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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掘後墳群臣荷鍤
且說朝中文武何以都趨附王莽?蓋王莽最為奸詐。成帝初即位,即委政王鳳,王氏勢極盛。劉向所謂「王氏與劉氏勢不並立」也。時五侯諸子,惟知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游相高。獨莽覬覦神器,心懷篡逆。見主無剛斷,臣乏骨鯁,一時朝野所尊信儒臣,如谷永、孔光、杜欽、張禹之徒,惟知規免禍患,依憑寵祿,殊易牢籠,因折節為恭儉,勤身博學,內事諸父,外交英俊。及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振施賓客,家無所餘,虛譽隆洽,傾其諸父。又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嘗私買侍婢,昆弟怪之,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為買之。」即日以婢奉博。其慝情求名如此。王介甫有詩一首,足寒權奸之膽。詩曰: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下士時,
假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哀帝漁色喪軀,及崩,無嗣,未議迎立。太皇太后先欲以大權歸之王莽,於是詔公卿僉舉可為大司馬者。時宰相孔光,欲媚太后,以固寵榮,乃出班奏曰:「新都侯莽,才高管、晏,德並伊、周,允堪厥任。」於是光以下文武兩班,同聲應曰:「大司徒所舉是也。」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以為惠昭之世,外戚持權,幾危社稷,今此世無嗣,市當選立親近幼主,不宜令外戚持權,言辭佩侃。太后竟置若罔聞,竟自用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時朝中議論迎立之事,紛紛下一,太皇太后一聽王莽主裁。時中山王箕,子年方九歲,宗支親近中最為年幼,故眾大臣無一人議及。而王莽獨利其年幼,與太后議定,遂遣車騎將軍王舜,使持節迎之,立以為帝,即平帝也。莽以孔光名儒,曾相三主,太后所敬,天下信之,於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為侍中,劾奏何武、公孫祿互相稱舉,免官就國,紅陽侯王立,雖不居位,莽畏之,令光奏立罪惡,請遣就國。於是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以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秀典文章,孫建為爪牙,百官總已以聽,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微現丰采,黨與即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則稽首悌泣,固固推讓,上以惑太后,下以示信於眾庶焉。此時內外都己佈置,而心急行篡,終礙太后精明,一日,忽然得一妙計,孔光嘗稱我功德比周公,周公之時,有越裳氏重譯來朝故事,此時正好借用。即暗遣心腹,前往益州,如此如此。
一日,忽有塞外蠻夷,自稱越裳氏重譯來獻白雉一對。於是王莽啟太后以為越裳氏不通中國者,千有今年,今德教遠敷,重譯來貢,允宜以薦宗廟。群臣乃共奏曰:「幼主初嗣,此大司馬莽之功德也,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太后即詔尚書照此辦理。莽乃上書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願獨敘光等之功,置臣莽於勿議。」固讓數四,稱疾不起。太后乃詔光為太師,舜為太保,豐為少傅,邯封承陽侯。王莽尚未起,群臣復上言,宜以時加賞元功。太后乃以莽為太傅,斡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益封二萬八千戶,於是莽故為惶恐,不得已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事。復建言褒賞宗室群臣,下至庶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又諷公卿奏言:太后春秋高,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后下詔曰:」自今以後,唯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平決。」於是權盡歸莽,勢與人主侔矣。
