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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回 賢臣避世勸耕織 烈女承恩繼史書
帝與東平登台玩罷,車駕還宮。卻說扶風平陵一人,姓梁名鴻,字伯鸞。父讓,王莽時為城門校尉。及卒時,鴻尚幼,遭世離亂,因卷席而葬。復受業《大學》,家貧而尚節介。博覽經義,無所不通。學畢,乃牧羊於上林苑中。不覺家中發火,延及鄰舍。鴻知,歎曰:「是我累他。」乃歸,尋訪燒者,問:「所去失多少?」其主言曰:「家財無一毫物。」鴻悉以羊償之,其主猶以為少。鴻曰:「吾無他財,願以身居傭作,以盡賠還。」其主許之。鴻為執勤,朝夕不擔鄰家長者,見鴻貌非常人,乃責其主,而羨鴻賢。其主於是始敬異焉。悉還其羊。
鴻不受而去。
歸鄉里。富豪之家慕其高節,多欲以女妻之,鴻並辭不娶。
時同縣孟良者,生有一女,名光,貌狀非常,而兼黑色。力舉石臼,擇對不嫁。至年三十,父母問其故,光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光求作布衣麻縷織作筐緝績之。及嫁,始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光乃跪牀下,請曰:「竊聞夫子高義,簡斥數婦,妾亦偃蹇數夫矣。今而見責,不敢請罪。」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汝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自有隱居之服。」即更作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因取字曰:「德曜」。
孟光居之半載,光曰:「常聞夫子欲隱避患,今何為默默?
乃欲低頭就之乎。」鴻曰:「然也。」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書,彈琴瑟,以自歡娛。仰慕前世之高士,而為四皓支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過京師,乃作《五噫》之歌以噫之。歌曰:陟彼北芒兮,噫!顧覽帝京兮,噫!宮室崔嵬兮,人之劬勞兮,噫!遼遼未央兮,噫!
帝聞鴻賢,命使安車持節以迎之。使者至,鴻迎禮畢,問曰:「使者何意?」答曰:「聖上聞足下賢能,特來相召,同匡國政,以濟天下之望。願足下早赴無拒。鴻曰:「吾乃一庸夫耳,豈能識國事!」竟辭不受。使者歎息而回。鴻遂改易姓名。與妻避居於齊魯之間。半年又去。適其將行,乃作詩而歎,詩曰:逝舊邦兮遐征,將遙集兮東南。
心惙恒兮傷悴,忘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縱邁,疾吾俗兮作讒。
兢舉枉兮措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慚兮獨建,冀異州兮尚賢。
逍遙步兮邀嬉,纘兮尼兮周流。
儻雲睹兮我悅,遂舍車兮即福
過季札兮延陵,求魯連兮海隅。
雖不察兮光貌,幸神靈兮與休。
惟季春兮華阜,麥含含兮方秀。哀我時兮逾邁,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獲,長委結兮焉究。
口囂囂兮餘訕,嗟恇恇兮誰留。
既至吳地,乃依大家臯伯通居廡下,為人賃舂。每歸,妻奉飲食,不敢仰視,於鴻前舉案齊眉而進。伯通察而異之,曰:「彼傭能使其妻,敬之如此,非凡人也。」乃方舍之于家。時鴻友人高懨,少好老子,隱於華陰山中。鴻乃作詩以寄之。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
念高子兮懷僕思。
想念懨兮爰集茲。
二人遂不復見。懨亦高隱,遂終身不仕。
卻說高密侯鄧禹,一日朝罷歸門,陡沾寒疾,臥榻不起。
遂令長子鄧震,奏聞明帝。帝大驚,累次親臨視問。及薨,帝傳旨文武,悉皆掛孝。帝亦白袍素車,親出送葬,諡曰「元侯」。有詩為證:結髮行間見此公,兩河忠義侯元戎。
勛成伊呂終方駕,算勝孫吳亦下風。
千載清名垂竹帛,一杯黃壤對鬆桐。
英雄已死嗟何及,獨立西風看去鴻。
葬畢,車駕還官。次日,宣禹十三子至殿,受封贈職。以長子震嗣父職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餘悉皆受贈。
各謝恩退。惟少子鴻,好謀籌策,封為小侯,引入後殿,與議邊事。鴻一一而答,帝甚喜,以為鴻能,拜為將兵長史,令五營軍士護鴻鎮守雁門關,鴻拜謝而去。
卻說尚書鐘離意,聞全椒長劉平賢能,乃入朝奏薦,言:「平在全椒,仁政省罰,恩惠良民。或增貲就賦,或減年從役。
太守行見其獄無擊囚,真可謂賢才之治也,陛下宜升遷之」。
帝准奏,下詔征為議郎。
帝性遍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公卿大臣每被殘辱。近臣尚書以下,或有不到之處,至見拖扭扯拽,常以事怒恨郎官藥菘。一日升殿,眾臣朝畢,帝下龍牀,以杖撞之,菘走入牀下。
帝怒甚,疾言郎出。菘乃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未聞人君,自出撞郎。」帝才息怒,遂赦其罪。由是,朝廷莫不慄慄,爭為嚴切,以避誅責。惟鐘離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
八年,北匈奴遣使詣朝,請求交和,不復為寇。帝許之,遂賞使令還回報。乃遣越騎司馬鄭眾出使匈奴。眾領敕命,即上馬行。
數日方至,令人報知匈奴。單于召入帳下,眾乃半揖而已。
單于曰:「鄭生何為不拜?」眾曰:「汝非吾君,何得拜焉?
