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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伍薇]鐵了心跟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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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8: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伍薇 - 鐵了心跟你

第一次見面,季言濤溫柔地替她擦拭被咖啡燙到的手,
她的心,因他的舉動而瘋狂地跳動著;
第二次見面,他體貼地叮囑她別再打翻了咖啡;
她的心,從此只能思念著他,再容不下他人;
第三次見面,他,成了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但童謹宜對那夜發生的事並不後悔,只因對象是他。
她本想默默收藏與他共有的短暫甜蜜,而後細細地品嚐,
然而,老天爺卻開了她一個玩笑,教她懷了他的孩子!
正當她茫然無措時,他笑笑地告訴她──我們結婚吧!
結婚?她知道他並不真的愛她,只是想負起責任罷了,
可為了不讓腹中的孩子日後被冠上「父不詳」的標籤,
她,答應了。但也決定,孩子一生下後就離開他!
只因她很清楚,這樣出色的男人,永遠不可能屬於她。
然而,誰能教教她,該怎麼把遺落的心找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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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他,當真是老天爺送給她的一份新年禮物嗎?

  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人,竟會出現在這個新年的Party上,神采飛揚地站在她的眼前?

  童謹宜凝視著出現在眼前的高大男子,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心跳也狂飆了起來。她清楚的明白,原本已經打定主意不再胡思亂想的自己,那股決心正快速地崩裂……

  欣喜的她不自覺地微笑著,雀躍的心也因為他的出現,而回想起自己前兩次巧遇到他的情形──

  第一次的巧遇,是在一個下雨的午後。   

  那天,想暍咖啡的慾望來得又急又猛,咖啡小蟲在她體內發了瘋似地叫囂著,偏偏公司庫存的咖啡早就喝完,還來不及補貨,所以她只好放下手邊迫在眉睫、趕著交付印刷廠打字的稿件,匆忙跑到對街的咖啡連鎖店,買了一杯她最愛的大杯焦糖瑪琪朵。

  連日的豪雨,使得路面變得又濕又滑,她撐著小小的雨傘,單手捧著熱呼呼的焦糖瑪琪朵,走在人來人往的斑馬線上。

  她小心翼翼、專心地捧著心愛的咖啡,微燙的杯子熨著她的手心,也溫暖了她的心。

  小小的雨傘擋不住陣陣雨勢,雨水沾上了她駝色的絨毛長大衣。寒冷的天氣,讓她連呼出的空氣都帶著淡淡的白霧。這樣的天氣,的確很適合喝杯熱咖啡,她不禁漾起了滿足的微笑。

  突然間,有一輛小貨車由對向車道硬是違規迥轉,「唰」的一聲,揚起一道水波;童謹宜反射性地往後一跳,這一跳雖然避開了那高及小腿的水波,卻也硬生生地撞上身後的人,甚至,她的高跟長筒靴還踩在那人黑亮的皮鞋上。

  她大驚失色,慌張地往一旁跳開。「對不起、對不起、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臉上掛著滿滿的歉意道著歉,只是這樣的歉疚表情只維持了一秒鐘,下一秒,她倏地刷白了臉,哀嚎道:「我的咖啡!」

  她發現心愛的咖啡因為這兩跳,頓時少了四分之一,連忙以頸子夾著小雨傘,將咖啡換到另一手,原先捧著咖啡的手則因為燙著而甩個不停。但她傷心的眸子,始終還是黏在咖啡杯上,完全不在乎自己被燙著的手。

  剛剛被她撞到的高大男人,打趣似地噙著笑,拿出口袋裡的手帕,抓過她甩個不停的手,好心地替她拭去手上的咖啡漬。

  他並不是什麼善心人士,更不是十大優秀青年,其實他之所以會做出這樣貼心的舉動,只是不想讓她將手上的咖啡漬甩到他身上的衣服。

  童謹宜傻傻地呆住了,任由這個陌生男人握著她纖細的手,好心地替她擦拭掉沾染到咖啡的手心,感受到他手掌熱熱的溫度彷彿將所有的寒意都給祛除了。

  此刻的她,只能揚著頭直愣愣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他擁有那種只會出現在偶像派男明星身上的身高及長相,但卻不是那種帶著脂粉味的娃娃臉。他臉上的每個剛毅線條,都像是刀刻出來似的;而他高大挺拔的身材和寬厚的胸膛,以及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帥氣,在在都足以令所有女人為他瘋狂!

  她的視線不曾離開過他開朗的笑臉,囁嚅地說:「對、對……不起……」雖然嘴上道著歉,但她卻為了貪戀他手心的溫度,完全忘了該收回自己的手。

  「小心一點,咖啡可以再買,手燙著了可是很麻煩的。」他話一說完,便將手帕留在她的手心裡,然後越過她,瀟灑離去。

  綠燈亮起,來往的車子在她的身旁經過,並且發出警告的喇叭聲;她依然站在車道正中央,順著他離去的方向轉了身,呆愣地望著他走到對街,坐上在一旁等待的車,離去。

  天氣還是很冷,心愛的咖啡還握在她的手中,她也還在呼吸,不過,原本平靜的心跳,卻像著了魔似地瘋狂跳動。

  她捂著心臟,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有心律不整的問題了……

  第二次的巧遇,和前次相遇隔了一個星期。

  那時已近冬至,冬天的氣氛愈來愈濃郁,只是少了之前的豪雨,露臉的太陽讓乾冷的空氣沾染了一些溫暖。

  她沒有拿著小花傘、穿著高筒靴,也沒有穿著厚重的外套,她只是套著一般的毛線外套走在路上。就算涼涼的風吹拂在臉上,也不會感到寒冷,這樣的午後,讓人有種陶醉的感覺。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有了過馬路買咖啡的習慣。雖然她體內有上百隻的咖啡蟲,但那些蟲兒早已練就很好養的胃口,只要是「咖啡」就能滿足,根本毋須大費周章地專程到對街買咖啡服侍它們。

  只是……從何時開始,她競變得這麼勤勞,居然肯離開溫暖的辦公室,再橫過要等一分半鐘的馬路,就只為了買一杯咖啡?

  這對懼寒、懶得走路的她,簡直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事。

  那,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或許,是為了一種莫名「想見」的慾望吧!她想再度巧遇那個讓她心律不整的男人。  

  童謹宜捧著咖啡,走出咖啡連鑽店。依照這些天所養成的習慣,她四處張望梭巡著腦海裡記憶深刻的身影。   

  馬路上依舊車水馬龍,人行道上依舊是人來人往,但她所期待的人並不在其中……

  她站在熱鬧的街道上,失落的情緒一波接著一波湧上心頭。

  期待、尋覓、落空,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滋味盈滿心頭。

  她在想什麼?難道她還在期待在同一個時間,她還能夠見到他、和他說話,甚至再次感受他手心的熱度嗎?

  真是癡人說夢啊!

  她搖著頭取笑自己,並且不斷告訴自己,應該盡早斬斷這種可笑又愚昧的夢幻希冀。

  她苦笑著,舉步返回公司,就在她右轉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剛剛下定的決心,在她右轉的這一秒,立刻煙消雲散。

  她瞪著眼前的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好運。

  他依舊是一副帥勁自信的模樣,臉上掛著太陽般炫爛的笑容,迎面走來。但是……他並沒有認出她,只是專注地和身旁另一名男子談論事情。

  童謹宜看著他,當英姿煥發的他離她愈來愈近時,她的心竟無法自制地揪緊。她知道自己應該把握機會,否則就只能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走過她身旁,結束這一次自己用心等待來的「巧遇」。

  終於,童謹宜鼓足最大的勇氣,緊握著雙拳,斜跨一步擋在他的面前。

  「對、對不起……」她發現自己的兩排牙齒開始在打架,連帶著舌頭似乎也跟著僵硬、脹大!

  「有事嗎?」男人面無表情地問著,炯亮的眼中沒有半絲認出她的跡象,甚至對於她半路攔截自己的意外狀況,似乎也沒有太多的驚訝。

  「我、我……」童謹宜慌亂地由毛衣外套的口袋裡掏出摺得方正的男性手帕,顫巍巍地遞到他面前。「這個,謝謝你。」

  男人望著眼前個子嬌小的女人,她清麗秀婉的面貌和手捧咖啡的模樣,慢慢地勾起他的回憶。  

  「哦,我記得妳,妳的手還好吧?」他接過手帕,並且因為發現阻擋者並不算是陌生人,而綻開淺淺的笑容。   

  童謹宜差點沒讓迅速膨脹的喜悅給脹到心臟爆裂。「我的手沒事……」她甩了甩自己曾被咖啡燙著的手。「那天真是謝謝你了。」

  男人還是笑著。「不客氣。」然後,他和他的朋友已經邁開腳步準備離開。

  童謹宜緊張地揪著自己的衣裳,腦袋瓜子拚命回憶著自己辛苦排練的所有話題。「呃、呃……」

  「還有事嗎?」男人問。

  童謹宜趕緊搖頭。「沒事沒事!」

  男人打趣地望著她僵直的模樣。「那,借過好嗎?」

  羞慚的紅潮轟地一聲躍上她白皙的臉龐,她慌亂地跳開。「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

  男人和他的朋友越過了她,邁步離去。

  突然,他轉身開口。「對了。」

  童謹宜一驚,趕緊轉過身面對他。「嗯?」

  他笑著,宛如天邊燦爛的陽光,並指指她手中的咖啡。「小心,別再打翻了。」

  童謹宜先是一愣,然後趕緊扯開笑容。「呵,不會的。」

  男人離開了,和第一次巧遇一樣,她只能呆愣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午後的陽光拉長了他的影子,那個身影就和她日思夜想的一模一樣。

  第三次的巧遇,就在今天。

  有人在陽明山別墅區包下了一個場地,舉辦大型的新年party,朋友一個拉過一個,一群認識或不認識的人全湊在一起,相當熱鬧。

  「謹宜謹宜,這邊這邊!」同事在入口處叫喊。

  童謹宜眨了眨眼,收回神,將那些珍貴的回憶收到心底深處。她拉拉身上金色的晚宴服,揮著手趨步向前。

  「哇!謹宜今天美翻了唷!」三名同事喳呼亂叫,全繞在她的身旁欣賞打量。「謹宜把壓箱寶全拿出來了呢!」

  她今天穿著一襲金色絲質的窄身晚宴服,平領的設計,大方地展示出她白皙的頸;微微袒露的酥胸,更是嫵媚而充滿女人味。

  儘管時令已近立春,但是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並不會太過寒冷,所以她只披著一件同色系的毛料披肩,沒讓沉重的大外套遮住她的迷人風光。

  童謹宜並沒有回應同事們讚美的聲浪,因為她全部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停車場上的黑色BMW旁,那名身著帥勁西裝、摟著一名女子的男人。

  是他!他是誰?什麼身份?這是「巧遇的震驚」之後,她目前最想知道的事情。

  她焦急地拉著一名同事的手腕問道:「凱玲,那個人是誰?」今天的新年party就是這名同事找她們一起來的。

  凱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直直望去。「哦,是他呀!那個大帥哥就是季言濤,旁邊那個大美人就是今晚party的主辦人啊!」

  「季言濤……」童謹宜像失了魂般地默念著他的名字,像是要將這三個字牢牢地烙印在自己心中一樣。

  熱衷看八卦雜誌的凱玲,逕自口沫橫飛地說著社交圈的八卦。「那個季言濤可不得了了,他和朋友一起成立的網路公司這幾年可是賺翻了,前不久還聽說他們要申請上櫃呢!那個女的是他的女朋友,人家可是林氏企業大老闆的掌上明珠唷!要不是她爸爸看上季言濤的才能,他才不會讓他的寶貝女兒和一個不是財團繼承人的男人交往呢!」

  「妳認識他們嗎?」另一名同事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我怎麼可能認識他們!他們好比天上的星星,我們這等凡夫俗子,只能遠看罷了。今天我們拿到的邀請函,是我的朋友透過林大小姐朋友的朋友才拿到的呢!」

  一大群人點頭如搗蒜,只有童謹宜依然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方向,久久不能自已。

  「謹宜,妳沒事吧?」凱玲發現她的心不在焉,關心地問道。

  童謹宜這才收回視線,扯開笑容。「沒事。」

  「沒事就好,難得參加這種大場面的party,妳可要好好地、開心地玩個夠本唷!喏,這個給妳。」

  童謹宜接過紅色羽毛製成的半面面具。「新年party怎麼會變成面具晚會了?」

  一戴上這種面具,只看得見鼻頭和嘴形。基本上,除非是熟識的朋友,否則根本不會知道誰是誰。

  「主辦人要求每個參加的人都要戴上的。」凱玲甩著手中的面具,再指指入口處其他來賓臉上的面具,接著露出一個期待的曖昧笑容。「這才好玩啊!女的紅,男的黑,戴上面具之後,誰都不知道對方是誰,才能夠毫無拘束地盡情玩耍,這樣才算是狂歡party啊!」

  ☆      ☆      ☆      ☆

  由於參加人數的失控,舞會顯得異常熱鬧而吵雜,讓童謹宜和同事們都被這一團混亂給沖散了。

  過大的喧鬧音樂,讓童謹宜很不自在,渾身肌肉始終都僵硬緊繃著,再加上長時間佩戴著面具,兩側的太陽穴也因而開始劇烈地抽痛起來。

  她困難重重地擠過擁擠的人群,來到戶外的庭院,然後跌坐在一旁的石椅上。

  她用力地喘了一口氣,仰著臉,讓冰冰涼涼的空氣吹拂著她,藉以褪去渾身難耐的燥熱感。

  「新年快樂!小姐一個人嗎?」一名穿著皮褲和紅色絲質襯衫的男人,端著兩杯注滿香檳酒的高腳杯走向她。

  隔著黑羽毛的半面面具,她只看到他笑咧開的薄唇,和那因飲酒過度而泛紅的鼻子。

  童謹宜並不想回應,逕自起身準備離開。

  男人一個跨步擋住了她的去路。「小姐,別這樣嘛!今天可是新年狂歡夜耶!我已經觀察妳很久了,就算有面具阻擋了妳迷人的容貌,妳還是今晚最有氣質、最特殊的女士,所以我特地拿了香檳來向妳致意呢!」

  童謹宜倒退一步,不願和眼前這名陌生男人太過接近。

  「小姐,賞個光吧!在這快樂的新年party裡,咱們一起喝杯香檳,分享一下過節的氣氛,這也不為過吧?」

  如果喝了這杯香檳,她就可以避開這名無聊男子的話,那麼區區一杯香檳對她而言,的確不為過。

  童謹宜端起高腳杯,皮笑肉下笑地開口。「新年快樂。」隨即將甜甜的橙色液體一飲而盡。

  她將酒杯歸還,提起裙擺,邁開腳步,轉身準備離開。不料,她突然覺得大腦裡有一道星光閃過,隨即就感到頭重腳輕,一陣陣的昏眩感向她襲來。

  她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懷疑這種不適感是面具所造成的,還是……她心一驚,立即轉身瞪向身後的男人。「你?!」

  男人猖狂地笑了。他撫著自己微凸的肚皮,很滿意這新藥的效果。「哈,真的很不錯,不到一分鐘就有反應,這藥實在是太好用了!」

  童謹宜大驚失色,恐懼一波波地襲來。她想趕快逃離,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像生根似的,根本抬不起來!

  世界在她的面前快速翻轉,她無力地扶住一旁的燈柱,扯開喉嚨出聲求救。「救命……」

  她已經很用力在求救了,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根本就梗在喉嚨裡發不出來,她搖著頭,試圖甩去那宛如墜落萬丈深淵的昏眩感。

  「救命……誰來救救我……」

  男人持續猖狂地笑著。「別叫了,保留一點體力待會兒好好和我樂一樂!這藥可是我花了不少錢買的,再等一等,妳就會知道這春藥有多厲害了。哈哈哈,說不定等一下反而變成是妳強暴我,而不是我強暴妳了!」

  彷彿在印證他所說的話般,童謹宜明顯地感到自己渾身開始異常地燥熱起來。

  就算她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愛,也知道體內的春藥正掀起非自發性的情慾!

  她搖著頭,死命地移動自己的腳,用力地吶喊求救。哪怕只有一絲希望,她都不要讓這個變態男人得逞!

  「你變態……」

  「我是變態啊,妳能奈我何?」

  男人依然狂笑著,並一步步走近她,硬是將她扯進懷裡,淫穢的眸光掃過她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他扯開她的面具,看見她清麗的模樣,不禁嘖嘖稱奇。

  「嘖嘖嘖,看來我找到好貨了,我真等不及看妳在床上的騷樣了!」

  童謹宜搖晃著頭,伸手撐著他的胸膛急欲避離,但體內的強力春藥卻迫使她的手掌在碰觸到男人的胸膛時,發出了一聲嬌吟。

  男人滿意地笑開,拿掉她身上的披肩,同時拉高她禮服的下擺,手掌伸向她白皙的大腿。「等不及了,寶貝?別急,我們有一整夜的時間呢!別急別急!哈哈哈~~」

  童謹宜緊咬著自己的下唇,企圖阻擋自己體內那股莫名的熱潮。她的眼睛梭巡著四周,發現花園裡有人,但都是一對對親吻擁抱的男女。

  這種視覺上的刺激,更是加深了她體內狂燃的慾望。

  她好熱,渾身宛如著了火一般……

  男人連拖帶抱地將她帶離花園,打算找個隱蔽的地方,好好享用今晚的獵物。

  童謹宜絕望地任由男人擺佈,強烈的恐懼感湧上她的心頭,她的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在臉頰上不斷流竄。「救我……」

  「沒有用的,妳看妳自己的身體根本離不開我,妳再怎麼叫也不會有人來救妳的!」男人淫穢的臉龐滿是色慾攻心的氣息。

  突然,男人的腳步停頓了下來,他有些慌亂地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高大男人。

  這是往二樓方向的樓梯,他知道二樓有一些空的房間,他以為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樓上狂歡一整夜,怎知卻在這裡遇上了人。

  「二樓不對外開放。」高大男人開口,冷冷的嗓音讓人不寒而慄。

  「哦,對、對不起,我……我女朋友醉了,我只想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童謹宜將視線栘向前方音源,當看到一個未戴面具的熟悉身影時,淚水霎時流得更急了。「求求你,救我……」

  她發出脆弱的求救聲,淚水在臉上狂奔,但是卻因為藥效發作的關係,聲音細不可聞,且她的身體也因為無法控制而緊貼著身旁的男人。

  在外人看來,她和這個下藥的禽獸的確像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高大男人以闇黑深邃的眸子,認真地審視著眼前神色狂亂的嬌小女子。她潮紅的臉上透露出異常的情慾渴望,但那清澈含淚的眸心裡,為何會充滿著絕望的求援神色?

  他記得她,記得她眼中的笑,記得她如何心疼一杯潑灑而出的咖啡,更記得她怯怯然的模樣。

  「小玲是我的朋友。」高大男人刺探道。

  變態男子臉色大變,但立即又恢復鎮定。「是嗎?我不曾聽小玲提過你。」

  高大男人目光倏地一冷。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可是這個抱著她的男人竟會附和他的話?

  他眼神冰冷地審視著男人心虛慌張的模樣。「她不叫小玲,你更不是她的男朋友!你最好馬上放了她,否則我會立刻報警!」

  變態男子像是被火燙著一般,心有不甘地放開了童謹宜這塊鮮美肥肉,然後轉身倉皇地落跑。  

  失去了支撐,童謹宜像片落葉般往地面跌落,不過在觸及地面的前一秒,有個寬闊的胸膛擁抱住她。

  「妳沒事吧?」高大的男人以溫柔低沉的嗓音問道。

  童謹宜試著對準渙散的焦距,她微啟紅唇,脆弱地逸出烙印在心中的三個字──

  「季言濤……」

  季言濤好奇地挑著眉。「妳知道我的名字?」

  她點著頭,身體因藥效徹底發作而感到愈加熾熱。

  童謹宜偎在他懷裡,仰著頭,迷濛的眼凝視著他,紅唇誘惑地微啟,拉扯著自己的胸口,不自覺地展露出她深壑的乳溝。

  「我好熱……」

  她的異常狀況,令季言濤眉頭一皺。「妳被下藥了?」

  童謹宜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不斷往他的懷裡磨贈,像隻愛撒嬌的貓咪一樣,在他身上性感地蠕動著。

  他純男性的味道和強健的體魄,像引線般,完全引爆她體內那股熊熊慾火。

  她的呼吸變得濃濁,她磨蹭著他,一雙美眸直勾勾地望著他、引誘著他……

  季言濤發出一記悶哼。他從不知道這個羞怯的小女人,光是一個媚眼就能誘發他所有的衝動!

  「該死!」她只是一個陌生的女人,就算她真的掀起他的熊熊慾火,他也不能乘人之危!

  他當機立斷地抱起她,大步邁向二樓,憤怒地踹開其中一個房門,再憤怒地關上。

  季言濤極其溫柔地將她放置在床鋪正中央,然後掉頭就要往回走。「妳被下藥了,我去請醫生。」

  「不要……」

  他的腰上一緊,童謹宜纖細的手臂已然圈上他的腰。

  「你不要走,求你陪我……」

  「該死的,妳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季言濤憤怒地轉身,然後,他看到一雙醉人的眸子。她的眸心裡雖然依舊有淚,但卻少了之前的絕望和求援,取而代之的竟是……滿滿的愛慕之意?!

