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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莉]爵爺莫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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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09:5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爵爺莫怒 作者:舒莉

姊姊急病而去,阿瑪遭人栽贓,額娘以死明志,費揚古一夕間失去一切;
他們本是上三旗的滿貴之家,如今卻受盡冤屈,成了罪人!
不,即便是獲罪發配邊關戍守,他也要想盡辦法回到京城,洗刷家門污名!
多年後,他終於重回朝廷,眼看逐步接近目標,
忽然有個不認識的姑娘找上門來,說是他的未婚妻?
他根本沒什麼未婚妻⋯⋯只除了當年在他家破人亡時,
雪上加霜地趕來解除婚約的巴圖魯親王孫女!
但親王孫女相貌跟她完全不像,只怕是誤會一場吧⋯⋯

那年進京,在獵場遇難被費揚古所救,齊琪格一見傾心,
皇上也將她指婚給費揚古,於是她滿懷期待地回蒙古,
等著多年後嫁他為妻,誰知等到十八了,
他遲遲不來,爺爺卻說這未婚夫早已死了?!
她不相信,沒有親眼確認,她絕不死心,可等她真找到人,他卻完全不認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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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0:0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晚來臨,內大臣珠英府裡,燈火通明卻安靜無人聲。

平日人來人往、明亮熱鬧的大宅在一日間失去聲音,府上別說是客人親戚,連自家包衣奴才都像消失了,只留下空軀殼。

「阿瑪!額娘!」長得高大魁偉的少年急奔進府內,吃驚家裡一日變色,所有熟悉的人事物竟不復見。

穿進內院,他終於在額娘房裡找到阿瑪。「阿瑪……」

珠英跪在床邊,只著官服卻沒有戴翎子的身軀是那樣蒼老,費揚古幾乎要認不得這是他阿瑪。

他轉開視線,看見額娘躺在床上,好像睡著,心卻抽痛了一下。「阿瑪,額娘病了嗎?怎麼躺著?」

「乖孩子,小點聲,你額娘去了。」珠英站起身來,走到圓桌邊。

費揚古驚愕地瞪著床上的額娘,一動都不能動。「額娘去哪裡了?」

「去找你姐姐了,她一直很想她,現在可以見到面了……」他們的女兒曾是宮裡最德慧的賢妃,今年秋天一場急病死了,對她三千寵愛的先帝一個月前也因哀傷過度駕崩,如今……他的額娘也跟著去了。

「怎麼會?」他只去上書房一天,怎麼回來額娘就死了,他不能接受,連哭都哭不出來。「阿瑪,到底怎麼回事,好端端的,為什麼家裡變成這樣?」

珠英抬眼看費揚古,忍痛解釋。「費揚古,今日早朝阿瑪被參了一本,說是與前幾日的反清案有關,家裡的一些漢文書籍都被搜去當物證。」

「可是阿瑪不可能做這種事!」他們是滿洲上三旗的滿貴之家,怎麼可能做出反叛自己血親族人的事?

「阿瑪也說不可能,可是朝中沒人敢說話,只因此案牽連的大臣眾多,太皇太后也幫不了我們。」或許是過往的榮寵惹人嫉妒,或許是自己得罪了官場小人,總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阿瑪……」

「所以你額娘以死明志,她是太祖的外玄孫女,她要以自己的血為我們證明清白--」珠英握緊妻子的自白信解釋。「這才讓太皇太后出聲留我們全府活路,只把我們父子二人罪徙邊關戍守。」

費揚古不可置信地聽著,完全沒料到家會在一日間垮了,而自己也在一日間失去所有。

想起姐姐賢妃年初才蒙恩回家省親,那時家裡好熱鬧,剛好他也在八旗子弟的騎射比賽裡拔得頭籌,讓皇上讚他將來肯定是大清的勇士,是巴圖魯……還賜了隨身匕首給自己,全家無比榮寵。

怎麼會不到一年,姐姐跟額娘都死了,家也沒了……

「明天我們就要離開北京了,費揚古,你好好看看這個家,說不定再也回不來了……」珠英終於掉淚,深深抓緊了兒子已與自己齊高的肩膀。

「阿瑪,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回來,我一定會照顧您的。」他握住阿瑪的手。他還有阿瑪要照顧,就算什麼都沒有了,他也會守住阿瑪。

府裡的總管哈薩哈在這時領著一名公公來報。「爵爺,小爵爺……蒙古巴圖魯親王命公公來見,說是有要事。」

巴圖魯親王是太皇太后的弟弟,是所有蒙古親王中最有份量的,因而蒙受皇恩,受封意為大勇士的「巴圖魯」封號。

一個月前先帝駕崩,於是幾位親王都奉旨進關治喪,如今巴圖魯親王尚在宮中,他在這時派人送信,珠英有預感不是什麼好事。

待公公走進屋內,立即稟明。「親王有信,請爵爺過目。」

接過信,珠英神情凝肅地看了內文,最後把信給了費揚古,再逕自對信使說道:「王爺要退婚的意思,珠英知道了,願悉聽尊便。」

費揚古也看完了那封信,裡面只說著格格自幼長於蒙古,親王怕她過不慣中原生活,於是要另許蒙古貴族,退了她與自己的婚事。

他知道自己與這位格格的婚事,那是騎射比賽時皇上指下的,當時巴圖魯親王來朝為寶貝孫女找親事,因為自己拿下第一名,那名蒙古格格便被皇上指婚給了自己。

這位格格雖出身蒙古,但她爺爺是太皇太后的親弟弟,太皇太后是她的「姑奶奶」,論身份,她是太皇太后娘家最尊貴的格格。

當時這件婚事,在所有滿貴子弟眼裡還是極大的恩寵,怎知如今家裡有難,對方竟派人來退親。

見爵爺連氣都不吭,便答應了對方的退婚,忠心的哈薩哈不免急道:「爵爺,這婚不可以退,這是先帝的旨意,是聖旨啊……」

「聖旨又如何?我們如今家都敗了,為何要拖累人家的孫女受苦,不如就放人家走吧……」

「可是--」

「哈薩哈,不要說了。」費揚古冷靜地制止他。「現在家沒了,額娘跟姐姐都沒了,我還要這個婚約幹什麼?」

別說他與那個格格素未謀面,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手裡只有一幅宮裡賜下的畫像,對她毫無感情。如今家逢劇變,他只想著要與父親攜手度過此關,什麼婚約、什麼格格……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小爵爺……」

「阿瑪,您放心,費揚古不會被打倒的,我一定會重振您的名望,還有姐姐、額娘的期待,做大清真正的巴圖魯,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忠心--」

他對父親承諾,從今日開始,他的人生將再無玩樂,再無旁想……只為洗刷父親的污名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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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0: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五年後--

星夜無月,一匹駿馬奔馳數里後,終於在快抵達城門時停下,隨即一名身形威武的男人也翻身下馬。

「爵爺?」馬背上載了個不會騎馬的女子,全身被毛氅裹住,細細喚了一聲。

「沒事,我們歇歇。」溫聲解釋後,費揚古牽著馬,朝一旁破廟走去。

待費揚古點了柴火,便抱女子下馬,女子終於從毛氅中探出頭,看著眼前陌生的郊野。「爵爺,這裡是?」

「京道外小廟,前面三里,就是北京城門。」

女子覺得疑惑。「既然只有三里,為什麼不直接進城?」

費揚古略瞇鷹眼,笑了。「此刻不宜。」

「為什麼?」

「前些日子城裡出現殘明叛黨,雖然暴民實時被鎮壓下來,但這會兒城裡還實行著宵禁,夜半入城是不智之舉。」

「原來如此。」她懂了,也欣賞他的謹慎。「爵爺如此小心,一路保護著絛英,若是沒有爵爺,怕絛英是到不了北京城了。」

她原是戲班女子,一個月前,與她相依為命的父親不知惹了何方的歹徒,遭人暗殺而死,她也被追殺險些喪命,幸好那時正在江南辦差的費揚古為她解圍,他不但從一群歹人手中救了她,還找大夫為她療傷,知道她的故事後,主動提議護她進京找親人,一來保命,二來試圖逃避惡人的耳目。

「惻隱之心人人皆有,你我有緣,得以路過救你一命,姑娘不必介懷。」溫言安慰,他斂眼去挑柴火。

火光中,女子望著他剛毅英挺的俊容,還有一身官服下魁梧健壯的身體,心兒忍不住跳了跳,好像初識情滋味的少女。

她知道他是上三旗的滿洲子弟,擁有三等伯的爵位,雖非皇親,但憑他的身手跟氣度,絕對是當今滿貴中少有的人才。

尤其是他幫助自己的這些日子,他對自己細心有加、關心備至,縱使蕭郎無意,也讓她為之動心。

突然一聲柴裂聲響令她回神,絛英斂下眼,暗斥自己家仇在身,怎能對一個男人動情?

可是她忍不住想瞭解眼前男人的慾望,便抿抿嬌唇問了。「爵爺看上去也二十有餘,想必家裡已有美眷?」

聞言,他頓了頓才答。「沒有。」

絛英再探。「爵爺尚未定親嗎?」

這話問得費揚古又一頓,他並不是沒有發現這一路上,絛英對自己流露的崇拜之情,但他救她僅止於善心,並不想要她有任何報答,何況他清楚自己也對她無男女之情,頂多只當她是妹子憐惜罷了。

如此想著,他隨後頷首。「其實我定過親了。」

「真的?」

「對,我十六歲那年僥倖在八旗子弟的騎射比賽裡拔得頭籌,那時候先帝為了賞我,給我指下了一門親事。」

絛英很吃驚,也很失望他竟如此早便已有婚配。「既然有親,爵爺為何至今都尚未迎娶?」

她問,其實還是期待自己能有機會,不論是那對像死了,或是婚事吹了……只要他說出口,她便能繼續抱以期待。

費揚古想起指婚不到一年,阿瑪珠英便因一樁反清案遭罪,導致他家一夕變色,他與父親被罪徙邊關,一去戍守就是五年。

去年,阿瑪因為長年的哀痛,不幸在邊關過世,於是姐姐的親生阿哥安書--如今已封親王名位的榮巽親王便向皇上求情,希望能結束他的罪罰,回來北京為朝廷效力,這才讓他終於回了家,照襲父親三等伯的爵位。

他一回到京城,便被派任為榮巽親王麾下的旗軍參領,靠著他在邊關戍守多年的真本事,他以極短的時間將旗下的子弟們訓練起來,讓他們在去年的八旗校閱時勇勝各旗,更謀得了當今皇上的讚賞,成了如今滿貴少將中一等一的人才。

但費揚古知道這還不夠,因為他想要做的是巴圖魯,他唯有在戰場上真正立下功,那麼距離他誓為巴圖魯的那天,才會越來越近……

「爵爺?」

絛英的呼喚召回了他遙想的心神。「你剛說什麼?」

「我問您為何尚未--」

話未落定,費揚古側耳發現有風吹草動,便霍然站起。「別說話,有人來了。」接著拉起毛氅覆住她的身子,他也立即戴上自己的官帽,同時拉高自己的脖領。

靜默了十秒,果然聽見噠噠馬蹄聲,從南方馬道而來。

馬蹄聲急促,聽得出來人已趕了不少路,怕是南方來的追兵,費揚古暗自握住腰上刀柄,以防來人有異。

他瞇著眼,當那匹只有蒙古才有的汗馬來到面前時,他也鬆口氣地放開手,知道這不會是追趕他們的人。

勒了馬,一個打扮像男孩的女子躍地,立即朝戴帽覆面的他走來。「這位官差,請問北京城還有多遠?」

「還有三里,前頭就是。」他向前指指。

她急切再問:「確定是前頭吧?不瞞你,我繞北京城外已經一個時辰了,不能再瞎繞空轉了。」大半夜的終於讓她遇到人問路,她得問仔細。

他打量著對方一身的毛皮衣裳,還有她嬌細的女兒家嗓音,雖然眼前的女子穿著樸陋,但外在的衣物卻掩蔽不了她的美麗,更讓費揚古對她投以關注。

她不但有張姣美的臉蛋,還有雙水靈大眼,跟一般姑娘不一樣的是,她的眼裡有種輕易可見的直率,莫名吸引他,彷彿他曾經見過……

抽離對她的奇異感受,他不禁想著像她這樣嬌麗的女孩,為何身邊沒人保護,還在夜半時分趕路?

難道,她不怕匪類盜賊?

「姑娘一個人?」

「對。」

「可是一個人,很危險。」打量她解水袋喝水的豪氣架勢,還有直爽的應答,費揚古對她更好奇了,想她肯定是蒙古來的丫頭,可是像她這樣敢獨自進京,還三更半夜問路的大膽丫頭,倒是挺開眼界的。

「我不怕危險。」齊琪格抹抹嘴角的水,神色堅強。「我有要事一定得進京,就算是遇到了狼,我也不怕。」

原本她即將成親,卻聽說她的未婚夫死了,她不相信,所以連夜趕來北京,為的就是親眼確定他的生死。

察覺她語氣裡有不惜一切的堅決,大概真有要事……於是費揚古放柔心眼問:「姑娘,夜半進城是否有要事?」就算真是要事,他也想勸她待到天明再進城。

「我來尋未婚夫的。」語畢,她想起得尋未婚夫的正事,趕緊收了水袋上馬。「好了,我得趕著進城。官爺,日後路上若碰到了你,記得讓我請你喝杯酒!」

喝酒?

他瞇眼,此刻又覺得她的性子真是熱情,天底下怎麼會有女子這般直爽,真不像個女子。

見她的舉止沒有中原女子的扭捏作態,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比起像絛英那樣性子溫婉的姑娘,或許他更欣賞的是這樣自然率性的女子吧……

只是尋未婚夫……不就代表她已名花有主了嗎?

費揚古啞笑自己對她莫名的好感,真心建議。「姑娘,這會兒勸你還是別進城的好。」

「為什麼?」

「現下北京城實行宵禁,各個城門口都是重兵把守,如果你不想沾麻煩的話,最好是聽我的話別進城--」

不待聽完,齊琪格已經打斷他。「那不成,我今晚非得進城。」

她已經逃出來三天了,雖然有嫂嫂的幫助,用計引開爺爺與哥哥的注意,但萬一計謀不成功,發現她不見的爺爺肯定會進關找她,不快點找到容身之地,她會有被抓回蒙古的大麻煩!

「不說了,官爺。我們後會有期。」

韁繩一扯,她也隨即駕馬馳去,將費揚古拋之腦後。

「爵爺……人走了嗎?」

「走了。」

「她是什麼人?」她很好奇,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竟可以讓他目光追視至今,連自己問話都未曾回頭。

「我不知道。」費揚古抿唇,對她印象很深。「但肯定是個大膽丫頭……」

只有大膽丫頭才會隻身進京,還不聽勸告非得夜闖北京城,他雖看不到她的下場,不過結果可想而知。

她若是在城裡沒有保人,就等著窩在牢裡吧--

「都說了我不是叛黨,為何還不放我出去?」隔著冰冷的牢欄,齊琪格都不知道問了幾次,就是沒人肯放她。

「你省點力氣吧!老話一句,沒有保人你甭想出這牢門!」獄卒說完,轉身走回桌前繼續喝自己的酒,再也不搭理她。

齊琪格沒有想到,她好不容易到了北京,結果竟因為沒有保人,而被抓到這大牢裡過了三天。

她想過是否該拿出金牌證明自己的身份,可是這些人不相信事小,萬一真信了,傳進宮去,她不就暴露行蹤了嗎?

畢竟她是偷逃出來的,萬一行蹤曝光,她肯定會被綁回蒙古。

不……她不能被抓回去,她計劃了好久才逃出來,都還沒見到想見的人,怎麼可以被抓回去?

想起那個想見的人……她眼前一茫,思緒也回到當年。

那一年,她隨爺爺進京遇到他,在獵場被他救了一命。

齊琪格從沒遇過像他那樣溫柔又勇武的男子。

論勇武,他們蒙古多的是粗獷勇猛的勇士,那些只會上馬打獵、下馬喝酒的男人她看得太多,但像他那樣既英勇又溫柔的男子,她卻從未見過。

她被他救了一命,又對他一見傾心,幸蒙皇上指婚,於是她便高興地回去蒙古。

結果直到自己十八歲了,他都未來迎娶,她鎮日吵問原因,終於,耐不住煩的爺爺竟告訴她,她的未婚夫已經死了,再也不能來娶她了。

她震驚得不敢相信,為了親自確認他的生死,便暗自決定要來北京一趟。

與她感情甚好的嫂嫂也支持她,於是趁著敖包祭,族人喝得亂醉一通的時候,她與嫂嫂便展開計劃,由嫂嫂騎馬往西奔準噶爾,製造兩人一起同行的假象,而她則是偷了爺爺的金牌,牽了科爾沁最好的一匹汗馬,南奔到北京。

沒想到未婚夫沒找著,她就給關進了牢裡。這下,她該怎麼辦?

齊琪格咬住嬌唇,著急地在牢裡來回踱步,最後挫敗地往乾草堆裡一坐,還真沒這麼無計可施過。

到底該怎麼找個保人,才能讓她離開這牢房,又能快些找到他呢?

突然,她想到了一箭雙鵰的辦法。

齊琪格立即起身朝獄卒嚷道:「喂--你剛說只要有保人,就可以放我出去了,對吧?」

他涼涼地覷她一眼。「沒錯,不過你可得說個保人,還有,他也得肯擔保你才成。」

「好。」齊琪格振作起精神,拍胸脯撂話。「那你帶我去找費揚古,他肯定保我,因為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費爵府門口,一獄卒一女子一老人,三個人無言相視。

「呃……因為這丫頭說她的未婚夫叫費揚古,因為怕尋錯人,小的只好先帶她過來認認……不過看來真是弄錯了。」獄卒搓手打哈哈,他照齊琪格的話查到費揚古的住處,本想對方頂多是個住在胡同的普通旗人,沒想到會是費爵府的主人。

哈薩哈沒好氣地問:「你覺得我家爵爺會是這種丫頭的未婚夫嗎?」

瞧她的樣子還不知道是哪裡逃出來的丫頭,竟敢說自家爵爺是她的未婚夫?光看也知道搭不上邊……

獄卒忙不迭賠禮。「小的知道,所以小的說一定是弄錯了……」

「不會弄錯的,他肯定住在這裡。」齊琪格看到眼前的大宅,更確定他一定在這兒,便朝裡面喊道:「費揚古--」

她就知道他肯定還活著,否則獄卒不會找來這棟大宅,她又喜又驚,只要能與他見上一面,一切就都會明白了……

「別嚷嚷!」獄卒給她嚷得全身出汗。「費爵府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嗎?你信口瞎說就算了,還敢大聲無禮?」

「我沒瞎說,我明明認識費揚古,是你們不相信我。」齊琪格再把目光對向哈薩哈,要他為自己傳話。「你家主子在不在?若在,請他出來一趟就知道我不是騙人的。」

他們指過婚的,就算在獵場她沒來得及自報姓名,但指婚後,宮裡一定會有畫像賜下,想他見到畫像,一定知道他們曾在獵場碰過面,就算事隔五年,他也應該認得她才對……

哈薩哈壓根兒不信她的話,他從小看主子長大,主子有沒有婚約對像他會不知道?

除了--

那個趨炎附勢、可惡退婚的蒙古格格,他家爵爺的身家可是清白得很。

「不然你說,你是什麼時候跟我家爵爺訂上親的?」

「我--」齊琪格本想說出實情,可是一見獄卒在旁,又把話給縮回去。「我說不清。總之,我是真的跟他有婚約……」

見她根本在胡說八道,哈薩哈終於惡聲警告。「我家主子從沒訂過親,姑娘,你再這樣毀我家主子清譽,我可要報官了!」

「都是小的不對。」獄卒見老人動怒,趕緊拉開齊琪格,免得惹禍上身。「是小的叨擾了爵爺府,您老消消氣,就當沒這件事吧……」

哈薩哈整整衣裳,總算進府去了。

只差一步就能見到他,齊琪格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沒有任何辦法,眼見門都要關起了,她還不死心地探頭大喊:「費揚古,你快出來見我--」

這時,戎裝的費揚古返回府邸,正好聽到有人在喊自己名字,不待下馬便問:「怎麼回事?」

「爵爺?」剛進門的哈薩哈聽到馬嘶聲,趕緊又迎了出來。「您回來了,今天有些早?」

齊琪格也循聲看向費揚古,一見到熟悉的英容,就像是回到初見他的那年,胸口狠狠一緊。

他……果真沒死,他還活得好好的……

胸口一陣發燙,她覺得有好多話想說,可是張開唇,她卻連一個字都發不出來,只能以驚愣的目光追隨他。

「榮巽親王找我,所以我回來換身衣服,等等要去見他。」費揚古答完,便看向剛剛喊他名字的齊琪格。他一見到她的水靈大眼,立即認出她。「是你?」

齊琪格始終噎在胸中的一口氣終於鬆了,欣喜微笑。「費揚古,你認出我了?」

「嗯。」他當然記得這個大膽的丫頭,那天晚上,他們在郊外遇過。「可是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又知道要來找我?」

那晚他故意假扮成官差,也沒讓她看清楚五官,而且彼此也沒有自我介紹,她怎能找到費爵府來?若說是巧合,那他們也太有緣了吧……

「我當然知道,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費揚古想起那晚她說要找未婚夫的事,又想想她剛剛喚了自己名字,莫非那人是跟他同名?只是……怎麼這麼巧?

再看看一臉狐疑的獄卒,明知道她找錯保人,費揚古卻琢磨著如果自己否認,那她不是還會被送回牢去關上幾天?不如……就好心先把她救下吧!

反正那夜他就想免她於牢獄,只是她不聽勸,或許是老天的安排,終是得由他來救她一回吧?