時大司空彭宣乃上印綬,乞骸骨歸鄉里。光祿大夫楚國龔勝,太中大夫瑯邪邴漢,以王莽專政,皆乞骸骨。莽令太后皆優禮遣之。又有故南昌尉梅福,字子真,知莽必篡漢,一朝棄妻子去,不知所之。福九江壽春人,博學通經,成帝時見權戚用事,便棄職居家,修身樂道。成帝永始三年王鳳已死,莽復弄權,福看不過意,嘗因縣道上書,直指時事,婉切極諫,上不納。至是棄家而去。人傳以為仙。其後有人見福於會稽者,變姓名為吳市門卒雲。卻說平帝乃中山王興之子,既立,莽恐帝外家衛氏奪其權,白太后曰:「前者哀帝立,皆太后恩義,自貴外家,幾危社稷,今帝以幼年,復奉大宗,宜明一統之義,以成前事,為後代法。」乃遣使即拜帝母衛姬為中山孝王后,賜帝舅寶、玄爵關內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莽長子名宇,見莽隔絕平帝母子,心非其行,又恐久後受禍,私自通書與衛寶,教衛後上書謝恩,因而陳說丁、傅舊惡,庶幾得至京師。先是元帝昭儀傅氏,甚有寵,生一子為定陶恭王。及恭王斃,子欣代為王。會成帝無嗣,傅太后乃多以珍寶賂遺趙昭儀。及成帝舅驃騎將軍王根,求以王為漢嗣,諸人更相稱譽定陶王欣賢,遂徵入,立為太子。哀帝立,乃尊傅太后為皇太太后,帝母丁氏為皇太后,博氏侯者,凡六人,大司馬二人,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十餘人,丁氏侯者,凡二人,大司馬一人,將軍九卿二千石六人,侍中諸曹亦十餘人。丁、傅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然哀帝下甚假以權勢,權勢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傅太后元壽元年崩,丁太后建平二年崩。及哀帝崩,王莽秉政,使有司舉奏丁、傅罪惡,乃貶傅太后為定陶恭王母,丁太后號曰丁姬。哀帝後乃定陶太后從弟之女也,哀帝為定陶王時,傅太后欲重親,取以配王,王即帝位,為皇后,至是令退就桂宮,後月餘,復與孝成趙皇后俱廢為庶人,就其園逼令自殺。趙皇后即飛燕也。哀帝時,雖有王太后在內,而莽無權,故恨之入骨。及衛後書上,順其指,遂益以七千戶,為後湯沐邑。時更立宗室桃鄉侯子成都為中山王,以奉孝王之後,亦賜黃金百斤,而不令至京師,衛後日夜啼泣,思見帝一面而不可得,悲痛萬狀。宇復教令上書,但益戶邑而已。宇乃與其師吳章及婦兄呂寬商議。章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然後說令歸政。會事發覺,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字妻懷子亦係獄,候產子後殺之。莽奏言:「宇為呂寬等詿誤,流言惑眾,惡與管、蔡同罪,臣不敢隱其誅。」甄邯等白太后,下詔曰:
夫唐堯有丹朱,周文王有管、蔡,此皆上聖無奈下愚子何,以其性不可移也。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昔周公誅四國之後,乃至於刑措,公其專意翼國,期於致平。
莽因是誅滅衛氏,衛寶女為中山王后,亦黜其後位,而徙置合浦。唯衛後在,後亦廢為家人。乃窮治呂寬之獄,連引郡國豪傑,平素非議已者,內及敬武公主,紅陽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殺。忠直不附莽者,何武、鮑宣及王商、辛慶忌諸子,皆坐死。凡數百人,海內震焉。吳章特腰斬。初章為當世名儒,教授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銅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有平陵人云敞,時為大司徒椽,自劾是吳章弟子,願棄官抱章屍歸棺殮葬之。時北海逢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身。」即解冠掛東都城門歸,帶家屬浮海客於遼東。
時有大司馬護軍王褒奏曰:「安漢公遭子宇陷於管、蔡之辜,子愛至深,為帝室故,不敢顧私,惟宇遭罪,喟然憤發,作書八篇,以戒子孫,此宜頒於郡國,令學官用為教授。」事下公卿議,群公乃請今天下能誦公此戒者,著官簿用之,得這舉,比《孝經》焉。莽欲以虛名悅太后,白言親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後,百姓未瞻者多,太后宜且衣繒練,頗減膳以示天下,莽因上書,願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每有水旱、莽輒素食。左右以白太后,乃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孰,公勤於職,宜以時食肉,愛身為國也。」