  「吻我。」她跪在床鋪上,摟著他的頸,紅唇輕輕印上他緊抿的唇。

  「妳被下藥了,妳會後悔!」季言濤撥開她的手,嗓音因被她挑燃的情慾而顯得低嗄沙啞。

  她凝視著他,櫻紅的唇輕輕地、像羽毛般刷過他抵抗的唇。她的身體像有自己的意識般,在他剛勁的軀體上扭動蠱惑著。

  「我不會後悔,吻我。」她呻吟著,女人天生的性感魅力,在此刻表露無遺。

  「妳被下藥了……」季言濤嚥下喉中的梗塞,試圖拉回即將崩潰的理智。

  「吻我,求你。」她淚眼哀求著,閃閃的淚珠簡直就是讓男人失控的致命武器。

  「妳會後悔……」

  「我不會,是你的話就不會。」她緊貼在他的身上,十指顫抖地解開他襯衫上的鈕釦,指腹挑逗地愛撫著他精壯寬闊的胸膛。

  「妳?!該死!」季言濤一記怒吼,理智兵敗如山倒。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熱燙的舌滑入她的口中,激烈地糾纏著她。

  著了火的慾望一觸即發,他黝黑的大手扯開她低胸的絲綢禮服,握住她一只豐盈,指尖揉弄著頂上紅嫩的蓓蕾。

  她輕顫著,全身竄過陣陣的酥麻,一波接著一波的快感隨著他的碰觸一一爆發,她禁不住嬌喘輕吟。

  他有力的大腿擠入她的雙腿之間,毫不掩飾想要她的慾望。

  兩人解開彼此的衣物,他的手掌揉弄著她的豐盈挺傲,慾火持續沸騰燃燒。他炙熱的唇舌吸吮住那粉嫩的蓓蕾,放肆地舔舐著,另一手像著魔似地探進她腿間的幽濕之處。

  「啊!」銷魂的快感隨之而來,情感的刺激和震撼令她呻吟著,紅唇間逸出歡快的低喊。

  季言濤的唇舌在她身體上肆虐著,他高大結實的身軀壓上她嬌小的身子,炙熱的接觸像是燃燒的火焰,洶湧地灌入他的體內。想要她的渴望,變成了一種難以忍受的疼痛。

  「言……濤……」她低喊著他的名,仰望著他汗濕的臉龐,心中浮現的是某種滿足。

  「記得我。」他粗啞地低喊,然後分開她的腿,握住她纖細的腰,低吼一聲,將灼熱的慾望深深地埋入她的體內。

  「我會!」她激切地嬌吟出聲。

  撕裂的痛楚因藥效的關係反而降低,歡愉像閃電般在她體內流竄,又宛若狂風暴雨般,一次又一次地狂嘯而至。她緊抱著他,修長的腿纏繞著他的腰,接受他霸氣狂野的佔有。

  一陣陣歡愉的高浪捲上了天,她的體內依然存有藥力,但他所帶給她的激情狂潮,與春藥無關。

  二樓緊閉的臥室裡,男人的低吼與女人的嬌吟,持續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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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8:4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嘔!」

  抵不住胃部劇烈的痙攣抽搐,童謹宜俯在公司廁所的洗手檯邊,不斷乾嘔著。先前兩次昏天暗地的嘔吐,早就讓她再也吐不出半點東西來,但令她不適的噁心感依然存在。

  「謹宜?妳沒事吧?!」

  聞聲,童謹宜用紙巾摀住口,回頭驚訝地望著來者。「郁巧?妳怎磨來了?」

  郁巧是公司的委聘作者,是知名童書繪本的作家;她則是郁巧的責任騙輯。兩人的交情,因為工作上的合作關係而相當熟稔。

  孫郁巧憂心地拍著她的背。「妳忘了我們約好今天交稿的啊!妳怎麼啦?凱玲她們說妳吐了一整個早上了。」

  童謹宜搖搖頭,以沾濕的手帕拭臉。「不知道,也許吃壞肚子了。可是好奇怪,我這陣子食慾差得不得了,根本沒吃什麼東西……」她拍拍胸口,忍住再度湧上喉頭的噁心感。

  孫郁巧雙手交疊在胸前,眉頭開始皺了起來。「噁心?食慾不佳?」已為人母的直覺反應,讓她察覺到謹宜這些不適的症狀,絕對非比尋常。莫非……

  「那,妳有去看醫生還是吃藥嗎?」

  童謹宜邊洗手邊搖頭。「沒,這兩天在趕稿,根本沒空去看醫生,況且我最討厭吃藥了,尤其是那種甜甜的胃藥。」

  然後她轉過身,抽了張擦手紙,慘兮兮的笑容掛在臉上,迎視自己的好朋友。「妳看,我胃不舒服到連和妳約好的交稿時間竟然都忘了呢!」

  「我問妳一個問題。」孫郁巧緊盯著她平坦的小腹。

  「嗯?」

  「妳是不是偷偷交了男朋友沒有告訴我?」謹宜是個拘謹守禮的人,就算此刻自己正猜測著某種可能,但也必須謹宜她先有個對象才能成立呀!

  童謹宜猛一愣。「……沒啊。」

  孫郁巧鬆了口氣,她笑開,除去剛才的疑神疑鬼。「呵,沒交男朋友就沒事了。走,我帶妳去掛胃腸科,妳是我的編輯,妳的健康狀態,是我一切幸福的指標啊!」

  只是,豁然開朗的孫郁巧,似乎把剛才的懷疑傳染給童謹宜了。她皺起眉,思索著郁巧方才的疑問。「郁巧,妳……妳怎麼會突然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呢?」

  孫郁巧揮揮纖纖玉手,不以為意地說:「我以為妳懷孕了啊,自從生了睿睿和婷婷之後,只要是有人噁心或食慾不振,我都嘛會直覺反應,認為這些不適都是懷孕所引起的。哈,妳別介意唷!」

  孫郁巧打開廁所大門。「走吧,反正中午休息時間也到了,我有個醫生朋友她的診所就在附近,我帶妳去找她。」

  童謹宜杵在原地,雙手手掌按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原本蒼白的臉色轉為青綠。

  懷孕?她暗自計算著她每月必來的「週期性活動」……

  「郁巧,妳……妳的朋友是看哪一科的呢?」

  「內科、小兒科,我們一家老小只要不舒服,都是找她。」

  「哦。」童謹宜嚥下喉嚨中的梗塞。「那……可能不太合適……」

  「耶?怎麼說?」

  她臉上掛著一抹苦笑。「郁巧,我那個已經一個多月沒來了,我……我也許真的懷孕了。」

  「哇!」孫郁巧震驚地尖叫。「不會吧?妳不是沒交男朋友嗎?」

  童謹宜青綠的臉色更加的難看,她想起這陣子以來,折磨她每一分每一秒的那一夜。「呃……有個意外。」

  一個念頭閃過──謹宜沒有任何交往對象,竟然懷孕?!孫郁巧腦中直覺地閃過那些可怕殘暴的畫面。「意外?什麼意外?謹宜,妳別嚇我,妳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孫郁巧簡直無法相信,她一向乖巧溫柔的好友竟會發生這種意外!

  童謹宜看見孫郁巧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偏了。她搖著頭道:「不是的,不是妳想像中的那種意外……」憶起那夜,她依舊有那種初嘗禁果的羞澀感。

  孫郁巧瞧見好友一副害羞的模樣,立刻恍然大悟,浪漫的幻想瞬間充斥整個腦袋瓜子,她曖昧地眨眨眼。「哦~~我瞭解了。妳何時有個這麼浪漫的邂逅,怎麼沒聽妳提起過呢?那就代表交男朋友啦!何時帶來讓好友瞧瞧?」

  童謹宜還是搖著頭,苦苦的笑依舊掛在臉上。「不是浪漫邂逅,那真的只是一場意外。」

  「意外?」孫郁巧一頭霧水。

  她點了點頭。「沒錯,只是個意外。」

  ☆      ☆      ☆      ☆

  兩個小時之後,她們坐在私人婦產科診所的看診間裡,聽著醫生宣佈那場「意外」所造成的後果。

  「童小姐,恭喜妳,懷孕六周。」

  她暗自苦笑,在她平靜的人生之中,也只有那一次放任自己的瘋狂行為罷了……

  孫郁巧握住童謹宜的手,給她支撐的力量。「沒事吧?」

  童謹宜搖搖頭。「我沒事。」

  醫生微笑著,繼續說明。「懷孕初期是比較危險的時期,這段期間,一切皆要小心,營養要均衡,多多補充葉酸,這有助於胎兒腦部的發展。」

  胎兒?童謹宜瞪著手中的超音波感熱片。那小小的黑點,是一個尚在發育的胚胎,小小的胚胎正牢牢地緊附在她的子宮內。

  這是和她骨肉相連的孩子。

  「至於孕吐的問題,妳可以改變一下飲食的習慣,以少量多餐的方式降低胃部的飽脹感,這樣情況應該會有好轉,孕吐的不適會在十五周之後漸漸減緩。請問,童小姐還有什麼問題嗎?」

  童謹宜茫然地迎視醫生,她搖了搖頭,只是這一搖,讓她已經昏昏的腦子更加暈頭轉向。

  「振作點。」孫郁巧撐著童謹宜虛軟無力的身子。

  「我沒事。」

  和醫生約好下次回診的時間後,兩人隨即離開診所。

  童謹宜不發一語,她的視線根本離不開手中那張感熱片。

  孫郁巧歎了口氣,感到憂心不已。

  因為醫生中午也有休息時間,所以在來診所之前,她和謹宜先找了個地方吃中飯,謹宜已經將那晚的事大略和她說明了一下。

  她又歎了口氣,沈重地勸諫。「六周還小,我幫妳和醫生約時間,我再陪妳把他拿掉。」雖然這是不合法也不人道的,但這是解決事情的唯一途徑了。

  童謹宜渾身猛然一震,她抬起頭,驚愕的眼眸裡皆是慌亂的神色。「拿掉?!」這是她根本沒考慮過的問題……

  孫郁巧拉著她的手,在診所外一旁的花壇前坐了下來。

  她的雙眸清澈,眸心裡閃爍著的智慧是屬於為人母的光輝。「我也是個母親,當然知道這是很殘忍的一件事。但是,妳要好好想想,妳不僅未婚,而且對這個孩子的父親根本完全不瞭解。再說,妳要怎麼去看待世俗對妳的評論呢?妳的家人會認同這個孩子的存在嗎?生一個小孩很簡單,但養一個小孩所要面臨的問題卻是層出不窮的。就算妳能獨立,不需靠家人的幫助而生下這個孩子,但等孩子長大後,妳要怎麼向他解釋他複雜的身世呢?」

  孫郁巧溫柔地拍著童謹宜的手背。「錯誤已經發生了,不須再賠上妳未來的每一天。」

  童謹宜低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也無法遮掩住她眼眶中的淚意。「孩子是無辜的……」

  孫郁巧撫著她垂肩的髮。「妳也是無辜的。其實那一晚所發生的事也非妳所願,如果不是因為迷藥的關係,妳會和一個近乎陌生的男人發生關係嗎?」

  童謹宜搖搖頭。前兩次的巧遇,就算對他,她真的心存愛慕,但也不可能和他發生任何關係。即便只是普通的友情,他和她就像紅燈和綠燈一樣,永遠只有擦身而過,毫無交集。

  孫郁巧再歎了口氣。「妳還沒享受過愛情的美好,單單因為一個錯誤,就要妳用一生去彌補,往後必定會有悔恨的。況且,這對孩子也不公平,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的場合需要父親的參與,身上背著一個『父不詳』的記號,妳要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如何承受外界對他的眼光?」

  「我知道……」童謹宜吸吸鼻子。「我會考慮看看的。」

  「胎兒已經六周了,妳沒有多少時間慢慢考慮。」孫郁巧拍拍好友的手背,同樣也是滿腹的憂心。

  「我知道。」

  兩人起身,打算離開診所。

  孫郁巧眼角瞄到由診所走出來的人,正是剛才那位婦產科醫生。

  她突然想到,下次回診是一個月後,她應該去問問醫生的例行看診時間,也許謹宜須「提早回診」。

  她走向前,喚住了醫生。「醫生!」

  醫生連同她旁邊的男人,在經過孫郁巧她們身旁時停住了腳步。

  童謹宜抬起頭,視線迎上他們……

  然後震住。

  記憶的潮流回到那一夜激情後的清晨……

  天未全亮,她已清醒。渾身的酸疼、身旁裸露的男人,在在告訴她昨晚發生的一切絕非自己的幻想,她的確被人下藥,她的確引誘過他,她的確和他發生了親密的關係。

  震驚之後,她立刻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她選擇的是──將這一切放在自己心中,這是一個秘密和重要的回憶。

  趁著天未亮,她離開了那棟別墅和身旁的男人。

  只是,她以為絕對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男人,他的種子卻在她的身體裡生根發芽,兩人的巧遇更是一次又一次……

  「謹宜?」孫郁巧皺起眉頭。

  她回過神,輕輕一笑。「沒事。」

  男人也發現她的存在,他佇立在她的面前,用著深沉的目光審視著眼前的女子。他一眼就認出她是誰,兩人存有的激情回憶,不容許他再遺忘了她。

  孫郁巧點點頭,向醫生問道:「醫生,不好意思,想請教一下妳的看診時間是何時?我們可能會和妳約早一點的時間回診。」

  女醫生笑了笑,由口袋裡拿出名片,遞給了郁巧。「這是我的名片,名片後有看診時間,妳們可以用電話語音變更回診時間。」

  女醫生將視線移到童謹宜身上,這位準媽媽並沒有獲知喜訊後的快樂喜悅,她的肩膀上彷彿有很沉重的壓力,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似的。

  「童小姐,如果妳不放心,也可以半個月後就回診。如果胎兒的發育一切正常,診所會將『媽媽手冊』交給妳。」

  男人在聽到醫生的叮囑時,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起了疑惑。

  他記得她的緊繃和生疏,就算迷藥讓她春情蕩漾,但依然無法掩飾她的毫無經驗。這個女人在和他發生關係之前,依舊是處子之身。

  離那日的新年party也只不過一個多月,這麼短的時間內,她竟然懷有身孕了?!難不成……

  童謹宜迴避男人審視的視線,她低著頭回應醫生的關切。「謝謝醫生,我會再打電話過來約時間的。」

  她拉著郁巧急欲離開的動作,教男人臉上的疑惑沒有任何的消弭,反而益發濃烈。

  「恭喜。」他唐突地出聲道賀,犀利的目光還是凝聚在她的身上,試圖在她慌亂的表情中,找出一絲端倪。

  「謝謝。」童謹宜囁嚅地回應,雙目緊盯著男人的領帶夾,沒勇氣去正視他。

  她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她,她也不願去細想他為何要這樣盯著她。她腦子裡、思緒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趕緊離開,讓她的心、她的肺,能夠正常跳動,能夠正常呼吸!

  她勾起郁巧的手臂,望向外貌神似他的女醫生。他們都有出眾的外貌,英氣十足的五官,在男人身上形成剛勁帥氣;在女人身上卻變成了美麗絕艷。

  她的孩子是否也會和他們一樣出眾?

  童謹宜硬生生地擠出笑容。「我們先走了,謝謝醫生。」

  不等醫生的回應,童謹宜拉著一頭霧水的孫郁巧轉身離開。

  望著她們倉皇離去的身影,季言譽皺起眉頭,問著身旁高大的男人。「哥,你認識她們嗎?」

  季言濤望著那抹狼狽逃離的嬌小身影,然後,他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她懷孕多久了?」

  「六周。」季言譽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從開業以來,她接手過數百個孕婦,可從沒見過她親愛的大哥對哪一個孕婦這麼好奇過。「她是你朋友嗎?」

  季言濤快速計算著時間,神色愈益凝重陰鷙。「她不是我朋友。」

  他憶起那激情的一整夜,數次的高潮中,自己並沒有任何的避孕措拖……

  ☆      ☆      ☆      ☆

  「妳認識他嗎?」

  「不認識。」

  「真的?但他看妳的眼神好奇怪。」

  「會嗎?」

  「相信女人的第六感,他對妳絕對有意思!」

  「呃?」

  「耶?說不定他愛上妳美美的模樣,妳會和他譜出一段不凡的戀曲,他也願意接受妳腹中的小孩,最後來個圓滿大結局,耶!」孫郁巧原地轉圈圈,陶醉地幻想著。

  「哈!」童謹宜硬擠出笑容。「名繪本作家『鴨子媽媽』,妳可以改行寫愛情小說了。」

  「耶?我以前就是畫羅曼史小說封面的啊,妳忘了嗎?」

  「哈,我記得。」童謹宜還是扯著笑,提及和他有關的話題,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兩人站在十字路口,孫郁巧握住童謹宜冰涼的手,漾起關懷的笑容。「好好保重自己,無論是生還是不生,自己的身體還是最重要的。」

  童謹宜點頭,將好友的關心放在心上。「好,我會的。」

  孫郁巧放開她的手。「我先走嘍,稿子有問題,再和我聯絡。」

  「要不要我送妳?」童謹宜問,指指路旁自己的小車。

  「不用了,文建會就在前面,他們好像有個兒童劇的計劃,想找我寫劇本,我們約了今天下午談談,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童謹宜灰黯的臉立刻亮了起來。「哇,那太好了!這是個大好機會,妳要好好把握哦!」作品能登上舞台,化作真人登場,這是每個作者夢寐以求的事。

  「我會,妳自己要保重。」

  「嗯,我會。」

  兩人道別,孫郁巧叫了計程車,童謹宜目送她離去,直到黃色的車子遠離,她才轉身走向自己停放在路旁的車。

  上了車,繫上安全帶,她熟練地將車駛上車道。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一股悶在胸口悲傷沉重的氣,只有在獨自一人時,才能毫無保留地全數呼出。

  她的心是哀傷的,她從沒想過自己放縱的行為,會傷及一個小生命。

  誠如郁巧所言,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對她腹中的小孩的確不公平,她應該接受郁巧的建議,在胎兒還小時,盡早解決。

  紅燈,她停住車子,雙手手掌攤開,覆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裡頭孕育了一個生命,也許是男生,也許是女生;也許會繼承他太陽般的笑容,也許會承續他迷人的風姿……

  她希望孩子能像他,她希望能在孩子的身上,找到她所熟悉的身影,找到那股沾染著陽光的氣息。

  綠燈,身後車子不耐等候的喇叭聲將她喚回現實,她歎了口氣,放開腳上的煞車,再踩油門,朝出版社的方向駛去。

  ☆      ☆      ☆      ☆

  男人在對街看到了她。

  她剛停好了車,正在車外左瞧瞧、右看看地打量著自己停車的角度是否恰當。

  男人因她可愛的動作而笑了。

  不難猜測她為何會開小車了,她停車的技術的確有待改進。

  似乎覺得停車的角度很滿意,他看到她站直身,嘴角漾開得意的笑容,但,也許因為心有煩事,這樣的笑容並沒持續多久。

  緊接著,她走進那家她常去的咖啡連鎖店,自動門在她身後闔上,阻擋住他的觀察。

  他過了馬路,在咖啡連鎖店外的路樹旁,奸整以暇地等待。

  一如往例,她捧著一大杯的咖啡由店內走了出來,突然,她在門口頓住,眉頭深鎖地思索著,然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又踅回店內。

  再出來時,她另一手又拿著一杯柳橙汁。寧願一手捧著一杯,她還是堅持不用紙袋,這個女人的確很有環保觀念。

  他審視著她,發現她的模樣似乎在短短的一個月內有了改變。以往掛在嘴邊的甜美笑容不見了,轉而沾染上惹人心憐的憂傷。

  外形上也似乎變得更加纖瘦,完全不像是懷有身孕的女人。

  季言濤緊皺著濃眉,邁開腳步,堅定地走向前。

  童謹宜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路。突然,一個像山一般的身影籠罩住她,她看到一雙閃亮的黑色皮鞋出現在她眼前,心,莫名一悸。  

  童謹宜頓住腳步,抬頭迎視擋路的人。

  老天……

  「是我。」男人說。

  她望著他,忍住猛然襲來的昏眩,震驚的感覺像狂風暴雨般打在她的身上。她壓根兒沒想過,半個小時前才在醫院門口把自己嚇個半死的男人,竟還會出現在她的面前。

  童謹宜吞下喉中的梗塞。「是你,真巧。」她別過視線,避開他炯亮,且審判意味濃厚的眼。

  「喝咖啡配柳橙汁是最新流行嗎?」他指著她手中那兩大杯飲料,揶揄地笑著。

  羞赧的紅潮躍上童謹宜的雙頰,讓她蒼白的臉色頓時亮了起來。

  「我曾聽懷孕的同事說過,懷孕時最好不要喝咖啡。」她誠實回答。

  男人指指那一大杯的焦糖瑪琪朵。「那妳這個打算怎麼解決?」

  她聳聳肩,扯開嘴角。「我同事會喝。」

  男人笑問:「那,介意請我喝這杯咖啡嗎?」他指著咖啡連鎖店設在戶外的露天座椅。

  童謹宜凝視著他,對他約她的舉動有點驚訝。她以為他們的關係應該就像船過水無痕一般……

  如果夠聰明、夠理智的話,她不該接受這個邀約,她不應該和他牽扯太多,這樣的人,不是她能理智以對的。

  她想以公司還有事的理由回絕,但他早從她遲疑、畏怯的舉止中看出她的拒絕之意。他接過她手中那兩大杯飲料,直接「綁架」了她的飲料,逼她就範。

  「請坐。」他拉開一張鐵椅。

  童謹宜躊躇了一下,終是坐了下來。她看著他就座,還刻意選在風口,體貼地替她擋去凍人的寒風,甚至替她的飲料插上吸管。

  他是個體貼的男人,如能得他所愛,應該會很幸福吧!她苦澀地想著。

  男人審視著她,炯亮的雙眼顯露出他慣有的自信和霸氣。

  「我姓季,言語的言,浪濤的濤,季言濤。妳的主治醫生季言譽是我的妹妹。妳呢?」

  他在自我介紹,這種情況讓她有種昏眩的不適。她已懷有他的孩子,但兩人的關係,竟只到自我介紹的階段。

  「我……」童謹宜冰涼、顫抖的雙手在大腿上交握。「我姓童,兒童的童,謹慎的謹,宜人的宜,童謹宜。」

  「謹宜?」男人低沈地笑開。「妳的名字很適合妳。」

  「謝謝。」

  季言濤端起咖啡就口。「那天早上妳怎麼回去的?」他回想起自己清醒時,那種少了溫暖的失落感覺。

  「呃?」她沒料到他會提起那天的事,因此有些錯愕。她眨了眨眼,吞下喉間的梗塞。

  「我……我叫計程車。」

  「妳可以叫醒我,讓我送妳回去。」

  「這不太好意思,你已經幫了我。」

  季言濤以深沉的目光審視著她。她冷淡保守的模樣,和那晚與他激情一整夜的女子不同。少了迷藥的催情,那股狂野性感的模樣雖已不復在,但她的身上依然保有他記憶中淡雅的香味。

  「嚴格來說,我並沒幫妳,只是登徒子換成了我。」

  童謹宜搖搖頭。「你不是,是我失控了。」

  季言濤笑開,空氣中飄蕩著他低沉的笑聲和焦糖瑪琪朵的香甜味。

  「妳很特別,一般而言,在那種非自願的情況下,女人都會哭哭啼啼的。」

  她再搖頭。「我不特別,這只是事實。」

  「妳很理智。」

  她點頭。「是。」

  「好,」季言濤斂去笑容,原本如陽光般開朗的模樣消褪,眼光轉變為犀利迫人。他傾身向前,問道:「重點來了。」

  他審視著她,收盡她的憔悴及無助。

  「妳懷的孩子是不是我的?」

  他丟出了心中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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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9:0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什麼?」

  她一愣,完全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麼直截了當。她以為,就算他知道她懷孕了,也不會把這個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畢竟,沒有一個男人會想在一夜瘋狂之後多了這樣的責任。

  「妳知道我的問題,也知道我的懷疑的確有可能。」

  她望著他,他神色自若的模樣,彷彿在談論的問題,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公事,而不是一個小孩、一個未出世的生命。

  那,她該怎麼回答?

  答「是」,接著逼他就範,要他負責,然後在法律上擁有這個男人?

  還是答「否」,讓兩人斷了這唯一的交集,從此天地不相連,永不再見,她依然只能在心中回味著那一夜,和暗暗私藏自己的愛戀?

  世上就有這麼巧合的事,她在路上遇到了他;她在新年派對夜裡遭人下藥,他救了她,自己則自願委身於他……

  本以為和他的「意外」到那夜為止,只是想都想不到她竟然懷孕了,且她懷孕所看的產檢醫生竟還是他的親妹妹!

