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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出一個月,雲南就來了八百里加急戰報,說雲南土司派人馬佔領貴州府及大理城,大清的官兵百姓紛逃兩廣,差點連廣州都陷入暴動。
皇上急令點兵,要離廣州最近的湖南、江西兩省總督備兵,交由正在廣州的榮巽親王掌領,在京參領費揚古及副參領庫圖勒則領著親王自旗兵馬,即日南下與他會合。
費揚古慷慨接旨,旋即至兵營交代完要事,這才返回府裡為明日的出征做準備。
回府的路上,他想著該如何跟齊琪格說明,怎麼樣向她保證,她才會放心讓自己出征,可想來想去,眼前竟都是她哭泣的小臉……
她一定會哭的。
之前光是聽聞戰事傳言,都能興一場惡夢讓她落淚,何況他這次是真的要出征?
斂住煩惱的神情,費揚古想不出辦法,只好兵來將擋,揚袍踏進府裡。
「爵爺,回來了。」哈薩哈上前迎他。
「哈薩哈,福晉今天心情好嗎?」
「呃……」哈薩哈愣了下,他從來不會問福晉心情好不好,怎麼今天問?該不是做了錯事吧?「本來宮裡今日有戲,格格問福晉去不去看戲,可是她問清了戲折就說不去,這會兒剛從公主府回來。」
費揚古聽不出來算好不好,只好交代。「去把行軍的物品備一備,明日一早我跟大軍就要出發。」
哈薩哈總算知道他為何如此問,也吃驚了下。「是……老奴馬上去。」
費揚古便大步踏進房裡。「齊琪格……」
正在忙活兒的齊琪格見到他回府,含笑起身。「爵爺,回來了?」
」嗯。」他走近圓桌,發現她正在做女紅,拾了抬眉。「怎麼突然做起刺繡的活兒?」
「學著嘛,反正你在外面的時間越來越長,我閒著的時候多。」語氣裡,倒有幾分埋怨他因公務冷落自己的意思。
他拉她坐下。「那今日怎麼不去看戲?」
「因為今日又唱《孟姜哭城》,那戲班唱的是好,但我上回聽了,沒幾日便作惡夢,這回再不去聽了。」想她回來連續幾天都睡不安穩,肯定是入戲太深了。
「齊琪格……」聞言,他的眉頭又皺了。出征的事,他在朝上答應得慷慨,但回來面對她,卻比面對皇上更忐忑。「我有事要跟你說……」
「我也有事要跟你說。」她坐正了身子面對他,眉目透著笑意。「不過,你先說吧。」
「我明天要出征了。」
她的笑瞬間凍結。「什麼?」
費揚古凜著眼色,對她解釋。「皇上今日命我領軍平雲南亂事,明日就要出征了。」
總算聽懂他的話,驚惶瞬間佈滿她的嬌顏。「你騙我的吧?」
「我沒騙你。」費揚古握起她的一雙小手。「齊琪格,你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我不在的日子,府裡就交給你了,你千萬要保重。哈薩哈年紀大了,我知道你愛鬧著他玩,不過也別太過火了,好嗎?」
他一下子交代了這麼多,這才讓齊琪格有了真實感。他馬上就要離開北京,離開自己,去一個刀光血影,不是生、便是死的地方了。
她忽然反應過來,他沒有信守承諾,他明明答應自己不會上戰場的……
「可是你答應我不會去的!」她又想起那日的夢,突然很不安。「不行!我不能讓你去,費揚古,你答應過我的……」
「對不起。」他明知道她會抗拒,可是他沒有因為考慮她而猶豫,因為他瞭解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是願望。「是我沒遵守承諾,但榮巽親王人在南方,他需要自旗子弟,也需要我。」
她望著他堅定的神情:心被掐緊似地痛。「可是,我也需要你……」
她抽出手,在自己的小腹處交握。今日,她發現自己月事晚了一個月,回府時讓大夫號脈才知道有孕,本想今晚當喜事告訴他,沒想到卻聽到他要出征……
費揚古見她垂眼不語,心緊地低道:「齊琪格,你記得你為什麼非嫁我不可?因為我是巴圖魯,不是嗎?」
他的巴圖魯之名,不是她封的,而是要讓皇上、天下人認同的才有意義,所以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辜負皇上的期待。
「所以讓我去吧,我想成為真正的巴圖魯,這是我的機會,好不好?」
聞言,齊琪格將複雜的目光投向他堅定的容顏。
她本想著他若堅持要去,那她就以有喜的借口要他留下,大不了她進宮去求姑奶奶,或許他會退讓,或許姑奶奶也會同意。
可是聽他這麼說,她忽然發現自己實在太自私,明知道這是他的夢想,他還這麼求她,她怎麼能夠視若無睹,只想要他留在自己身邊……