莽既耀媚事太后,下至旁側。長御諸人,方故萬端,不可勝紀。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為皇后,以固其權。乃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長秋宮未建,液廷媵未充。乃者國家之難,本從無嗣,配取不正也。請考論《五經》,定娶禮,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採二王后,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已女爭,即上言:「身無德,女材下,不宜與眾女並彩。」太后以為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彩。」而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者日千餘人,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咸言:「明詔聖德,巍巍若彼,安漢公盛勛堂堂若此,今當立後,獨奈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史以下諸人,分部諭止公卿及諸生,而上書愈甚,太后不得己。聽公卿,彩莽女。莽復自白宜博選眾女。公卿爭曰:「不宜彩諸女,以貳正純。」莽白:「願見女。」太后遂遣長樂少府、宗正尚書,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大序,奉祭祀。」有詔遺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廟,雜加卜筮,皆曰:「兆吉。」於是公卿大夫同奏曰:「古者天子封後父百里,尊而不臣,所以重宗廟,孝之至也。請以新野田二萬五千六百頃,益封莽滿百里。」莽謝曰:「臣莽子女,誠不足以配至尊,復聽眾議益封,臣莽伏自思念,得托肺腑,獲爵土如使子女,誠能奉稱聖德,臣莽國邑足以供朝貢,不須復加益地之寵,願歸還所益之田。」太后許之,有司又奏:「故事聘皇后,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辭讓,受四千萬,而以三千三百萬予十一媵家。群臣復言:「今皇后受聘,逾於群妾無幾。」有詔復益二千三百萬,合為三千萬。莽復以其千萬分予九族貧者。陳崇時為大司徒司直,與張竦相善。竦者,博通士也,為崇草奏稱莽功德。崇奏之曰:
竊見安漢公自初束脩,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宮厚骨肉之寵,被諸父赫赫之尤,財僥勢足,無所悟意。然而折節行仁,克心履禮,拂世矯俗,確然特立,惡衣惡食,陋車駕馬,妃匹無二,閨門之內,孝友之德,眾莫不聞,清靜樂道,溫良下士,惠於故舊,篤於師友。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公之謂矣。及為侍中,故定陵侯淳於長有大逆罪,不之敢私,建白誅討,周公誅管、蔡,季子鴆叔牙,公之謂矣。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馬,委以國統。孝哀即位,高昌、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統,公手劾之,以定大綱。建白定陶太后,不宜在乘輿幄坐,以明國體。《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強圉。」公之謂矣。深執謙退,推誠讓位。定陶太后欲立僭號,憚彼面刺幄坐之義,佞惑之雄,朱博之疇,懲此長、宏手劾之事,上下一心,讒賊交亂,詭辟制度,遂成篡號,斥逐仁賢,誅殘戚屬,而公被胥、原之訴,遠去就國,朝政崩壞,綱紀廢弛,危亡之禍,不墜如發。《詩》云:「人之雲亡,邦國殄悴。」公之謂矣。當此之時,宮無儲主,董賢據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結仇中山,則必同憂,斷金相翼,藉假遺詔,頻用賞誅,先除所憚,急引所附,遂誣往冤,更徵遠屬,事勢張見,其不難矣!賴公立入,即時退賢,及其黨親。當此之時,公運獨見之明,奮無前之威,盱衡厲色,振揚武怒,乘其未堅,厭其未發,震起機動,敵人摧折,雖有賁育,不及持刺,雖有樗裡,不及回智,雖有鬼谷,不及造次,是故董賢喪其魂魄,遂自絞殺。人不旋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為寧朝,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禍。