  這一切,這兩人剪不斷、理還亂的一切,也真只有巧合二字足以形容。

  「的確有可能。」她說。

  「那妳的答案?」

  「我不知道。」她平靜地回答,這是她給他的答案。

  他嗤之以鼻。「妳的意思是,妳關係複雜到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童謹宜冷冷地凝視著他,她突然發現自己的體內正快速燃起憤怒之火,原本的無助和哀傷完全消失。「孩子的父親是誰,這對我而言,從來就不是一個疑問。我所考量的是,這樣的私事,我是否有必要告訴你?」

  季言濤挑起眉,玩味地勾起嘴角。「原來妳的脾氣並不像外表一樣柔情似水?」

  童謹宜扯著笑。「好說。」

  「如果季先生沒有任何問題,我先走一步了。」她欲起身離去。

  「等等。」季言濤以犀利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女人。「妳還沒回覆我的問題,孩子是不是我的?」

  她冷淡地看著他,原本清澈的眸子,因內心的暗潮洶湧而顯得黯淡無光。「我已經回答過了,這是我的私事,我毋須向一個陌生人說明。」

  垂首,她迴避季言濤投射而來的怒目,感覺自己的情緒像根瀕臨繃斷的弦。

  「童小姐,妳必須明白,依我們曾經發生過的情事來看,我們絕對不只是陌生人。」他的手掌甚至還清楚地記得她皮膚光滑的觸感,而她竟說他們只是陌生人?!該死!

  童謹宜猛然抬頭,一觸及季言濤嘲諷、審視的憤怒目光,她不禁咬著下唇,忍住欲崩潰的情緒,穩住聲音道:「季先生言重了,那晚的事,我相信對季先生而言,應該不是什麼值得放在心上的事。」

  他嘲諷一笑。「放不放在心上,是我的私事,妳毋須去猜測我的想法。妳只須告訴我,妳所懷的孩子是不是我的?我相信我有絕對的權利知道這個答案。」

  她撤離視線。「我不想回答。」

  「是嗎?」他起身,走近她的座位,俯身,單手撐著桌面,另一手勾起童謹宜顫抖的下顎,直視她佈滿恐懼與慌亂的表情,火亮的眼像是要將她燃燒一般!

  「我不管妳的私生活有多麼的精彩豐富,我只想要知道一個答案──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他憤怒地低吼。

  他撫著她的下顎,她柔得似粉的皮膚觸感,一再提醒著他那夜的美好回憶。似乎,就算沒有迷藥的催情,她依然能夠輕易挑起他的情慾!

  該死!季言濤暗暗低咒。

  「我相信這個答案對妳而言,絕對沒有這麼難以回答!」

  她抬起朦朧的眼凝望著他,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她只要伸出手,就能碰觸得到他剛毅自信的臉孔,感受她曾感觸過的熱度。他們的距離是這麼的近,但為何她競感到兩人的距離好遠好遠呢?

  「你是個負責任的人?」她啞著聲問。

  「沒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童謹宜微微皺起眉頭。「你的責任感可以到達何種境界?出錢陪我去拿掉孩子?還是和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結婚,然後讓孩子認祖歸宗?」

  季言濤無謂地聳了聳肩,炯亮駭人的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都有可能,但真正的解決之道我還未細想到,目前我只想知道正確答案。」

  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想「解決問題」。童謹宜突然發現,自己很厭惡他的責任感。她再度將視線撇離,直視車水馬龍的車道,而後冷冷地開口道:「我的答案──你不用負任何責任。」  

  語畢,沉默,只聽得見街道車水馬龍的吵雜聲。

  她繃著心,堅定地逼迫自己迎視他的審視,讓他看不出自己有任何說謊的痕跡。

  須臾──

  「哦,是嗎?」

  季言濤挑起她垂肩的髮。柔滑的觸感,一如那晚的回憶。他憶起她的長髮在激情時狂放的模樣,他憶起她的長髮曾經如何觸發他體內的慾望……

  該死!又一聲暗暗的低咒。一股無來由的不快增添了心頭早有的怒火。

  季言濤霍然放開她,怒氣沖沖地坐回座位。

  「不用我負責,那是不是代表我該放鞭炮慶祝?」沒錯,人家都擺明了不用他負責了,他還逼問個什麼勁兒?

  童謹宜看著他,而後冷靜地站起身,沒去回應他狂燃外放的怒氣。「如果沒有任何問題,我先走了。」

  這一次,他沒攔住她。   

  童謹宜邁開僵硬的腳步,轉身離去。

  她環住顫抖的自己,覺得有股可以逼瘋人的寒意正由心底快速竄起。

  兩人的距離只隔著兩步路,她甚至可以從空氣中聞到他身上皮革混著刮鬍水的特殊氣味。她尚未平復因他的出現而波濤洶湧的心情……

  這一走,她會後悔自己的決定嗎?

  他們會從此老死不相往來嗎?

  那孩子呢?她該怎麼做才好?

  生下他,「記錄」自己曾經擁有他父親一夜的證據?

  還是拿掉他,斷然地結束這一切不可思議的巧合?

  她好慌,一片茫然的未來,讓她心生前所未有的恐懼與不安……

  「童謹宜!」

  他喚,同時箭步一跨,阻擋了她的離去。

  他凝視著她,赫然發現她強裝鎮定、不再冷淡的證據──她臉上因悲傷而落下的淚水。

  「妳在哭?」他低嗄地問。

  「我沒有!」她抵抗,雙手慌亂地揮去頰上的淚水。

  季言濤皺起眉,她悲傷的情緒讓他感到很困惑。「為什麼?」

  童謹宜低落的情緒,讓她瘖啞哽咽的聲音顯得破碎不堪。「沒你的事……」她閃身,試著逃離他。

  季言濤握住她的手臂,高大的身形、駭然的氣息籠罩著她。他以深邃的眼打量她,她一如他僅有的回憶一般,溫順和煦,衣著打扮始終都以乾淨俐落為主,絕不花俏。

  那一夜的新年party,就算她穿著一身亮麗、嫵媚的金色禮服,卻一點也不顯得浮華。這樣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和浪蕩愛玩扯得上邊!如果不是因為春藥所致,打死他都不相信她會和他發生瘋狂的一夜情!

  「我不信妳的私生活會有多麼精彩豐富,更何況,以時間來推算,妳肚子裡的孩子十成十是我的!我唯一不懂的是,妳為何這麼毅然決然地選擇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後果,自己一個人感受那些莫名其妙的悲傷與焦慮情緒?為什麼?難道妳真的不願意和我有任何的牽扯?」

  他看著她蒼白無血色的面容,以及憔悴悲傷的模樣。在他的印象裡,她總是優美溫柔,始終掛著甜甜的笑意。

  突然,他心底一揪,情緒上的莫名反應令他皺起眉頭。

  她掙扎。「不用你管!」

  他輕笑,言語起了挑釁的意味。「如果孩子是我的,我就有權利管。」

  她瞪著他,停住了掙扎,一股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你、你是什麼意思?」

  他聳聳肩。「如果孩子是我的,我們就結婚。」平平靜靜的語氣,沒有任何的起伏。

  童謹宜猛然一震,她無法置信地瞪著他,瞪著他堅定的面孔。

  他揚起嘴角。「妳的答案?」

  她虛弱地搖著頭。「你瘋了……」

  他笑,因為突然領悟到自己並不如想像中的排斥婚姻。「妳的答案?」

  她用力推開他,踉蹌地退了一步。「你沒有必要這樣做的,你根本不認識我。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你怎麼會……」

  季言濤挺直身,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裡,俯看著眼前慌亂的女人。陽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裡,彷彿他來自天上,正主宰著她的未來!

  他笑,遞上名片。「這是我的名片,我等著妳的答案。」

  語畢,他轉身離開。

  她錯愕地瞪視他的背影,挫敗的感覺如巨浪般襲上心頭。

  她握住雙拳,忍住放聲尖叫的衝動。

  ☆      ☆      ☆      ☆

  當命運之神擲出「巧合」的球,凡間人等皆無一可以倖免。

  再次見面時,場景變成了他親妹妹的診所,事離咖啡廳談判只隔了一天。

  假日,她外出採購民生用品,卻一時失足,由超市的樓梯摔了下來,並動了胎氣。她蜷縮著身體,痛得無法言語,超市的店長立刻開了車將她送到她產檢的診所。

  「哥?你怎麼會在這裡?」季言譽大叫,沒想到在看診間裡,急診的孕婦身旁竟多了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季言濤沒好氣地瞪了親妹妹一眼,又焦急地看著躺在床上臉色發白,痛得冷汗直流的女人。「她的大衣口袋裡有我的名片,那名店長通知了我。妳別管這些,先來看看她要不要緊?」

  季言譽熟稔地吩咐護士事情,她瞪著眼前的男人,還是滿腹的好奇。「你們何時認識的我怎麼不知道?莫非是那次在診所門口的巧遇搭起了你們友誼的橋樑?」

  「不是的……」童謹宜在床上掙扎著,卻痛得無法開口解釋。

  季言濤皺起眉,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別理她,我妹就是嘴巴壞,妳以後會慢慢習慣的。」

  以後?季言譽挑著眉,好奇心呈倍數劇增。「哥,你語帶玄機唷?」

  季言濤噴火的視線掃射過來。「妳專心一點好不好?沒看過像妳這樣不專業的醫生,問題這麼多!」

  「我不專業?!好!」她拿高超音波的探測頭,氣憤地怒吼道:「請你出去,我要幫孕婦照超音波,『閒雜人等』請滾開!」

  季言濤握住童謹宜急欲避離的手,炯亮的眼眸凝望著她。

  「老妹,妳說錯了,我並不是閒雜人等。」他說,平靜的視線凝聚在病榻上的女人身上。

  「呃?!」季言譽愕然,並未忽視掉床上孕婦震驚的神色。「老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

  他笑,一貫的雲淡風清。「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妳要當姑姑了,老妹。」

  這是他的答案,他的決定。

  季言譽聞言後,很不專業地放聲尖叫。

  童謹宜震驚地瞪向眼前的男人,她眸心的霧氣加重,淚水滑下臉頰。「你?!」

  他撥動她垂額的劉海,拭去她頰上的淚水。

  「我們結婚,幫無辜的孩子建立一個家。」

  ☆      ☆      ☆      ☆

  她該怎麼辦?

  她該如何平復自己騷動的心?

  和他結婚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她應該高興開心的,不是嗎?那麼,為何沒有半絲愉悅的感覺傳達到她慌亂的心裡?

  這就好比吃了一塊自己喜愛很久的餅,但卻因為太過甜膩而梗在胃中,根本無法消化。

  結婚?如果不是經由愛的結合,那婚姻又代表著什麼?

  只是責任感使然?

  然而,對於這荒謬的一切,這樣的責任心是否值得?他當真能不怨下悔、不去責怪、不去怨懟嗎?

  「還有再出血嗎?」季言譽走進病房,輕聲詢問。

  童謹宜搖搖頭。季家的人都是很冷靜的人,不曾因為她和孩子的出現而亂了手腳。

  「沒有了。」

  季言譽放心一笑,好奇的眸子還是緊盯著床上的女人瞧。她很美、很靜,給人一種很安詳的感覺,和老哥向來交往的那些鶯鶯燕燕完全不同。只是她好奇的是,他們是何時認識的?那日在診所前巧遇,她壓根兒看不出他們有這層親密關係。

  「那就沒事了。懷孕初期胎兒還不穩定,妳一切要小心。」

  童謹宜點頭,扯出一抹笑。「那我可以出院了嗎?」

  「可以啊,我哥正在幫妳結帳領藥呢!」

  童謹宜一愣。「不用了,我自己結就可以了。」

  季言譽揮揮纖纖玉手,笑著說:「嫂子還客氣什麼呢!孕婦最大,嫂子應該趁這個時候多多命令那個男人做點事,好消磨他那大男人主義的氣焰。」

  嫂子?!童謹宜急忙解釋。「我想……我想……我應該不會……醫生,妳抬愛了,我和季……季先生應該不會結婚才對……」

  「什麼?!」季言譽揚聲驚呼。「那妳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我老哥不可能看著他流落在外的!」

  童謹宜垂下眼簾,眸心裡滿是孤獨寂寞的神色。「這是一個意外,我和季先生都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就算我心中還沒有一個底,但我相信結婚這個方式絕不可行。」

  「誰說不可行的?」季言濤在病房門口大吼。

  童謹宜望向他的方向,他高深莫測的表情、他的怒氣,對於他情緒上的每個反應,甚至是他的個性,她一概不清楚。一個她完全不瞭解的男人,真能因為這樣的理由或者自己私藏的愛慕而成為她的天地、她的丈夫嗎?

  他衝到她的病床前,對著她繼續怒吼。  

  「如果孩子是我的,我就要結婚!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冠著一個『父下詳』的記號,我更不可能讓妳拿掉他!既然我們都到了適婚的年紀,既然我們都沒有經濟上的問題,我看不出我們為什麼不能結婚?除非妳告訴我,妳肚子裡的孩子不是我的!」

  童謹宜捂著耳,他的聲音令人震耳欲聾。

  季言譽看不過去,出聲聲援。「哥,你幹麼這麼大聲?小心嚇到大嫂!她現在情況還未穩定,你這麼大聲,到時候又害她動到胎氣!」

  聞言,季言濤立刻放低音量。他彎下腰,焦灼的眼直往童謹宜身上瞧。「妳沒事吧?我嚇到妳了嗎?」

  童謹宜搖頭。她不自覺地以手掌輕撫著腹部,答案根本無庸置疑,她再不去面對他的質問,根本無法談論其他問題。

  「這孩子的確是你的。」

  「我早說過了,這孩子一定是我的!」季言濤得意得像隻欠扁的孔雀,完全沒有一夜情就中獎的懊惱。

  童謹宜迎視著他。「但,你真的要結婚嗎?你完全不瞭解我。」

  季言濤聳聳肩。「婚後自然會瞭解。」

  「那愛呢?」她看著他的臉,他的每一個表情都讓她醉心不已。「沒有愛情可以結婚嗎?」

  他還是聳肩,彷彿愛情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天大的問題。「妳信這玩意兒?」

  她肯定地點頭。「我信。」

  男人還是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樣。「妳的意思該不是要將『愛』當成一個理由,然後告訴我,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愛,所以不能結婚?」

  她望著他。「我能拒絕嗎?」

  男人臉色一凜。「問題是妳能拒絕嗎?妳不會是想告訴我,妳不要這個孩子吧?」

  童謹宜沉默不語。其實從一開始,她就不希望拿掉小孩。就算她曾想過,但真的要她扼殺掉一個小生命,她根本就做不到。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說什麼她都得扛起這個責任!  

  見她不語,他繼續說:「如果不結婚,我想知道妳的計劃。莫非拿掉孩子真是妳的第一步計劃?」

  她迎上他鄙夷的目光。「我不會拿掉孩子。」

  「這麼說來,妳寧願當個未婚媽媽,也不願意嫁給我?!」他不由自主地揚高了嗓音。

  她的臉色一繃。「我想這不關你的事。」

  「我是孩子的父親。」他平靜地再次申明這個事實。

  「是孩子的父親又怎樣?」她嚴厲地瞪了他一眼。「我作的決定,我自己負責,不關你的事!」她氣憤地脹紅了臉,雙手顫抖,頑固地把頭別開。

  季言濤正色眼前蒼白的女子。「我不是什麼人道主義份子,我只是單純地以為,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既然有了孩子,理所當然就應該結婚。」

  「因為有了孩子所以就結婚?」她苦澀地重複他所說的話。

  「沒錯,這對孩子也好,他未來的人生,就看我們今天作的這個決定了。」

  她凝視著他。因為一個責任而結婚,這種感覺是很挫敗、很不堪的。嚴格來說,他並不是因為想娶她這個人所以和她結婚,而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子……

  相信一見鍾情嗎?

  她愛他,在無形之中,她對他產生了愛慕,甚至毫下後悔那一夜的瘋狂激情。因為,這些都將成為她美好的私藏回憶。

  「我能拒絕嗎?」她嗓音嗄啞地問。

  「不能!」季言濤不顧妹妹剛剛的勸諫,雙手插腰,氣憤地怒吼著。

  真下知這女人在想些什麼,嫁給他、成為他的妻有這麼難以接受嗎?他好歹也是科技界閃亮亮的黃金單身漢耶!瞧她委屈的模樣,真是太傷他男人的自尊心了!

  童謹宜眸心一黯,她撇開視線,望向窗外。

  藍天白雲,寒流剛過,今天的天氣很晴朗。

  但,她的心情還是很蕭條、很黯淡。

  「我同意結婚。」她說,雙手在平坦的小腹上緊握著。

  嫁給他,她會心滿意足嗎?

  她應該心滿意足,畢竟他是自己暗戀的對象。但……「但有個條件。」

  「妳說。」他大方地同意。

  童謹宜收回視線,投向了他。

  嫁給他,她不會幸福的,因為他愛戀的眼光不會停駐在她的身上。

  嫁給他,天天看見思慕的對象,她反而會更加不安、更加鬱鬱寡歡,最後把自己逼瘋!因為,她得不到他的愛。

  她看著他,緩緩道出她的決定。「我們結婚,但生下孩子後,我們離婚。」

  季言濤相當錯愕,他壓根兒沒料到她提出的會是這種條件。「為什麼?妳當真這麼不願意和我結婚?」

  她無言,只是搖頭。

  季言濤咬牙。他並不排斥她,甚至願意放棄自由的單身生活,只為了她和她腹中的小孩。雖然這一切真的是因為責任感所驅使,但他可從沒有結婚後再離異的念頭!這個女人徹底地將他向來高傲的自信給完全擊潰了!

  他看著她,深邃的黑眸裡盛滿濃濃的怒氣。「好!就如妳所願,孩子生下之後,我們離婚,各走各的!這樣總可以了吧?」他負氣地接受她的提議。

  「那孩子歸誰?」她問,冷靜的音調讓人看不出她內心存在著痛不欲生的傷痛。

  「歸我。」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生下他後,妳重獲自由,如果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妳甚至還是可以純潔的像張白紙。反正我們結婚只是為了給孩子一個身份,這麼短暫的婚姻,離婚後妳可以很輕易地忘記它曾存在過!」他氣憤地諷刺,狂暴地怒吼。

  語畢,季言濤忿忿地離開病房。

  童謹宜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茫然的思緒裡,有的只是折騰自己的悲傷。

  「妳這是何苦呢?」季言譽看著眼前的女人,不太能理解她的想法。她老哥可是人見人愛的黃金單身漢耶!況且,依女人的直覺,她感覺得出她未來的大嫂並下討厭她大哥啊!

  「我沒事。」童謹宜揮去頰上的淚水,酸苦的滋味噙在口鼻,刺痛得讓她想放聲尖叫或者是抱頭徹底痛哭一番。

  她望向窗外的藍天白雲,苦澀地扯開一抹笑。

  「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就算八個半月的妊娠期結束後,她平安地將孩子生下,並順如她的意,離開了他……

  但,她會快樂嗎?她的天空是否還能回復到曾經有過的藍天,不再黯沈,充滿陽光?

  她撫著平坦的小腹。

  生下孩子的主因?因為孩子是無辜的。

  結婚的目的?因為要給孩子一個身份。

  這兩點,她要牢牢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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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9: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天很藍,風很清,高掛在天上的太陽展露著在夏日時才有的威力,路上的行人穿著輕便,天氣完全不像是應該還帶著寒意的初春。

  童謹宜拉拉身上的披肩,突然有股想曬曬太陽的衝動。

  心情鬱悶太久了,也許曬曬太陽會改變這樣的情況也說不定。

  「冷嗎?」身旁的男人問著,誤解了她拉披肩的動作。

  童謹宜收回凝視車窗外的視線,將之投向身旁的季言濤。「不會。」

  「快到了。」

  「嗯。」

  兩人簡單的對話後,再度恢復沉默,車內只有音響裡傳來的電台路況報導。

  她又將視線投向窗外。

  紅燈,車暫停。

  她看見一對新人正站在路旁餐廳的店前,他們的四周簇擁著雙方的親朋好友,兩人笑容燦爛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並甜蜜幸福地倚偎著彼此。新娘潔白的婚紗、開朗的笑容,似乎將她週遭的氣氛烘托得更加幸福。

  她扯起嘴角,咧出些微的笑。

  綠燈,車於再度啟動,遠離那幸福的光環。

  嚴格來說,今天,她也是個新娘。

  只下過,是個少了白紗禮服、沒有宴請親友的新娘。

  今天,她和季言濤在台北地方法院以公證的方式,身著便裝,快速地完成兩人的終身大事。在場觀禮和證人,則是他的妹妹以及她的好友郁巧。

  她甚至推辭了讓郁巧那一對雙生兒女自願來當小花童,一切只求以簡便為主。

  郁巧當然不捨她舉行這麼簡陋的婚禮,但因為是她的堅持,所以也只能妥協。

  沒錯,簡單快速正是她的堅持。

  白紗禮服、公告眾親友,甚至是一束美麗的捧花,對她而言都是多餘的。不到一年的時間,她和他之間的婚姻關係終告結束,那麼,平添這些扎人的回憶又有何用?  

  是啊,又有何用?她暗歎了口氣。

  沒錯,「結婚」,把自己打扮成眾人所矚目的小公主,是每個女人心中最想實現的夢想。只要是女人,應該都會想試試看,穿上新娘白紗禮服後的自己有多麼的不一樣。畢竟,對女人而言,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刻。

  但,她寧願不要。

  有了這些多餘的牽扯,她還能再將他徹底遺忘嗎?

