眼睛,任淚水布滿臉頰。

  ※ ※ ※

  屋外的天空,月亮像把鐮刀掛在無盡的蒼穹中,小小的院落,雖已是危如一髮引千鈞,但誰都沒有輕舉妄動。

  「老大,幹掉他!」李二慫恿道。

  「老大,咱們動手吧。」鄭老三肯定道。

  馬幫盡是亡命之徒,殺個人從來不是什麼大事,刀疤材卻充耳不聞,奸佞的視線從被扔掉的柴火轉移到男人身上,倏地發出兇狠陰笑。

  他倒是一點兒也沒料到,那小娘子的丈夫竟是這等氣度,雖然只是一身簡樸的玄色長衫,整個人卻是英氣逼人、氣宇軒昂,相貌也生得堂堂正正,劍眉厲眸,鼻梁高挺,因未束髮,還帶了幾分疏狂的味道。

  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快要入土的癆病鬼啊!

  反而那犀利的眸目僅是輕輕朝這邊一掃,刀疤材就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涼嗖嗖的,彷彿那男人周身都帶著一股千丈淩雲的王者氣勢。

  不過話說回來,能在巴丘眾惡人中成為翹楚的刀疤材也不是輕易就能嚇倒的小嘍囉,要他放掉飛到嘴的熟鴨子,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心,何況,眼前的男人不是還天天在吃藥養病嗎?

  再看他呼吸略促,顯然內力受損,說不定是個空有其表的繡花枕頭呢,更何況,三打一,怎麼看都勝算十足。

  於是乎,開戰。

  「砰砰……」

  「哐哐……」

  「啊……」

  小小的院裡打鬥聲、慘叫聲四起,夜暗風疾,似乎又起了沙霧,遮擋著鬥得正激烈的四人,將人影團團籠罩住。

  顏歌飛快地擦去淚水,轉身趴在門背後,從門縫裡朝外看,可是夜色太黑,任憑她如何揉眼睛,看得亦是不太分明,但聽著那些聲響,一顆心瞬間就已經提在了嗓眼。

  她好像已經嗅到鮮血的味道,正「滴滴答答」落下來,她彷彿能看到外面的地面上滴滴液體四濺,血水就像畫紙上潑墨的紅梅一樣浮現在腦海之中。

  接著,「喀嚓」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和著慘叫連連,再然後「咚」地一聲,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似乎有人被打倒在地了。

  會是相公嗎?顏歌的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相公的傷本來就沒完全好,那三個打他一個,恐怕……恐怕兇多吉少,顏歌思及此,只覺渾身半絲力氣也無,不敢看下去,更不敢再聽下去,淚眼模糊地轉過身,嬌小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桌子奔去,雙腿幾乎都是軟的。

  不停發抖的小手爬上桌沿,胡亂在桌面上放著的笸籮裡頭摸索著,直到將平時用來裁布的剪刀抓出。

  不能再坐以待斃了,那只有死路一條,她一定要去幫相公,就算拚了這條命,她也不能再讓相公受傷,那樣……那樣他肯定會死的!

  細白的手指緊握住刀柄,顏歌一咬牙,拉開門板便朝外奔去,屋外的情形卻與顏歌所料大相徑庭。

  三人聯手對付男人,原以為會不費吹灰之力,誰知卻久攻不下,刀疤材也是見過世面的,數招下來,便暗叫不妙。

  這男人武功不低,而且招勢怪異,翩若驚鴻,宛如遊龍,有幾分似來自西域,卻又與西域那幫「羅桑王」為首的惡喇嘛有著天淵之別,實在是教人看不出究竟是出自何門何派。

  三人一面苦苦支撐,一面都不約而同在心中慶幸,對方顯然曾中過極厲害的毒,若不是因為這樣,他們三人根本就接不了幾招。

  果然,李二的胸口又中了男人一掌,「啊」地哀嚎了一聲,噴了一大口鮮血後倒地不起,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鄭老三見狀面露懼色,節節敗退,而刀疤材已斷掉了好幾根肋骨。

  他正在惱羞成怒,如今一見顏歌從屋裡跑出來,便立即朝她撲過來。

  「小賤人,來得好!妳既不怕死,老子就先送妳去見閻王!」

  顏歌來不及躲閃,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躲開,便被刀疤材的一隻手狠狠地掐住頸項。

  「唔……」一陣劇痛襲來,血液頓時湧上頭頂,她張嘴急促地呼吸,強烈的痛意簡直令她意識恍惚。

  「該死!放開她!」男人萬萬沒料到小女人會在這個時候跑出來,俊容掠過少見的慌,心一急,手上動作更是快得匪夷所思,左手一掌將鄭老三震出數丈以外,右掌內力翻湧,反手揮出一道掌風朝刀疤材背後拍去,只聽刀疤材「呀」地一聲怪叫,雙手一鬆,放開了顏歌。

  當看到直挺挺地向後倒去的刀疤材面孔扭曲,胸口赫然插著一把亮晃晃的剪刀時,男人心中微詫。

  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人,不怕死的衝出來,竟是想救他!

  她哪裡來的勇氣要以命相拚?甚至她在剛才就差一點被活活掐死了!

  世上……怎麼可能還有如此傻的女人?

  小小的院落陷入徹底的死寂,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道,不停淌著汙血的身軀,還有刀疤材倒地前瞪著自己的猙獰臉孔……

  這一切在顏歌眼中,宛如惡夢。

  「咳……咳……」她不住乾咳著,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整個人失了力氣般地滑落在地。

  男人已迅速趕到,展臂將她緊緊抱住。

  「別怕,沒事了。」他在她耳邊低喃著,大掌摩挲著懷中不停顫抖的嬌軀,可憐的小人兒,顯然被嚇壞了。

  顏歌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她慢慢地抬起頭,茫茫然的大眼望著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眸,有些呆呆地,身子卻抖得更加厲害。

  「現在沒事了。」男人不住寬慰,大手將一雙柔荑牢牢包握住。

  她的這雙小手,潔白纖長,柔若無骨,指尖有著因為勤勞地做活計而生出來的薄繭。

  這雙巧手,會煮出好吃的食物,會繡出栩栩如生的花鳥蟲魚,他想她應該還會寫一手好字,也畫得一幅好畫,可是現在卻以防禦般的姿態握著,握得死緊,任他怎麼哄也不肯鬆開。

  「乖,看著我,現在沒事了,放心,一切有我在……」男人的聲音低沉、醇厚而且無比溫和,彷彿能給人一種無形的力量。

  夜依然很黑,周圍的景物都模糊不堪,顏歌卻能清楚的看到男人深邃的眼瞳,正泛著擔憂的光芒,看著看著,她的眸光有些渙散,霎時,晶瑩剔透的淚珠突然就撲簌簌地淌了下來。

  「想哭就哭出來,別憋著,嗯?」男人的聲音更加溫柔。

  「嗚……」努力了好久,顏歌總算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聲音,卻是連哭都顯得心力交瘁,只能小貓咪似的嗚咽。

  大掌憐惜地捧起她柔嫩的頰,緩緩地貼近,男人以唇一點一點地吻掉那不停滑落的淚珠兒,最後來到她啜泣的紅唇上,輕輕地、輕輕地吻上……

  ※ ※ ※

  桌上的油燈再次被燃起,因親手殺了人而嚇壞了的小女人,在炕上已經疲累至極地昏睡了過去,但並不安穩,粉白秀氣的鼻頭仍是紅紅的,不時發出輕泣聲。

  男人一直守在一旁,忽聽到窗外依稀傳來幾聲微弱的呻吟,當下眉峰倏鎖。

  他起身,踱步走出屋子,沿著臺階一步步走至院落中央,瞥了眼倒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三人,冷眸突然一轉。

  「戲看完了……」他眼神一凜,銳利的寒光射向牆頭,「還不滾下來!」

  接著,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從牆頭一歪,伴著「啊啊啊」一疊聲的痛叫,滾了下來,原來是個高高瘦瘦,其貌不揚的落魄書生。

  這大半個晚上,一直趴在牆頭看熱鬧的江湖前任大俠,總算是一下子拉近了距離。

  這位大俠,大名馮必書,江南人氏,此人在江湖上小有名氣,武功不弱,偏有個令人貽笑大方的嗜好,那就是好賭,卻賭運極差。

  馮大俠的賭運差到堪稱一絕,只要是上了賭桌,無論與人賭什麼,喝酒、色子、棋藝、牌九、武功、詩詞、書畫……就沒有一次不輸的,偏他生平又喜歡跟人打賭,因此人送綽號「逢賭必輸」。

  馮大俠也不覺羞恥,猶自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繼續過著自己落魄的日子。

  半年前馮必書因躲賭債來到巴丘避風頭,好不容易過了段消停的日子,不料這天天剛黑,隔壁就開始喊打喊殺,鬧騰得起勁,一下子把馮大俠僅存的那點江湖氣概給激發起來了,於是冒著生命危險趴在牆頭看了大半宿,一邊看一邊感歎。

  那刀疤材的惡名早有耳聞,心狠手辣到令人髮指,屬於馮大俠在巴丘偶爾遇到就得趕緊躲閃的人物,誰知今兒晚上,竟會丟了性命。

  唉!說來說去,都是女人惹的禍呀!

  隔壁家的小娘子,生得妍妍巧巧,看著就似朵含苞欲放的花兒,他平時沒事趴在牆頭偷看幾眼也就知足了,誰讓自己個兒這麼大把年紀還沒娶上老婆呢。

  不像那刀疤材,以為人家相公是省油的燈,明目張膽就找上門,這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吧。

  馮必書大俠正在自我慶幸,冷不丁就被那小娘子的男人一聲冷喝,當即嚇得掉下牆頭。

  好死不死,這一掉居然掉進了隔壁的院子,甚至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就被一道淩厲的身影截斷了去路。

  「哎喲……」馮大俠捂著摔疼的屁股,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跪著向對方連連作揖,只差沒有當場哭出來,「這位大俠,我馮必書對天發誓,一定不會將今晚所見一切傳揚出去,若有違誓,必將五雷轟頂,死後打入十八層地獄。」

  男人卻沒理睬他,反而轉身走向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三人,有兩個顯然已經死去多時,還剩下個未死只餘半口氣的刀疤材。

  只見男人極優雅地一撩衣袍,抬起一腳便踏踩上刀疤材的腹部。

  咦?這是要……

  不等馮必書想分明,驀然見到隨著那男人施力,刀疤材口中突然噴井似地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接著抽搐著蜷縮起身子,最終呼吸也停滯了。

  天吶!好狠的男人!

  馮必書立即心驚肉跳的明白了,這幾個人,怕是都不會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馬幫的人數眾多,為非做歹,做盡了壞事,如果被他們發現自家老大死在這小屋子裡,恐怕從此雞犬不寧了。

  小娘子的相公雖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可猛虎難敵群狼,只怕在這巴丘是待不下去了。

  問題是,自己也目睹到了這一切……不會也要把他給滅口了吧?

  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如雨點般順著臉頰落下來,馮必書大俠瞬間屏住了呼吸,唯恐聲音大點惹對方不快。

  「你聽清楚,給你兩個選擇。」男人忽然開口。

  「什……什麼選擇?」馮大俠心一顫,開始結巴。

  「第一……」男人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自行了斷,我留你全屍。」

  「啊?不、不、不!」馮必書頭搖得如撥浪鼓,急急地問:「那第二個呢?」

  男人抬手,向他扔過去一樣東西,「拿著這個,到烏秅大都的宗台府。」

  馮必書忙不迭地拿起那東西細瞧,原來是正反面都篆刻著古怪花紋的烏金權杖,「做……做什麼?」

  「你帶著權杖,自然會有人接待你,你只需告知對方我的所在便可。」

  馮必書點頭,想了想,又不死心地問一句:「閣下難道不怕我在半途偷偷溜走?」

  男人微微一笑,黑眸格外冷酷,「你大可試試。」

  什麼?馮必書一愣。

  「你可以試試看,我有沒有本事把你找出來。」男人向前傾身,薄唇一勾,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危險笑容,一字一句道:「但是你得先記住,如果被我找到,我至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你是什麼人?」馮必書臉色慘白,聲音顫抖地問:「你是……烏秅王朝的人嗎?」

  與性情暴虐,貪得無厭的烏皖人不同,烏秅人是勝則分功,敗則圖變,狡詐多端,表面上與中原關係狀似友好,頻頻釋出善意,願與朝廷皇親貴戚和親通婚。

  十多年前,中原天子不疑有詐,一道詔書降旨賜婚,其中英勇善戰的潼州節度史聶讓便娶了烏秅王朝親王之女,苔雅公主,婚後夫妻恩愛,琴瑟和鳴。不過短短幾年,烏秅突然反目,發兵攻打潼州,聶讓不幸戰死,那苔雅公主情深意重,在得知惡耗後,將七歲的獨子託付於自己的侍女,便殉情追隨相公而去。