《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亮彼武王。」孔子曰:「敏則有功。」公之謂矣。於是公乃白內故泗水相豐、令邯,與大司徒光、車騎將軍舜,建定社稷,奉節東迎,皆以功德,受封益土,為國名臣。《書》曰:「知人則哲。」公之謂也。公卿咸歎公德,同盛公勛,皆以周公為比,宜賜號安漢公,益封二縣,公皆不受。《傳》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報,晏平仲不受輔齊之封。」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公之謂也。將為皇帝定主妃後,有司上名,公女為首,公深辭讓,迫不得已,然後受詔,父子之親,天性自然,欲其榮貴,甚於為身,皇后之尊,侔於天子,當時之會,千載希有,而公惟國家之統,揖大福之恩,事事謙退,動而固辭。《書》曰:「舜讓於德不嗣。」公之謂矣。自公受策,以至於今,亹亹翼翼,日新其德,增修雅素,以命下國,■儉隆約,以矯世俗,割財損家,以帥群下,弭躬執平,以逮公卿,教子尊學,以隆國化。僮奴衣布,馬不秣谷,食飲之用,不過凡庶,《詩》云:「溫溫恭人,如集於木。」孔子曰:「食無求飽,居無求安。」公之謂矣。克身自約,糴食逮給,物物卬市,日闋無儲,又上書歸孝哀皇帝所益封邑,入錢獻田,殫盡舊業,為眾倡始。於是大小鄉和,承風從化,外則王公列侯,內則帷幄侍御,翕然同時,各竭所有,或入金錢,或獻田畝,以振貧窮收贍不足者。昔令尹子文朝不及夕,魯公儀子不茹園葵,公之謂矣,開門延士,下及白屋,屢省朝政,綜管眾治,親見牧守以下,考跡雅素,審知白黑。《詩》云:「夙夜匪懈,以事一人。」《易》曰「終日乾乾,夕惕若厲。」公之謂矣。比三世為三公,再奉送大行,秉塚宰職,填安國家,四海輻湊。靡不得所。《書》曰:「納於大麓,烈風雷雨不迷。」公之謂矣。是上世之所鮮,禹、稷之所難,而公包其終始,一以貫之,可謂備矣。是以三年之間,化行如神,嘉瑞疊累,豈非陛下知人之效,得賢之致哉!故非獨君之受命也,臣之生亦不虛矣。是以伯禹錫元圭,周公受郊祀,蓋以達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揆公德行,為天下紀,觀公功勳,為了世基,基成而賞不配,紀立而褒不副,誠非所以厚國家,順天心也。高皇帝褒賞元功,相國蕭何邑戶既倍,又蒙殊禮,奏事不名,入殿不趨,封其親屬十有餘人,樂善無厭,班賞無遴,苟有一策,即必爵之,是故公孫戎位在充郎,選由旄頭,壹明樊噲,封二千戶,孝文皇帝褒賞絳侯,益封萬戶,賜黃金五千斤。孝武皇帝恤錄軍功,裂三萬戶以封衛青,青子三人,或在襁褓,皆為通侯。孝宣皇帝顯著霍光,增戶命疇,封者三人,延及兄孫。夫絳侯即因漢藩之固,杖朱虛之鯁,依諸將之遞,據相扶之勢,其事雖丑,要不能遂。霍光即席常任之重,乘大勝之威,未嘗遭時不行,陷假離朝,朝之執事,無非同類,割斷歷久,統政曠世,雖曰有功,所因亦易,然猶有計策不審過徵之累。及至青、戎摽末之功,一言之勞,然猶皆蒙邱山之賞。課功絳、霍,造之與因也,比於青戎,地之與天也。而公又有宰治之效,乃當上與伯禹、周公等盛齊隆,兼其褒賞,豈特與若云者同曰而論哉!然特不得蒙青等之厚,臣誠惑之,臣聞功無原者賞不限,德無首者褒不檢,是故成王之與周公也,度百里之限,越九錫之檢,開七百里之宇,兼商奄之民,賜以附庸殷民六族,大路大旗,封父之繁弱,夏後之璜,祝宗卜史,各物典策,官司彝器,白牡之牲,郊望之禮。王曰:「叔父,建爾元子。」子父俱延拜而受之,可謂不檢無原者矣!非特止此,六子皆封。《詩》曰:「亡言不讎,亡德不報。」報當如之不如非報也。近觀行事,高祖之約,非劉氏不王,然而番君得王長沙,下詔稱忠,定等於令,明有大信不拘於制也。春秋晉悼公用魏絳之策,諸夏服從,鄭伯獻樂,悼公於是以半賜之,絳深辭讓,晉侯曰:「微子,寡人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有金石之樂。《春秋》善之,取其臣竭忠以辭功,君知臣以遂賞也。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不行成王之褒賞,遂聽公之固辭,不顧《春秋》之時義,則民臣何稱,萬世何述,誠非所以為國也。臣愚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即群下較然輸忠,黎庶昭然感德,臣誠輸忠,民誠感德,則於王事何有。唯陛下深惟祖宗之重,敬畏上天之戒,儀刑虞周之盛,敕盡伯禽之賜,無遴周公之報,令天法有設,後世有祖,天下幸甚。
書上,太后以示群公,遂請還前所益二縣,及黃郵、新野田,彩伊尹、周公侯封父之大弓,繁弱,大弓之名。夏後之璜,相傳夏後氏之玉壁。白牡之牲,指用白牡祀周公於太廟。郊望之禮,指周公可同天子一樣望山川而祭之。