  嗯,恐怕更難。

  思及此,她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

  一個轉彎後,車子停在一棟三層樓的洋房前。

  這是位於天母的高級住宅區,就因為高級,所以有一般社區所沒有的綠意、寧靜,和讓人一眼就看出的貴氣。

  季言濤打開車庫的電動門,將車子駛進。

  他下了車,打開她身旁的車門。

  「到了。」

  童謹宜走下車,兩人一起走出車庫。站在車庫門口,她仰望著這美輪美奐的洋房,有股莫名的淚意充斥在心中。這個房子有她所有的夢想,甚至連庭院裡的樹木花草都是她夢寐以求的。房子洋溢溫馨的感覺,讓她渴望長住於此。

  「歡迎,這是我們的家。」季言濤敞開手臂朗聲介紹,因在她臉上看到震驚的喜愛表情,更加深他臉上得意的笑容。

  「你的家很漂亮。」她說,刻意用「你的」去取代「我們的」。她必須如此,唯有如此提醒自己,當分手來臨的那一天,她才不會無法適應。

  開朗的季言濤沒注意到她話語中刻意的疏遠。

  「喜歡嗎?我們愛的小屋?」他玩笑著說。其實一整天,他始終保持著快樂的心情,再怎麼說,今天也是自己大婚的日子,他實在沒有理由擺著一張冷淡的面孔。

  童謹宜但笑不語,她走到車後,從已打開的後車廂裡。拿出自己的行李。

  「我來。」季言濤接過去,掂了掂重量。「妳的東西也未免太少了點,還是其他的東西,妳有請貨運公司送過來?」

  童謹宜搖搖頭。「沒有,就這些了。」

  季言濤皺起眉頭,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妳是我認識的女人中,東西最少的一個。」

  她還是扯著笑,臉上始終保持著這生疏有禮的微笑。「我東西本來就不多。」

  其實,並不是東西不多,而是她並沒有打包太多東西來這。她只帶了未來八個半月所需要用到的東西,其餘的還留在她的租屋套房裡,甚至,她也沒將房子退租,她為自己預留了一個棲身之處。

  季言濤的眉頭愈皺愈緊,他走向前,高大的身形佇立在她的面前,他挑起她的下顎。「妳在想什麼?」

  童謹宜狠狠一驚,壓根兒沒料到他會有這等親暱的動作。她望著他性感的薄唇,頓時慌了。「我、我、我沒有……」

  週遭的空氣彷彿因他的碰觸而沸騰了起來,她試圖後退,卻發現他深邃的眼眸裡閃著狡黠的笑意。他環住她纖細的腰,阻止她的退離。

  「我們是夫妻了,夫妻間不該這麼生疏。妳的不快樂是因為沒有豪華婚禮的關係嗎?」

  她仰望著他。熟悉的味道,男人味十足的氣勢,震得她雙眼迷濛了。她顫抖囁嚅地回應道:「沒這回事,這樣的婚禮是我要求的,我……我沒有不快樂。」

  季言濤挑起眉、揚起笑,很認真地開始回想這整個過程。「咱們的婚禮的確簡單了一點,不過有一個步驟絕對不能省……」

  他語帶玄機,拉長的尾音讓人不自覺地頭皮發麻。

  她皺著眉,體內自我防禦系統立刻啟動。她警戒地退後了一小步。「是什麼?」

  「就是……」

  在童謹宜還來下及反應之際,季言濤突然彎身,一股腦兒地打橫抱起了她!

  「就是抱新娘入洞房!」

  「啊,天啊!」她驚呼,反射性地摟住他的頸項,原本黯淡的臉在這一刻彷彿亮了起來。

  季言濤迷眩於她酡紅的臉色,他惡作劇地瞇起了眼,同時大聲叫道:「還有轉圈圈!」他抱緊了她,原地旋轉再旋轉,炯亮的眼沒有錯過她臉上漾開的笑意。

  「哦,不,天啊!」童謹宜拋開了所有的拘束,她用力摟緊他的頸子,開懷笑開,空氣中充斥著她銀鈴般的笑聲。

  「哇,放開我,我很重!」

  季言濤朗聲笑著。擁她入懷的感覺還是像那一夜一樣,輕易就能挑起他所有的情慾。

  「我喜歡妳笑,這讓妳看起來有朝氣多了。」

  「你……我……放開我,我……」她紅著臉。近距離的接觸,將他躍著慾火的眼表露無遺。這樣的眼神曾經在某個夜裡,繫著她的身一整夜。

  「別想,這是新郎的專利呢!」

  季言濤單手開了鎖,一腳踹開大門。

  映入眼簾的是寬敞的客廳,米白的主色襯著乳黃的投射燈,營造出一種很溫馨舒適的感覺。

  「這是客廳,再來是我們的房間。」

  他抱著她,走向二樓的臥房。

  「我很重,放我下來……」童謹宜的臉紅得像尾煮熟的蝦子,她想掙扎,但被他緊緊抱住的身體根本連動也動不了。

  季言濤作勢掂了掂她的重量。「就算加上咱們的孩子,妳的重量還是輕得像一捆棉花。懷孕的人可以這麼瘦嗎?我妹在搞什麼鬼?沒勸妳多吃一點嗎?」

  「我還在孕吐,沒什麼食慾……」她解釋。

  說著說著,兩人來到了臥房。有別於客廳米白的色系,臥房鵝黃的色系搭配柔和的傢俱床組,淡化了原本應該是男人味十足的寢室。空氣中還飄散著淡淡的油漆味,顯然是因為她的加入而重新裝潢過。

  「喜歡嗎?鵝黃色會讓人心情好,我希望妳一直有好的心情。」

  酸澀的感覺充斥在整個鼻腔,她眨了眨眼。「謝謝你。」

  他的體貼,無微不至。

  季言濤將她輕輕放在床上,她的髮呈一道弧線散在白色的床單上,鋪成一道圓弧型的黑瀑,蠱惑著他去摸撫、去接觸。

  他傾身,一手撐在她身側的床鋪,一手掬起她的髮,任由那柔順的觸感滑過自己的指縫。

  「順利抱新娘進洞房啦!來個香吻吧,老婆?」他說,灼灼的眼直盯著她櫻紅的唇瞧。

  童謹宜呼吸一窒,她紅著瞼迎視著他,心跳再一次無法控制地狂飆了起來。

  「我、我……」

  他挑起她的下顎。「只是一個吻,我要求的不多。」

  「我……」她試著抗拒。「不……,」但,虛軟無力的話語卻消失在他的深吻之中。

  那炙熱的薄唇吻住了她,讓她所有的生疏與拘謹全部封印在這個吻中。

  「季、言濤……」

  「我是言濤,連名帶姓一起叫就太生疏了。乖,再叫我一次。」

  「言濤……」

  她乖乖回應,卻讓那靈活灼熱的舌乘機滑入。

  季言濤的舌勾纏著她粉嫩的舌尖,渴望的雙手開始探索著她的身軀。

  他一手攬抱住她纖細的腰,另一手則攀上她胸前圓潤的豐盈,隔著薄柔的衣物,揉握著曾經碰觸過的柔軟。他的動作因體內無法控制的慾火,而顯得霸道放肆。

  「老婆,妳的胸部變大了,是因為懷孕的關係嗎?」

  「嗯。」她點頭,無助地呻吟。她應該拒絕的,但酥軟的快感卻像波濤巨浪般淹沒了她的理智,十足十的熱力衝擊著她,這種感覺似乎比那日藥效的催情更加的劇烈。

  熱烈的吻持續深入,她被吻得昏沉,全身被他灼熱的體溫熨燙著。

  「我們……可以嗎?」他沙啞地問,大手覆著她依然平坦的小腹。即使體內慾火高張,也沒讓他忽視她肚裡的小生命。

  她該抗拒的。迷戀他的人、迷戀這無法澆熄的慾火,只會讓她著魔,會讓她失去方向,會讓她日後無法遺忘……

  他拉開她洋裝上的拉鏈,熱熱的手掌熨貼著她冰涼的嬌軀。

  「我、我不知道,啊……」因他指尖的碰觸,她再度輕吟出聲,所有的抵制力在此刻全部瓦解。

  熱燙的舌再度滑入她口中,激烈地糾纏著她。他褪下她身上的洋裝,展露出她白皙的頸項。他印上一個濕熱的烙記,同時扯開她的胸罩,一手盈握住她一只豐盈,指尖揉弄著那因懷孕而更加紅嫩敏感的蓓蕾。

  她輕顫著,全身竄過的酥麻像烈火掠過一般,快感由他所接觸的每個地方狂襲而來,讓她禁不住嬌喘輕吟。

  他的動作霸道狂野,毫不掩飾的慾火持續燃燒著兩人。

  「我想念妳。」

  他凝視著她的眼,深深地吻住了她,沿著她柔美的頸線,進而吸吮著她的乳峰。在熾熱的吻和親密的呢喃中,他愛憐地脫下她所有的衣物,愛撫她每一寸肌膚,同時除去自己身上的束縛。

  他傾身用舌尖舔食著她的乳峰,她輕呼一聲,身體激動地拱起,他更加熱切地含吮住,濕熱的唇舌在她敏感的雙峰上激烈地撒下所有的情慾魔法……

  「不……」急促的呼吸拂掠過她的肌膚,她顫抖著,迎接著這令人屏息的一切。

  他低吼著,剛勁有力的手探進她濕熱潮濕的腿間,滿意她和自己一樣讓慾火焚燒得無法自拔。

  「言濤……」她斷斷續續地喘息著,纖細的手攀著他的頸,嬌軀不斷顫抖著。她無助地弓起自己,渴求他強而有力的佔有。

  「可以嗎?」他問,將自己灼熱的慾望置於她腿間,眼裡儘是激情的風暴色彩。

  她嬌吟出聲,將自己迎向他。「可以。」她嚶嚀一聲。

  強烈的慾望襲向他,他握住她纖細的腰,緊挺的慾望一寸寸地滑入她體內。因顧忌到她狀況,他特意放慢了動作。

  但他的溫柔對她而言,無疑是種折磨。

  童謹宜攀住他的背,扭動著身軀將自己推近了他。「要我,求你……」

  他粗啞地低吼,黑眸緊緊地鎖住了她,凝視她寫滿渴求慾望的臉。

  他握住她的腰,一個有力的衝刺,將灼熱的慾望全部埋入她的體內。

  「啊……」巨大的滿足,震得她發出嬌喘的呻吟。

  他激烈、快速地抽送著,在進出之間一次又一次地掀起激情的烈火。

  「滿意嗎?」他勾起唇,露出霸氣自信的笑,享受與她合為一體的美好快感。

  她無法回話,感受著自己被一陣陣歡愉的高浪捲上了天,只能任由他領著她,登上那曾經體驗過的高潮。

  他望著身下呻吟嬌喘的她,望著她每一個表情,飢渴地享受著她所有激情的反應。

  他抬高她的雙腿,將之架在肩上,開始猛力衝刺,強烈的感覺一波波襲來……

  然後,他沙啞的呻吟加入了她的尖叫。

  在她體內的激情越來越強烈,她感覺到他的顫抖,感覺到熾熱的種子噴灑進她的體內,她放聲尖叫,與他一同攀上那令人心醉神迷的高峰之上……

  結束。

  他們喘著氣,緊緊地相擁著彼此。他低下頭深深地吻她,彷彿他要的還不夠,彷彿他們的情慾尚未得到完全的滿足。

  淚水從她緊閉的眼中滑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是強烈高潮後的自然反應?還是無法控制自己情慾的後悔?

  她不知道,只知道胸口漲著滿滿的惆悵……

  他用吻輕輕舐去她的淚珠,大手撫著她的小腹。「我弄痛妳了?」

  「沒有。」她哽咽著。

  「那為什麼哭?」他繼續問。

  她凝視著他的眼,他深邃的雙眸盛著滿滿的柔情。「只是……只是感覺好強烈……」

  他淺笑,將她摟得更緊,下顎抵著她的頭頂,雙手緊擁著她的腰。

  「我知道,我也是。」

  這是實話,他知道她可以輕易地挑撥他的情慾,但他從不知道,沒有藥物的催情,她的每一個反應、每一個高潮收縮,竟能更加滿足他!

  季言濤深吸口氣,忍住又再度湧起的慾火。他抱著她起身,走向浴室。

  昏沉疲累的童謹宜偎在他的懷中,任由他擺佈。

  他將溫熱的水注滿整個加大的浴池,再抱著半睡的她,一起坐進寬敞的浴池之中。

  他由背後環抱住她,貼心地按摩著她修長的大腿,為她除去那歡愛所造成的疲累。

  童謹宜睜開眼,抬起頭,對他溫柔的舉動,展露出一抹柔美的笑。

  「你好體貼。」

  「現在才知道。」

  他撫著她挺立的胸,手指逗弄著她紅嫩的蓓蕾。「我覺得妳至少大了一cup,妳的乳暈變深了。」

  童謹宜驚呼,疲累迅速消失。她雙手反射性地摀住自己的雙峰,避開他的大毛手。

  「你……色狼!」這男人像是有無窮的慾火,她甚至可以感覺抵著自己臀部的某個部位因觸碰她而脹大了。

  季言濤邪魅地笑開,撥開她的雙手,著迷地俯看著她挺立的雙峰。「別遮了,妳渾身上下有哪一寸我沒碰過、沒吻過的?」

  他露骨的話語令她的臉倏地羞紅,所有香辣的回憶全部浮現腦中。「你、你好討厭……」她嬌羞地斥責。

  季言濤朗笑,他扶正她的身體,讓她跨坐在他的身上,兩人面對面,不意外地在對方臉上看見再生的情慾。

  童謹宜彆扭地蠕動著,試圖閃躲他毫不掩飾的慾望。

  他發出一記悶哼,雙手扶住她的腰。「妳別再動了,小心我在這裡要了妳!」

  童謹宜立刻凍住。凝視著他俊美的臉龐因「憋欲」而痛苦扭曲、汗濕的模樣,她的心中竟浮起某種異樣的滿足。她有些震撼,她從沒想過經驗不足的自己竟能這般的影響他,這樣的成就感讓她著迷,甚至興起戲弄的念頭。

  她看著他,唇邊輕漾著嬌媚的笑。「真的想要我?」她誘媚地問著,抬起手,指腹輕刷過他男性的乳頭。

  他弓起身體,灼熱的慾望立刻在她胯間脹大。「妳說呢?」他低嗄地怒吼。

  童謹宜驚呼,然後揚起了笑。「你好凶哦,孕婦驚不起嚇的。」

  她一手探進水裡,調皮地輕撫著那灼熱的堅挺,讓他的慾望在她手中不可思議地愈漸膨脹……

  「該死!」他低吼,激烈的情慾在他體內狂熱地燃燒著。

  看著他歡愉的模樣,有一剎那間,她發現自己喜歡這種主控的感覺。她勾起挑逗的媚笑,身子向前傾,用濕熱的自己磨蹭著他,挺立的乳峰更是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著他寬闊的胸。

  「該死!妳以為妳在做什麼?!」他粗嗄地呻吟著。

  「我在點火啊!你要我嗎?」她嬌媚地又問了一次,抵著他的唇,柔柔的氣息吹拂著他薄薄性感的唇。

  「是,我要妳!」

  他抱起她的臀,分開她的腿。

  她著迷地看著他慾火沖天的模樣,然後降下自己的身體,迎向他。

  「我要去問季言譽一件事。」他在她體內律動著,強而有力的動作激起了無數的火花。

  她呻吟,纖細的手攀著他精壯的頸肩。「什麼事?」

  他飢渴地抬起她的身,吸吮她的乳峰。「像我們這樣的做愛方式,會不會傷到小孩?還有……」

  她嬌喘,跟隨他的動作,擺動著自己的身子。「還有什麼?」

  他的舌尖由紅艷的乳峰沿著她的身體滑上她的唇。「還有我們一天可以做幾次愛?懷孕到何時該要徹底禁慾?」

  「禁慾?」她問,舌尖配合著他狂狷、熱力十足的舌,在兩人唇齒之間激情地舞動著。

  他呻吟,吻住了她的紅唇,同時瘋狂、激烈地衝刺。「老天,我根本要不夠妳!該死!我突然發現我根本不可能禁慾!」

  劇烈的滿足讓她叫喊出聲。「我也是,我也是……」

  兩人緊攀著彼此,雙雙再度登上情慾的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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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兩人的婚姻進入激情狂熱的第七天。

  一大早,季言譽到訪,她足足按了十分鐘的電鈴,才將一夜溫存的新婚夫妻給吵醒開門。

  季言濤半瞇著因未睡飽而惺忪的眼,臉上有著滿滿的指責。「老妹,妳真閒啊!星期六一大早就跑來按電鈴,妳欠扁啊?」

  季言譽揚著笑,沒去理曾大哥的臭臉。「早知道你們一定爬不起來,幸好我有來『叫床』!老哥,莫非您忘了,在兩天前,您還千叮嚀萬囑咐地要小妹我幫你安排今兒個中午的家庭聚會,好將咱們美麗的大嫂介招給大家嗎?」

  聞言,季言濤立刻清醒。他當然記得有這回事,這是他送給他新婚嬌妻的小禮物。謹宜想要簡單的婚禮,但有些事可不能省。

  他懊惱地扒扒前額的亂髮。「我忘了是今天。對了,我要妳去精品店拿妳嫂子的禮服,妳帶來了嗎?」

  季言譽抬抬手中的大袋子。「在這裡呢!不過……老哥,別嫌老妹破壞你們的感情,嫂子現在是懷孕初期,不太合適過於『激烈』的運動。」她擺起醫生的臉孔,殷殷地勸誡。這對夫妻激情得很,前幾天還跑來診所詢問有關房事密集度對胎兒會不會造成不好影響的問題,真是夠了!

  季言濤得意地高揚起下巴,吊兒郎當地笑著,沒太大的檢討之意。「這事兒也不是妳老哥說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季言譽無奈地搖著頭。真是精蟲過剩的傢伙!

  她推開擋門的老哥,走進門,嚷嚷道:「嫂嫂呢?」

  「我在這兒,言譽妳來了。」童謹宜走下樓來。她穿著整齊,沒像季言濤只披著一件晨褸就到處亂晃。她紅嫩的臉,有掩不住的好氣色。

  季言濤一看到嬌妻,立刻趨步向前,將她摟進自己懷裡。「起床還有吐嗎?」他指的是謹宜每天起床必有的孕吐。

  童謹宜一個嬌笑,自然地偎在丈夫懷裡,纖細的手臂很自然地環住他的腰。「今天比較好。」

  季言濤放下擔憂,凝視著日漸豐腴的妻子。一改先前的憔悴,她顯得益發地嬌美動人。

  「餓嗎?」

  「還好,你呢?」

  他掬起她的髮就唇親吻,很自然地聯想到她的髮披散在枕頭上,誘惑他去碰觸的模樣。

  「我又餓了。」  

  童謹宜觸及他著了火的眼,紅潮立刻躍上雙頰,讓她看起來像顆漂亮的紅蘋果。她知道他所謂的餓,指的並不是對食物的飢餓……

  兩人眉來眼去的恩愛模樣,惹來旁觀的季言譽出聲取笑。呵,沒想到她縱橫情場的大哥,也有這麼深情款款的一面啊!

  「老哥,你肚子很餓啊?瞧你一副要將嫂子吞下肚的樣子,男人飢渴的模樣還真是可怕呢!」季言譽不怕死地揶揄。看著這一對恩愛的夫妻,她的心情不自覺地也感染到他們快樂的氣息。

  童謹宜掙脫他的懷抱,走向季言譽。

  「言譽,早餐吃了嗎?」

  「沒呢!」季言譽親密地勾著嫂子的手臂,曖昧地眨了眨眼。「人家領命辦事,整顆心都在這事上頭,沒想到,我這麼拚命,卻有人在家抱老婆、睡大頭覺。」

  她一邊告狀,一邊還故意偎在嫂子的懷裡,蹭著嫂嫂軟軟的胸脯,惹來大哥吃醋的怒目。

  「喂!季言譽妳客氣點,妳嫂子不是讓妳又抱又蹭的!」季言濤雙手插腰,怒聲抗議,活像是被搶了糖的三歲小孩。

  季言譽不怕死地挑釁道:「哼,我跟我大嫂相親相愛難道不行嗎?」

  「妳欠扁嗎?」

  「我才不怕呢,反正你又打不到我!」季言譽偎在嫂嫂的懷裡,仗著有嫂嫂撐腰,開始以下犯上地欺負她一向言語犀利不饒人的大哥。

  「看來妳真的是皮癢,我不踹妳一腳,妳都忘了我是妳大哥咧!」季言濤拉高晨褸的寬袖,當真想把他血親的妹子踢到九霄雲外去!

  童謹宜無奈地笑開,她敞開手臂,像隻老母雞般,擋著老鷹來抓小雞。「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言譽,妳領了什麼命令呢?我猜一定是妳大哥又要妳做什麼事了,是不是?」

  「大嫂英明!」季言譽提起一旁的袋子,拿出裡頭的大盒子。「喏,這是禮服。」

  「禮服?」她皺眉。

  季言譽指指前方那位沒了之前的火爆脾氣,突然羞澀起來的高大男人。她咧出一個笑。「今天中午大哥安排了一個家庭聚會,他要將大嫂妳介紹給大家,妳是他的光榮哦!」

  童謹宜呆愣住,茫然地迎視他。「你?!」

  季言濤尷尬得手足無措。「呃……就是一般的家庭聚會嘛!雖然妳要求婚禮要愈簡單愈好,但我總是要公告親友我結婚的消息啊……呃……那件禮服,妳試試,我不知道妳會不會喜歡……」

  童謹宜摀住了嘴,盈眶的淚水,感動地潸然而下。

  ☆      ☆      ☆      ☆

  她從沒想過她會這般的幸福。

  一直以為,因兩人怪誕的結婚理由,儘管和他結了婚,成了夫妻之後,兩人的關係一樣會形同陌路,不會有什麼改變。畢竟,嚴格說來,他們真的和陌生人沒什麼兩樣。

  只是……是兩人擋不住的情慾催化了這一切嗎?他們形影不離,恩愛到連她自己都會嫉妒自己。

  「快樂嗎?」季言譽陪伴著自己的嫂子,她大哥早讓那群表兄弟由主桌拉到旁桌去灌酒了。

  午間的家庭聚會很成功、很溫馨。原本很不高興的爸爸媽媽在見到賢德淑良的大嫂後,立刻開心地贊同了這樁既定的婚事。

  兩老原以為他們那個花心的兒子一定是娶了什麼鶯鶯燕燕,所以才不敢公開婚事。然而,在發現他們是因為不想動了溫柔媳婦胎氣的安全考量之下,才淡化了這件喜事之後,所有的不開心立刻煙消雲散。一群老人家及婆婆媽媽們已經開始計劃起孩子的名字,並列出長得讓人傻眼的購物清單。

  童謹宜將這一切收盡心底。「我很幸福,也很快樂。」她的嘴角揚起柔柔的開心微笑。

  季言譽朗笑,還是忍不住戲弄道:「那婚前大嫂的條件還算不算數啊?我不信以你們現在的恩愛情形,大哥會答應讓妳生完孩子之後就落跑哦!」

  童謹宜一愣,她壓根兒忘了自己在婚前立下的條件。「我、我……」

  季言譽貼心地拍拍她的手背。「忘了就好,那時是在婚前,你們沒有任何感情的基礎,妳會這麼想是很自然的。不過現在不同了,事實證明你們根本分不開,那無聊的條件,妳就忘了吧!」

  童謹宜羞赧地點著頭。「我會忘記的,這是我的幸福,我該珍惜。」

  「知道就好!」

  兩人相視一笑。

  突然有種思念的情緒在童謹宜的心頭炸開,她環顧著四周,搜尋著她熟悉的身影。

  季言譽貼心地看出她的需求,她指了指表兄弟的座位。「我哥應該在那,妳當個好心的天使去解救他吧!免得他被那群壞人給灌醉了。」

  童謹宜點點頭,揮手暫別之後,隨著言譽所指的方向行去。只是,熱鬧的一群人中並沒有她思念的影子。

  「嫂子在找大哥嗎?好像有朋友找他,他出去了。」

  有人提供了線索,童謹宜道謝後,往門口走去。

  言濤安排的家庭聚會是歐式自助餐的方式,選擇的餐廳也是著名的西式高級餐廳,餐廳外還有一座溫馨的庭園。

  童謹宜拉緊身上的披肩,入春後,今天是感覺最寒冷的一天。寒流侵襲台灣,整個台北盆地全部籠罩在寒流的威力裡,冷得讓人想要哭泣。

  她走出餐廳外,凜冽刺骨的風襲來,她畏寒地打著哆嗦。來餐廳時,她根本不覺得有這麼的寒冷,是因為有一個強壯的胸膛保護著她、替她擋去所有的寒風吧!思及此,她甜蜜地漾開了笑。

  突然,前方一對相擁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皺起眉,緩步向前。然後,自己一顆充滿幸福快樂的心,在見著那原本環抱著她日日夜夜、替她擋去所有的風寒,她以為是自己終身幸福歸屬的男子正擁著另一名女子之後,漸漸冷卻、冰凍,而後死寂……

  天地在她的眼前崩潰。

  她摀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哭泣出聲。

  她認得那名女子,她就是那位在新年party上和他一起出席的女朋友,那位林姓大小姐。

  誰才是感情的介入者?嚴格來說,應該是自己。她莫名其妙地以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逼得他不得不屬於她,她破壞了他們的愛情,他們的相擁並不為過,林小姐的懷抱才是他原本該待的位置。如果不是這場意外,她根本連他的一根頭髮也碰不到,兩人之間注定天地之遙,永無交集!

