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藥王之蠱(全文完)

個人言論

第十章

　　久聞白蒲村以魚肉著名，村民熱情爽朗。洛天與淺韻行至此處，便找了一戶民居借住。

　　白蒲村民紛紛來看，都說村裡來了一對神仙般的眷侶，恩恩愛愛，好不甜蜜。

　　這時，離洛海的毒藥發作只有三天了，淺韻依然沒有找到機會下手。

　　這一天，洛天出外賣魚，淺韻則留在家中摘完了菜，便去打水洗衣服，到了井邊，她忽然手上一滑，好不容易打上來的一桶水又掉到井裡去了。

　　這時，一隻大手抓住了井繩，幫淺韻把水提了上來。

　　「身於這麼弱，就一次少打一些嘛！」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淺韻一抬頭，對上了洛海的臉，不免心中一慌。

　　「你果然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還真愛上我哥哥了啊！」

　　「我……」淺韻想要辯解，卻啞口無言。她還能辯解什麼？她就是喜歡上洛天了。

　　「不過沒關係，女人就是愛說謊。」洛海疑惑道：「反正你也活不過三天了，早知道你會愛上他，你幹嘛又要喝下我的毒藥呢？」

　　「因為我不能愛上他，可是我卻無法控制自己，比起恨他，我更恨這樣的自己。為了師兄，我必須死。」淺韻淡淡地說。

　　「這麼說，你不會殺洛天了？」洛海抬了抬眉毛，直呼起他哥哥的名字。

　　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已經被這對纏人的小情侶給磨光了。

　　「我我不知道……」

　　一想起那一夜那個恐怖的夢，她還是會覺得如果她沒有親手解決洛天，她心中一定會對師兄有愧。

　　但是這幾天來，和洛天在一起，她所經歷的，是她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溫柔及寵溺，她真的沒辦法對一個如此疼惜自己的人下手。

　　「算了，我不會跟你這個快要死了的女流之輩計較，洛天的事，我會親自動手。」洛海邪笑道，轉身離開前，又補充道：「你可以告訴洛天你中了我的毒，讓他試著在沒有試藥的死囚的情況下為你解毒，我不信他真的能解得出，而且我也不相信你的毒解了之後，他還會再相信你，哈哈哈哈……」

　　洛海長笑著走了之後，淺韻長時一口氣，癱坐在地。

　　她是不會告訴洛天的，正如洛海所說，她已經背叛洛天那麼多次了，洛天就算再傻，恐怕也不會再相信她了。

　　她曾經想過要殺死洛天，但是現在，她只想快快樂樂的和洛天度過自己人生中的最後這一段時光。

　　＊＊＊　　

　　「淺韻，你可知我今天去了哪兒？」

　　晚飯時，洛天夾起一大塊魚肉放在嘴裡，一邊吃，一邊興高采烈的說著。

　　「哪兒？」淺韻偏著頭問。

　　「你可知這附近有個白蓮殿，風景秀麗，真是人間仙境！」

　　「有那麼美？」

　　「說來真是奇怪，往年的荷花到現在都應該已經謝了，可偏偏今年荷花花期很長呢！明天我們一同去玩吧！」

　　「好啊！」淺韻說。

　　「怎麼了？淺韻，你好像有心事？」

　　「沒什麼，只是有一點噁心。」淺韻說著，覺得胃很不舒服，心想，該不會是毒症發作吧？便急忙跑出去嘔吐了起來。

　　洛天跟了出來，輕撫著她的後背，給她倒了碗水，抓過她的手腕，為她把了把脈。

　　看著洛天為她把脈時，臉上擔憂的表情，她的心都快從喉嚨跳出來了，她真怕洛天發現了她和洛海那不成功的計畫。

　　洛天一把將淺韻抱在懷裡，「淺韻，我的好娘子，你有喜了啊！」

　　「什麼？」淺韻心中一顫。怎麼會這樣？

　　洛天抱著淺韻，像小孩子一樣的轉起圈來，「淺韻，真是太好了，我就要當爹爹了！」

　　「洛天，你快放我下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讓你難受了吧？」

　　「不……」只是我不能為你將這個孩子生下了。她撫著小腹，心頭一陣淒苦。

　　＊＊＊　　

　　白蓮殿，泛舟期中，白蓮就像河燈一樣，一盞盞的綻放著，在綠色的婷婷荷葉間，芳香樸鼻，讓人沉醉。

　　淺韻用手撩著水，拿了些小堅果和糕點渣逗弄著水下的魚兒，洛天則仰坐在她的身後喝著酒。

　　「你怎麼這麼不開心呢？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嗎？」洛天問。

　　「沒什麼。」淺韻回過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花襯美人，看上去就像一幅畫般美麗。

　　「你說咱們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好呢？」

　　「我們回藥王莊吧！」淺韻忽然說。

　　「你真是這麼想的？我昨天晚上就在想，要不要帶你回去安心養胎，等到孩子生下來，我們一家三口再一起雲遊四海，但是怕你不想回去，沒想到你也這麼想，真是太好了，果然知我者莫若娘子。」

