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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小黑明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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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不題撰人]東漢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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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6 12:0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回     肆凶淫自戕骨肉

  卻說五威將帥出改句町王以為侯,王邯怨怒不附。牂柯大尹周歆覺其意,設計誘邯至,席間子之。邯,句町王名也。邯弟名承,大怒,遂起兵攻殺歆。先是莽發高句驪兵以伐匈奴,兵皆不願行,郡吏強迫之,乃亡出塞,因犯法為寇,遼西大尹田譚追擊之,為所殺,州郡乃歸咎高句驪侯騶,嚴尤奏曰:「貉人犯法,不從騶起。即今玁狁變心,亦當令州郡且慰安之。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叛,夫餘之屬必有和者。匈奴未克,夫餘、穢貉復起,此大憂也。」莽不慰安,穢貉遂反,詔尤擊之。尤詐高句驪侯騶至而斬焉,傳首長安。莽大悅,下書曰:「乃者命遣猛將,恭行天罰,誅滅虜知,分為十二部,或斷其右臂,或斬其左腋,或潰其胸腹,或抽其兩肋。今年刑在東方,誅貉之部先縱焉。捕斬虜騶,平安東域,虜知殄滅,在於漏刻。此乃天地群神社稷宗廟佑助之福,公卿大夫士民同心將帥虓虎之力也。予甚嘉之。其更名高句驪為下句驪,佈告天下,令咸知焉。」於是貉人愈犯邊,東北與西南夷皆亂雲。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三年,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其五,益州虛耗而不克。莽徵茂還,誅之。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饑疫。三歲餘,死者數萬。而粵雟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自立為邛谷王。
  天鳳元年六月,黃霧四塞;七月,大風拔樹,北闕直城門屋瓦皆飛,雨雹殺牛羊。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吝嗇,所封輒托地理未定,所與俸祿,皆終數歲不得,諸侯皆困,至有為人俑作者。天下吏以不得俸祿,並為奸利,郡尹縣宰剋剝民脂民膏,多家累千金者。是歲復明六管之令,每一管下,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多為盜賊。納言馮常以六管諫,莽大怒,免常官。
  臨淮瓜田儀等為盜賊,依阻會稽長州。瑯邪女子呂母亦起。初,呂母子為縣吏,為縣令所冤殺。母怨極,密聚客,規以報仇。母家素豐,資產數百萬,乃益釀醇酒,買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視其乏者,輒假衣裳,不問多少。數年財用稍盡。少年欲相與償之,呂母垂泣曰:「所以厚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欲為報怨耳。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壯其意,又素受恩,皆許諾。其中勇士徐次子等,自號猛虎,遂相聚得百餘人,因與呂母入海中,招合亡命眾至數千。呂母自命將軍,引後還攻海曲,執縣宰,諸史叩頭為宰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而為宰所殺。為宰而輕殺人者,罪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之,以其頭祭子塚。復入海,其眾浸多,後皆萬數。
  時山東青徐大饑,寇賊蠭起。有樊崇者,字細君,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泰山,自號三老,而群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瑯邪人。又崇同郡逢安,字少子,東海人徐宣,字驕稚,及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至姑幕,因擊莽探湯侯田況,大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
  莽苦四夷擾亂,乃遣使者就各路赦盜賊罪,欲行招撫。使者還言盜賊解輒複合,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刀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奸吏株求不一,民無生路,故悉起為盜賊。莽大怒,免其官。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乃悅,輒遷升。以大司馬允費興為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皆依阻山澤,以漁彩為業。間者國張六管,稅山澤,妨奪民利,連年久旱,百姓饑窮,故為盜賊。興到部,欲明曉告盜賊歸田裡,假貸犁牛種食,寬其租賦,庶幾可以解釋安集。」莽聞言怒,立免興官。莽假聖賢名號以竊天下,誇張符瑞,以矜天命,故喜諛頌,而惡言盜賊。然內實畏懾不自安。乃親至南郊,鑄作威鬥,以五色藥石及銅為之,形如北斗,長二尺五寸,欲以魔勝眾兵,故名曰威鬥。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則在前,入則在御旁。時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召還。更遣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擊蠻夷;太傅羲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而匈奴寇邊益甚,莽欲遣嚴尤與廉丹擊之:尤素有智略,極諫以為匈奴且後,當先憂山東盜賊。莽大怒,乃策尤曰:「視事四年,蠻夷猾夏不能遏絕;寇賊姦宄不能殄滅,不畏天威,不用詔命,貌很自臧,持必不移,懷執異心,非沮軍議。未忍致於理,其上大司馬武建伯印韍,歸故郡。」以降符伯董忠為大司馬。
  自莽即真,旱蝗災異疊見,莽皆為飾說以掩之。且說地皇元年二月壬申,日正黑,莽以為王匡考問上變事者不實,欲蔽上之明,是以謫見於天,以正於理,塞大異焉。七月大風,毀王路堂,復下書曰:
  乃壬午時,有烈風雪雨發屋折木之變,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文立安為新遷王,臨國洛陽,為統義陽王。是時予在攝假,謙不敢當,而以為公。其後金匱文至,議者皆曰:「臨國洛陽為統,謂為新室統也,宜為皇太子。」自此後,臨久病,雖廖不平,朝見挈茵輿行。見王路堂,則設帳於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又以皇后被疾,臨侍疾,嘗以妃妾就舍東永巷。壬午,烈風毀王路堂西廂及後閣更衣中室。昭寧堂池東南,榆樹大十聞,東僵,擊東閣,閣即東永巷之西垣也。皆破折瓦壞,發屋拔木,子甚驚焉。又候官奏月犯心前星,子甚憂之。伏念臨有兄而稱太子,名不正。宣尼公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至於刑罰不中,民無錯手足。」惟即位以來,陰陽未和,風雨不時,數遇枯旱蝗螟為災,穀稼少耗,百姓苦饑,蠻夷滑夏,寇賊姦宄,人民怔營,無所錯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為新遷王,臨為統義陽王,冀以保全二子,子孫千億,外攘四夷,內安中國焉。
  二年正月,莽妻死。初莽妻以莽數其殺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莽妻旁侍者原碧,嬌嬈絕色,莽常幸之。後臨亦通焉,恐事泄,謀共殺莽。後貶為統義陽王,出在外,愈憂恐。會莽妻病篤,臨上書曰:「上於子孫至嚴,前長孫、仲孫年俱三十而死,今臣臨復適三十,誠恐一旦不保,則不知死命所在。」莽侯妻疾,見其書大怒,疑臨有惡意,不令會喪。既葬,詔司命從事收原碧等考問。具服父子同奸及臨謀殺狀。莽欲秘之,乃殺案事司命從事,埋獄中。賜臨藥,臨不肯飲,莽自刺死。策書曰:
  符命文立臨為統義陽王,此言新室即位三萬六千歲後,為臨之後者乃當龍陽而起。前過聽議者,以臨為太子,故有烈風之變,輒順符命,立為統義陽王,乃此後不作信順,弗蒙厥佑,夭年隕命。嗚呼哀哉!
  臨妻國師公女,亦自殺。是月新遷王安病死。初莽為侯就國時,幸侍者增秩、懷能、開明。懷能生男興,增秩生男匡,開明生女陳:以侍者或有外通,聽生子女,不能分明,故皆留新都。及安疾甚,莽自患無子,乃為安作奏,使上言興等母雖以賊屬,猶皇子不可以棄。莽偏示群公,皆曰:「安友於兄弟,宜及春更加封爵。」於是以王車遣使者迎興等至,封為公,莽孫公明、公壽同時病死。旬月間,四喪焉:先是莽長子字子宗立為皇孫,坐自畫容貌,被故天子衣冠,又宗舅呂寬家。前徙合浦,私與宗通,發覺按驗,宗自殺。宗姊為衛將軍王興夫人,祝詛姑,殺婢以絕口,事發覺,與興皆自殺。至是莽骨肉殆盡。或曰:「天實為之。」按莽生平所為,固應如也。
  是月,杜陵便殿乘輿虎文衣,藏匱中,忽自出,樹立外堂上,良久,乃委地。吏卒以聞。莽惡之,下書曰:「寶黃廝赤。」其令廝役賤者皆衣赤。蓋莽以五行火生土,自謂以土德承漢火運,故寶黃廝赤,欲以賤漢行也。時望氣功數者,多言有土功象。
  莽又見四方盜賊,欲示為自安,能建萬世之基者,於是下書營築長安城南。崔發、張邯說莽曰:「德盛者文縟,宜崇其制度,宣示海內,且令萬世之後無以復加也。」莽乃博徵天下工匠及吏民,入錢穀助作者,駱驛道路。壞徹上林苑中台館,凡十餘所,取其材瓦,以起九廟。窮極百工之巧,帶高增下,功費數百鉅萬,卒徒死者萬數。百姓怨恨,三輔盜賊麻亂,南方連歲饑荒,群雄競起。南郡王常等號下江兵,南陽王匡等號新市兵,眾皆萬餘人,州郡不能制。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莽惶懼,召問群臣擒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屍,命在漏刻。」莽知諸臣諛指,而誇張符命之術無濟而益甚,身心戰慄。思有故左將軍公孫祿,忠直敢言,素有經濟,莽初秉政時,被莽貶逐,此時在家,弄孫自樂。事急無奈,乃遣使者安車證來與議。未知來否,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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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赤眉逞勢斬廉丹

  卻說哀帝時董賢專寵,王莽被遣歸國。及哀帝崩,王太后乃馳召莽,欲授以國柄。時宰相孔光等皆欲媚太后以自固,共薦莽為大司馬,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以社稷為重、堅持不可。太后不聽。及莽秉權,公孫祿、何武皆免官退職。及莽篡位,祿等忠謀已盡,問心無愧,樂志林泉,甚是消遙自在。及至王莽末年,天下大亂,莽所用符命詐偽之術,用久不靈,朝中大臣,皆用慣的一班諛佞之徒,絕無一籌半策,甚是慌獐。忽然想起漢時老將公孫祿,命使徵召,祿欣然隨使見莽。
  莽詢至治方略,祿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曆,候氣變,以凶為吉,亂天文,誤朝廷;太傅平化侯,虛偽以偷名位,賊夫人之子;國師嘉信公,顛倒五經,毀師法,令學士疑惑;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羲和魯匡,設六管以窮工商;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莽大怒曰:「乃者蠻夷滑夏,寇賊姦宄,予以汝夙將練達,故特召詢擒賊之方,乃答非所問,而肆毀大臣,何老悖至此?」祿復朗聲曰:「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而念殺之無名,乃使虎賁扶祿出。祿飄然而去。
  莽乃遣太師羲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轉天下谷幣,詣西河、五原、朔方、漁陽,每一郡以百萬數,欲以擊匈奴。
  初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為盜賊,稍稍群聚,常思歲熟,得歸鄉里,無攻城循地之計。眾既寢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以言辭為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其中最尊者但稱三老,次從事,次卒吏,泛稱曰臣人。轉掠求食,而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也。莽不悟,下書責七公曰:
  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抑強督奸,捕誅盜賊,義之節也。今則不然,盜發不輒得,至成群黨,動曰以貧窮故耳。惟貧困饑寒,犯法為非,大者伙盜,小者穴偷,不過二科。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饑寒之謂耶?七公其嚴敕卿大夫、卒正、連率、庶尹,謹牧養善民,急捕殄盜賊!有不同心並力疾惡黜賊,而妄曰饑寒所為,輒捕係請治其罪。
  於是群下愈恐,莫敢言賊情者,亦不得擅發兵。賊由是遂不制。
  是時劉氏宗室,除歆、嘉、龔等三十二人諂附莽者,餘外諸劉盡廢所在郡縣,反多所侵辱,營殺甚於平民。且說長沙定王之後,一人名賜,字子琴,祖利為蒼梧太守,家南陽之白水鄉,頗豐裕。賜父早死,有兄顯,任俠有豪氣。顯叔名子張。一日,出遇蔡陽國釜亭長,亭長醉,故辱子張,至不可耐。子張怒,遂殺死亭長。後十餘年,亭長子報仇,殺子張之子騫。顯怒,欲為報怨,會顯賓客劫人,發覺,州郡係顯入獄,殺之。賜恨曰:「劉氏何辜,人皆欺侮,亭長自取死者也,孽子殺騫,復殺我兄,尚可忍乎?」乃與顯子信結客陳政等九人,燒殺亭長妻子四人而逃。騫兄名玄,字聖公,亦結客為報仇計。聖公家有酒,請游徼飲,賓客醉歌曰:「朝烹兩都尉,游徼後來用調羹味。」游徼大怒,縛客捶數百。聖公懼,避之平林。平林人陳牧、廖湛,時聚眾千餘人,號為平林兵,聖公往從之。牧以聖公劉氏宗室,以為其軍安集椽。
  時南方沸亂,新市人王鳳、王匡常為人平理諍訟,眾遂推為渠帥,聚數百人,王常,成丹、張印等一班好漢俱往相聚。一日,又一彪形大漢到來,乃南陽湖陽人,姓馬名武,字子張,少時避仇,客居江夏。王匡等大喜,乃共攻離城諸鄉聚,藏兵綠林中,數月間,相聚萬餘人。荊州牧聞知,發奔命二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至雲杜與戰,大破之。牧敗,欲北歸隨州。王匡等早料其敗必走隨,馬武等伏路遮擊,殺數千人,盡獲其輜重。遂攻拔竟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官兵不敢向。明年為地皇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卬等出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隨,未能下。平林兵又起應之。王莽聞荊楚勢大,遣嚴尤、陳茂擊滅。尤、茂至南郡,王常等與戰。尤出奇兵要殺,常敗走,與成丹、張卬等收散卒入萎溪,因劫掠鍾、龍間。眾復振,乃引軍與荊州牧戰於上唐,大破之。遂北至宜秋。