稱號,加公為宰衡,位上公,掾史秩六百石,三公言事,稱「敢言之」,群吏毋得與公同名,出從期門二十人,羽林三十人,前後大車十乘。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食邑二千戶,黃金印,赤韍。封公子男二人,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加後聘三千七百萬,合為一萬萬,以明大禮,太后臨前殿,親封拜,安漢公拜前,二子拜後,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辭讓,出拜封事,願獨受母號,還安、臨印韍及號位戶邑。事下,太師光等皆曰:「賞未足以當功,謙約退讓,公之常節,終不可聽。」莽復求見,固讓,太后下詔曰:「公每見,叩頭流涕固辭,今移病,固當聽其讓,令視事。將當遂行其賞,遺歸就第也。」孔光等曰:「安、臨親受印韍,策號通天,其義昭昭。黃郵、召陵、新野之田,為入尤多,皆止於公。公欲自損以成國化,宜可聽許,治平之化,當以時成,宰衡之官,不可世及,至納徵錢,乃以尊皇后,非為公也。功顯君戶,宜身不傳。褒新、賞都兩國,合三千戶,甚少矣,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義,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時節承制,詔公亟入視事,詔尚書勿復受公之讓。」太后即准奏,莽乃起視事。
元始四年,群臣奏莽功德,燦然唐虞舉發,成周造業,誠無以加。詔議九錫之法。時大風吹長安城東門,屋瓦且盡。五年正月,拾祭明堂,徵諸侯王、列侯、宗室子助祭、禮畢,封賞有差。時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四十八萬六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諸侯王、列侯、宗室見太后者,皆叩頭言,宜亟加賞於安漢公。於是莽上書曰:
臣以外屬,越次各位,未能奉稱。伏念聖德統茂,承天當古,制禮以治民,作樂以移風,四海奔走,百蠻並臻,辭去之日,莫不隕涕,非有款誠,豈可虛致。自諸侯王以下,至於吏民,咸知臣莽上與陛下有葭莩之故,又得典職,每歸功列,德者輒以臣莽為餘言,臣見諸侯面言事於前者,未嘗不流汗而慚愧也。雖性愚鄙至誠,自知德薄位尊,力小任大,夙夜悼栗,常恐污辱聖朝。今天下治平,風俗齊同,百蠻率服,皆陛下聖德所自躬親,太師光、太保舜等輔政佐治,群卿大夫莫不忠良,故能以五年之間,至致此焉。臣莽實無奇策異謀,奉承太后聖詔宣之於下,不能得什一,受群臣之籌畫而上以聞,不能得什五,當被無益之辜,所以敢且保首領須臾者,誠上休陛下餘光,而下依群公之故也。陛下不忍眾言,輒下其章於議者,臣莽前欲立奏止,恐其遂不肯止。今大禮已行,助祭者畢辭,不勝至願,願諸章下議者,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制禮作樂事,事成以傳示天下,與海內平之,即有所問非,則臣莽當被詿上誤朝之罪。如無他譴,得全命賜骸骨,歸家避賢者路,是臣之私願也。惟陛下哀憐裁幸。
甄邯等乃白太后,詔曰:
可。唯公功德光於天下,是以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諸生吏民,翕然同謂,連守闕庭,故下其章。諸侯宗室辭去之日,復見前重陳,雖曉喻罷遣,猶不肯去,告以孟夏將行厥賞,莫不歡悅,稱萬歲而退。今公每見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賞即加,不敢當位。方製作未定,事須公而決,故且聽公製作畢成。
群公以聞,究於前議,其九錫禮儀亟奏。五月,遂賜莽九錫。
先是遣陳崇等八人,分行天下,覽觀風俗,至是還言天下風俗齊同,為市無二價,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男女異路。又詐為郡國造歌謠,頌功德,於是封劉歆、陳崇等十二人為列侯。莽又思北方匈奴,東方海外,南國黃支,俱以重賂買其通貢。惟西域隔絕,乃遣中郎將平憲等,多待金幣誘塞外羌,使獻誠內屬。
莽忽想得平日所為,止劾傅太后一事,最為合禮,且因此致怨被遣就國。前雖貶傅太后為共王母,丁太后為了姬,而逼死傅皇后,猶未足快意。於是復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至葬渭陵塚,高與元帝山齊,又棺中有帝太后、皇太太后璽綬,不合禮,禮有改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塚,取其璽綬消滅之,而徙歸定陶,葬共王塚次。太后以為既往之事不須復發,莽必欲掘其塚,固爭之。不知掘否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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