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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年後--
星夜無月,一匹駿馬奔馳數里後,終於在快抵達城門時停下,隨即一名身形威武的男人也翻身下馬。
「爵爺?」馬背上載了個不會騎馬的女子,全身被毛氅裹住,細細喚了一聲。
「沒事,我們歇歇。」溫聲解釋後,費揚古牽著馬,朝一旁破廟走去。
待費揚古點了柴火,便抱女子下馬,女子終於從毛氅中探出頭,看著眼前陌生的郊野。「爵爺,這裡是?」
「京道外小廟,前面三里,就是北京城門。」
女子覺得疑惑。「既然只有三里,為什麼不直接進城?」
費揚古略瞇鷹眼,笑了。「此刻不宜。」
「為什麼?」
「前些日子城裡出現殘明叛黨,雖然暴民實時被鎮壓下來,但這會兒城裡還實行著宵禁,夜半入城是不智之舉。」
「原來如此。」她懂了,也欣賞他的謹慎。「爵爺如此小心,一路保護著絛英,若是沒有爵爺,怕絛英是到不了北京城了。」
她原是戲班女子,一個月前,與她相依為命的父親不知惹了何方的歹徒,遭人暗殺而死,她也被追殺險些喪命,幸好那時正在江南辦差的費揚古為她解圍,他不但從一群歹人手中救了她,還找大夫為她療傷,知道她的故事後,主動提議護她進京找親人,一來保命,二來試圖逃避惡人的耳目。
「惻隱之心人人皆有,你我有緣,得以路過救你一命,姑娘不必介懷。」溫言安慰,他斂眼去挑柴火。
火光中,女子望著他剛毅英挺的俊容,還有一身官服下魁梧健壯的身體,心兒忍不住跳了跳,好像初識情滋味的少女。
她知道他是上三旗的滿洲子弟,擁有三等伯的爵位,雖非皇親,但憑他的身手跟氣度,絕對是當今滿貴中少有的人才。
尤其是他幫助自己的這些日子,他對自己細心有加、關心備至,縱使蕭郎無意,也讓她為之動心。
突然一聲柴裂聲響令她回神,絛英斂下眼,暗斥自己家仇在身,怎能對一個男人動情?
可是她忍不住想瞭解眼前男人的慾望,便抿抿嬌唇問了。「爵爺看上去也二十有餘,想必家裡已有美眷?」
聞言,他頓了頓才答。「沒有。」
絛英再探。「爵爺尚未定親嗎?」
這話問得費揚古又一頓,他並不是沒有發現這一路上,絛英對自己流露的崇拜之情,但他救她僅止於善心,並不想要她有任何報答,何況他清楚自己也對她無男女之情,頂多只當她是妹子憐惜罷了。
如此想著,他隨後頷首。「其實我定過親了。」
「真的?」
「對,我十六歲那年僥倖在八旗子弟的騎射比賽裡拔得頭籌,那時候先帝為了賞我,給我指下了一門親事。」
絛英很吃驚,也很失望他竟如此早便已有婚配。「既然有親,爵爺為何至今都尚未迎娶?」
她問,其實還是期待自己能有機會,不論是那對像死了,或是婚事吹了……只要他說出口,她便能繼續抱以期待。
費揚古想起指婚不到一年,阿瑪珠英便因一樁反清案遭罪,導致他家一夕變色,他與父親被罪徙邊關,一去戍守就是五年。
去年,阿瑪因為長年的哀痛,不幸在邊關過世,於是姐姐的親生阿哥安書--如今已封親王名位的榮巽親王便向皇上求情,希望能結束他的罪罰,回來北京為朝廷效力,這才讓他終於回了家,照襲父親三等伯的爵位。
他一回到京城,便被派任為榮巽親王麾下的旗軍參領,靠著他在邊關戍守多年的真本事,他以極短的時間將旗下的子弟們訓練起來,讓他們在去年的八旗校閱時勇勝各旗,更謀得了當今皇上的讚賞,成了如今滿貴少將中一等一的人才。
但費揚古知道這還不夠,因為他想要做的是巴圖魯,他唯有在戰場上真正立下功,那麼距離他誓為巴圖魯的那天,才會越來越近……
「爵爺?」
絛英的呼喚召回了他遙想的心神。「你剛說什麼?」
「我問您為何尚未--」
話未落定,費揚古側耳發現有風吹草動,便霍然站起。「別說話,有人來了。」接著拉起毛氅覆住她的身子,他也立即戴上自己的官帽,同時拉高自己的脖領。