  再說景尚、王黨至山東,被樊崇殺得大敗,景尚陣亡,王黨引殘敗軍卒逃回。王莽大驚,遂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出,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地方,勒索供給財賄,淫擄百姓,萬民嗟怨,為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樊崇恐眾與莽兵亂,乃皆朱染其眉,以相別識,故號曰赤眉。先是莽嚴敕捕賊不得言饑寒所為,故郡縣莫敢言賊情,上下蒙蔽,亦不敢擅發兵。惟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者,得四萬人,授與庫兵,刻石為約,賊至則勒兵固守,去則追剿。又收合離鄉老弱,置大城中,積藏谷糧,賊至無所得食。赤眉聞之,不敢入界。後況自請出界擊賊,莽畏惡況,責以未賜虎符而擅發兵,以況或能禽滅賊,故且勿治罪。後況稍出界擊賊,所向皆破。莽忌之,遣使者代監其兵,況隨使入京,拜為師尉大夫。況去,齊地乃敗矣。
  無鹽縣索盧恢等,舉兵反城,廉丹、王匡移兵攻拔之,斬首萬餘級。上章報捷,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匡,進爵為公,封吏士十餘人。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王匡欲進兵擊之,廉丹曰:「赤眉之眾,十倍無鹽,未可輕敵。且我軍新拔城,疲勞已極,當且體息軍馬,蓄養銳氣。」王匡曰:「賊匪跳梁,固未睹天朝之銳。無鹽之戰,已聞聲喪膽矣,不乘勝進擊,一鼓成禽,尚何待乎?將軍倘惜勞,吾當獨往。」遂獨引兵前進。丹見諫之不聽,以匡主將,又朝中權要大臣,只得率部眾隨之。
  卻說董憲山東有名好漢,一枝鐵槍,神出鬼沒。聞莽發兵東征,正欲逞建頭功,忽見許多百姓,紛紛逃難,稱說王太師大兵將到,沿途搜劫,反向赤眉叩頭,求速進兵救命。董憲大怒,揮眾迎去,至成昌地界,兩軍相遇,各排陣勢。但見陣門開處,王匡金盔金甲,護從校尉如雲而出,匡顧盼自雄。董憲望見厥狀,怒髮如雷,挺槍躍馬殺去,更不打話,直奔王匡,匡急閃入陣,校尉迎住,槍刀並舉,董憲將槍一振,一個圓月圈,早已數槍落地,一連搠倒數人,匡陣已亂。這邊憲眾壓上,殺得屍橫遍野。恰得廉丹到來,抵往一陣,兩邊各自回營。
  次日,董憲索戰,廉丹堅壁不出,一連數日,軍心稍定。王匡催促出戰,正在交兵,樊崇又領數萬人馬殺來,王匡望見,便棄陣而逃。丹恨曰:「小兒誤事!但彼逃可生,我逃亦死。」乃使吏持其印韍符節追付匡,自同眾校尉,捨命殺轉。是時丹兵才存萬餘人,赤眉眾十餘萬,如何抵敵?只得敗走。追至無鹽,廉丹戰死,校尉士卒盡被殺絕。
  莽得報失色,國將哀章謂莽曰:「皇祖考黃帝之時,中黃直為將,破殺蚩尤。今臣居中黃直之位,願平山東。」莽遂遣章馳往,令與大師匡並力。又遣大將軍陽濬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填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於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司徒尋初發長安,宿霸昌廄,晨起忽亡其黃鉞。尋麾下士房揚,素狂直,乃哭曰:「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自劾去。莽大怒,命擊殺揚。
  此時四方盜賊,動以萬數或十餘萬,攻城邑,殺二千石以下如兒戲矣。太師王匡戰數不利。莽知天下潰畔,事窮計迫,乃議遣風俗大夫分行天下,除井田奴婢山澤六管之禁,即位以來,詔令不便於民者,皆收還之。詔未發,會舂陵兵起,劉聖公立力漢帝,莽憂懼不知所出。然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鬚髮,進所徵天下淑女杜陵史氏女為皇后,聘黃金三萬斤,車馬奴婢,雜帛珍寶以巨萬計。莽親迎於前殿兩階間,成同牢之禮於上西堂。備和嬪、美御凡百二十人。封皇后父諶為和平侯,拜為寧始將軍,諶子二人皆侍中。是日,大風發屋折木。群臣上壽曰:「乃庚子雨水灑道,辛丑清靜無塵,其夕谷風迅疾,從東北來。辛丑,巽之宮日也。哭為風為順,後誼明,母道得,溫和慈惠之化也。《易》曰:『受茲介福,於其王母。』《禮曰》:『承天之慶,萬福無疆。』諸欲依廢漢火劉,皆沃灌雪除,珍滅無餘雜矣。百穀豐茂,庶草蕃殖,元元歡喜,兆民賴福,天下幸甚。」莽日與方士於後宮考驗方術,縱淫樂焉。
  十一月,有星孛於張,東南行,五日不見。識者曰:「張,南方宿也。星孛於張,東南行,即翼軫之分。翼軫楚地,是楚地將有兵亂。」時楚地起兵者,新市、平林、下江諸路,雖相聚人馬皆道萬數,然當不住嚴尤宿將,勇而有謀,故皆不能起勢。卻惱了一位英雄,其卻自王莽篡位以來,常憤憤不平,志存恢復,不事家業,傾身破產,結交天下雄俊,以圖起刨大業。於是部署賓客,崛起雄師,滅莽興劉。畢竟此人是准?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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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齊武興師誅甄阜

  這英雄姓劉名更,字伯升,乃漢景帝之後。帝生長沙定王發,發生春陵節侯買,買生鬱林太守外,外生鉅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取同郡樊重女字嫻都,嫻都性婉順,自為童女,不正容服,不出於房,宗族敬焉,生三男三女,長男伯升,次仲,次光武。兄弟少孤,養於叔父良。
  南頓君初為濟陽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於縣舍。光武將生,欽以令捨不顯,開宮後殿居之,時有赤光照室,盡明如晝。欽異焉,使卜者王長占之,長辟左右曰:「此兆吉,不可言。」是機縣界有嘉禾,生一莖九穗,因名光武曰秀,字文叔。明年,方士有夏賀良者,上言哀帝雲:「漢家歷運中哀,當自受命。」於是改號為太初元年。不知卻應在光武。
  卻說伯升性剛毅,慷慨有大節。幼學長安,見莽篡逆,痛恨回家,破產結客。時盜賊群起,南方尤甚,伯升乃召諸豪傑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殆天將滅莽,正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發舂陵子弟,得數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
  時文叔在宛,聞伯升賓客劫人,文叔素謹厚,乃辟吏於新野鄧晨家。晨字偉卿,娶文叔姊元,嘗與伯升及文叔俱之宛,與穰人蔡少公等宴語。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文叔戲曰:「何以知非僕耶?」坐者皆大笑,晨心獨喜。及文叔與家屬過吏新野,舍晨廬,甚相親愛。晨因謂文叔曰:「王莽悖暴,盛夏斬人,此天亡之時也。往時會宛,少公之言行當應耶。」文叔笑不答。
  至是南陽旱饑,而文叔家獨豐收,因賣谷於宛。宛人李通聞文叔至,大喜,遣人迎之。通字次元,父守,好星曆、讖記,為王莽宗卿師,通亦補巫縣丞,有能名。莽末,百姓愁怨。通素聞父守說讖雲:「劉氏當興,李氏為輔。」私嘗懷之。且居家富逸,為閭里雄,以此不樂為吏,乃自免歸。上下江、新市兵起,南陽騷動,通有從弟軼,亦素好事,乃其計議曰:「今四方擾亂,新室且亡,漢當更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以謀大事。」通笑曰:「是吾意也。」即遣軼往迎文叔。
  先是李通同母弟申徒臣能醫而難使,伯升殺之。文叔言其報怨,不欲與軼相見,軼固請,乃強見之。軼深達通意,乃許往而意不安,乃買半鍤佩刀懷之。至通舍,通甚悅,掘手為歡,得半鍤刀,謂曰:「一何武也?」光武曰:「倉卒時以備不虞耳。」共語移日,因言讖文事,文叔初姝不意,未敢當之。時守在長安,文叔乃當觀通曰:「即如此,當如宗伯師何?」通曰:「已自有度矣。」因復備言其計。文叔既深知通意,遂與定謀。於是乃市兵弩,十月,與李通從弟軼等起於宛。時文叔年二十八。遂將賓客還舂陵。及至,伯升已會眾起兵矣。
  初,諸家子弟恐,皆逃亡自匿,曰:「伯升殺我。」及見文叔蜂衣大冠,皆驚曰:「學子者亦復為之。」乃稍自安。伯升於是使族兄劉嘉往誘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等西擊長聚。文叔初騎牛,殺新野尉乃得馬,進屠唐子鄉,又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恚恨,欲反攻諸劉。文叔斂宗人所得物,悉以與之,眾乃悅。進拔棘陽。岑彭字君然,南陽棘陽人也,時守本縣長。聞漢兵至,以棘陽地小乏兵,不足與敵,徒多殺傷而長敵勢,遂將家屬奔投前隊大夫甄阜。阜怒彭不能固守,拘彭母妻,令效功自補。
  漢既拔棘陽,因欲攻宛,兵至小長安。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邱賜,正領大兵殺來,兩下結成陣勢。這邊廖湛出陣,只見對陣旗門開處,一將殺出,正是岑彭,身長九尺,紫面長鬚,蜂袍金甲,如天神一般,手提偃月大刀。廖湛未經大敵,一見早已心怯,交手數合便支持不住,撥馬回走。岑彭趕上,一刀砍去,忽一騎飛至,一枝方天畫戟到來,將刀架開。岑彭用力過猛,反在馬上一幌,吃驚一看,只見那人面如活蟹,須若鋼針,身軀比自己遠約長數寸,彭喝曰:「來賊通名。」那人笑曰:「王莽乃篡國逆賊,親弒平帝,天下皆知。汝輩皆賊黨,助賊茶毒萬民者也。反指人為賊乎?我湖陽人,姓馬名武,我看汝一表非俗,何不與我共誅殘暴乎?」岑彭大怒,舉刀便砍,二人戰到數十回合,不分勝敗。天色已晚,各自回營。
  次日岑彭出陣,朱鮪不待令下,便提槍殺出,才五七合,便覺招架不住,陳牧、王匡雙騎衝出。岑彭望見,一刀劈下,朱鮪急閃,刀頭起去,恰到王匡面前,王匡雙鐧急抵,回手一鐧打來,岑彭輪轉大刀,已照陳牧馬頭削下,陳牧御開,劈面蓋還一斧,岑彭性起,大刀輪動如飛,遇空便砍。是日大霧迷空,岑彭騎的是上陣好馬,轉折似電,來去如風,三人攢一,大費招架,陳牧早被打落一斧,敗回陣去。馬武大怒,急提戟出陣,岑彭一見,便撇去二將來戰馬武。有游卒報與甄阜,阜急傳梁邱賜曰:「岑彭獨戰多時,力乏矣,今當趁此密霧,大兵俺殺,可獲全勝。」賜稱善,遂拔營前進。岑彭見大兵卷來,乃撇了馬武,一馬斜刺飛入漢營,逢人便砍,殺得漢兵四散去營而逃,慢天匝地,皆是莽兵。先是伯升諸將家屬,都相攜欲詣宛,至是伯升姊元、弟仲,及叔父良之妻子,族兄嘉之妻子,皆遇害。文叔單馬遁走,遇女弟伯姬,提上馬,與共騎而奔。後來伯姬配與李通為妻。
  此次大敗,殺傷甚多,伯升收會兵眾,還保棘陽。闔營傷妻痛子,哭聲振天。忽聞南陽誅殺李通兄弟門宗六十四人,皆焚屍宛市,通父守已出長安,會甄阜上通起兵狀,追回,守及守家在長安者,盡殺之。痛得李通一眾,踴天躄地。又聞新野宰汙池鄧晨宅,焚其塚墓。文叔族兄劉祉,字巨伯,乃舂陵康侯敞之子也,兄弟相率從文叔時,甄阜收其家屬係宛獄,是時祉挺身還保棘陽,甄阜盡殺其母弟妻子。眾人大哭,咬牙切齒,要進兵報仇泄恨。
  伯升收淚勸解一番,因私謂舂陵眾曰:「今日之慘,木石傷心,若等見新市平林中情乎?多為面慰,同痛者不多人。彼見我敗,意欲解去矣。勿妄動,我當取下江兵以圖萬全。」遂同文叔、李通,徑至宜秋軍壁,曰:「願見下江一賢將,議大事。」成丹、張卬共推王常出見,伯升曰:「漢家制度,聖聖相承,天下富庶,祖宗數世,不見兵革徵役之苦,厚澤及民,淪肌浹髓。獨以元後故,王氏四世檀權,擾亂天下。至莽賊,誅戮忠良,滿布爪牙,弒平帝,掘後陵,窮凶極惡,假造符命,以篡天位;制王田,改錢幣,設六管之禁,啟四夷之兵;近復徵淑女,營九廟,竭民脂髓,加之慘戮。方今四海鼎沸,正奸賊喪亡之秋,凡有血氣,莫不劌心剔日,思復漢仇。況縮帝室宗親,痛明堂之不祀,逼袵席之未安者乎?前者振臂一呼,英豪環集,只以合從未就,指揮不閒,且前隊之眾數倍我師,致有小長安之敗。然天心未嘗厭漢,在事誠有可圖之機。方今邊境未安,青徐掣時,誠欲得足下之眾,並力取宛以作根基,然後遣將,分略定陵、昆陽,以定穎川,據有洛陽,三輔不足圖也。為天下除害,定千秋之業。足下其有意乎?」王常大悟曰:「常一匹夫,昧於淺近,忽聞君子大論,快若撥雲霧而睹青天。乃者王莽篡弒,殘虐天下,百姓思漢,故豪傑並起。今賢昆弟英姿雄概,又劉氏宗室,真我主也,敢不出身為用,輔成大功。」伯升大喜曰:「如事成,豈敢獨享之哉!」遂與常深相結而去。
  常還,向丹、印言之,丹、印負其眾,同曰:「大丈夫既起,當各自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心獨歸漢,乃曉說其將帥曰:「往日成、哀衰微無嗣,故王莽得承間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漢,菲一日也,故使吾屬得以起勢。夫民所怨者,無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興也。舉大事必當下順民心,上合無意,功乃可成。若負強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夏失之。以秦、項之勢,尚至夷滅,況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也。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觀其來議事者,皆有深計大謀,王公之才,與之並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屬也。卻說王常字顏卿,穎川舞陽人,為弟報仇,亡命江夏,久之,與王鳳、王匡等起兵雲杜綠林中,常慷慨有大節,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然素敬常,及聞常此言,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願敬受教。」常即率眾歸漢。
  人馬正行,忽見迎面塵起,有數百大漢闖來。成丹迎去,大喝曰:「不知死活之徒,見大軍到來,不遠避,成群何往?速卸衣物,免汝殘生。」只見眾中一枝畫戟行動,一人分眾而出,背負鋼鞭,隨將手中戟付與從人。成丹一見,以為亭長來捕,不待開言,舉槍便刺,其人一手將槍接住一扯,成丹跌下馬來,急掣劍來鬥,二人鞭劍往來,數合之間,劍已落地,成丹被擒。這邊王常聞報,早已趕到,便問來將名姓,將何為者,其人曰:「我姓臧名宮,字君翁,潁川郟縣人。少為縣游徼,因見四方擾亂,亦欲自建功業,聞下江中有王顏卿者,願往見之,以商去就。」王常不待辭畢,便去槍下馬揖曰:「王常即某便是,此成將軍丹也。」宮急放丹起,先向丹謝罪,然後各訴衷懷,大喜,遂同往棘陽進發,與漢軍及新市、平林合。諸部齊心同力,銳氣益壯。
  伯升於是大饗軍士,設盟約,休兵三日,分為六部,潛師夜起,襲取藍鄉。先是甄阜乘勝,留輜重於藍鄉,引精兵十萬南渡潢淳水,臨沘水,阻兩川間為營,絕後橋,誓眾曰:「不盡滅諸寇,不還渡此。」伯升得其情,於是襲藍鄉,盡獲其輜重。明旦,漢兵自西南攻甄阜,下江自東南攻梁邱賜。先屬付馬武曰:「汝與岑彭敵,當詐敗引彼遠追。阜軍去彭,餘子不足數也。」馬武領令出馬。
  卻說是日晨早,探卒報與甄阜,漢兵夜劫藍鄉,新合下江兵,軍勢甚張,輜重盡去矣。阜大驚。忽報漢兵大至,馬武討戰,阜急令岑彭應敵,囑曰:「不擒馬武,毋生還。」岑得令出馬,見面便砍,馬武提戟一攔,岑彭性起,一連幾刀,如撥風驟雨,馬武借勢敗下,落荒而走。岑彭那裡肯捨,追下十餘里,看看趕上,馬武回頭喝曰:「君然不可欺人太甚!」仰面便是一戟,兩人大戰,不分勝負。
  話分兩頭,且說王常與梁邱賜交戰。臧宮急欲建功,大喊曰:「我等衝陣去也。」一馬衝入敵陣,橫戟迅掃,近者立亡,但戟到處,便兩邊分開,敵卒紛紛倒地,這邊成丹看得火發,一枝槍又飛人陣。兩人亂掃亂刺,如入無人之境。梁邱賜見自己陣勢已亂,心頭一慌,被王常一槍刺死。
  先是伯升見岑彭追趕馬武,便揮眾殺出,甄阜急令放箭,伯升連衝幾次不能近,將有兩個時辰。忽然王常等追殺梁邱賜敗卒,如潮勢壓過來,將阜陣腳衝動,甄阜大驚,急捉槍出馬。伯升諸人一見甄阜出來,怨氣沖天,不由分說,李通兄弟及諸劉,人人上前,將阜攢住,大罵:「逆賊助莽為惡,如何亦有今日!」阜張口戰慄,早被伯升一槍搠下馬來,刀劍並下,頃刻屍分萬斷。可憐阜軍十萬!伯升一眾家室,多被甄阜殺戮,人人痛心,恨不得一刀切下兩顆頭來,儘量追殺,那邊卻阻著潢淳水,無橋無渡,先逃到水邊的,都被後來的一層層擁下水去。