那樣太自私,她不能這麼自私地愛他--
她的心百般掙扎,既不希望他去,卻又無法自私地要他留下,最後只能自己妥協。「我知道了,就讓你去吧……」
「謝謝你--」費揚古感動地擁她入懷。「有你這話,我可以安心去打仗了。」
齊琪格的臉蛋貼在他胸前,聽見了他的心跳,不由自主想貼得更近,因為她知道自己將會非常思念這聲音。「我話還沒說完,這是有前提的,就是你得答應我,你一定會活著回來,一點傷都不能有。」
「我答應你,一定會平安回來。」費揚古再度抱緊她,心疼她為自己的委曲求全。「齊琪格,除了你,我還有件東西帶不去,就托你保管了。」
他從懷裡取出御賜匕首,她一見金鞘,眼淚不知怎麼地就冒了出來。
「就像你說的,這匕首不好使,我把它留給你,你隨身帶著,就像我陪在你身邊,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它;心情不好了,也可以罵罵它。」
昕出他語氣裡的擔心,齊琪格馬上擦掉眼淚,不想他擔心自己,怕他會掛心自己。「你放心吧,匕首我會好好護著,等著你回來檢查。」
她的懂事令他安慰,他就知道她一定能理解。「謝謝你,齊琪格。」
「不要謝我。」她的目光對上他的,掙扎而情深。「只要記得跟我的約定,一定要平安回到我身邊,如果你沒守信用,我絕不會原諒你--」
臨別這晚,是最煎熬的一夜。
當天色濛濛亮之時,費揚古已經換上一身盔甲,準備上兵營點兵。
齊琪格一宿沒睡,幫著準備那些盔甲,每一件都仔細檢查,最後才起身捧到他面前。
費揚古伸手想接過頭盔,齊琪格不讓他接。「讓我幫你戴。」
於是他放手,任她為自己整裝,就像以往讓她更衣一樣。
當她一件一件為他戴上盔甲,即將與他分別的離愁也一次一次刨著她的心,直到她結好帶,明明對自己說過幾百次不准哭的她,終還是抽噎了聲。
「別哭。」他隨即捧起她的小臉。「我還沒出門你就哭成這樣,要我怎麼走?」
「反正你還不是會走?」被他看見自己的脆弱,她的情緒突然一發不可收拾。
「不論我哭不哭,你都要離開,我為何要忍耐?」
這下,她總算像他認識的那個率直的齊琪格了,費揚古放下怕她壓抑的心情,微笑。「那就不要忍耐,乾脆哭著送我出城好了,我包準其他送行的女眷們肯定學你,跟你一起痛哭流涕……」
「你在笑我。」她淚眼瞪他,心中無限委屈。「明知我是逞強,其實根本放不下你,你還笑我,你……太過分了……」
「我笑你杞人憂天,這麼早就幫我哭喪,不對嗎?」
「你--」她急著捂他的嘴,哭顏又瞬間成怒顏。「行軍在即,說什麼晦氣話?」他真是氣死人,俘心不讓她好過。
「晦氣話說出來,不就不晦氣了嗎?」他握住她放在唇上的手,狠狠親吻。
「好了,不准哭了,我想看見一臉笑容的你送我出府,那樣我會一直記得你的笑容,永遠記得不能做讓你哭的負心漢。」
他會將對她的思念化成活下去的勇氣,無論在戰場上遇到再兇猛的敵人,他絕對不會負她。
他掌心的溫度同樣令她依戀,齊琪格將滿心擔憂化為祝福,對他露出帶淚的微笑。「是,我的爵爺一定會平安無事,我相信你。」
心滿意足,他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同時也將唇覆住她的。
兩情繾綣,誰也不願先分開,直到費揚古命自己放開她,拿起佩劍準備出發。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你也是。」她很努力地綻笑。「你也要為我保重。」
執手對眼,沒再縱情停留,費揚古背身走出房裡,不再回頭地離開齊琪格的視線。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心酸地漾起一抹微笑。
「對不起,額娘沒能告訴阿瑪你的事……」
她想著,既然他心意已決,而她願意成全他,那麼就不該讓任何事絆著他,即便是他一丁點的責任與愧疚……
所以,她只好等他回來,不管多久,她都會跟他的孩子一起等下去--
一個半月後--
雲南之戰,兩廣總督鄂海由廣西嚴防雲南,榮巽親王與費揚古的兵馬則由貴州向雲南推進,成功收服雲南大半城池,駐兵大理城外,隨時準備攻打雲南土司所在的大理城。
大帳裡,安書正與費揚古商討一舉進城的時機,兩人都認為雲南土司已無糧撐城,大理要破,就在半月之間。
副參領庫圖勒這時進來稟報。「稟王爺、爵爺,剛剛外頭攔下了一匹蒙古汗馬,說是費爵府來的信使。」
費揚古聞言驚訝,知道派來信使的肯定是齊琪格,可是為什麼?