  至今,烏秅血洗潼州的慘狀,一提起仍然令人骨寒毛豎,大漠有句俗語叫:「寧殺烏皖三個,莫惹烏秅一人。」

  可是男人輕笑一聲,眉目間有絲鄙夷外加嘲諷,似乎根本沒將那烏秅王朝放在眼中。

  「你究竟是何人?」馮必書越發奇怪,大著膽子追問,唯恐將來連死在誰手中都搞不清楚,那才叫死不瞑目啊。

  男人俯首,低聲對馮必書說了三個字,短短三字,卻似乎有著無比的邪惡力量,令本來膽子就不算大的馮大俠一下子癱坐在地,全身似篩子般抖啊抖,呼吸極為困難,「你是……洛……」

  「我還是那句話,你如果敢逃,大可試試。」

  「不……不敢。」逃是死,不逃還能死得慢一點兒,馮大俠還想多活兩天。

  「那就好,對了……」男人環視了一下院子,吩咐道:「內子見不得血腥場面,我也不想再讓她看到受刺激,你明白怎樣做嗎?」

  「是!小的明白!」馮必書磕頭如搗蒜,期盼對方念他心誠,饒他一命。

  要是早知道隔壁鄰居好死不死是姓「洛」的,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寧願冒著被債主揪住痛毆的風險,在那小娘子搬到此處之前遠離巴丘,更別提天天趴在牆頭偷看她了。

  因為馮必書覺得,像自己這種藏頭縮尾,低調度日的小人物,對令人談虎色變、望風而逃的那些大人物,譬如說這個男人,也不一定是萬分敬仰的,就算這輩子不碰面,也是種難得的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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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8:0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巴丘的日夜溫差極大,夜晚猶若隆冬時節,冷得讓人受不了,炕上,繡著鴛鴦的衾枕親密的依偎在了一起,厚實的棉被擋去寒氣。

  顏歌睡得極不安穩,整個人似乎沉浸在惡夢中,備受煎熬,不停地輾轉螓首併發出含糊的囈語。

  她又夢見了那裡,巍峨的城牆,金璧輝煌的宮殿,高高的相思樹下有三個小小的人兒,

  一模一樣青衣白裙,梳著雙丫髻的宮女打扮,正拎著籃子在花圃中一朵朵地摘著鳳仙花,

  歡快的笑聲如銀鈴般動聽。

  她們……是誰?其中有一個,可否是幼年時的自己?

  不等看分明,顏歌發覺自己又來到那處華麗富貴的府邸,一個生得淨白秀美的少年虛弱地伏在榻上,精緻得無可挑剔的臉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覆於背部的柔軟雪白絲絹隱約透出斑斑血漬。

  她一怔,忽然想哭,她應該是見過他的,沒錯,他那個馬車上的年輕男子,難道這是……是他少年時期的模樣嗎?

  可是,她知道他痛,很痛很痛,猶如萬箭穿心的滋味,那有多痛,她嘗過!

  是的,她嘗過的,真痛啊~~顏歌全身彷彿被針尖刺上,尖銳而清晰的痛楚身臨其境,她驀然尖叫出聲:「不要!」

  「別怕,醒一醒,是作惡夢了嗎?」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顏歌似曾聽聞,卻奇怪地不會出現在她夢裡。

  不安地轉動頭顱,長睫微掀,含淚的迷濛雙眸張開,乍見一張刀削斧刻的俊顏,原本依偎在男人溫暖寬厚懷抱中的嬌軀驀然震了一下,櫻唇輕啟,竟問了一句:「你……是誰?」

  男人倏忽瞇起眼睛,還未開口,卻見神智迷茫的人兒,紅唇微微開合,又柔柔巧巧地喚了聲:「相公……」

  冷硬剛毅的臉部線條瞬間變得柔和,眼中厲芒也頓時化為烏有。

  「剛才是作惡夢了嗎?」他低聲問,大掌撥開她的額上被汗水浸得濕涼的整齊瀏海,印上細吻。

  懷中人兒卻在剎那間蜷縮起身子,彷彿憶起某種可怕的事情。

  「顏歌?」他心中一沉,收縮雙臂,更緊地攬住懷中嬌小的身子。

  慢慢抬起頭,一雙水眸兒瞠得大大的,顏歌張閱唇瓣動了動,兩隻緊攥成拳的小手微微地發抖,發出的破碎嗓音同樣在顫動,她完全無法說出完整的句子:「那人……那人……」

  是的,她想起來了,她……殺了人!

  「沒有。」男人將她摟進懷裡,動作輕到幾乎將她當成了脆弱的娃娃,口中不住寬慰:「別怕,那人沒有死。」

  顏歌猛烈地搖首,幾乎抖得縮成了一團,布滿淚水的小臉貼緊男人溫暖結實的胸膛,在他懷中發出隱忍的啜泣聲。

  「是真的,你那一下子,連雞都殺不死,怎麼可能殺掉一個人?」

  「真……真的嗎?」她半信半疑,哽咽地問。

  「嗯。」他撫著她的髮絲,溫柔的哄道:「沒事了,一切有我,不用怕。」

  她像隻稚鳥般的蜷縮在他臂彎裡,一雙柔荑緊緊地抓住男人的臂膀,緊緊揪著他的衣襟,終於在他懷裡嗚咽出聲。

  她此刻的模樣實在令他不好受,大掌捧起滿是眼淚的小臉,輕柔地吻去淚痕,直視著那雙還帶著驚嚇的水眸,低低地嘆道:「對不起,是我的錯。」

  「不,不是的。」顏歌蒼白的小臉因為他的親吻染上了一片紅暈,頭搖得有如撥浪鼓一般。

  「不是什麼?」他問。

  望著男人剛毅英俊的面孔,顏歌哽咽著,斷斷續續卻又堅定地說:「如果……下次還有人要害相公,我……我還是會殺了他。」

  她的話教男人的心頭漲滿了發酵的情緒,明明怕得要命的小女子,卻在危險靠近的時候,第一個想要保護的便是他。

  他徹底認栽,服輸了。

  此番遇上她,他就再也不是那個對天下美色毫無貪戀,一心只想建功立業的一方霸主,而漸漸變成只想貪戀她的心、她的愛的男人,一如世上每一個墮入情海的平凡人。

  當然,他要的,還有她整個人。

  憐愛地再一次俯身輕吻她的唇,舌尖輕輕舔弄柔軟的唇瓣,無比耐心地安撫她,誘哄著她為自己開啟。

  這麼溫柔的吻,足以令顏歌忘掉世間所有的恐懼與罪惡,美好得讓她喉間發出動人的呻吟。

  像她這樣的人,沒有過去,也不知父母身世,孤苦無依如同陰鬱蒼穹中的鳥兒,任天際再廣闊卻無一處是歸家。

  然而現在,身邊有一雙有力的臂膊讓她依靠,讓她不再倉惶無助,在他身邊,她感到好滿足、好安全。

  因為有他,她不再害怕了。

  「相公……」顏歌的唇不由自主地為他開啟,嫣唇微開的瞬間,他旋即趁機探入,伸出舌頭撬開她的唇瓣。

  害羞的丁香小舌,泛著醉人的清甜,已經準備好並試探著迎接他滾燙熱情的舌,而當他發現她的投入,一陣狂喜席捲了全身,更加投入地盡情在她口中舔弄翻攪,與柔軟的小舌嬉戲,極盡纏綿。

  企圖用這種方式來使她忘記恐怖的記憶,他只想她記得一切的美好。

  「嗯……唔……」火熱的吮吻已經使顏歌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一呼一吸間,鼻息處盡是男人清冽好聞的性感味道,小嘴被他蠻橫強悍地侵占著,頭昏沉沉地糊成了豆腐塊。

  良久,他才放過她被吻得嫣紅的唇,眼睛定定地觀察著她兩汪晶瑩水眸,只見身下可人兒眸光流轉,竟流露出一絲少見的嫵媚。

  「相公……」呢喃著,顏歌仍眷戀著他的吻,雪白藕臂舉高,攬著他的頸脖,小臉粉嫩緋紅得讓人想咬一口,小舌如蜜,羞怯地向他索吻。

  因她純真又誘人的反應,觸動他潛伏已久的慾念,一種極致的喜悅使男人理智完全轟塌,嬌軀傳來的馨香更是激烈地刺激著所有感官。

  每晚的貪戀逾矩,只限於偷吻,對他來講是甜蜜的折磨,也是最期盼的時光,可是現在,她在回應他,她也同樣地需要他。

  這樣的認知令熱潮如洪水猛獸般,吞噬掉男人身體每一處,他不想再繼續忍耐下去。

  骨節分明的長指沿著飽滿粉額輕輕滑動,撫過秀美如遠山的眉,剪剪如秋水的眸,質若瓊瑤的鼻,最後停留在柔軟嬌嫩的櫻唇上。她的唇又軟又甜,誘惑著他慢慢探進,濕潤的舌尖像是說著誘哄的話語,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將馨香的兩瓣喚馭。

  不夠,不夠!怎麼也吻不夠,他不住地舔舐著她的貝齒,奮力闖入縫隙。

  糾纏親吻間,他已褪去兩人的衣物,俯身將她壓在身下,看著她,目光落到垂於雪白雙乳間的那枚玉筍,眸光頓時一柔。

  「顏歌……」男人啞著嗓子在她圓潤的耳邊低吟她的名字,聲音染上了淡淡的情慾,性感的誘惑著。

  「嗯……」她嬌羞地嚶嚀著,輕聲答應。

  他低嘆,黑眸狂野,眸光在酡紅的美麗容顏上逡巡。

  仰躺著的小女人,嬌顏上一片潮紅,媚態橫生的模樣,更加讓人只想將這可人兒拆吃入腹。

  「我的乖乖娘子。」忍不住更深地擁她入懷,男人輪廓分明的臉頰如獲至寶地貼近她的,鼻尖親暱地撫弄。

  他們赤裸相對,女性白羊似的雪嫩玉體赤條條被強健黝黑的男性身軀整個覆住,滾燙的唇在肌膚上四處游移,鎖骨優美,頸項如玉般滑膩,肩頭圓潤而纖細……悸動的十指撫遍她每一寸光裸仍覺不夠。

  大掌掬握住一邊蜜桃似的嬌乳,她的酥乳小巧堅挺,圓鼓鼓的像掐得出水來,男人饑渴的雙唇急切俯下,貪婪地品嘗乳尖上兩粒紅潤櫻桃,當脆弱粉嫩的乳尖被合入溫熱的嘴裡,顏歌輕叫一聲,愕然地張開一雙水眸。

  他在吃她呢!

  溫柔地吸,重重地吮,淺舔深舐,像是饑渴的嬰兒,想要吸出甜美的乳汁。

  「呃啊……」顏歌輾轉嬌吟,嬌軟的身軀顫抖著、顫慄著,手背羞赧難當地掩住雙眸。

  誰知他貪心地不只要吃她,還要摸她。

  修長指尖探向腿間的幽谷,撫弄著已沾朝露,濕潤軟膩的花瓣兒,又加入一指,在緊窒的水穴裡抽動玩弄,持續不斷地帶給她陌生又強烈的快感,他盯著白嫩腿根間兩片粉粉的花瓣,再也忍不住地拉開纖細美腿,倚身埋在柔嫩腿窩處吮了下去。

  「呀……」顏歌嚇得如遭遇電殛般,正欲逃,反而被更緊地緊箍住。

  男人唇舌挑開蜜穴,輕彈起花瓣間的羞澀花珠,再將其含入口中,饑渴地吸吮,舌尖不住來回描畫,並用嘴唇摩擦著股間那道細縫,上下滑吮,繼而深入穴中吞吐攪動。

  芙頰如三月桃花,顏歌被男人靈活的唇舌折磨得發出一聲聲求饒嬌啼,欲仙欲死,幾欲昏暈。

  舔啜的聲音,水穴中蜜津潺潺的聲音,靡靡不絕於耳,也濕透了身下的床褥。

  「相公……求求你……嗚……」

  好聽的嬌音侵占了男人的神經,「砰」地一下,腦內嗡鳴,徹底摧毀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

  他起身,大掌抬起細白嫩臀,灼燙緊繃的慾望男根抵住的穴口,陽物如燒紅的鐵棒似的堅挺滾熱,猛然間長驅直入刺進她緊窒嫩滑的體內。

  「呀……不……」那碩硬勃燙的粗長瞬間進入,連根沒入的盈滿蜜水穴,一種類似撕裂般的痛楚讓顏歌不由得驟然蜷縮身子。

  當清楚地感覺到那不應該存在的屏障,男人也是一怔,瞳孔最深處瞬間漾起詫異與驚喜,倏忽那狂烈的喜悅如火焰般霎時燃燒了他整個人。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他低喃,極力壓抑住在她體內馳騁的衝動,俯身含著她呼痛的唇兒,沒完沒了地親吻。

  「嗚……痛……」顏歌腦海中並沒有夫妻閨房之事的記憶,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痛,而且相公看起來也不舒服,額際和鬢角都是汗。

  「乖,一會就不痛了,放鬆些。」他柔聲安慰身下痛極的小女人。

  「相公……」顏歌吸著鼻頭,嗚嗚咽咽地問:「你也痛嗎?」

  順長的身軀忽地一滯,這種時刻,這小女人竟然還不忘關心他?

  她怎麼能如此善良美好,令他寧可傾其所有,也要不顧一切的擷取。

  她是屬於他的,這世間任何人或事都不能將她奪走,連那抹看不見的魂魄也不能!