於是他索性承認。「我想起來了……是有過那麼一段露水姻緣,前年我還在邊關戍守時,我說過要娶你對吧?」

「爵……爵爺?!」哈薩哈被主子的話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一個小妾而已。」費揚古朗朗一笑,向他們揮手。「可以了,這丫頭由我來保,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獄卒雖然看不明白,可是費揚古都說要保了,他也沒道理找碴,只好就此放人。「是,小的明白,那人就交還給爵爺了……」

「辛苦你了。」費揚古微笑打發那人,隨即下馬,拉起齊琪格的小手往府裡帶。「哈薩哈,還不快打賞官爺,然後命人整理一間房,讓我的小妾好好侍候我?」

哈薩哈看得一愣一愣,不得已只好照主子的話掏出碎銀賞給獄卒。「這一點小意思,給你打酒喝吧。」

「不敢當不敢當……」獄卒收下銀子,也笑呵呵地當是辦完一件差。「那小的告辭了,要是打擾了爵爺,還請見諒。」

待人走了,帶她進門的費揚古放開手,對她微笑。「沒事了,你自由了,可以放心了。」

齊琪格一臉困惑。「什麼意思?」她這才發現他的態度一直怪怪的,好像不是真認出自己是指給他的格格,只是隨口應付了事而已……

「你不是需要一個未婚夫當保人嗎?現在人救了,你沒必要再裝了吧?」

齊琪格的表情又驚又痛,終於明白他根本沒認出自己,失望之餘,好似心頭被剮了一塊地盯著他,問:「你……真的不記得我嗎?」

他怎麼會不記得自己?

自從與他定親,這些年,她是那麼期待與他見面,她人在蒙古,心卻在北京,當別的格格鎮夜圍著火堆唱歌跳舞的時候,她只記掛他一個人,任何勇士都邀不了她跳舞,她一直在等著與他再見的這一天。

可是明明他們都指了婚,為什麼她卻彷彿不在他心裡,他看自己的目光,為何那麼陌生--

「費揚古,你真是我的未婚夫!我們在獵場認識的事,還有指婚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嗎?」

「姑娘,我真的沒跟你指過婚,你一定認錯人了。」費揚古英眉收緊。跟他指婚的只有一人,就是巴圖魯親王的嫡孫女。

而他可以確定,那個格格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當年指婚時,宮裡曾有畫像賜下,格格的眼睛、嘴巴、鼻子都跟她相反,她眼睛大,格格是眼睛小,她的鼻子秀挺,格格卻是個塌鼻子,她的小嘴嬌俏,那格格的唇偏大又厚,總之跟她是沒一處相像……

因此他肯定她是認錯了人。「不如我讓人幫你找找吧,你的未婚夫是不是也叫費揚古?」

見他不承認,齊琪格的心像是墜入深深海底,失去溫度,徹底給冰透了。「你不用找了,我知道你就是他。」

她的心好冷,可也決定非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為何活著,卻不認得自己?

「就算不記得也沒關係,總之我找到你了,從今天起我要住在這裡,直到你記起我是誰--」說完,她逕自走進府裡,也不給他趕走自己的機會。

「爵爺……您沒事惹什麼麻煩啊?」一旁看著的哈薩哈真是頭疼,現在那丫頭決定賴進府裡,他們要怎麼趕她走?

費揚古望著她的身影,見她死活都要賴著自己,忽然憐憫地歎了口氣。「算了吧!我看她大概沒找著未婚夫,說不定那個「費揚古」已經死了,否則怎會找到我這兒來?就讓她待一會兒吧,也許她發現不對就會走了。」想想,這也怪可憐的。

「爵爺,萬一她不走呢?」

「不走?」費揚古橫起手思量。「真要不走……那就當府裡多雙筷子吧?」

反正自己跟她也算是有緣相識,就當是善事一樁,收個可憐丫頭留在府裡,也沒什麼不可。

「爵爺!」

「好了,哈薩哈,我還要去見榮巽親王,兵營那兒他有事交代,府裡的事你就看著辦吧--」費揚古無暇聽他多說,便急步進府去換衣服了。

那年的獵場裡,齊琪格記得自己迷了路。

她與爺爺進京覲見,受邀參加八旗賽事,她耐不住坐,便偷偷騎馬到處溜溜,走著走著,她卻懷疑自己走偏了,只見荒野越極,直到聽見遠遠的狼嗥,才驚覺自己可能有麻煩了。

果不其然,幾隻野狼早已悄悄盯上她,並呼朋引伴,逐漸將她包圍起來。

「糟了……」齊琪格生在草原,知道狼群的習性與厲害,於是她立即拉韁回頭,夾肚一踢,想著以馬的速度或許能快些離開荒地。

怎知一隻野狼早埋伏著,一躍身就朝馬腳一咬。

馬被咬住,驚得躍起前身,齊琪格勒不住馬,只得任由馬兒將自己拋出。「啊--啊--」

隨著驚叫,整個人也從馬背落到地上。

馬兒隨即逃奔,摔疼了屁股的齊琪格只能跌坐在地上。「好痛……」

當她定睛一看,才發現眼前出現的野狼。

問題是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成群,這是狼群的習性,齊琪格在心裡大喊不妙。

難道她短短花齡,今日竟要成為狼群的晚餐嗎?

她才不要!

「可惡……」她從袖裡抽出匕首,準備抵死一搏。

野狼也對她張開了大口,喉頭冒出咕嚕聲,蓄勢要一撲而上。

就在千鈞一髮間,一枝利箭倏地射中那將躍起的野狼頸部,野狼隨即彈飛出去,哀哀地倒地嗚鳴。

之後,出乎齊琪格預料的,是一行馬隊從身邊呼嘯奔過,替她驅趕了埋伏在周圍的狼群。

齊琪格還沒回過神來時,一匹駿馬已經在她身邊停下。

「沒事吧,你有沒有傷著哪兒?」碰巧在附近聽到狼叫的費揚古,直覺有異,才與隨從們前來查看,果真救人一命。

齊琪格坐在地上,恍然看著眼前救了自己小命,身著閃亮白甲,宛如天神降臨的費揚古。

他騎馬的英姿比朝陽閃耀,從此在她的腦海裡深深地留下印象--

「費揚古……」從夢中發出囈語,齊琪格縮眉翻了個身,在馬廄裡的稻草堆中醒來。

她坐起,望著已經高掛夜空的明月,這才想起自己正身處費爵府。

下午,當她終於見到費揚古的時候,她的心是那麼欣喜,欣喜他果真活著,連一句怪他的話都沒有。

沒想到……他竟然完完全全不認得自己,好像真的不識得她。

於是她傷心地跑進府裡,卻又不知道能去哪裡,只好來到馬廄,在她最熟悉的馬兒身邊哭了一場,直到沉沉睡去。

齊琪格再度回想幼年的回憶,越想越不對勁,他們曾在獵場遇過,也明明指了婚,為何下午他會那麼堅決地否認?

就算他不知道她是巴圖魯親王的孫女,但她都說了他們在獵場認識,他總該記得她當年說要報答他的事吧……

當她這麼想的時候,費揚古已從外頭回來,因為只是回府取件東西,等等還得去處理榮巽親王交辦的事,所以他自行牽馬從後門進了馬廄,沒想到卻看見坐在稻草堆裡發呆的齊琪格。

那瞬間,他也覺得眼前這幅景像有些熟悉,好像她是自己在獵場曾經救過的一個小姑娘,那時迷路的她被野狼群盯上,當他從野狼口中救下她的時候,也是呆然坐在地上,一身的無助脆弱……

回想那夜與她在城外的相遇,或許也是因為她讓他想起了那個小姑娘,所以才對她印象深刻吧?

回過神,收起思緒,費揚古朝她步去。「你怎麼還在?」

齊琪格回頭望他。「費揚古……」

「怎麼在馬廄待著,該不是剛剛在這兒睡著了吧?」他以為只要她冷靜過後,便會馬上離開,沒想到她入了夜還在府裡……然而,見她還在府裡,他心裡竟有股安心,好像……慶幸自己還能見得到她。

「我……不想離開這裡。」齊琪格咬緊下唇。為何他記不起自己呢?「費揚古,你真的忘了我嗎?我在獵場被你救了一命,你真的不記得了?」

費揚古見她不像是尋事胡謅,於是在她身邊坐下,再問清楚。「什麼時候?」

「你十六歲的時候,那年你參加了騎射比賽。」

見她說得準確,費揚古神思收緊,不禁再問:「你說我在獵場救了你,為什麼?」

「我在獵場迷了路,遇到野狼群,馬兒嚇跑了,差點就要給狼吞了,是你救了我。你一箭射穿了野狼的頸子,還帶它回去覆功……」

說到這裡,費揚古面露驚訝,因為這件事確實發生過,正因自己為了救那個小姑娘而射了那頭野狼,才會贏過眾子弟拿下第一名。

「真的是你?」他無比驚訝,仔細注視她的容顏,確實與印象中的小姑娘有幾分相像,難怪他對她會有熟悉之感。「你叫什麼名字?」

「我是齊琪格。」她眼眸一亮。「你想起來了?」

齊琪格……這名字他倒沒有印象,不過記憶裡的小姑娘的確是她沒錯。

「對。」那是萍水相逢,之後兩人再也沒見過面,他其實沒想過她會一直記著自己。「可是你為何胡謅我與你有婚約?害我以為你是騙子--」

如今再見她,她已出落成美麗的大姑娘,他心中不免有他日遇故友的激動,再加上前幾日兩人的巧遇,自己與她確實很有緣分。

齊琪格聽到他說自己胡謅,嬌容一轉困惑。莫非他不知道兩人的指婚?

「你……那年不是被皇上指婚,許了一個蒙古的格格給你……」

「是有這事。」費揚古很高興兩人重逢,卻對她的借口感到好笑。「可你不是她,不該尋那件事來認我,再說我早就跟她解除婚約了。」

不是她?

解除婚約?

齊琪格再度震驚得無言以對,只覺得自己又陷入了一個大謎團裡,不由得皺眉。「怎麼會……」

「好了!既然弄清了你的來歷,你就放心待下吧。我這會兒還有要事,一切等我回來再談吧!」費揚古憶起自己還有差事急著辦,得快取了東西出門,何況夜也深了,該讓她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於是便帶她走去最近的書房。

「今晚你先在這裡睡下,待我明日再吩咐,給你找間房住下,好嗎?」

齊琪格縱然滿心的問題待解,但見他真有急事,也只好先擱下。「好吧。」

反正他都願意留下自己,只要明日等他回來,她一定能弄清楚所有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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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皇上,親王此次進京,是為了齊琪格的婚事,我答應許他一門皇親貴胄,您看許誰才好?」皇太后開口。

「是嗎?」皇上看向巴圖魯親王,問:「那麼親王心中可有人選?」

「稟皇上,確有一人。」他來京前就聽說了,索蘇額是皇太后身邊最倚賴的重臣,讓孫女指婚於他家貝子,將來肯定榮華無極。

「誰?」

「費揚古!」

「索家貝子!」

聽到齊琪格早自己一步搶話,巴圖魯親王立即回瞪她一眼。

「怎麼意見好像分歧?皇額娘,這讓朕怎麼指婚啊?」

巴圖魯親王趕緊咳了聲票報。「啟稟皇上,臣與皇太后商量過了,確是索家貝子,還望皇上成全。」

「可是爺爺,齊琪格喜歡的是費揚古,他不但在比賽裡拿下第一,皇上選賜了貼身匕首給他,要他將來做巴圍魯暱……」要不是她不能自白在獵場險些掉命的事,她還真想說出費揚古英勇救了自己一命。

「還不安靜!」巴圖魯親王索性制止她說話。

皇上聽見齊琪格要的是費揚古,便主動問齊琪格。「齊琪格,你說吧,究竟定要索家貝子,還是費揚古?」

「齊琪格喜歡費揚古……」雖然被爺爺的目光威脅,但她還是力爭自己的幸福。

「既然如此,就把齊琪格指給費揚古吧!」齊琪格是皇太后娘家最尊貴的格格,讓她嫁給自己愛妃的弟弟,可彰顯他對賢妃娘家的恩寵,又能抬高費揚古的身份,皇上可定樂意得很。

她記得那時皇上問她喜歡誰,她明明說的是費揚古,雖然爺爺中意的是別人,但皇上最後的確答應把她許給費揚古。

但是他們是怎麼解除婚約的?她完全不知這件事,否則她不會還等到現在才來北京。

想起爺爺騙自己費揚古死了的事,齊琪格心頭一凜,不禁思索這一切是否都是爺爺搞的鬼?

而且,他說那個蒙古格格不是自己,這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當年的指婚出了什麼差錯嗎?

她推開房門,因為昨晚費揚古要她暫時在書房歇下,之後便趕著出府去處理事情。她本想今早一定能弄清楚原委,沒想到他直到晌午都沒回府,害她滿腹思緒糾結整晚,等得好心急……

忽然,她看到哈薩哈從自己眼前經過,想起他是府裡的老總管,便立即追了上去。「等等,哈薩哈!」

哈薩哈回頭看見是她,老臉一垮。「你怎麼還在?」昨日爵爺說什麼她冷靜後就會走,結果……他就知道她沒這麼好打發。

她只問:「我有要事問你,爵爺的婚約真的已經退掉了嗎?」

「這與你何關?」

「別問了,你快告訴我,這事對我很重要--」

「管你重不重要。這是爵爺的私事,為何要告訴你?」

哈薩哈對這來路不明的丫頭很沒好感,不,應該說自從老爵爺全家遭罪之後,他對所有外人都沒好感。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有什麼不好說的?」

「我知道也不說。」這丫頭真是煩人。「還有你快點走吧,我們費爵府不收外人,別給我們惹麻煩了。」

哈薩哈正端著心愛的蘭花,咕噥一聲便繼續往前走。

「哈薩哈,你別走--」

「你別拉我,快放開--」兩人就這麼在花園裡拉扯,忽然齊琪格一個沒注意,手肘打中一旁的牡丹盆栽,立即傳來瓷片破碎的聲響。

「你……你瞧你做的好事!」哈薩哈臉色大變地放下手中的蘭花,蹲下去查看他的牡丹……府裡的花叢盆栽,不論大小,都是他大半輩子的心血,他捨不得出事啊!

齊琪格見他這麼心疼花兒,索性搬起剛剛在他手上的蘭花威脅他。「哈薩哈,你說不說,再不說,我連這盆也砸了--」

「慢!」哈薩哈馬上舉手。「你有什麼話好好說嘛!不要砸,不要砸啊……」

「那還不告訴我退婚的事?」

「這……」哈薩哈想著,乾脆趁這個機會把她趕出去。「好,我可以告訴你,可你得離開費爵府,如何?」

爵爺說,若她不走便讓她留下,開玩笑!他一定要把她弄走。

「這……」齊琪格細眉一皺,滿臉遲疑。「這不成。」

「不成就不要說,你砸好了!」哈薩哈虛張聲勢地撂話,其實是給自己心頭刺一刀,但為了永絕後患,他忍了。

齊琪格被他威脅,心想姑且答應他也無妨……反正費揚古昨晚說過她可以留下,她若到時不走又怎樣?難道他這總管會比主子還大?

「好,我可以走……你說吧!」

「好!」交易成功,哈薩哈也爽快吐實。「我家爵爺是給先帝指了個格格,可是後來對方悔婚,說是閨女要另許他人,所以要我家爵爺當沒這件事……」

其實誰都清楚,對方是見先帝殞天,主子一家又剛好被案牽連,一夕之間家倒無靠,所以才敢藐視聖旨、隨便毀婚。

「怎麼會?」齊琪格覺得不可思議。「那是聖旨,怎容得說退就退……」

「聖旨又如何,我家老爵爺跟爵爺被下罪後,對方就來悔婚了,深怕我們拖累了他們家嬌貴的格格一樣。」說起這件事,哈薩哈到今日還是會氣得發抖。「總之我家爵爺也不稀罕人家,沒什麼了不起--」

她聞言又驚。「你說什麼牽連?爵爺被罪徒哪裡?」為什麼她不知道的事這麼多,為什麼每一件都讓她這麼驚訝心痛?

「五年前,老爵爺被牽連一件反清案,雖然罪不及死,但他跟爵爺還是被徒居邊關戍守,直到去年才奉旨回來北京。」

五年前,全家只有老爵爺跟爵爺被罪徒邊關,但家裡奴僕一聽主子遇難,那是該跑的跑、該逃的逃……只有他留下來為老爵爺守著大宅,天天盼望他們能早日回來。然而老爵爺卻在邊關死了,如今他能守護的人只有費揚古,說什麼也不會讓人傷害他。

齊琪格怔愣,不敢相信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費揚古竟發生這麼多事,而她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如果她早些知道的話……

為什麼她不知道呢?

她人在蒙古,離北京這麼遠,北京的事都靠爺爺才能得知,爺爺說等她十八歲就能成親她便信,除了他,誰還能那麼本事,可以隻手遮天?

她牢握緊小手,最後咬唇問:「解除婚約的人……是巴圖魯親王嗎?」

「你怎麼知道?」哈薩哈奇怪反問,他剛剛有提到巴圖魯親王嗎?

果真是爺爺--

齊琪格的心像是被凍住了,好不願意相信真是打小最疼愛自己的爺爺做出來的事。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明知道她看上了費揚古,非他不嫁,為什麼一而再地拆散他們?

她真的很想跟爺爺把事問清楚,可是她知道現在還不行,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讓費揚古知道當年退婚的真相,不是她要退這個婚。

還有……跟他說對不起……

「總之我把事情都告訴你了,這下可以快點離開費爵府了吧?」哈薩哈記起約定,也想快些攆走。

「我不會走的,」齊琪格馬上改口,同時在心底立下決定,這次無論是誰,都不能阻止她留在費揚古的身邊。「我要跟他,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當費揚古處理完差事,已是黃昏時分,回府後,他立即到書房找齊琪格,可她不在房內。他覺得奇怪,於是找了哈薩哈來問。

「哈薩哈,齊琪格呢?」

「您說那個丫頭嗎?」哈薩哈見他問起,便安心地答。「她走了。」

「走了?」

「是啊!老奴把她趕走了。」

費揚古心中立即一窒,驚問:「為什麼把她趕走?我不是說過她可以留下嗎?」

「爵爺,那丫頭瘋得很,本來我們留她一宿已經很善心了,可是她竟妄想跟您在一起……於是老奴讓幾個人把她拉出府,這才讓她摸摸鼻子走了。」

聽她真被趕走,費揚古的心一揪,他……才剛知道她的身份,都還沒問清楚她來北京的事,也還沒跟她敘舊,她……竟然走了?

想她一個姑娘千里迢迢地來到北京,如今被趕出府,她能去哪裡?入了夜,她有地方容身嗎?餓了的話,有沒有錢買東西吃呢?

他越想越不忍,於是皺眉轉身,就想出府去找她。

「爵爺,您上哪兒去?」

「我去找她。」

哈薩哈聽了,臉色一變。「爵爺,人走了就算了,您又何必去找她--」

哈薩哈著急地跟著他走到門口,但費揚古一拉開大門,主僕二人的表情都瞬間一變。

「爵爺,你回來了?」人正在門外的齊琪格面露微笑,她正想敲門呢,沒想到他卻幫自己開門……正好,她可以省點力氣,不用跟哈薩哈廢話了。

「你……你怎麼回來了?」哈薩哈見到她,立即驚問。「你不是說好了要走嗎?幹嘛還回來?」

「我是跟你說好了沒錯……」齊琪格語帶心機,有預謀地對他轉轉眼珠子。

「不過我走到一半想起來,爵爺昨晚說要我等他回來,所以才又折了回來,看看他想跟我說什麼。」

說著,她轉向費揚古綻開一抹笑。「爵爺,你該不是要出府找我吧?」

當他開門看到自己時,齊琪格親眼瞧見他俊臉上透露出了安心,想他肯定是知道自己不見,所以心急了吧?

費揚古放心一笑,幸好她沒真的離開。「你回來就好,快進來吧。」

「爵爺……」

「哈薩哈,快去幫齊琪格尋間雅致的房問,免得她在書房睡得不習慣……」說著,他想起有間房間很適合。「對了,就用之前姐姐住的那間房間,快些命人整理出來。」

哈薩哈一聽,驚愕於他竟有留下齊琪格的意思,連忙在他耳邊俏聲。「爵爺,不成啊!老奴覺得不妥……」

「有何不妥?」

「這丫頭來路不明,怕是禍害。」

「她沒有來路不明,我認得她。」費揚古解釋。「那年騎射比賽,我在獵場救過她一命,她是個蒙古來的丫頭,再說前幾日我在城外也遇過她,她不是什麼可疑的人。」

哈薩哈還是遲疑。「可是--」

「好了。」見他不從,費揚古只得板起臉。「要你辦就辦,不要再多說了,也不准趕她出府了,知道嗎?」

「是……」

費揚古這才又看向齊琪格,溫聲解釋。「齊琪格,你就放心待下吧,我保證不會有人再趕你走了。」

聞言,齊琪格得意地瞥了哈薩哈一眼,然後笑答。「謝謝爵爺。」

一夜未闔眼至今,又被兩人這麼一鬧,費揚古這會兒只覺得疲倦得很,便吩咐哈薩哈。「好了,我要去補個眠,晚膳我不用了……哈薩哈,你也帶齊琪格去休息吧。」

說完,他又凝望了齊琪格一眼,這才終於放心,回去房間休息。

夢裡那一年的獵場,他遇見了她。

遠遠地,他看見一隻野狼正準備攻擊她,於定他來不及喚她,便抬手抽出一枝利箭,扣在弓弦上,緊盯著野狼,在它往前撲躍的前一瞬,射出自己的箭--

隨從們隨即策馬驅狼,他則來到她身邊。「沒事吧,你有沒有傷著哪兒?」

齊琪格坐在地上,呆滯地望著他,一剮就是飽受驚嚇的樣子。

他只好更溫柔地問:「有沒有哪裡疼?那狼剛沒碰著你吧?」他遠遠看得並不仔細,怕她早在他們趕到之前便被傷害。

「我……沒被碰著。」齊琪格終於從他英挺的俊臉回神,這才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就是剛剛從馬背上摔下來,屁股有些疼……」

費揚古頓時一愣,英容忽然漫上些許好笑。這若是傷到手啊腿的,還好看看,女孩子家的屁股……這他可不能伸手亂摸。

「這樣吧,你試試能不能站起,若可以,我便帶你去找人醫治。」

齊琪格卻逕自打量他。「你……是誰?」

費揚古下馬,向她解釋。「我是費揚古,今日與八旗子弟在此舉行騎射獵事,剛好遇見你,不知你從哪裡來?」

這本是皇家獵場,閒人勿近,這姑娘又是怎麼出現在此地?

他想著,這才發現齊琪格的打扮與眾不同,只見她烏髮全綁成了細辮子,戴著一頂雪白的白狐帽,身著紅全相飾的馬甲長袍,並不是關內姑娘打扮。

「我是跟著蒙古馬隊來的,不小心跟人走散,自己騎著馬就晃到這裡。」她也不敢解釋身份,怕給人撂下話柄,到時稟給爺爺知道還得了?