  岑彭被馬武纏得人困馬乏,又恐大軍有失,只得敗回。劈面遇著李軼,鬥了數合,李軼敗下,彭亦不趕,只望人馬厚處尋殺。卻遇到劉嘉當住,岑彭性起,一刀劈下,劉嘉一刀架住,說道:「君然尚欲何往?莽賊惡滿,原該興劉。今甄阜等已死,何不歸漢?豈君然之明,尚不知王莽為篡弒之逆賊耶?」岑彭見四面皆是漢兵,諒來甄阜已死,不敢戀戰,虛劈一刀,拍馬便走。劉嘉駐馬,橫刀望之,頃刻不見。未知岑彭逃往何方,下卷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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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鬧昆陽南郊哭天

  卻說漢兵沘水之戰,斬阜、賜,覆其軍。伯升乃誓眾,焚積聚,破釜甑,鼓行向宛進發。次日至淯陽,恰遇嚴尤、陳茂,因聞阜、賜軍敗,引兵欲先據宛。伯升知是嚴尤到來,謂眾將士曰:「此番交戰,不比沘水之師,嚴尤宿將,隊伍整練,未可輕進,兼須防其分兵衝突。」於是仿鄭魚麗陣,分為三軍,新市眾為右拒,自率下江兵為左拒,平林眾居後作中軍。囑曰:「彼見我軍分為二,必先趨吾左,以為吾左軍動,而後分一翼以趨吾右。吾左軍既鬥,右軍不俟彼出,先犯其中壘;彼兩將俱出而後,以中軍壓其大營,先偏後伍,弓弩彌縫,迭進,必破尤茂矣。」分遣才定,莽軍已至。嚴尤親出,伯升令王常敵。正在交鋒,這邊馬武大喊:「王莽篡賊,惡貫滿盈,不盡殆其爪牙,更待何時?」提戟直入敵陣。陳茂急將陣門變開,掉槍來戰馬武,才五七回合,便支持不住。這邊王鳳、王匡、朱鮪一齊殺出,陳茂大驚,恐被攢殺,急棄陣而逃。嚴尤亦被臧宮及諸劉掩出,幾乎被擒,棄軍落荒敗走。這回大勝,又斬首三千餘級。乃號聖公為更始將軍,伯升遂獨率舂陵眾,進圍宛。
  卻說嚴尤、陳茂二人逃回甫陽,上本告急,王莽聞伯升名,閱奏大懼,下詔有能捕得伯升者,封為上公,食邑五萬戶,賜黃金十萬斤。又令長安中官署及天下鄉亭,皆畫伯升像於埻,旦起射之。又詔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司命孔仁、兗州牧壽良、卒正王閎、揚州牧李聖,亟進所部州郡兵,迫剿青、徐盜賊。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車騎將軍王巡、左隊大夫王吳、亟進所部州郡兵,凡十萬眾,迫剿前隊丑虜,皆明告以來降者不殺之信,若復迷惑不解散,則皆並力合擊殄滅之矣。大司空隆新公,宗室戚屬,前為虎牙將軍時,東指則反虜破壞,西擊則逆賊靡碎,此乃新室威寶之臣也,如黠賊不解散,將遣大司空將百萬之師征伐劋絕之矣。遣七公幹士隗囂等七十二人,分行曉諭天下。囂等既出,因逃亡焉。
  伯升既至宛,只見四門緊閉,城頭旗幟鮮明,槍刀密布。伯升大怒,親仗劍執盾,向城大喝曰:「王莽以外家世權,忘恩背德,弒平帝,囚孺子,以詐偽盜漢天下,復荼毒生民。方今人人思漢,切齒奸賊,吾以漢室宗親,為平帝誅賊,為天下除害,所至歸心,何汝彈丸之城,敢抗義師!吾嘗斬甄阜於沘水,敗嚴尤於淯陽。阜、尤之兵,甲非不多也,將非不智且勇也,然卒失其謀而喪其堅利者,何也?以所事者賊,所用者威,所謂順天者昌,逆天者亡耳。革車匪遙,請試思之,授首屠城,後悔無及。」只聽得城樓上大聲曰:「伯升欲效酈生以三寸舌下齊城耶?吾知守城耳,無多詞費。」伯升視之,其人長鬚紫面,恰是岑彭。原來岑彭那日大戰,身被數創,見甄阜全軍已覆,只得逃身歸宛,與前隊貳師嚴說共守宛城,伯升正欲開言,見岑彭彎弓搭箭射來,伯升勒馬急退,乃分兵四面而攻打,彎石灰瓶,守城甚固,連攻數日不能下。伯升怒甚,圍之,絕其採樵。
  時平林、新市眾,俱在淯陽。自阜、賜死後,百姓日有降者,眾至十餘萬。眾雖多而無所統一。於是諸將會議,欲立劉氏,以從人望。王常與南陽豪傑,咸歸於伯升,而新市、平林諸將帥,樂放縱,憚伯升威明,而貪聖公懦弱,先其定策立之。然後使騎召伯升至,示其議。伯升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見,竊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如此必將內爭,今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遂,陳勝、項籍即其事也。眷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為功,遽自尊立,為天下准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今且稱王以號令,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願各詳思之。」諸將多曰:「善。」將軍張卬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朱鮪復大聲曰:「張將軍之言是也。」眾皆從之,遂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陳兵大會。時二月辛巳,聖公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諸將,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大司馬,伯升大司徒,陳牧大司空,餘皆九卿將軍,文叔為太常偏將軍。由是豪傑失望,多不服雲。
  諸將分頭循城略地,伯升攻宛,王常、劉賜循汝南,平林後部攻新野,文叔與鄧晨、馬武、臧宮等循潁川。一路軍兵正行,忽見數十人迎軍求見曰:「將軍興義兵,竊不自量,願充行伍。」此人姓王名霸字元伯,潁川潁陽人也,父為決曹掾,霸亦少為獄吏,性慷慨,不樂吏職,其父奇之,遣西學長安,至是率賓客上謁。文叔大喜曰:「夢想賢士,其成功業,豈有二哉。」文叔循昆陽、定陵、郾,皆下之。諸豪傑皆聞風歸附,棘陽馬成,字郡遷,襄城傅俊,字子衛,皆有萬夫不當之勇,文叔以馬成為安集掾,傅俊為校尉。一路多得牛馬財物,谷數十萬斛,轉送宛下。
  莽聞光武攻下諸縣,大驚,乃遣大司空王邑馳傳之洛陽,與司徒王尋發眾郡兵百萬,號曰虎牙五威兵。命邑得專封爵,除用徵諸明兵法六十三家術者。初莽招募奇技、猛士、明兵法者,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揖,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不用鬥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饑;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敵營,莽試之,見取大鳥翮為而翼,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輒墮。莽知其不可用,苟欲取其名以耀天下。至是各持圖書,受器械,以備軍吏,多齎珍寶,傾府庫以遣邑。時有奇士巨無霸,長一丈,大十圍,以為壘尉。又驅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二萬人,餘者在路不絕,車甲士馬之盛,自古出師,未嘗有也。
  文叔將數千兵迎至陽關,諸將望見尋、邑兵盛,大驚,盡反走馳入昆陽,皆惶怖,優念妻孥,欲散歸諸城。文叔議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並力擊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一破,諸部亦火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耶?」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文叔笑而起。會探馬還言大兵且至城北,紮軍陣數百里,不見其後。諸將驚惶無措,遽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文叔復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王常別循汝南沛郡,還至昆陽,城中有八九千人。文叔乃使成國上公王鳳同王常守城,至夜,自與驃騎大將軍宗佻,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時北軍至城下者,且十萬,文叔等幾不得出。既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而諸將貪惜財貨,欲分留守之。文叔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難存,何財物之有?」眾乃從。
  時嚴尤、陳茂亦至昆陽,見尋、邑縱兵圍城,進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尊號者在宛,且亟進大兵,宛敗,昆陽自服矣。」邑曰:「吾昔以虎牙將軍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過城而不能下,何謂耶?」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雲車十餘丈,瞰臨城中,旗幟蔽野,埃塵連天,怔鼓之聲,聞數百里。或為地道,衝撞城,積弩亂發,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乞降,不許。嚴尤又曰:「歸師勿遏,圍城為之闕,可如兵法,令得出逃。」邑自以為功在刻漏,不聽尤言。夜有星墜營中,晝有雲如壞山,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厭伏。
  六月已卯,文叔發郾、定陵兵數千人,來救昆陽,自將步騎千餘,前去大軍四五里而陣。尋、邑大笑曰:「此亦稱寇,何足血吾刃。」於是自將萬餘人行陣,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文叔一見,正馬單刀,奔入邑陣,如入無人之境,頃刻斬首數十級而還。諸部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居前,請助將軍。」文叔復進,臧宮戟,王霸槍,李軼鐵鞭,馮孝、任光長桿刀,馬武、宗佻畫戟,傅俊丈二矛,並諸將校二十餘人,隨著衝殺,只見邑軍紛紛落馬,諸將膽氣既壯,勇力倍增,所向披靡,殺得尋、邑隊伍大亂卻退。城下大軍無令不敢擅離相救,聽憑諸將殺個儘量。這邊馬成見漢將大捷,揮動數千人馬,大喊:「宛下兵到矣。」時伯升拔宛已三日,而光武軍中尚未得知,蓋亦虛張聲勢雲。馬成驅兵掩殺,文叔顧謂諸將曰:「趁此殺將去也!」諸將大喜曰:「願從。」文叔舞動大刀,帶眾衝入中堅,王尋接住廝殺,不四五合,被文叔攔腰一刀,斬為兩段。諸將殺得性起,逢人便砍便刺。王鳳、王常聞得喊殺連天,急登城樓一望,只見漢兵所至,如風捲殘雲,二人大喜,急率眾開城,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王巡被傅俊一矛刺寄頸後,帶下馬來。王霸正在廝殺,只見天神般一將趕殺,漢兵紛紛退下,卻是一員步將,比騎馬的還高出一頭,手執鐵棍,見人便打,無人敢與交手。王霸望見大驚,料是巨無霸,急斜刺一馬走開,將槍用膝押住,背上取下硬弓,拽滿迎轉一箭射去,正中巨無霸左眼,巨無霸大怒,拔出箭,提棍如飛趕來,霸又發一箭,射中其頸,方才立住了腳,將棍倚在胸前,兩手又開,似乎要拔箭。王霸諒他己無能得生矣,拍馬復望人之多處殺去,王吳同李軼廝對,臧宮恰到,一戟刺去,王吳急閃,被戟枝扎住肩甲,拖下馬來,李軼一鞭疾下,頭顱漿迸。王邑魂飛魄散,急欲逃生,卻遇馬武纏住,數合之間,招架不住,諒來無可脫身,恰好嚴尤尋到,敵住馬武。嚴尤又敗走,追下二十餘里,馬武不捨,只得棄馬竄入亂軍中。正殺得天昏地黑,忽然大風大雷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滍川漲溢,平地水深數尺。文叔急令馬成、王常招集軍眾,分頭追殺敗軍,百餘里間,屍橫遍地,走者奔殖相騰踐,士卒急逃,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王邑、陳茂、嚴尤輕騎乘死人度水,逃得性命。光武這回大勝,殺莽兵數十萬,斬上將數十員,盡獲其軍實、輜重、車甲、珍寶,下可勝算,殺僵栗虎豹以饗士卒。
  卻說光武身長七尺三寸,美鬚眉,大口,隆準日角,性勤稼穡。幼之長安,受《尚書》於中大夫廬江許子威,略通大義。初無大志,嘗為舂陵侯家訟逋租於嚴尤,尤奇其貌。時宛人朱福亦為舅訟租於尤,尤止車獨與光武語,不視福。光武歸,戲福曰:「嚴公寧視卿耶?」其意似得嚴公一盼為榮。及嚴尤至昆陽,聞光武不取財物,但會兵計策,尤笑曰:「是美須盾者耶?何為乃如是。」又初至長安,見執金吾車騎甚盛,因歎曰:「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蓋南陽新野人陰睦之女也,自適新野時,聞其美,心悅之,故云。至是遂娶得之,時年十九。
  且說王邑大敗,數日間只收集得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盜賊聽聞,多用漢年號。又聞漢兵言莽鴆殺平帝,莽乃會公卿以下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滕之策,涕泣以示群臣。又命明學男張邯稱說其德及符命事,因曰:「《易》言:『伏戎於莽,升共高陵,三歲不興。』『莽』,皇帝之名,『升』,謂劉伯升,『高陵』,謂高陵侯子翟義也。言劉伯升、翟義伏戎之兵於新皇帝世,猶殄滅不興也。」群臣皆稱萬歲。
  先是衛將軍王涉素養道士西門君惠,君惠好天文讖記,為涉言:「星孛掃宮室,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信其言,以語大司馬董忠,數俱至國師廬,語論星宿,國師不應。後涉特往,對歆涕泣言:「誠欲與公共安宗族,奈何不信涉也?」歆因為言:「天文人事,東方必成。」涉曰:「新都哀侯小被病,功顯君素嗜酒,疑帝本非我家子也。董公主中軍精兵,為中宮衛,伊休侯主殿中,如同心合謀,共劫持帝,東降南陽天子,可以全宗族。不然者,俱夷滅矣。」伊休侯者,歆長子也,為侍中五官中郎將,莽素愛之。歆怨莽殺其三子,又畏大禍至,遂與涉、忠同謀,欲即發事。歆曰:「當待太白星出乃可。」董忠以司中孫伋亦典兵,復興汲謀。汲歸家顏色變,不能食。妻怪問之,語其狀。妻以告弟陳邯,邯欲告之,汲懼,與邯俱言。莽遣使者分召忠等,忠方講兵都肄,護軍王咸謂忠:「謀久不發,恐有漏泄,不如遂斬使者,勒兵入。」忠不聽,遂與歆、涉會省戶下。莽令■惲責問,皆服。遂格殺忠,收忠宗族,以醇醯、毒藥、尺白刃、叢棘俱一坑而埋之;劉歆、王涉皆自殺。歆子以素謹不知情,但免侍中郎將,更為中散大夫。莽兵師外破,大臣內叛,左右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欲呼邑與計議。邑到,以為大司馬。莽優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閱軍書倦困,凴几寐,不復就枕矣。
  一日閱報前忠武侯劉望起兵,略有汝南,嚴尤、陳茂既敗昆陽,同往歸之,望遂稱尊。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百餘人。析宰將兵數千,屯鄡亭,備武關。曄、匡謂宰曰:「劉帝已立,君何不知命也。」宰請降,盡得其眾。鄧曄自稱輔漢左將軍,於匡右將軍,拔析、丹水,攻武關,都尉朱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不知所出。崔發因言:「《周札》及《春秋左氏》,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故《易》稱先號陶而後笑,宜呼嗟告天以求救。」莽自知敗,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滅眾賊?即令臣莽非是,願下雷霆誅臣。」莽因搏心大哭,氣盡,伏而叩頭。又作告天策,自陳功勞千餘言。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餐粥。其甚悲哀,及能誦策文者,除以為郎,至五十餘人,■惲領之。一日又報隴西成紀、隗崔兄弟,共劫大尹李育,以兄子隗囂為大將軍,攻殺雍州牧陳慶。莽大哭曰:「是前遣齎詔曉諭天下者耶?仁亦至此。」未知是否,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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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搜漸台宛市懸首