  思及此,男人心間陡然發燙,俯首擾上甜美的紅唇,萬般憐惜地細細吻著、撫著,將千言萬語藉著唇舌傳遞給她。

  被溫柔地吻著、安撫著,漸漸的,親吻得越來越深,奇異的迷亂,無法言說的感覺令顏歌無法克制的盡情嚶嚀。

  男人已至極限,激情的汗水滴滴落在泛著紅暈的雪嫩肌膚上,堅硬的碩大深深地嵌入那一片濕滑極樂之處。

  他們緊緊地結合,隨著下體越來越深地撞擊,男人喉間發出粗重地喘息,不再是輕緩的探進,而是急急的索要,腰臀有力地擺動,從慢到快猛烈的抽送。

  「啊……啊……」嬌美的身子被男人密密地廝磨,猛烈的需索著,腿間升騰出一波波宛如顫慄般的快感讓顏歌嬌啼連連。

  「抱緊我,顏歌。」男人繃緊了身軀,大掌掐緊纖細腰肢,粗壯碩長的男性不斷的搗進嬌柔花心,在急烈律動中,感覺到她陣陣緊縮。

  「呀……」一次又一次,一個接一個的戳刺狂搗,顏歌瞬間攀上高潮。

  她簡直甜美到不可思議,被不住顫慄的小穴緊咬的男性分身硬到了極點。

  男人近乎失控,結實的窄臀迅速抽搗,律動在不斷飄高的體溫中,撞擊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一股熱流沖進了柔嫩花徑的最深處……

  ※ ※ ※

  侵略漸止,依然硬挺的男根從略腫花穴中慢慢滑出,男人撐起肌肉凸鼓的雙臂,貪看她的嬌媚。

  顏歌發出無意識的嚶嚀,好半天才回過種來,感覺渾身又酸又軟沒有一絲力氣,尤其是雙腿間,微微泛著痛意。

  她迷濛地掀起眼簾,望著近在咫尺的俊顏,嬌嬌地喚一聲:「相公。」

  「身子還好嗎?」男人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承歡過後的慵懶嬌顏,薄唇溫柔地輕啄吐氣如蘭的小嘴。

  顏歌赫然紅了臉,腦海中閃過剛才幾幕火熱的片段,當即滿面紅暈地埋進男人懷中,再不肯抬起。

  他薄唇勾笑,初生的鬍渣摩挲著她細緻的頸部肌膚,粗糙大掌也順著潔白美背由上至下地緩緩游移,惹得懷中小女人怕癢地直往他懷裡躲。

  男人越發笑得開懷,英俊的眉眼盡是滿足和濃情,繾綣地抱了她好一會兒,才低頭吻了吻她的頰,道:「乖乖躺好,我去燒些水來。」

  顏歌乖巧地應了,聽話地躺在炕上,見男人起身,露出精壯的身軀,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腹肌……她不由得臉紅心跳地將小臉藏進了被褥中,害羞的模樣兒惹來男人一陣爽朗的笑聲。

  熱水很快燒好了,男人取來乾淨的巾帕,浸濕了,親手擰乾,替她淨身。

  側躺著曲起身子,藉著燭光,掀開被褥,小女人光裸的身子曲線玲瓏,有著南方女子特有的嬌美細緻。

  細細地拭著嬌軀上的香汗,濕熱的帕子滑過每一處玲瓏,每一寸凹凸有致的曲線,眼前的美景令男人眸色更深,喉結難耐的動了動。

  隨著他溫柔的擦拭,顏歌渾身的毛孔似乎都舒展開來,她舒服地悄嘆一聲,緩緩在閉上眼。

  大掌撩開如瀑的黑髮,露出如玉頸間,目及處只見肌膚雪白滑嫩,宛如上好的白瓷,又散發著珍珠般的光潔,上面是他方才留下的痕跡,猶如落櫻瓣瓣,再往下,巾帕卻遲遲未落到香肩之上……

  顏歌不解地正欲轉過螓首,驀然間,一隻厚實大掌直接撫上光裸肩背,嚇地她渾身一顫,悠然又驚又羞地閉上眼睛。

  燭光帶著暖意撒下一片明亮,男人眸光隱顫,修長手指在雪白肩背上游移,簡直轉不開視線。

  他因憐她嬌柔生澀,剛才沒敢太過放縱,僅要了她一回,竟沒發現這一處的不同……

  「相公。」顏歌俏臉暈紅,不安地叫出聲。

  瞬間回過神來,男人方收回掌心,專心幫她擦拭了全身,換上乾淨衣物,這才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欲言又止:「你……」

  「相公,怎麼了?」顏歌已經整個兒像隻煮熟的蝦子,從頭到腳都羞紅了,她怯生生地望著男人,不懂他為何神情異色。

  「沒事,累著你了,睡吧。」他扯唇微笑,並未多問什麼,只是看著她聽話地再次闔眸。

  佣懶地窩在他懷中,雙眸漸闔,雪白小臉輕蹭他的屑胛處,小貓似的尋找著最舒服的部位,絲毫不覺他的震驚。

  見她呼吸平順地逐漸入睡,他卻無法闔眼,一雙深幽的眸子緊緊鎖定著她嬌美容顏,腦中浮現剛才所見,倏忽覺得心中泛出無限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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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顏歌才悠悠醒來,慢慢地睜開眼睛,男人並不在屋內,隱約聽到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顏歌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後知後覺自己在被下未著寸縷,濕潤的雙腿間還隱隱泛著酸疼,一低頭,雪白的皮膚上印著淺色的吻痕,羞得她忍不住用手捂出發燙的臉頰。

  她還記得相公炙熱的吻,他是如何愛撫自己的,他的粗長在自己體內狂野猛烈撞擊時的快感,記得歡愛過後他的體貼入微。

  相公真的待她很好呢……

  紅艷艷小瞼浮出笑顏,她幸福地笑著,纖細的手指握住掛在脖子上的筍形玉掛,無意識地把玩,指尖細細地摩挲著晶瑩剔透的每一寸。

  咦?這是什麼?

  顏歌好奇地舉到眼前,反轉過來,細細地打量。

  這枚玉筍好像不只是個普通的小玩意兒,它似乎還是一枚印章,甚至底部還刻著一個字,洛。

  這是個姓氏,還是名字?它與相公又有何聯繫?

  愣愣地凝視著它,顏歌眉尖輕蹙,失憶後一直壓在心底的,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疑問,再次漫上了她的心頭。

  起身著衣,穿上繡鞋,剛走到簾後,隱隱約約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正在小聲說著什麼。

  「屬下見了那姓馮的帶來的金牌,立即見了他,從他口中才得知爺原來在此處,王太后也一直在找您,不久前索王趁您不在大都,教唆太子暗地裡出兵騷擾邊境,王太后震怒,親自下令將太子看押了起來。」

  「只是那中原朝廷不像三年前了,那時派來的戚姓官員一味地忍讓,被羞辱得灰頭土臉也不敢翻臉,現在反而派了大批軍隊駐守潼州,這一仗看來是怎麼都避不過去了,如今烏秅內優外患,王太后和朝臣們一心盼著爺趕緊回大都商議應對之策……」

  「爺一年前被伏擊之事,屬下順著線索追察下去,恐怕與索王脫不了干係,爺,洛家各支系近十萬人馬,可都在等著您的一聲令下。」

  此時,一直未吭聲的男人,才用顏歌熟悉的那個醇厚好聽的嗓音「嗯」了一聲,淡淡地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洛家經營烏秅多年,這麼多年來,整個烏秅王室也只有王太后是個明白人,知道洛家若有任何差池,整個王室也將覆滅,既然如此,傳我的話,洛家各部按兵不動,暫且留索王一條生路。」

  「是!爺,那您……」

  「我暫時留在這裡,有任何消息,速來報我。」

  「是,屬下明白。」

  顏歌的腦子早在聽見男人聲音之際就「嗡」的一聲,思想幾乎停滯,她不敢再聽下去,轉身隱張張地重新躺回炕上,身子一陣陣地發抖。

  不一會兒,男人進了屋,俯身輕輕地叫了一聲「顏歌」,見她不應,以為她仍未醒,便伸手撫撫她的小臉,替她攏緊被子才離開。

  他並沒有看到,身後裝睡的小女人,在他轉身的剎那睜開眼睛,淚眼模糊地目送高大的背影離開。

  一些隱匿的真相,如抽絲剝繭,如水落石出,眼看就快要浮出水面了。

  但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繼續過著,她在燈下飛針走線,他則筆走龍蛇;她摘菜煮飯,他就幫著劈材生火,雖然動作並不熟練,似是從未做過此類粗活,他卻做得一絲不苟,極為認真。

  因為傷勢漸好,他偶爾會出去外面轉轉,給她帶回來吃穿用品,家裡的生活不再過得拮據,甚至稱得上富足。

  顏歌默默看在眼裡,猜疑就像鬼魂一樣蠶食著她的心,她忍著疼痛,絲毫不願去碰觸,更不想去揭穿。

  她想,這樣平靜如水,無波無瀾,一直到舊了歲月,老了容顏,或許也是很好很好的吧……

  ※ ※ ※

  夜晚的大漠,總有些凄然之色,夜幕降臨之後,窗外便萬籟俱寂,西風呼嘯,帶著幾分冷然和壓抑,吹過孤零零的砂岩,吹過緊閉的門窗,呼哧呼哧,猶如夢中曾經經歷的片章。

  小小的屋內,卻是春色旖旎。

  暖烘烘的炕上,被褥裡緊緊糾纏著一黑一白兩具身軀。

  顏歌在男人身下癱軟如泥,被折成一團雪白,通透碧綠的玉筍掛在她的胸前,襯著她嫩白的肌膚更顯瑩潤。

  正占著這可人兒的男人體魄精健,沒有絲毫的贅肉,每一塊肌肉都緊實糾結著,就像最堅硬的岩石般,正逐漸痊癒的傷疤充滿了男性獨有的魅力,散髮著性感,使他看上去更像有著侵略性獸。

  「啊……啊……」被男人折成各種姿勢任意抽插,顏歌俏臉暈紅,柔軟嬌態又羞澀得緊,一對渾圓玉乳隨著他的動作不停盪漾,搖出一片耀眼乳波。

  男人一面蠻橫的貫入,一面熱烈而專注地看著身下的人兒,嘴角的弧度越勾越深。

  甜膩的汁液,泛濫成災,從兩人緊緊交合的下身掃掃徜出,濕得不成樣子。

  「這麼濕……你是水做的嗎?嗯?」他低啞地說著,俯身堵上可人兒不停吟哦的櫻唇,密密地勾纏著甜軟的小舌,火熱的堅挺也加快速度馳騁衝刺。

  「唔……啊……」嘴兒被狠狠地親著,盡是他蠻橫強悍的侵占,穴兒又承受著一下重似一下的抽插,顏歌難受的嬌哼,越發的敏感起來,隨著花徑中男根一記前所未有的深入,酥麻的顫慄竄過全身四肢百骸,她倏地身子繃緊,縮起小腹,失聲尖叫。

  花心收縮似嬰兒最柔嫩的小嘴在含咬住粗壯男根,令男人全身舒爽,乾脆將一雙纖細玉腿掛在結實的臂彎,慢慢壓了下來,這姿勢讓她整個更為他敞得大開,兩人的下半身簡直是連在一處。

  「啊……相公,相公……」他的勇猛直逼得顏歌連著聲叫,連小巧可愛的耳朵都泛起了誘人的色澤。

  她在枕上輾轉著螓首,一雙雪乳也在強烈的衝擊下不住晃蕩顫動,顯得既美麗又淫亂,說有多銷魂就有多銷魂。

  眼前美景刺激得他越發杵得又深又急,動作大開大合,力道一下狠過一下,一下比一下入得更深,如狂潮般令柔軟的嬌軀一浪高過一浪的顫慄。

  「不要……不要了……」極致的歡愉讓顏歌再也受不住,隨著男人杵進的節奏嚶嚶叫著,猶如鶯啼,掙扎起來想逃,身子卻綿軟無力,哪裡掙得脫。

  「嗚……難受……」她嗚嗚咽咽的,雙頰配紅如火,伸長一雙藕臂摟住男人頸脖,緊緊地抱住他,楚楚可憐地求饒。

  身下可人兒嬌不勝憐的模樣,只讓男人覺得疼愛和寵溺滿溢了內心,逐緩了動作,大掌揉著雪膩滑手的翹臀,一聲聲地哄:「好,我慢些,乖,你也放鬆,讓我多疼一會兒,好不好?」

  「你才不疼我,嗚……相公好壞……」

  「還說我不疼,我的乖乖娘子,還要怎麼疼呢?這樣喜不喜歡……」

  「呀,你別……」

  夜,更深了,屋內的嬌儂軟語,火熱歡愛,良久良久,都沒有平息。

  ※ ※ ※

  轉眼到了秋天,空氣變得清新起來。

  一天,男人不知道從哪裡牽回來一頭雙峰駱駝。

  雖說到大漢己經一年,顏歌還從來沒騎過駱駝,那麼高大的動物,其實性情溫和,從來不傷人,反而幫人載貨行運,她深感稀奇。

  如今,沒想到相公會真的牽回來一頭,顏歌驚奇地看著男人摸摸它的耳朵,再輕輕吆喝一聲,那駱駝便四肢著地。

  「啊……」她驀然發出驚叫,因為她整個人己經被男人舉抱上駱駝的背部。

  「別怕,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安撫地握緊她的小手,將緩繩給她,看著緊張又興奮的小女人抓著緩繩一動也不敢動地正襟危坐著,便笑起來。

  之後他們出了巴丘,朝西南方向行走了半個時辰,顏歌便驚訝地發現,在深入沙漠內部的河流沿岸,居然分布著大面積的荒地,生長著茂密的天然蘆葦和紅柳灌叢,成為沙漠中的天然綠洲。

  這裡流水徐徐,林木蒼玉,景色旖旎,簡直如同沙漠上的一顆明珠。

  她高興極了,脫了鞋子,蹲在湖泊邊玩得不亦樂乎,一時去踏水,一時去摘蘆葦,一時又抬頭盯著掠過的水鳥發呆,男人立在一旁,視線一直跟隨著她,見她開心,也覺得心中歡喜至極。

  顏歌正玩得不亦樂乎,突然一陣劇痛自她小腿肚傳來。

  「啊!」她疼得叫出聲來,側頭往身後看去。

  一隻並不算大但十分醜陋的爬行動物,一口咬在她的小腿上,那隻動物身上生著厚實的角質和鱗片,鼻孔處不時地向外流出乳液,看上去又可舊又怪異。

  「啊……」她不禁發出驚恐地尖叫。

  「怎麼了?」低沉的聲音驟然自她身後響起,在察覺她有異時早已奔來。

  隨後纖細雙臂被一雙有力的大手自身後握住,屬於男子特有的氣息襲上感知,沉穩地撫慰著受驚人兒的驚慌失措。

  是他來了!