「走嗎?既是馬隊的人,那我請人來接你?」

她馬上拒絕。「這倒不用,反正我跟你同路,就你送我回去吧。」

「你我同路?」

「是啊,你不是說你是八旗子弟,既然如此,你也是要回皇上那兒的吧,我跟你一道去就可以了。何況比賽重要,免得你落了名次。」

比賽的確重要,費揚古也無暇追究她的來歷。「好吧,那就請姑娘同行。」然而她的馬早跑了,如今只能讓她與自己共乘一馬,於是費揚古讓身,等她上自己的馬。

待兩人上了馬,他立即策馬奔回場。

坐在他的懷裡迎風而馳,齊琪格不知怎麼,竟害羞臉紅了。

然而,她心裡更有種甜甜的滋味,好像能跟他這麼近地相處,是件快樂的事,又想著若是能再見到他,那該有多好?

想起爺爺說過此行來北京,是為了替她找夫婿的事……齊琪格不禁想,瞧他的身手不凡,又是八旗子弟,不正是當她夫婿的最好人選嗎?

齊琪格不由得微紅雙頰,暗斂著心思微笑。「費揚古,謝謝你救了我。」

他低望了眼她的紅潮,意外地感覺胸中微熱,一時間,好像對她的笑著迷,好半會兒才能轉開視線。「不客氣。」

「你救了我,應該要求我報答你才是。」

「不必了,這是應該的。」他救了她,那是本能,不是貪圖她的報答或賞賜,再說因為救她,也讓他射中了一隻野狼,足以回去覆功了。

「可是有恩報恩,這是規矩……」草原上的部族最講恩義,她從小就知道結草啣環的道理。「不如你給我個機會,報答你的恩情吧!」

她這學大人的豪氣惹得費揚古笑了,只是她不過是個小姑娘,哪有什麼能耐談報答?

齊琪格發現了他的笑,眉頭驟緊。「怎麼?你不相信我會報答你嗎?」她可是很認真地想以身相許的耶!

「不是……」她連生氣都鼓著腮幫子,表情直率卻又倔強,費揚古越看她越覺得怦然心動。「好吧,那你要怎麼報答?」

齊琪格於是啟唇問:「你可有婚配?」

「未有。」

她的嬌唇上揚得更明顯了。「那……我就給你找一個姑娘,好不好?」

「姑娘?」

「是啊,她聰明又活潑,長相漂亮得沒話說,你若娶了她,準是佔了便宜--」

「爵爺、爵爺……」

睡夢間,他聽見有人在喚自己,於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來人。

入眼的是齊琪格著急的嬌顏。「你說要補眠,怎麼就在榻上睡著了?被子也不蓋,這樣會生病的,還是回床上去睡舒服些吧……」

瞧見她的嬌顏,他也回想起剛剛的夢境。「你……說過要報答我,對吧?」

齊琪格一愣。「什麼?」

他已經撐起上身,望著身邊的齊琪格。「在獵場救了你後,你不是說要報答我?你說……要給我找個姑娘,什麼意思?」

「姑娘?」齊琪格眼珠子一轉,也想起自己說過的話。

「嗯……那個聰明又活潑,長得又漂亮的姑娘……她是誰?」

「她……」見他都記得清楚,她反而害羞了。「就是……我啊。」

「你?」

「嗯,你救下我一命,本該要求我拿命相抵,所以我便想著若能把自己許給你,那便好了……」

「所以你才說到北京來尋未婚夫,那個人真的是我?」他思前想後,神情認真地注視她:心裡竟有股難喻的驚喜洶湧而來。

齊琪格望著他彷彿帶笑的俊顏,鼓起勇氣點頭。「我知道自己該早點來的,可是對不起,我_一點都不知道你的事,你跟你阿瑪的事,我一點都幫不上忙。」

她真的很愧疚,如果她當年能去跟姑奶奶求情,或許他不會被送去邊關,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費揚古溫柔地斂眼,想必她知道了五年前家裡發生的事。「那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就算來也幫不上什麼忙,只會累你一起去邊關受罪而已。」

「對不起……」齊琪格躊躇著,該怎麼向他說明她之所以現在才來尋他,都是因為爺爺的欺騙,而自己其實便是退他婚的格格。

他還不知道自己正是指婚給他的格格,雖然想不透是為什麼,可是如果她直接表白身份,他會不會……無法接受呢?

她思量著他的心情,語氣委婉。「費揚古,關於跟你指婚的那個格格……」

「喔,你說巴圖魯親王的孫女兒?」他目光一凜,想起那被迫追掉的婚約。

「你認識她?」

他想起她也是蒙古女子,她們或許相識?

「不是……」驚見他瞬交的目光,她連忙嚥下心虛,只好改口旁敲側擊。「只是……她雖然退了婚,但有可能是誤會,萬一她非你不嫁,那你娶是不娶?」

娶是不娶?

老實說,費揚古從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與那位格格素未謀面,也沒有感情,即便被退婚,當時的他正經歷家變,也無心在意這件事。

如今事情都過了好些年,倘若那格格還在世,絕對已嫁作他人婦,他又有什麼身份談娶不娶呢?

或許當初被退婚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他現在無妻無妾,還有機會自己選擇人生的伴侶,比如說……如今尋來要報答他的齊琪格--

「爵爺,你願不願意娶她?」她小心謹慎地再問一次。

費揚古注視她害怕又在乎的表情,當她是在意那個與自己有婚約的格格,便眸色溫柔地笑了。「不要。」

齊琪格倒吸一口氣。「為什麼?」

「她既負我,我何必回頭娶她?」把話說得絕,全是因為他不識得那個格格,而且比起與自己有婚約的她,他更在意自己面前的齊琪格。「要是讓我遇見她,我非但不娶她,也絕不會原諒她。」

齊琪格的心震驚得如同被鉛錘敲得粉碎。「你……真這樣想?」

「對,所以你可以放心待在府裡,我保證不會有外面冒出來的福晉趕你走的。」他意有所指地注視她一眼,便起身走往內室床鋪。

齊琪格望著他的身影,好半會兒,終於低下絕望的容顏。

他不記得自己是指給他的格格,還說不會回頭娶她,也不會原諒她……

她……到底該怎麼辦?

她還能坦承自己就是那個悔婚的格格嗎?

假如真的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退婚的格格,萬一他不能接受,不肯原諒自己,說不定他會馬上趕她出府,而她也將永遠失去他!

不成……她不能冒這種風險,好不容易有機會待在他的身邊,就算要她隱瞞身份,她也不想離開。

這會兒,她倒慶幸他並不曉得自己就是巴圖魯親王的孫女,不如將計就計,暫且不要說破自己的身份,過些日子再尋辦法。

在心底下定主意,齊琪格明白自己也只有這條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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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隔日,齊琪格起了個清早,便到費揚古的房間敲門。

費揚古正好起身,當來的是哈薩哈,便吩咐:「哈薩哈,快把水拿來,今天我要早點上兵營去。」

「是。」齊琪格聽見了,便端起準備好的銅水盆走進內室,然後將之放在架上。「爵爺,梳洗吧。」

「怎麼是你來侍候?」費揚古沒想到她會起這麼早,想她一進城就被關進牢裡,昨日又讓哈薩哈欺負了一場,應該好好休息的。

她張著無辜大眼解釋。「我來侍候你啊。」

「你用不著這樣做,我沒有想把你當丫頭使喚。」

「可是這府裡沒有女婢,我不來,誰來伺候你?」她已經注意到,除了總管哈薩哈,府裡奴僕不過三人,而且有兩個都是男人,跟一個廚房的大嬸。

她一問,才知道費揚古自從邊關回來之後,便不許府裡找太多奴僕,反正阿瑪額娘已亡,家裡只剩他一個主子,用人不必太講究,過得去便可。

「我在邊關也沒人侍候,不什麼事都自己來嗎?」他反正也習慣了,畢竟是男人,用不著像女子那樣需要婢女。

「可是如今我在府裡,就當我是你的丫頭,讓我侍候你也沒什麼不好。」齊琪格已經擰了條熱毛巾給他。

接過毛巾,費揚古只得依了她,讓她侍候著洗了臉,又索來為他挑選好的衣物,一件一件為自己套上,最後她取來腰帶,親自為他繫上。

「好了,爵爺。」

「喔……」太久沒給女子更衣不習慣,費揚古有一刻的恍惚。

「我已經準備好早膳,爵爺快坐下等用膳吧。」她對他嬌笑了下,隨即抱起他換下的衣物,準備親自打洗。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費揚古看看自己穿妥整齊的衣袍,不論式樣或是上面熏過的香氣都是他喜歡的,不禁唇畔浮笑,有了好心情。

直到哈薩哈來到跟前告狀。「爵爺,您真不該收留她。她打從昨日進府,就把我們府裡都摸遍了,還以為是女主人,對府裡各處指點這指點那的……」

費揚古毫不動怒,只是瞥他一眼。「那你也被她指點了?」

「我--」被主子質問,哈薩哈老淚差點飆出。「老奴是逼不得已啊!」

她昨夜又用一盆月季逼他說出爵爺喜歡的衣袍香氣,他知道自己要是敢不從,府裡那些他親手拉拔的花草全部都得遭殃。

「她有這麼厲害?」好奇怪,怎麼見哈薩哈被整,他竟覺得很開心?

「爵爺,您聽老奴一句,快點把她攆出府吧,再讓她這麼待下去,不只老奴受不了,您肯定也受不了。」

費揚古裝起正經。「哈薩哈,你也太沒用了,她不過是個女子,又不是洪水猛獸,我要是像你這樣怕一個女子,將來怎麼帶兵打仗?」

哈薩哈馬上回道:「爵爺,她比戰場上的敵人還讓人頭疼啊……」

「胡說八道。」他笑了,看來有齊琪格的日子,府裡肯定多了許多有趣的事。

「罷了,隨她開心,你甭管這麼多了。」

「爵爺,您還是要留她嗎?」忠言逆耳啊--

「她特意來北京尋我,我怎能讓她連安身之地都沒有?哈薩哈,我警告你,你千萬別再趕她出府--」

費揚古凜聲交代完,正好齊琪格進屋,端來備好的早膳。

「爵爺,用膳吧。」她放下瓷壺,然後幫他拿了塊金絲餅,放在盤裡請他食用。

「那是什麼?」他對她拿進來的瓷壺起了興趣。

「是齊琪格特地準備的甜茶,你要喝嗎?」

「甜茶?」費揚古興味地抬眉。他平日早起必定喝茶,甜茶卻從未試過。

「好,那就試試。」

於是齊琪格高興地倒茶,只見茶色混濁不清,還冒出一股奶子味。「這是我家鄉慣喝的茶,用西藏的茶葉加上羊奶,我還喜歡加上白糖,我爺爺最愛我泡這茶,爵爺試試。」

費揚古接過那奶香濃郁的茶水,毫不懷疑地想淺酌看看。

「慢著!」哈薩哈阻止主子,忍不住問齊琪格。「這……這是什麼蒙古茶?喝了會不會有事?」

「我從小喝這茶長大,到現在都活得好好的,你說會不會有事?」齊琪格不太高興,這哈薩哈是存心找碴吧?

「這說不準,誰知道你有沒有在裡面下毒?」

「好吧!我承認是加了東西,你猜是什麼?」齊琪格瞇起眼,巧笑回答。「就是後院那盆開得最漂亮的月季花,所以聞起來才會特別的香……」

「你--什麼--」哈薩哈的眼睛瞬間睜得老大。

見哈薩哈被整得說不出話,費揚古先是愣住,隨即朗笑出聲。

他一笑,吵嘴的兩人都愣住了,可他還是越笑越來勁。

他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年沒這麼笑了,自從去了邊關,他一直約束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回到了北京之後,在這座曾經一家團樂的大宅,他也總是傷感著小時候的開心事,只剩自己與哈薩哈的餐桌上,已經聽不到任何人的笑聲。

但今天因為齊琪格在場,讓他好似回到阿瑪額娘還在的日子,那時他們家的餐桌上總有笑聲,因為調皮的他會找任何機會整哈薩哈,把他的花拿去餵羊、跟額娘串通騙他花死了……就像齊琪格做的一樣。

「爵爺……」

他還是在笑,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他終於笑累。「好了!哈薩哈,我知道你心疼你的花,不過這茶的確因花而香,看在茶的分上,你就寬心吧!」

說完,他也將茶一飲而盡。

「爵爺!」哈薩哈無法置信,為什麼他才喝了杯甜茶,整個人就都倒向齊琪格那邊去?

「哈薩哈,我喝過了,這茶好得很,你要不要試試?」轉眼,費揚古已經幫他倒了一杯,要他也喝喝看。

哈薩哈聞到近在眼前的濃郁奶香,竟有一時半刻的猶豫。

「喝吧,哈薩哈,這茶裡有你心愛的花喔。」齊琪格故意再道。

哈薩哈氣得再度老臉一撇。「不了,老奴不配。」接著,他就收托盤離開廳裡,一路上,遠遠地還可以聽見費揚古的笑聲。

可惡,主子為什麼對她那麼好?不僅收留她在府裡,還由得她欺負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他乾脆把她收房?

心一悚,哈薩哈不禁有股惡涼,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齊琪格壓在頭上,永世翻不了身。

夜臨,當費揚古從兵營回府,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待找人,就見齊琪格趴在桌前打盹的身影。

走上前,他發覺桌上擺著針線與自己的衣服,莫非她在為自己補衣?

他憐惜她做活竟累到在桌前睡著,睡得這般不安穩,於是緩步走向她,小心注意她的呼息,然後穩而輕地將她攔腰抱起。

齊琪格並未發現自己被他抱起,還舒服地調整睡姿,將小臉埋進他的胸膛。

看見她這如小鳥依人的睡態,費揚古不禁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抱著她走到自己睡過的床上,他輕柔地將她放下,不料被她視為枕頭的胸膛一脫離臉頰,她便倏然驚醒。「爵爺?」

功虧一簣啊……

「怎麼了?」

「你…一回來了啊?」意識到自己讓他抱上床,齊琪格頓時羞紅了臉龐。

「我……睡著了嗎?」

」嗯。」費揚古放下她,也在她身邊坐下。「怎麼累到睡著?你剛在做什麼?」

齊琪格解釋。「沒什麼,只是早上發現了好多該補的衣服,所以動手幫你補了補,大概做得久了,一個注意就睡著了。」

家裡沒女主人,他也不在意自己的衣物,有好些破了的舊衣服不補也不丟,齊琪格便一次收拾起來,能補的就補,不能補的便丟。

費揚古點頭微笑。「抱歉,我的衣物從沒在管,讓你費事了。」

「爵爺!」她正起臉色,不喜歡他講見外的話。「這是我應該做的事,你用不著道謝,更不用不好意思。」

他都忘了,她現在是來侍候他的。「我知道了,以後不會道謝了。」

齊琪格微笑,忽然見他還穿著戎裝,便趕緊下床說道:「我幫你更衣吧?」

於是費揚古起身,由她替他解頸部的紐扣,脫下戎裝。

她的嬌顏近在眼前,費揚古注視著她嬌麗的臉蛋,又想起了她剛剛在自己懷裡的睡顏……

當軟香溫玉在懷的一刻,他清楚察覺自己內心有一股躁動。

這躁動是喜悅、是溫柔、是疼惜,強烈地在他的胸懷裡澎湃著。

想起她說過要把自己許給他的話,他不禁想,如果她真是認真的,那麼他敢要嗎?

不……如今他已無婚約在身,何須問敢不敢?

他只想問自己想不想要--

在他思索之時,齊琪格已經卸下了他的全副行頭。幫他脫下貼身的單衣時,她瞥見他健壯的胸肌,一時心頭小鹿亂撞,她的臉色馬上翻紅了。

費揚古瞧見她的赧色,出口揶揄。「怎麼?你沒幫男人換過衣服?」

「怎麼沒有?當然有。」她急急辯道,臉卻更紅了。「我以前常幫我哥哥穿盔甲,我爺爺打獵摔傷時,我還幫我爺爺上過藥呢。」

意思是男人的身體她見得多,只是……只是不像他的身體,那麼讓她害臊而已。

「那你幹嘛臉紅?」

「我……」她被問得舌頭打結。「我是太熱了,這房裡太悶。」

費陽古略瞇起眼,奇怪……早上她跟哈薩哈明明鬥得一來一往,毫不嘴軟,這會兒自己才說個兩、三句,她就變了個人,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

發現率直若她,面對自己卻有這麼嬌羞的一面,費揚古不禁起了逗她的心眼,拿起一旁圓扇向她晃了下。「那我幫你搧搧風,給你解悶,好不好?」

齊琪格抬頭看他,目光撞進他溫柔又好笑的黑眸,一時間她心頭更是萬馬奔騰,語無章法。「解什麼悶?我才不悶。」

他俯身靠近她,結實胸肌更是迫近她的眼。「咦,明明是你說太熱,嫌我這屋太悶,莫非是我聽錯了?」

「你聽錯了。」她心亂如麻,趕忙後退一步。「你……你還是自己搧自己吧!」

他伸伸赤膊的身體,如實以告。「我不熱,還有點冷,不如你再侍候我穿件衣服?」

齊琪格被他逗得進退不得,但怕他真的受涼,只好硬著頭皮取來乾淨的單衣。

她不敢抬眼再看他的身體,只好走到身後請他穿上。「爵爺,穿衣吧。」

費揚古也沒再捉弄她,聽話地穿好衣服,然後微笑地在床邊坐下,準備脫自己的靴子。

「我來吧。」她想起這是自己分內的事,於是上前蹲下身子,主動替他脫下靴子,接著把備好的溫水端來讓他泡腳。

當齊琪格為他折褲管的時候,發現他腿上綁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刀柄、刀鞘皆以黃金打造,鑲飾著紅珊瑚及松花石,尤其刀身還雕著龍紋,不像一般百姓能擁有的樣式。

她奇怪地問:「爵爺,這匕首是……」

「喔,是我的隨身匕首,怎麼了?」

齊琪格又看了一眼,覺得這匕首太過華麗了,不是他會喜歡的式樣。「好像太大了點,又太重了些,使起來肯定不好使吧?」

費揚古聞言,立即笑了笑。「的確不好使。」

「那你何必帶著?萬一真有急難,這匕首不等於廢鐵嗎?」她爺爺那邊也有好多宮裡賜下,以華金美銀打造的匕首,但是她真要了一把去草原玩耍,才知道這些匕首只能觀賞,用武之地等於零。

「因為這是先帝御賜的寶物。」費揚古回憶道。「十六歲那年,先帝賜下匕首勉勵我習文練武,將來好成為大清的巴圖魯,所以我一直隨身攜帶,好不忘他對我的期待。」

「原來是那把匕首。」齊琪格回想起來,那正是他們遇見的那年,這事她也知道的。

「那把匕首?」費揚古笑開。「齊琪格,怎麼說得像你知道似的?」

「我--」齊琪格咬了下唇,想起身份不可洩漏。「我是聽說的,那年我被你救了之後便聽人說你是第一名,以及皇上還賜下匕首的事。」

「原來如此。」他瞭解地點頭,也想起有件事一直想問。「對了,那時你我只是一面之緣,如今我們重逢,你可以告訴我你身家何處了吧?」

「身家?」

「是啊,一個姑娘家遠來北京說要報答我,我不能連她的身家都不知道吧?」

他語帶玄機,意思是他有意要她的報答。「說吧,你跟巴圖魯親王是什麼關係?」

齊琪格一聽到爺爺的封號,立即嚇得暗自抽氣。「巴……圖魯親王?」

「我仔細想過,你是蒙古人,我們又在騎射比賽遇見,據我所知,那時來覲見的蒙古親王只有巴圖魯親王一人,你肯定是他馬隊裡的丫頭吧?」

聞言,齊琪格立即鬆了口氣。幸好他沒有發現她的真正身份。

緩下氣,她照他的話回答。「對,我的確是親王隊上的丫頭,只因為親王重用我爺爺,而我與爺爺相依為命,那年才把我一起帶來了北京……」

「原來你爺爺在親王身邊做事,難怪你會知道我跟格格指婚的事。」費揚古溫聲再問:「那麼你爺爺如今在何處?你來北京的事,他知道嗎?」

「他--」齊琪格被問得臉色大變,一時間不知怎麼解釋。「其實,他……」

該怎麼辦?她該怎麼替爺爺捏造故事,他才不會起疑呢?

唉!這會兒她倒可以理解爺爺為何會騙自己他死了,若是可以被原諒,她也想撒那樣萬無一失的謊啊……

見到她的難色,費揚古忽然意會過來,是不是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了?

否則她也不會一人奔來找他,應該會帶爺爺一起來的……

「我懂了,他不在了吧,所以如今你是孤單一人?」於是費揚古斂眼,也整色對她道:「沒關係,從今以後你就把這兒當自己家,我也會照顧你的。」

這一刻,他竟慶幸那個格格退了自己的婚,否則,他怎麼能有機會與齊琪格重逢,甚至讓她永遠留在自己的身邊?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費揚古憶起剛剛自問想不想她的報答,看來……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他當然要她,比起那個蒙古格格還千百倍想要的女人,便是她。

齊琪格知道自己不該騙他。

可是她沒辦法說出實話,每次只要看見他如鷹的目光,她想,萬一他知道了實情,目光會變得多寒冷……

他一定不會原諒她吧?

一旦她的身份曝光,他一定會很生氣,會氣她退婚,也會氣她的欺騙,可是就算知道後果這麼嚴重,她也沒辦法眼睛一閉、把實情說了。

只因她眷戀現在他對自己的好,還有這樣與他相處的日子……

可萬一爺爺找來了北京呢?