  隗囂字季孟,天水成紀人也,少仕州郡,劉歆引用為士。莽地皇三年,遣囂等齎詔曉諭天下,囂見莽將敗,乃亡歸鄉里。囂季父崔,素豪俠,能得眾,聞更始立而莽兵連敗,於是乃與兄義及上邦人楊廣、冀人周宗,謀起兵應漢。囂止之曰:「兵,凶事也。宗族何辜!」崔不聽,遂聚眾數千人,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而崔、廣以為舉事宜立主,以一眾心,咸以囂素有名,好經書,遂共推為上將軍。囂辭讓不得已,曰:「諸父眾賢,不量小子,必能用囂言者,乃敢從命。」眾皆曰:「諾。」
  囂既立,乃遣使聘請平陵人方望,以為軍師。望至,說囂曰:「足下欲承天順人,輔漢而起。今立者乃在南陽,王莽尚據長安,雖欲以漢為名,其實無所受命,將何以見信於眾乎?宜急立高廟,稱臣奉祠,所謂神道設教,求助人神者也。且禮有損益,質文無常,削地開兆,茅茨土階,以致其肅敬。雖未備物,神明其舍諸?」囂從其言,遂立廟邑東,祀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史奉壁而告。祝畢,有司穿坎於庭,牽馬操刀,奉盤錯鍉,割牲而盟曰:
  凡我同盟,三十一將,十有六姓,允承天道,興輔劉宗。如懷奸慮,神明殛之,高祖、文皇、武皇,俾墜厥命,厥宗受兵,族類滅亡。
  有司奉血鍉進,護軍舉手揖諸將軍曰:「鍉不濡血,歃不入口,是欺神明也,厥罰如盟,」既而薶血加書,一如古禮。事畢,移檄告郡國曰:
  漢復元年七月已西朔已已,上將軍隴囂、白虎將軍隗崔、左將軍隗義、右將軍楊廣、明威將軍王遵、雲旗將軍周宗等告州牧、部監、郡卒正、連率、大尹、尹、尉隊大夫、屬正、屬今:故新都候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鴆殺孝平皇帝,篡奪其位。矯托天命,偽作符書,欺惑人庶,震怒上帝。反戾飾文,以為祥瑞,戲弄神祗,歌頌禍殃。楚越之竹不足以書其惡,天下昭然所共聞見。今略舉大端,以喻吏民。蓋天為父,地為母,禍福之應,各以事降。莽明知而冥昧觸冒,不顧大忌,詭亂天術,援引史傳。昔秦始皇毀壞諡法,以一二世欲至萬世,而莽下三萬六千歲之歷,言身當盡此度,循亡秦之軌,推無窮之數,是其逆天之大罪也,分裂郡國,斷絕地絡,田為王田,賣買不得,規錮山澤,奪民本業,造起九廟,窮極土作。發塚河東,攻劫丘壟,此其逆地之大罪也。尊任殘賊,信用奸佞,誅戮忠正,覆按口語,赤車奔馳,法冠晨夜,冤係無辜,妄族眾庶。行炮恪之刑,除順時之法,灌以醇醯,裂以五毒。政今日變,官名月易,貨幣歲改,吏民昏亂,不知所從,商旅窮窘,號泣市道,設為六管,增重賦斂,刻剝百姓,厚自奉養,苞苴流行,財入公輔,上下貪賄,莫相檢考。民坐挾銅炭,沒入鍾官,徒隸殷積,數十萬人,工匠饑死,長安皆臭。既亂諸夏,狂心益悖,北攻強胡,南擾勁越,西侵羌戎,東摘貊。使四境之外,並入為害,緣邊之郡,江海之瀕,滌地無類。故攻戰之所敗,苛法之所陷,饑饉之所夭,疾反之所及,以萬萬計。其死者則露屍不掩,生者則奔亡流散,幼孤婦女,流離係虜。此其逆人之大罪也。是故上帝哀矜,降罰於莽,妻子顛殞,還自誅刈,大臣反據,亡形已成。太司馬董忠,國師劉歆,衛將軍王涉,皆結謀內潰;司命孔仁,納言嚴尤,秩宗陳茂,舉眾外降。今山東之兵,二百餘萬,已平齊楚,下蜀漢,定宛洛,據敖倉,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風中嶽,興滅繼絕,封定萬國,遵高祖之舊制,修孝文之道德。有不從命,武軍平之。馳使四夷,復其爵號,然後還師振旅,橐弓臥鼓,申命百姓,名安其所,庶無負子之責。
  右檄數莽罪惡,萬於桀紂,且無虛辭雲。囂乃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將攻安定。安定大尹王向,莽從弟平阿侯譚之子也,威風能行其邦內,屬縣皆無叛者,囂乃移書於向,喻以天命,反覆誨示,終不從。於是進兵虜之,以徇百姓,然後行戮,安定悉降,聞長安中亦起兵誅莽,囂遂分遣請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
  且說伯升攻宛,數月不能下。城中食盡,百姓環告岑彭,彭不得外郡之息耗,思死守徒殃百姓,乃出降漢。諸將恨極,咸欲誅之,伯升在曰:「彭守宛城,職也,降以救百姓,義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以勸其後。」遂請於更始,封為歸德侯。更始遂入都之。先,平林從攻新野,新野宰潘臨威信素著,能得眾,攻之不能下。宰登城言曰:「母恃力,但得司徒劉公一信,則自願下耳。」及伯升軍至,即開城門降。
  伯升五月拔宛,六月,光武破王莽王邑,兄弟威名益甚。由是更始群臣不自安,遂共謀誅伯升,乃大會諸將,以成其計。更始取伯升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屠建隨獻玉決,令早決也,更始竟不能發。及罷會,伯升勇樊宏謂伯升曰:「昔鴻門之會,范增舉決以示項羽。今建此意,得無不善乎?」伯升笑而不應。初,李軼諂事更始貴將,光武深疑之,常以戒伯升曰:「此人不可與信,須防之。」又不聽。伯升部將宗人劉稷,數陷陣潰圍,勇冠三軍。時將兵擊魯陽,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耶?」更始聞而心忌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收稷,將誅之,伯升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並執伯升,即日遇害。有二子,建武二年,立長子章為太原王,興為魯王。十五年,追諡伯升為齊武王。此是後話。
  光武既納陰後,因復引兵循下穎陽,乃略父城。父城人馮異,字公孫,好讀書,通《左氏春秋》《孫子兵法》,時以郡掾監五縣。漢兵起,與父城長苗萌共守城。光武攻之不下,屯兵巾車鄉。異間出微行視屬縣,為漢兵所執。時異從兄孝及同郡丁、呂晏並從光武,因共薦異,得召見。異曰:「異一夫之用,不足為強弱。有老母在城中,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光武大喜。異歸,謂苗萌曰:「今諸將皆壯士屈起,多暴橫;獨有劉將軍所到不虜掠。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可以歸身。」苗萌曰:「死生同命,敬從子計。」
  會傳伯升為更始所害,光武大驚,隨笑曰:「吾嘗謂伯升性剛,不可涉世,果遂至此。君臣之間,豈同草莽,可自任其天性耶?」語畢,無悲容。諸將大怒曰:「更始何人哉!惟知伏草莽中,擄掠人財物,劫人婦女者耳。微將軍兄弟,猶在綠林叢藪中,不為嚴公所誅戮,亦云幸矣,何有今日!劉司徒以國賊未滅,謙退未遑,聽彼侈然而稱帝,不知感愧,反敢嫉賢妒功。至此無知賊子,將置將軍於何地?彼朱鮪者,賊性未除,李軼尤諂佞反覆小人,不盡寸斲之,不足以舒人意。請助將軍擒此數賊,不須昆陽城下半功也。」光武大怒曰:「更始既立,則名分所在,誰敢顧私?報復相尋,天下安有寧日?若輩敢造反,請先試吾頭。」嚇得眾人低頭不語而退。
  少間,臧宮請私見,宮入,見光武捶胸飲泣,半晌哽咽不能言。宮再三弔慰,乃曰:「今事未成,兩兄俱喪。秀幼孤,何以獨生哉!」宮曰:「死者不能復生,讒賊終當自敗。方今王莽未敗,誠恐自攻有誤,賊人未有不大笑也。」宮曰:「然則請宛將如何?」曰:「以釋其猜忌耳。」宮曰:「設若變,思慮之。」光武曰:「得君翁等相隨,雖百萬軍何懼。況吾以兵往,子但秘之勿泄。」遂起行。
  先潁陽縣吏祭遵往進見,光武愛其容儀,署為門下史。遵字弟孫,穎陽人。少好經書,家富給,而遵恭儉,喪母,負土起墳,嘗為部吏所侵,結客殺之。初縣中以其柔也,既而皆憚焉。時馬成已調寧郟令,王霸以父年老,念之,還休鄉里,從行者只臧宮、傅俊、任光、丁、呂宴、祭遵、馮孝、銚期等十餘人,銚期字次況,潁川郟人也,長八尺二寸,容貌絕異,矜嚴有威。父猛為桂陽太守,卒,期服喪三年,鄉里稱之。光武聞期志義,召署賊曹掾。既至,宛城司徒官屬朱祐等迎弔光武,光武難交私語,深引過而已,不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伯升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自慚,拜光武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更始乃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鬆攻武關,三輔震動。
  是時海內豪傑聞漢破莽兵百萬於昆陽,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莽大怖恐,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號曰九虎,將北軍精兵數萬人東出,而納其妻子於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萬斤者為一匱,尚有六十匱,黃門、鈞盾、臧府、中尚方處處各有數匱,長樂御府、中御府及都內、平準帑藏錢帛珠王財物甚眾,莽殊愛惜之,賜九虎人四千錢。眾重怨,無鬥意。九虎至華陰,遇於匡領數千人攔住挑戰,破其一部。鄧曄卻將二萬餘人從閿鄉南出棗街,又北抄九虎後擊之。六虎敗走,內二人詣闕歸死,莽殺之,四人遂逃亡。其三虎收散卒保京師倉。
  漢兵至,鄧曄開武關迎之,李鬆遂將二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乃以宏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度渭,入左馮翊界,降城略地。李鬆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與莽波水將軍戰,波水敗走,韓臣等追奔,遂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大姓,櫟陽申碭,下邦王大,皆率眾隨憲。縣嚴春,茂陵董喜,藍田王孟,槐裡汝臣,盩厔王扶,陽陵嚴本,杜陵屠門少之屬,眾皆數千人,假號稱漢將。
  時李鬆、鄧曄以為京師小小倉尚未能下,何況長安城,當須更始帝大兵到。即引軍至華陰,造攻城具以待。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聞天水隗氏兵方到,皆爭欲先入城,貪立大功囟掠之利。莽遣使者分赦城中請獄囚徒,皆授兵器,殺豬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史湛將領,度渭橋,皆走散。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塚,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或謂莽曰:「城中卒,東方人,不可信。」莽更發越騎士為衛,門置六百人,各一校尉。
  十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人,民間所謂都門也。張邯巡行城門,逢兵見殺,王邑、王林、■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漢兵貪獲莽得封,力戰者,七百餘人。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
  二日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囟掠,趨呼相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闊,大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也,室主焚死。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宮人婦女啼呼曰:「當奈何。」時莽紺袀服,帶璽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拭於前,日時加某,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莽時不食,少氣困極矣。
  三日庚戌,晨旦,群臣抉掖莽,自前殿南下椒除,西出白虎門,就車之漸台,欲阻池水。猶抱持符命、威鬥,公卿大夫、侍中、黃門郎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疲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輾轉至漸台守莽。軍眾入殿中,呼曰:「反虜王莽安在?」有美人出房曰:「在漸台。」眾兵追至,圍數百重。台上亦備弓弩,稍稍夭盡,無以復納,則短兵接戰,王邑■惲等戰死,莽入室。下時,眾兵上台,王揖、趙博、苗沂、唐尊、王盛、王參等皆死台上。商人杜吳殺莽,取其緩,校尉東海公賓就,故大行治禮,識天子綬,因問吳綬主所在,曰:「室中西北販間。」就趨往斬其首,軍人分裂莽身,支節肌骨,數十人臠切分之。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屬焉。止宿東官,妻莽後宮,乘其車服。
  六日癸丑,李鬆、鄧曄入長安,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輒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更始懸其首於市,百姓共擲擊之,或切食其舌。
  是月,拔洛陽,生縛王匡、哀章,至,皆斬之。先嚴尤、陳茂降劉望,望以嚴尤為大司馬,陳茂為丞相。十月,遣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望,並誅嚴尤、陳茂。岑彭從朱鮪擊揚州,格殺李聖,孔仁將其眾降。天下悉歸漢矣。更始將都洛陽,以光武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於是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更始定都,遂以劉賜為丞相。
  卻說申屠建嘗事崔發學《詩》,建入長安,發投降見建,猶時時稱說符命,建恐惑眾,送發詣丞相府。劉賜問曰:「汝莽所封說符侯也,新井、石午等事,果天告帝符,抑亦人為之?」發不語,賜曰:「汝以善解說符命取封侯,今不直對,先斷汝舌。」左右擒倒,毀其齒,發急曰:「大抵皆取富貴者所為耳!一時附和,實繁有徒,人皆為之,吾敢不為耶?」賜曰:「然則莽起九廟時,莽與汝富貴已極,汝與張邯何復諛之,以為宜崇其制度,令萬世後無以復加,糜有用之財,死無辜之眾,徒竭肌髓,無益名,亦樂為之,又何意也?世間諸佞小人,侮聖人之言,為斯文之玷,若谷永、張禹、楊雄、孔光之徒,生用不榮,死猶遺臭,今劉歆、哀章、張邯等,已就誅戮,死將及汝,鬼如有靈,為問永、禹、雄、光等曰:『寵祿幾時,富貴安在?』雖漢室當衰,故有妖孽,然汝與數輩,皆號為儒者,死或有靈,亦知愧悔否?」發大哭,叩頭乞命。賜曰:「天地之大,何難容汝?但汝素有虛名,為德之賊,不斬汝,恐小人得生,又將逞其故態,搖唇鼓舌,以惑天下,且令人謂讒佞竟無慘報,殊不足以示後世也。」遂拖赴市曹行戮。史諶、王延、王林、趙閎亦降而見殺。
  初,諸假號兵人人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人大黠,共殺其主,於是吏民惶恐,皆哄去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乃傳送乘輿服御,又遣中黃與從官,奉迎遷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陽而西。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諸於繡裾,莫不笑之。時有知者,以為服之不中,身之災也,恐禍及,奔入邊郡避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更始到長安,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故王氏宗族得全,三輔悉平。