  老天!她自私地替他們兩人造就了怎樣的愛情?她以一個孩子逼迫他離開他心中的真愛,她是何其的殘忍?

  在考慮如何安頓自己時,她壓根兒忘了這位正主兒的存在,忘記那一夜她看見他們是多麼親密地相擁著,忘記看見他們是多麼恩愛地共舞著一支又一支浪漫的舞……

  她才是愛情的介入者!

  如果她是林小姐,一定會因第三者的介入,而恨不得一刀殺了對方!

  老天,她是一個多麼自私、多麼可怕的女人!她竟以一個荒謬的理由,獨攬、佔有他所有的體貼與溫柔!

  童謹宜顫抖地擁抱自己,一波接著一波的強大寒意竄進她的血、她的骨。

  她該怎麼辦?該如何收回自己的愛情?該如何還給他,他本應和林小姐共有的快樂與幸福?

  她該怎麼辦?

  轉身,她麻木地移動腳步離開,沒注意到身上的披肩宛若秋天的楓葉般,黯然地由她斜垮的肩飄落至冷冰的地上……

  ☆      ☆      ☆      ☆

  「你的婚姻,是你所要的嗎?」美麗的女子輕聲問著,語調中有著感傷。

  「是的,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作為結束。」

  女子輕歎了口氣。愛情是要兩相情願的,如果只有她一人感覺不捨,不肯放手,對兩人的未來根本毫無益處。「那你快樂嗎?我真的很難相信,你會這麼毅然決然地結束單身生活,難道是奉子成婚不成?」女子玩笑地猜測著,語氣還是不自覺地存著濃濃的酸味。

  季言濤哈哈大笑。「妳還真的是猜對了!沒錯,我們的確是奉子成婚,今年十月我們將迎接我們的孩子。我的婚姻很幸福,我妻子腹內的孩子更是我們所期盼的。」

  女子傷感地笑了,知道自己在他的生命中,已成了過去。「那好,只要你快樂就好,我祝你幸福。」

  「感謝!」

  季言濤給了她一個純友誼的擁抱,而後目送曾有的愛情離開餐廳,嘴角上始終掛著幸福的笑意。

  「喂,大情聖,再對別的女人摟摟抱抱,小心我向老爸告狀,由他來扒你的皮!」季言譽皺著眉走近,當場目睹老哥和他過去的女朋友做最後的相擁告別。

  季言濤一記爆栗敲在自家妹子頭頂上。「去告啊!老哥我心中無愧,還怕妳捉姦不成?」

  季言譽嘴角含笑。她知道老哥不是那種會做出背叛嫂子事情的人,更何況他們現在如膠似漆,他的視線根本瞧不上別的女人一眼!

  「好了好了,不和你鬥嘴了。嫂子呢?她不是出來找你?」

  季言濤皺起眉。「沒看到她啊!庭院就這麼大,她出來我不可能沒看到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猛然襲來,他著急地探詢著四周,結果意外地發現,前方的轉角處正孤伶伶地躺著一件她今天所披戴的白色披肩……

  季言濤奔向前,抓起地上的披肩,在披肩上意外觸摸到的濕意讓他皺緊了眉頭。

  披肩的衣襟處沾著未滲透的水珠。她哭了?她為何哭泣?

  「嫂嫂的披肩怎麼會在這兒?」季言譽擔憂地問道,突然,一道靈光猛然閃過,她想到最壞的可能。「老哥,不會是嫂嫂看到你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的吧?」

  季言濤沉默不語,他站起身,抓緊手中的披肩,奔向一旁的停車處。

  ☆      ☆      ☆      ☆

  回到家時,一室的昏暗,甚至比屋外的寒冷更加的蕭條寂寞。

  他在起居室找到了她,她坐在落地窗前的木椅裡,遙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眼眸裡已然失去這些天他所習慣的俏皮與活力。

  他在她的面前蹲了下來,將手中的披肩替她披好,再將她冰冷的手包裹進自己溫熱的手心裡。

  「妳的披肩掉了。」他說。

  她收回神,清澈的眸心看不出任何的思緒。「哦,謝謝你。」

  然後沉默,目光再度挪回窗外。

  他心急地解釋著。「妳誤會了,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沒錯,但那都是過去式了,今天的擁抱只是別離的最後告別,沒其他意義。」

  她瑟縮了一下,彷彿被針刺到一般。

  她看著他,平靜的目光有著讓人害怕的疏離。「是我不對,我該向你說聲抱歉才對。」

  「什麼意思?」

  她望著他,忍住碰觸他的衝動。「你和她本來就是一對,是我莫名其妙地介入,才導致你們分離的,是我不對。你可以和她繼續交往,我不會有什麼意見。」

  「妳說什麼?!」季言濤激動地跳起來,有一瞬間,他猛然感覺現在的狀況彷彿才是那天協商結婚後接著該發生的事,而快樂幸福的一星期都只是自己的幻想,根本不是事實!

  她看著他,沒因他的激動而打斷她所維持的冷靜。「我們的條件還是存在。生下孩子後,我們離婚,你可以繼續和她來往。」

  季言濤氣憤地咆哮。「妳在說什麼?我要的是妳不是她!難道這些天來我所表現的還不夠清楚嗎?難道我們被言譽警告是警告假的嗎?」

  她避開他的眼,收回視線,目光再次投向那昏暗的天空,眼眶湧起強忍悲慟的淚意。

  「因為孩子。如果沒有孩子,你不會娶我,所以我更不能自私地阻斷你的愛情。」她說,哭意壓低了她的嗓音。

  季言濤猛然一震,痛心地重複她的話。「妳到現在還以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是。」她回答。

  「所以相敬如賓的婚姻才是妳想要的?」他問。

  「是。」她回答。

  「妳還是堅持妳那個該死的條件?」他怒聲狂吼。

  她轉頭望向他,梗住淚意,逼迫自己堅定地回答。「是。」

  空氣中充滿令人窒息的氣氛,兩人對視,眼底交雜著的目光,似斥責、似怨懟、似憤怒,更似……纏綿悱惻的真情愛意。

  季言濤雙拳緊握,全身僵直佇立著。她的回答徹底傷了他的心,所有的憤怒以及沮喪宛如濤天巨浪般席捲向他。

  他嗤笑。「我真該去放串鞭炮,慶祝自己在幾個月後又可以恢復黃金單身漢的身份!」

  他的話語一字一句地刺在她的心頭上,梗住的喉嚨像有千斤壓迫一樣的緊繃,童謹宜撫著疼痛的喉嚨不語。

  「我再問妳一次,相敬如賓的婚姻生活和那個該死的條件真的是妳想要的嗎?」他嗓音低嗄地問,彷彿用盡全身的力量在控制自己瀕臨崩潰的怒火。

  「是。」閉上了雙眼,這是她的回答。「我只想將你原本想要的還給你。」

  季言濤笑了,笑聲刺耳而尖銳。「不必了,妳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算了,既然這是妳想要的,那,就順妳的意好了。」

  他轉身,狼狽地退出起居室。

  起居室裡迴盪著讓人恐懼的沉默死寂。

  童謹宜曲起了雙腿,環抱住自己,將頭埋入腿間,同時咬住拳頭,忍住那悲傷得不能自已的哭泣聲音……

  ☆      ☆      ☆      ☆

  一切恢復成本來該有的模式。

  她結束了八天的婚假,銷假上班。

  兩人上班、下班,然後冷淡地過著暫時同居的生活。

  夜幕低垂,他們先後回到現在他們稱之為家的地方,她回到她的房間,換上讓自己舒服寬鬆的衣服。

  那天起,她搬離主臥室,暫居客房。和他的交集,除了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除此之外,沒別的了。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懷孕進入第八周,小腹不再平坦,已略微凸起。

  她撫著小腹,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樓下客廳此時傳來電視新聞的聲音,她甩甩頭,順順頭髮,走出房間。

  走進客廳後,她看見牛皮沙發椅上沉默地坐著一個男人。

  她的丈夫。

  「晚餐想吃什麼?今天鐘點歐巴桑休假,晚餐要自己準備。」她問,沒忘記妻子該有的職責。

  「隨便。」他答,頭抬也沒抬地盯著電視。

  一抹黯然悲傷的神色閃過她的眼眸,她搖搖頭,強振作起精神。「我炒兩道菜,很快,你等一下。」

  她旋身走向廚房,沒注意到一道沉重的目光跟隨著她飄向廚房。

  半個小時後,兩人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著飯。安靜的空間裡,還是只有電視新聞女主播播報新聞的輕柔嗓音。

  在倉促的時間裡,她準備了兩道菜、一道魚、一道湯。這些食材都是她今天中午趁著午休,到公司附近的傳統市場採買的。

  童謹宜咬著四季豆,皺起眉。乾扁四季豆一直是她拿手的菜色,為何今天吃起來會那麼乾澀?

  「我沒問過妳,妳工作的內容是什麼?」

  他突然出聲,將安靜吃飯的童謹宜嚇了一跳。她不知道他會開口和她說話,這些天,他一直是沉默的。

  她嚥下口中的食物,清了清喉嚨,說出一家出版社的名字,然後繼續道:「我是兒童圖書的編輯……那你呢?」她試著提出問題。兩人再這麼沉悶下去,會讓她想尖叫!

  季言濤扯著笑,炯亮的眸心裡依稀看得到些許的怒火。「我的工作妳不必知道,相敬如賓的生活不需知道個人太多的私事,這不是妳所要的嗎?」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狠狠地淋在她身上,她一震,抬起頭,迎視他的嗤揄。「是……是你先提起這個話題的。」

  季言濤放下手中的碗筷。「我提起,但妳可以拒絕回答。」他推開椅子站起身。

  「等、等……」她開口喚住他,捧著碗筷的手顫抖得有如秋風中的落葉。

  「還有事?」他問,因她蒼白欲墜的神色而加深眸心中的森冷。

  「難道……難道,我們不能和平相處嗎?」她凝視著他,悲傷的淚已懸在眼眶中。

  季言濤審視著她,握緊的拳頭因力道不斷加深,導致指節隱隱泛白。

  「有必要嗎?妳對我而言只是過客。」他撂下冰冷的話語,隨即轉身,強迫自己別去看他思念的身影。

  「如果不是妳那該死的堅持,妳可以得到更多!」

  沒錯,如果不是她那該死的堅持,他們仍然可以和那夢幻的一星期一樣,過著讓每個人羨慕又嫉妒的新婚日子,而他也不會每天擺著張臭臉,連照鏡子都會被自己嚇到。

  季言濤的怒火仍在燃燒,他轉身,邁開大步離開餐廳。

  童謹宜無力地放下手中的碗筷,她垮著肩,雙手覆面,淒涼的悶哼由喉頭傳出。

  傷心的淚水透過十指的指縫中,無助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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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09: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照完超音波,童謹宜在護士小姐的扶持之下,由床鋪坐起。

  「我來。」季言譽放下手中的筆,扶著她的大嫂下床,並協助她整理衣物、穿上鞋子。

  「謝謝。」童謹宜道了謝,在一旁的座位坐了下來。

  「自家人還客氣什麼嘛?嫂嫂和我這麼客氣,大哥可是會痛扁我一頓的呢!」季言譽笑說著,並親自倒了杯溫開水放在嫂嫂的面前。

  童謹宜但笑不語,和他之間發生的事,旁人並不知曉,大家的印象還是停留在之前他們甜蜜親熱的模樣。

  「寶寶沒事吧?」她問著,手不自覺地覆在自己略微伏起的小腹上。

  季言譽點點頭,細心解釋道:「懷孕的媽媽,子宮都會有收縮的情況,嫂嫂的收縮頻率還在正常範圍之內,可能是因為嫂嫂比較敏感,所以感覺也較敏銳。」

  童謹宜揚起笑,總算解除了心中的憂慮。今天早上一起床,她就感到小腹不正常的緊縮,持續悶悶的感覺,讓她不得不趁著午休時來找言譽看看。

  「嗯,那我該怎麼辦呢?一直讓它收縮下去嗎?」

  「呵,當然不是啦!子宮收縮太過頻繁,對胎兒或者母體都是不好的,所以懷孕的婦女一定要多多休息,避免劇烈的運動!」

  季言譽頓了頓後,突然曖昧地揮揮手、眨眨眼。「唉,真該好好罵罵大哥的,應該讓嫂子多多休息才對嘛!」

  童謹宜一愣,當然知道小姑所指為何,只是,這麼明顯的暗示,反倒讓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言譽猜錯了,她的不適,根本和她哥哥毫無關係。他們之間,從那天爭吵之後,就不再說話或者正眼對看了。

  現在,他們這對人人稱羨的新婚夫妻,已經淡漠到連一句交談都沒有了……

  她垂下眼簾,雙手拳頭緊緊地相握著。

  季言譽眼尖地發現嫂嫂的不同。以往只要談到這樣的話題,嫂嫂總會羞紅著臉,低垂著頭,一副幸福小女人的嬌赧模樣,但是,今天卻不一樣。嫂嫂白著一張臉,搖搖欲墜的模樣讓她很擔心。

  她清了清喉嚨。「最近大哥和嫂嫂還好嗎?」

  童謹宜硬扯開笑,方才的落寞、蒼白已然褪去。「很好啊!」

  季言譽皺起眉,夫妻間爭吵是難免的事,會不會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大哥他們這麼恩愛,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吧?

  「對了,老爸老媽剛從黃山進香回來,你們有空可以回家看看他們。」

  爸媽和她這個未出嫁的女兒同住,離哥哥嫂嫂他們住的地方只有兩條巷子之隔,也是在同一個社區。

  自爸爸從教職工作退休之後,參加旅行團出國玩耍或者拜訪移民外國的朋友,已成了季家兩老的主要活動,一年到頭,在台灣的日子是少之又少。

  「爸媽回來了?」童謹宜很驚訝,公公婆婆這次出國的時間很短,她原以為他們會在結束黃江禮佛的行程之後,再去玩遍整個大陸,看盡所有美景後,才會捨得回國的。

  「是啊,媽媽很想念妳呢!」

  「嗯,我會和妳大哥說說,找一天回家看看他們的。」

  童謹宜的雙手置在膝上,感覺手心微微沁著冷汗。她根本沒有把握,在兩人關係如此惡劣的情況下,他會不會有時間或者有耐性聽她說話。

  唉……

  ☆      ☆      ☆      ☆

  懷孕進入第十四周。

  兩人相敬如賓的生活在安靜中有了規律。

  為了讓她的起居更加方便,他們對調了房間,她住進有衛浴設備的主臥室,而季言濤則睡在客房。其實,他更多的時間是在自己書房裡度過的。

  早上,她會早起,料理兩人的早餐。

  吃過早餐後,再一前一後地離開家,各自開著自己的車上班。

  早餐是他們一天中少有的共處時間,但往往兩人只是吃著東西,沒有任何交談。唯一的聲源,只有電視上晨間新聞女主播的柔美嗓音。

  晚上,她會比較早到家。通常鐘點歐巴桑此時已將晚餐備妥,並整理好房子、洗滌完前一天的衣物。

  她會一個人用晚飯,偌大安靜的房子裡,還是只有電視新聞陪伴著她。除此之外,再沒別的聲音。

  接著,洗完澡後,她會在客廳修潤由出版社帶回來的稿子。

  直到十一點,再將餐桌上的飯菜加熱,擺上一副乾淨的碗筷,然後刷牙,就寢。

  通常這個時間,他還沒回到家。

  她會躺在床上,關上房間裡所有的燈,睜大著眼,安靜地等待。

  近十二點,她會聽到車庫鐵門升起的聲音。然後,她會聽著他停好車,進門;聽著他將電視打開:聽著他在餐桌就座用餐。她總會拉長耳朵,細細聽著他回來後製造出來的所有聲響,此時,她一顆緊繃的心才得以放鬆……

  這已成了她每天的習慣,很無聊卻很可悲的習慣。

  她閉上雙眼,心情的沮喪敵不過肉體的疲憊,她緩緩地進入疲累的夢中……

  季言濤將洗好的碗放好,抽了張紙手巾擦擦濕漉的手,然後走出廚房,往樓上走去,並習慣性地停在主臥室門口。

  她睡了嗎?

  從言譽那邊得知,她今天中午有去過診所。讓人擔心的是,每月固定的產前檢查還沒到,她為何會突然到診所去呢?是不是身體有何不適?

  他握緊拳頭,忍住開門進去的衝動。

  言譽不願主動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卻杵在這裡,想問又不知如何問出口!

  從何時開始,他們的婚姻生活竟從相敬如賓變成了形同陌路?

  該死!

  季言濤暗暗低咒,接著憤然地返回樓下客廳。

  他煩躁地將自己摔入軟軟的沙發,卻不小心撞掉了她放在沙發上的資料夾,露出裡頭的紙張。

  他拾起,這應該是她出版社的稿子。他審視著,發現在電腦字體旁有一些用紅筆修潤過的字跡。

  她的筆跡沉穩、秀氣,誠如她本身給人的感覺一樣,有著柔美的外表,卻有副像鋼鐵般的硬脾氣!

  他知道她的脾氣。天知道一個柔得像水的女人怎麼會有這樣執拗、讓人抓狂的臭脾氣?

  季言濤沮喪地放下手中的稿子,他環視著四周,在不知不覺中,他的客廳似乎添入了她個人的色彩。

  一旁的桃木桌上擺著一台手提電腦,還有好幾本書,甚至好幾盆綠色的植物。他發現她偏愛綠色的東西,除了衣物,只要是用品,她一律以自然的綠色作為第一選擇。

  家中廚房也多了很多個她自製的資源回收筒,還用電腦報表紙分門別類地貼上:紙類(鋁箔包裝請踩扁)、塑膠類、鋁罐(鐵)類、玻璃類等標籤,甚至還幫用過了的電池蓋了間紙制的紙屋來回收。顯然她是個環保高手,並且很努力地想感化她身旁的人和她一樣。

  他起身,走到她暫時工作的書桌。他曾邀她一起分享他有著先進科技設備和豐富藏書的書房,但也許是一旁落地窗的美景,或是椅子和桌子的高度適合,也或許是她喜歡一邊工作、一邊看電視,總之,她還是執意選擇這塊小天地作為她「暫居」的地方。

  說暫居一點兒也不為過,她私人的東西少到讓人覺得,只要稍稍打包一下,她隨時都可以離開。

  這就是她給他的感覺,彷彿這個家不是她的重心一般,彷彿她的心中還有另外一個家!

  就算是兩人最恩愛的時候,她也是拒絕他幫她置裝或者採購東西,她總說「沒用到,所以不需要」。是否根本不是不需要,而是她不愛增加東西,避免離開時打包的困擾?

  該死!

  季言濤憤然離開她的書桌,走向一樓自己「暫居」的房間。

  他關了客廳的電視和所有的燈源,昏黃的月光投射進屋內,映襯著他高大的身影──很孤獨,沒了以往狂妄的霸氣。

  ☆      ☆      ☆      ☆

  清晨,一如以往的生活流程,兩人安靜地吃著早餐。

  她烤了吐司,煎了蛋和培根,打了新鮮的綜合果汁,並盛了一鍋她昨晚就在電子鍋預先設定煮好的紅蘿蔔山藥排骨粥。她準備的早餐看似簡單,卻有豐富的營養。

  但顯然房子裡的男主人還不滿意她的精心料理,固執地在她的面前擺上一杯濃濃熱熱的牛奶。

  童謹宜拿著叉子的手僵在半空中,驚恐地瞪著面前的「白色妖怪」。她不愛喝牛奶,就算現在因為懷孕而逼迫自己去接受這玩意兒,但往往都是一、兩口後,就立刻舉白旗放棄了,她受不了牛奶那種詭異的味道,尤其是廚房那罐媽媽奶粉,口感更是嚇人!

  「這……我不喝牛奶……」

  「喝掉。」他冷聲命令,視線沒離開手邊攤開的報紙。

  她喉嚨乾澀,從沒想過兩人難得開口交談,竟又會演變成這種爭論的場面。「我熬的排骨粥已經有富豐的鈣質了,不需靠牛奶來補充。」

  他抬起眼,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彷彿對她孩子氣的偏食舉動很不以為然。「牛奶有許多食物所沒有的營養素,為了孩子,妳最好乖乖喝掉。」

  「可是……」

  他放下報紙,直直地審視著她,炯亮嚴肅的黑眸像極了準備要訓話的父親。「妳這麼挑嘴,不怕傳染給小孩嗎?如果他出生後也是不愛喝牛奶,那妳要他吃什麼?難道吃排骨粥嗎?」

  童謹宜渾身一震,被他冷冷的話語徹底擊倒。

  她辛苦熬粥是為了什麼?難道不也是因為他和他全心計較的孩子嗎?

  她垂下眼簾,捧起杯子,憋住呼吸,負氣地張嘴一口飲盡,然後狼狽、顫抖地放下空杯子,蒼白的臉更勝過杯裡殘留的「白色妖怪」。她趕緊拿了果汁,大口大口地暍著,好沖淡口中那詭異可怕的味道。

  季言濤顯然很滿意自己的逼迫行為,揚起了得意的笑。「看吧,這不就敢喝了?」

  她瞪著他,彷彿他是全世界最卑鄙、最壞心的人!

  「這是為妳好,別孩子氣。」

  她甩頭不去理會他。

  季言濤審視著面前臉色蒼白的女人,困擾他整夜的問題,終於在深吸了口氣之後,脫口而出。「對了,妳去診所找言譽有什麼事?」

  她心一緊,戒備地看著他。他的表情看起來沒有太多的關心之意,有的只是另一種她不明白的防衛,她直接將之判斷為──他不愛她去找他的家人、饒舌說些不必要說的話……

  童謹宜慘白著臉解釋。「我沒和言譽說什麼,我只是去看看,昨天早上起床時,我的子宮有些收縮,所以才去找言譽,我真的沒和言譽說什麼。」

  男人懊惱地扒過前額的頭髮,恨不得一頭撞牆。他不愛她一副緊繃防備的模樣,他到底是說了什麼,怎麼會又引發她的誤會?