到時她的秘密一定會曝光,再也瞞不住的呀……

齊琪格心神不安地想著,都忘了自己正在書房做活,要幫他擦拭書房幾隻他喜歡的青花瓶,一不小心,她撞到桌上的水盆,水花立即濺出,濺濕了正攤在桌上的畫卷。

「糟了!」她驚喊,趕緊將畫卷攤開看看,只見水從畫背後浸濕,畫裡的一叢牡丹瞬間褪色,命如薄紙。

這是他最珍惜的畫,聽說是他的親外甥--榮巽親王安書的親筆畫,外人要求都求不到,這麼貴重的畫竟讓她給弄壞了。

「怎麼辦?」齊琪格怕他會生氣,不自覺端來火盆就要把畫烘乾,沒想到一個不留神,她手中的畫沒烘乾,竟被燒出了一個洞。

她想收手卻來不及,只能圓瞪著眼,看著畫裡的牡丹少了一朵。「怎麼辦,這下真的慘了……」

齊琪格命令自己冷靜,趕緊收起畫卷,將畫丟回畫缸裡,並隨便抽了另一卷擺在原本的位置,企圖掩飾出事的畫。

「齊琪格,你在做什麼?」

當她收拾好了,費揚古也正巧回府,剛好在書房逮到她。

「爵爺?」她訝異回頭,又急又狼狽地拿起布跟一旁的青花瓶子,一同浸入銅盆裡擦拭。「我……我在幫你擦這些青花瓶子。」

費揚古見她袖口都沒挽,一雙白玉小手不分輕重就伸進水裡,還弄濕了衣袖,眉頭一緊。「誰叫你擦瓶子的?」

「沒人叫我擦,是我自己想擦的。」齊琪格只顧注意他有沒有發現那幅出事的畫,沒發現自己衣袖濺濕。

「好了,不要擦了。」她是心慌、越弄越糟,費揚古看著卻心疼了。「等等我讓哈薩哈整理,你不要弄了……」

打從她進府都好一陣子了,這些日子的相處,他不是沒發現她膽大心不細,壓根兒不是做丫頭的料,尤其是這種粗活,他光看著都揪眉,哪有人不捲袖子就碰水的?

「不用了,這點小事我可以的……」換哈薩哈來豈不更早露餡,齊琪格連忙越擦越勤快。

費揚古看她不聽話,乾脆拉著她的小手離開書案。「哈薩哈!」

「是,爵爺?」哈薩哈急忙跨進門。

「把那盆水端出去,還有,去齊琪格房裡找件乾淨衣服來。」

「爵爺,為什麼要拿衣服?」

費揚古立即轉過臉瞪他。「明知故問,你沒看到齊琪格衣服濕了嗎?萬一著涼怎麼辦?」

聞言,哈薩哈的眉頭皺緊。「爵爺,這丫頭只有衣袖濕了,論道理,應該是不會著涼的吧……」

他凜然一驚,這才發覺自己小題大作了。他是捨不得見她狼狽,所以無意間說出了這麼沒道理的話。

「少廢話,總之叫你拿就去拿!」

「是,老奴這就去……」

待哈薩哈離去,費揚古回頭看著一臉無辜的齊琪格,見她似乎怕自己生氣,於是神色放柔地牽起她,往一旁的書案走去。「你乖乖在這兒坐著,什麼都不准碰。」

齊琪格心裡犯虛,不敢不聽話,便坐下。

見她安分,費揚古轉身去收拾書案。整張長桌被她這一鬧,有不少書都遭了殃,書皮成了濕答答的紙糊,於是他一本一本拾起,能擦就擦,不行的就一旁攤著,等著待會兒拿出去晾。

齊琪格見他越收越靠近晝卷:心裡也越來越不安,深怕他發現畫被調換,於是起身急道:「爵爺,還是讓我來吧……」

「我叫你動了嗎?」費揚古轉頭看她,英眉又皺起。「你坐下。」

「是。」她只好坐下。

費揚古回頭拿起被齊琪格調包的畫卷,本想直接丟進畫缸,卻忽然想起什麼,反而解了線,拉開了那卷畫。

見狀,齊琪格立即屏息,好怕他會問原先的畫去了哪裡。

然而等了一陣子,他卻連出個聲都沒有,齊琪格不禁探頭問:「爵爺,你怎麼了?」

「喔……」正沈思於畫中人物的費揚古回過神,他咳了聲,趕緊收起畫卷。,

「沒什麼。」

齊琪格覺得有異,還不待細想是不是畫裡有什麼古怪,哈薩哈已經折回書房。

「爵爺,我把衣服拿來了。

「擱著吧。」吩咐一聲,他也隨即將畫卷交給哈薩哈。「還有,這畫拿去燒了。」

哈薩哈一看到金色的畫卷桿,立即想起這是什麼畫。「爵爺……這畫不能燒吧,這是當年宮裡--」

他的多嘴卻惹得費揚古動怒。「叫你燒就燒,別多話。」

「是……」

等哈薩哈捧著畫捲走了,齊琪格忍不住好奇問:「爵爺,那是什麼畫?為什麼你非得燒它?」

他望向她,表情溫和了幾分。「沒什麼,是幅不值錢的山水畫。」

她覺得事有蹊蹺。「可是不值錢的畫何必燒,扔了不就了事?」

被這麼一問,費揚古發現自打嘴巴,不禁凝色,深深注視著她。「齊琪格,原來你不是笨丫頭。」

被他看輕,齊琪格噘唇抗議。「我本來就不是,誰跟你說我是笨丫頭?」

他因她的嗔怒而微微露笑。「不是笨丫頭,怎麼連提水灑掃都做不好?這做丫頭的不會做事,不是笨是什麼?」

「我才不是不會做事。喏,泡茶和侍候你更衣,我不是做得挺好?」

「你也只有這兩樣事侍候得好。」費揚古對她又笑。「我看你以前的王子肯定很慣你,你除了泡茶更衣做得好,外加很會跟主子頂嘴。」

被他一揶揄,齊琪格記起自己的丫頭身份,忙著解釋。「這……關外人不拘小節,我家主子自然是慣著我的……」

費揚古聞言,想起不知她以前的主子是男是女,如果是男人,那她也為他做這些更衣的貼身之事嗎?

想著,他心裡湧現了一股醋意,難道她這些侍候自己的拿手事,都是前任主人的教導?

他想著,語氣微酸。「你很喜歡以前的主子嗎?」

「喜歡,其實他人挺好……就是脾氣固執了點。」她想的是爺爺。

雖然知道他做了很多錯事,但爺爺打小最疼的孫兒就是她,當初他之所以會退婚,或許是怕自己嫁給費揚古會受委屈。只要這麼一想,齊琪格便無話可說,只能承受爺爺給的罪名。

真是令人不快。「比起我呢?」

齊琪格困惑。「比起你什麼?」一個爺爺,一個丈夫,不能比的啊。

被她一問,費揚古反而察覺自己話裡的在意與吃味,一時語塞,只得斂容整色。「算了,你快換衣服吧,小心著涼。」

「不用了,都說只濕了衣袖,不會著涼的。」

她的不聽話惹得他挑眉。「莫非要我侍候你換?」

見他生氣,齊琪格只得抱起乾淨衣服。「好好……我換就換。」

她的聽話令他笑開了。「快點去屏風後換,我在這兒等你。」

齊琪格只好從命,乖乖走向屏風後的空間。

沒多久,她換好衣服出來,到他面前稟報。「爵爺,我換好了。」

「嗯。」他微笑,也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拉拉衣領,還有發後兩條辮子,溫柔地將之端垂在她胸前。「挺好看的。」

她抬眼,不經意見到他溫柔的神情,一時間,竟無法從他臉上別開眼。

他也注視著她圓圓的大眼,總覺得那臨波秋水般的眼裡,像在問自己為什麼對她好?為什麼只心疼她一個女子?

他不想答,只是不覺地俯身,想用男人的方式,告訴她這問題的答案。

他的唇彷彿碰著了她的,她的臉上都是他溫熱的呼息,齊琪格心裡又慌又甜,好像知道他要做的事是什麼,便溫順地閉起眼,任他拉近與自己的距離……

「爵爺!爵爺!」

剛捧畫出去的哈薩哈,連畫都來不及放,就邊叫邊奔進房裡,嚇得兩人向時別開頭;心裡既是隱隱察覺的甜,又是濃濃的失落。

「你做什麼?」費揚古直起身,既想掩態,又充滿對哈薩哈的不悅。

「回爵爺……榮巽親王派人來找你,說有急事請你過去一趟。」

他一聽是榮巽親王,也立即斂整神色。「知道了,我馬上去。」

然後他轉向捂著臉的齊琪格。「我要出門,你沒事就早點休息吧。」

聞言,她不顧臉上未退的臊熱,連忙急問:「爵爺,這麼晚了,你還要出府嗎?」

「王爺找我,我不能不去。」怕自己又會忙至天亮,費揚古還伸手握住她的肩頭叮嚀。「還有別等門了:我可能會很晚回來。」

語畢,他揚袍步出書房,留下小臉羞紅的齊琪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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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1: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見他走出了房門,齊琪格直到他走遠,才又愣愣地抬起手,摸摸自己還熱著的小臉。

好奇怪……他剛剛明明沒碰著自己,怎麼她的臉會這麼燙?

想起他剛剛俯下臉,肯定是要吻她吧?

真可惜……她還不知被吻是什麼滋味呢?尤其是給自己喜歡的男人吻,那心裡該會有多甜呀!

她的小臉一下因羞赧而紅,一下因為惋惜而生皺,哈薩哈在一旁看著都能察覺不對勁。「你臉怎麼了呢?給蟲咬了啊?」

不!瞧她臉紅一片的,八成是給咬人貓掃到了吧?

「你管我被誰咬呢?」她立即回哈薩哈一句,暗自惱他剛剛的壞事。

「咦!關心你還被嫌?算我多事!」哈薩哈回她,看到手上的畫,也想起費揚古的交代,便走向一旁的火盆,打算把畫給燒了。

待齊琪格平復下來,也問道:「哈薩哈,你在做什麼?」

「我在辦爵爺的差,要把那幅畫給燒了。」

齊琪格想到那幅畫,也想起其中的古怪,忍不住好奇問個仔細。「那幅畫是什麼畫?不如讓我瞧瞧?」

她隨即伸手要搶,哈薩哈卻縮手往後藏,讓她撲了個空。「不行,這可是宮裡賜下的畫,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瞧的。」

齊琪格睜大眼,什麼宮裡賜的畫這麼神秘?又非得要燒?「怕什麼?反正都要燒了,還差讓我看一眼?」

「不行就是不行,爵爺的吩咐我一定要遵守。」

「哈薩哈……」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你讓我看一眼,我就答應再也不拿府裡的花威脅你,怎樣?」

哈薩哈馬上挑眉。「此話當真?」

「當然,我齊琪格說到做到。」她好歹是格格,不會出爾反爾的。

思量後,哈薩哈願意相信她一次。「好吧!就給你看一眼,看完我立刻就燒,知道了嗎?」

「知道了。」哄來了畫軸,齊琪格拉開一看,畫裡有個牽著駿馬的少女,身形渾圓矮小,面容也乏善可陳,談不上任何姿色。

「這是誰啊?」

「就是跟爵爺訂親的蒙古格格。」

「什麼?」齊琪格的花容一變,這粗圓庸色的醜妞怎會是自己?「胡說!我哪是長這副樣子?」

「誰說你?我是說那個蒙古格格。」

她趕緊咋舌。「我……我是說,她怎麼會這麼醜?」

「畫上面就是這麼醜,再說下面落著巴圖魯親王孫女的字樣,難道是我誣賴了她?哇,幸好當初是她自己先退了婚,否則真嫁進門來,我還伯爵爺會吃不下呢……」

這……這真是太侮辱人了。

齊琪格就算知道哈薩哈是無心之語,畫上的人也不是真正的自己,可是無端被畫成這模樣,她氣得巴不得找出當年那個畫師,好好問個明白。

然而她轉念一想,費揚古之所以沒有認出自己便是指給他的格格,莫非就是因為她與畫上的人差得太多?

但為什麼會這樣?宮裡的畫師畫技再不好,也不可能指鹿為馬,把她完全畫成另一個人啊……

「看完了吧,我要燒畫了。」哈薩哈說著,便要拿她手中的畫軸。

「等等--」齊琪格突然反悔,反而將晝緊緊抱在懷裡。「這畫我要留著,不能燒。」

「什麼?不是說好看完就燒,你怎麼出爾反爾呢?」

「我沒出爾反爾,總之這畫現在不能燒,我要留著當證據。」齊琪格覺得其中一定有問題,她要好好調查。

「你這樣萬一爵爺問起,你要我怎麼答?」真是不該相信她,早知道她毫無信用可言,他怎麼會犯這種傻?

「你就說你已經燒了,反正這件事只有我知道,我不會把你供出來的。」齊琪格說完,便拿著畫轉身離開。

「奇怪,這丫頭沒事拿別人指婚的畫做什麼,該不是要把爵爺燒畫的事拿去跟誰告狀吧?」

哈薩哈不免懷疑她的動機。照他看,這個來路不明的丫頭真的非常古怪,會不會有一天,她會像對他心愛的花兒一樣,瘋到對他的爵爺做出什麼狠事?

哈薩哈這麼一想,突然全身寒毛豎起。

不成不成……他的爵爺如今可是家裡唯一的根,在齊琪格做出什麼事之前,他一定要把那幅畫搶回來才成。

費揚古確定自己喜歡上齊琪格。

否則他不會為她之前的主子是男是女發愁,更不會動情想吻她。

那時他心裡竄出的每一個念頭,都是想嘗盡她甜美的慾望,恨不得想把她佔為已有……就算美麗溫柔如絳英,也從未激起過他這般的渴望。

只有她……

「爵爺回府了?」在他沉思之際,齊琪格已經發現他回房的身影,趕緊迎上前。「怎麼又一夜未回,這會兒才回來,肯定是王爺又給你找苦差了,對吧?」

他昨晚臨出府時要她別等門,可她還是等了,直到天要破曉才倦得矇矓睡去,然而睡至晌午,還是不見他回來,又教她空等到傍晚。

「王爺怎麼會給我找苦差?」只有她,總是第一句話就逗他發笑。「我是他舅舅,他給我找的差事,是天下最值得做的差事。」

「最值得做的差事,自然都是苦差事。要是一般容易的差事,怎麼會找你做呢?」

費揚古見到她的怨容,心裡有股得意與暖意。「你在吃醋嗎?」

「我何必跟個男人吃醋?我是擔心你,每天才回府又要出門辦差,爵爺,你已經好些天沒睡一趟安穩覺了。」

「放心,我的身子是鐵打的,累不倒的。」

「你是人生父母養,身子怎麼會是鐵打的?」齊琪格嬌嗔,不需做作卻嬌態橫生,引人疼愛。「不管,你今晚不准出府了,就好好在府裡睡上一覺,不要讓我擔心了……」

他的目光攫獲她既怒又愛的神情。「知道了,就照你的話,今晚我在府裡唾下,可你得陪我,如何?」

他看自己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像是昨日那樣,齊琪格被他的目光蠱惑,竟也沒問這「陪睡」的意思,只是隨他的目光答應。「好……」

他聞言動心,忽然俯下臉,做了下午沒得逞的事。

她又感覺到了他的呼息,溫熱地吹拂向她,勾引她張開嬌唇。

「爵爺……」

她才喚,費揚古已經吻住她,霸道的唇與她糾纏,不讓她有機會說話。

齊琪格的心又回到下午,帶著一點點慌,又充滿了期待與甜蜜。

她欣喜又小心翼翼地承受他的情意,當她將手移至他的胸肩,他也用力將她摟近,讓她抬手環繞住自己。

靠她越近,他的吻便探得越深,他嘗盡她貝齒間的甜美,舌頭誘引著她每一分的生澀反應。

直到她受不了他的激烈,呼息變得氣喘吁吁。「爵爺……」

他好不容易暫停,她的一聲嬌喊卻惹得他差點把持不住,只好將她緊緊抱住,免得他繼續貪戀她被吻得嬌紅的蜜唇。

「齊琪格,我喜歡你。」

她倚在他的懷裡,不可置信地聽著他的告白。「爵爺,你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

齊琪格總算聽清楚他的心意,嬌顏也漫上欣喜的霞色。「你……真的喜歡我?」

這些日子,她只想著要留在他身邊,讓他知道自己的心,卻從來沒想過他會喜歡自己。

對她而言,只要他不趕走她,她便心滿意足,如今聽到他說出這麼美的話,她簡直無法描述自己的喜悅與感動。

他笑開,下顎磨蹭著她的發。「為何懷疑我的話?你都能說要報答我,我就不能喜歡你嗎?」

自從她來到府裡,他的生活就變了,她的直率不但牽動他的心,她的陪伴更讓他像中了蠱,每每人未回府,第一個想的便是她。

府裡也因為有她,不再有過去遭罪的陰影,他的笑聲明顯變多了,逗她成了樂趣,連她跟哈薩哈的拌嘴他都看著開心……

她就像是春陽照進了冬寒的大宅,讓他在多年沈晦的生活後,終得一隅的溫暖。

「當然能!」當齊琪格急急從他懷裡抬起頭,費揚古才發現她的眼角有淚。

「我只是太高興了,其實我一直擔心,你會把我趕出府的……」

他用指背為她拭淚,心疼她說的話。「傻丫頭,我既留你在身邊,就代表不會趕你走,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她望著他,卻怕是夢般地再問一次。「真的?」

她是怎麼了?竟這麼不安。

費揚古心頭一緊,再度將她抱入懷裡,用自己的堅固臂膀,讓她明白他不會放手的心意。「真的,因為我想要你的報答,齊琪格,你就永遠留在費爵府吧!」

「爵爺……」

他摟緊她,不再由她問傻話。「我的意思還不明白?我要你留在我身邊,當這費爵府的福晉,你答不答應?」

「你……要娶我為妻嗎?」齊琪格明白了他的意思,已經無法用喜悅形容自己的心情,而是深深地震撼。

「你不願意?」

「不!」她急道,這是她夜裡都作的夢,怎會不願意?「我當然願意,從那年在獵場被你所救,我就打定主意非你不嫁,我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會願意……」齊琪格沒有忘記,她其實退了他的婚。

來到他身邊,每一天她都是抱著贖罪的心情,他曾經說過不會原諒負他的格格,這句話一直記在她心上,可是如今他卻說喜歡她,還願意娶她為妻……

齊琪格知道,這是因為他不知道真相,才願意喜歡她。

既然如此,又讓她怎麼把罪過說出口?

「既然你也願意,還有什麼問題?」他欣喜聽著她的答案,握住她的小手。

「讓我找個好日子,我們就成親吧!」

他也許有些迫不及待,但既然下定主意要她,以他的身份便必須給她一個名分,好在如今他已無婚約纏身,就算成親也不怕有人阻止。

齊琪格覺得自己肯定是在作夢,否則他的每一句話怎會這麼美好?

美好到她輕飄飄的,忘了自己是誰,只想抓住眼前這份美好,卻把爺爺、退婚、自己的身份……全都拋在腦後。

「好……齊琪格願意嫁給爵爺,只要你定下日子,我們便成親--」

齊琪格知道自己答應得太快。

今天若她不是那個退婚的格格,兩人的婚事絕不成問題,可她偏偏是那個退了婚的格格,沒把身份解釋清楚便要與他成親,將來一旦身份曝光,她知道對費揚古的打擊肯定更大。

可她明知後果可能嚴重,但就是無法說出實話。

原本沒有吐實,就是怕他不能原諒自己,怕他知道會一氣之下把自己趕出府……如今得到了他的愛,她卻發現自己更沒有坦白的勇氣。

當她聽到他說喜歡自己的時候,是那麼驚喜,驚喜得連身份都忘了。

當他問願不願意嫁給他的時候,她根本無法考慮要不要說出實情,她只想著自己只要答應他,便能跟他永遠在一起……

她的渴望大過理智,讓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深怕自己若錯過機會,他便不會再給她這樣的選擇了。

只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萬一在兩人成親之前,他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齊琪格斂眼,立即拒絕這念頭。

不!絕對不可以--

既然他願意娶她,便是她的一個機會,只要等自己與他拜了堂,屆時就算他知道實情,木已成舟,他再氣也不至於趕走自己。

因此只要等他們成了親便妥當,到時爺爺就算沒找來,她也能有告訴他的勇氣。她將會告訴他,自己就是那個悔婚的格格,然後請他原諒她跟爺爺……

「怎麼了?」

時至三更,費揚古從夢中轉醒,發現原本睡在身邊的齊琪格競離開了暖被,坐在桌前發愣,便撐起身問了一句。

「呃……沒事。」她一驚,看向手中的手爐找借口。「我有些冷,所以起來抱抱手爐。」

冷?

費揚古皺眉,他剛剛明明讓她陪著自己睡下,兩人的被窩現在都還是暖的,怎麼會讓她覺得冷?

莫非是他半夜睡沈了,搶了她的被窩嗎?

他斂眼,隨即道:「過來,齊琪格,再上來陪我睡會兒。」

齊琪格照他的話走向床邊,費揚古便拉開被子要她躺進內側。「來吧,這次你睡裡邊,我不會再讓你冷了。」

待她窩進兩人的被窩裡,他也展臂將她抱緊,用自己的身體直接溫暖她的身體。

「爵爺……」她為兩人的親暱嚷了聲,剛剛他要自己陪他入睡,也只由她躺在身邊說事說到睡著,可沒有這麼緊貼著她,弄得她不禁臉紅膚燙,一雙小手都不知道該擺哪裡。

「睡吧,有我抱著你,這樣暖和些。」

雖然不是沒有嘗過他懷裡的溫暖,但在床上身子貼著身子……這感覺跟平常時候被他抱著時,完全是不一樣的。

尤其兩人現不都只著單衣,只差兩層薄料便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還有彼此的身軀曲線,更是讓她全身燙紅起來。

發現懷中的人兒還醒著,費揚古問:「睡不著?」

他以為睡不著的只有自己,抱著喜歡的女人卻只能當暖被,他已經很盡力了,可沒想到她比自己還扭捏,弄得他都躁動起來。

她抬眼問:「你睡得著?」

沒想到她竟還無心地這麼問他,費揚古頓時只覺自己的理智消失了。

他伸手撫上她的燙頰,然後移到她的唇角,當他的指腹觸碰到她的柔嫩唇辦時,他終於撐起身體,將她整個人壓在身下--

薄唇立即找到了她的,情慾的火浪瞬間爆發,他沒有之前的溫柔,只用男人的霸氣蹂躪她的柔嫩。

他的手也探進她的單衣,不顧一切侵略她柔軟的身子,撫遍她每一寸肌膚。

她讓他的激情燃得嬌喘不已,內心全是他渴求自己的喜悅。「爵爺……」

她無意識的低喊忽然拉回他的理智,他想起兩人即將成親,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急於此時要了她?