  「相公……嗚嗚……」顏歌捂住小臉直哭。

  「別怕,噓……沒事了。」男人飛快地伸手將那東西抓下扔進湖中,然後將她整個兒擁進懷中,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背,讓她安靜下來。

  一到他懷中,顏歌便不由分說地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渾身顫抖。

  「乖,沒事了,讓我看看傷口。」他低聲哄著她,待她逐漸平靜下來,然後彎下腰仔細地察看她腿上的傷口。

  「嗚嗚……」顏歌抽抽咽咽地,她是真的被那東西嚇壞了。

  「不怕,只是蜥蜴。」他說完,突然舉高她受傷的小腿,一低頭,微溫的唇便直接吮上傷口。

  「相公!」顏歌知他是在為她療傷,卻抽抽咽咽地將腿直往後縮,避著他的唇,「不要。」

  「不會痛的,我會輕一些。」他以為她怕痛。

  「不是的,我不怕痛。」有些發白的小臉上還掛淚水,「相公,會不會有毒?」

  他心中一暖,「不會。」

  直到將有毒的污血吸出後再吐出,不斷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血液才開始呈現出鮮艷的紅,男人再從玄色外袍的暗袋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俐落地從裡頭倒了些藥粉出來抹在她的傷口上。

  「還很痛嗎?」他凝視著還在哭鼻子的嬌顏,柔聲問。

  「嗚……痛。」她點頭。

  「雖然痛,但卻是因禍得福。」

  「嗯?」滿是淚痕的小臉,不解地看著他。

  「若是被蜥蜴咬了,從此就對毒蛇有了免疫,今後便會免遭毒蛇之害。」

  「真的呀?」

  「嗯,沙摸中除了有咬人的蜥蜴外,還有沙狐、老鼠,它們會到處打洞挖穴,行路時如不小心,就會陷入鼠穴。」他一面替她穿好鞋子,一面繼續告訴她沙漠中的常識,彷彿他就是大漢裡長大的人,對這裡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顏歌聽得津津有味,突然,男人止聲,蹙眉眺望天空。

  「有風沙過來,我們找地方避一避。」他沉聲說著,拉起顏歌快速走出蘆葦叢,迅速掃視四周,敏銳地發現西北方向有處好幾塊砂岩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小丘。

  他一手牽著顏歌。一手扯住駱駝脖子上的緩繩,掉轉方向朝沙丘奔去。

  顏歌回頭望去,看到不遠處己經被滾滾沙塵所掩蓋,四周的景象開始模糊不清,狂風卷著黃沙直奔他們而來。

  一些沙礫在兩人四周漫天飛舞著,顏歌頓感呼吸都困難起來,她被男人帶至一處沙丘後,再將駱駝牽來,兩人背靠著砂岩,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還展開身上的黑色披風將她遮掩得嚴嚴實實。

  「沒事的。」他將臉輕貼到她滑嫩的芙頰旁,在她耳邊安慰道:「還好只是風沙,若是沙暴就糟了。」

  「嗯!」她在他懷中,聽著他的聲音,他的胸膛肌肉糾結,又硬又寬厚,一如每一個夜晚,他帶給她的無法言語的激情……

  顏歌猛地羞紅了臉,耳畔邊傳來男人的聲音:「怕嗎?」

  「不怕。」她搖頭,與他的身軀緊緊相貼,感受著男人熾熱的體溫,鼻翼間呼吸到的全是男子清爽的氣息。

  有他在,她就不會害怕,如果可以,她願意和他相擁相伴,直到天荒地老,歲月終結。

  良久,風聲小了,黃沙己經漸漸落下,嗚嗚咽咽的風聲也漸漸停息,他牽著她的手走出來。

  「顏歌。」他忽然輕喚著她的名字。

  她匪怔地望向他,金色的陽光絲絲縷縷投射在男人輪廓分明的臉上,奪目耀眼,襯映著原本就高大的他猶如天神一般威武英俊。

  她不禁看得呆住了。

  「別看我。」他忍不住笑了,「抬頭看看沙模裡的天空。」話音未落,己自行先望向那一片醉人的藍。

  顏歌紅著臉依言抬頭,風沙過後的天空,一片蔚藍,沒有邊際,大朵朵的白雲,低低地幾乎直至沙漠,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多美,是不是?」男人問。

  「嗯!」她點頭微笑。

  「和我在這裡過一輩子,好嗎?」他朝前邁了一步,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她。

  羞澀地抿了抿唇瓣,顏歌鑒著他,嬌顏上緩緩綻放出一朵好美麗的笑,接著,她輕輕地應道:「好。」

  他眼圈發熱,心中愛意洶湧如潮水,克制與平靜消失了,緊緊擁她入懷,大掌急切地捧起小巧的臉蛋,薄唇火熱地覆上紅潤的小嘴。

  她的唇,甜美誘人,引誘得他呼吸更重,霸氣的舌尖深深侵入,與她柔軟的丁香小舌緊緊交纏。

  「唔……」顏歌發出嬌柔又無助的呻吟,纖細的手指緊緊抓著粗壯手臂上突起的肌肉,沉醉在這個吻中。

  「回應我,顏歌。」他在她唇齒裡低語,輾轉吮吸,忘情地品嘗,一次又一次地挑逗著甜蜜的小香舌。

  漸漸的,她的雙手攬上他的脖子,開始主動地伸舌挑逗他的,害羞又生澀地吸吮男人口中的氣息,如他所願,熱情地回應他……

  片刻後,落日下,孤煙直,繁星即將布滿蒼穹。

  恬靜妍巧的女子靜靜地坐在駱駝上,高大威武的男子牽著駱駝,悠閒而愜意地朝昏黃一片的巴丘走去。

  這一幕,美好的宛如夢境。

  然而夢境,終會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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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8: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一月後的一個晌午,兩個陌生面孔的出現,使顏歌整個陷入了無邊無盡的深淵與絕望。

  那是兩名異族打扮的彪形大漢,虎背熊腰,體格強壯,全身上下都有股盛氣凌人的派頭。

  他們一進屋,便伸手將站在門口,還來不及開口詢問的顏歌給點住了,讓她像根柱子一樣直愣愣地站著,然後繞過她,一掀簾子進了內屋。

  顏歌動彈不得,一顆心如用油烹,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莫非是來找男人麻煩的嗎?正胡思亂想,耳中卻聽見裡屋傳來一聲低沉的喝斥。

  「放肆!」

  然後,「撲通」兩聲,那兩個人顯然是跪下了。

  顏歌瞳大一雙水眸兒,身後傳來腳步聲,男人己迅速走出來,俐落地出手將她的穴位解開,握住她的肩頭,利眸盯著略顯蒼白的嬌顏,關切詢問:「沒事吧?」

  她沒說話,搖搖頭,神色僵硬地回首,在簾子縫隙看見正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兩個人。

  大掌將她的小臉輕輕轉過來,「對不起,嚇到你了,是我有些事需要交待他們去辦。」

  「嗯。」垂下長長的睫,她點了點頭,順從地抱起自己那個裝著針線的簸箕,退出屋子來到院中樹蔭下坐了,拿著沒繡完的繡品開始做活。

  隔壁那總愛趴在牆頭偷看的鬼祟書生,不知什麼時候又冒了出來,趴在牆頭探頭探腦,一副極想要與她攀談的樣子。

  「喂,小娘子,你是哪裡人氏?生得這樣水靈,應是南方人吧?」

  「小娘子,你的手可真巧,繡得這鳥兒跟真的似的。」

  可惜美人兒的粉臉是越垂越低,只顧著忙手裡的活計,不肯與陌生人說話。

  「唉,小娘子怎麼都不搭理在下?」逢賭必輸大俠自嘲地乾笑兩聲,「說起來小娘子還應該感謝在下,在下可是風餐露宿地專程往北邊跑一趟,才把你家相公的話帶到,很危險的喲!這關外怕是要打仗了……」

  打仗?顏歌猛然抬頭,望向對方。

  馮大俠見成功地引起了小美人兒的注意,心裡一喜,又自作聰明地猜測道:「莫非小娘子知道自家相公就快走了,心裡捨不得,正徒自憂傷?沒辦法囉,潼州有三十萬大軍,這仗大概要不了多久就打起來了,烏秅的王太后是個女流之輩,哪敢動刀動槍的跟中原朝廷對著幹,還不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著洛家人救命哪……」馮大俠閒著也是閒著,話匣子一開,就滔滔不絕如黃河起來,哪能知道自己這幾句閒話在顏歌心中掀起多大的驚天駭浪。

  他要走了……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大慨就是這句話的重量,拿著繡花針的手一抖,指頭被針尖扎了一下,顏歌卻渾然不覺痛。

  後來,那兩個異族人從屋裡出來,臨走前竟徑直走到顏歌面前,又是「撲通」兩聲跪下,衝著顏歌磕了好幾個頭才離開。

  晌午的太陽極烈,熱辣辣的,曬得院子裡的幾株綠色都快蔫了,顏歌疲累地閉了閉眼睛,又埋頭繡起來。

  驀然,面前被人擋住了光線,她抬起頭,仰望著正居高臨下注視自己的男人。

  隔壁的落魄書生似乎對男人頗為畏懼,一見他現身,立刻從牆頭徹底消失掉。

  「相公……」顏歌望著眼前那張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孔,倉惶不安的心間湧出一絲絲酸楚。

  「怎麼了?」男人細細地看著她,大掌撫上白嫩的頰:「你臉色很差,是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她的頭亂搖一氣,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有些話想要問……問你。」

  「嗯。」他好脾氣地在她面前蹲下,大掌握住她擱在膝上的一雙柔荑,含笑道:「你問。」

  「你說我的名字叫顏歌,那我本姓可是姓顏?」

  他遲疑了一下,搖頭,「不是。」

  「那我姓什麼?」

  「你姓景,景色的景。」

  顏歌輕聲念了一遍,方抬起一雙剪剪水眸,期盼地望向男人,「那麼,相公你真的姓晏嗎?」

  他神色一僵,仍是淡淡應了聲。

  小臉越發蒼白,浮上一抹僵硬的笑顏,「那……那麼相公的名字是不是叫小千?」

  他眼眸一沉,眉頭淺淺地攏起,似在竭力掩藏著萬千情緒。

  水眸兒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眼前稜角分明的俊顏,「我在櫃中找到一只錦囊,應該是我繡的,上面有這個名字。

  晏小千,晏小千。

  這個名字如此熟悉,被繡在那只朱紅暗底的錦囊上,除此之外還獨獨繡上了一隻展翅的燕子,繡工稱不上精緻,甚至算是粗糙簡陋,極像了剛接觸針線活的孩童所做,可是沒來由的,顏歌就是直覺地相信,那一定是出自自己之手。

  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呢?