靜默了十秒,果然聽見噠噠馬蹄聲,從南方馬道而來。
馬蹄聲急促,聽得出來人已趕了不少路,怕是南方來的追兵,費揚古暗自握住腰上刀柄,以防來人有異。
他瞇著眼,當那匹只有蒙古才有的汗馬來到面前時,他也鬆口氣地放開手,知道這不會是追趕他們的人。
勒了馬,一個打扮像男孩的女子躍地,立即朝戴帽覆面的他走來。「這位官差,請問北京城還有多遠?」
「還有三里,前頭就是。」他向前指指。
她急切再問:「確定是前頭吧?不瞞你,我繞北京城外已經一個時辰了,不能再瞎繞空轉了。」大半夜的終於讓她遇到人問路,她得問仔細。
他打量著對方一身的毛皮衣裳,還有她嬌細的女兒家嗓音,雖然眼前的女子穿著樸陋,但外在的衣物卻掩蔽不了她的美麗,更讓費揚古對她投以關注。
她不但有張姣美的臉蛋,還有雙水靈大眼,跟一般姑娘不一樣的是,她的眼裡有種輕易可見的直率,莫名吸引他,彷彿他曾經見過……
抽離對她的奇異感受,他不禁想著像她這樣嬌麗的女孩,為何身邊沒人保護,還在夜半時分趕路?
難道,她不怕匪類盜賊?
「姑娘一個人?」
「對。」
「可是一個人,很危險。」打量她解水袋喝水的豪氣架勢,還有直爽的應答,費揚古對她更好奇了,想她肯定是蒙古來的丫頭,可是像她這樣敢獨自進京,還三更半夜問路的大膽丫頭,倒是挺開眼界的。
「我不怕危險。」齊琪格抹抹嘴角的水,神色堅強。「我有要事一定得進京,就算是遇到了狼,我也不怕。」
原本她即將成親,卻聽說她的未婚夫死了,她不相信,所以連夜趕來北京,為的就是親眼確定他的生死。
察覺她語氣裡有不惜一切的堅決,大概真有要事……於是費揚古放柔心眼問:「姑娘,夜半進城是否有要事?」就算真是要事,他也想勸她待到天明再進城。
「我來尋未婚夫的。」語畢,她想起得尋未婚夫的正事,趕緊收了水袋上馬。「好了,我得趕著進城。官爺,日後路上若碰到了你,記得讓我請你喝杯酒!」
喝酒?
他瞇眼,此刻又覺得她的性子真是熱情,天底下怎麼會有女子這般直爽,真不像個女子。
見她的舉止沒有中原女子的扭捏作態,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比起像絛英那樣性子溫婉的姑娘,或許他更欣賞的是這樣自然率性的女子吧……
只是尋未婚夫……不就代表她已名花有主了嗎?
費揚古啞笑自己對她莫名的好感,真心建議。「姑娘,這會兒勸你還是別進城的好。」
「為什麼?」
「現下北京城實行宵禁,各個城門口都是重兵把守,如果你不想沾麻煩的話,最好是聽我的話別進城--」
不待聽完,齊琪格已經打斷他。「那不成,我今晚非得進城。」
她已經逃出來三天了,雖然有嫂嫂的幫助,用計引開爺爺與哥哥的注意,但萬一計謀不成功,發現她不見的爺爺肯定會進關找她,不快點找到容身之地,她會有被抓回蒙古的大麻煩!
「不說了,官爺。我們後會有期。」
韁繩一扯,她也隨即駕馬馳去,將費揚古拋之腦後。
「爵爺……人走了嗎?」
「走了。」
「她是什麼人?」她很好奇,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竟可以讓他目光追視至今,連自己問話都未曾回頭。
「我不知道。」費揚古抿唇,對她印象很深。「但肯定是個大膽丫頭……」
只有大膽丫頭才會隻身進京,還不聽勸告非得夜闖北京城,他雖看不到她的下場,不過結果可想而知。
她若是在城裡沒有保人,就等著窩在牢裡吧--
「都說了我不是叛黨,為何還不放我出去?」隔著冰冷的牢欄,齊琪格都不知道問了幾次,就是沒人肯放她。
「你省點力氣吧!老話一句,沒有保人你甭想出這牢門!」獄卒說完,轉身走回桌前繼續喝自己的酒,再也不搭理她。
齊琪格沒有想到,她好不容易到了北京,結果竟因為沒有保人,而被抓到這大牢裡過了三天。
她想過是否該拿出金牌證明自己的身份,可是這些人不相信事小,萬一真信了,傳進宮去,她不就暴露行蹤了嗎?