  初,王莽敗,唯未央宮被焚,其餘宮館一無所毀,宮女數千,備列後庭,自鐘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裡,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作,府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擄掠得幾何?」左右待官皆宮省久吏,各驚相視。李鬆與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為定陶王,劉賜為宛王,劉慶為燕王,劉歙為元氏王,大將軍劉嘉為漢中王,劉信為汝陰王,王匡為比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衛尉大將軍張印為淮陽王,廷尉大將軍王常為鄧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申屠建為平氏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大司空陳牧為陰平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曰:「臣非劉宗,不敢乾典。」遂讓不受。乃徙鮪為左大司馬,劉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撫關東。以李鬆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循河北,未知所使,劉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大司馬朱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疑不決,賜深勸之,乃拜光武為破虜將軍,行大司馬事,待節北渡河,鎮慰州郡。未知如何,下文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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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渡滹沱神人指路

  光武既渡河而北,所到部縣,輒見二千石、長吏、三老、官屬、下至佐史,考察黜陟,如州牧行部事。輒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漢官名。吏人喜悅,爭持牛酒迎勞。
  進至邯鄲,故趙纓王子林,說光武曰:「赤眉今在河東,但決水灌之,百萬之眾可使為魚。」光武不答,去之真定。林於是乃詐以卜者王郎為成帝子子輿,立郎為天子,都邯鄲。王郎一名昌,邯鄲人,素為卜相,略明星曆,常以為河北有天子氣。劉林好奇數任俠,於趙魏間多通豪猾,而郎與之親善。初王莽篡位時,長安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扇惑燕趙間。林等疑惑,會說光武不用,乃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通謀,規共立郎。時傳聞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林等遂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故趙王宮,立郎為天子,林為丞相,李育為大司馬,張參為大將軍。分遣將帥,循下幽、冀,移檄州郡曰:
  制詔部刺史、郡太守曰:朕孝成皇帝子子輿也。昔遭趙氏之禍,因以王莽篡殺,賴知命者,將護朕躬,解刑河濱,削跡趙魏。王莽竊位,獲罪於天,天命佑漢,故使東郡太守翟義,嚴鄉侯劉信,擁兵徵討,出入胡漢。普天率上,知朕隱在人間。南嶽諸劉,為其先驅。朕仰觀天文,乃興於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趙宮。休氣熏蒸,應時獲雨。蓋聞為國,子之襲父,古今不易。劉聖公未知朕,故且持帝號。諸興義兵,咸以助朕,皆當裂土,享祚子孫,已詔聖公及翟太守,亟與功臣詣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聖公所置,未睹朕之沉滯,或不識去就,強者負力,弱者惶惑。今元元創痍,已過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詔書。
  郎以百姓思漢,既多言翟義不死,故詐稱之,以稱人望,於是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從風而靡。
  初光武北渡,只帶潁川兵千餘人,相從諸將有銚期、祭遵、朱祐、馮異。先是光武還宛,異仍守父城,更始諸將攻父城者,前後十餘輩,異堅守不下。及光武為司隸校尉,道徑父城,異等即開門奉牛酒迎。光武署異為主簿,苗萌為從事,從至洛陽。時王霸在潁陽,聞光武過潁,請其父,願從。父曰:「吾老矣,不任軍旅,汝往勉之。」光武既為大司馬,以朱祐為護軍,霸為功曹令史。先賓客從霸者數十人,至是稍稍引去。光武謂霸曰:「潁川從我者皆逝,而子獨留,當努力,疾風知勁草。」又有杜茂者,字諸公,南陽冠軍人,聞光武義,來歸。馬成先為光武安集椽,後調守郟令,間光武討河北,即棄官,步負追及隨徵。
  卻說光武自伯升之敗,不敢顯其悲慼,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間,淚痕狼籍。獨馮異察知,嘗叩頭寬譬哀情,光武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復因間進曰:「天下同苦王氏,思漢久矣。今更始諸將,從橫暴虐,所至虜掠,百姓失望,無所依戴。今公專命方面,施行恩德,夫有桀紂之亂,乃見湯武之功,人久饑渴,易為充飽。宜急分遣官屬,循行郡縣,理冤結,布惠澤。」光武深納其言。至邯鄲,遂遣異與銚期,乘傳扶循屬縣,錄因徒,存鰥寡,亡命自詣者除其罪,陰條二千石長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
  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誦詩,受業長安。時光武遊學京師,禹年雖幼,而見光武知非常人,遂相親附。數年歸家。及漢兵起,更始立,豪桀多薦舉禹,禹不肯從。及聞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於鄴。光武見之甚歡,謂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光武曰:「然則欲何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光武笑,因留宿與閒語。禹進說曰:「更始雖都關西,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三輔假號者,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又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帛,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於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悅,因令左右號禹曰「鄧將軍」,常宿止於中,與定計議。忽報傅俊到,光武曰:「傅子衛已歸潁川,今亦為吾來耶。」初光武循襄城,俊以縣亭長迎軍,拜為校尉,襄城收其母弟宗族,皆滅之。及從破王尋後,又別擊京、密,破之,乃遣歸潁川,收葬家屬。及上謁,使將潁川兵。於是大眾花行,行至下曲陽,和成卒正邳彤舉城降,復以為太守,彤字偉君,信都人,父吉為遼西太守。王莽分鉅鹿為和成郡,居下曲陽,以彤為卒正也,光武留止數日,忽報有騎都尉至,光武驚疑,延入,其人姓耿名純,字伯山,鉅鹿宋子人也,父艾為王莽濟平尹。純學於長安,王莽敗,更始使舞陰王李軼降諸郡國,純父艾降,還為濟南太守。時李軼兄弟用事專制方面,賓客遊說者甚眾,純連求謁不得通,久之乃得見,說軼曰:「大王以龍虎之姿,遭風雲之時,奮迅拔起,期月之間,兄弟稱王,而德信不聞於士民,功勞未施於百姓,寵祿暴興,此智者之所忌也。兢兢自危,猶俱不終,而況沛然自足,可以成功者乎?」軼奇之,且以其鉅鹿大姓,乃承制拜為騎都尉,授以節,令安集趙、魏。聞光武至,即謁見,光武深接之。純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他將同,遂求自結納,獻馬及縑帛數百疋。光武乃留純於邯鄲,率眾北至中山。
  聞王郎兵起,眾將佐請回擊邯鄲,光武曰:「詐偽焉能成事,但彼新盛未可與爭鋒也。」乃北循薊。忽王郎移檄至,其大略云:
  朕孝平皇帝之子,遭王莽之亂,間關塵土。今天下思漢,朕以帝子,承業繼興,即位邯鄲,上順天心,下從民望,故檄書所至,無不從風歸順。汝以南陽宗室,早奮義戈,昆陽一戰,野功允著,朕甚嘉之,即封以南陽十萬戶,世輔王家。已移檄聖公,修整宮府,汝當助朕掃清寰宇,復朕舊基,無得瞻循。」云云。
  光武笑曰:「此亦妄人也,已矣。」忽報故廣陽王子劉接,起兵薊中,以應王郎。光武大驚。又城中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急趣駕出,百姓聚觀,喧呼滿道,遮路不得行眾中。銚期性起,睜圓環眼,倒豎虎鬚,奮就加鞭,突出眾前,大呼曰:「蹕!」聲如霹靂,眾皆披靡,及至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光武欲南還,狼狽不知所向,傳聞信都獨為漢拒邯鄲兵,乃馳赴之。正行,忽見塵頭大起,一枝人馬迎面而來。光武歎曰:「後有追兵,前復無路,奈何!」不知何處人馬,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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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循鉅鹿將佐歸心

  卻說光武大隊正往信都進發,遇一標人馬攔路,銚期急提戟策馬迎去,原來卻是邳彤遣來的。王郎使其將循地至和成,彤堅守不下。聞光武自薊還,欲至信都,乃先使五官椽張萬,督郵尹綏,選精騎二千餘疋,緣路迎光武軍。遂同之信都。信都太守乃是任光,初從光武破王尋、王邑,更始至洛陽,以光為信都太守。王郎起,郡國皆降之,光獨不肯,乃與都尉李忠、信都令萬修、功曹阮況、五官掾郭唐等同心固守。扶柳縣廷掾持王郎檄詣府白光,光怒斬之,懸其頭於市,以徇百姓,發精兵四千人守城。光等獨守孤城無援,常恐不能全,聞光武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即時開門,與李忠、萬修率官屬迎謁。光武入傳舍時,邳彤亦至。
  光武雖得二郡之助,而兵眾未合。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相送西還長安。彤曰:「議者之言皆非也。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官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則千里之將無不捐城遁逃,虜伏請降。自上古以來,亦未有感物動民,其如此者也。又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震燕趙之地。況明公奮二郡之兵,揚響應之威,以攻則何城不克,以戰則何軍不服。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攻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光武喜曰:「偉君之言良善。但今勢力虛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兵中,何如耶?」任光曰:「不可。」光武曰:「卿兵少如何?」光曰:「可募發奔命,出攻傍縣,若不降者,恣聽掠之。人貪財物,則兵可招而致也。」光武從之,即日拜彤為後大將軍、和成太守如故,拜光為左大將軍,封武成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光將兵從。彤兵居前,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邳彤先至堂陽,堂陽已反,屬王郎矣。彤使張萬、尹綏先曉譬吏民,光武與光等投暮入堂陽界,使騎各持炬火,彌滿澤中,光炎燭天地,舉城莫不震恐畏怖,其夜即降。旬日之間,兵眾大盛,光武歎曰:「前日出薊,得公孫豆粥,渡滹沱,賴元伯機權。今復得諸公相助,殆天不欲亡我也。」
  初,光武自薊東南馳,晨夜草舍,至饒陽無萎亭。時天寒烈,眾皆饑疲,馮異覓得豆粥進上。明旦,光武謂諸將曰:「昨得公孫豆粥,饑寒俱解。」及至南宮,遇大風雨,光武引車入道傍空舍,異抱薪,鄧禹燕火,光武對灶燎衣,異復進麥飯、菟肩。時傳聞王郎兵已追至,從者皆恐,及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眾益懼。令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又欲且前,水阻,追兵至合得眾士死力以勝敵,還即詭曰:「冰堅可渡。」官屬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以沙布冰以渡,未畢數騎而冰解。光武謂霸曰:「安吾眾得濟免者,卿之力也。」霸謝曰:「此明公至德,神靈之祐,雖武王白魚之應,無以加此。」光武謂官屬曰:「王霸權以濟事,殆天瑞也。」以為軍正,爵關內侯。
  漢中王劉嘉有一位上將,姓賈名復,字君文,南陽冠軍人也。少好學,習《尚書》,事舞陰李生。李生奇之,謂門人曰:「賈君之容貌志氣如此,而勤於學,將相之器也。」莽末,下江、新市兵起,復亦聚眾數百人於羽山,自號將軍。更始立,乃將其眾歸劉嘉,以為校尉。復見更始政亂,諸將放縱,乃說嘉曰:「臣聞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湯武是也;圖湯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圖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國是也;定六國之規,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亡六國是也。今漢室中興,大王以親戚為股肱,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劉公在河北,但持我書在。」復遂辭嘉受書,北渡河。嘉又薦長史陳俊,亦以書遣諸河北,俊字子昭,南陽西鄂人了。光武以俊為安集掾,署復為破虜將軍,解左驂以賜之。時官屬以復後來而好陵折等輩,共白欲以調補鄗尉,光武曰:「賈君有折衝千里之威,方任以重,勿以擅除。」
  鄧晨時為常山太守,閒行至鉅鹿會光武,自請從擊邯鄲,光武曰:「偉卿以一身從我,不如以一郡為我北道主人。」乃遣晨歸郡。後光武追銅馬、高湖群賊於冀州,晨發積射土千人,又遣委輸糧餉給軍不絕。
  卻說王郎起邯鄲,舉尊號時,欲收耿純。純持節與從吏夜遁出城,駐節道中,詔取行者車馬得數十,馳歸宋子,與從昆弟訢、宿、植共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奉迎於育縣。時眾稍合,乃使鄧禹別攻樂陽,李忠攻苦陘,馮異別收河間兵。銚期、傅寬、呂宴俱屬鄧禹,分循旁縣。又發房子兵。禹以期為能,獨拜偏將軍。
  王郎遣將攻信都,時玉郎勢大,響應者眾,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納王郎將,收太守宗廣及李忠母妻,而令忠親屬招呼忠。時馬寵弟從忠為校尉,忠即時召見,責數以背恩反城,因格殺之。諸將驚曰:「家屬在人手中,而殺其弟,何猛也?」忠曰:「縱賊不誅,是二心也。」光武聞而美之,謂忠曰:「今吾兵已成矣。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賜錢千萬,來從我取。」忠曰:「明公大恩,思得效命,誠不敢內顧宗親。」光武乃使任光將兵救信都,光兵於道散,降王郎,無功而還。會更始遣振威將軍馬武與尚書令謝躬,共攻王郎,乃破信都。忠家屬得全。光武因使忠還行太守事,收郡中大姓附邯鄲者,誅殺數百人。及任光歸郡,忠乃還復為都尉。光武徇鉅鹿,昌城人劉植開城迎,光武曰:「子何人也?」曰:「劉植,字伯先,昌城人。天下苦王氏久矣,今漢室中興,王郎一卜者,亦思詐起,以梗天命,郡縣不察,竟從風而靡。植聞明公威德,故率宗族賓客據此城以待。」因命弟喜、從兄歆出見。光武大喜,以植為驍騎將軍,喜、歆偏將軍,皆為列侯。忽報真定王劉揚,起兵以附王郎,眾十餘萬,光武即欲進討,植曰:「彼未知王郎之詐耳。請先往說之。」光武至,揚出迎,相見甚歡。因留真定,納郭皇后,即揚之甥也。光武於是北降下曲陽,復北擊中山,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部,共擊邯鄲,郡縣還復響應。南擊新市、真定、元氏、房子,皆下之。因入揚界。