  今日,向他報告事情的那個下屬字字不離「洛」家,而他給自己的那只玉飾,上面也刻有一個「洛」字,他應該是姓洛的,卻一直騙她說自己姓晏,他不是晏小千,他不是……

  男人瞳眸收縮,正想否認,可一對上她那雙盈盈若水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時,裡面盛滿了絕望,他心頭一震,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

  電光火石,真相大白,顏歌的心頃刻之間墜入谷底,他不是晏小千,不是她的丈夫,她卻把身子給了他……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猛地站起身,心碎地閉上眼睛,淚水潸潸,無比艱難地說著:「你明明姓洛,你給我的那只玉筍其實是枚印章,上面也刻著一個洛字。」

  「顏歌……」男人神色驟變,緊抿著唇角,卻沒有反駁。

  「你……你根本就不是我丈夫。」顏歌顫抖的聲音破碎不堪,她一面回想往昔種種,一面悲憤哭泣,幾欲羞憤而死,「你告訴我,我相公到哪裡去了?」

  他仍是不說話,一雙眸深深地盯著她淚流滿面的小瞼。

  「他……他是不是被你所害?」她胸口一緊,幾乎不能呼吸,小巧蓮足向後一步一步退去,要離他遠遠的。

  「不是!」男人見她躲自己,立即心急地向前跨了一步,口中斷然否認。

  「那他人呢?」

  男人長嘆一聲,「他死了。」

  「死……了……」雖然早有不好的預料,但顏歌得到了確認,心便似停止了跳動,好像一切都靜止凝固了。

  她一陣暈眩,整個人如風中飛花般搖搖欲墜,男人見狀,急忙跨步上前,伸手想扶她,卻被她避閃開。

  他尷尬看著舉在半空中的手,視線重新鎖在傷心欲絕的嬌顏上,嘆息一聲,低聲訴道:「顏歌,先聽我說完,好不好?」

  好,他要說,她便聽著。

  「一年前,你們從驪京逃出來,直到躲進了巴丘,晏小千在驪京就己經身中巨毒,在這裡撐了半年,早己是病入膏肓,我因遭了連環暗算,一路被人追殺到這裡,被你救回了家。」

  「幾年前,我在驪京曾與你們有過一面之緣,晏小千自知時日不多,便央求我在他死後照顧你,恰巧我也打算在此處暫避一陣子養好傷,便應允了他。晏小千亡故後,你又失憶了,我便代替他,成了這個家的男主人。」

  顏歌彷彿失去了靈魂,只是怔怔地看著他,怔怔地聽著他說,直至他說完了,她才艱難地從口中擠出一句:「那麼……你又是誰呢?」

  「洛刑天。」眼前小女人失魂落魄的模樣讓男人心中很不好受,一聽她問自己的姓名,立即據實相告。

  顏歌輕輕地點了點頭,木然地轉過身,腳步如夢遊般,一步一步地朝門外走。

  老天爺真是給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委身的男人,卻不是自己的丈夫,她真正的丈夫己經亡故了,那她該怎麼辦?

  顏歌心中糾纏地如亂麻一般,一抬頭,太陽金晃晃地直刺著眼睛,她只覺太陽穴陣陣地發脹,眼前倏地一花,接著雙膝一軟,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 ※ ※

  她惡夢連連,半夢半睡,偶爾還會驚醒,一整夜,洛刑天都沒有真正闔眼,他一直守在遭受到打擊的小女人身旁。

  每當她稍有動靜,他便會立即輕拍著她的肩背,安撫她,而每當顏歌抬頭,也會準確無誤地在暗夜之中看到那雙深邃而擔憂的眼。

  在這寂靜無聲的夜,如此近的距離,近到彷彿都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卻又如咫尺天涯。

  顏歌陷入了深深地自責和自我厭棄中。她厭惡自己連真正的丈夫都忘記了,卻夜夜與另一個男人享受著魚水之歡,世上常唾罵的不守婦道,大慨就是說她這種人吧。

  漫漫長夜,如何能真正睡得著?

  剛一入眠,便看見夢中的少年正在綺麗樓閣間對自己微笑,他一定是小千,她夢到他那麼多次,卻忘記了他是誰,可是現在她確定了又不敢再見他,他的笑容,他的寬容,只會令她更加地厭惡自己。

  還有一直守著自己的這個男人,為什麼一直用那種焦慮擔憂的眼光望著她?

  心酸又疲累地閉上眼睛,窗外已露出第一絲魚肚白,顏歌終於在無盡的傷心和淚水中迷迷糊糊地睡沉了。

  她睡了,手腳卻是越來越冰涼,洛刑天蹙眉,大掌摸摸她的小手,再探向懷中人兒的額頭,雙頰及額頭卻如火燙,顯然她正在發燒,他略一思忖,小心翼翼地替她蓋好被子。

  屋裡屋外都靜悄悄的,遠遠有公雞報曉的啼聲傳來,他打開院門,踏出這個簡陋的院落。

  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匆匆出門的男人又很快返回來了,身後不遠處,還好幾個人一路小跑地跟著。

  進屋後,他大步走進內室,當發現縮在被裡的小女人一張小臉己燒得通紅,心中不免焦慮,回頭便冷喝一聲:「還不過來看病。」

  「是,是!」氣喘吁吁地跟在洛刑天身後進門的,明顯剛被從床上揪起,睡眼惺忪的樣子,大概連臉都還來不及擦一把,正是「皮家醫舍」的三兄弟。

  誰曾想,那皮家三兄弟,顏歌辛辛苦苦攗著銀子打算央求的三人,皮有福、皮有祿、皮有壽,居然會在天明時分齊齊光臨這間小小寒舍,甚至沒一個空著手,拎著、揣著、抱著的壇壇罐罐裡,裝著大把的珍稀補品和名貴中草藥。

  這般情景,無論是隨便被巴丘裡的哪個人看見,恐怕都要吃驚到下巴掉下來了。

  究竟是撞上什麼樣的天煞對頭,才能唬得皮家「福祿壽」三兄弟連家當都給搬出來?

  皮家三兄弟人品雖然不是個東西,但行醫的水準擺在那裡,很快便替顏歌診了脈,確定了病症。

  「爺,小夫人偶染風寒,才會高燒不退,您不用擔心,小的們馬上替小夫人開方熬藥,讓小夫人盡快康復。」

  皮有福心有餘悸,還未從在睡夢中被洛刑天從被窩裡拎起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恭敬地低著頭,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甚至連餘光都不敢朝炕上生病的小女人瞄上一眼。

  「是的,爺,小的們一定盡心盡力,您切勿憂慮。」皮有祿也跟著信誓旦旦地保證。

  沒辦法,他們怕呀!

  洛家人不好惹,尤其是這位爺的手段,皮家三兄弟那是步調一致的談虎色變。

  五年前,他們三兄弟還在烏秅的大都,親眼見識過烏秅王室的心之狠,手之辣,殺人不眨眼,簡直是惡魔中的惡魔,可是若連那些惡魔都害怕的人,那恐怕就是惡魔中的極品了。

  只是皮有福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位窮酸小娘子家只能躺在炕上等死,連門都邁不出的漂亮夫婿,怎麼就變成了這位尊貴至極的爺了呢?

  可惜對著這三人的殷勤,洛刑天壓根不買帳,聞言冷哼一聲,「別忘了,漂亮話是人都會說,尤其是你們仨,在這裡只怕都成了精,眼裡還有誰?」

  「爺說的哪裡話,小的們萬萬不敢,萬望爺恕罪。」皮有福一骨碌就跪了下去。

  「爺請息怒。」皮家老二皮有祿也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先前小的不知小夫人是替爺抓藥療傷,有所怠慢,真是罪該萬死,若是一早知道是爺受傷了,就算給小的們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勞動小夫人親自去醫舍。」

  皮老三皮有壽一見自家兄長全都跪了,也趕緊跪了,「爺,當年若不是您,我兄弟三個早被那索王給砍了,哪還能留我們在這裡苟且偷生?我們三兄弟雖說比不得大都的名醫或者是宮裡的御醫,但好歹三個臭皮匠抵一個諸葛亮,爺就先湊和著,等小的們把小夫人身體謂養好,爺再治我們的罪也不遲。」

  洛刑天臉色微霽,「這話說的到還能聽,這帳我且記著,你們好自為之。」

  「是,小的明白。」三人異口同聲。

  洛刑天也不多言,一揚手,示意三人退下。

  福祿壽三兄弟趕緊躬身退到外室,一走出簾外便互相看了一眼,才伸手抹掉一腦門子冷汗。

  三人省了閒話,俐落地開了藥方,一人配藥,一人碾藥,一人熬藥,倒也分工明確。

  藉著熬藥的機會,皮有福衝兩個兄弟招招手,三人湊到灶台邊交頭接耳起來。

  「我瞧爺一時還不會離開巴丘,這屋子住著也怪寒酸,不過爺不提換住宿,那是誰也不敢開口的,但好歹多弄些吃的、用的過來。」皮有福抬頭打量了一下屋內,不屑地「嘖」了一聲,「這種屋子,爺竟然也能住得下去。」

  「就是。」皮有壽小聲道:「還有那小娘子,看爺似乎寶貝得緊,也不知道是何身分,對了,爺不是早已訂了婚事嗎?」

  「搞不好只是妾室。」皮有祿插嘴,一臉的不以為然,「爺婚配的可是號稱『烏秅珍珠』的第一美女坦坦公主。」

  洛家身為世代經營烏秅的異姓世家,與烏秅王族代代有聯姻,如今洛家的當家人,自然也不例外。

  這小娘子雖然也生得貌美,但到底也不是什麼天香國色,就算將來有個一兒半女的,將來還不是得看是嫡出、庶出。

  「別的先不管了,我瞧著爺估計是曾中了毒,想那小娘子在我們那買的草藥,治標不治本,估計是一直想靠自己的內力將毒根逼出來,恐怕體內還有餘毒未清……那個你們誰去幫爺看看中的什麼毒?」

  「啊,對了,大哥,我先回醫舍弄些合爺胃口的食材,瞧那小娘子把這日子過得真夠窮得叮噹響了,得趕緊給爺好好補補啊。」

  「是吶,就算不換房子住,這屋裡的擺設和用品不能不換,偷偷換些,爺應該沒心思管這些小事吧?大哥,我先去鎮上各大鋪子裡去看看有沒幾樣入眼的,挑揀些回來討爺歡心。」

  望著兩個弟弟話音未落,己經一溜煙消失在門外的身影,皮有福唾了一口,「呸,搞了半天,要去挨罵的還是我。」

  ※ ※ ※

  藍花布簾靜靜地垂著,燒得毫無意識的小女人剛被洛刑天抱著耐心地餵過藥,此刻正均勻地吐息,睡得更沉了。

  洛刑天守在一旁,偶爾替她換掉額上用來降體溫的濕冷巾帕,動作十分柔和,直看得捧著湯盅,小心翼翼走進屋的皮有福目瞪口呆。

  「爺。」皮有福上前,討好地將以文火精心慢燉的冬蟲夏草靈芝湯奉上,「爺請先用點,燉的時辰不算太夠,不過口感尚可,回頭小的再用血燕……」

  洛刑天接過湯盅,卻不飲,反而問一句:「她能喝嗎?」

  「哦,可以。」正待滔滔不絕的皮有福驀然住了嘴,因為他瞅見洛爺舀了一勺,細細吹涼了,竟去餵炕上的女人。

  喂!爺,這湯再不濟,也是用掉了藥舍裡最貴、最大的那枝野生靈芝才為您精心燉製而成的啊,拿去餵個小妾,這也太浪費了吧?

  皮有福心中嘀咕了兩聲,又一躬身,小心問道:「爺,依小的觀察,您體內至今尚有餘毒未清,可否告知小的,您中的是什麼毒,這般厲害?」

  誰知男人不僅沒回答,反而問:「她何時會退燒?」

  不是吧,爺,您這小妾只是受了風寒發個燒而己,您可是中了毒的呀,也太不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皮有福心中不忿,又不敢表露半點,只得硬著頭皮提醒道:「爺,您的毒……」

  「我不礙事。」洛刑天打斷他,甚至皺眉瞥了他一眼,似乎嫌他叨嘮。

  皮有福趕緊回答:「爺,小夫人若是發汗了,這燒就會退了,您別擔心,」他頓了頓,「爺,依小的看……」

  「怎麼?」洛刑天立即停下手中的動作,眸光直直地朝他掃過來。

  「爺也需要好好調養,這日夜照顧小夫人,難免勞累。」皮有福小心謹慎地建議道:「不如小的找些個丫頭、婆子過來伺侯。」

  洛刑天蹙一蹙眉,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不必了,用不著。」

  嗯?

  「那,爺……」皮有福為難了,怎麼用不著?他們三兄弟雖是大夫,可畢竟男女有別,難不成,真要由爺事事親力親為做些下人做的事?

  萬萬不可!這位爺生下來可就是錦衣玉食,有著數不清的奴僕,何時伺侯過人?

  然而,皮有福看到洛刑天淡淡一笑,道:「我的女人,自然由我來照顧。」

  皮有福果斷淚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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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09:5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熱!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不斷地沁著汗。

  顏歌緩緩地睜開眼睛,眸光流轉,一見到在身邊照顧自己的男人,便垂下長睫,不肯正眼瞧他。

  「你發燒了,剛喝了藥,覺得好些嗎?」洛刑天盯著眼前嬌容,雖然蒼白,卻沒有奪去半分美感,到顯得更加惹人憐愛。

  顏歌轉開小臉,仍是不肯與他說話,洛刑天神色略僵,卻又顯得無可奈何。

  「你……」他想了想,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只輕聲道:「你好好養病,」然後端來茶碗,執意餵她喝了些水。

  皮家大夫的醫術不是蓋的,顏歌很快就退燒了,在洛刑天的細心照料下,又過了兩日,她便已能下床。

  當顏歌掀開簾子走出裡屋時,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哪是她的家呀?