畢竟她是偷逃出來的,萬一行蹤曝光,她肯定會被綁回蒙古。
不……她不能被抓回去,她計劃了好久才逃出來,都還沒見到想見的人,怎麼可以被抓回去?
想起那個想見的人……她眼前一茫,思緒也回到當年。
那一年,她隨爺爺進京遇到他,在獵場被他救了一命。
齊琪格從沒遇過像他那樣溫柔又勇武的男子。
論勇武,他們蒙古多的是粗獷勇猛的勇士,那些只會上馬打獵、下馬喝酒的男人她看得太多,但像他那樣既英勇又溫柔的男子,她卻從未見過。
她被他救了一命,又對他一見傾心,幸蒙皇上指婚,於是她便高興地回去蒙古。
結果直到自己十八歲了,他都未來迎娶,她鎮日吵問原因,終於,耐不住煩的爺爺竟告訴她,她的未婚夫已經死了,再也不能來娶她了。
她震驚得不敢相信,為了親自確認他的生死,便暗自決定要來北京一趟。
與她感情甚好的嫂嫂也支持她,於是趁著敖包祭,族人喝得亂醉一通的時候,她與嫂嫂便展開計劃,由嫂嫂騎馬往西奔準噶爾,製造兩人一起同行的假象,而她則是偷了爺爺的金牌,牽了科爾沁最好的一匹汗馬,南奔到北京。
沒想到未婚夫沒找著,她就給關進了牢裡。這下,她該怎麼辦?
齊琪格咬住嬌唇,著急地在牢裡來回踱步,最後挫敗地往乾草堆裡一坐,還真沒這麼無計可施過。
到底該怎麼找個保人,才能讓她離開這牢房,又能快些找到他呢?
突然,她想到了一箭雙鵰的辦法。
齊琪格立即起身朝獄卒嚷道:「喂--你剛說只要有保人,就可以放我出去了,對吧?」
他涼涼地覷她一眼。「沒錯,不過你可得說個保人,還有,他也得肯擔保你才成。」
「好。」齊琪格振作起精神,拍胸脯撂話。「那你帶我去找費揚古,他肯定保我,因為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費爵府門口,一獄卒一女子一老人,三個人無言相視。
「呃……因為這丫頭說她的未婚夫叫費揚古,因為怕尋錯人,小的只好先帶她過來認認……不過看來真是弄錯了。」獄卒搓手打哈哈,他照齊琪格的話查到費揚古的住處,本想對方頂多是個住在胡同的普通旗人,沒想到會是費爵府的主人。
哈薩哈沒好氣地問:「你覺得我家爵爺會是這種丫頭的未婚夫嗎?」
瞧她的樣子還不知道是哪裡逃出來的丫頭,竟敢說自家爵爺是她的未婚夫?光看也知道搭不上邊……
獄卒忙不迭賠禮。「小的知道,所以小的說一定是弄錯了……」
「不會弄錯的,他肯定住在這裡。」齊琪格看到眼前的大宅,更確定他一定在這兒,便朝裡面喊道:「費揚古--」
她就知道他肯定還活著,否則獄卒不會找來這棟大宅,她又喜又驚,只要能與他見上一面,一切就都會明白了……
「別嚷嚷!」獄卒給她嚷得全身出汗。「費爵府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嗎?你信口瞎說就算了,還敢大聲無禮?」
「我沒瞎說,我明明認識費揚古,是你們不相信我。」齊琪格再把目光對向哈薩哈,要他為自己傳話。「你家主子在不在?若在,請他出來一趟就知道我不是騙人的。」
他們指過婚的,就算在獵場她沒來得及自報姓名,但指婚後,宮裡一定會有畫像賜下,想他見到畫像,一定知道他們曾在獵場碰過面,就算事隔五年,他也應該認得她才對……
哈薩哈壓根兒不信她的話,他從小看主子長大,主子有沒有婚約對像他會不知道?