」單于曰:「吾與汝主並肩,汝與吾臣相立,即奉使於吾,當行臣禮,何得自持而越法乎?」眾曰:「南朝臣將,膝有黃金,豈肯屈身而下胡虜哉!頭則可取,志不可移。」單于大恐,止不複語。乃發還京師,眾即出回。
卻說南匈奴知漢與北虜交使,內懷嫌怨,欲起兵叛。遂密使人往北虜,令合兵共勢迎敵。鄭眾出塞,聞知其事,乃入朝見帝,奏曰:「今二虜連和,欲叛陛下,宜置大將以防拒之。
」帝准奏,遂令鄭眾監軍十萬,渡遼水以鎮西域。眾即拜別,上馬領軍而去。帝夜夢見金人,身長項大,有光明。次日登殿,問於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其名曰佛。其形長丈六尺,如黃金色」。
帝因使人往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求其書,大抵以虛無之說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修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闊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得其術,建造殿宇,圖塑其像,以時奉祀。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有詩為證:出自西方曰天竺,中原由此缽相傳。
不生不滅神明妙,時放毫光照大千。
卻說明帝圖罷佛像,次日設朝,召文武共議匈奴之事。忽耿秉出班奏曰:「匈奴為害久矣,心無定制,或服或變,詭詐多端。若不以威加之,乘間擾害。臣願乞兵往伐,以絕後患。
」帝准奏,令與竇固等引兵十萬,分道並出。
數日方至,離五里下寨,令人報知匈奴。單于聽罷大怒,急點匈奴十萬,披掛上馬。單于頭頂寶篏盔,身穿銀鎧甲,手執降魔杵,坐下燕色馬,引軍出城,排陣搦戰。竇固出馬,罵曰:「(羊喿)靼賊奴!漢王有何負汝?不時寇擾邊界,早降罷戰,庶免殘生。若再拒言,粉身碎骨。」單于大怒,躍馬直齲二將交鋒,共戰十合,不分勝負。耿秉出馬,兩下夾攻。
金鼓齊鳴,喊聲震地,匈奴大敗。單于首將撞東欲走,耿秉望見,攀弓趕上,奮射一箭,從其項下穿過,墮馬而死。單于見勢不利,急引殘軍,拼死殺開血路,回走本國而去。固遂令卒鳴金收軍,下寨安歇。於是聲震胡虜,畏不敢犯。次日,固使假司馬班超與從事郭恂,分兵八萬,進使西域。超郎拜別上馬而往。行至鄯善將近,善王廣先奉漢詔,禮敬甚備。後忽疏懈。
超見廣有怠慢之意,乃謂官屬曰:「此必有北虜使來,與相交通。明者睹未萌,況已著耶!不入虎口,不得虎子。」遂傳令軍士,夜以火攻虜營。眾軍得令,各整兵刃,披掛立待。至夜二更,一齊上馬潛往。既至,令卒放火。驚起虜使,亂奔出走。
超遂躍馬趕上,拔劍望使一砍,首落於地。及斬從士三十首級,餘眾百十多人,悉皆燒死。
次日天曉乃還,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級示之,一國震恐。
廣叩頭言曰:「願附漢主,再無二心。」即令子入侍中國。超大喜,遂班師回京。見竇固具說所事,固大喜,謂曰:「將軍誠大才也。」次日入朝見帝,具奏超功。帝甚奇異。復下詔。
令超出使於寘。超即上馬前行。既至,寘王廣德聞漢使至,忙出迎接,誠服歸降。於是,諸國胡虜皆遣子入侍。
按鑒:西域與漢絕六十五載,至是乃復通焉。
卻說北虜匈奴亦反,擾掠俱入雲中地界。時太守廉范,發兵拒之。吏士進跪告曰:「匈奴勢大,吾等兵少,不可輕敵。
太守欲進,急宜修書遣人,先往鄰郡求救。待其軍來,合勢共出,則可取勝。」范不許。至日暮,乃召軍士謂曰:「汝等今夜各持火把,列於營中,使虜眾見言我兵多,明早進擊,可破其勢。」眾將得令,悉從計行。