  外間綠窗朱戶,竟在這短短三天被不聲不響地修繕一新了,哦,不僅門窗,就連擺設也全給換過了。

  整張的波斯地毯鋪滿了屋子,沉香几上擱著的一隻銅鼎雕花香爐正寥寥生煙,多寶格上陳列著各式各樣的玉器古玩,紫木書桌上除了八稜角的粉彩花瓶,還有瓷胎細緻潔白的文房四寶,太師椅上空盪蕩的卻無人敢坐……這也太誇張了!顏歌微張著驚詫的小嘴,簡直嘆為觀止。

  他們是怎麼弄來這些東西的呢?自己在裡屋竟然一點兒也未察覺,她不由暗忖,若不是因為她病了這幾日,恐怕違這屋裡的床椅箱櫃以及她這個人,也早給一道卷著鋪蓋給扔掉了吧。

  「別理他們。」洛刑天只淡淡瞥了一眼,神色看不出喜惡,口氣柔緩地對她道:「你若是不喜歡,叫他們再換過來。」

  福祿壽三兄弟心下己經在暗暗叫苦了,這屋裡的那些破桌爛椅己經全給扔了,如果爺的這小妾要換回來,他們就只有去上吊了。

  似乎看出三人難得的窘態,顏歌抿了抿唇,並沒說什麼,便眼見三兄弟瞬間鬆了口氣。

  她朝外走,忽然轉過臉,看著洛刑天。

  「怎麼了?」

  「你能不能……」她輕輕地說:「帶我去給我相公上墳?」

  她憔悴小臉上的表情看了讓人心疼,洛刑天不加思索地頷首答應。

  ※ ※ ※

  晏小千葬在鎮外,當顏歌跪在那座野草萎萎的墳前,看著墓碑上的名字,晏小千。心中除了傷感,更多的是茫然。

  火舌吞噬著白色紙錢,灰燼化成紙蝴蝶飛舞在半空,似魂魄在頭上雲淡風輕的飄過。

  這裡面埋著的是自己的良人,但顏歌卻沮喪地發現,自己一點兒也想不起他們之間的曾經,她跪了良久,最後將那只繡著燕子和「晏小千」三個字的錦囊放進火中燒掉了。

  洛刑天佇立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俊顏凝重肅然,不發一言。

  一前一後地回到家,就見皮有祿和皮有壽端著兩只大大的朱漆盤子,將盛在精緻瓷盤裡的各色菜餚一樣樣的擺在紅木圓桌上,忙活著準備起午膳了。

  桌上那些是自顏歌來到巴丘就從來沒看到過的食物,有沙漠裡特有的烤駱駝肉、烤羊肉,烤得油汪汪撲鼻得香,再來就是一個銅盆,下方燃著炭火,有奶白色的鮮湯在裡頭咕嘟著,湯上浮著一層淡金色的油脂,細看竟是用紅蔘燉著一整隻雞,另外和著好幾樣慢煎快炒的精緻菜餚,什麼羊肚、牛排以及各色小菜,七七八八地擺滿了一桌子。

  主食除米飯、麵餅外,還有此地極為少見的湯包,被盛在小竹籠裡,一顆顆捏得十分小巧可愛,薄薄的面皮被肉餡和湯汁壓得直往下墜,看上去晶瑩剔透,熱氣騰騰,使人食慾大增。

  「爺,小夫人,請用膳。」皮有祿恭敬地道:「在這麼個小地方,只能這樣簡單地用些了,不成樣子,請爺別見怪。」

  顏歌暗暗咋舌,就這還算……不成樣子?

  吃過足以稱得上「奢侈」的午飯,男人盯著顏歌喝完一碗雞湯,才放下筷,站在一旁伺候的皮有福便勤快地送上香茗,同時小聲請示道:「爺,您的傷還是請隨小的回醫舍看看吧,拖久了便不好了。」

  洛刑天沒出聲,倒是顏歌似乎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他。

  那雙很久都不肯正眼看自己的水眸兒中竟隱約帶著關切之意,洛刑天心中一動,唇角便少見地勾出一絲笑意,從鼻腔裡「嗯」了一聲,算是同意了。

  當洛刑天的身影剛消失在巷子另一頭,剩下的兩個皮家兄弟就馬上變臉了。

  「皮家兄弟似豺狼,慈悲沒有半分毫」的打油詩不是假的,皮家三兄弟就是標準的欺善怕惡,只見兩人覦著眼盯著顏歌上下打量,滿臉的鄙夷。

  皮有壽搖搖頭,極為不屑道:「模樣兒還行,就是沒幾兩肉,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的,還是個寡婦,怎麼就被爺看上了?」

  皮有祿馬上揮手給了他一巴掌,「你要死啊?膽敢質疑爺的眼光。」

  「那倒不是,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皮有壽趕緊否認。

  「那就說話小心點,被爺聽到你就慘了,別指望我們救你。」皮有祿教訓完兄弟,一回頭,便對著顏歌惡聲惡氣道:「老子們這大半輩子誰也沒怕過,也沒聽過誰的話,什麼俠義道德、醫者仁心更是放他媽的狗屁,這天底下也就只有爺能使喚我們兄弟仨,你既然成了爺的女人,那就要好好地服侍爺……」

  「沒錯!」皮有壽插嘴道:「生個小病竟讓爺照顧了好幾天,簡直是不成體統,今兒晚上你要將爺伺侯好,瞧爺那臉色,肯定是欲求不滿,要不是我們不敢自作主張給爺找女人……當然這巴丘也沒個像樣的女人,不然早將你毒死了。」

  「你又要死啊?她是爺的女人,是你想毒死就毒死的嗎?當心爺要你的命!」皮有祿聽得冒火,口中罵罵叨叨,又是一巴掌揚去。

  「哥,你媽的打得老子好疼。」皮有壽痛叫一聲,捂著腦袋抱怨。

  顏歌一臉驚愕,之前她在病中,乍看到一臉「和顏悅色」的三位皮大夫出現在自己家中時,還以為眼花了,後來又見幾人精心為自己診治,完全與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

  明明是坐在醫舍裡,日進斗金、見死不救的大夫,現在卻在自己的家裡當僕役,熬藥、做飯、打掃、洗碗,樣樣都乾。心中還暗暗怪自己冤枉了這麼好的大夫,可如今看來,想必是自己誤會了。

  「總而言之,今兒晚上自己脫光了早點上床等著爺,聽到沒?我們爺肯要你是你的造化,有多少女人想爬上爺的床你知道不?」

  「就是!好好伺候爺,將來有了爺的子嗣才能母憑子貴,若能進洛家當個妾,你就該偷笑了。」

  兩人叉著腰,氣哼哼地訓完話,竟還記得卷起袖子親自去打水洗碗。

  顏歌怔忡地站在原地,心頭升出莫名的滋味,半晌才慢慢地轉身,她想,洛刑天,大概……也許……真的不是一般的普通人吧。

  既然是錯,就應更改。

  顏歌心中暗暗打定主意,無論如何,自己也不能再像過去那般渾渾噩噩地渡日,雖然她腦子裡現今仍是一片迷糊。

  但到了當天晚上,顏歌便對自己的多慮小小的自嘲了下,因為那個男人根本就沒有時間來理會她了。

  一夜之間,她的家中夾然如潮水般湧進好多人,黑壓壓地在院子中站了一地。

  那些人中有踔絕之能的文武臣子、精英強幹的忠誠下屬、武功高強的鐵血侍衛、身材高大的僕婦,還有院外停著華麗的馬車,在隨時侯命。

  這些人,都是奔著那個叫「洛刑天」的男人而來,每個人在看到他時,臉上的表情都無比激動,彷彿看到了希望。

  但是他們在看到顏歌時,也都會不由自主地一愣,眼含驚訝,再迅速將眸光轉開,就連最面無表情的侍衛們,臉上也無一例外地驚現出此表情。

  屋子太小,院子裡也都是人,無論顏歌待在何處,最後都被各種眼光弄得忐忑不安,簡直無處可逃,最後只得躲進了廚房的灶台後。

  誰知她前腳剛進,三個僕婦模樣的人後腳就跟著進來了,一人手中捧著精緻茶具,一人端著盛滿瓊漿玉液的名貴玉壺,還有一人拎著紅漆食盒。

  三人進了廚房,便分頭開始各自忙碌,似是對廚房的一應物件皆為嫌棄,並不用鍋碗炊具,而是背對著灶台,先將一張四四方的滾玄色的方巾鋪在一張木几上,才把食盒擱上,一樣樣地打開。

  三人手腳俐落,或是查看裡頭的吃食,或是用巾子擦拭著從一隻梅花盒裡拿出的各種器皿,無論是茶盅、碗碟、還是筷著、雪白的湯匙,無一樣不精美。

  其中一個婦人拿著巾子擦拭著烏木鑲金的筷箸,不住拿眼窺著廚房裡的用具,掩飾不住滿眼的鄙夷,對旁邊的同伴小聲道:「這樣窮酸的地方,真苦了爺住了這麼些時日。」

  「可不是。」同伴也點著頭應道:「爺自小錦衣玉食,哪受過這等罪?」

  「我方才隱約聽說跟爺住在此處一起的,好像還有一個女人,就不知是何人了。」

  「女人?誰知道是什麼貨色,略有些姿色的,就都想攀高枝兒,也不想想爺是什麼人,再說這麼個窮鄉僻壤,能有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女人能入爺的眼?」

  「那倒是,就算有,也趁早死心得好,爺跟大都的那些王孫公子們不同,向來潔身自好,不近女色,連個正式過門的姬妾都沒有,想來爺不娶姬妾便是為了迎娶這位正妻坦坦公主。聽說爺對坦坦公主呵護備至,無所不應,別說什麼金屋、銀屋,就算要天上的星星,爺也會用天下最美麗的寶石打造給她。」

  「就是,爺文才武略,易經八卦,兵書戰略,無一不通,我瞧這天底下能配得上爺的,也就只有姐姐公主了。」

  「正是這話,就憑去年公主芳辰,爺送上的一對兒『瑟瑟珠』就價值連城,哎……難怪說一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能得到爺這樣的夫婿,姐姐公主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啊!」

  兩人正議論得起勁,旁邊另外一個僕婦插嘴道:「好了吧,你們小些聲音,若讓白姑姑聽了,當合攆了你們出府去。」

  那倆僕婦趕緊收了聲,埋頭做事,而那廂顏歌卻己然聽得呆了,雙頰涼涼的,她伸手一摸,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地流了淚。

  又過了一會,忽聽廚房裡似又來了什麼人,那幫僕婦喊了聲:「白姑姑。」便一個個屏氣凝神,無一個敢出聲。

  「你們可曾看到……」來者是個女人,聽聲音有些年紀了,說話說到一半兒就夾然止了聲音,眼尖地看到縮在灶台後抱膝而坐的顏歌,便笑道:「爺猜得果然不錯,是在這裡呢。」

  顏歌不安地望過去,見一個年長的婦人站在屋中央,旁邊另外三個僕婦哪裡料到這破舊廚房裡還藏了個人在,紛紛嚇到臉色煞白。

  「姑娘果然在這裡。」那白姑姑腳不停地走過來,立在灶台旁,見顏歌又將小臉低垂似不願理會,便和顏悅色地躬下身子,笑著對顏歌道:「姑娘可叫老婆子好一通亂找,現在好了,總算找著了。」

  顏歌耳中聽這白姑姑講話的口氣,倒與那些僕婦不同,顯得十分溫和,不像是刻薄之人,便將眼中忍著的淚在袖子上亂蹭一氣,方抬起臉,向對方望去。

  只見那婦人年逾四旬,穿著打扮顯露出大戶人家的氣派,相貌看似普通和善,卻不失嚴厲,身上散發出經過歲月的磨礪才有的謹慎謙和。

  與此同時,那白姑姑也在暗自細細地打量著顏歌。

  一張妍妍巧巧的瓜於臉,尖尖的小下巴,膚色雪白,絲毫未施脂粉,帶著幾分羞怯與惶恐的小臉上,一雙澄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恍若會說話,端麗的秀鼻下方是一張飽滿菱唇,模樣兒十分清新可人。

  雖然布衣荊釵,整個人卻是氣質恬靜,明明就坐在一堆乾柴中,倒似沒有拈染上半點人間煙火的氣息。

  白姑姑心下了然,微笑道:「姑娘,隨老婆子去吧,爺到處在找您呢。」

  顏歌一聽,正欲說話,便見那幾名本來就惶恐的僕婦像是又被什麼嚇到,接二連三地跪下行禮,口中齊呼:「爺。」

  原來洛刑天負手正立在廚房外,微微蹙著眉頭。

  「姑娘,爺過來找您了呢!」白姑姑見主子都親自來了,趕忙出聲催促道。

  顏歌慢慢擰起秀眉,掀開眼簾朝那邊眺望一眼,見踏進小小廚房的男人面容微凝,不苟言笑,而屋裡眾人就己經駭得如臨大敵,心中便忽生憤慨。

  這裡是她的家,憑什麼她要聽那些外來人的閒言碎語?她也不是他的丫鬢,憑什麼要聽他的使喚?