  「我不在乎妳和言譽說什麼,我只是關心小孩有沒有事!」他直覺反應,小孩等於她,她等於小孩,反正兩人一體,他問一個就知道另一個有沒有事了。

  童謹宜整個人僵住了,她眨了眨眼,頓時之間領悟了一切──他所有的舉動都是因為孩子,逼她喝牛奶是因為孩子,問她去醫院的目的也是因為孩子。是不是除了孩子之外,她和他之間不會再有其他話題?

  她失神地將雙手覆在凸起的肚子上,有那麼一刻,她竟然嫉妒起和自己骨肉相連、呼吸同一口空氣、汲取同樣養分的孩子,嫉妒他擁有他父親所有的視線、所有的關切。

  看到她更形蒼白的臉,季言濤沮喪、煩躁地扒著頭髮。他從來都不曉得能言善道的自己,在碰到自己的老婆時,竟會變得如此口拙。「我的意思是──」

  「沒事。」她斷然打斷他的解釋,同時收回撫腹的手,茫然地將視線投向沒有定點的前方。「孩子沒事,請你放心。」

  她一句冷淡的回應,凍住了他所有未說完的話。

  「沒事就好。」這是他唯一能回應的話。他苦澀地拿起叉子,繼續吃著索然無味的早餐。

  清晨的餐廳,再次恢復成以往的寂靜,只聽得到電視上新聞女主播播報的柔美嗓音……

  ☆      ☆      ☆      ☆

  自那一日的早餐起,她被迫每天喝下一大杯的牛奶,她沒再抵抗,只是乾脆的一口喝完,然後捧著果汁猛灌,拚命忍住作嘔的感覺。

  兩人的關係似乎在無形之中更加的緊繃、更加的無交集。

  生活流程一如之前,沒啥變動,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月的稿件特多,所以她拿回家裡修潤的稿件也愈來愈多。不過,她都努力在十一點半上床就寢,免得和夜歸的他碰面,平添不必要的尷尬。就算稿子真的潤不完,她也會將稿件拿回房間,再繼續努力。

  下班回到家之後,她就像隻封閉的寄居蟹,把自己緊緊地關在蟹殼裡,一顆心始終無法放開。

  一連數夜如此,她以為不會有人留意到,沒想到──

  她打開房門,有點驚訝他會站在她的房門口,敲她的房門。

  「有事嗎?」她平靜地問,視線平平地盯著他的領帶結。

  「妳還在看稿子?」他注視著她拉緊睡袍衣襟的動作,她的肚子愈來愈大,但除了肚子之外,其他部分似乎沒什麼變化。懷孕的人可以這麼清瘦,氣色可以看起來這麼憔悴嗎?

  她仍是沒抬頭。「最近稿子比較多。」

  他深邃的黑眸在看到她疲憊的神情時,立刻竄起怒火。「妳可以把工作辭了,妳根本不需要工作得這麼辛苦。」

  「我的工作不會影響到孩子,你放心。」她說,還是沒有看他。

  他不耐地低吼。「為什麼妳總是愛扭曲我的好意?」

  「這是事實。」

  這女人?!簡直讓他氣到想撞牆!

  「如果我要妳辭掉工作呢?!」他氣憤地挑釁。

  終於,她抬起頭,迎視他,眸心的清澈冷靜有別於他的憤慨。「我想,我們已經同意過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了。我的工作是我的生活重心、我的經濟來源,沒了工作,難道要我暍西北風嗎?」

  他性感的薄唇繃得死緊,黑眸中竄升的怒火炙燙得嚇人。

  季言濤不發一語,突然憤然地轉身離開。

  她疲憊地歎了口氣,關上房門,回到桌前繼續未完的工作。

  ☆      ☆      ☆      ☆

  第二天晚上,他出乎意料地早歸,並當場目睹她在客廳的「暫時書桌」工作,而電視正播放著當紅的台語連續劇。

  她傻住,一時無法反應過來。這個時候,他怎會出現在家裡?

  「吃了嗎?我去熱菜。」

  他應該笑,因為她把客廳當書房的原因,果真是他所猜想到的──一邊看電視、一邊工作。他應該得意地笑,但他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他大步地走到她面前,把一張金融卡、一張白金卡丟在她工作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她問。

  他瞪視著她。「我開了戶,申請了一張金融卡,同時緊急辦了張白金卡,密碼在旁邊。裡頭有足夠的錢,可以不讓妳喝西北風,所以妳大可把工作辭掉!」

  她瞪著桌上那黑得讓人頭昏的白金卡,和那張她恨不得一刀剪斷的金融卡。「我們的協議中,並不包含要你資助這些。」

  滿坑滿谷的怒氣在他的胸口點燃,並且快速燃燒。

  「妳是我的妻子!」他吼。

  「你只是我肚子裡孩子的爸!」她毫不客氣地怒吼回去,整個人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應對。

  季言濤的怒火衝到最頂點,他衝向前,如果不是顧及她懷孕,他真想狠狠地將她搖醒。這頑固的女人真的有本事可以搞瘋他!

  「沒錯,我是孩子的爸,更是妳的丈夫!我要妳辭職妳就得辭職,我不要再看到妳累得像鬼一樣,這樣胎兒也會受影響!」

  彷彿一道雷劈打在她的身上,她情緒激動地跳起來,怒火暈紅了她的雙頰。「孩子、孩子!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孩子!除了孩子之外,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想法?連牛奶那種可怕、讓人作嘔的東西,也每天都要逼我喝下一大杯!你這個可惡、自以為是的男人!」

  她憤怒激動的淚盈滿整個眼眶。突然,她轉身從一旁的資料夾中抽出一張名片,顫抖地高舉,並指著名片上的頭銜。

  她氣憤地回擊,已不在乎流了滿面的淚。「我的工作是我苦心經營來的,你知道為了要掛上這個『組長』的稱謂,我花了多少的精神,接了多少別人不肯接的稿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出來的嗎?你這個老闆、科技新貴根本不知道我們這種基層員工的辛苦,你沒有資格只憑一句話就要我辭掉工作!這是我的經濟來源,更是我甘之如飴的成就!」

  童謹宜痛快地吼完後,突然眉一皺,無力地坐回座位。

  「嗯……」她抱著肚子,吐著氣,悶悶地低吟。

  季言濤立刻衝到她身邊,扶住她無力的身子。「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了?肚子在痛是不是?深呼吸、深呼吸……妳愛怎麼罵我,我都乖乖讓妳罵,妳犯不著動這麼大的肝火啊……」他緊張地刷白臉,扶持她的雙手甚至微微地顫抖著。

  「哦,老天……」她撫著鼓起的小腹,緩慢地呼吸。

  「到底怎麼了?妳不要嚇我!」他的臉在聽到她「痛苦」的呻吟時,愈刷愈白,甚至白過在低哼不適的孕婦。「妳忍忍,我去叫救護車!」

  「不用……」她閉著雙眼。「噢……」她在輕喘,嘴角卻不可思議地上揚。

  「不行,我打電話叫言譽過來家裡!」他起身準備衝向電話,火速召來自己的妹妹。

  她握住他的手腕。「不用,只是他……他……」她的雙眸亮晶晶地,閃著不可思議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愈加燦爛。「他在我肚子裡蠕動。」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不禁屏住了呼吸。「他在動?」

  她點頭。「嗯,應該是……又動了!」她陶醉地閉上雙眼。「不太用力,但可以感覺得到。我看過書,他第一次的胎動似乎比書上寫的還要早許多……」她低低呢喃,感受這令她感動的一刻。

  他咧開嘴角,有著為人父的驕傲。「因為他有個活力十足的老爸啊!」

  「沒錯。」她笑著贊同。

  兩人對視,感動於這神奇的一刻。

  「他還在動嗎?」他低啞問著,大大的手掌覆在她的肚子上,坐著等待了許久,卻什麼也感受不到。

  她張開眼迎上他,他的手溫暖地擱在她的肚皮上,這是他們難得的貼近。

  「現在沒有了。」她說,笑容讓她的臉整個亮了起來。

  「我什麼也感覺不到。」他有些沮喪。「胎動的感覺像什麼?」

  她漾開了笑,首次的胎動還是讓她感覺很神奇。「我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像是胃在抽動,卻又不太像那種感覺,好像體內有種不是可以自我控制的器官在運動一樣。」

  她說著,注意到他的大手仍然停留在她的肚子上,彷彿那就是他該停留的位置一樣的自然,她的臉開始發燙。

  兩人四眼相接,某些特殊的情慾在其中迴盪。

  「我想他應該不會再動了……」她起身,抽離他的觸碰。

  短暫碰觸產生的火花,在燃起的那一刻立刻吹滅,他的手心似乎還記憶著那種鼓起的感覺。

  「答應我,下次再發生時,讓我感覺一下。」他低嗄地說。

  她沒回答,只是將身上的披肩攏緊,無形地築起一道安全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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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三天後,由季家二老親自電話邀約,邀請季言濤夫婦過府餐聚,有些和季家比較親近的親朋好友也受邀參加。

  近午,童謹宜走下季言濤的車,她身著一件米白色柔軟羊毛的高腰孕婦裝,領圍綴著同色的仿皮毛。孕期進入第十六周,凸起的小腹還不算大,所以就算是寬大的孕婦裝,繫上細細的腰帶,依然清秀靈巧,再搭配淡雅的妝,整個人顯得更加的典雅。

  老實說,她很緊張,除了那日宴請親友的午宴之外,她就沒再見過自己的公公婆婆了。雖然言濤和言譽說過他們是和藹可親的人,但因為沒相處過,所以她還是會感到心慌。

  季言濤走下車,輕易地從妻子泛白的臉色看出她的緊張,他趨向前握住她的手。「沒事,我老爸老媽很欣賞妳,所以連出國玩耍都趕著要回來看看妳,妳不用太擔心。」

  「嗯,好。」

  他努力製造輕鬆的氣氛,童謹宜感謝地淺笑著,沒去抗拒他的接觸。在她心慌之時,他溫熱的大手總是可以輕易地撫平她的焦躁。

  在季家老家大門,童謹宜停住了腳步,剛剛才建立起的安心又幾乎要消失不見。

  她惶恐地仰視身旁的男人。「我這樣穿著可以嗎?上的妝會不會太淡?」她一向自主,這麼沒自信的情形倒是頭一遭。

  他笑。「不會,妳放心,妳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孕婦。」季言濤真心讚美,癡迷地望著輕風揚起她的髮,展露她迷人細緻的頸項。

  酡紅的氣色躍上她的臉頰,平添她迷人的風情,季言濤簡直看傻了眼。

  「謝謝。」對於他直接的讚美,她還是有些不適應。

  「不客氣。」他沙啞地說,忍住將她擁入懷的衝動。

  兩人凝視著對方,有默契地相視一笑,似乎好久不曾有過的親密感在這一刻又再度浮現。

  他們相視微笑了好久好久,原本欲拜見公婆的緊張無措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她望著他,望著他頰上迷人的笑意,望著他薄薄性感的唇,望著那微微輕佻的眉。她望著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愈跳愈快,一股熱熱的燥氣由心口開始竄流……

  大門後喧嘩的聲音由遠而近,季言譽打開門,被兩尊杵在門口的「門神」大大嚇了一跳!

  她撫著胸口,嚷嚷抗議。「哦!真的會被你們嚇死!你們要深情對看可以在家裡慢慢看嘛,杵在門口,跟兩尊門神沒兩樣!厚~~」

  季言譽的出現阻斷了兩人間意外出現的情潮。

  童謹宜移開目光,羞紅臉低下了頭。

  季言濤有些懊惱親妹子的意外出場,因而公報私仇地用力敲了她一記爆栗。「廢話真多,我們才被妳嚇到了呢!」

  「嗚,明明是你們把人家嚇到,還打人家……」季言譽哇哇抗議。

  季言濤沒去理會壞人好事的妹妹,他牽著親愛的老婆,踹開擋路的妹妹,走進家裡。

  家裡已經來了為數不少的客人,季母眼尖,一眼就看到剛進門的兒子和新媳婦,她臉上掛著滿滿的笑意迎向前。

  「來了來了,你們總算來了,為娘的我可是望眼欲穿呢!」

  童謹宜揚著笑。

  「媽。」她輕聲問安。

  「乖!」季母熱情地將媳婦擁抱入懷。「最近好不好啊?肚子裡的小傢伙還有沒有折騰妳呢?」

  她搖搖頭。「沒了,我很好,謝謝媽。」

  季母大笑。「我知道你們很好,早聽言譽說過了!」

  她斜睨一旁的兒子,給了他一個大白眼。「你最好給我自製一點,別像頭發了情的公牛一樣橫衝直撞的,小心傷了我的寶貝媳婦、心肝孫兒!」

  季母露骨且暗示性十足的話語,惹來季家兩兄妹捧腹大笑,唯獨被「橫衝直撞」的女主角,巴不得挖個洞躲起來。

  門鈴一直響個不停,週遭的氣氛也愈來愈熱鬧。

  「我過去招呼客人,兒子啊,幫忙招呼客人。謹宜,這是咱們自個兒家,放自在點。」季母叮嚀,隨即離開,前去迎接客人。

  季言譽還是無法控制地笑著。「哥、嫂嫂,我去廚房幫忙,你們可別又躲起來『橫衝直撞』啦!」她大笑,而後快跑離去,免得又被K。

  稍稍安靜的空間留給兩個被取笑到面紅耳赤的人。

  季言濤搔搔頭。「我們娘親就是這個樣子,妳別在意。」

  她搖頭,長長的髮在肩上左右擺動著。「不會的,媽的活潑可以讓週遭的人很開心。」

  「老媽是標準的人來瘋,只要人愈多她就愈快樂。」他指指在門口正和人擁抱大笑的母親,再指指在餐廳指揮安排餐點的父親。「老爸就不同了,他沉穩安靜,總是跟在媽媽身後,替她處理好所有的事。我和言譽都在想,一定就是因為老爸的細心,才會讓老媽無後顧之憂地開心玩耍。」

  童誼宜注視著自己的公婆,發現他們雖然身處屋子的兩處,但兩人的視線總是習慣性地搜索著彼此的身影,找著了,即交換一個笑容。

  這種感覺是很貼心的,爸媽的默契和迴盪在他們之間的濃情蜜意讓她感動到想哭泣。

  季言濤將她拉得離自己更近,近到可以聞到她髮上的香味,近到可以感受到自己蠢蠢欲動的情慾。

  「自在點,這也是妳的家。」

  她仰頭,眨眨含淚的眼,笑道:「我知道,只是突然之間很想念我爸爸、媽媽。」因為自己匆促的婚事,爸媽已經生氣不理她了。

  季言濤放開她的手,將她擁進自己懷裡。「改天我們下台中看看他們。」

  她偎在他懷裡,聞著她熟悉的味道。「好。」

  她思念雙親的淚水已悄然滑下臉頰。

  ☆      ☆      ☆      ☆

  當季言濤和童謹宜送走最後一個客人時,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季家這場聚會由中午熱鬧到晚上,接著再延續至夜深。

  公公婆婆正和鐘點的清潔工人在餐廳裡整理客人製造出來的一片混亂。

  言譽在聚會的中途時就倉皇狼狽地跑離家裡,據婆婆說,是言譽兒時的死對頭和他的父母到訪參與聚會,所以言譽只好落荒而逃。謹宜倒是有些好奇,是何方神聖競可以讓言譽放下她極愛的熱鬧,倉皇逃離自己的家?

  原本熱鬧的客廳,這一安靜下來,反而令人有些不適應。

  「累了嗎?」季言濤問,溫柔地望著身旁的妻子。

  「不會。」他看著她的眼神,讓她的心跳又開始加快。「呃……我去餐廳幫忙……」

  她想離開,卻發現自己的手讓他緊緊握著。

  他望著她,嘴在笑,眼也在笑,臉上躍著讓人眩目的深情光彩。 

  他伸出手指,指腹沿著她嬌俏的鼻尖開始移動,畫過她櫻紅的唇,撫過她小巧的下顎。

  她屏住了呼吸,試圖後退,季言濤卻將她拉往自己懷裡……

  他挑起她的下顎,低語道:「我想吻妳。」

  然後,沒等她頷首答應,他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

  「老天,我好想妳!」他低吼,所有的思念都因這個吻全部傾巢而出。

  他想吻她、他想抱她,想將她緊緊地擁在自己懷裡,想日日夜夜擁她入懷,想再聽到她嬌俏快樂的笑聲。他想念她的一切一切,而不是這些該死的疏遠與相敬如賓!

  他吻著她,舌唇享受、吸吮著她的甜美,他溫柔佔有地摟緊她的腰,感覺到她凸起的肚子輕抵住自己的小腹。這是種很奧妙的感覺,他擁抱著他們母子,彷彿擁有了全世界般的驕傲!

  萬分不捨地,他結束了這個吻。

  「很抱歉,沒經過妳同意就吻了妳。」他抵著她的唇瓣,低嗄地說,低沉的嗓音裡還餘留著濃濃的情慾。

  「沒關係。」她沙啞地回應。

  她望著他性感勾揚的薄唇,微喘的氣息顯示她心中的激動。

  她不會在乎他意外地吻她,因為,她也想吻他,她也想念著他……

  他就在自己眼前,他擁抱著她,熟悉的氣味緊密地環繫著她,她渾身的血脈、神經都因而沸騰了起來!

  他們如此貼近,他可以聞到空氣中飄浮著她獨特的香氣。客廳是完全安靜的,在他們相對凝視時,外界任何的聲響都沒能夠打擾他們。

  他們凝視著彼此的唇,兩人的眼眸裡有著激烈的需索。

  他在看她,黑眸盛滿無限情意。

  她在看他,眸心裡不再有著刻意壓抑的疏遠、距離。

  接著,他們一同擁抱住對方。當他們的唇再度接觸時,她甚至希望這個吻能夠持續到永永久久。她知道她該抗拒,因為這種溫柔的情意會亂了她的決定,會亂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      ☆      ☆      ☆

  然後,他們回到了家。

  之前親密的擁吻反而讓兩人更若有所思,回程上一路安靜,到了家,他們各自回房,彼此沒再交談、碰觸,但在兩人眼神交會之際,卻有著扎人的情緒。

  季言濤洗過澡之後,走到主臥室,輕輕敲門。

  她打開門,沐浴後的清香嫵媚立刻像一道魔咒,狠狠地攝住了他。

  「需不需要幫妳泡杯熱茶?」他清清喉嚨,沙啞地問道。

  「不了,我肚子還好飽,根本不可能再容下任何東西。」

  「忙了一天累不累?」

  「還好,你們沒讓我太過忙碌。」

  「我可以進去嗎?」他指指她身後光線柔和的寢室。

  她尷尬地後退。「……當然,請進。」

  他走進房內,嗅著空氣中屬於她的香氣。「好奇怪,我們用的沐浴乳明明是一樣的,我卻沒有妳這種香味。」

  她輕笑。「男人有男人味,任何沐浴乳我想都無法掩飾吧。」

  「不過妳的味道不完全是沐浴乳的味道,妳的味道更撩人。」

  「這是讚美嗎?」

  「當然。」

  「那感謝了。」

  「不客氣。」

  他踱到一旁的桌子,看到桌面上的稿件。「最近稿子還很多嗎?」

  「這個星期比較好,上個星期是因為很多稿子都趕著送印刷廠,所以比較忙。」

  「有考慮回家當個乖乖待產的孕婦嗎?」他問,還是沒放棄要她辭去工作的念頭。

  也許是今晚一切和平的氣氛,同樣的話題,兩人卻沒像之前劍拔弩張的對峙。

  「沒耶。」她拒絕得毫不猶豫,將他的提議當成玩笑話。

  「我可以養妳。」他說。

  她保持著笑意,聳聳肩。「呵,感謝。」

  他看著她在房間裡走動,時而整理衣物,時而碰碰化妝檯上的瓶瓶罐罐,他知道她是故意找事忙。然後,他看著她走進更衣間,沒了她的身影。

  他的胸口如鋼弦般緊繃,心跳則如擂鼓一般。

  他開口,嗓音低沈溫柔。「上次言譽是說,懷孕之後的性行為可以維持到第幾周?」

  他爆炸性地拋下他的問題。

  童謹宜的雙手一僵,手中的衣物掉落在地。她猛然轉身,視線和倚在更衣間門框的他正巧相接,她瞪著他,呼吸不禁沉重,心跳也跟著狂飆了起來。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悠哉地倚著門框,浴袍前襟敞開的是一片精壯厚實,引誘著她碰觸的胸膛。

  季言濤表情高深莫測,任誰也看不出他的緊張僵硬並不亞於她。

  「我相信我表現的應該很明顯,我想要妳,這點妳應該知道。」他那低沉沙啞的嗓音撩起她全身的雞皮疙瘩。

  「在妳安全的考量之下,我希望能保有這種親密關係。」

  「親……親密關係?」

  「親密的性關係。」他肯定地重複他的需求。

  她眨眨眼,僵硬得無法移動身軀,許久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開口說話。「我……我是個孕婦。」

  他笑。「一個最迷人、最吸引我的孕婦。」

  她再眨眨眼。「這不在協議之內……」

  他站直身,開始走向她。「我要我的婚姻不是一切都基於協議,我想抱我老婆在懷裡,我要聽妳笑,我想分享妳的一切,而不是這種冷冰冰的暫居生活。」

  「不要。」他的一句「暫居」喚回了她的理智。「我不想把事情弄得更亂……」

  「從妳和我在喝熱咖啡和柳橙汁的那次談判之後,一切早就亂了。我不在乎讓事情變得更亂,況且,我認為合適的激情,對我們的婚姻絕對有益而無壞處。」

  「不!」

  「說服我吧。」他繼續緩緩前進。

  「我並不想說服你,你我都知道,我們的關係只是短暫的,既然是短暫的,就毋須將它複雜化!」

  他溫柔地指責。「『短暫』是妳的要求,妳可以收回,我照樣可以和妳天長地久。發球權在妳不在我。」

  他走到她面前,黑眸閃著可以吞噬人的光芒,令她不由自主地退後。

  「妳為什麼要壓抑自己?為什麼要製造這些該死的距離?妳為什麼不坦白地面對自己的需要,承認妳同樣渴望著我?我要妳,不只是現在,從妳被人下藥的那一夜後,我就深深地渴望著妳,而妳願意嗎?」

  「不!」她想避離,但他高大的身形卻阻擋了她。

  「謹宜,面對自己的真心,我不信妳可以抗拒我們之間所產生的情慾,這好比吃飯呼吸一樣,是再自然不過的。」

  她的情感紛亂,無法控制。她想要他,但更怕他會讓她心碎。雖然他說他們的婚姻可以天長地久,但她不信毫無「愛情」基礎的婚姻如何天長地久?