至夜二更,高燭營中,火光沖天。虜軍望見,都言漢兵救至。帥王大驚,待旦而退。是夜,范令軍中就牀飽食,天明,大軍分道並進。虜軍聞風逃竄,棄甲丟戈。廉范趕上,大殺一陣,得虜首百級,死者千餘人。於是廉范威震邊塞,北虜不敢復向雲中。有詩為證.料敵行兵數有方,神機妙策蘊胸藏。
破胡滅虜鷹擒兔,出塞驅夷虎奔羊。
是日廉范班師,唱歌回府,令人奏聞朝廷。帝大喜,遣使持節,加范為大將軍之職,賜金百兩,緞匹五十。再賜白銀千兩,令賞軍士。使者上馬而去。
卻說益州刺史朱輔,為人慷慨,有大才略。好立功名,在州數歲,宣示漢主德威,以唬夷虜。自汝山以西,前世所不至,正朔所未加,白狼唐葭、盤木等百餘國,戶百三十餘萬,口六百萬以上,舉種奉貢,稱為臣僕。唐葭作詩三章,歌頌漢德。
朱輔修奏一封,遣使將其詩章獻上朝廷。疏曰:臣聞《詩》云:「彼徂者岐,有夷之行。」《傳》曰:「岐道雖僻,而人不遠。」詩人誦詠,以為符驗。白狼王唐葭等慕化漢德,歸義作詩三首。路經邛來大山,陵高坂峭,危峻險百倍。岐道襁負老幼,若歸慈母,夷之語辭意難正,草木異種,鳥獸殊數。有捷為郡椽,由恭與之習狎,頗曉其言。臣輒令訊其風俗,譯其辭語。今遣從事史季陵與護送詣闕,並上言樂詩。
昔在聖帝舞四夷之樂,今之所上,庶傭其一。臣朱輔頓首疏上。
《遠夷樂德歌》詩曰:
大漢是治,與天意合。吏譯平端,不從我來。聞風向化,所見奇異。多賜繒布,甘美酒食。昌樂肉飛,屈申悉備。蠻夷貧薄,無所報嗣。願主長壽,子孫昌熾。
《遠夷慕德歌》詩曰:
蠻夷所處,日入之部。慕義向化,歸日出主。聖德深恩,與人富享。冬多霜雪,夏多和雨。寒溫時適,部人多有。陟危歷險,不遠萬里。去俗歸德,心歸慈母。
《遠夷懷德歌》詩曰:
荒服之外,土地墝埆。食肉衣皮,不見鹽谷。吏譯傳風,大漢安樂。攜負歸仁,觸冒險狹。高山岐峻,緣崖磻石。未薄發家,百宿到洛。父子同賜,懷抱匹帛。傳告種人,長願臣僕。
帝覽輔奏,見三歌之詩,甚嘉喜愛。遂令史官錄之於滕,使齎軍書往授輔為都護之職。使者拜別上馬而去。
卻說北虜單于,遣西鹿蠡王率兵二萬,進擊車師。耿恭聞之,乃召諸將謂曰:「匈奴勢大,人馬精強,不可與彼交戰。
且此國糧稀食寡,難濟軍用。吾聞疏勒城旁有澗水頗固,莫若先出據之,可宜長守,以備胡害。」眾將俱諾。
是日,耿恭人據疏勒。蠡王聞知,即使眾匈奴擁絕其澗水,使不得飲。恭於城中令卒穿井,深十五丈,不得水出。吏士渴甚,乃笮馬糞汁而飲之。恭遂潔整衣服,向井拜禱,仰天告曰:「恭領漢王重命,職鎮邊疆,終日乾乾。夕陽若厲,並不敢少逸自怠,忘理政事。今不幸被匈奴圍擊,擁絕澗水,城中士卒人民俱遭渴死。恭穿深井一十五丈,不能致水而食,願天憐恤孤窮,早施甘澤,救生民之塗炭,慰漢主之願望。」祝罷而拜。
須臾,泉水湧出。恭大喜,歎曰:「誠天助也!」於是城中百姓,威言恭德所致,豈人力之能哉!恭得泉水,遂令軍卒揚以示虜。虜見,各皆驚駭,咸相議曰;「耿恭真乃神助,吾等豈勝彼乎?」遂解兵,忙回本國而去。
耿恭即設宴大饗軍士。次日倍表,遣使詣京,奏聞主上。
表曰:
日月麗中天,萬國仰照臨之德。乾坤大一統,群生荷覆載之恩。文教誕敷而治具畢張,威武繼揚而妖氣頓息。臣民欣載,海宇權騰。仰惟皇帝陛下,卓冠群倫,茂膺景運。皇圖啟祚,粵申命之自天。曆數在身,遂化家以為國。拯生民之勢弱,救亂世之劻勷。大鈞播而景物亨,皇權建而彝倫敘。凡有血氣,莫不尊親。惟彼殘胡,敢行肆侮。竊乘間隙,侵犯邊陲。赫怒皇心,用加天討。爰聲罪而致伐,乃鞠旅以陳帥。臣耿恭賦質庸愚,忝受郡守之寄,慚無贊畫之能。拜命闕廷,俾率貔貅之眾。總戎行陣,誓空胡馬之群。前車師而虜蠡入界,後疏勒而擁絕水池。士卒渴挨,笮馬糞汁而為飲。人民苦悴,掘深井而無泉。臣恭淨潔禱祝穹蒼,忽湧甘泉,蘇回民士,令卒高揚以示虜。匈奴震怖而回兵。一旦廓清,羶腥無穢。皇風遠被於遐荒,胡運竟終於此日。凡茲勛庸之建,豈因臣下之能。蓋茲伏遇皇帝陛下,廣運如天,宏謨蓋世,明見萬里之外,遂成千載之功。東日窟而西月江,莫非王土;南荒炎而北弱海,洪惟帝臣。一統太平,萬年悠久。臣耿恭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