  時王郎大將李育屯柏人。漢兵不知而進,前部偏將朱浮、鄧禹為育所破,輜重盡失。光武在後聞之,急前收浮、禹散卒,追至郭門。李育回馬來戰,被光武接連幾刀,劈得招架不及。後面一班戰將俱到,李育急逃入城,將城謹閉,落後賓卒盡被殺死,盡得其所獲。因率眾四面攻打,數日不能下。鄧禹進曰:「小城何煩曠時日,不如引兵拔廣阿也。」光武曰:「正合我意。」未知如何,下卷再為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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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誅王郎鄧禹入關

  且說自古地氣大抵隨天運而轉,而人事應焉,所謂人傑地靈。觀漢室中興,將帥大半皆出南陽,所謂從龍而起,天之生材,非偶然也。今再說一位豪傑,亦是宛人,姓吳名漢,字子顏,家貧,給事縣為亭長。王莽未,以賓客犯法,乃亡命至漁陽。以乏資用,販馬為業,往來燕薊間,所至皆交結豪傑。更始立,使使者韓鴻循河北,或謂鴻曰:「吳子顏,奇士也,可以計事。」鴻召見漢,甚悅之,遂承制拜為安樂令。
  會王郎起,北州擾惑。漢素聞光武長者,獨欲歸心,乃往說太守彭寵。寵亦宛人,字伯通,父宏哀帝時為漁陽太守,偉容貌,能飲飯,有威於邊。王莽居攝,誅不附已者,宏與何武、鮑宣並遇害。寵少為郡吏,地皇中,為大司空士,從王邑東拒漢軍,到洛陽,聞同產弟在漢兵中,懼誅,與吳漢同亡至漁陽。鴻與寵鄉間故人,相見歡甚,即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及光武至薊,以書招寵,寵具牛酒,將上謁,會王郎遣將循漁陽、上谷,急欲發其兵,官屬疑惑,多欲從之。適吳漢至,曰:「漁陽、上谷突騎,天下所聞也。君何不合二郡精銳,附劉公擊邯鄲,此一時之功也。」寵以為然,而其時欲附王郎者眾,寵不能奪。漢乃辭出,止外亭坐,念寵意雖從而才不能決眾,須以計詐之,以祛眾惑。方沉思,望見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漢使人召之,問以所聞。生因言劉公所過,為郡縣所歸;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光武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告之。漢邀蓋延隨後入見,寵喜示以來檄。蓋延漁陽人,字巨卿,身長八尺,常彎三百斤弓,邊俗尚勇力,而延以氣聞。歷為列掾、州從事,所在職辦。寵召署營尉,行護軍,正議發兵方略,狐奴令王梁亦到,梁字君嚴,漁陽安陽人也。寵於是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及都尉嚴宣、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與上谷軍合而南。
  上谷太守耿況,字俠游,以明經為郎,後為朔調連率。及王莽敗,更始立,諸將略地者,前後多擅威權,輒改易守令。況自以莽之所置,懷不自安,遣其子奉奏詣更始,因齎貢獻以求自固。況子名弇,字伯昭,少學《詩》、《禮》,明銳有權謀,常見郡尉試騎士,建旗鼓,肄馳射,由是好將帥之事。時年二十一。奉命至宋子,會王郎起兵邯鄲,弇從吏孫倉、衛包於道共謀曰:「劉子輿成帝正統,捨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之用,還出太原、代郡,反覆數十日,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不從,遂亡降王郎。弇道聞光武在盧奴,乃馳北上謁,光武留署門下吏。弇因說護軍朱祐求歸,發兵以定邯鄲,光武笑曰:「小兒曹乃有大意哉!」因數召見加恩慰。弇還檄與況,陳光武威德,自嫌年少,恐不見信,宜自來。弇因從光武至薊。聞邯鄲兵方到,光武欲南歸,召官屬議,弇曰:「今從南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光武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襄中。」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會城中擾亂,官吏爭出城迎郎兵,光武眾奪城出,輜重皆遮絕。弇歸,主人食未已,聞亂奔出,城已閉,弇急以馬與城門亭長,乃得出,走昌平就況。
  先況得弇書,檄召功曹寇恂計議,恂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昔王莽時,所難獨有劉伯升耳。今聞大司馬劉公,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士多歸之,誠可攀附。」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恂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舉大郡之資,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乃遣恂到漁陽,結謀彭寵。還至昌平,適王郎遣將循上谷,恂襲擊之,殺使者,奪其軍。弇亦至。況發突騎二千疋,步兵千人,使長史景丹與子弇及寇恂將之,與漁陽兵合軍而南,所過擊斬王郎將帥。大將趙閎守薊,攻之不下,吳漢曰:「諸公盡引而南,吾獨留此,定斬閎也。」漢以五百人伏,閎見撤圍去,果引軍出城掩殺,吳漢突出,遂誅趙閎,降其眾於路。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四百餘級,得印綬百二十五,節二,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鉅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
  時光武已拔廣阿,將攻王郎,傳聞王郎已發漁陽、上谷兵來,急召眾計議。忽候騎飛報,有大兵殺來,捷如風雨,不知何處人馬。光武急登城,勒兵在西門樓上。數將已及城下,光武問曰:「若輩是何等兵?」下對曰:「上谷、漁陽兵也。」又問:「為誰來乎?」曰:「為劉公。」光武大喜,開城請人,同引見。光武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然。何意二郡果為吾來。當與上大夫共此功名耳。」乃皆以為偏將軍,使各令其兵。加況大將軍、興義侯,彭寵大將軍、建忠侯,因大饗士卒,人人勞勉,恩意甚備。俱從擊邯鄲。
  至鄗,光武止傳舍。鄗大姓蘇公反城,開門納王郎將李惲,耿純先覺知,將兵逆與揮戰,大破斬之。遂攻柏人,不下。議看以為守柏人,小如定鉅鹿。乃引兵東北,圍鉅鹿。郎守將王饒據城,連攻月餘,不克。郎遣大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鉅鹿。光武逆戰於南■。宏等衝來,勢不可當,朱祐著傷,退。景丹突騎恰到,縱擊,大破之,追奔十餘里,斬首數千級,傷者縱橫。丹還,光武謂曰:「吾聞突騎為天下精兵,今乃見其戰,樂可言耶?」乃率眾復攻鉅鹿。而王饒正出兵應倪宏,恰遇銚期,期便獨衝陣,所向披靡,手殺五十餘人。期被創中額,正幘復戰,後軍至,遂大破之。饒奔入城,眾復圍城。耿純進說曰:「久守王饒,士眾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誅王郎,王饒不戰自服矣。」光武曰:「善。」乃留將軍鄧滿守鉅鹿,而進軍邯鄲,屯其郭北門。
  郎連次出戰不利,乃使其諫議大夫杜威,持節請降,威曰:「郎實成帝遺體。」光武曰:「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光武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曰:「邯鄲雖鄙,並力固守,尚曠日月。終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遂辭而去。因急攻之,二十餘日,郎少傅李立為反間計,開城納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覺,獨騎追斬之,得璽綬,還報功,封王鄉侯。時更始二年五月也。及收王郎文書,得吏人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光武不視,會齊諸將軍,盡焚之,曰:「令反側子自安。」復大饗將士,封邳彤武義俟,蓋延號建功侯,吳漢號建策侯,賈復遷都護將軍,萬修拜右將軍,朱祐偏將軍,王梁關內侯,馮異應侯,銚期拜虎牙大將軍,以岑彭為刺奸大將軍。彭先遷潁川太守,會舂陵劉茂起兵,略下潁川,彭不得之官,乃與麾下數百人,從河內太守韓歆。歆降光武,以為鄧禹軍師。彭從平河北,授節,使督察諸營。
  銚期因間說光武曰:「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號為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統危殆,海內無所歸往。明公據河山之固,擁精銳之眾,以順萬人思漢之心,則天下誰敢不從。」光武笑曰:「卿欲遂前蹕耶?」光武舍城樓上,披與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得其一。子前言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淆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厚薄,不以大小也。」
  初,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攻王郎,不能下。會光武至,遂定邯鄲。而躬裨將虜掠不相承稟,光武深忌之。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每有以慰安之。躬勤於職事,光武常稱曰:「謝尚書真吏也。」一日請躬及馬武等置酒高會,因欲以圖躬,不克。既罷,獨與武登業台,從容謂武曰:「吾得漁陽、上谷突騎,欲令將軍將之,何如?」武謝曰:「弩怯無方略。」光武曰:「將軍久將習兵,豈與我椽史同哉。」武由是歸心。
  時更始徵代郡太守趙永,耿況勸永不應召,令詣於光武,光武遣永復郡。比永北還,而代令張曄據城反畔,招迎匈奴、烏桓以為援助。光武以耿舒為復胡將軍,使擊曄,破之。永乃得復郡,時五校賊二十餘萬,北寇上谷,況與舒連擊破之,賊皆退走。
  更始見光武威聲日盛,君臣疑慮,乃遣使立光武為蕭王,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還長安。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時光武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亂,諸將擅命於畿內,貴戚縱橫於都中,天子之命,不出城門,所在牧守,輒自遷易,百姓不知所從,士人莫敢自安。虜掠財物,劫掠婦女,懷金玉者至不生歸。元元叩心,更恩莽朝。又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輒數十百萬,聖公不能辦也。其敗不久,公首事南陽,破百萬之軍。今定河北,據天府之地,以義征伐,發號響應,天下可傳檄而定。天下至重,不可令他姓得之。聞使者自西方來,欲罷兵,不可從也。今吏士死亡者多,弇願歸幽州,益發精兵以集其大計。」光武聽罷,起坐指弇曰:「卿失言,我斬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披赤心為大王陳事。」曰:「我戲卿耳。」乃拜弇為大將軍,使持節北發幽州十郡兵,曰:「當更得一人以助卿也。」乃夜召鄧禹,問誰可使行者,禹曰:「嘗數與吳漢言事,其人勇鷙,有智謀,諸將鮮能及者。」即拜漢大將軍,持節北行。
  苗曾聞之,暗勒兵,敕諸郡不得應調。漢乃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曾以漢無備,出迎於路,漢突擒斬之,奪其軍。北州振駭,城邑莫不望風弭從。弇到上谷,亦收韋順、蔡充斬之。於是悉發幽州兵,引而南。
  是時長安政亂,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有寵,遂委政於萌,日夜與婦人飲宴後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或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諸將識非更始聲,皆怨曰:「成敗未可知,遽自縱放若此。」韓夫人尤嗜酒,每侍宴,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以此時持事來乎?」起擊破書案。趙萌專權,威福自用。郎吏有說萌放縱,更始怒,拔劍擊之,自是無復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斬之,更始救請,不從。時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印橫暴三輔。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賈豎,或膳夫庖人,多著繡面衣,錦褲、襜、褕、諸於,罵詈道中。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軍師將軍豫章李淑上書諫曰:「方今賊寇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慎其任。夫三公上應台宿,九卿下括河侮,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宜釐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國。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陳,尚書顯官,皆出庸伍,資亭長、賊捕之用,而當輔佐綱維之任。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萬分,興化致理,譬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但為陛下惜此舉厝,敗村傷錦,所宜至慮。惟割既往謬妄之失,思隆周文濟濟之美。」云云。更始怒,係淑詔獄。
  自是關中離心,四方怨叛。梁王劉永擅命睢陽,公孫述稱王巴蜀,李憲自立為淮南王,秦豐據黎邱,自號楚黎王,張步起瑯邪,董憲起東海,延岑起漢中,田戎起夷陵,魄囂據天水,竇融據河西,並置將帥,侵略郡縣。又別號諸賊,銅馬、大肜、高湖、重連、鐵脛、大搶、尤來、上江、責犢、五校、檀鄉、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眾合數百萬人,所在寇掠。將次第平之,難矣。
  時銅馬賊數十萬入清陽、乃平。命銚期等擊之,連戰不利。期思以少擊眾,得死力方能取勝,乃背水挑戰。期獨登先陷陣,所向無敵。無奈賊眾數十倍,愈殺愈盛,期軍士殺傷甚多。但期所到處,賊兵紛紛倒地,期人本長大,賊遠望見,便不敢近。卻在危急不能顧及軍士。會光武率陳俊、耿純、吳漢、耿弇等大兵到來,吳漢、耿弇突騎十分利害,賊眾大敗。是日殺賊數萬,大獲全勝。光武大喜。忽報謝躬分其兵數萬去邯鄲,還屯於鄴縣。光武乃召吳漢、岑彭計之,囑其便宜行事。不數日,銅馬賊眾又引眾欲戰。光武曰:「賊眾無糧,易破耳。」乃遣諸將,分營堅守。數挑戰不出,賊出虜掠,輒擊取之。凡十餘日,賊食盡,夜遁去。追至館陶,大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餘眾合。光武復與戰,大破於蒲陽,悉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然降者多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歸營勒兵,乃自乘輕騎,案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將降人分配諸將,眾遂數十萬,故關西號光武為「銅馬帝」。卻說赤眉自殺莽更始將軍廉丹後,其勢益大,遂寇東海,掠楚、沛、汝南、穎川,還入陳留,攻拔魯城,轉至濮陽。會更始都洛陽,遣使降崇。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自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降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乃遂亡歸其營,將兵入穎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崇、安攻拔長社,南擊宛,斬縣令。而宣、祿等亦拔陽翟,引之梁,擊殺河南太守。赤眉所向必勝,其別帥復與大肜、青犢人射犬,眾十餘萬。