  如果有一天終將分離,她肯定無法承受離別的傷痛,所以她寧願在這一刻拒絕這一切短暫的快樂。

  「我尊重妳的決定,發球權在妳。」

  接著,他伸出手撫著她的頸子,俯首輕輕吻了她冰涼的唇。

  「晚安,老婆。」他低聲說,然後轉身離開。

  ☆      ☆      ☆      ☆

  第二天早上,她如皇后般受邀來到餐廳,一桌的好料,讓她看得整個人都傻了。

  有新鮮的現搾果汁,有看起來很好吃的總匯三明治和調拌均勻的凱撒沙拉,也有形狀很好看的煎蛋和現烤的吐司,最重要的是──沒有那可怕的「白色妖怪」!

  「這是?」

  「這是季家大少爺最頂級的自製早點了,如果季少夫人還不滿意,我只好撞牆,以示謝罪了。」

  她挑眉。「沒有牛奶?」

  「沒有,不過只有今天,我想討好妳。」

  「謝謝,你可以不用去撞牆了。」

  她說著,胸口漲滿滿滿的暖意。要抗拒他的決心當場兵敗如山倒,在心中少了一半。她該如何拒絕一個如此柔情、如此體貼的男人?

  「不客氣。」

  他們對視的眼中交換了很多對未來的憧憬之情。

  「不過,如果從今天開始,每天早上都沒有牛奶的話,我想你討好的目的很快就可以達成的。」

  她笑看著他,展露出少見的甜美笑容。

  ☆      ☆      ☆      ☆

  第二個星期,在每天接送她下班的路上,他在一家服飾店停下了車。

  從那驚喜的早餐之後,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已成了他重要的工作,就算工作再忙,他也一定會趕去公司接她下班。

  他迷人的風采和慇勤、體貼的接送情,已讓出版社所有的同事嫉妒羨慕翻了天。

  「嗯?」她看著他,他的唇展露著神秘的笑。「什麼事?」

  「我訂了些東西。」

  他下車,體貼地替她開了車門,迎接她下車。

  「什麼東西,季先生?」她笑問著,慢慢愛上他帶給她生活上一連串的小驚喜。

  「一個驚喜,季太太。」季言濤含著笑,牽著她的手走進服飾店。

  店員一見到他,立刻由後頭衣庫裡拿出他預訂的服飾。

  那是五套設計高雅不凡的孕婦裝,由蠶絲的質料可以看得出衣服的高級,婉約的感覺更合適她的氣質。

  「這……這是?」

  「春裝。孕婦也該換春裝吧?」他笑,收盡她的驚訝。

  「哦……天啊……」童謹宜撫觸著衣服的柔軟觸感,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喜歡嗎?」他問,愛極她雙頰紅通通的嬌羞模樣。

  「喜歡!你要把我變成最美麗的孕婦嗎?」她調侃地問著。

  「我想討好妳。」他撫著她垂肩的髮,炯亮的黑眸中皆是滿滿的柔情。

  「謝謝。」感動的淚,盈上眼眶。

  「不客氣,妳可以試試尺寸,我預訂的尺寸不知道會不會不合適?」

  她笑了,笑聲清脆,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可能需要大一點的尺寸,我的肚子每天都在快速成長中。」

  他跟著朗笑出聲,驕傲得彷彿萬獸之王。「這就是牛奶的力量!有充分的營養,胎兒才能健全地長大。況且,他是我季言濤的孩子,更要像大樹一樣又高又壯!」

  童謹宜沒好氣地斜睨了他一眼。「你的『白色妖怪』把我變成水桶身材了,我恨它。」

  他快樂地對著她笑。「孕婦本來就不該有苗條的身材,我都不在意了,妳更要接受這個事實,老婆。」

  她嬌嗲地抱怨。「每天看到自己胖一寸,這種震驚的心情,你們男人是不會瞭解的,連言譽都要我小心體重了。」

  童謹宜作勢歎了口氣。「唉,看來我得好好控制了,再這麼讓你『討好』下去,到了今年冬天,等我生完孩子後還是這副水桶身材的話,肯定沒有男人會多看我一眼的。」

  話才說完,她就立刻後悔了。果然,她看到他陰沉的表情,這是她這兩個星期裡未再見過的表情。

  他在生氣。

  「妳就這麼希望能引起別的男人的注意?」他指責著,無法克制地又想起她那個該死的條件。

  因他尖酸的語調,她皺起了眉頭。「我不懂你的意思。」

  季言濤嘲諷地說:「我沒忘記妳提過的條件,所以自然不難猜到,妳會如此在意自己產後的身材,是有再找尋男友的打算。」

  童謹宜自衛地揚起下巴。「是不是要找新的男朋友,我沒想太多。不過……」她握緊拳頭。「我確實是沒什麼期望現在這個婚姻能夠維持一輩子。」

  季言濤一震,所有的喜悅和自尊全部消失。他突然覺得自己這半個月來的討好行為和白癡沒什麼兩樣。她根本不接受,還渴望擁有苗條的身材,好吸引別的男人!

  他憤然地結帳付款,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上了車,車子隨即如箭矢般衝了出去。

  她望向車窗外,看著窗上反映出他的倒影;他僵硬的表情,陰沉、冷硬如石。

  她知道他的怒氣因何而來,更知道兩人的關係再度陷入冰冷。

  摀住胸口,突然之間,她覺得無法承受那種寂寞孤獨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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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10:2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懷孕的日子過得很快,平凡穩定的生活一天一天地向前推進。

  孕期進入第八個月,時令也過了悶熱的夏天,進入稍有涼意的秋天。

  她的肚子大得驚人,也許是肚裡的寶寶不願她太辛苦,所以懷孕的過程中,也只有初期有孕吐的現象,之後一切順利,連動作的敏捷度也沒有因為挺著一個大肚子而受到嚴重的影響。

  而她和丈夫的關係,還是維持著這些日子來的冰冷。不只是相敬如賓,他們根本很少說話。就算是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一起吃飯,甚至上街採購小孩的東西,他們之間溝通的模式也多半只是點頭或搖頭而已。彷彿有道無形的牆橫跨在他們中間,教他們永遠觸及不到對方的世界。

  但,唯一不變的是,他還是每天接送她上下班。就算她表示過自己可以開車上班,但還是無法改變他的堅持。

  電話鈴聲響起,她接起電話。「喂?」

  「我在樓下。」

  「好。」

  兩人掛上電話。

  這就是每天的固定模式。下班時間,他會開車來接她,到了公司樓下,會打電話通知她,她再下樓,然後兩人一同返家。

  家?嚴格來說,那幢美麗、看似溫馨的宅子,只是她吃飯、睡覺的地方。

  她輕輕一呼,覺得胸中始終淤塞著一股難消的悶氣。

  將電腦關機,並將稿件和桌面收拾整理好後,她拿起了皮包,站起身。

  「老公來了?」隔壁同事問。

  童謹宜點頭。「是啊。」

  「唉,全公司就屬妳最幸福了,上下班都有老公親自接送,哪像我們其他人,每天都要擠公車、擠捷運回家。最慘的就是我,無論颳風下雨,都要自己騎摩托車回家!」同事欽羨地嚷嚷著。

  童謹宜但笑不語。「大家都一樣幸福,我先走了,再見。」

  她掛著笑走出辦公室,一出公司,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外人都很羨慕她可以和老公這麼的恩愛,卻完全不知道她心中暗藏的惆悵。他們一天當中唯一的交談,時常就只有那通電話,其他的,一律毫無交集。他們根本就只是暫居在同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罷了。

  她走下樓梯,在一樓大廳遇到了公司的男同事。

  「謹宜,下班啦?」

  男同事亮著大大的、開朗的笑容,手中還拎著一袋熱呼呼的食物。

  「是啊。」她看著男同事手上的那袋食物。「你今天要加班嗎?」她直覺地以為男同事今晚要加班,所以才會下樓買餐點。

  「不是啦!」男同事獻寶地將袋子拿高。「巷口新來了一攤賣小籠包的,好吃得不得了,很多人在排隊哦!」

  「真的啊?中午有沒有在賣呢?」童謹宜笑著問道。公司附近賣吃的都吃過了,也早就吃膩了,來了一種新的選擇,難怪大家都會感到很新鮮。

  男同事大力地點頭。「當然有!好啦,這一袋妳先拿回家吃,我再去排隊買好了。」他大方地將手中那一袋小籠包塞給童謹宜。

  童謹宜接過小籠包,熱熱的小籠包立刻熨溫她終年冰涼的手心。「這怎麼好意思……」他們公司這位男同事是以熱心出了名的。

  「沒關係啦!嘗嘗鮮,好吃最重要。我再去排隊買就好啦!妳快走吧,妳老公不是來接妳嗎?妳們剛好可以在車裡頭吃。」男同事亮著大大的笑容,熱心地揮手說著,腳步已等不及地走向後門,準備再去排隊買小籠包。

  童謹宜展開笑容,她記得言濤挺愛這種小點心的,也許他會喜歡。

  「那,我明天再把錢拿給你,謝謝你。」

  「別客氣、別客氣,明天見!」

  童謹宜捧著一袋小籠包,含笑目送同事跑離的身影。她轉身,走向正門口,卻意外發現大樓外的騎樓佇立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她倒抽了口氣,壓根兒沒想到會是他。她頗感意外地瞪著在一樓騎樓等她的丈夫,這麼多個月來,他一直都是在車內等她,根本沒走下車過。

  她走向前,仰視著他,沒忽略他臉上的怒氣。「你怎──」

  她根本來不及解開心中的疑惑,季言濤森冷刺耳的言語,立刻從他抿緊的唇間迸然而出。

  「他是誰?難不成是妳看上的人?這麼體貼,還幫妳準備點心?」

  童謹宜一愣,被他指責得莫名其妙。「我……」

  他冷笑,打斷她的解釋。「我看妳的行情還不錯嘛,就算挺著大肚子,還是可以吸引男人多看妳幾眼!」

  「他不是,他只是我的同事。」她說,緊握雙拳,非常厭惡他鄙夷的語氣。

  季言濤由頭到腳審視著她。她是他老婆,他當然知道她有多少魅力可以讓男人為她傾心。該死!「不過,孩子還沒生下來,我們也還沒離婚,妳的動作未免太快了些!」

  「你說夠了沒有?」如果她有力量反擊,她會狠狠揍他一掌;或者她還有冷靜的思考能力的話,她會牙尖嘴利、毫不客氣地破口大罵!

  只是,她太過傷心了,他所說的每個字,一字一句都像利箭一樣,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身體,她根本無力反駁。

  「他只是我同事,信不信由你。」

  越過他,她邁開步伐,欲走向路旁停放的車子。

  季言濤抓住她的手臂,憤怒慍紅了他的雙眼,讓他完全聽不見她的話。「我問妳,妳是不是打算離婚後就跟他在一起?我看妳和他挺開心的嘛!」

  童謹宜狠狠一震,她仰首,怒視著他,眸心中有著季言濤所沒見過的怒氣。

  「就算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你也管不著!」她咬緊牙關,甩開他箝制的手。

  「童謹宜!」他忿然地怒吼。

  童謹宜無懼他的怒氣,仰首瞪著他,眸心中的憤怒和他的不相上下。

  只是,這樣的無畏只維持了幾秒。突然一陣痛猛烈襲來,她彎著身,雙手手掌摀住自己鼓起的肚子。

  季言濤的怒氣讓她這突發的狀況震得全部消失,他扶住她顫抖疼痛的身子,急切地問道:「妳怎麼了?不會是要生了吧?」

  童謹宜眸心一黯,撐起自己,用力甩開他。她仰起頭,恨恨地瞪視著他。「你就這麼希望我快點生下他,好和我結束關係?」

  季言濤無暇解釋,緊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她的臉色是嚇人的蒼白,他的心也跟著緊張得欲裂。「我送妳去醫院!」

  她搖著頭,硬是推開了他。「別碰我!」

  童謹宜甩頭上了車。

  季言濤望著自己落空的手,懊惱、憂慮地皺起了眉頭。

  ☆      ☆      ☆      ☆

  她憑什麼生氣?憑什麼用那種眼光指控他,彷彿他是個罪該萬死的壞人?!

  紅燈,季言濤瞪著身旁的女人。

  人家說如果懷的是男生,準媽媽的容貌就會變得比懷孕前醜,而且因荷爾蒙失調的原因,還會長青春痘。

  可他老婆就不會有這些症狀,她懷的是男孩,皮膚還是細緻柔軟得像嬰孩,被老媽的食補調養出來的好氣色,嬌嫩如花的模樣更是可以讓男人看到流口水。

  他情願他的老婆變醜一點,青春痘長多一點,這樣就不會惹來一些蚊子蒼蠅覬覦的目光!

  其實,話再說回來,他在意又有什麼用?人家可一點兒也不將他的怒氣放在眼裡,或將他這個老公放在心裡,所以寧願把美麗的笑容留給別人,自己最親密的伴侶則每天只能看她冷冰冰的大臭臉。

  思及此,季言濤嫉妒的怒火愈燃愈熾熱。綠燈,他踩下油門,車子狂飆向前。

  「妳沒事吧?」氣歸氣,他仍是不忘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沒事。」她撫著肚子,那種肚子突然緊繃、疼痛抽緊的感覺已經消失。

  季言濤看著她撫肚的動作,並很自然地看到她膝上放著的那袋小籠包。

  「妳……」他開口,光是聽他由牙縫中迸出來的聲音,就知道他的怒火又再度燃起。「如果認為他不錯,離婚後可以跟他。」

  童謹宜已經沒力氣回頭或者大聲和他抗辯,她的視線還是在車窗外,只是幽幽地開口。「他只是我同事。」

  如果真的只是普通同事,她應該氣憤地和他爭論,而不是這麼雲淡風清、毫不在意地向他說明。他嫉妒的怒火和猜疑的心仍然沒消減半分!

  季言濤冷冷一哼。「就算是同事,朝夕相處下來,要變成情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童謹宜笑著,她擁緊身上的衣物,將自己屈縮成一團,厭惡地拉開和他的距離。「他和我同事七年了,如果朝夕相處會產生愛情,今天坐在我身旁接送我上下班的人就會是他而不會是你。」

  季言濤放聲一笑,笑聲尖酸刺耳。「不一定要有愛情才可以結婚的,我想妳比任何人都清楚。」

  童謹宜一震,屈縮的身體用力轉了過來,她瞪向身旁的男人,眼中的怒意就如方才他所見、所震驚的一樣。

  「你很卑劣,當初我並沒有要求你娶我!」

  季言濤嘲諷地撇起嘴角。「沒錯,妳是沒要求我娶妳。」他無情地聳肩。「所以我們才有機會訂下那個協議,不是嗎?等妳生完孩子就離婚,到時妳就可以和妳那位男同事從頭再來過!」他愈說愈氣,說到後頭根本是用吼的。

  她一愣,氤氳的眼眸燃著熊熊怒火。「隨你怎麼說,反正再一個月孩子就生下來了,我的事不勞駕您的費心!」

  季言濤氣憤難耐,他駛進巷子,在自家門口緊急煞車。「妳可以下車了!我應該學妳一樣,努力去尋找別的女人,這樣等孩子生下來,我們離婚之後,『季太太』的空缺才有人可以遞補!」

  童謹宜望著他氣紅的臉孔,眸心一片震驚,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

  「隨你。」她說,然後下了車。

  季言濤的車子狂飆駛離。

  童謹宜站在家門口,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家的男主人、她的丈夫、她腹中孩子的父親,離開她的身邊,投向另一個不知名女人的懷抱。

  他會對那名女子展現他溫柔的笑容,那名女子會擁有她曾經擁有過的深情真意,而這一切將不再是屬於她所獨有。

  這是心死的感覺嗎?她很傷心、她很難過,她的心頭盤據著他每一字、每一句話。

  她眨眨眼,苦澀地揚起笑。

  怪異的是,就算她的心再痛,她的鼻再酸,她的四肢百骸彷彿就像針扎般的刺痛,但她竟哭不出來,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她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小腹突然一陣緊繃。她皺眉撫著肚皮,明顯地感覺到子宮開始收縮。愈接近預產期,子宮收縮的徵兆就愈明顯。

  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這樣的結果是她自己選擇的。

  只不過,當孩子出生後,她該何去何從呢?

  ☆      ☆      ☆      ☆

  一個小時後,她獨自坐在餐桌前,吃著鐘點歐巴桑已準備好的晚餐。因婆婆的指示,晚餐還加上補血補氣的燉品。

  安靜的空間裡,只有自己咀嚼的聲音和電視的聲響。突然間,她聽見車庫開啟的聲音,不一會兒,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搭著女性銀鈴般的笑聲進入屋內。   

  童謹宜頓住了動作,震驚地凝視著前方。那是她的丈夫,他的身旁還緊摟著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

  兩人走進她正在用餐的餐廳,那名美麗的年輕女子在見著她的那一秒,甚至還炫耀地朝她一笑。

  她認得她,她正是那名因自己的介入而被迫與他分手的林小姐。

  季言濤看也沒看他的妻子一眼,直接招呼林小姐入座。

  「妳坐,我去拿餐具。」

  「哇,今天有當歸紅棗雞呢!」

  「那正巧,我記得妳最愛喝雞湯了。」

  「沒錯。」

  童謹宜漠然地看著眼前這對過去的戀人,他們兩人熱絡地互動著,直接忘了她的存在,彷彿她只是一個坐在餐桌一角的隱形人。

  她紅著眼,望著他們。他們曾經是一對戀人,所以他對林小姐的喜好當然熟悉,而自己只是聽到他這樣的回應,就覺得心臟痛得好像要爆裂開一樣。他會回頭找她,也不是什麼足以令人驚訝的事……

  季言濤走進廚房。

  偌大的餐廳只剩下兩個女人彼此對視。

  「妳肚子好大,預產期不是還有一個月嗎?」林小姐問著,聲音慵懶、性感得會讓男人骨頭酥掉。

  童謹宜看著眼前的女人撥弄著她豐厚美麗的波浪長髮,看著她甜美的笑容,看著她嫵媚地在自己眼前賣弄女人味十足的性感風情。

  她忍住去碰觸自己束成馬尾的長髮,硬逼著自己咧嘴微笑。

  「妳知道我的預產期?」

  女子甜甜地回答。「妳想我會不知道嗎?」

  童謹宜一愣,而後頓時領悟。是啊,林小姐當然會知道,她可是自己的丈夫在離婚後,等著再續前緣的情人啊!

  童謹宜放下碗筷,皺著眉撫著緊繃的肚皮,這次的收縮似乎更加強烈了。

  「我想我應該送個禮物給妳,妳有需要什麼嗎?小孩的衣服還是嬰兒床之類的東西?」林小姐問,嘴角始終揚著甜美的微笑。

  童謹宜麻木地回應。「不用了,小孩的用品都已經有準備了。」

  她想尖叫!這是怎樣的一個情況?她無法想像自己竟然可以坐在自家的餐廳,和丈夫帶回來的女人研究著要送她什麼生產禮物?

  她狼狽地起身。「妳慢用,我先上樓了。」

  她撫著繃緊的肚皮,慌亂地逃離。

  在童謹宜轉身的那一刻,不小心撞上了由廚房走出來的季言濤。

  她抵著他寬闊有力的胸膛,這難得的親近震得兩人頓時忘了這陣子刻意保持的距離。

  季言濤握著她的雙臂,忍住將她狠狠抱進懷裡的衝動。

  童謹宜撐著他的胸膛,呼吸著屬於他的味道。熟悉的感覺衝擊著彼此,腹中的胎兒似乎因父親的親近而開始踹動。

  她皺起眉,突然襲來的宮縮喚回她的理智。

  她推開了眼前的男人,結束兩人無語的對視。

  她挺著胸,茫然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思緒,踩著穩穩的步伐,走向安全的二樓,離開兩女一男對峙的局面。

  她的眼直直地盯著前方,走路、甚至呼吸都是憑著本能,她的思緒因這突發的狀況而呈現空白。

  她為何要難過?這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她早就知道自己和他最後的結局,所以她根本就不該難過的,不是嗎?

  季言濤緊握的拳頭,未曾鬆懈。

  「你這是何必嘛?找我來氣她,你這可是傷了兩個女人,一個我,一個她。」林小姐由座位起身,戲落幕,該是她退場的時候了。

  「還好我有自知之明,認清你回頭找我不是因為想重新開始,而是只想氣氣自己的老婆。唉,從你結婚之後,就沒見你留連花叢了,我才不信你會突然回頭來愛我呢!」

  她走到他面前。誠如自己記憶中的,他還是這麼的帥氣完美。她伸出食指,委屈地戳著他的胸膛。「你真沒良心,找我來演這場戲是想讓我再度回味失去你的痛苦,還是讓你心愛的老婆傷心流淚呢?男人真壞,專惹愛你的女人心傷。」

  她撥弄著自己的波浪長髮,笑盈盈地望著眼前陰鬱、狼狽的男人。

  季言濤煩躁地扒過他的頭髮。「她不愛我,她說生完孩子就要和我離婚!」他委屈極了,所有血液中的自信霸氣全讓她給磨光了。

  女子開懷地大笑,彷彿發現了一件天大的趣事般。

  她看著他。「你真認為她不愛你?」

  季言濤不答話,表情抑鬱地走向一旁的落地窗。

  女子搖搖頭,沉淪愛情的男女都像是走進死胡同一樣,完全沒得解。

  難得這位情場、商場的天之驕子,會有這般像隻鬥敗的公雞的一天!因此,她走向門口,還是忍不住地揶揄。

  「男人,」她說著。「你的名字叫──笨、蛋!」

  迷人的女子大笑,然後揚長而去,不忍再看到她一向愛慕欣賞的男人因愛而狼狽、淒慘的模樣。

  ☆      ☆      ☆      ☆

  童謹宜回到房間,關上房門,強撐住的身軀終於無力地軟倒在地,連走到床鋪的力量都沒有了。

  她屈縮在木質的地板上,雙手護著自己鼓起的肚子。那裡抽痛得讓她想要尖叫,額前已經冒出一片冷汗。

  「嗯……」她閉緊眼睛,忍住一陣狂猛襲來的陣痛。

  不對,這種宮縮的頻率絕對不對!

  太密集了,根本連一點停歇的跡象都沒有。這陣子就算是子宮收縮,也都是陣痛個二、三十秒就會停止,不像這一次,這陣痛根本沒停止過,彷彿有個巨大的東西就要從身體裡竄出來一樣!

  她暗暗算著自己的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她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有生產的徵兆才對啊!

  突然,她感到一陣熱流由體內湧出。

  童謹宜驚恐的一震,淚已湧出了眼眶,她顫抖地將手伸進孕婦裝的下擺,隔著底褲,她觸及自己那可怕的潮濕。

  舉起手,望著自己蒼白手心上的那抹艷紅,她閉上眼,心驚得連尖叫的力量都沒有。

  「血……」

  老天,她的寶寶還沒足月,她不能現在產下他。不是現在,不該是現在!只是,就算自己毫無生產的經驗,她也猜得出自己現在已進入生產的產程……

  她該怎麼辦?