帝覽表,大喜,即遣使持節,拜恭為五軍都指揮使之職。
並賞軍銀三千兩。使者齎敕上馬而去。秋八月,帝崩,年四十八。皇太子炰即位,年一十八歲。班固贊曰:顯宗丕承,業業兢兢。危心恭德,政察奸勝。
備章朝物,省薄墳陵。永懷廢典,下身遭道。
登台觀雲,臨雍拜老。懋惟帝續,增光文考。是日,章帝登殿,各文武朝罷。忽兵部尚書楊終越班上疏,極言匈奴之事。疏曰:三苗逆命,大禹有往征之師。玁狁侵陵,宣王有北伐之舉。
屬妖氛之迅掃,致丑虜之歸來。喜溢臣民,歡騰遐邇。臣終切惟間者,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以氈裘之遺孽,亡國之賤俘,負天地生全之恩,懷虎狼貪殘之性。百姓頻年服役,轉輸煩費。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且胡虜之心,未有傾志屬國。
少有未至,疾害妒生。殺戮我姓,使寇竊我邊陲。上違逆於天地,下阻遏於聲教。惟陛下留。念省察,除殘去害,爰興問罪之師。按節臨戎,實總天師之寄。將佐效忠而志力,士卒鼓勇以爭先。軍威遠震於虜廷,義氣橫行於瀚海。兵有不戰之勝,敵無梟首之虞。其匈奴出,即詣國門納款輸誠,革心向化。其餘軍民人等,咸加撫諭,各遂生全,同沾化育之恩,永絕腥羶之穢。是皆皇帝陛下之謀運,於宥在睿,知發乎先機。故能豫制於萬全,是以功成於莫測。臣等仰遵成算,祗奉天威,獲殫犬馬之驅馳,少盡涓埃之報答。萬方胥慶,睹日月之光華。率土歸心,樂乾坤之覆載。臣兵部尚書楊終,頓首誠惶百拜,謹奉表上聞。
帝覽表畢,下示公卿議論。第五倫、牛融、鮑顯因共議入殿,奏曰:「孝子之心,無改父道。征伐匈奴,屯戌西域,先皇所建,不宜回異。」帝聞言,沉吟未決。楊終復上奏曰:「奏築長城,攻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
帝從之。言未訖,忽一臣趨殿奏曰:「安夷縣吏略妻勒姐,原卑南種羌之婦。吏為其夫所殺,安夷吏長宗延追之出寨。種人見恐罪誅,遂共謀暗殺宗延。而與勒姐及吾良二種相結為寇,擾掠邊疆。乞陛下傳旨,發兵禦敵。」帝聞奏,下詔,著隴西太守孫純出兵討征。使者領旨,急往隴西而去。
卻說純正在廳堂理事,忽人報曰:「朝廷遣使來至。」純急罷公出接,邀人後堂禮坐。問曰:「使來何意?」使者具說所事。純即發兵遣人往金城,令起兵應。自與從事李睦,引軍五萬,會於和羅谷口,列陣對敵。
卑南出馬,大叫漢將搦戰。李睦聽言,披掛上馬,飛出陣前。不與打話,二將交鋒,共戰二十合,不分勝敗。孫純策馬衝陣混殺。征塵蔽日,金鼓連天。虜軍大敗,走伏踐屍。卑與孫純交馬,戰未十合,被純奮砍一刀,削為兩段。餘虜遁走。
純率眾軍趕上,大殺一陣,斬首三千級,獲其輜重不勝其數。
純遂收軍,凱歌回府。後詩贊曰:
霆劍龍飛脫寶潭,將軍扼腕虎耽耽。
指揮天地開經略,驅逐風雲入笑談。
的擬萬全收塞虜,果然一敵斬卑南。
煙塵一掃腥羶蕩,奏凱停鞭謾駐驂。
是日,孫純回至隴西府內,大饗將士,賞勞諸軍。將卑南首級令人傳送京師。帝見大喜,即遣使持節拜純為征虜將軍,賜金二百餘兩。使者拜別上馬隴西而去。