除了--
那個趨炎附勢、可惡退婚的蒙古格格,他家爵爺的身家可是清白得很。
「不然你說,你是什麼時候跟我家爵爺訂上親的?」
「我--」齊琪格本想說出實情,可是一見獄卒在旁,又把話給縮回去。「我說不清。總之,我是真的跟他有婚約……」
見她根本在胡說八道,哈薩哈終於惡聲警告。「我家主子從沒訂過親,姑娘,你再這樣毀我家主子清譽,我可要報官了!」
「都是小的不對。」獄卒見老人動怒,趕緊拉開齊琪格,免得惹禍上身。「是小的叨擾了爵爺府,您老消消氣,就當沒這件事吧……」
哈薩哈整整衣裳,總算進府去了。
只差一步就能見到他,齊琪格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沒有任何辦法,眼見門都要關起了,她還不死心地探頭大喊:「費揚古,你快出來見我--」
這時,戎裝的費揚古返回府邸,正好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不待下馬便問:「怎麼回事?」
「爵爺?」剛進門的哈薩哈聽到馬嘶聲,趕緊又迎了出來。「您回來了,今天有些早?」
齊琪格也循聲看向費揚古,一見到熟悉的英容,就像是回到初見他的那年,胸口狠狠一緊。
他……果真沒死,他還活得好好的……
胸口一陣發燙,她覺得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張開唇,她卻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只能以驚愣的目光追隨他。
「榮巽親王找我,所以我回來換身衣服,等等要去見他。」費揚古答完,便看向剛剛喊他名字的齊琪格。他一見到她的水靈大眼,立即認出她。「是你?」
齊琪格始終噎在胸中的一口氣終於鬆了,欣喜微笑。「費揚古,你認出我了?」
「嗯。」他當然記得這個大膽的丫頭,那天晚上,他們在郊外遇過。「可是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又知道要來找我?」
那晚他故意假扮成官差,也沒讓她看清楚五官,而且彼此也沒有自我介紹,她怎能找到費爵府來?若說是巧合,那他們也太有緣了吧……
「我當然知道,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費揚古想起那晚她說要找未婚夫的事,又想想她剛剛喚了自己名字,莫非那人是跟他同名?只是……怎麼這麼巧?
再看看一臉狐疑的獄卒,明知道她找錯保人,費揚古卻琢磨著如果自己否認,那她不是還會被送回牢去關上幾天?不如……就好心先把她救下吧!
反正那夜他就想免她於牢獄,只是她不聽勸,或許是老天的安排,終是得由他來救她一回吧?
於是他索性承認。「我想起來了……是有過那麼一段露水姻緣,前年我還在邊關戍守時,我說過要娶你對吧?」
「爵……爵爺?!」哈薩哈被主子的話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一個小妾而已。」費揚古朗朗一笑,向他們揮手。「可以了,這丫頭由我來保,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獄卒雖然看不明白,可是費揚古都說要保了,他也沒道理找碴,只好就此放人。「是,小的明白,那人就交還給爵爺了……」
「辛苦你了。」費揚古微笑打發那人,隨即下馬,拉起齊琪格的小手往府裡帶。「哈薩哈,還不快打賞官爺,然後命人整理一間房,讓我的小妾好好侍候我?」
哈薩哈看得一愣一愣,不得已只好照主子的話掏出碎銀賞給獄卒。「這一點小意思,給你打酒喝吧。」
「不敢當不敢當……」獄卒收下銀子,也笑呵呵地當是辦完一件差。「那小的告辭了,要是打擾了爵爺,還請見諒。」
待人走了,帶她進門的費揚古放開手,對她微笑。「沒事了,你自由了,可以放心了。」
齊琪格一臉困惑。「什麼意思?」她這才發現他的態度一直怪怪的,好像不是真認出自己是指給他的格格,只是隨口應付了事而已……
「你不是需要一個未婚夫當保人嗎?現在人救了,你沒必要再裝了吧?」
齊琪格的表情又驚又痛,終於明白他根本沒認出自己,失望之餘,好似心頭被剮了一塊地盯著他,問:「你……真的不記得我嗎?」
他怎麼會不記得自己?