  顏歌猛然扭過臉,望也不望那眾主僕一眼,口中倔強地蹦出兩個字:「不去。」

  ※ ※ ※

  被眾僕稱為「白姑姑」的女人娘家姓白,閨名叫秀姑,是洛家大管家洛山的妻子,夫妻倆在洛府裡己近三十載,從洛刑天是孩童成長為如今洛家的當家人,還從來沒見過自家這位少年時代就老成,遇事處變不驚的爺發這麼大的火。

  今兒早晨,洛刑天將杯子都摔了。

  摔個杯子其實沒什麼大不了,洛家極富有,就算每天砸十七、八只翡翠瑪瑙碗都砸得起,問題是,這有些不尋常。

  洛刑天從小到大,接受的是其祖父、父輩非常自律的嚴格教育,他少年老成,極有擔當,小小年紀就己懂得「山下有澤,損。君子以懲忿窒欲。」做為洛家的當家人,外人看上去是富貴繁華,風光無限,其間有多難,又有誰知?不僅要有野心,有足夠的分辨能力,會安撫,懂得取捨,處事果斷,還要識才用才。自從亡父手中接過洛家後,洛刑天就從來沒有出過絲毫錯差,洛家在他的帶領下更將勢力範圍、財富積累擴張到極致。

  二十多年的歷練,最終洛家有了一位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捉摸不透的當家人,他剛毅威嚴,行事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性子雖頗為嚴厲,待下人卻很寬容,從來不會隨便責罰奴僕。

  於是這一怒,驚了一堆人。

  圖穆和勒海,洛刑天身邊的兩大貼身侍衛,就算沒親眼見他摔杯子,也被自家主子陰沉的臉色給弄得戰戰兢兢,唯恐出一點差錯。

  「白姑姑,究竟出了什麼事,爺為何發怒?」較為心細的圖穆找到白秀姑打聽。

  「就是啊,一大清早的,爺怎麼盡給臉色看啊,我們倆好像也沒犯什麼錯誤啊?」神經大條的勒海則是一臉的困惑,「上次我們兄弟倆找這兒來,進門時我一不小心把那位姑娘給點了穴,也是被爺給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昨兒我可學乖了,離那姑娘遠遠的都不敢盯著她看,就怕又惹爺不高興,昨兒個我還樂著呢,誰知一覺醒來還是一樣的下場。白姑姑,你說咱們是不是跟這房子犯沖啊,怎麼到了這地方就倒霉?」

  一席話只聽得白秀姑忍俊不禁,「跟你們沒關係,好好聽爺的吩咐,別再惹爺生氣就行了。」

  唉,能令主子爺失常的,大慨只有那位叫「顏歌」的姑娘了吧。

  昨兒晚上,躲在廚房裡,那個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性格卻那般執拗,不只不搭理旁人,而且像隻委屈的小駝鳥似地將臉埋在臂彎裡,看都不願意看爺一眼。

  後來的事情,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白秀姑大概打死也不會相信。

  洛刑天,這位在烏秅跺一跺腳,上至王室下至百姓都會震三震的主子爺,不僅沒有勃然大怒,竟然還親自走進廚房,屈尊纖貴地蹲到那姑娘的面前,明顯是打算哄她的。

  誰知剛喚了一句「顏歌」,屋外便有侍衛大聲稟報,在烏秅王朝舉重若輕的老臣子昆赫竟然連夜趕了過來,聲稱一定要見到爺。

  連七老八十的昆赫都來了,顯然是有大事發生。

  沒法子,洛刑天只好先放下小美人,深深地看了那藏著不見他的小駝鳥一眼,低聲對站在一旁的白秀姑說:「照顧好她。」才大步離開。

  當時白姑姑無比驚奇,她在洛府這麼多年,可還從沒看到爺對誰如此上心過,甚至烏秅那位金枝玉葉的妲妲公主,也不曾受到過這種禮遇。

  一整夜,洛刑天與昆赫徹夜長談,為了潼州的大軍,烏秅的內亂,以及幾十萬烏秅百姓的安危費心勞神。

  沒料到的是,那位姑娘竟趁人不備連夜遁逃了!

  一夜未闔眼的洛刑天在天濛濛亮之時,剛送走了昆赫就來找他的小佳人了,誰知發現人去屋空,當下臉色就鐵青了,然後,他就發了火,開始算帳。

  「圖穆,傳我的話,洛家的人馬,無論在關內還是關外,給我立刻找人。」他交恃道。

  「是!」圖穆一抱拳,轉身就走。

  「勒海,你先帶一半人馬回大都,給我盯著索王府。」

  「是!爺。」勒海也走了。

  俐落交待完這幾件事情後,洛刑天又調來值夜的侍衛長,仔細詢問,當發現毫無線索後,面部表情就越發冷沉了。

  「爺,此事都怪老奴……」白秀姑十分不安,正要告罪,卻見洛刑天一擺手,略一沉吟,才詢問自己:「昨兒可有誰在她面前說過什麼閒話?」

  白秀姑細想了下,如實回答道:「昨兒老奴找到人時,廚房裡還有三個膳房的婆子,想是她們議論了些什麼也不可知。」

  於是那三個婆子很快被帶到了跟前,婦孺之家禁不起盤問,尤其是在洛刑天面前,立即隆重地跪下,一五一十地將昨晚的話給說了。

  洛刑天聽了倒也不說話,臉的冰霜卻能凍死人。

  「爺……」白秀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置,便硬著頭皮示意,「您看……」

  「按家規。」洛刑天的語氣比臉色更冷。

  「是。」於是白秀姑向三人宣告道:「按洛家家規第二十七條,僕裨中有擅自責罰、護罵、欺凌他人者,即刻遣出府去。」

  那三個婆子聽了,不住磕頭求饒:「爺!求爺饒了奴才,奴才下次再不敢了……」

  誰知洛刑天卻倏地站起身,本來就不走親民良善路線的俊顏上,布滿了怒潮,眾人聽他厲聲道:「連主母都敢辱沒,洛家留著你們何用?」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紛紛倒抽一口氣,瞪大眼睛。

  主母?那漢人姑娘竟是爺認定的妻子?天,這是唱的哪齣啊?

  白秀姑原以為此事就這樣結束了,誰知臨上馬車前,仍在惱怒的爺卻又想起什麼,讓勒海傳話給她,說是要「暫時留著她們」。

  「留著?」她暗暗詫異,手下留情向來不是自家爺的作風,今日怎麼網開一面?

  勒海搔搔頭,「是啊,爺親口交待了,說先留著,等找到……嗯,主母再說。」

  白秀姑馬上明白了,「爺的意思是留著她們,等他找著了夫人,由夫人親自發落?」

  勒海點頭稱是。

  「爺還真是……」自洛刑天幼年起,便很少看到這種錙珠必較的情形出現,白秀姑忍不住要笑。

  圖穆聽了,卻有些憂心忡忡,「如果主母進了潼州,那就麻煩了。」

  潼州裡有三十萬大軍,全是奔烏秅來的,如果夫人進了潼州城,依爺的性子,一定會親自進城,到時候萬一被中原朝廷發現……

  白秀姑的神色一下子凝住了,是啊,那種後果,難以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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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2 13:10: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她們說,他待那位妲妲公主千依百順,愛護備至,一擲萬金,只為搏佳人一笑。

  她們還說,對他抱有希冀的女子,都趁早死了心,別想著攀高枝兒,那不是一般人能肖想得起的。

  那些話裡的每個字都讓顏歌的心堵得發慌,某處在生生的疼,所以,她悄悄走掉了。

  離開,對於這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烏龍姻緣,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與小小的巴丘不同,玉陵城一如既往地很熱鬧,這座依山帶水的古城,城中綠樹成蔭,酒肆如林,不僅是北方的商業中心,也是四方客商雲集的場所,熱鬧且十分繁華。

  晌午時分,風和日麗,天氣出奇的晴朗,顏歌站在城中一家名叫悅來客棧的門口,望著青石板路上人來人往,日漸消瘦的小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

  耳畔傳來的叫賣聲不絕於耳,小販們扛著冰糖葫蘆、賣著米花糖,還有對面果子鋪傳來的杏仁糕和花生酥的甜香,聞起來真真勾人饞念,顏歌卻同樣沒有任何食慾。

  在巴丘沒有這樣的天氣,也沒有這些食物,巴丘只有黃沙朝天,風沙連天,水源邊生長著高大的胡楊,生活缺糧少水,很艱苦。

  她有時會拎著籃子去沙地裡挖沙蔥,偶爾會摘到一種青色的果子,嫩的時候吃很甜,長老了裂開便會有細絨毛如同蒲公英似的飄飛,很是漂亮。

  雖然苦,可那時她不是一個人,她有希望、有盼頭也很滿足,而不像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十天前的深夜,她輾轉難眠,趁人不備從屋裡溜出來,一路漫無目的地跑到鎮上,當看到雜貨鋪外停著婁麻子拖貨的馬車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股腦便鑽了進去駕上車就走。

  她沒朝潼州方向去,而是向西走,一路上停停走走,倒也頗為太平,加上婁麻子的車裡有不少貨物,她拿去向當地的老百姓換了食物和盤纏,也不至於餓肚子,後來,就到了玉陵。

  因為實在不知要往何處去,顏歌只好先在此地住下,過一日算一日,就這麼又十幾天過去,她想,應該沒有人會認識自己吧。

  這些天來,就算仍然是在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很徬徨;不會承認,自己很想念那個人:更不會承認,如果沒有那些人尋來,她願意繼續裝糊塗和他做夫妻,在巴丘相依為命。

  她不會承認。

  眨眨眼,硬生生地將眸中的淚花憋了回去,顏歌胸腔內一陣翻湧欲嘔,她掩住唇,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止住噁心感,轉身正準備向客伐裡面走,不料被人從身後叫住。

  「這位夫人,煩請留步。」

  是在……叫她嗎?怔仲地回頭,顏歌不解地看著面前的憨厚男子。

  那男子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無比雀躍道:「太好了,夫人,小的終於找著您了。」

  像是變戲法般,客棧四周一下子憑空冒出來一大堆人。

  「汪先生,找著了?」

  「真的是夫人嗎?」

  「沒錯沒錯,我瞧過夫人的畫像,一模一樣呀!」

  「謝天謝地,總算找著了!」

  「阿彌陀佛,爺知道了,肯定會高興的。」

  顏歌聽得一頭霧水,見那被稱為汪先生的男人,對自己鞠了一躬,彬彬有禮地道:「夫人,此處不便,請借一步說話。」

  見汪先生也不像有歹意,顏歌稍稍猶豫地一下,便同那些人一道走進客棧,誰也沒察覺對面果子鋪的梁柱後,兩個戴著大毽帽,行為鬼鬼祟祟的人看著他們進了客棧,其中一個小聲道:「我在這裡守著,你快去報告,就說已經找到上頭要我們尋找的那名女子了。」

  另外一人則點點頭,迅速離開了。

  悅來客棧的掌櫃遠遠地迎來,熱情地向那位汪先生招呼道:「這不是汪老闆嗎?有陣子沒見了,今兒怎麼有空到小店來,可是為了牧場生意來玉陵的?」

  汪先生與掌櫃的寒喧幾句後,十分大手筆地出手將客棧後一處精巧雅致的別院包了下來,然後才來請顏歌移步。

  進了後院,還沒等站定,那些人就齊齊地對顏歌跪下施禮,口中齊喚:「夫人。」

  顏歌哪裡見過這等架勢,嚇得她急忙擺手否認,「你們是不是弄錯了,我不是你們的什麼……什麼夫人。」

  汪先生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不會有錯的,夫人,這些日子以來,小的們尋遍了潼州、西沂似及大大小小的部落,尋夫人尋得好苦。」

  顏歌困惑道:「你們的夫人姓什麼?」

  「我家夫人姓景。」汪先生行事甚是謹慎,即使在僻靜獨院,也不忘左右瞧瞧,才壓低聲音道:「我家爺是烏秅洛氏的當家。」

  洛家在關外、關內的生意又何止千萬,大江南北,塞上、塞下所得的都是同一個消息,尋洛家主母。

  顏歌一聽到「洛」這個字,當下便白了俏臉。

  是他在尋她?為何還要尋她?