「快讓他進來,想必是北京有要事。」
待信使進帳,立即奉上齊琪格寫的書信。
費揚古展信閱畢,隨即震驚地將信交給安書。「王爺,你的玉印現在何處?」
「在我身上,怎麼了?」安書不解此問,待看了信上所述,說自己用玉印上書北京,稟奏了兩廣總督鄂海勾結土司的罪狀,要求立斬鄂海一家……他的神色也轉為震驚。「鄂海好好守著廣州,這哪兒來的冒名軍折?」
「這是陰謀。」費揚古想起鄂海正遭誣陷待審,這會兒竟又出這莫須有的折子,看樣子對方是非要鄂海一家的性命,包括鄂士隆。「如今額駙處境最是危險,王爺,該怎麼辦?」
「我必須立即回京。」安書果斷決定。「額駙已被押進大牢,皇上準是信了那折子,我若不親自回去證明鄂海清白,沒人救得了他。」
費揚古同意他的決定。「那王爺快去吧,大理的事交給我,自會在半月間攻破大理。」
「在那之前,你跟我去廣州見鄂海,必須把實情跟他說了,要他保證無論救不救得了額駙,都必須與你齊心對抗土司。」
安書下定主意,便與費揚古帶了幾名親兵趕往廣州,不料行沒幾里路,兩人便被一隊兵馬包圍。
費揚古認出那是江西總督帳下調來的江西兵馬。「大膽!不知王爺在此嗎?為何擋路?」
既是江西來的兵馬,此叛兵必是受了兩江總督富祥的命令,想安書日前已查到富祥正是陷害鄂海的罪魁禍首,此時兵變,怕是富祥已早有警覺,所以想要連他們兩人也斬草除根。
「臣等奉命行事,正是要取王爺的性命。」他們埋伏已久,見他們人馬單薄,機不可失,推估肯定能得手,因此才敢大膽現身。
帶頭的參領拔劍,隨即下令眾兵圍上前去。
為保護安書,費揚古與親信也拔劍應戰,但寡不敵眾,幾名親信已被殺害,他與安書縱有絕世武藝,也難逃對方人海圍牆。
「王爺,你騎馬快走吧!這裡讓我來擋!」
「可是……」
在兩人談話之間,冷不防有人持刀朝他們砍來,費揚古早一步發覺,背身護著安書,替他擋下了一刀。
「舅舅!」
他察覺左肩傳來疼痛,隨即忍痛轉身揮劍,砍下了對方的人頭。
「王爺快走!絕不能讓富祥那奸臣的計謀得逞--」
「舅舅,保重。」安書聞言牙一咬,只好毅然留下他,隨即策馬離去。
費揚古為阻追兵,也立即殺了好幾個兵士,待得以喘息的一瞬,他竟想起齊琪格,想起她的夢……
他,答應過絕對不會負她--
屏住氣,他再度揮劍,不再讓人捉住可以傷他的機會。
忽然,遠方一陣煙塵滾來,由後殺盡敵人,帶頭的正是庫圖勒。
「爵爺!您沒事吧?」
「庫圖勒,來得正好!」他終於露笑,劍指敵人。「今天你我,就把這些叛賊統統送上黃泉吧--」
待平安回到軍營,庫圖勒立即招來軍醫為費揚古治傷。
他左肩的傷並不嚴重,但仍需縫線,縫上後必須靜療,切忌過度活動導致傷口裂開。
由派出去的親信得知,安書亦平安到達廣州,即將在鄂海的兵馬保護下返回北京,他才鬆了一口氣。
那一晚,他獨自躺在大帳中,怎麼樣也不能入睡。
浮在眼前的不是白日凶險的血戰,而是出發前齊琪格對他的叮嚀。
她說不允許他受傷,可他卻受了傷,想安書回到北京,定會將自己受傷之事告知她。
她……一定會很難過吧?
彷彿見著她哭泣的模樣,費揚古坐起身,再也無法入眠。
福晉是對的,福晉是對的……」
此時,大帳中傳來人聲,費揚古聞聲起身,步至帳前。
這只鸚鵡原是他在鄂海府上瞧見,因為會說人話而感到新奇,他臆測來自蒙古的齊琪格必定沒見過此鳥,才起念要了來,想帶回去讓她開心開心,沒想到這會兒竟念著他教會的話,教他好想她……
他伸手逗它,忍不住又教它說話。
鸚鵡果然受教。「對不起……福晉對不起。」
費揚古終於掃憂微笑。「只可惜你這蠢物識不得路,否則便讓你飛回北京,代我把請罪的話都給說完……」
說完,他也興起寫信向愛妻請罪的念頭,於是轉身去書案前,提筆寫了一封家書。
「爵爺!」待他修完書,庫圖勒也進帳稟告。「大理城有了動靜,據探子報,雲南土司打算今晚棄城出逃,逃竄緬甸……」
「好!」費揚古立即拍案起身。「庫圖勒,立即調齊兵馬,給我在大理城外二十里佈兵,另調一隊精銳隨我,我要在緬甸路上親自擒下土司!」
「是。」庫圖勒抱手,又想起他的傷。「可是爵爺,您的傷--」
「小傷無妨。」費揚古立即開口。「如今擒捕土司最為要緊,雲南之戰能不能結束,都得看今晚了。」
庫圖勒馬上答應。「是,末將遵命。」說完,他便離開去調度兵馬。
費揚古看著手上家書,內心興奮。只要今晚他順利擒下土司,或許不待書信寄到,他便能班師回朝,親自向她說這聲「對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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