自從與他定親,這些年,她是那麼期待與他見面,她人在蒙古,心卻在北京,當別的格格鎮夜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的時候,她只記掛他一個人,任何勇士都邀不了她跳舞,她一直在等著與他再見的這一天。
可是明明他們都指了婚,為什麼她卻彷彿不在他心裡,他看自己的目光,為何那麼陌生--
「費揚古,你真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在獵場認識的事,還有指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嗎?」
「姑娘,我真的沒跟你指過婚,你一定認錯人了。」費揚古英眉收緊。跟他指婚的只有一人,就是巴圖魯親王的嫡孫女。
而他可以確定,那個格格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當年指婚時,宮裡曾有畫像賜下,格格的眼睛、嘴巴、鼻子都跟她相反,她眼睛大,格格是眼睛小,她的鼻子秀挺,格格卻是個塌鼻子,她的小嘴嬌俏,那格格的唇偏大又厚,總之跟她是沒一處相像……
因此他肯定她是認錯了人。「不如我讓人幫你找找吧,你的未婚夫是不是也叫費揚古?」
見他不承認,齊琪格的心像是墜入深深海底,失去溫度,徹底給冰透了。「你不用找了,我知道你就是他。」
她的心好冷,可也決定非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活著,卻不認得自己?
「就算不記得也沒關係,總之我找到你了,從今天起我要住在這裡,直到你記起我是誰--」說完,她逕自走進府裡,也不給他趕走自己的機會。
「爵爺……您沒事惹什麼麻煩啊?」一旁看著的哈薩哈真是頭疼,現在那丫頭決定賴進府裡,他們要怎麼趕她走?
費揚古望著她的身影,見她死活都要賴著自己,忽然憐憫地歎了口氣。「算了吧!我看她大概沒找著未婚夫,說不定那個「費揚古」已經死了,否則怎會找到我這兒來?就讓她待一會兒吧,也許她發現不對就會走了。」想想,這也怪可憐的。
「爵爺,萬一她不走呢?」
「不走?」費揚古橫起手思量。「真要不走……那就當府裡多雙筷子吧?」
反正自己跟她也算是有緣相識,就當是善事一樁,收個可憐丫頭留在府裡,也沒什麼不可。
「爵爺!」
「好了,哈薩哈,我還要去見榮巽親王,兵營那兒他有事交代,府裡的事你就看著辦吧--」費揚古無暇聽他多說,便急步進府去換衣服了。
那年的獵場裡,齊琪格記得自己迷了路。
她與爺爺進京覲見,受邀參加八旗賽事,她耐不住坐,便偷偷騎馬到處溜溜,走著走著,她卻懷疑自己走偏了,只見荒野越極,直到聽見遠遠的狼嗥,才驚覺自己可能有麻煩了。
果不其然,幾隻野狼早已悄悄盯上她,並呼朋引伴,逐漸將她包圍起來。
「糟了……」齊琪格生在草原,知道狼群的習性與厲害,於是她立即拉韁回頭,夾肚一踢,想著以馬的速度或許能快些離開荒地。
怎知一隻野狼早埋伏著,一躍身就朝馬腳一咬。
馬被咬住,驚得躍起前身,齊琪格勒不住馬,只得任由馬兒將自己拋出。「啊--啊--」
隨著驚叫,整個人也從馬背落到地上。
馬兒隨即逃奔,摔疼了屁股的齊琪格只能跌坐在地上。「好痛……」
當她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出現的野狼。
問題是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成群,這是狼群的習性,齊琪格在心裡大喊不妙。
難道她短短花齡,今日竟要成為狼群的晚餐嗎?
她才不要!
「可惡……」她從袖裡抽出匕首,準備抵死一搏。
野狼也對她張開了大口,喉頭冒出咕嚕聲,蓄勢要一撲而上。
就在千鈞一髮間,一枝利箭倏地射中那將躍起的野狼頸部,野狼隨即彈飛出去,哀哀地倒地嗚鳴。
之後,出乎齊琪格預料的,是一行馬隊從身邊呼嘯奔過,替她驅趕了埋伏在周圍的狼群。
齊琪格還沒回過神來時,一匹駿馬已經在她身邊停下。
「沒事吧,你有沒有傷著哪兒?」碰巧在附近聽到狼叫的費揚古,直覺有異,才與隨從們前來查看,果真救人一命。
齊琪格坐在地上,恍然看著眼前救了自己小命,身著閃亮白甲,宛如天神降臨的費揚古。
他騎馬的英姿比朝陽閃耀,從此在她的腦海裡深深地留下印象--
「費揚古……」從夢中發出囈語,齊琪格縮眉翻了個身,在馬廄裡的稻草堆中醒來。
她坐起,望著已經高掛夜空的明月,這才想起自己正身處費爵府。
下午,當她終於見到費揚古的時候,她的心是那麼欣喜,欣喜他果真活著,連一句怪他的話都沒有。
沒想到……他竟然完完全全不認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識得她。
於是她傷心地跑進府裡,卻又不知道能去哪裡,只好來到馬廄,在她最熟悉的馬兒身邊哭了一場,直到沉沉睡去。
齊琪格再度回想幼年的回憶,越想越不對勁,他們曾在獵場遇過,也明明指了婚,為何下午他會那麼堅決地否認?