  那樣的家世,暖客貂鼠裘,勸客駝蹄羹;又是那樣的身分,是當前快意瀟灑,一呼百諾的人,而她,不知爹娘,可稟明生死;不知家在何處,可以歸去,這世上,放眼望去,似乎都與她無關。

  顏歌心中陣陣悵然,亂成了一團麻。

  ※ ※ ※

  玉陵偏北,橫亙著一片浩瀚的沙漠,必須穿過沙漠,才能到達烏秅的大都。

  一輛華蓋馬車正在沙漠裡前行,幾名侍衛護在馬車外,因為此時正值風沙盛行,也是沙暴的高發季節,因此馬隊的行程不算快。

  顏歌就被好生生地安置在這輛舒適的馬車內,一聲不響地垂頭想著心事。

  她被洛家的人馬在玉陵找到後,沒有太多耽擱,便出了城。

  對著那些洛家下人,她百口莫辯,無論說什麼,那些人都不放她離開,逃又逃不掉,最後便被帶出了城。

  「夫人。」汪先生在馬車外恭敬地對她說道:「方才有暗衛來報,爺已經朝這裡過來接夫人了。」

  咬著唇,顏歌沒有說話,擱在腿上的雙手卻緊緊地扭在一起。

  黃昏時分,馬隊停止了前進,車內的顏歌聽到車外一陣騷動,接著簾子被從外面掀起,接著響起汪先生歡喜的聲音:「夫人,爺到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看到出現在不遠處騎在馬上的高大身影,一身輕裘緩帶,風塵僕僕,眉眼仍然犀利,沒有過多表情,卻在遙遙望見她之際澱起一抹柔意。

  正值夕陽西下,將天地都染成了一片金色,點點陽光照耀在他的衣袍上,奪目耀眼,顯得原本就高大勇猛的他猶如天神一般威武英俊。

  見他縱馬向自己馳來,顏歌整個人心亂如麻,恐慌莫名,她惴惴不安地垂著粉頸,不敢看他的眼,下一秒,便從馬車內鑽出來,轉身逃走。

  「夫人!」

  「夫人?」

  身後傳來陣陣驚呼,顏歌充耳不聞,她不敢停下腳步,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那個叫洛刑天的男人。

  沙漠中的風暴把碎石、沙子和塵土吹走之後就會留下岩石,這裡便成為岩漠,顏歌便一路跑到這片岩漠中來,然後發現自己無路可逃了。

  她找不到路,到處都是金色的沙子,到處都是熾烈的高熱,天仍是晴得不像話,像表情無辜的孩童,卻已暗藏殺機。

  她並不知自己已處在流沙的邊緣,這片沙漠本就是以流動的沙丘為主,一不小心,便會深陷進去,萬劫不復。

  風沙陣陣,在她身旁卷起,漸漸形成一個完全足以將人吞噬的旋渦。

  「顏歌!」洛刑天已在她身後策馬追來,當看到她快跑進一處流沙中,銳利的眼一下子瞇了起來。

  「顏歌,不要動,你腳下有流沙。」他不敢驚擾她,在離她約有十米的距離停下,聲音徐緩地提醒她。

  顏歌一愣,低頭看向自己站立的地方,果然發覺這裡比起以往的沙地大不同,似乎隨時都有鬆塌的可能。

  她抬起頭,驚恐萬狀地望著不遠處的男人。

  「不要怕,站著別動。」他語音剛落,就兀自從馬背上高高騰空,驀地躍向她站立的方向,一伸臂,一把將不盈一握的纖腰牢牢圈住。

  接著腳尖一點,人已輕飄飄地旋身而起,下一秒,已赫然將佳人擄到安全的地方,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甚是瀟灑自如,絕不拖泥帶水。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未等顏歌反應過來,頭暈目眩的她,聽到那低醇的嗓音在自己耳畔處低語:「沒事了,顏歌。」

  她面上一熱,壓抑眩暈的思心感,奮力想從他懷中掙脫。

  他直到扶她站定後才鬆開手,厲眸深處瞬間燃起兩芒異乎尋常的光炬,投放到有些驚惶失措的嬌顏上,倏爾放到最柔。

  「顏歌。」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這兩個字彷彿叫過千萬遍,無比的溫柔,無比的情深。

  心中悸動,顏歌輕掀起濃密纖細的排扇羽睫,細白的貝齒輕輕咬住飽滿菱唇,抬起頭不語地看著他。

  整整尋了一個月的嬌人兒如今就在眼前,怎能不令人思潮起伏,但洛刑天極力克制住再次擁她入懷的衝動,而是語調平緩地陳述著想要告訴她的事實:「我找了你一個月。」

  「你……」顏歌望著他,她的心在發軟,她的腿在發軟,她整個人都在發軟,聲音同樣在顫抖著反問:「你找我做什麼?」

  他微笑,依然不急不促地說:「你是我娘子。」

  一句話,便令顏歌淚如雨下,她哽咽地搖頭,「不是的。」

  「什麼?」他問。

  「我……我……」她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清楚,自從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丈夫後,她每天每時每刻都在疑神疑鬼,惶惶不可終日,「你不是我相公,我相公已經死了。」

  「顏歌……」他神情一凝,朝前邁了一步。

  「你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還要找我?」見他逼近自己,顏歌立即一步步朝後退去,痛哭出聲,「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我什麼都記不起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也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好怕,真的好怕……」

  見她崩潰般地哭得如花帶雨,力竭聲嘶,洛刑天心中實在不好受,再看那嬌人兒倏忽面色慘白,軟軟地滑坐在地,掩著唇幾欲作嘔,當即越發心焦。

  「顏歌!」他再也忍不住地上前將她擁進懷中,低聲叫道:「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你不要著急,我不會逼你作任何決定,你冷靜些。」

  她在他懷中淚流滿面地搖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腔內忽如翻江倒海,難受至極地說不出話。

  「你哪裡不舒服?快告訴我。」洛刑天見狀,急得臉色都變了,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朝馬車方向走去,「我們去找大夫,乖,別哭。」

  見過處變不驚的洛大當家,見過鐵骨錚錚的洛大當家,也見過恣意瀟灑的洛大當家,可還從未見過會哄女人的洛大當家,這情形把圖穆和汪先生等一干隨從們看傻了眼。

  ※ ※ ※

  顏歌被安頓在洛刑天的那輛雙駕馬車上,在軟榻上略躺了一會兒,覺得好多了,便緩緩睜開哭腫了的眼睛打量著四周。

  這馬車內簡直可以媲美一所華麗雅致的小房間了,空間雖不是特別大,但足夠能放置下一張可供休憩小睡用的軟榻,上面鋪著黑色的貂皮和暖和的薄被,除此之外,還有一張低矮的小寬桌,一張方凳,桌上有棋盤、茶具、燭火、以及書籍。

  顏歌安靜地看著,半晌才發覺這車內的東西,除了書籍,其餘一切皆牢牢地被釘住,完全不會隨著馬車的行駛而搖晃。

  她好奇地伸手拿起一枚棋子,才發現桌子及棋盤全是用磁石所造而成,而棋子、茶具和燭火等等,皆因所制的材料中含鐵才吸附其上。

  正看著,突然車稍稍停進,接著厚重的簾子一掀,洛刑天進來了。

  「好些了嗎?」他手中拿著水囊,遞向榻上那隻「紅眼小兔子」,眸光全是柔情,「喝點水,好好休息。」

  顏歌默默地接過,將手裡的棋子輕輕地放回到桌上。

  洛刑天坐在那張方凳上,看著她,微微笑道:「我們先往巴丘找大夫瞧瞧去。」

  顏歌不說話,耳畔聽著馬車的軸轉吱吱呀呀的響.心底一片茫然。

  「皮家醫舍」的福祿壽三兄弟在看到洛家的人馬後,難免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三人殷勤地站在馬車外,準備恭候洛刑天下車。

  「爺,您不是回大都去了嗎,怎麼又返回到這鬼地方來了?」皮有福畢恭畢敬地問。

  「爺,您是不是覺得小的兄弟三人還有些本事,同意小的們跟在爺身邊了?」皮有祿滿懷期待地問。

  「爺,這位是……」皮有壽滿臉疑問地問。

  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被男人親自抱著下車,又緊摟在懷中,裹著黑色披風的嬌小身形,這麼寶貝,究竟是什麼人啊?

  當進了醫舍,洛刑天將懷中那顯然已經睡熟的人兒輕輕放到榻上,生怕驚醒似的,頓了頓,大概是嫌醫舍的被褥髒,又展了自己的披風搭上,才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當皮家兄弟看到揚上那張似曾相識的嬌顏,一個個瞠目結舌起來。

  這不是那個二手小娘子嗎?前兒不是不見蹤影了?搞了半天原來還跟著爺啊!

  洛刑天也不多話,口中淡淡地冒出兩個字:「看診。」

  「是,爺。」

  皮有福替那小娘子把了脈,揚了眉頭,又叫兩個弟弟也上來診斷一番,洛刑天見狀,心裡不免焦慮,「是什麼病?」

  「不是病。」皮有福躬身對洛刑天道:「是喜脈。」

  「小夫人因懷有身孕,氣血不足,加上勞累,身子有些虛弱。」皮有祿補充道。

  不曾預料的診斷結果,使洛刑天有了片刻的怔愕,震驚的神情破天荒地出現在了他臉上。

  「她有了身孕?」他口中重複一句,臉上的神色不知是喜還是驚。

  「是的,爺,小夫人已有兩個月的身孕。」皮有壽趕緊道:「爺請放寬心,小的們馬上開幾帖藥,讓小夫人調養身體,保證不出半點差錯,平平安安地產下爺的子嗣。」

  「恭喜爺!」洛家就要有小主子了!圖穆樂得咧開了嘴。

  厲眸射出炙熱的光芒,奇異地柔和了冷硬的線條,只有洛刑天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有著更熱烈一團的火焰,那是一種強烈到他完全不能自己的狂喜。

  片刻都不耽擱,他立即下令起程連夜向烏秅趕去。

  世事變數太多,還有種種無法預料到的危險,他不能再讓這人兒有任何差池或者離開自己,只有到了洛家的勢力範圍內,他才能安心!

  ※ ※ ※

  星夜下,二十多人的馬隊行動迅速地穿越沙漠。

  與洛刑天的喜悅不同,顏歌在得知自己有了身孕的消息時,卻整個人都懵了。懷孕?怎麼會這樣?

  她蜷縮在馬車的軟榻上一動也不動,久久無法回神。

  「你的身子太柔弱,需要好好調養,知道嗎?」洛刑天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一聲不吭地掙脫。

  「你……不高興嗎?」他試探地問。

  她還是沒有回答,一直睜著的大眼裡空洞無神,好似望著空氣中不存在的物體,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洛刑天心底湧起一陣失落。

  難道……她不想要這個孩子?這個認知像一桶冰水從頭淋下,瞬間澆熄了滿心的狂喜,也讓他整個人瞬間冷靜下來。

  下頷驀地一緊,他轉過身背對她,深深地呼吸。

  「如果……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一切都隨你。」他語氣冰冷,艱難地說完後便一掀簾子跳下馬車,大步流星地離開。

  「爺?」圖穆立即跟上。

  「牽我的馬來!」洛邢天大聲命令道,口氣非常剽悍:「不許跟著我!」

  「是!爺。」眾人面面相覦,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隔著簾子聽著馬蹄聲漸遠,顏歌捂住臉嗚咽一聲,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撲簌簌地滑落。

  他走了……她跟他什麼都不是,要怎麼給他生孩子?甚至她連自己是誰都還弄不清……她無比心酸的想著,黯然神傷。

  車隊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忽聽遠處傳來「喀達」的馬蹄聲響,是他回來了嗎?

  顏歌趕緊擦掉頰邊的眼淚,正欲掀開車簾,就聽到圖穆緊張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夫人,有賊人圍來,您千萬不要出來。」

  顏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應了聲,悄悄掀起車簾一角朝外望去,登時倒抽一口氣。

  只見黃沙滾滾,四、五十匹馬兒在狂奔著,正快速地朝這邊鋪天蓋地殺過來,並很快將他們包圍住。

  顏歌一眼望過去,每匹馬上都坐著一個相貌猙獰而凶惡的黑衣蒙面人,心底微顫,洛家這邊只有二十多人,如何抵禦數量是自己數倍的馬賊?

  她心中焦急,小手剛放下布簾,就聽到圖穆大聲喝道:「你們是何人?竟敢與烏秅洛家為敵!」

  那些賊人沒有回話,雪白的刀劍在月光下,散發著寒光。

  寂靜的大漠中,傳來一陣陣激烈的打鬥聲,彷彿暗示著這將是一場殘酷無情的殺戮。

  由於雙方人馬太過懸殊,洛家侍衛在抵擋了幾次進攻後終於節節敗退,與此同時,驀然間,一陣莫名其妙的氛圍,彷彿被點燃的炮仗,在洛家人馬中引來一片喧嚷。

  「爺回來了!」

  「是爺回來了!」

  一陣高過一陣呼喝,賊人陣中一時大亂,原來洛刑天駕著自己那匹馬色如霜純的座騎「驕驕」,正高高地站在一處沙丘之上。

  他雖憂心顏歌的安危,卻勝在自控力極強,沒有莽撞殺入,而是仔細分辨出何人為敵人首領,很快找準目標。

  擒賊先擒王,他一手持著彎弓,另一手從背後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弓對準,猛地射出,「咻」地一聲,一記銀光閃耀,長箭如流星劃空而出,又狠又準的射進對方的身體裡。

  「啊……」在敵人首領凄厲的一聲慘叫摔落馬下後,洛刑天的箭一支接一支地射向更多的敵人,他的箭法奇準無比,面對那些活動的箭靶,支支命中要害。

  眾賊人顯然慌了手腳,正在這時,從西北方向又殺來一隊人馬,洛刑天定睛一看.領頭之人正是勒海,當下一聲長嘯,從小丘上一躍而下,加入戰局。

  洛家侍衛本就是訓練有素,百里挑一的好手,一見援兵到了,一股作氣,齊心協力將敵人殺了個落花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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