他想給她名分與愛意,他只希望在那一天,她名副其實成了他的妻,真正成為費爵府的福晉--

於是費揚古閉上眼,調息平復身體的慾火,等他再度張開眼時,眼底只剩片許矇矓的溫柔。「睡吧!今晚我放過你,明天我就讓哈薩哈擇日子,肯定找一個最近的吉日跟你把婚事辦了。」

「願從爵爺。」在心裡暗領他的珍視情意,齊琪格終是乖乖閉上了眼睛。

經過剛剛的磨蹭,她也完全習慣了他的身軀溫度,雖然他沒要了自己,她卻更清楚他對自己的愛。

心暖之際,她也伸手摟著他的腰,好柔順地貼著他入睡……

當費揚古要哈薩哈去選個黃道吉日,準備與齊琪格成親時,哈薩哈簡直嚇壞了。

他本以為費揚古只是可憐那丫頭,所以留她在府裡過活,沒想到他竟動了真心要娶她為妻,還不是收房小妾而已,而是要她做費爵府的福晉。

偏偏費揚古聽不進他的勸,最後哈薩哈只得改去公主府,親自去請明璣格格來一趟。

一來明璣格格是賢妃的養女,也稱費揚古一聲舅舅,如今費揚古的阿瑪、額娘、姐姐都不在了,她便是自家人,自會為費揚古想。

一來她是女子,這女子對女子看得仔細,相信她也能知道這齊琪格的古怪之處,肯定會幫著他勸費揚古。

於是當明璣在費爵府前下轎時,哈薩哈也不忘提醒她。「格格,您等等一定要把她趕出府,否則我怕她會給爵爺惹出禍事來。」

「哈薩哈,你不是說她只是個丫頭,既是丫頭又能惹出什麼禍?」

「格格,那是因為您不知道她的厲害,這丫頭尊卑不分、謊言滿口,您等等就曉得了……」

待領明璣進了廳,見齊琪格正在前廳為費揚古挑布料,開心地要為兩人的婚禮做新衣,他不太開心地清清嗓子,要齊琪格起身。「齊琪格,明璣格格來了,你還坐著幹什麼?」

「明璣格格?」齊琪格抬頭,當她看見柔弱得要一個胖丫頭攙扶的明璣,還以為她身子病弱,立即站起身來讓位。「你……快坐吧。」

明璣覺得她人挺好,待坐下,她也微笑對齊琪格道:「你也請坐吧。」

哈薩哈馬上阻止。「格格,她只是個丫頭,您用不著請她坐--」

齊琪格也開口。「我不用坐啦!我身體好,站著也行。」

哈薩哈對她的裝乖很是不滿,這會兒她倒懂得巴結,是想騙明璣站在她那邊是吧?「那還不行禮?看清楚,在你眼前的可是和碩公主--」

「公主?」齊琪格驚聲,那不是姑奶奶的女兒或孫女才有的頭銜嗎?「你是宮裡的公主?」

「對,怎麼了嗎?」

「不……格格吉祥。」齊琪格馬上斂色福身請安,想起自幼疼愛她的姑奶奶,好想知道宮裡的狀況,她的姑奶奶是否安康?「請問格格,宮裡最近怎樣?太皇太后可好?」

「皇嬤嬤很好。」明璣實話實答。「就是今年毓珠妹妹離宮出嫁,惹她老人家有些寂寞罷了……」

「你認識毓珠格格?」齊琪格沒想到她的妹妹便是自己的嫂嫂,想起嫂嫂也對她提過,以前在宮裡有個比親姐妹還親的格格,看來就是她了。「太好了!我從蒙古來的,毓珠格格嫁給我哥哥,所以我也識得她。」

「真的?」明璣也驚訝出聲。「那你準是蒙古的格格吧?可是,你怎麼會住在我舅舅府裡呢?」

「格格!」哈薩哈見苗頭不對,連忙喊她。「您可別被她騙了,她才不是什麼格格,她腦筋有些不正常,怕是妄想當格格福晉想瘋了。」

明璣看看兩人,雖弄不明白狀況,卻覺得齊琪格不像是說謊。「可是,她明明識得毓珠妹妹……」連毓珠格格嫁到蒙古的事都知道,怎會有假?

齊琪格這才想起必須隱瞞身份的事,只好照哈薩哈的話承認。「呃……格格,其實哈薩哈說得沒錯,我……我不是格格。」

明璣好困惑的皺眉。「那你是誰?」

「我……是親王身邊的丫頭,因為這樣,才知道毓珠格格出嫁到蒙古的事……」

哈薩哈立即揪住她的話柄。「格格你看,她果然滿口謊言。」

「是嗎?」明璣還是覺得奇怪。「那你待在我舅舅府裡做什麼?」

她實話實說。「那是因為爵爺救過我一命,所以我才會從蒙古找來北京,想要報答爵爺。」

明璣覺得合理,轉頭卻看見哈薩哈在擠眉弄眼,想起他要自己趕走齊琪格的事,只好道:「可是,我舅舅府裡不缺丫頭。」

「我也不是單純的丫頭,我是因為喜歡爵爺,所以才厚著臉皮,希望能待在他身邊……」齊琪格欲言又止,她很想告訴明璣實情,可是哈薩哈在場,她不能冒失多嘴,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於是她眼一斂,趕緊找事問道:「格格,您……渴不渴啊?」

聞言,明璣也明白她的用意,想自己或許該跟她私下談談,便吩咐哈薩哈。

「哈薩哈,先去端茶進來吧,我渴了。」

眼見只差一步就能趕她走,哈薩哈就算無奈,也只好先退下。「是,那老奴這就去拿。」

待他一走,齊琪格隨即鼓起勇氣向明璣坦白。「格格恕罪,其實……我剛承認我是親王身邊的丫頭,這事是假的,其實我就是巴圖魯親王的孫女,只因有苦衷,我不能讓爵爺或哈薩哈知道我的身份,剛剛才順了哈薩哈的話騙你。」

「巴圖魯親王的孫女?」明璣想起費揚古的指婚對象,恍然大悟。「莫非你是那個退婚的格格?」

「是,正是我。」齊琪格愧疚地承認,隨即又解釋。「可退婚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爺爺的主意,我一直到了北京才知道。如今我留在爵爺身邊,為的便是讓爵爺原諒我這件事。」

明璣吃驚那個格格竟在退婚多年後找來北京,不得不問仔細。「你說你是那個格格,有證據可以證明嗎?」

齊琪格想想,索性從衣襟內掏出從爺爺那兒偷來的金牌。「格格請看,這是我爺爺的金牌,能證明我的身份。」

一見那金牌,明璣便已相信她的話。「既然你是格格,為什麼要假裝是丫頭?」

「我說過,因為爵爺對我有誤會,所以我不能被他發現身份。」齊琪格,一下子也不知怎麼解釋這團死吉。「總之格格,你能相信我嗎?」

明璣看她半會兒,然後微笑。「我相信你。」

「謝謝你,格格。」齊琪格見她願意相信,嬌容馬上笑開。「你是我到北京之後第一個願意相信我的人,我真不知道怎麼跟你道謝。」

「沒關係,我覺得你不像壞人。」明璣溫笑,看來她確是真心愛著舅舅,否則怎會千里來北京一趟?哈薩哈或許誤會了。「再說我知道巴圖魯親王正在宮裡,所以你在北京的事,我也覺得很合理。」

齊琪格大吃一驚。「格格……你說我爺爺人已經在北京?」

「是啊,你不是跟他一起來的嗎?」

「我……不是的……」齊琪格頓時被嚇得語不成句。如果爺爺真在北京,那肯定是為了抓她而來,她現在雖然躲在費爵府裡,沒人找得到她,可是會不會有天消息敗露,反而惹得爺爺親自來抓自己呢?

這麼一想,她不由得全身發冷。比起讓費揚古知道真相,爺爺來抓她的危機更讓她膽顫心驚。

不成!她絕不能讓爺爺知道她在費爵府,至少在她與費揚古成親前絕不可以,否則她必定會失去費揚古……

明璣見她有難言之隱,抿抿唇,問:「那,我等等剛好要進宮裡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行!」齊琪格馬上拒絕,也哀哀地向明璣求道:「格格,我求你一件事,就是我在費爵府的事,你千萬不能跟別人說起,否則……」

「否則什麼?」

她斂下眼,想了個可以說服她的理由。「否則爵爺會被當成私藏格格,一定會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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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1: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京城的天香樓裡,費揚古與榮巽親王安書、額駙鄂士隆三人坐在後院的一處廂房內,房裡沒有女子作陪,只有三人把酒言歡。

「舅舅,你最近很少跟我們一起喝酒,究竟在忙什麼?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就連絳英姑娘都跑來問我,你究竟上哪兒去了?」安書輕啟薄唇問。

絳英就是當日在江南被費揚古救下的姑娘,他原本要為她尋找在北京的親人,卻沒找到,為了讓她有個安棲之處,他把她托給與鄂士隆有交情的天香樓鴇娘,原本是想讓她安心在後樓靜休,但絳英是個要強的女子,不肯食無祿之食,便求鴇娘至少讓她賣藝。

於是她靠著在戲班裡習得的琴藝,賣藝不賣身,不但為天香樓掙得紅采,也好靠著人脈四處打探北京的親人。

「王爺問的也是我想問的。」鄂士隆也忖道。「費爵,哈薩哈前些日子來找格格,說什麼你要娶個丫頭當福晉,這是怎麼回事?」

「丫頭?」安書眼一瞇,很是驚訝。「舅舅,這怎麼能行?不說那姑娘的身份合不合做福晉,就說你自己,你忘了自己是八旗子弟,婚姻大事得由宮裡指下嗎?」

普通旗人或許勞駕不到太皇太后,但是像他這種上三旗又有爵位的滿洲貴族,肯定是宮裡拿來聯姻的好棋子。

「我的婚早就指過了。」費揚古哈哈朗笑,此時竟慶幸自己被退婚的遭遇。

「不過對方悔婚,跑去嫁給別人,反正這麼多年都不見再指婚,如今我自己找個福晉,想太皇太后也不至於不讓我成家,非要我當光棍等旨吧?」

「雖然如此,自己找也得看對象。」安書知道指婚是有暗規,前提只要兩家合意,把婚事跟時間稟明,太皇太后多半也不會有意見,不過他還是不免多問。「舅舅,那女子出身哪旗?阿瑪是誰?宮裡選過秀沒?」

費揚古笑他。「瞧王爺問的話,真是越來越像太皇太后了……」

他這個外甥自失了額娘,便由太皇太后一手帶大,自是從英明的太皇太后身上學到不少其他阿哥不懂的遠見謀略,否則也不能一成年便得皇上的信任,成了他的左右手,還封了最尊貴的「榮」字親王。

安書目光一凜,要他別跟自己打哈哈。「舅舅,你明知道我是擔心你,你這萬一娶到哪家府上看中的格格,或是沒選過秀的,還不定給你惹來什麼罪名!」

費揚古明白他是為自己著想,當年先帝才殞天不久,他的父親珠英便被一件反清案牽連,雖然有太皇太后說情,但他與父親還是被罪徙邊關。後來父親不幸死在邊關,而他,要不是姐姐唯一的皇子安書長大、封了親王名位,奏請皇上開恩,他或許至今還困在邊關回不了家。

因此直至今日,費揚古也還是記得時時謹言慎行,牢記當年父親過世前要他保全自己的叮囑。

「王爺放心,她是個蒙古女子,什麼旗籍選秀都跟她無關,太皇太后若問,我就說她是我家蒙古那邊的遠房親戚,自小認識的妹子,還能有什麼話好說?」

「那你日子揀好了嗎?什麼時候要稟報宮裡?」

「我想找個近點的吉日,待選好了,便會進宮去稟報。」

聞言,安書只好由他。「好,那我先幫你提提吧,太皇太后那邊我好說話,免得你一進宮,她老人家見你英俊瀟灑,到時又想找個科爾沁的格格給你……」

「說到科爾沁……」這時鄂士隆想起另一件事。「五天前,巴圖魯親王到了京城,你們知道了嗎?」

安書點頭。「這我知道,他這趟來得可急,而且沒有先奏報理藩院,差點要犯下私自入關的重罪,幸好太皇太后把這事給緩了。」

費揚古聽著皺眉。「那他來幹什麼?」

「聽說他掉了格格。」

「什麼?」

「好像是被人誘拐抓來了北京,現在整個北京城都在尋找格格的下落,皇上還下旨,誰要是被捉到私藏格格,不論貴賤,馬上直接送菜市口。」

費揚古聞言,神色一斂。「怎麼會有這種事?」

他不自覺多想那個被誘拐的格格,有沒有可能是他認識的格格?

那個當年先帝指給自己,蒙占巴圖魯親王的嫡孫女--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齊琪格的身影也出現在腦海,他想起她也來自蒙古,而且正好是格格失蹤的時候,會不會……

他抿唇,忽然覺得自己多慮了。

畢竟他問過齊琪格,她說過她只是親王身邊的一個丫頭,來找自己是因為兩人幼時的緣分,他相信她不會是那個格格。

再說宮裡賜不過格格畫像,他知道巴圖魯親王孫女的長相,也絕不是齊琪格那樣的花容月貌,想巴圖魯親王若有其他的孫女兒,也不可能有齊琪格一半的美麗。

這麼一想,費揚古於是放下心來。

不管那個失蹤的格格他究竟認不認識,都不關他的事,他現在已經有了齊琪格,別的女子他不會放在心頭,更不會在乎。

自從費揚古決定要與齊琪格成親,便吩咐哈薩哈開始籌辦婚事。

雖然因為巴圖魯親王正在宮裡,費揚古還沒機會進宮去稟報婚事,但他認為太皇太后不太可能反對這親事,所以還是讓哈薩哈陪著齊琪格開始採辦喜物,雖不想鋪張,但嫁衣金飾這些基本喜物,該有的還是得備。

「哈薩哈,你看這同心扣是這款比較好,還是那款比較好?」

哈薩哈漫不經心地答:「福晉只管選喜歡的,老奴看著都好。」

他本對齊琪格有成見,但如今她將成為費爵府的福晉,不管明璣或安書都站在她那邊,他就算不滿也只能接受事實。

「好吧。」齊琪格聞言便自己選了一款,就留下哈薩哈與店家商價,先離開了金玉鋪,往斜對角的綢緞莊而去,要去試試裁好的喜服。

拉起袍擺,她正要踏入綢緞莊時,卻見一旁牆下有個小丫頭身著素服,跪在寫有人「賣身葬父」的蓆子上,正抽抽噎噎地哭著。

不是說天子腳下無乞丐,為什麼會有這麼小的丫頭在賣身?

她心腸熱血得很,尤其見小慣這等可憐事,心有不忍,便想上去問個詳情。

這時,一個壯碩男子搶先她一步,走到了小丫頭面前。「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桂花。」

「桂花?這名字倒清雅,幾歲了啦?」

「十四……」

多莽撫顎琢磨。「嗯,不錯,買回去也可以做妾。」

一旁的奴才立即建言。「貝子爺,您上個月才剛納了一名新妾,這老爺有交代,您在立嫡福晉之前,不能再納妾了……」他家的貝子還沒正式指婚,家裡就有了五名妾室,如今再納,可是第六個了。

「哇,爺的事何時輪得到你管?我愛納幾個妾是我的事,要你說話?」

這下奴才自是不敢再管,於是多莽回頭伸手抬起桂花的下顎。「唉呀,瞧這張白淨小臉,真像秋天的桂花一樣……好吧,爺我就買了你做妾。」

桂花心裡恐懼,便道:「爺,桂花願做牛馬,可是妾……」

「賣身便賣身,容得著你討價?」多莽挑眉,有些不悅。「要嘛就起來,不要的話就讓你爹曝屍荒野好了。」

見多莽如此說話,齊琪格看出他的壞心,往他們走去。「喂--她賣身已經夠可憐了,你是在趁火打劫嗎?」

多莽轉頭,一看見齊琪格的美色,不禁笑開。「姑娘,她賣我買,你管什麼閒事啊?」這女子還真是漂亮,比起桂花猶勝百倍,他不禁妄想若是今日賣身的是她,那該有多好……

「我偏要管。」齊琪格知道他並非善心要買桂花,只是想找個便宜的新妾罷了,她絕不會讓他得逞。

她於是轉向桂花,溫聲道:「小丫頭,我也願意買你,起來吧。」

「等等--」見嘴邊肉要飛,多莽立即攔下。「姑娘,是我先來的。」

「她又還沒收你的銀兩,你先來又如何?」齊琪格冷道,再度對桂花微笑。

「小丫頭,你就選吧,看你樂意賣給誰?」

「我……」桂花看看兩人,自然選齊琪格。「桂花願從大姐姐……」

「混賬!」多莽惱羞成怒。「你是哪來的丫頭,敢壞本貝子好事,莫非是小命不想要了?」

「別以為你是貝子就欺負人!」齊琪格知道他仗勢欺人,忍不住拾出真格身份。「我還是蒙古來的格格,怎樣,你怕了?」

她分明胡言。「你--」多莽氣到揚手,想教訓齊琪格一頓。

這時哈薩哈趕來,一發現兩人在爭吵,趕忙擋開多莽與齊琪格的距離。「貝子爺請息怒!她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是您,您就海量多包涵吧……」

多莽叫囂。「混賬東西!到底是哪家的丫頭,居然敢得罪我?」

「她……她剛從蒙古來,鄉下來的不懂京裡規矩,請您息怒……」連番道歉後,哈薩哈也扯扯齊琪格,趕緊把她帶離現場,免得兩人再度衝突。

此時店外也圍了很多看戲的人潮,多莽見場面鬧大,也不好過分行事,只好悻悻然地看著哈薩哈把齊琪格跟桂花一併帶走。

「混賬,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居然敢惹本大爺!」

多莽身邊的奴才趕緊提醒。「主子,剛那老奴不是費爵府的總管嗎?」

「嗯,是費揚古家的包衣沒錯。」多莽聞言也瞇起眼。「可是她說她是格格,就我所知,他家的格格除了先帝寵妃,沒有其他女子了。」

「照奴才看也不是,他不是說她從蒙古來的嗎?」

蒙古?說什麼笑話!這年頭他家要是有蒙古來的格格,那他就得等死了--」多莽隨口挪揄,可轉念一想,突然覺得不無可能。

莫非……她正是巴圖魯親王正在找的格格?

多莽目光為之一亮:心計亦百轉千回。

姑且不論她是不是真格格,他都決定要進宮密報,誓言要連今日受的氣一併算上!

「哈薩哈,你為何拉我?那個人如此無恥卑鄙,今天遇到了我,活該讓我好好教訓……」

三人拉拉扯扯走過兩條街口,終於回到費爵府,齊琪格還是怒氣難消。

「他可是索家的小貝子,你怎敢對他這麼無禮?」他是當今國丈索蘇額府上的多莽貝子,別說全大街的商家沒人敢得罪,就是自家爵爺也不會跟他犯衝過不去。

「我管他是誰呢!」齊琪格把桂花帶到自己身前,要哈薩哈評評理。「他自以為自己有錢,便欺負這個可憐賣身的丫頭,要把她抓去做妾呢!」這還不說他家裡已經有很多妾了。

「這……」哈薩哈聞言無言,然後他定睛一瞧,這才發現眼前的小丫頭很是面熟。「你……你是桂花?」

桂花抬起頭,也認出了哈薩哈。「叔父……」

「你……你怎麼回事?」桂花是他家鄉弟弟的獨生女兒,可是她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北京?「你阿瑪呢?」

「阿瑪死了……」桂花抽抽噎噎地哭了。「去年家鄉鬧旱,好多人都餓死了,阿瑪便帶我來北京找你,可是阿瑪路上生病了,人剛到北京便病死了,我找不到你,只好想辦法把阿瑪埋了……」

哈薩哈聽得老淚驟掉,連忙把桂花擁入懷中。「乖孩子,是叔父對不起你!你放心,現在有叔父在,不會再讓你受委屈,啊?」

他沒想到命運這麼折磨人,也沒想到桂花竟是被齊琪格所救,若沒有她,或許他此生都見不到桂花這孩子了。

想著,他也屈膝一跪。「你--不,福晉,謝謝你救了桂花一回,才沒讓她進了多莽貝子的虎口,我……老奴給你磕頭!」

「哈薩哈,你別跪。」齊琪格立即阻止他,也很高興自己救了他的親人。「我做好事向來不求報答,是今天運氣,剛好桂花是你的侄女,這是緣分,你千萬不要跪我!」

哈薩哈終於抹淚,雖然齊琪格一進府就讓他看不順眼,可是他不得不承認,在她那直率的性子之下,其實很善良,也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姑娘。

雖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當今世道,像她這樣善良又敢仗義執言的人又有多少?