就算他不知道她是巴圖魯親王的孫女,但她都說了他們在獵場認識,他總該記得她當年說要報答他的事吧……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費揚古已從外頭回來,因為只是回府取件東西,等等還得去處理榮巽親王交辦的事,所以他自行牽馬從後門進了馬廄,沒想到卻看見坐在稻草堆裡發呆的齊琪格。
那瞬間,他也覺得眼前這幅景像有些熟悉,好像她是自己在獵場曾經救過的一個小姑娘,那時迷路的她被野狼群盯上,當他從野狼口中救下她的時候,也是呆然坐在地上,一身的無助脆弱……
回想那夜與她在城外的相遇,或許也是因為她讓他想起了那個小姑娘,所以才對她印象深刻吧?
回過神,收起思緒,費揚古朝她步去。「你怎麼還在?」
齊琪格回頭望他。「費揚古……」
「怎麼在馬廄待著,該不是剛剛在這兒睡著了吧?」他以為只要她冷靜過後,便會馬上離開,沒想到她入了夜還在府裡……然而,見她還在府裡,他心裡竟有股安心,好像……慶幸自己還能見得到她。
「我……不想離開這裡。」齊琪格咬緊下唇。為何他記不起自己呢?「費揚古,你真的忘了我嗎?我在獵場被你救了一命,你真的不記得了?」
費揚古見她不像是尋事胡謅,於是在她身邊坐下,再問清楚。「什麼時候?」
「你十六歲的時候,那年你參加了騎射比賽。」
見她說得準確,費揚古神思收緊,不禁再問:「你說我在獵場救了你,為什麼?」
「我在獵場迷了路,遇到野狼群,馬兒嚇跑了,差點就要給狼吞了,是你救了我。你一箭射穿了野狼的頸子,還帶它回去覆功……」
說到這裡,費揚古面露驚訝,因為這件事確實發生過,正因自己為了救那個小姑娘而射了那頭野狼,才會贏過眾子弟拿下第一名。
「真的是你?」他無比驚訝,仔細注視她的容顏,確實與印象中的小姑娘有幾分相像,難怪他對她會有熟悉之感。「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齊琪格。」她眼眸一亮。「你想起來了?」
齊琪格……這名字他倒沒有印象,不過記憶裡的小姑娘的確是她沒錯。
「對。」那是萍水相逢,之後兩人再也沒見過面,他其實沒想過她會一直記著自己。「可是你為何胡謅我與你有婚約?害我以為你是騙子--」
如今再見她,她已出落成美麗的大姑娘,他心中不免有他日遇故友的激動,再加上前幾日兩人的巧遇,自己與她確實很有緣分。
齊琪格聽到他說自己胡謅,嬌容一轉困惑。莫非他不知道兩人的指婚?
「你……那年不是被皇上指婚,許了一個蒙古的格格給你……」
「是有這事。」費揚古很高興兩人重逢,卻對她的借口感到好笑。「可你不是她,不該尋那件事來認我,再說我早就跟她解除婚約了。」
不是她?
解除婚約?
齊琪格再度震驚得無言以對,只覺得自己又陷入了一個大謎團裡,不由得皺眉。「怎麼會……」
「好了!既然弄清了你的來歷,你就放心待下吧。我這會兒還有要事,一切等我回來再談吧!」費揚古憶起自己還有差事急著辦,得快取了東西出門,何況夜也深了,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於是便帶她走去最近的書房。
「今晚你先在這裡睡下,待我明日再吩咐,給你找間房住下,好嗎?」
齊琪格縱然滿心的問題待解,但見他真有急事,也只好先擱下。「好吧。」
反正他都願意留下自己,只要明日等他回來,她一定能弄清楚所有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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