  光武乃會謝躬謂曰:「我追賊於射犬,必破之。尤來賊在山陽者,必當驚走,若以君威力,擊此散虜,必成擒也。」躬曰:「善。」
  光武遂率眾至謝犬。銚期出陣,大肆擊殺,見賊多處便殺入。光武見銚期勇猛無敵,賊眾全無畏怯,又命賈復殺出。賈復一枝丈八蛇矛,如咬龍出水,手起處,渠帥落馬。奈賊人眾多,賈複性起,只是橫擊,鐵矛過處,十數人頭破頸落。這邊桃期貪殺賊,深入賊陣,卻被賊眾分一枝人馬疾入期營,襲去輜重。及期覺時,賊正驅轉,銚期大怒,畫就一揮,大喝聲如霹靂振耳,賊眾嚇翻者數十人,借勢殺回。賊眾襲得輜重,正是得意,忽見銚期殺回,大怒曰:「世有如此上將耶?」各捨命攢上,將銚期圍在垓心。卻當不得銚期力大身捷,戟到處,便血濺肉糜,雖身被數創,其戰益力。殺有兩時辰許,但兩員虎將所到之處,便屍橫遍地。賊雖頑惡不畏死,至此時亦覺膽破心驚,魂飛魄散矣。時日已當午,賊仍不退。光武乃將大旗招動,鳴金收軍,曰:「吏士皆饑矣,可且朝飯。」賈復曰:「先破之,然後食耳。」於是復又翻身殺出。眾賊兵見漢兵收回,驚魂略定。而見滿地血屍,及折臂斷腰者,喊哭連天,無不深悔眾不可恃,賊不可為。且欲造飯充饑,忽見漢兵復又殺來,勢如疾風暴雨,賊眾先己膽落心寒,此時不由的四散奔逃。復、期二人率軍追殺一陣,然後回營。光武營上諸將看得眼花,咸服二人之勇雲。
  其尤來一眾在山陽者,只見塵飛蔽天,鼓聲振地,不知青犢等勝負如何。正欲過山,只見眾賊敗逃過來,尤來眾急問交戰情形,只說得「殺來也」三字,如飛而去。尤來大驚,又見後面塵頭大起,急忙拔營而走。才到隆慮山,只見一軍橫開,截住去路,卻是謝躬在此。尤來渠帥大驚曰:「今番休矣。」眾賊面面相窺,其大肜等逃將曰:「前兵未知如何,後追者實不可當,唯有捨命而前耳。」眾皆曰:「是。」遂奮勇而前,人人死戰,殺得謝躬大敗,死者數千人。
  卻說吳漢、岑彭各有隨身突騎數千,因謝躬在外,遂同往襲取鄴城。吳漢曰:「躬去,守鄴者乃大將軍劉慶,魏郡太守陳康,二人皆知兵者,不如先以辭說陳康使降。若徑攻之,躬回,未免費時日。」岑彭曰:「吾當先入伏城中,如說之不下,子急攻之,吾為內應。」漢大喜,乃令辯士說康曰:「蓋聞上智不處危以僥倖,中智能因危以為功,下愚安於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師敗亂,四方雲擾,公所聞也;蕭王兵強士附,河北歸命,公所見也;謝躬內背蕭王,外失眾心,公所知也。今公據孤危之城,待滅亡之禍,義無所立,節先所成,不若開門納軍,轉禍為福,免下愚之敗,收中智之功,此計之至者也。」康大悅,乃計縛劉慶,收躬妻子,開門納漢等,及躬從隆慮歸,不知康已反之,與數百騎輕入城,岑彭擒之。吳漢至,見躬跪伏彭前,漢曰:「何故與鬼語。」遂拔劍斬之。其眾悉降。躬字子張,南陽人。初其妻知光武不平之,常戒躬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不為之備,終受制矣。」躬不納,故及於難。
  諸賊或以山川土地為名,或以軍容強盛為號,是時都已斂跡。河北河內,粗為平定。忽聞青犢、赤眉盛入函谷關。光武急召鄧禹計議曰:「赤眉西入,長安必破。吾欲定三輔,而方事山東,奈何?」未知鄧禹如何畫策,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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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斬李軼光武即位

  卻說赤眉眾在南方,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日夜愁位,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冬,樊崇、逢安自武關,徐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宏農。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敗,死者千餘人。赤眉眾於是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營置三老、從事各一人。進至華陰。更始將王匡、成丹、劉均等莫能當。
  時光武料赤眉破長安,欲乘釁並關中,而自事山東不能西去,恩諸將佐中,惟鄧禹深沉有大度,且知人善任,每有所舉,皆當其才,乃拜為前將軍,持節,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以俱者。於是以韓歆為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為祭酒,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訢為赤眉將軍,左於為軍師將軍,引而西。正且自箕關將入河東。河東都尉守關不戰,連攻十日,破之,獲輜重千餘乘。遂進圍安邑,安邑堅守未能即下。
  且說洛陽一路。更始見光武屢捷,河北復收,河內有中分天下之勢,恐其還入河南,乃遣朱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舞陰太守武勃共守洛陽。
  光武將北循燕趙,乃拜寇恂為河內太守。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為郡功曹,經明行修,名重一時。稱光武嘗問鄧禹曰:「魏郡河內,獨不逢兵,而城邑完全,倉廩充實,我欲守此,諸將中誰可使者。」禹曰:「昔高祖任蕭何於關中,無復西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今河內帶河為固,戶口殷買,北通上黨,南迫洛陽。寇詢文武足備,有牧人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於是拜恂為太守,行大將軍事。光武謂恂曰:「河內完富,吾將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蕭何鎮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堅守轉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度而已。」又拜馮異為孟津將軍,統二郡軍於河上,與恂合勢以拒朱鮪等。恂移書屬縣,講兵肄射,伐淇園之竹,為矢百餘萬,養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以給軍。異乃遣李軼書曰:
  愚聞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項伯畔楚而歸漢,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廢昌邑,彼皆畏天知命,睹存亡之符,見廢興之事,故能成功於一時,垂業於萬世。苟令長安尚可扶助,延期歲月,疏不間親,遠不逾近,季文豈能居一隅也,今長安壞亂,赤眉臨郊,王侯構難,大臣乖離,綱紀已絕,四方分崩,異姓並起,是故蕭王跋涉霜雪,經營河北。方今英俊雲集,百姓風靡,雖邠岐慕周,不足以逾。季文誠能覺悟成敗,亟定大計,論功古人,轉禍為福,在此時矣。如猛將長驅,嚴乒圍城,雖有悔恨,亦無及矣。初軼與光武首結謀約,加相親愛。及更始立,反其陷伯升。此時雖知長安已危,欲降又不自安,乃報異書曰:
  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結死生之約,同榮枯之計。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唯深達蕭王,願進愚策,以佐國安人。
  軼自通書之後,不復與異爭鋒,異因此得北攻天井關,拔上黨兩城,又南下河南成皋已東十三縣,及諸屯聚,皆平之。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降者,異引軍度河,與勃戰於士鄉下。大破斬勃,獲首五千餘級。軼又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具以奏聞。光武大喜,故宣露軼書,令朱鮪知之。鮪大怒,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而朱鮪聞光武北伐,以河內勢孤,使討難將軍蘇茂,副將賈彊,將兵三萬親人渡鞏河攻溫。自率數萬人,攻平陰,以牽綴馮異。異思朱鮪自來,必以重兵攻溫,溫縣有失,河內危矣,即遣護軍將軍劉隆將兵在助寇恂。然後自率兵度河擊鮪。
  卻說寇恂聞蘇茂將兵度鞏,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引兵會於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度河,前後不絕,宜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恂曰:「溫,此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赴之,旦日合戰,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士馬四集,幡旗蔽野。恂乃令士卒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大恐,陣動。恂因奔擊,遇賈彊出敵,只一合,斬之。蘇茂趕上,戰不數合,知非其敵,亦敗下陣去。恂揮軍追殺,茂兵落河死者數千人,生獲萬餘人。追至洛陽,馮異亦到,言朱鮪敗逃入城。恂、異合兵,圍城一匝而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盡閉。時光武傳聞朱鮪破河內有頃,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異亦移檄上狀。
  先光武北行,耿純軍在前,去眾營數里,上江、大肜、鐵脛諸賊忽夜至,攻純營,箭雨射入。純勒部曲,堅守不動。選敢死二千人,俱持強弩,各傅三矢,使銜枚間行,繞出賊後,齊聲呼噪,強弩並發,賊眾驚走,追擊,遂破之。馳白光武。明旦,光武與諸將俱至營勞純曰:「昨夜困乎?以大兵不可夜動,故不相救耳。」又曰:「軍營進退無常,卿宗族不可悉居軍中。」乃以純族人耿伋蒲吾長,悉令將親屬居焉。遂進追尤來、大搶、五幡於元氏,耿弇將突騎五千為先鋒,輒破走之。大軍迫至北平,連破之。又戰於順水北,賊急設伏,光武乘勝輕進,遇伏,賊死命鬥,光武大敗。尤來渠帥樊崇,緊追不捨,一槍刺到,光武接住,卻破樊崇一扯,跌下馬來。光武急拔劍砍倒樊崇的馬,兩下步戰,群賊望見俱到,光武棄了樊崇,飛奔趨上高岸,賊又緊追。正在危急,恰好耿弇突騎到來,王豐望見,急加鞭前迎,下馬授光武,撫其肩而上,顧笑謂耿弇曰:「幾為虜所嗤。」賊至,弇令射士逆射,稍退。計點士卒,死者數千人。時馬武已歸光武,獨殿後,賊追至,武輒陷陣斬殺,以故不得迫及,乃歸保范陽。軍中不見光武,或云已戰歿,諸將不知所為,吳漢曰:「卿輩努力,王兄子在南陽,何憂無主?」眾恐懼數日乃定。
  賊雖戰勝,而素攝大威,不能得其情,夜遂引去。大軍復進,將至安次,賊湧至,馬武奮方天晝戟殺出,所向無前,諸將引而隨之,斬殺無算。賊退至安次,五校剛到,五校渠帥高扈最是梟勇,接住馬武廝殺。這邊陳俊掉槍出馬,大喊曰:「馬將軍少息,我來也。」馬武退下,陳俊舉槍便刺,高扈還槍,卻被陳俊摷住,兩人下馬,高扈早一劍擊到,陳俊一鐧隨下,將劍打落,復又一鐧,高扈便走,陳俊後追,卻不知高扈驃槍利害,五十步內取,百發百中。扈見陳俊趕來,心中暗喜,看相近,驃從肩際發出,恰到陳俊喉間,卻被陳俊一手接住,俊見扈肩項斜閃,知有暗器,及連接數槍,俊大怒曰:「頑賊終不免死,暫活亦多傷徒眾耳。」奮步追上,一鐧擊死。於是雙鐧輪動,逢人便打。只見一渠帥,形容兇惡,一槊刺到,俊接槊帶下馬來,死於鐧下,復飛身上馬,即以賊槊殺賊,所向必破,賊眾大敗,追奔二十餘里,復斬一渠帥而還。光武望而歎曰:「戰將盡如是,豈有憂哉。」群賊引退入漁陽,所過虜掠。俊言於光武曰:「宜令輕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絕其食,可不戰而珍也。」光武然之,即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及軍還,光武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也。」乃遣吳漢率耿尊、陳俊、馬武等十二將軍,追戰於潞東及平谷,大破滅之。是時寇恂河內正捷,於是諸將議上尊號。馬武先進曰:「天下無主,如更有賢智承敝而起,雖仲尼為相,孫子為將,猶恐無能有益。反水不收,後悔無及。大王雖執謙退,奈宗廟社稷何?宜且還薊,即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之乎?」光武驚曰:「將軍何出是言?可斬也。」武曰:「諸將盡然。」光武使出曉諭諸將,乃引軍還至薊。
  夏四月,公孫述自稱天子。光武從薊還,過范陽,命收葬戰死吏士,至中山,諸將復上奏曰:「漢遭王莽,宗廟廢絕,豪傑憤怒,兆人塗炭。王與伯升,首舉義兵,更始困其資以據帝位,而不能奉承大統,敗亂綱紀,盜賊日多,群生危蹙。大王初下徵昆陽,王莽自潰,後拔邯鄲,北州弭定。參分天下而有其二,跨州據土,帶甲百萬。言武力則莫之敢抗,論文德則無所與辭。臣聞帝王不可以久曠,天命不可以謙拒。惟大王以社稷為計,萬姓為心。」光武又不聽。行到南棘,諸將復固請之。光武曰:「寇賊未平,四面受敵,何遽欲正號位乎?」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大夫捐親威,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志耳。今功業即定,天人亦應,而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為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複合,時不可留,眾不可逆。」純言誠切,光武深感曰:「吾將思之。」
  行至鄗,召馮異詣鄗,問四方動靜。異曰:「三王反畔,更始敗亡,天下無主,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宜從眾議,上為社稷,下為百姓。」光武曰:「我昨夜夢乘赤龍上天,覺悟,心中動悸。」異因下席再拜賀曰:「此天命發於精神,心中動悸,大王重慎之性也。」光武先在長安時同捨生疆華,適自關中來,奉《赤伏符》曰:「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為主。」異與諸將復奏曰:「受命之符,人應為大,萬里合信,不議同情。今上無天子,海內淆亂,符瑞之應,昭然著聞,宜答天神以塞群望。」光武於是命有司設壇場乾鄗南千秋亭五成陌。六月己未,即皇帝位,燔燎告天,禋於六宗,望於群神,其祝文曰:
  皇天上帝,后土神祗,眷顧降命,屬秀黎元,為人父母,秀下敢當。群下百辟,不謀同辭,成曰:王莽篡位,秀髮憤興兵,破王尋王邑於昆陽,誅王郎銅馬於河北,平定天下,海內蒙恩。上當天地之心,下為元元所歸,《讖記》曰:「劉秀髮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秀猶固辭,至於再,至於三,群下僉曰:皇天大命不可稽留。敢不敬承。
  於是建元為建武,大赦天下,改鄗為高邑。
  且說鄧禹西入關,至此時恰是半年。演義只敘得光武一邊,連三王反畔,更始改亡之事,亦只提得一兩句,欲知詳悉,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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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更始亡光武都洛