  就算是急產,她也不能在家裡把孩子生下來啊!沒有早產兒的急救設備,這個孩子就算落地,也保不住啊!

  童謹宜望著身後的房間門,只要打開這扇門,她就可以求救,她就可以求救……

  只是,他會理會她嗎?

  他和他的情人已經團圓了,他還會理會她的存在嗎?

  在她和寶寶生死存亡的這一刻,她該怎麼辦?

  她竟然發現自己一點向他求援的勇氣也沒有,她壓根兒不想看到他們濃情蜜意的模樣!

  童謹宜悲淒地哭了。

  失去寶寶的恐懼和身體脆弱的情況,教她再怎麼堅強也無法抵擋。

  她連撐起自己的力氣或開門求救的勇氣都沒有。如果因為自己的無能,讓她失去了寶寶,她該怎麼辦?

  她會恨死自己,她會一輩子無法原諒自己!

  她的淚流得更急了。陣痛是一波緊接著一波,童謹宜深吸口氣,用盡自己最後一絲力量,爬向門旁的沙發,食指奮力地勾下擱在上面的皮包,拿出行動電話。

  淚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顫抖地撥了一組號碼。

  「喂?」

  「言譽……」聽到熟悉的聲音後,她破碎地哭喊著。「言譽……」

  「嫂嫂嗎?是嫂嫂嗎?妳說話大聲點,我手機快沒電了!」  

  「曰譽、言譽……救我、救我……」

  「嫂嫂?妳在哪裡?妳聲音好小聲哦!喂?嫂嫂?妳怎麼了?」

  「救我……」

  童謹宜無力地跌回地毯,手中的行動電話掉落在一旁,她雙手捂著肚子,一股急欲竄出的力量像是要撕裂她的身體一般!

  「啊!」

  每次的陣痛都是讓人難以忍受的痛楚,她痛苦恐懼的淚早已無法遏止地順著眼角快速地流進髮間。她蜷曲著身體,低喘呻吟著,再也沒有任何的氣力去求助。

  誰來救她的寶寶?誰來救她腹中的寶寶?天啊……

  撕裂般的劇烈疼痛由腹下擴延到她的全身!

  她抱住自己,陷入無窮無盡的劇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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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5 20:10: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季言譽著急地按著門鈴,季言濤開了門。

  「哥,嫂嫂呢?」她氣喘吁吁地問著。

  剛剛在開車回家的路上,她接到嫂嫂的電話,只能隱約聽出是她打來的,她驚覺事情不對,偏偏手機沒電了,所以才一路狂飆來這兒。

  季言濤不解地看著妹妹緊張的模樣。「妳嫂嫂在樓上休息。」

  「我上去看看她。」季言譽推開了擋在門口的大哥,三步並作兩步地直往二樓沖。

  季言濤感染到妹妹的緊張,也緊跟在後。「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接到嫂嫂的電話,覺得不太對勁……」

  季言譽一把推開了童謹宜的房門,觸目所及的是讓人感到心懼的血色。

  「啊!」季言譽尖叫出聲。

  童謹宜蜷曲在地板上,下半身四周佈滿鮮紅的血液。

  目睹這一切,季言濤一把推開自己的妹妹,立刻衝了進去。他跪在妻子的身旁,驚懼地扶起她的身體。

  「謹宜?!」

  「濤……」她睜開眼,痛苦地呻吟著。「孩子……」

  季言濤眼一熱,彷彿有把刀在他心頭上割一樣。他看見他心愛的妻子下身已被鮮血染紅了,他驚慌地狂吼道:「言譽!叫救護車!」

  季言譽掛上房間的電話。「我叫了。哥,你撐著嫂嫂的身體……」她由浴室拿出數條浴巾,墊在童謹宜身下,然後推開她染著鮮血的衣物,直接內診。

  季言譽皺起眉,擦掉手指上的血漬。「急產,嫂嫂已經開三指了,要趕快送醫院,否則母子都有危險。」

  他盯著她浴血的身軀,一顆心強烈地縮緊,火焚般的疼痛自胸口蔓延至他的全身。「她……她不該現在生的,還有一個多月……」

  「早產。」季言譽調整童謹宜的躺姿,讓她靠左側躺,然後按摩著她的肚子,試圖讓子宮放鬆些,以減緩宮縮的劇痛。嫂嫂的肚子隨著劇烈的陣痛已經開始扭曲變形,這代表根本不可能再阻止胎兒早產,她能做的只是減緩嫂嫂的痛苦。

  她顫抖著,因為產婦是自己的親人,所以她沒了當醫生的冷靜。「就因為是早產,所以要趕緊送醫急救。」

  童謹宜劇痛得教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握著季言譽的手。「言譽,救他,我求求妳,救他……」

  季言譽眨眨噙著淚水的雙眼,她發現自己根本無力阻止嫂嫂失血的狀況。她心急地用手臂拭去頰上的淚水。「我兩個都要救!你們一個是我的嫂嫂,一個是等著向我要紅包的侄子,我兩個都要救!」

  童謹宜淒迷的眼流下兩行熱熱的淚。「救救孩子……」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她低喃重複著,倏地,一陣陣痛猛然襲來,彷彿要將她撕裂一般。她弓起身體,鮮血汩汩自她體內流出……

  「謹宜!」季言濤嘶啞吶喊,他緊緊地抱著她,看著她劇痛的模樣,不禁濕了眼眶。

  童謹宜伸出顫抖無力的手,輕輕反握住季言濤的手,吃力地輕啟雙唇。「救救孩子……我沒別的願望,我真的沒別的願望……救救孩子……」

  她的意識逐漸不清。

  「謹宜!」他低吼,緊握住她冰冷的手,試圖喚回她的求生意志。

  「為了我撐下去!求妳,為了我撐下去!」季言濤緊緊地抱住她,顫抖的大手緊緊地和她交握著。

  「救護車快到了,為了我撐著,救護車就快到了……」他俯下身吻著她毫無血色的雙唇,焦急、恐懼的男兒淚再也忍不住,一滴接著一滴地滴落在她痛苦虛弱的臉龐上。

  「為了我,妳要撐下去,妳一定要撐下去……」他心碎地看著鮮紅的血液持續不斷地流出她的體外。

  「我不能沒有妳……」

  他看著她的生命力隨著血液流出體外而愈顯微弱,一張小臉泛著瀕臨死亡的青灰色。

  季言濤聲淚俱下,無助地吶喊著。「妳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妳啊!」

  童謹宜虛弱地睜開眼,淺淺地一笑。突然,一股強烈的劇痛又再度襲來,她大叫一聲,逐漸陷入黑暗之中。

  耳邊似乎還聽得到季言濤破碎無助的吶喊聲,迴盪了好久、好久……

  遠遠的,她聽見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

  ☆      ☆      ☆      ☆

  急產加上大出血,童謹宜足足輸了2500cc的血液,且在醫療團體的全力急救之下,才得以脫離險境,保住了生命。

  她彷彿打了一場仗,全身疲累得像被抽掉所有的力氣。她張開沈重的眼簾,隨即發現季言濤正坐在椅子上打盹。

  他的模樣糟透了,頭髮凌亂不堪,鬍渣也長滿整個下巴,白色的襯衫甚至還沾染著點點血漬。

  她看著自己的兩隻手臂,一隻掛著點滴,一隻掛著鮮紅的血袋。

  她的命是救回來了,那,接下來呢?

  她該如何是好?

  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她唯一想到的人就是他和腹中的寶寶,只要老天再給她存活的機會,她就會珍惜她所擁有的,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她都會拚了命去珍惜。

  像是感應到她的清醒,季言濤倏地張開眼睛,跳了起來,衝到病床前。「謹宜?妳醒了?」

  她虛弱地扯開笑。「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清醒還是還在昏迷中。」

  季言濤俯身在她乾裂的唇上印下一個吻。「妳是清醒的。」

  她點點頭。「孩子呢?」這一個動作,讓她發現自己的頭重得像顆鉛球一樣。

  「孩子狀況很好,雖然早產,但體重已經足夠了,所以只要再觀察個兩天,如果一切都沒問題的話,就可以不用住保溫箱了。」

  童謹宜安慰地笑開。「他比我有用多了,至少他『聽』起來比我還有活力。」

  季言濤握住她的手,再聽到她說話,再看到她笑,他發現這是世間上最美麗的一件事。

  「妳才是最偉大的,妳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了他。」

  她虛弱地一笑,疲倦地合上雙眼。「你看過他了嗎?」

  「看過了。謝謝妳,他好完美。」

  「不客氣。」

  語畢,她再度沉入疲累的睡夢中。

  季言濤握著她的手,吻著她冰涼的手心,額頭抵著她的手,沉重地歎了口氣。

  ☆      ☆      ☆      ☆

  接下來是一堆親朋好友關切地到訪。

  孫郁巧來到,愛哭的她在看到好友虛弱的模樣時,哭得無法自制,直呼在產前幾天,她們還見過面,那時壓根兒看不出她有即將生產的徵兆。

  季家二老天天都來,而且每次必定帶著讓媳婦補身養氣的補品。只要聞到空氣中有中藥的味道,下一秒一定會見到他們開朗歡心地到訪。

  兩老愛極了這個已經不用住保溫箱、很厲害的早產寶寶。他們總愛等在嬰兒室外,期待著每次拉開窗簾看寶寶的時間。他們愛貼著玻璃和厲害的早產寶寶「咕嘰咕嘰」地對話,彷彿爺爺奶奶所說的話,這個剛出生的小傢伙全都能瞭解似的。兩老甚至打算放棄雲遊四海、到處玩耍的興趣,乖乖地待在家裡含飴弄孫呢!

  而讓她再度痛哭流淚的,就是台中的父母北上來探望她。

  她哭倒在母親的懷裡,直說對不起雙親,讓父母在親友之間抬不起頭來,直到父母含淚原諒了她,她才再度展開笑顏,並且分享她以命搏來的驕傲。

  當然,還有季言濤,她的丈夫。

  他隨侍在她的身旁,永遠都在前一秒知道她的需求,為她遞水或是調整枕頭的高度,儼然成了完美貼身的看護。

  但,當他們兩人獨處時,他便坐在她病床旁的座位,兩人始終沉默著,不發一語。

  而當有訪客到訪時,他則盡責扮演著父親的角色,喜悅地和她接受來自各方的祝福以及恭喜。

  顯然,他們之間存留的氣息愈來愈怪,怪得讓獨處的兩人呼吸都很不自然。

  孩子生下了,她該留或該走?兩人何時辦理之前協議好的離婚事宜呢?

  這些問題,在她日漸康復後,全數浮上了檯面。

  ☆      ☆      ☆      ☆

  十天後,他們帶著孩子一同返家。

  為了幫她坐好月子,季家二老索性暫住在兒子家,好隨時就近照顧,還順道吆喝季言譽也住進她大哥家裡,好照顧他們的寶貝媳婦和萬金孫兒。畢竟,有個醫生擺在家裡是比較能夠讓大家都安心的。

  而童母也為了女兒,只好讓童父獨自返回台中,同樣住進喜氣洋洋的季家。這幢三樓的洋房,因這群人的住入,頓時熱鬧了起來。

  「房客」一時多了好幾倍,季言濤只好由客房搬回主臥房。他們這對夫妻,在分房數個月之後,竟因這樣的理由而再度同房共睡。

  因童謹宜堅持哺育母乳,因此往往在深夜需要醒來數次餵奶。為了不打擾他們母子,他只能靜靜地躺在一旁,佯裝仍在沉睡中,但卻數次因這感動的畫面而動容。這是神奇且神聖的一刻!

  她變了,短短的半個月,她像換了一個人,不再憂愁岑寂。孩子似乎成了她的一切,主臥房內總是充滿著她輕聲細語如柔風般的嗓音和笑聲。

  她總是哼著歌,起初是對著孩子唱,到後來,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聽見她輕吟的歌聲。她彷彿找到了歡樂的泉源,對誰都是笑臉迎人,連他,她一向不太願意表達情感的丈夫,也分享到了她珍貴的笑顏。

  今天的季家還是很熱鬧,全家人聚集在客廳裡,討論新生寶寶的命名問題。這是一個攸關寶寶未來一生的事情,所以季家爺爺很慎重地拿出研究了大半年的姓名學,以金木水火土外加筆劃,取出了一個他自認完美至極的名字──季天山!

  全家立刻搖頭反對,季奶奶尤其反對得厲害。「天山?還黃山咧!老頭子,你算了這麼多個月的名字,竟然就只有這個天山?你實在是太讓我們失望了。」

  「會嗎?」季爺爺據理力爭。「這個名字好啊!有氣勢,像山一樣磅礡,將來寶寶一定是個不得了的人材啊!」

  只是,季爺爺的提議在沒獲得任何人的附議之下,當場宣告失敗。

  最後,寶寶的名字敲定,大家一致採用由算命師父經批命所取的名字──季耀佳。這是一個充滿陽光的名字,大家都真心期盼這個厲害的早產寶寶能有個充滿光明的人生。

  一群人達成共識之後,立刻作鳥獸散,趁週末假日補眠的補眠、逗小孩的逗小孩。童謹宜帶著微笑,走到自家的小花園,坐在搖椅上,悠閒地曬著午後暖暖的秋陽。

  「起風了,披件衣服吧。」季言濤走近,拿了件外套,溫柔地披在她的肩膀上。

  她仰起頭,淺淺一笑。「謝謝。」

  季言濤在一旁坐了下來。

  「身體好些了嗎?」他問,兩人難得促膝交談。

  她笑。「好很多了,季媽媽食補的威力很厲害。」

  他跟著笑。「呵,要是她知道妳這麼贊同她的養身計劃,一定會很開心。」

  童謹宜無濁的視線和他緊緊相鎖。「我的身體會這麼快恢復元氣,多虧季媽媽辛苦熬燉的補品,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婆婆,我很幸運。」

  她雙手交握在膝上,專注地凝視著他,想從他平靜的臉孔中看出一些和她內心裡同樣的不安。「只是,是我沒有福氣,不能當她一輩子的媳婦。」

  季言濤僵硬的肩膀頓時一震。「妳想表達什麼?」

  她看著他,清澈的眼中漾著閃閃的光亮。「你和林小姐既然復合了,我想我早點走,對彼此都好。」

  他的思緒倏地一空,他壓根兒沒想到在她安詳笑容的背後,還是謹記著當初的協議。

  「我沒和她復合,那天她只是……只是單純來家裡吃飯……」

  他知道他的解釋她絕對不會相信,因為在她清澈無濁的眸心又升起他曾見過的戒備和不安。

  童謹宜搖頭笑了。事到如今,她根本毋須在意這麼多。「是怎樣的情況都無所謂,既然當初是我莫名的介入導致你們分手,那麼,我離開是應該的,只是,唯一的變化是……」

  她看著他,臉上閃著捍衛孩子的母性光芒。「你可以和林小姐孕育自己的孩子,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寶寶給我。」

  ☆      ☆      ☆      ☆

  她希望他將孩子留給她。

  她的笑、她的歡樂、她的喜悅全是因為孩子!季言濤發現自己竟然嫉妒起這個神貌和他相似的小男人!

  他瞪著眼前這幅天倫之樂的畫面,一如往常,她正抱著孩子,坐臥在床上,對著懷中的寶貝輕哼著晚安曲。

  季言濤的怒氣一把點燃,他高大的身子佇立在她眼前,指著她懷中「咿咿呀呀」說個不停的嬰孩,忍住由心中竄起的驕傲,冷著聲開口,但,就算他再怎麼憤怒,還是自動放低了音量。

  「小孩先抱給老媽,我有事和妳談。」

  童謹宜無言地走下床,將孩子抱到隔壁,再回房時,看見季言濤還是插腰站在房間中央,一副怒氣衝天的樣子。

  她走到他面前,平靜地迎視著他。「有事?小孩要睡了。」

  「妳眼中除了小孩外就沒別的了嗎?」季言濤破口而出的是激動的抗議。

  童謹宜沒回應,只是瞪大了眼審視他,彷彿在看一個瘋子耍猴戲。

  季言濤為之氣結!她沒看到他已經氣個半死了嗎?她的眼裡除了孩子外,還可不可以留給他一厘米的空間呢?

  他瞪視著她,產後她的身材迅速恢復苗條,其實不管她是不是挺著個大肚子,她對他的影響力依然有如驚濤駭浪。

  「他要睡可以跟爺爺奶奶睡,不見得一定要擠在我們中間!」

  季言濤瞪著眼前的女人,是怎樣的力量,可以讓他如此為她著迷?她的眼中根本沒有他,他為何始終看不清這點?

  童謹宜一愣,覺得他的怒氣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寶寶晚上要暍奶,他不可能和爺爺奶奶睡的。」

  他不快地嚷嚷。「他不一定每餐都要暍母奶,一餐喝牛奶,對他絕對不會有影響的!」

  她還是一愣,他……他在跟他兒子吃醋嗎?她搖搖頭,突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他怎麼可能跟自己的兒子吃醋?他不在乎她的。

  「你到底想怎樣?要我抱走孩子,是要對我大呼小叫嗎?」她挺直背脊,冷冷地說。

  季言濤讓她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給氣到快抓狂。「我來回覆妳,妳之前的要求。」

  童謹宜垂下眼簾,突然害怕聽到他的答案。無論小孩是不是屬於她,她都得離開,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呼吸好困難。

  「孩子我不會給妳,妳如果要他,就必須留下來!」他怒吼,這就是他的答案。

  童謹宜一愣,壓根兒不懂他的想法。「我留下來?那林小姐呢?」

  「沒有林小姐!」他又一吼,憤怒的語調彷彿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在生氣!

  兩人沉默地對視。

  她審視著他滿是怒氣的臉,腦中出現的畫面是他和林小姐兩人之間親密的互動。除了補請喜宴時的擁抱,還有她早產的那日……

  在攸關她生死的那一刻,他在哪兒?

  在她恐懼害怕的那一刻,他在哪兒?

  在她和寶寶為了生存而搏鬥的那刻,他在哪兒?

  他不在她身旁,她連最後求助的人也不是他。因為那時正是他和過往情人團聚的一刻,她哪敢打擾?

  童謹宜不自覺地摀住肚子,那日因情緒嚴重受驚而造成早產的痛楚彷彿重新回籠,又開始撕裂著她的身體。

  她轉身,恐懼地抱住了自己。「我不信。」

  季言濤簡直氣炸了,他衝向前,握住她的雙臂。「妳不可以不信!她只是我叫來氣妳的,我厭惡妳的冰冷,我厭惡妳該死的條件,所以我找她來氣妳,只是希望讓妳能夠知道妳應該還有一絲在乎我!」

  「結果,」童謹宜冷冷一笑。「反而造成我的早產?」她說,平靜的目光迎視他,彷彿此刻說的事情就和討論天氣一樣的自然。

  季言濤凍住了動作,彷彿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原本盛燃的怒火也當場熄滅。這彷彿是個死穴,只要刺中這點,他立刻無法反擊。

  童謹宜推開他箝制的手。「其實根本就不用再爭論什麼,打從一開始,這個婚姻就是因為有目的才結合的。如果不是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我相信成為你的妻、和你生活在一起的女人絕對不是我。所以既然孩子生下來了,我們的婚姻關係是應該結束,讓你重回你原本擁有的自由。」她說,每一個字都透著濃濃的酸意。

  他看著她,眼裡是清楚的沮喪及罪惡感。「我很抱歉一個愚蠢的負氣舉動竟造成了那樣的後果,我只能說,從我打算娶妳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林小姐的存在。無論妳信或不信,我們的婚姻成就了一個家,我希望這個家能夠長長久久,而不是只有這些天快樂幸福的回憶而已。」

  她笑了,悲傷的淚珠卻懸在眼眶裡。「我……我沒有辦法忘記自己在這樁婚姻中的角色,我對你而言始終都只是個陌生人……」

  她幾乎想失聲痛哭。她當然想和他長長久久,但心中的陰霾她根本揮之不去,她無法忘記自己在生死邊緣時的孤獨和無助。

  也許在這之前,她會有勇氣為自己的未來奮戰,但在看到林小姐和他再次親密地出現在家裡,她所有想嘗試的勇氣,就全部化作飛灰消散了。

  她能相信嗎?她還敢相信嗎?

  她後退,雙掌摀住臉,轉身背對他。

  「我們不是陌生人!」他抓住她細弱的手,硬逼她面對他滿坑滿谷的真情真意。「我們不會是陌生人,妳是我妻子,我孩子的母親,我們之間存在的關係不會只是那簡單的三個字!」

  她推開他的身子,深吸口氣。「沒有愛情的婚姻,就算今天不結束,也不可能長久的。你不可能為了一個責任,和我熬到終老。」

  他瞪著她,絕望與狼狽寫滿他一向自信狂傲的臉上。「妳到現在還認為我們的婚姻不可能存有愛情?」

  童謹宜抑制鼻酸,熱淚幾乎忍不住要滴落。「我知道你要的人,但那個人絕對不是我……」  

  「不要斷然判斷我的想法!」他咬牙切齒地怒吼道,因她坦承在他們的婚姻裡不會有愛情,讓他憤怒不已!

  「這是事實。」

  「堅持不要愛情的人是妳!」他聲音沙啞低嗄地回擊,宛如一隻戰敗的猛獸,肩不再挺,不再傲視群雄。

  季書濤伸出手,輕撫著她的臉。「相信我,我真的在乎妳。」

  彷彿雷電由天而至,直接劈進她的心,震得她渾身竄起驚愕的熱流。

  「你……你在乎我?」

  「我在乎妳。」

  童謹宜看著他,決心離開的心竟在此刻動搖,像欲崩潰的城牆……

  她看著他,看著如此陌生的他。要不是他們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她時常都以為他們之間的交集,只是自己的一場夢。

  她輕笑,就因為以為是一場夢,所以她始終恐懼著當夢清醒時,這一切都會成為一場空,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想。

  他們的婚姻無法給她實際安全的感覺,她不要一椿每天每夜都心存恐懼的婚姻。

  垂首,她握緊拳頭。「讓我們都自由吧!這段婚姻讓我們彼此都很不安,八個月的朝夕相處,這期間互動的情況,我們比誰都清楚,我們根本不可能和樂融融,如果為了孩子而繼續忍受這一切,有一天你會恨我的,而我不要你恨我。」這是她的真心話,她可以沒有他的愛,但她無法接受他的恨。

  顯然他是失去她了。

  季言濤萬念俱灰,淒涼地看著她。

  他知道自己徹底失去了她,讓她不安恐懼的因子在她心裡築成了一道深厚的城牆,阻隔了所有的一切。

  他苦澀地慘笑。「真的不願意跟我一起共創未來?」

  童謹宜閉上雙眼,淚已輕輕滑下。

  「是的。」她哽咽。「我知道你要的不是我。」

  他凝視著她,看著她因痛苦而掙扎,他淺笑道:「不要斷然判斷我的想法。無論如何,我尊重妳的想法。」

  他溫柔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水,她細緻的觸感,還是和自己記憶中一樣的完美。

  「我們離婚。」他輕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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