想若換成是自己,肯定不會去救一個賣身的丫頭而得罪多莽,而她卻做到了,這才幫他保下了桂花……

哈薩哈汗顏至極,因自己過去對她的不理解,還有慚愧。「謝謝福晉,我……這輩子一定會記得你的大恩。」

這時費揚古走出大廳,看見哈薩哈在哭,便笑問:「怎麼了?齊琪格,你又毀哈薩哈的花草了?」

「不,爵爺。」哈薩哈立即解釋。「福晉今日幫我把侄女給救了,我太感激了,這才哭了。」

「有這等事?」費揚古看看齊琪格,見哈薩哈如此感激,也覺得她真是做了好事。「齊琪格,做得好。」

被他稱讚,齊琪格更主動建議。「爵爺,既然桂花是哈薩哈的親人,不如就讓她在府裡待下吧?」

費揚古想想點頭。「這主意很好,反正我們要成親了,你身邊也缺個丫頭伺候,不如就讓桂花跟在你身邊吧?」

與費揚古交換一抹默契的眼神,齊琪格轉頭向哈薩哈交代。「哈薩哈,聽到了沒?爵爺說就當府裡多雙筷子,你可不要拒絕喔。」

「是……」哈薩哈已經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感動,只得在心裡暗誓,待她真成了費爵府的福晉,他定會視她為永生的主子看待。

隔日,齊琪格又與哈薩哈去一趟綢緞莊,試穿已經裁好的嫁衣。

眼下喜物已籌備得差不多,自己只需等待吉日到來,便能做費揚古的妻子,她打從知道爺爺人在北京的緊張心情,便終於安心踏實了幾分。

待她試完嫁衣回府,沈浸在要做新娘子的喜悅中,嬌唇更是由衷露出笑顏,甜甜地喚著情郎。「爵爺,齊琪格回來了……」

然而一踏進大廳,她卻看見堂前站著一個熟悉的圓胖身影,那鐵帽、那騎裝……讓她突然變了臉色,嬌顏慘白。

巴圖魯親王聽到她的聲音,也回過頭看她,神色一振。「齊琪格,你終於被我找到了。」

當他發現毓珠格格與孫女兒一起不見,便出動兵馬搜找整個草原,聽說她們西奔準噶爾,還以為是被準噶爾部的人擄走了,差點發動戰爭,等找到了毓珠格格,才知道齊琪格根本沒跟她在一起,而是私自入關來了。

他旋即進京,卻查無蒙古格格進城的紀錄,要不是多莽貝子前來密告格格正在費揚古府上,他還不知道該怎麼找到她。

「爺爺……」齊琪格驚愕地望著他,偏過臉,卻見坐在一旁,寒色盯著自己,顯然什麼都知情的費揚古。「爵爺……」

「齊琪格,你居然私自入關,你知道爺爺有多擔心嗎?不只我,還有你姑奶奶,當今的太皇太后,你知道你惹多少人擔心受怕嗎?」

「爺爺,對不起,我沒想惹你們擔心。」她開口向爺爺道歉,其實在意的全是費揚古的反應。「我來北京是有原因,您知道我心裡一直有個人,除了他,我誰都不嫁。」

她把目光再度移到費揚古身上,可是他已經斂眼不語,看不見她的焦急神情。

「我告訴過你那個人死了!」巴圖魯親王一聽更怒,也不管費揚古是否聽懂他就是那個男人。「你再賴在這裡也於事無補,走!快跟我回宮!」

她掙脫爺爺伸過來的手,悶咬朱唇,直覺往費揚古身邊靠。「爺爺,他根本沒死,他就在這間屋裡,您不要再騙我了。」

「你--」

齊琪格乾脆轉頭對費揚古坦承。「費揚古,我就是那個退你婚的格格,雖然那不是我的意思,但是做主的是我的爺爺,我……我對不起你。」

費揚古終於抬頭望她,目光卻好陌生,好像不識得她--

相較於她的情急於色,他看似面無表情,可是當他沉默地聽著兩人說事,心中被她欺瞞的慍火卻越發洶湧,還有得知她真實身份的錯愕。

「退婚的事我一直被蒙在鼓裡……爺爺說等我滿了十八,你便會來娶我,我便信以為真。可是我等不到你來迎娶,爺爺騙我你死了,我才終於鼓起勇氣來這一趟北京--」

他還是沉默不語,於是齊琪格更一股腦兒地解釋,怕他錯過可以原諒她的隻字詞組。「我跟你說了當年在獵場的事,可是我不敢告訴你,我其實是那個退婚的格格,因為害怕你會趕走我。我本想成親後再把事實告訴你,沒想到……」

費揚古終於扯唇,音調毫無起伏地說道:「沒想到你爺爺早你一步,把事情都告訴我了。」

她真不該騙他……更不該讓他今日才知道,殺得他如此措手不及。

想巴圖魯親王因多莽的密告而造訪時,他還振振有詞格格不在府裡,他未來的福晉也絕非他的孫女,沒想到她一回來,他便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這些日子來,他到底瞭解過她什麼?

他曾以為他夠瞭解她,她直率開朗,有些小聰明,但絕不使壞……可到了今日,他才知道她其實很可惡,不但對他隱瞞格格的身份,還玩弄了他對她的感情,把他騙得團團轉!

假如今日不是巴圖魯親王找上門來,難道她真要與自己成親,一輩子都不告訴他真相嗎?

「你不能原諒我嗎?」她為他的冷漠感到害懼,不禁伸手抓他的衣袖。「費揚古,我不是存心騙你,我是怕失去你!」

「你早就失去我了,在你退婚的時候。」費揚古站起身,不再讓齊琪格與他平視,因他無法再看著她心急焦慮的臉蛋。

他真的很生氣,氣她的謊話、氣她沒把他的感情當一回事,竟連他都已承諾要娶她,她還不願吐實……

可難道他不該生氣?

否則為何他的心對她的解釋還是有感覺,對她不知所措的神色會心疼地抽痛,只能命令自己不要看她?

他的起身連帶扯掉她的手,齊琪格不禁伸手想再抓他。「費揚古……」

「夠了!」巴圖魯親王不想再見兩人牽扯,便握住齊琪格的手腕。「既然他也不想認這個婚,那大家皆大歡喜,就當從沒見過面好了……」

「爺爺,您別這樣。」齊琪格掙扎著,不死心地問費揚古。「你說過不會趕我走,難道是騙我的?」

「騙人的是你。」費揚古克制心中所有心疼她的感受,閉上眼,不再看她。

「如果你一開始坦誠相告,我根本不可能留你在府內,你知道嗎?」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齊琪格一顆心急得都要碎了,因為他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她的情意走不進他的心。「我想過要跟你坦白,尤其是你說要娶我的時候,可我最後還是說不出來,因為我怕說出口,你對我的好使會統統消失--」

就像--現在一樣。

她閉眼,勇敢嚥下這早知道的後果。「雖然我沒說實話,但我要報答你的心絕對是真的,就算不要格格的身份,我也要待在你身邊。」

只要你別趕走我……

「格格。」費揚古的神色依然堅決冷漠。「請你回宮,我這小小爵府無論你是不是格格,都容不下你了。」

她心寒了。「那我們的婚事呢,你也不要了?那些喜歡我的話,你也反悔了嗎?」

今日的結果,她不是沒有預料,可是一旦見識到他的絕情,還是心痛得無法忍受--

「我忘了說過什麼,格格出忘了吧。」費揚古斂目,無情依舊。「我也無福立格格做福晉,格格還是請吧!」

如今巴圖魯親王已尋來,就算他動搖,也容不得再夢想跟她成親,只因他們的婚早在五年前便退了,現在的他們不該相見,更不該有任何關係。

齊琪格呆若木雞,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瞪視著他,幾乎不能呼吸,好不容易換口氣,卻察覺淚珠已經滑落唇邊,捂唇的那一刻,她終於徹底發現自己的心有多痛。

「聽到了吧?齊琪格,還不快跟我回宮,難道還要被他羞辱不成?」巴圖魯親王見狀,便拉著她要離開。

「費揚古……」齊琪格腳如生根,任巴圖魯親王怎樣拉也拉不動。「我知道你是故意說這些話要趕我走,我不會上當……我說過非你不嫁,不管你怎麼生氣,我都不會改變。」

她抹抹眼淚,要自己冷靜,她不相信他是無情之人,也不相信他能那麼豁達。

今天我先回去,等我跟爺爺把事情解釋清楚,我再來找你。」

齊琪格拚命忍住想落下的淚水,不讓他看見自己傷心,隨即便轉身離開費爵府。

「費揚古,你膽敢誘拐格格,等著吧!本王非要你人頭落地!」見自幼倔強、幾乎沒掉過淚的孫女竟然哭了,巴圖魯親王更是氣得牙癢癢,撂下狠話後也拂袖而去。

待兩人走後,哈薩哈一臉茫色地靠近主子。「爵爺,沒想到福晉竟然是真的格格,這不該怎麼辦?」得罪了巴圖魯親王,他怕主子只有死路一條。

「要殺要剮就一條命,聽天由命吧。」有一瞬間,費揚古怨恨巴圖魯親王為何要在這時出現?如果他沒出現,自己便不會知道事實,也不用強迫自己趕走齊琪格……

斂下眼,他知道不管自己怎麼想都沒有用,別說自己的性命在巴圖魯親王手中,如今真相大白,他是注定要失去齊琪格,一認清這個事實,他也不想在乎未來會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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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2: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巴圖魯親王一進宮就要請太皇太后治費揚古的罪,可惜太皇太后並不在慈寧宮內,他只得暫時按捺。

「爺爺,您不能動他!」跟在後頭的齊琪格著急地求情。「當初是您騙他退婚,後來又騙我他死了,您不覺得對不起他嗎?」

「對不起他又如何?爺爺這都是為了你。當年他們家被捲進反清案,不但他額娘自罪,他與父親都被罪徒邊關,那時若讓你嫁了他,你能有什麼好下場?」

這件事他是沒讓齊琪格知道,但要不是他果斷,及時退了費揚古的婚,或許孫女至今還跟他在邊關受苦受罪。

「這件事我一點都不知道,如果那時我知道,肯定求姑奶奶輕饒他,或許他就不用去邊關了……」齊琪格無法諒解地望著他問:「爺爺,為什麼非要拆散我們,還騙了我這麼多事?」

她最想問的是,為什麼要讓她對費揚古這麼不仁不義,齊琪格的心痛極了。

「我還不都是為了你。」孫女的執拗讓巴圖魯親王忍不住歎氣。「那年我一退婚,本想跟你說明了,可才起個頭你就給我鬧脾氣,我只好算了,想時間一久你或許就會忘了他,誰知你到十八歲還想著他,他到底有什麼好讓你惦記的?」

為了絕她的心,他只好騙她費揚古死了,可沒想到她死心眼到這般地步,竟背著自己偷偷奔來尋他……

「那是因為我喜歡他。爺爺,您不知道他曾是我的救命恩人。」從那年在獵場被他所救,她便把整顆心都送給了他,天下除了他,再沒人令她這麼傾心。

「好,就算你對他有情,可是他對你無意,你親耳聽見他不要你了,是他趕你出府的。」

回想往事,齊琪格秀眉擰了一下,心很痛,卻很快地平靜。「他是忌諱您,不想我惹您生氣。」

「忌諱我?他要真是巴圖魯就該捨命相求,要我把你許給他,他不敢這麼做,只是證明他貪生怕死罷了。」

「爺爺……」

「好了。」巴圖魯親王不願再聽到求情。「不想我動他可以,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國丈索蘇額的小兒子多莽向我求了婚事,要我把你許給他,我答應了。只要你同意,我便允諾絕不動費揚古的寒毛!」

索家貝子本來就是他中意的孫女婿,那日他進宮告訴自己齊琪格的下落,還透露有意討這門婚事,巴圖魯親王自是樂意得很。

「爺爺,您竟把我許給那種人……」齊琪格不敢置信,她竟被許給了那個侍妾成群的貝子。「不!我絕不嫁他,我只嫁費揚古一個人!」

「好!」巴圖魯親王生氣了,因為她的倔強,還有她為費揚古犯下的忤逆。

「你想要看費揚古死,我就讓他死,看你還能嫁誰--」

「爺爺!」

「別以為你去求太皇太后就有用……不論貴賤,只要是誘拐你的人,一旦找到便送菜市口,這事是皇上下的旨,聖旨難違……不過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便答應不把這事說出去,多莽貝子那邊,我也會要他絕口不提。」

被威脅的齊琪格倒抽口寒氣,幾秒後,小臉終於褪盡不滿。「好,我知道了……」

巴圖魯親王瞪她。「知道什麼?」

「我會聽您的話,請您……不要傷害費揚古……」

「此話當真?」

齊琪格內心天人交戰,可是費揚古的命在爺爺手上,眼見爺爺怒髮衝冠,她不能不忍氣吞聲,想個權宜之策。「當真……」

「好!」巴圖魯親王終於心滿意足地笑開。「等你姑奶奶回宮,我便奏明她給你們倆指婚。」

她又開口。「還有件事。」

「什麼?」

她想起了明璣。「明璣格格……就是嫂嫂的姐姐,嫂嫂之前要我到北京帶件東西給她,這事我還沒辦妥,我得上一趟公主府才行。」她要找機會見明璣,還要想辦法見費揚古一面,否則她不甘心就這麼嫁給多莽。

這事雖非關費揚古,但巴圖魯親王仍心存疑問。「有什麼東西不能派人,非要你帶?」

「是她們姐妹之間的重要信物。」齊琪格答得冷靜,知道只有明璣救得了自己。「爺爺,我都答應你了,嫂嫂這件事,你也讓我辦了吧?」

巴圖魯親王伸手捻胡,琢磨著讓她上一趟公主府,八成壞不了什麼事,重要的是要她乖乖聽自己的話。

「行,就讓你辦這件事--」

數日後,當巴圖魯親王向太皇太后稟明了齊琪格的婚事,太皇太后也親自見過多莽貝子與齊琪格,總算允了兩人婚事,同意擇日請皇上指婚後,巴圖魯親王終於讓齊琪格去見明璣。

她一進了公主府,立即向明璣求救。「格格,你聽我說,我現在被我爺爺監視,可是我一定要見到爵爺一面,如今只有你能幫我了。」

明璣困惑。「我要怎麼幫你?」

齊琪格冷靜表示。「你留我在府裡一夜,讓我扮你的丫頭乘機去一趟費爵府,好嗎?」

她非要再見費揚古一面不可,她必須讓他原涼自己,只要他能原諒她,只要他還愛她……就算天要塌,她也絕不嫁給其他人。

「這倒無妨。」明璣擔心的是其他。「但舅舅那日不是趕你出府,萬一你去他不肯見你,那怎麼辦?」

「那……就報你的轎牌,你的話他肯定會見的。」

「也好。」明璣同意這個辦法,隨即喚來丫頭,找人偷偷為齊琪格備好轎,從府邸側門送她到費爵府。

看見公主府的轎子,當是明璣來訪的哈薩哈立即迎接,不料來人竟是齊琪格。

「格格……」

「哈薩哈,爵爺暱?」

「爵爺不在府裡--」語未完,就見她直接往屋裡沖,哈薩哈趕緊跟上去。

「格格,爵爺不在府裡,您找也沒用。」

「那我等他。」齊琪格推開他的房間,準備在這裡等他。「他會回來吧,今晚我一定要見到他。」

他們已經冷靜、分別了數日,她相信他不會再趕自己走的。

「可是格格……爵爺最近差務繁忙,不一定會回府。」哈薩哈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這幾天來費揚古日日買酒澆愁,非得三更半夜才給絳英姑娘送回府。

「是在榮巽親王那兒嗎?」齊琪格問。「那你派人去一趟王府,就說家裡有急事,要他立即回府一趟。」

哈薩哈想起絳英,怕她真撞見兩人一起回府會傷心,便想幫費揚古隱瞞。「格格,我會幫您留話,我看您還是先回去吧……」

這時,前頭傳來了費揚古回府的報訊聲,不待哈薩哈攔阻,齊琪格已經邁開步伐,往前廳步去。

「爵爺……」她看見了喝醉的費揚古,也看見他身邊有個女子,一個容貌絕美,玉手緊緊攬著他臂膀的女子。

她還沒問對方的來歷,費揚古已經先問她。「你來做什麼?」

看見她的瞬間,他的目光閃爍了下,險些克制不了想念她的心,可是一想起她的身份,理智卻馬上逼他冷靜,恢復了陌生的模樣。

「我……」她又驚又愕,厘不清是該先回答,還是先問那女子的事。「我來找你……」

他醉唇微扯,似乎喝醉了,神情儘是譏嘲。「找我何用?我與格格互不相識,應無任何關連。」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咬咬唇,來找他的心意被他狠狠削了幾分。「你要是生氣就直接罵我,不要拐著彎說不認識我。」

他依然扯唇。「既不相識,何氣之有?」

「費揚古--」

「哈薩哈,送格格回去。」他不想再與她多說了,便吩咐左右兩人。「絳英,陪我回房。」

聽見自己的名字,絳英暗自吃驚。「是……」

只因這幾日費揚古都在天香樓喝悶酒,酒後總是念著「齊琪格」這三個字,她一度困惑是自己聽錯了,這下,總算明白齊琪格是誰。

原來是他心上的女人--

「等等!」齊琪格擋住兩人,不得不弄清楚狀況。「她是誰?為什麼讓她陪你回房?」

絳英不卑不亢地請安。「格格,小女子天香樓絳英。」

天香樓?那不是煙花之地嗎?

「絳英早在你之前就侍候我了,她知書達禮、溫柔非常,這幾日我都留宿在她那邊,所以請格格不要再來找我了。」

這幾日他想了很多,所有關於她來北京這段期間發生的事。

她也許騙了他,但他知道她對自己的感情絕對是真的,否則她不會奔來找他,不會為了留在自己身邊,甘願說自己是丫頭,在府裡做著她不該做的活兒……

可是他不能要她,正因為她是真的愛著自己,所以才更不能要她。

齊琪格不敢置信。「什麼?」

意思是我身邊已有如花美眷,請格格還是回蒙古去,另謀佳婿吧!」

「你騙我!費揚古。」她好驚愕,但她不相信他這些話。「你說她早侍候你,但我在府裡的日子,你從未帶這位姑娘回府,怎麼可能與她有情?再說你與我已有婚約,你怎麼可以娶她?」

「婚約?」費揚古唇角上揚,瞅著她不肯放棄的臉孔,卻不肯對她松心。

「格格指的若是先帝指婚,格格退婚之時已不算數,若是我與格格前陣子的海誓山盟……現在我身邊已有更適合的對象,怕是無法允諾格格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要我了,對吧?」事發以來,這是齊琪格第一次感到心灰意冷,覺得他不像是賭氣或者顧忌,而是真的受跟自己劃清關係了,這讓她又心痛又震驚,再也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他。

「格格理解最好。」

「好……」她真的氣他的虛偽冷漠,明知道她也是受騙,他怎能這麼待她的一片真情?

虧她為了救他一命,不惜答應嫁給多莽,本想著只要他肯原諒自己,那她這婚是絕對不會結的……結果他卻死了心地無情,還要她對兩人的將來努力什麼?

她內心極痛,強忍著絕望的情緒。「費楊古,你再說一次你是真心的,你不想再看見我,就算將來我嫁給別人,你都無所謂。」

費揚古直視她,半晌,終是說出違心之論。「我無所謂。」

_齊琪格退後一步,把他的絕情收進眼裡,再也說不出任何強求的話語。

「絳英,我累了。」

「是,爵爺。」絳英扶著費揚古,兩人隨即與她擦肩而過。

「等等,費揚古。」齊琪格叫住他,終於認清自己是要不回他的愛了,然而痛到極處,連淚也沒有了。

今日一別,從此男婚女嫁便各不相干,日後若你要娶絳英,或者我嫁給別人,我們都不要見面了--」語畢,她也舉步。

明明是一步一心痛,她卻咬牙強忍著,寧碎了心和著淚,毫不猶豫地走出費爵府。

費揚古文風不動,直到她完全離開,絳英忍不住喚他。「爵爺,我扶您進屋吧……」

「哈薩哈。」他卻下令。「送絳英姑娘回去。」

「是。」哈薩哈立即上前。「絳英姑娘,今日還是讓爵爺靜靜,請吧。」

絳英見狀,也了悟費揚古其實是藉自己之力,他終究還是愛著那女子,自己仍擠不進他心中的一角……內心不免悲涼,但也終於認清事實地聽命離開。

直到只留下他一人,費揚古才神情痛苦地閉上眼。

「對不起……齊琪格……」

他要自己放手,甚至對她絕情,並非還在氣她的隱瞞,而是怕她夾在家族與自己之間為難。

當年巴圖魯親王敢無視聖旨退婚,說明他並不滿意自己這個女婿,也不屑這個指婚,然而齊琪格卻奔來找自己,他裡子面子都掛不住,肯定更動怒,別說會同意他們在一起,就說他對自己,也肯定是恨透了骨子裡--

他知道巴圖魯親王絕不會善罷干休,如今他還扛著誘拐格格的罪名,巴圖魯親王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可以治他死罪的機會。

萬一他真要殺了自己,齊琪格會如何?

不免是為了他忤逆犯上鬧一場……與其那樣,讓她在親王或太皇太后面前為自己奔波,甚至為他的罪心痛焦急,他寧可放她自由,甚至由他將她拒於千里……唯有這樣,她才會真正死心,而他的痛苦牽掛才能少一點。

今日一別,從此男婚女嫁便各不相干,日後若你要娶絳英,或者我嫁給別人,我們都不要見面了--

回想她剛剛所言,費揚古知道自己的目的成功了,卻無法解釋,為何心還是如此地痛……

太皇太后同意讓齊琪格下嫁多莽的事,很快被安書知悉,當他從明璣那裡知道齊琪格即是費揚古原本要娶的女子後,他也立即來到費爵府見費揚古。

「王爺……」哈薩哈聞訊相迎。

「舅舅暱?」

「王爺,爵爺昨夜喝了酒,現在房裡歇息,您稍等,老奴去稟一聲--」

「免了。」安書阻止他。「我自己進屋,你外面守著吧。」

安書逕自走進費揚古的書房,一進屋,便見到他在桌前獨自喝悶酒。

「舅舅!」他上前奪下酒杯。「你在做什麼?」

「王爺……」費揚古抬眼見是他,露出笑容,要他坐下一起飲酒。「來得正好,舅舅我正想喝酒,你陪我吧。」

「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舅舅,你知道皇嬤嬤要給齊琪格指婚的事嗎?」

他眼神一凝,卻繼續斟酒。「是嗎?那太好了,這樣她就不會再來糾纏我了。」

安書憂心地注視他那只能欺騙自己的無情神色。「你知道她要嫁給誰嗎?」

「嫁給誰都比我好,不是嗎?」她有巴圖魯親王與太皇太后的寵愛,肯定會幫她尋個朝中最好的皇親國感,用不著他評論。

最重要的是,他擔心的事不會發生了……

「你認為多莽比你好嗎?」

費揚古聞言怔愣。「什麼?」

多莽雖然出身國丈府,但整個國丈府偏偏就他一人不濟,既無本事又胡作非為,太皇太后怎可能為齊琪格尋這樣一個夫婿?

「沒錯,齊琪格指婚的對象正是多莽,這是皇嬤嬤親口跟我說的,不會有假。」安書問他。「舅舅,你還要裝嗎?」

費揚古瞪視他,待他發現安書不像說謊,這事可能是真的,他也驚愕萬分,猛然站起身--

安書抓住他。「舅舅,你要做什麼?」

「我要進宮見齊琪格。」他冷靜低道,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並不冷靜。「齊琪格誰都能嫁,就是不能嫁給多莽!」他放手是希望她能過幸福日子,不是要她跳入另一個火坑,如果她要眺,他絕對不會答應。

「既然誰都能嫁,嫁給多莽又如何?」安書出言試他。「你說多莽你不同意,那麼若是我娶齊琪格,你就同意了嗎?」

「你?」費揚古望著他,神情竟變得複雜。

「實話跟舅舅說了,那日齊琪格入宮時,皇嬤嬤曾問過我願不願意娶齊琪格,是我硬推了,她老人家才應了多莽的說親。」

聽聞此言,費揚古完全說不出話。

多莽他自是不能同意,但安書……他是自己外甥又是親王,為人不用考慮,他有什麼借口說不同意?