　　船漸漸行至白蓮殿的正中央，船家忽然摘下帽子，脫掉上衣，跳進水中。

　　「喂！你要做什麼？」洛天警覺地大喊道。

　　「糟了，洛天，船開始沉了。」

　　這時，兩人才注意到，船家之前站的地方有一個圓形的洞，大概是被蠟塞封住，沒有漏水，船家拔了塞子之後跳船，水便湧了進來，不一會，船便翻了過去。

　　白蓮殿正中央不僅水深，且水中水草極多，即使是水性再好的人，如果不熟悉這裡的話，也有喪命的危險。

　　洛天抓住淺韻，兩個人好不容易浮上水面，一支飛鏢突然向水面打來，洛天趕緊抓著淺韻又沉到水下。

　　被人埋伏了！

　　洛天仗著水性好，而且淺韻也很會憋氣，危急關頭，兩個人一鼓作氣，竟然游了數百米，在一片荷葉的掩護下浮上了水面，只聽見周圍似乎有四、五艘船正尋找著他們。

　　淺韻躲在洛天懷裡，喘著粗氣，「現在怎麼辦？」

　　「會有誰跟咱們有這麼大的仇呢？竟然會想要置咱們於死地。」洛天道。

　　淺韻低下頭，心如明鏡。

　　「淺韻，你是不是隱瞞我什麼？」

　　淺韻打著哆嗦，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道：「是洛海，他想要殺了你，奪藥王的寶座。」

　　「哈！」沒想到的是，洛天竟然只是輕笑了一下，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只是想殺我，那就好辦了。淺韻，你留在這裡，我把他們引開之後，你自己上岸，先回家。」

　　「可是，洛天，洛海的人那麼多，你這樣做很危險啊！」

　　「為了妳，我洛天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洛天吻了吻淺韻凍得發白的嘴唇，「更何況，妳還懷著我們的骨肉呢！」

　　「洛天，別走！」

　　眼看著洛天遊走，離開了荷葉下的安全區域，一串飛刀如雨般打在洛天附近的水面上，頓時激起了一陣水霧。

　　淺韻躲在荷葉下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忽然有三艘更大的船開進了白蓮殿，將那幾艘小船圍住。淺韻撥開荷葉向外望去，只見大船上的人拿著弓箭，將小船上的人層層圍住。

　　「都給我住手！」正中間的大船上，一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喊道：「把武器都給我放下！」

　　小船上的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領頭的洛海。

　　洛海自知現在他們是寡，對方是眾，只好收手。

　　「將他們給我拿下！」中年男子說完後，便轉身上了小船。

　　一艘小船從大船上放下，中年男子站在小船船頭，身後跟著護衛和船夫，向洛天所在的方向而去。

　　中年男子朝洛天伸出手，「洛老弟，上來吧！」

　　洛天從水中探出身子，握住中年男子的手，被他拉上了船，「你是故意來得這麼晚吧？我以為你不來了，我就要死在這裡。」

　　「哈哈……還不是為了多給你們夫妻一些甜蜜相處的時間。夫人呢？」

　　洛天指了指不遠處的荷花叢。

　　小船向淺韻駛來，淺韻從荷葉下游了出來，被洛天一拽，便上了船。中年男子遞上毯子，洛天接過後，幫淺韻披上。

　　「還沒有給妳介紹，這位是方慕楓，方大哥，我的結拜之交。」

　　「淺韻多謝方大哥出手相救。」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

　　三個人回到大船之上，洛海也被人押了上來。

　　洛海沒有看洛天，也沒有盯著方慕楓，反而直直地盯著淺韻，露出邪笑，淺韻被盯得有些害怕。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洛天問洛海。

　　「你不配當藥王！」洛海吐了一口口水在洛天臉上，「論才能、論膽識、論智慧，你都在我之下！」

　　「哦？那你怎麼被我抓著了呢？」洛天揚著眉毛道。

　　「馬有失蹄。」

　　「那天在市集，扔飛刀的就是你吧？咱們小時候一起學的飛刀，我知道你的實力，你之所以故意扔偏，是為了讓我覺得不是你扔的，而錯怪到泊鷺頭上。」

　　「哼！是又怎麼樣？」

　　「慾女園讓你撈了多少銀子呢？」

　　「不用你管！」

　　「達官顯貴家的女子，一般的人可是嫖不到的，托你的福，他們嫖到了，你會沒有好處？」

　　「哼！」被洛天識破後，洛海別過頭去。

　　「你不說沒關係，我事後會讓方大人查你的毒王莊的。聽聞晉西河岸今年發了洪水，方大人，毒王莊的錢，你就拿去脤災吧！毒王莊的弟兄，要是有願意離開的，就每人發五十兩白銀讓他們走，不想離開的，就並進我藥王莊。」洛天一邊說著，方慕楓一邊找人記著。

　　「洛海，你制青襲，就是為了創建慾女園，以達成你斂財的目的吧？後來你發現淺韻找我求取解藥，而我又不小心愛上她，便誘騙她來害我，結果沒想到她不僅在百藥宴救了我一次，之後也沒有如你所願地殺了我。你萬般盤算，終成一空。」