  卻說隗囂雄據隴西,更始二年遣使徵囂及崔、義等。囂初起兵,本欲以應漢,聞召將行,軍師方望以為更始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遂至長安,更始以為右將軍。方望初見更始政亂,知其必敗,辭囂去,乃於長安求得前孺子劉嬰,將至臨涇。三年正月,立為天子,聚黨數千人,望為丞相。更始遣李鬆與蘇茂等擊破,皆斬之。
  方望弟方陽,以更始殺其兄,聞赤眉至華陰,乃往說樊崇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於此。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征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赤眉以為然。時有齊巫狂言城陽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異,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如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乃求得劉盆子,立以為帝,自號建世元年。盆子太山式人,城陽景王章之後也。先赤眉過式,掠得之,時年十五,被發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嘗走從牧兒游,崇雖起勇力,而為眾所宗,然不知書數。徐宣故縣獄吏,能通《易經》。遂共推宣為丞相,崇御史大夫,逢安左大司馬,謝祿右大司馬,自楊音以下皆為列卿。於是長驅而進。三月,更始遣李鬆會同朱鮪拒於蓩鄉。鬆等大敗,棄軍走,死者三萬餘人。
  先是鄧禹圍安邑,數月未能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萬人,度大陽欲擊禹。禹遣諸將迎擊於解南,大破之,斬參首。於是王匡、成丹、劉均等合軍十餘萬,復共擊禹。禹軍大敗,驍騎將軍樊崇戰死。會日暮罷戰,軍師韓歆及諸將見兵勢已摧,皆勸禹夜去,禹不聽。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理兵勒眾。明旦,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諸將鼓而並進,大破之。匡等皆棄軍亡走,禹率輕騎急追,生擒劉均及河東太守楊寶、持節中郎將弭彊,皆斬之。收得節六,印綬五百,兵器不可勝數。遂定河東。承制拜李文為河東太守,悉更置屬縣令長以鎮撫之。
  王匡、張印為禹所破,還奔長安。印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之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見滅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宮,轉攻所在,東歸南陽,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復入湖池為盜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為然,共入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復言。及赤眉立劉盆子,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鬆軍掫,以拒之,張印、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囂合謀,共劫更始以成前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以告,更始托病不出,召張印等皆入,將悉誅之。惟隗囂不至。更始孤疑,使印等四人且侍於外訪廬。印與殷湛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印與湛殷,遂勒兵掠東西市。昏時,燒門入,戰於宮中,更始大敗。明旦,將妻子車騎百餘,東奔新豐。更始復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印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印等合。更始乃與李鬆、趙萌還長安,共攻匡、印於城內,連戰月餘,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官。
  卻說隗囂見赤眉入關,三輔擾亂,流聞光武即位河北,囂即說更始歸政於光武叔父,國三老劉良。更始不聽。諸將欲劫更始東歸,囂與通謀,事發覺,更始召諸將及囂,囂稱疾不入,勒兵自守,更始既斬申屠建,復使執金吾鄧曄,將兵圍囂。囂閉門拒守,至昏時,遂潰圍與數十騎,夜斬平城門關,亡歸天水。復招聚其眾,據故地,自稱西州大將軍。囂素謙恭愛士,傾身引接,為布衣交。以長安谷恭為掌野大夫,平陵范逡為師友,趙秉、蘇衡、鄭興為祭酒,申屠剛、杜林為持書,楊廣、王遵、周宗及平襄人行巡、阿陽人王捷、長陵人王元為大將軍,杜陵、金丹之屬為賓客,由此名震西州,聞於山東。
  再說光武聞鄧禹平定河東,大喜,遣使持節,拜禹為大司徒。策曰:制詔前將軍禹:深執忠孝,與朕謀謨帷幄,決勝千里,孔子曰:「自吾有回,門人日親。」斬將破軍,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親,五品不訓,汝作司徒,敬敷五教,五教在寬。今遣奉車都尉,授印綬,封為酇侯,食邑萬戶。敬之哉。
  鄧禹時年二十四,才學為中興二十八將之冠,故首封及之。越數日,以野王令王梁大司空,以吳漢為大司馬,景丹為驃騎大將軍,耿弇為建成大將軍,蓋延為虎牙大將軍,朱祐為建義大將軍,杜茂為大將軍。時宗室劉茂,自號厭新將軍,率眾降,封為中山王。七月己亥,駕幸懷,遣耿弇率強弩將軍陳俊,軍五社津,備榮陽以東;使吳漢率朱祐及廷尉岑彭、執金吾賈復、揚化將軍堅鐔等十一將軍圍朱鮪於洛陽。鄧禹亦自汾陰河入夏陽。更始中郎將左輔都尉公乘歙引其眾十萬,與左馮翊兵其拒禹於衙,禹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長安。
  先是赤眉至高陵,王匡等迎降之,遂共連兵而進。李鬆出戰,敗,死者二千餘人,赤眉生得鬆。時鬆弟汛為城門校尉,赤眉使使謂之曰:「開城門,活汝兄。」汛即開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初侍中劉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係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步從至高陵。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十月,更始遂隨祿肉袒謂長樂官,上璽緩於盆子。赤眉欲殺之,劉恭為請不能得,急拔劍欲自刎,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劉恭復為固請,得封長沙王。三輔苦赤盾暴虐,皆憐更始。而張印等以為慮,與謝祿謀,遂縊殺之於郊下。初光武聞赤眉入長安,更始破敗,棄城逃走,妻子裸袒,流冗道路,甚愍之。急下詔封更始為淮陽王,吏人敢有賊害者,罪同大逆。至是乃詔大司徒鄧禹及時進兵討之,而令收葬更始於霸陵。
  卻說三輔連遭覆敗,赤眉所過殘賊,百姓不知所歸。聞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住節,以勞來之,父老童稚,垂發戴白,滿其車下,莫不感悅,於是名震關西。帝嘉之,數賜書褒美。諸豪傑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從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富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穀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耶?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土,以觀其弊,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禹所到,擊破赤眉別將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焉。
  且說光武所遣攻洛陽十一將軍,乃是吳漢、王梁、朱祐、萬修、賈復、劉植、堅譚、侯進、馮異、祭遵、岑彭、王霸,而賈復作先鋒,先度河。白虎公陳僑恰引兵迎來,僑曰:「殺不死的鹽吏,何不知足也!」復答曰:」汝既聞我威名,便當卸甲歸降,何敢逆時以抗天兵?大抵亦迷於進退者耳。無多言,請飲吾刃。」舉矛便刺,十數回合,陳僑抵敵不住,大敗而走,大軍盡渡。朱鮪等逆戰,連破之,遂圍洛陽。賈復先王莽未為縣椽,嘗迎鹽於河東,後大戰青犢於射犬。又北與五校戰於真定,雖大破賊,而身受重傷,光武大驚曰:「我所以不令賈復別將者,為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耶,我子娶之,生男子,我婦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復病尋愈,追及光武於薊。故陳僑云云。
  漢十一將軍圍洛陽,朱鮪等堅守,數月不下。帝以岑彭嘗為鮪校尉,令岑彭往說之。彭至城下見鮪,相勞苦歡語如平生。彭因曰:「彭往者得執鞭侍從,蒙薦舉拔擢,常思有以報恩。今赤眉已得長安,更始為三王所反,皇帝平定燕、趙,盡有幽、冀之地,百姓歸心,賢俊雲集,親率大兵來攻洛陽。天下之事,逝其去矣。公雖嬰城固守,將何待乎?」鮪曰:「吾非不知之。昔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耳。」彭還,具言於帝。帝曰:「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復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君然可乘此上。」彭趨索欲上,鮪見其誠,即許降。後五日,鮪將輕騎詣彭,顧敕諸部將曰:「堅守待我,我若不還,諸將徑將大兵上轅,歸郾王。」乃面縛,與彭俱詣河陽行在所。帝即解其縛,召見之,復令彭夜送鮪歸城。鮪深感,明旦悉其眾出降。帝拜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鮪淮陽人,後為少府,秩二千石,傳封累代雲。
  十月,車駕入洛陽,幸南宮卻非殿,遂定都焉。訪求卓茂為太傅。茂字子康,宛人也。元帝時學乾長安,事博士江生,習《詩》《禮》及曆算,究極師法,稱為通儒。性寬仁恭愛,鄉黨故舊,雖行能與茂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嘗為密縣令,勞心諄諄,視民如子,吏人親愛而不忍欺之,教化大行,道不拾遺。平帝時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餘縣,皆被其災,獨不入密縣界。及王莽居攝,以病免歸。更始立,以茂為侍中祭酒,從至長安,知更始政亂,以年老乞骸骨歸。光武初即,先訪求之。茂時年七十餘矣,詣河陽謁見,以為太傅,封褒德侯。初,茂與同縣孔休、陳留蔡勛、安眾劉宣、林國龔勝、上黨鮑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並名重當時。劉宣字子高,安眾侯崇之從弟。知王莽當篡,乃變姓名,隱避林藪,至是乃出。光武以宣襲封安眾侯,擢龔勝子賜為上谷太守,求休、勛子孫,賜谷以旌顯之。又徵瑯邪伏湛,拜為尚書,使典定舊制。
  時檀鄉賊聚眾數十萬,縱橫趙、魏間。建武二年春,大司馬吳漢率大司徒王梁,建義大將軍朱祐,大將軍杜茂,執金吾賈復,揚化將軍堅譚,偏將軍王霸,騎都尉劉隆、馬武、陰識共擊之於鄴東漳水上,大破之,降青十餘萬人。漢復率諸將擊鄴西山賊黎伯卿等,及河內、修武,悉破諸屯聚。
  於是大封功臣,吳漢為廣平侯,朱祐堵陽侯,景丹櫟陽侯,杜茂苦陘侯,劉隆亢父侯,傅俊昆陽侯,堅鐔強侯,馬武山都侯,馮異陽夏侯,岑彭先已封歸德侯,賈復已封冠軍侯,至是益封穰、朝陽二縣,蓋延更封安平侯,陳俊是時攻匡城縣賊,下四縣,更封新處侯,臧宮封成安侯,耿弇更封好畤侯,食好畤、美陽二縣,王霸為富波侯,祭遵拜徵虜將軍,封穎陽侯,任光阿陵侯,李忠中水侯,萬修更封槐裡侯,邳彤先已更封靈壽侯,劉植更為昌城侯,耿純高陽侯。
  力子都者,東海人也,莽未起兵鄉里,鈔擊徐、兗界,眾有六七萬。更始立,遣使降,拜子都徐州牧。光武狼貝奔信都時,任光嘗假稱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城頭子路,姓爰名曾,字子路,起兵盧城頭,故號為城頭子路,寇掠河、濟間,眾至二十餘萬,亦降更始雲。力子都為其部曲所殺,餘黨相聚,與諸賊會於檀鄉,因號為檀鄉。檀鄉渠帥董次仲始起茬平,遂渡河人魏郡清河,與五校合。
  初吳漢率眾擊槽鄉,有詔軍事一屬大司馬,而大司空王梁,輒發野王兵。帝以其不奉詔敕,令止於所在縣,而梁復以便宜進軍。帝以梁前後違命,大怒,遣尚書宗廣,持節即軍中斬梁。廣不忍,乃檻車送京師。既至,赦之。光武於功臣嚴而不峻,恩而不溺,惟始終保全,賢於高祖遠矣。其功臣食邑大國四縣,餘各有差,下詔曰:
  人情得足,苦於放縱,快須臾之欲,忘慎罰之義。惟諸將業遠功大,誠欲傳於無窮,宜如臨深淵,如履薄水,戰戰慄栗,日慎一日。其顯效未酬,名籍未立者,大鴻臚趣上,朕將差而錄之。
  博士丁恭議曰:「古帝王封諸侯,不過百里,故利以建侯,取法於雷,強幹弱枝,所以為治也。今封諸侯四縣,不合法制。」帝曰:「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嘗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乃遣謁者,即授印緩。策曰:
  在上下驕,高而不危,制節謹度,滿而不溢,敬之戒之,傳璽子孫,長為漢戒。先是檀鄉、五樓賊,入繁陽、內黃,又魏郡大姓,數反覆,而更始將卓京謀欲相率反鄴城。帝以銚期為魏郡太守,行大將軍事。期發郡兵擊卓京,破之,京亡入山,追斬其將校數十人,獲京妻子。進擊繁陽、內黃,復斬數百級,郡界清平。盜賊督李熊,鄴中之豪,而熊弟陸,謀欲反城迎檀鄉。或以告期,不應,告者至三四,期乃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為吏儻不若為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與同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感愧,自殺以謝期。期嗟歎,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
  帝使岑彭擊荊州,下犨、葉等十餘城。是時南方尤亂。南郡人秦豐據黎邱,自稱楚黎王,略有十二縣;董訢起堵鄉;許邯起杏;又更始郾王尹遵,乃諸大將在南方,未降者尚多。帝召諸將議兵事,未有言,沈吟久之,乃以檄叩地曰:「郾最強,宛為次,誰當擊之?」賈復率然對曰:「臣請擊郾。」帝笑曰:「執金吾擊郾,吾復何憂!大司馬當擊宛。」遂遺復與騎都尉陰識,驍騎將軍劉植,南度五社津擊郾,連破之。月餘,尹尊降,盡定其地。引東擊更始淮陽太守暴汜,汜降,屬縣悉定。
  時宗室劉永據梁地,自稱天子,結連東海董憲,瑯邪張步。帝欲遣將徵之。忽聞赤眉盡焚西京宮室,發掘園陵,帝大驚曰:「克賊殘暴至此耶?」乃更封大司徒鄧禹為梁侯,食四縣,敕速定關中。又聞延岑反漢中,擁兵關西,關西所在破散。帝曰:「鄧司徒何能定此。」時偏將軍馮異,擊破陽翟賊嚴終、趙根,乃遣異代禹討之。車駕送至河南,賜以乘輿,七尺玉具劍,刺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塗炭,無所依訴。今之怔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鬥,然好虜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無為郡縣所苦。」異領首受命,引兵而西,復以王梁為中郎將,使北守箕關。赤眉如何暴亂,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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