可是他清楚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那就是無論是多莽或安書,他都不可能將齊琪格讓給他們,誰都不行……

「舅舅,趁現在聖旨還沒下,還有機會阻止這樁婚事,只要你說一句,我一定會幫你到底。」費揚古或許不討巴圖魯親王的歡心,但安書是太皇太后帶大的孫子,有他在旁邊斡旋,自有一番效用。

「王爺,」費揚古銘謝他的好意。「這件事請你不要插手,費揚古自會想辦法。」

「舅舅!」

這是他與齊琪格惹出來的事,要解決也必須由他一人來解決,何況他窩藏齊琪格在先,這事足以論他死罪,現下又要搶多莽的親,究竟能不能活都是未定之數,他不能把姐姐唯一的骨血也拖累進來。

想起父親臨終前,要他千萬保全自己的叮嚀,費揚古清楚現在自己是做不到了……因為他沒辦法把齊琪格讓給任何人,他若鐵了心要把她搶回來,這決定便是他人生最大的關卡。

而這情關要闖,賭注只能是他這一條命--

「格格,你看這池子的錦鯉漂不漂亮?」

幾日後,明璣特地進宮,當著巴圖魯親王的面,邀請齊琪格來賞園作客,沒想到齊琪格人雖來了,卻愁容不展,心不在焉。

「格格?」

「對不起。」齊琪格終於回神,很抱歉地看著她。「我最近老是發呆,總要旁人高聲才回得了神……」

「沒關係。」明璣給她一個明白的微笑。「對了,聽既皇上即將為你指婚,你即將大婚,所以我準備了一份賀禮,想先祝格格新婚如意。」

她隨即要丫頭取來木盒,放在齊琪格的面前。

齊琪格對這個大婚根本沒有任何喜悅,答應是為了救費揚古的命,雖然他對自己那麼無情,但她還是會成這個親,只因這是她欠他的,而她對他的愛,也讓她覺得他的命,遠比自己的幸福來得重要……

如今就算誰送來價值連城的寶物,她自是毫不上心。「謝謝格格用心,齊琪格謝過了。」

「你不看看東西?」

被明璣這麼問,她只好微抬唇角,打開那木盒。在光線的照射下,盒中物品立即閃耀熠熠金光。

一見到那金鞘,齊琪格先是一愣,然後抬頭驚喊:「格格,這……」這是先帝賜給費揚古的隨身匕首--

「還有件大的。」明璣笑得更柔,隨後示意她轉頭。

彷彿知道是什麼,驚喜一時衝上喉頭,讓她直至見到費揚古,都還啞著聲,無法反應。

明璣與丫頭悄悄離開,費揚古都走到面前了,齊琪格才回過神。「你怎麼……」

「對不起,齊琪格。」他沈聲道歉,為自己那日對她的殘酷言語懺悔。「那日我說話太重,肯定傷了你吧?」

她瘦了,也憔悴了……幾日不見,她是讓他害成這樣的嗎?

「你是來祝我大婚愉快的嗎?」她不敢相信他會來找自己,想起那匕首,心裡竟害怕他真是絕情到底,是來為她的指婚道喜。

「不是!」他伸手用力握住她的,要澄清自己的心。「聽我說,那日我說不論你嫁給誰我都無所謂,那是謊話,是我要騙你對我死心,所以才這麼殘忍……齊琪格,我錯了,如今我已經瞭解,我不能讓你嫁給別人--」

他已經徹底明白了,他可以忍心送走她,可他無法眼見她走入別人的懷抱,他曾以為他能放她自由,卻終究做不到那麼虛偽。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我對你死心?」她直視他,雖然回憶起來傷口猶痛,卻無法否認聽到這番話後,她的心也因此重新活了過來。

他伸手碰她深皺的眉,吐實。「我不想你愛一個將死之人。」

「什麼將死之人?」她的心倏然一驚。只要一想到他會死,她就嚇得全身毛髮直豎。「你不會死的!我已經求過爺爺,他答應我不會殺你的……」

「你拿什麼求他?」他望她的目光流露複雜,心疼她的犧牲。「拿你跟多莽的親事嗎?」

他知道她有多愛自己,何況她也清楚多莽是怎樣的人,不可能巴圖魯親王要她嫁,她便乖乖聽話,除非……她是被威脅,而籌碼想當然是自己的命。

「不是那樣……」被他看穿,齊琪格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能慌張垂眼。

「我……我只是想試你,沒想到果然有用,你捨不得我,所以真的來找我了……」

她突然笑了,想要他相信她的借口,反而更讓費揚古的心揪緊。

看他自以為是地做了什麼?

他以為無情是為了她好,結果她還是為自己委屈求情……那還不如一開始他就跟她站在一起,永不放開她的手--

他忽然將她緊緊抱入懷中。「齊琪格,我不會放開你了,我絕不讓你嫁多莽,你要嫁只能嫁我,知道了吧?」

她忍著喜極的淚,仰首聆聽他的真心。「我知道了,除了你,我誰都不嫁--」

即便她是在自欺欺人,即便這幸福只有一天,可只要她曾這麼靠近他的心,她也願意永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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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兩匹駿馬,一白一棕,奔馳在城外北郊。

當兩人在公主府言歸於好,費揚古本想直接帶她進宮去解釋,但齊琪格拉住他,搖了搖頭,說今日只想跟他在一起,什麼事都不想去想。

他問她想去哪裡,她只說離北京越遠越好。

於是他帶她騎馬到郊外散心,像一場他們未曾有過的約會。

許久沒騎馬的齊琪格一上馬,就像得到玩具的孩子,興沖沖地只想展現自己的馬術。

「爵爺,你騎快點,若是騎輸了我,會被人家笑話你這個滿洲勇士。」

「誰敢笑話我?」費揚古卻故意慢下馬步,在她身後看她拉著韁繩轉圈圈。

「再說這裡就你跟我,除了你,誰知道我跑輸你?」

「你這是懦弱。」她把話說狠,刺激他必勝的慾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若輸我,就得給我獎勵。」

費揚古果然被激得瞇眼,要跟她較真了。「好,就這裡到居庸關,輸的人賞贏的人一份禮。」

「那你肯定得給我備份大禮了--」齊琪格篤定地撂下話,便用力一抽韁繩,駕著白色駿馬狂奔而去。

好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丫頭--

費揚古隨即也揚起鞭繩,狠狠抽了坐騎一下。

於是兩匹駿馬再度一前一後奔馳起來,兩人跑過松林小湖泊,踏過銀杏小徑,一路上勢均力敵,但熟識地形的費揚古不是省油的燈,他把握時機急起直追,有好幾個地方都跑贏了她。

齊琪格不服氣,於是更加用力揮鞭,決心非贏這一場不可。

到了石子壩,由於地多碎石,費揚古不得不減慢馬速,可是齊琪格卻想乘機贏過他,還不顧危險地加快馬速。

「齊琪格!」他瞧了,心中一驚。「慢下來,這裡不能狂奔!」

「沒事的。」她頭也不回地朝他喊道:「我好得很,草原上也有石子壩,這種地方我騎慣了。」

「你騎慣馬可沒騎慣,快停下來。」費揚古斥道,她的馬畢竟不是蒙古汗馬。

「你伯我贏你嗎?放心,我的馬好得很。」語畢,她再度揚鞭,也把費揚古拋在身後。

「齊琪格--」他氣得咬牙,用力一抽,直追她的馬而去。

費揚古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石子壩多石,馬蹄一不穩,容易顛簸出事,可是齊琪格只顧戰局,不顧危險地策馬狂奔,終於在一段多石子路,她的馬一個失足,便傾身將她整個人拋了出去。

費揚古見狀,來不及遲疑,他夾了下馬肚,一躍就往她飛出的身子撲去。幸好他抱住了她,也幸好旁邊是水草漫布的河邊,兩人墜地滾了幾圈後,終於停在一片濕地上。

即便有他的保護,齊琪格還是不免跌得渾身痛,她伏在他的身上,好半會兒才撐超身子,看向費揚古。「爵爺……」

這一看,她只見他閉眼、失去意識的模樣,立知不妙。「爵爺!你醒醒,不要嚇我……」

他還是毫無反應,齊琪格嚇到了,好怕他會死掉。「不要這樣,我錯了,是我不該不聽你的話,你起來罵我,求你起來罵我……」

她急到都哭了,當那溫熱的水珠滴到他的臉上時,費揚古終於睜開一隻眼,半瞇著眼問:「真的知道錯了?」

「你……」齊琪格愕然瞪大眸子,然後埋怨地搥打他。「居然騙我?你真是沒心肝的傢伙--」

他抓住她的小手。「是誰沒心肝?叫你停你不停,我差點被你嚇死,然後這會兒壓著我,還不知道我會痛,你還打找?」

聞言,她抽了口氣,又急又氣的眼淚停在眼眶,好一副委屈可憐的樣子。「你痛嗎?」

費揚古凝望她,說實話。「痛死了。」

「可是你是巴圖魯,巴圖魯是不會痛的。」

「我不是巴圖魯。」他目光更柔,深深望迸她令他疼惜的眼裡。「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你的俘虜。」

齊琪格的淚一顆一顆如珍珠般滑落而下。「費揚古……」

他伸手撫她,不捨那些珍珠落地,於是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帶著懲罰的意思親吻她的淚。

她也伸手觸碰他結實的身軀,好想知道他有沒有哪裡受傷。

她的撫摸讓他興起情慾的浪,他沒辦法再懲罰她,只好找到了她的唇,用男人的方法蹂躪她。

他的手也解開她的領扣,還不夠似地吻上她的頸,霸道地留印。

「等等--」她讓他的激情燃得氣喘不已,彷彿知道兩人再這麼下去,他會在這裡要了她。「這裡是荒郊野外……」

他也明白,眼見天色將黑,兩人來不及回城裡,肯定得夜宿外頭一晚,便強斂下慾望,起身抱起衣衫不整的她。「好,這筆帳給你記著,等我們到了旅店再繼續。」

他抱著她上了自己的馬,牽著她那匹馬的韁繩,就像兩人那年在獵場初識那樣,甜蜜地共乘一馬,朝遠方不知天際的地方而去。

到了旅店時,天色已完全黑了。

兩人一進房間,費揚古便從身後環住她的腰,將臉埋進她染著熏香的發間。

她忍不住嬌嗔。「你做什麼?」

「聞你的香味。」他抬頭,在她耳畔親上一下。「我這幾日天天喝酒,都快把你的香味給忘了,現在得好好複習。」

「誰教你喝酒?」八成都賴在天香樓……她想著,不免怨醋。「再說有酒香,難道就沒女人香?這會兒倒想起我的了?」

他瞇起眼,將她轉向自己。「什麼女人香?」

「還裝?你在天香樓不是有個知書達禮、溫柔非常……什麼絳英姑娘侍候著嗎?」想起那時他說的那些話,她可是非常受傷。

「她是溫柔,但我沒喜歡她,更沒碰過她。」他將她拉近自己,用熾熱目光證明自己的心。「那日她見我醉不穩步,才雇轎陪我回府,我只是剛好拿她來騙你,要你死心而已。」

「可我覺得絳英姑娘喜歡你,否則何必陪你回府,讓你自個兒坐轎不就得了?」

「那是因為我救過她一命,她可能因此對我有意思,但我根本不喜歡她,你明知道我只喜歡你……」

「我怎麼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又在騙我的心?」幽幽地背過身,齊琪格就算清楚他不會愛上自己以外的女人,但一想起絳英還是不舒心。

「我真沒騙你!」他大歎一氣,早知道死都不該去天香樓。「好……不如我發誓再不去天香樓,也不再見她,這樣行了吧?」

見他連誓都起了,齊琪格有些得意,唇角也藏不住彎起的弧度,可還是故意刁嘴。「算了,你用不著起誓,反正心在你身上,你想喜歡誰便喜歡誰……」

他聽得心急,明明他都為了她搶婚了,她怎麼就給他犯傻了呢?

費揚古扳過她的身子,這才發現她唇邊有笑意,分明是戲弄他--

「好啊,看來橫豎你是不相信我的心,那我只好用行動證明了……」他隨即抱起她往一旁大床步去。

「等等,這算什麼證明?」察覺他想進行剛剛在石子壩未了之事,她嬌顏頓羞,小手抗議地捶打他,卻換來他的唇霸道地制止。

他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只用肆意的唇舌佔領她的嬌唇,既強勢又溫柔地親吻她,直接以行動表達對她的愛。

她被吻得意亂情迷,根本忘了自己與他的帳,慾火高漲間,甚至不察自己已被他褪去衣裳,只剩下一件褻衣阻隔兩人。

她羞得想護住薄綢,卻激得他用力扯下衣物,霎時,身子便裸露在他眼前。「你好美……」

他獵鷹似的欣賞目光讓她更羞,連忙以手相遮,小手卻馬上被他抓至頭頂,反讓他更盡興享受眼前春巒美色。

她像只被獵的獵物般呼吸急促,身子也隨之顫抖,逼得他不得不俯身以唇品嚐,盡興享受她的柔軟嬌嫩。

初嘗雲雨的她,只能隨著他的挑逗,本能地發出一聲又一聲的嬌吟抗議,攀住他的肩頭哀求。「別,爵爺……」

「才剛開始呢……嗯。」他低聲安撫她,動作放緩,卻更深入她的體內。

在他的帶領下,她適應了他,心神也被他帶往迷離的境地。

當她最迷醉的那刻,他卻停止動作,她不滿地嗔聲以對,他也讓另一處熟鐵般的堅硬挺進她。

她仰臉,求他不要再離開她……

目光看透她的心思,他壓沈身體,一次比一次深深進退,直到她吟喘不已,他便狂快加速,將兩人帶往最熾熱的巔峰……

纏綿一宿,不知幾番歡愛,當費揚古於夢間半醒時,應該睡在身旁的齊琪格卻不見人影。

他立刻起身尋人,但只見她留下的紙條--

費揚古,原諒我--

事到如今,我沒辦法不與多莽成親,因為這婚事皇上與姑奶奶都已同意,我若抗婚,會連爺爺的命都給賠上……所以請原諒我,我不能嫁給你了。

也請你不要進宮阻止,就當是我負你吧,我願意祝你找到更好的女子,若是絳英姑娘真對你有情,你……就收了她吧,只要別再惦著我就好……

看完信,他屏息閉眼。

為什麼她要獨自面對?

為什麼要這麼傻,寫這些他根本不會信的謊話?

難道她真以為他不知道,她回去完婚不是為了巴圖魯親王,而是他嗎?

而她竟還要他接受絳英……她為什麼要這樣拿刀刺傷自己的心?

費揚古氣她的自作聰明,更心疼她為自己的犧牲。他使力將她的謊話揉成一團,像揉著自己的心。

既是謊言,那他絕不會照辦。

他要按照原本的想法,進宮稟明兩人關係,就算齊琪格會遮掩,他也不惜將至今發生的所有事都抖出來。

這次,無論巴圖魯親王怎麼威逼,他絕不會像之前乖乖退婚,一定要把屬於自己的女人永遠搶回來。

齊琪格被邀去公主府,卻是一夜未回宮,巴圖魯親王派人去公主府卻見不到人,以為孫女又跑去找費揚古,正想命人去抓時,她卻自己回到了宮中。

「齊琪格,你去哪兒了?」

「我在公主府住了一宿。」

「不是去找費揚古?」

想起昨夜與他的一切……齊琪格沒有吐實。「不是。」

昨日她已陪他走過一段,卻知道不能再遠,只因他的命在爺爺手上,比起與他廝守,她寧可要他活下來……所以她回來,決心面對自己的命運。

巴圖魯親王看不出異常,只好算了。「罷了,總之你與多莽貝子的婚事在即,日後不許出宮了,知道嗎?」

「知道了。」齊琪格態度乖順,聲音卻極冷。「只要爺爺遵守承諾,不傷害費揚古的性命,要我怎麼樣都可以。」

她這副活死樣卻激怒了巴圖魯親王。「你還忘不了他?他到底哪裡值得你這麼為他?」

「憑他救過我,是我看上的男人!」

「你--」可惡,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你們祖孫在嚷嚷什麼?」這時,太皇太后也回到宮裡,一進殿就見他們兩人大聲說話。

兩人趕緊問安。

「太皇太后吉祥。」

「姑奶奶吉祥。」

「起來吧。」回到鳳榻坐下,太皇太后對齊琪格開口。「齊琪格,你都要嫁人了,怎麼總沒半點喜氣,活像被逼似的?」

齊琪格不答,卻看了爺爺一眼,只見巴圖魯親王立即悶咳。「稟太皇太后,她不就是鬧女孩子家脾氣,怕羞而已。」

「這種羞法我倒是第一次見過。」瞧齊琪格的怨容,明擺著就是不樂意嫁人,就她這個弟弟非要自己指這個婚。

忽然宮人來報。「稟太皇太后,榮巽親王覲見。」

「快讓他進來。」

安書進宮,立即抹袖問安。「孫兒問皇嬤嬤安康。」

跟在他身後的費揚古也抹袖。「費揚古給太皇太后請安。」

一見到費揚古,不只齊琪格面露驚色,巴圖魯親王也臉色一變。

「費爵也來了。」只有太皇太后面帶微笑。「怎麼了?是安書做了錯事嗎?要你這舅舅上我這兒來說話?」

「稟太皇太后,與王爺無關,是費揚古做了錯事,所以特來請罪。」

「你做了什麼錯事?」

他的目光移向一旁齊琪格的驚慌臉龐,明明見到她驚懼的目光,但他還是孤注一擲。「臣該死,玷污了巴圖魯親王的格格,所以她不能嫁給多莽貝子。」

「什麼?」

眾人齊驚,巴圖魯親王立即飆怒。「你說什麼?再給我說一次!」

「等等--」太皇太后隨即阻止他,又問:「費爵,把事情說仔細了,你怎麼會與齊琪格扯上關係的?」

「太皇太后可還記得,先帝曾給臣指下婚事,對象是巴圖魯親王孫女的事?」

太皇太后斂目回憶。「這我記得,可是當年你父親遭罪,不是答應解了這樁親事嗎?」兩人退婚的原委,太皇太后自是知道,只因當年拗不過弟弟,又怕齊琪格嫁了他,會真受委屈才默允了這件事。

稟太皇太后,其實齊琪格來北京的日子,都是在臣的府上,是臣窩藏了格格--」

見他連攬兩項死罪,齊琪格馬上跳出來解釋。「不對!他沒窩藏我,是我硬纏著他的,他並不知道我的身份,還有他跟我……那是我心甘情願,姑奶奶,他沒有罪……」

「看來你們早已有情。」太皇太后見他們彼此相護,也看出了端倪。「既然如此,弟弟為何允了多莽的求婚?」

巴圖魯親王解釋:「稟太皇太后,他們既然已經解除婚約,本該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只因多莽貝子上門說親,我這才同意了。」

一旁的安書插嘴。「王爺這可莽撞了,若是尋常人家退婚自是如此,可宮中指婚等於聖旨,容得著自己退婚另許嗎?您就不怕擔抗旨之名?」

「這……」巴圖魯親王見安書把罪名扣在自己頭上,連忙搬出太皇太后當擋箭牌。「退婚之事,臣早已告知太皇太后,王爺之言未免過重。」

費揚古直盯著巴圖魯親王,問:「若王爺不只抗旨,還欺君呢?」

欺君乃死罪,他竟敢誣他?「胡言!本王何來欺君?」

他拿出那被齊琪格藏在房裡的畫像。若不是那日齊琪格身份曝光,他提起畫像的古怪,哈薩哈才吐實畫被齊琪格扣下,怕是無法找出來當證據。

「臣手邊尚有當年宮裡賜下的格格畫像,只要任何人一看,就知道其人必不是齊琪格……背著聖旨捏造格格畫像,王爺說這是不是欺君?」

巴圖魯親王一見畫卷,表情立即轉為古怪。

當年他因不滿這件婚事,一氣之下命令畫師把格格畫得丑,故意要讓對方不好過,甚至也想過乾脆來個移花接木……原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此畫早應下存於世,沒想到竟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待太皇太后看了畫後,也皺眉問他。「你故意命人捏造出這幅畫,是什麼用意?莫不是一開始就存著退婚的念頭吧?」

「這--」巴圖魯親王臉紅一片,卻無話可說,只怪自己當初沒料得今日景象。「臣不敢。」

「你不敢?」弟弟的心思她怎麼會摸不透,怕是有那個想法沒那個機會而已……太皇太后氣得將畫像擲回去給他。「欺君的證據都在眼前了,還說不敢?你當大清朝是姓愛新覺囉,還是姓博穆濟吉特?」

見他連畫像都敢動手腳,她只覺弟弟的膽子真是太大了,是不是以為姐姐是太皇太后,所以連先帝聖旨都不放在眼裡了?