卻說馬皇太后,素愛躬履節儉,事從簡約。時兄馬廖為衛尉之職,見太后樸素,慮其美業難終,乃上疏於長樂宮,勤成德政。表曰:臣按: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於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患。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
夫國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長安語》曰:「城中好高譬,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以慢起京師。
今陛下躬服黶縵,以去華飾,素筒所安,發自聖性。此誠上合天心,下合民望,浩大之福,莫尚於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勖,法大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誡合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薰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於人心乎?況於行令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臣衛尉馬廖,誠惶頓首百拜,謹奉表上聞。
太后覽表,深喜納之。由是,朝廷大議國政,每使眾臣詢訪於廖。
時魯國魯人孔僖,字仲和,與崔篆、孫駰為友,極相喜美。
一日,同游太學,講習《春秋》,因讀吳王夫差時事,僖廢書歎曰:「若是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駰曰:「然。昔孝武皇帝始為天子,年方十八,崇信聖道,師則先王。五六年間,號勝文景及後恣肆,忘其前之為善。」值曰:「《書》、《傳》如此多矣!」
時鄰捨生梁鬱在旁接曰:「如此,武帝亦是狗邪?」駰默然不對。鬱怒恨之。陰上書首告駰、僖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之事。帝怒,下詔令有司拿究。僖以吏捕方至,恐罪誅責,乃上書自訟。書曰:臣之愚意,以為盡育非謗者,謂實無此事,而加虛誣之也。
至如孝武皇帝,政之美惡,顯在漢史。坦如日月,是誠為直說《書》、《傳》實事,非虛謗之。夫帝者為善,則天下之善咸歸焉;其不善,則天下之惡亦萃焉。斯皆有以致之,故不可以誅於人也。
且陛下即位以來,政教來過,而德澤有加,天下所見也。
臣等獨何譏刺哉!假使所非實是,則固應悛改。儻其不當,亦宜含容,又何罪焉!陛下不惟原人數深自為計,徒肆私忿,以快其意。臣等受戮,死即死耳,顧天下之人,必回視易慮,以此事窺陛下心。自今已後,苟見不可之事,終莫復官者矣。
臣之所以不愛其死,猶敢與言者,誡為陛下深惜此大業。
陛下若不自惜,則臣何賴焉。齊桓公親揚其先君之惡,以唱管仲,然後群臣得盡其心。今陛下乃欲以十世之武帝,遠諱實事,豈不與桓公異哉!臣恐有司卒然見構,銜恨蒙枉,不得自敘,使後世論者擅以陛下有以方比,寧可復使子孫追掩之乎。臣孔僖謹詣闕廷,伏待重誅。
帝覽書,遂赦其罪,乃封僖為蘭台令吏。僖叩首謝恩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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