見她動怒,巴圖魯親王只好下跪認罪。「臣知罪,一切都是臣的錯。」

不忍爺爺被責怪,齊琪格也跟著一跪。「姑奶奶,爺爺都是為了我,如果您要論罪,就連我一起論吧!」

太皇太后清楚這事是弟弟做得過分,何況齊琪格與費揚古都已有情,多莽肯定是不能嫁了,於是轉向費揚古。「費爵,你說怎麼辦?」

看著齊琪格請罪的身影,費揚古的心都揪緊了,他本想用欺君的罪名制約巴圖魯親王,要他解除齊琪格與多莽的婚事,可終究連累齊琪格一道請罪,只因血濃於水,他若要傷人,勢必也會傷了她……

「臣無意告王爺欺君,想此荒誕之事並非王爺敢為,其中一定有誤會……既然臣與齊琪格相愛,臣只懇請太皇太后將齊琪格賜與臣,恢復我們的指婚。」

太皇太后訝異他說的話,本想今日若是費揚古死咬他的欺君之實,就算巴圖魯親王是她的親弟弟,她也無法可救,可是他卻幫弟弟脫罪……光憑他的大度,太皇太后也知道該站在誰那邊。

「好……你們指婚在先,有情在後,沒道理不給你們完婚,就當巴圖魯親王不察內情才另允了多莽貝子的婚事,我就准了你的請求。」

巴圖魯親王難耐地道:「可是太皇太后,他誘拐格格的罪……」

「都給台階下了,不要不知道該下。既然他們兩人有情,也有過婚約,談何誘拐?」太皇太后冷眼制止他。「你若嫌頂子太硬,非要扛欺君這個罪名,好……那就去向皇上稟告吧!」

聞言,巴圖魯親王再不敢出聲,只得俯首接受旨意。

齊琪格見太皇太后允了婚事,也不追究費揚古的罪,連忙感激地磕頭一拜。

「齊琪格謝姑奶奶恩典……」

「齊琪格,姑奶奶再問你一次,這婚的確是你心底想要的,沒錯吧?」

她抬頭,把欣喜的目光對上費揚古,然後表情含羞地再度迎視太皇太后。

「是,確是齊琪格心中所想。」

這才是待嫁女兒的羞模樣啊……太皇太后由衷地吁氣,算是了了樁心事。

幸好皇上指婚的旨意還沒下……那就由我直接下懿旨,選個最近的吉日,你們準備大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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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30 16:1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太皇太后命人告知國丈府,因為齊琪格曾有婚約,故考慮後還是決定將她指回給費揚古,並另許一位科爾沁格格給多莽,還親下懿旨命兩對佳偶同日成親時,多莽簡直沒想到自己非但沒能陷害費揚古,最後還娶不到齊琪格……只能有苦說不出,巴巴地見他們雙宿雙飛。

齊琪格與費揚古奉旨大婚那天,不僅宮裡派人送來賀禮,連皇上都親臨為他們主婚,上門恭賀的賓客更是絡繹不絕。

直至喜夜深沈,費揚古好不容易終於喝完賓客敬的酒,才在哈薩哈的扶持下,抽身回到喜房。

「齊琪格,你在哪兒?」他一進房就找他的福晉,今晚被灌了太多酒,他難得醉到頭暈難支。

「爵爺,這裡有桌子。唉呀,您小心點……」哈薩哈好不容易扶他進房,趕緊讓他在榻前坐下。

原本被喜娘們侍候著的齊琪格聽見動靜,以為他出了什麼事,不顧喜娘們與桂花的勸阻走出內室,詫異地看著仰躺在榻上的費揚古。

「怎麼回事,爵爺怎麼了?」

福晉,爵爺今晚被灌了太多灑,伯是醉了……」

「誰說我醉了?」費揚古撐起上半身,駁斥哈薩哈的話。「不過幾斗水酒,哪能輕易醉倒我?」

齊琪格見他還清醒,便鬆口氣。「我看沒事,哈薩哈,你們都下去吧。」

「可是福晉,那合巹禮……」

「爵爺都累了一天,別管那些禮了,還是讓爵爺早些休息吧。」齊琪格才不在意那些禮數,反正皇上都親臨主婚,就算不行禮,他們都是名正言順的夫妻。

「是,那老奴帶大夥兒下去了。」哈薩哈應完,便示意喜娘們退出喜房。

「齊琪格?」

一群人魚貫走出,門扉輕掩之後,費揚古喚了她一聲,於是她立即關心地回頭。「怎麼了?我在這兒呢……」

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彷彿想將她燒盡。「這屋……怎麼這麼熱?」

「熱?」現下才三月,夜氣還涼著呢。「是不是酒熱發作?我幫你脫件衣裳,讓你涼快點吧。」

於是她幫他卸下紅色綢衣、外袍褂…一直到他健壯的身軀只剩一件棉衣。

「你不熱?」他自己覺得涼快了,便關心起齊琪格來。

「我……」齊琪格愣了下,他是要自己也把衣服脫了嗎?這麼一想,心裡不禁嬌羞起來,粉頰也一轉為紅。

只是她來不及有所動作,他已經起身壓向她,齊琪格耐不住重,便仰身往床榻倒去。

「爵爺……」她嬌嗔一聲,想從他身下爬起,但費揚古的鐵臂緊緊錮著她的嬌軀,根本不讓她動著半分。

「齊琪格,我們終於成親了,對吧?」身子相貼,她聽到他感歎的聲音。

她不再掙扎,緊緊趨近他。「對,我們成親了。」

「太好了。」他微笑,隨即將臉龐湊上她的玉頰,用溫度感受她真的在自己身邊,他沒有作夢。「齊琪格,你的報答要得我好辛苦,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准你離開我,知道嗎?」

「知道了。」齊琪格笑開嬌顏,用嬌唇輕點了一下他。「我如今是你的人了,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她的順從勾引他的慾望,他撐起身軀,俯視身不如夢中仙女的她,氣息渾厚地仲手解她的衣鈕。

可是他頭暈得厲害,竟難專心解開衣鈕。

齊琪格見狀,握住他的大手,嬌顏綻笑,自己解開了衣鈕,一層一層,直到她光滑的肌膚裸露於他眼前。

然後,她伸手牽著他的手,將之放在自己的柔軟胸房。

指尖傳來她的溫度,他不自覺掐揉,她便張唇,險些叫出聲--

熱情一觸即發,她虛軟地只能攀著他的頸子。「爵爺……」直到她渴求地喚他,他終於將最完整的慾望推進她體內,用最直接的愛訴盡對她的所有感情……

酒醉酣眠,費揚古醒得比往常晚,當他傭懶而醒時,窗外早已是陽光遍地,已近晌午。

他沒看見齊琪格,於是起身披了件單衣,便到院裡找自己的福晉。

走訪四處都沒看見她身影,他還以為她不見了,最後才在牲廄裡找著了正與桂花一起擠羊奶的齊琪格。

如同確認昨晚並非一場春夢,他安心地笑了。「齊琪格!」

「爵爺,你醒了?」她欣喜回頭,雙手以布擦拭後,便往廊上的他步來。「肚子餓不餓?我先幫你泡壺甜茶好嗎?」

「好。」他摟摟她,她身上的衣裳是用宮裡賜下的江南綢緞裁作的當季常袍,顯示她現在的身份是福晉,可不是以前的丫頭了。「以後你想喝甜茶,吩咐下人擠就成,不要自己動手了。」

「沒關係,這事我在關外每日都做,府裡可沒有人比我順手。」

「那是在關外,現在你生活在關內,這些事都不需要你做。」費揚古不想看她如此辛勞。

明白他的心意,齊琪格嬌顏微紅。「那爵爺讓我做些什麼?」

「嗯,蒔花養草,做做女紅倒是不錯……再不然,你也可以像明璣格格那樣讀書練字。」

蒔花養草是哈薩哈的活兒,做女紅她心眼又不夠細,至於讀書練字嘛……

她爺爺不喜歡中原文化,家裡漢書沒有幾本,幸好她與哥哥曾向中原來的譯官學了幾年書,這才識得漢字,已經很厲害了。「咳--爵爺,我看我還是管管家務比較合適……」

他不阻止,只要她別再做粗活。「好,你喜歡就成。」

「爵爺。」這時,哈薩哈跑來報告。「明璣格格與額駙來訪,兩人正在前廳等著暱。」

費揚古與幾位格格額駙都熟稔,彼此往來也不拘小節,隨意得很。「那請他們稍坐片刻,我們隨後就到。」

「是。」

待哈薩哈走遠之後,費揚古心念一動,突然一把抱起齊琪格,把沒預料的她嚇得驚呼連連。「爵爺,你做什麼啊?」

他衝她笑開英容。「帶你回房幫我更衣,不然你說我穿成這樣,怎麼見客人?」

他擺明在捉弄自己,她不禁嬌嗔。「更衣就更衣,你抱我做什麼?」

「抱你順便一起換啊,瞧你擠得一身的羊奶味,我不幫你換身衣服,等等見著了客人,豈不讓人說我虐待你?」

他語似正經,其實一點也不正經,教她羞紅了小臉。「爵爺……你可別誤了事,前頭還有客人在等……」

「他們等他們的,我又沒跟他們約時間。」費揚古說得乾脆,同時抱她進了房門,將兩人遠遠拋於眾人之外。

「爵爺……」她才抗議,綿密的吻已經落下,一身的華美絲綢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卸下。

再無言語,喜字猶在的紅帳裡只剩兩人繾綣的吟喘,延續著昨夜的熾熱愛火。

費爵府大廳,鄂士隆與明璣並坐等候,直到茶干了再添、都快喝罷兩壺茶了,還是不見主人來見。

「哈薩哈,你真報過訊了嗎?」明璣等得久了,忍不住發問。「舅舅、舅母知道我們來了嗎?」

「知道知道……格格,您再稍待一會兒,應該……快了。」一旁的哈薩哈淨是尷尬陪笑,卻也不敢去催。

見狀的鄂士隆料得原因,只好悶咳,道:「呃……他們大概正在忙事吧,不如我們先回府?」

明璣單純地問:「額駙,他們忙的事,不能讓我們見嗎?」

這話堵得鄂士隆無言,還真不知如何解釋他們在忙的「事」,只因他與明璣自幼大婚,多年以來情如兄妹,至今還未行過周公之禮呢……

他只得再悶咳一聲,迴避明璣不明所以的眼神。

費揚古與齊琪格終於在這時來到前廳,兩人都換了套新衣裳,神情恩愛,無比春風。「格格、額駙久等,剛不小心弄髒了衣裳,所以晚到了。」

明璣抱怨。「舅舅,您衣裳可換得太久了,我與額駙茶都喝了兩壺呢!」

她是就事論事,可聽者有意,齊琪格馬上臉紅了。

瞥見妻子紅顏,費揚古忍不住心動,索性握住她的手。

他的安撫卻惹得齊琪格更羞。大庭廣眾下,瞧他遞來的目光呢!豈不讓人知道他們剛剛都做了哪些好事……

她赧顏抽手,卻不敵他的手勁,她惱羞成怒,便抬起花盆底偷踩他一下--

他早知她會犯惱,縮腳閃過,英唇更是得意地露笑。

無賴--她睨他,啞著聲罵人。

他無賴地握住了她的小手縮進懷裡,他笑著示意。

一場恩愛,終於有人看不下去,用力咳嗽打斷。「咳咳!」

見鄂士隆屢屢咳嗽,明璣也終於調回驚訝兩人打情罵俏的眼神,關心自己的額駙。「額駙,怎麼一直咳呢?你人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

「額駙吃味了吧?」費揚古也知道兩人還不是真正「夫妻」的事,因此壞心眼起。「怕是嫉妒我們恩愛,也想跟格格如此吧?」

鄂士隆冒火瞪他。「費揚古,說什麼--」

「額駙……」明璣喚他,要他別對舅舅太無禮了。

「罷了!」費揚古朗笑起身,收起玩笑。今日府裡春花開,不如我們去池邊賞花,邊坐邊用午膳吧。」說完,他也帶著齊琪格往外走。

待兩人走出,鄂士隆怕她真聽進費揚古的話,以為自己貪色,只好解釋。「格格,你別管費爵說的話,我們這樣便好,用不著學別人。」

聞言,明璣的心底卻有些小小失望。雖然待她如妹的額駙向來對她很好,但這會兒她卻羨慕起舅舅與舅母的親暱恩愛,很想學他們那樣呢……

當鄂士隆踏出前廳,目光一回,瞥見遠處前方的兩人身子相擁,唇頰相貼,竟上演起令人臉紅心跳的恩愛戲碼,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額駙,怎麼不走呢?」

想到明璣在身後,鄂士隆怕又給她撞見不該看的,只好轉身摀住她的眼睛,帶她往另一個方向走。「呃,我突然想玩躲貓貓,不如我們來玩吧!」

都大人了,還真似小孩?「怎說玩便玩,還我當鬼?」

不過,她心裡挺高興,因為他很久沒這麼靠近她了呢……

她想著微笑,抬手反握他覆在眼前的大手,珍惜著在他懷裡,這半時的親暱。

「好吧!不過抓到了你,可得換你當鬼喲……」

滿園春花,其實是處處春情,只差含苞或盛放--

轉眼春去秋來,兩人成親已過半年。

在半年的新婚日子中,兩人形影不離,還曾同去蒙古探親。

巴圖魯親王已認了他們的親事,只因發現多莽其實是個浪蕩子,未立福晉家中便小妾成群,倒慶幸起孫女嫁的是費揚古,只一心一意對著她好。

費揚古也對他毫不記仇,來蒙古一趟,處處事他如親爺爺,就算巴圖魯親王一開始礙著面子,態度倔硬,費揚古也不退縮,硬是陪著他老人家打獵喝酒,也讓巴圖魯親王見識了他的真本事,竟英雄惜英雄起來了。

而費揚古的爽直個性也投了他的性子,兩人只喝了兩夜酒,關係便成了親爺孫,臨要回京時,他不捨的不是齊琪格,而是孫女婿費揚古,真教齊琪格傻眼,不知道該怨還是喜。

而兩人自成親以來恩愛度日,連一日都沒分開過,直到十天前,皇上命榮巽親王與費揚古同至廣州查額駙鄂士隆的父親鄂海貪瀆的案子,她才經歷了兩人的第一次分離。

他不在府裡的日子,她頓失重心,剛開始還能時常進宮裡到處走動,沒幾天便覺得膩煩,就連去公主府串門子,見到也已如膠似漆的明璣夫婦,便強烈感到自己的寂寞,最後乾脆哪兒都不去,只在府裡守著對他的思念。

要不是今日太皇太后嫌無趣,傳口諭要她進宮,這會兒她也不會坐在戲閣裡,陪著皇上跟太皇太后聽戲班唱戲。

戲台上唱的是《孟姜哭城》,可憐的孟姜獨守空閨,日夜等著丈夫萬杞良築完長城回來,沒想到丈夫始終不回來,她終於尋了去,才知道丈夫早已死在長城下……

多悲啊……孟姜苦等丈夫的心情,這會兒齊琪格完全明白。

明知他會回來,可鎮日還是翹首盼望;明知他是為了國家,可私心總想著若不是自己的丈夫被微召,那該有多好……

戲台上的孟姜哭聲淒歷,高嗓繞樑,哭訴著連丈夫最後一面都見不到的哀痛……齊琪格的情緒完全被牽引著,也拿著手絹頻頻拭淚,惱怒那萬杞良為什麼忍心留下她一人,讓她這麼悲痛--

真的好混賬……

戲散了,太皇太后還要齊琪格陪著回宮喝茶,便問皇上。「皇上,若無要事,不如一起回我宮裡吧?」

「稟皇嬤嬤,剛剛來了軍報,孫兒還來不及看暱,這會兒得先去處理。」

「軍報?莫非是雲南來的?」

「是,雲南總督突歿,朝廷來不及補總督,怕是雲南土司起了異心,想乘機自立為國。」

「那可得快補總督啊!」太皇太后曉得要緊,便沈吟。「兩廣總督鄂海如今有案在身,雲南又無總督,這情況不利朝廷,若真開了戰,皇上可得小心應付。」最怕是鬧起窩裡反,那不但雲南平不了,連廣州都會失守。

「是,幸好榮巽親王已南下,有他在廣州,情勢不會太糟。」皇上剖析,要她老人家不要操心。「若是真開戰,假設鄂海又有個萬一,朕便下旨由榮巽親王暫掌總督,急調江南兵馬給他與費揚古,想會保雲南無事的。」

「皇上想得好。」太皇太后放心微笑。「有安書與費揚古在,確實不用太擔心了。

說著,她才發現身旁的齊琪格臉色蒼白,小臉充滿了驚愕。「齊琪格,你怎麼啦?」

「姑奶奶……」齊琪格將他們的話努力想過,驚問:「雲南真要打仗了嗎?」

她早聽說雲南可能有亂,卻不以為真,如今聽皇上與太皇太后說話,卻讓她強烈地不安,好像戰事真迫在眉睫。

「只能說有可能。」

「那……爵爺也得打仗嗎?」

太皇太后吁口氣,知道她為何驚愕了。「堂堂參領,不讓他打,誰打啊?」

齊琪格無言以對,只知道心裡正如禍到臨頭般緊張--

「你也不用想太多,這仗還不一定打呢,就算打了,你還信不過你丈夫的本事?」柔聲安慰,太皇太后也算過來人,曉得她的想法。

年輕時,她的夫皇金戈鐵馬打天下,她自然清楚她們大清朝的女人,天生就得為打功業的男人提心吊膽,甚至空閨等待。

齊琪格聞言,臉龐終於恢復了血色,想想或許真是自己太緊張了,仗都不知道打不打,她在乾著急些什麼呢?

於是,她也振起精神,再不想那些煩人的戰事,只祈求費揚古快辦完在廣州的差,能夠早日回來北京……

費揚古沒有來得及回來。

就在他辦完差事,打算回北京的前一天,雲南土司興兵叛亂,榮巽親王安書立即統領兵馬進入雲南平亂,他自然也在行列裡。

戰局紛亂,雲南的百姓紛逃廣西,安書與費揚古討論完軍情,認為擒賊必須擒王,準備暗渡一批士兵,夜襲大理城。

鄂海自願以身為餌,假裝向雲南土司輸誠,於是他們全扮成倒戈的官兵,跟著鄂海進入大理城。

誰知一進大理城,鄂海竟來個真倒戈,向雲南土司報訊自己帶來的官兵都是假的,其實是要來擒捉土司。

土司立即派兵包圍安書與費揚古的人馬,在大理城中的兩人如同甕中之鱉,費揚古奮力殺出重圍,護著安書逃離大理城。

兩人好不容易到了城門前,土司的兵馬又追了上來,他為保安書全身而退,自願留下來斷後路。

於是他一個人對付上百名士兵,從萬夫莫敵到被砍中第一道傷,他殺的人越多,身上的傷也越多,但敵人還是殺之不盡……

他的鎧甲上都是紅色的血,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然後他一個轉身,忽然有把刀從背後刺穿他的左胸,讓他再不能掙扎,只能以刀撐住身軀,揚起一抹虧欠的笑容--

「費揚古--」齊琪格驚叫出聲,從渾身冷汗中醒來。

然後她一時回不了神,竟抽噎一聲,把夢中的悲痛全哭了出來。

「福晉,您怎麼了?」桂花聞聲衝了進來,連忙把房裡的燈都給點亮。「您作惡夢了是不是?不怕,那只是夢啊……」

聽見桂花的聲音,又看清自己並不是在大理城,仍在費爵府,她只是作了一個夢……一個很恐怖的夢……

齊琪格的情緒慢慢平穩,心裡卻好虛,讓她冷汗直冒。

為什麼會作這麼恐怖的夢呢?

難道是在南方的費揚古發生了什麼事嗎?所以她才會作了如此不吉祥的夢?

「桂花,幾更了?」

「福晉,天剛明。」

「幫我準備,我要進宮去一趟。」不行……她要進宮去問問南方的情況,說不準有什麼事也不一定。

「可是福晉……這麼早要進宮?您要見太皇太后後嗎?」

「對……我得見著姑奶奶,她老人家一定知道發生什麼事。」

「可太皇太后這幾天正病著,您忘了嗎?」桂花勸她。「福晉,這會兒還是別進宮去了吧?」

齊琪格這才想起太皇太后這幾日犯胸痛的事,太醫連夜照顧,寸步不離慈寧宮……可是她心裡不安,如果不去把事問清楚,她怎麼能放心呢?

「沒關係,你去準備,我會有分寸的。」總之,她絕對得進宮去一趟,等見了太皇太后,有事無事她才能真正有個底。

待齊琪格問明了,知道南方什麼事都沒發生,從宮裡回到府裡之時,在門口等她的哈薩哈立即迎上去。「福晉,您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她拿手絹擰擰早上莫名哭了一場的紅鼻子。

「爵爺回來了,見您一早不在府裡,氣得問我要人呢……」

齊琪格愣了愣,然後才意會過來,驚喜地破涕為笑。「你說爵爺回來了?」

這不會是另一場夢吧?

否則他怎麼會回來得這麼突然,連訊都不先報一聲?

「是啊,他說才到蘇州就被榮巽親王差了回來,現在人正在您房裡……」

原來……他根本就沒到廣州?

齊琪格聞言更是安了心,便提起袍擺進府,直接衝向自己的房間。

她腳步快,心也跳得快,待推開房門見到他的背夠,終於親眼確認這不是夢,他一切安好,眼淚又奪眶--

「費揚古!」

費揚古聞聲,正回頭,她也由後抱住了他的腰身。

「怎麼了?」她撲得急,竟讓他微微受寵若驚。「你一大早不在府裡,去哪兒了?」

「我去宮裡。」

「宮裡?」費揚古拉開她,讓她面對自己。「去宮裡做什麼?」

然後,他發現了她的紅鼻子跟紅眼睛。「你怎麼哭了?」

「沒什麼……」那一場惡夢,她不要再回想了。

「什麼沒什麼?是誰欺負我家福晉了?說出來我好管管,讓他知道你不是好惹的……」

齊琪格望他,只好惱道:「那你自個兒管管自個兒吧!」

都怨他不早點回來……害她這些天擔心受怕,還作一場為他哭喪的夢,現在見他好好地在自己眼前,倒像她是個笨蛋,淨操些不著路的心。

「到底怎麼了?要我管自個兒,也得說個為什麼吧?」

她只好吐實。「我作了夢,夢見雲南開戰,你在戰場上被敵人……」她說不出口了,怕說出來反而會變成真的。

費揚古聽懂了,怨是自己受傷之類的惡夢一場,心裡放柔,展臂將她摟緊。

「好,沒事,只是場夢……看我現在不是好好地抱著你嗎?」

她臉頰貼著他的胸,小手也抓緊他的衣擺,好想他再不要離開自己。

「費揚古,不要再離開我了,就算有仗也不要去打,我不想在府裡等你,為你提心吊膽了……」她縮著眼眉,竟又落了淚。

「好……」他連忙安撫她,心疼她為自己著急擔憂。「我這就在你身邊,放心好了,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答應了?那麼就算雲南打仗,我也不讓你去……」

費揚古猶豫半分,只因出不出征並非他能決定,畢竟他是八旗子弟,皇上若要他為國效力,豈有不去的道理?

可現下雲南無風無雨,或許樂觀點看,終能避過此戰也不一定……

於是他收臂,更用力地抱緊她,捨不得她再為自己摔眼淚了。「好,聽你的,我不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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