　　「哼！我承認這件事我是栽了，可你也有失算的時候，是不是？淺韻。」

　　洛海笑道：「現在感覺如何啊？淺韻，今天可是最後一天了。」

　　「什麼最後一天？」洛天驚詫的回過頭望著淺韻。

　　淺韻愣在原地，淚如雨下。

　　突然，胸口一陣劇痛，嘴角滲出血來，一滴、兩滴滴在地上，淺韻身子一晃，倒了下去，洛天一把抱住她。

　　「洛海，這是怎麼一回事？」洛天怒吼道。

　　「哈哈哈哈……」洛海發狂笑道：「我就說你比不過我！洛天，你輸了！淺韻因為善良，不忍殺你，不代表她真的原諒了你。是你讓她陷入你和泊鷺之間的左右為難，她是心甘情願喝下我制的毒藥，與你共度七天最後的時光之後，就去黃泉找她師兄。是你害死了她，你讓她愛上你，卻活活將她逼死！哈哈哈……」

　　「解藥！給我解藥！」洛天一巴掌插在洛海臉上，洛海俊美的臉頓時變得扭曲，嘴角流出了鮮血。洛天又焦急的從洛海懷中搜出一個白瓷的小瓶，「這個是嗎？」

　　「我懷裡還有一瓶。」

　　洛天瞪了洛海一眼，從他懷中又搜出一個藍色的小瓶，「到底哪個是？你不要耍我！」

　　「一個是毒藥，一個是解藥，淺韻中了毒，大概撐不到一刻鐘了，你沒有時間分辨的。我是一個喜歡談條件的人，有好處的話，我是不會嘴硬的，但如果你想殺了我，我就只好跟你的美人兒一起走了。」

　　洛天從旁邊的人的腰間抽出長劍，砍斷了束著洛海的繩子。

　　「說條件。」

　　洛海揉了揉手腕，「我要你的藥王印、藥王莊，我要你正式對武林中人宣佈，從今以後藥王之位歸我洛海所有，而且永世不得回藥王莊。」

　　「好，我答應你。」

　　「等一下，我還要你給我磕三個頭，跟我道一聲喜。」洛海得寸進尺道。

　　「喂！你太卑鄙了！」方慕楓忍不住罵道。

　　「方兄，沒關係。」洛天完全不浪費時間，跪了下來，咚咚咚的就是三個響頭。

　　「恭喜洛公子今日奪得藥王之名！」洛天高聲道，隨後又焦急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拿起那兩個小瓶，問道：「哪個是？」

　　洛海愣住了，他沒想到他曾經目中無人的大哥，真的會為一個女子做到這種地步。

　　「哪一瓶是解藥？」洛天搖晃著他，大吼道。

　　「兩個都不是，都只是水而已。」洛海揉了揉自己被打腫的臉。

　　「你……」洛天紅著眼睛，簡直想一刀砍死洛海。

　　洛海躲過了洛天的攻擊，急忙補充道：「你聽我解釋，淺韻的毒，根本就不是致命的。」

　　「啊？」這回變成洛天和方慕楓怔在了原地。

　　「我要李姑娘的命有什麼用？李姑娘是死是活，對我也無所謂。」洛海若無其事地道：「沒意義的事情，我才不浪費時間呢！我當初只是想讓她殺你，可沒想殺她。哥哥，你曾說我利慾熏心，當不了藥王，那麼你縱容自己沉溺於兒女私情，就當得了藥王嗎？」

　　「兒女私情，你若經歷了，自然會明白。」洛天打橫抱起昏迷中的淺韻，

　　「藥王莊就交給你了，不要再制那些無聊的毒了，你現在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傷害別人，當你意識到時，你會後悔的。」

　　「別用你的經驗把我也對號入座進去。」

　　「淺韻會平安無事的醒來的，對嗎？」洛天有些擔心地問洛海。

　　「不會。」

　　洛天心中一緊，皺起眉來。

　　「看把你嚇的，真是稀奇哪！」洛海笑了起來，「她會失去一樣東西，一樣一直讓她無法釋懷，屢次尋死的東西，就當是我送你和嫂子的新婚禮物了。」

　　瀟灑地揮揮手，洛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事後，洛海解開了慾女園中那些女子的毒，將她們收到自己身邊，慾女園又變回了破廟。又過了不久，洛海在藥王莊舉辦了宴席，向各路豪傑宣佈自己成了藥王莊的主人，新一代藥王。

　　「毒王」一名，遂無人提起，也再也沒有青襲這樣的怪毒禍害人間，洛天則隱姓埋名，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　　　

　　那一天，洛天抱著淺韻整整好幾個時辰，直到淺韻幽幽地醒來。

　　「淺韻！妳終於醒了！」洛天興奮地喚著她的名字。

　　淺韻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周圍的景物，她從洛天懷裡掙脫坐起，「水……」

　　洛天急忙端過碗，用湯匙將清水餵給淺韻喝下。

　　淺韻若有所思的定睛看了看洛天，忽然問道：「你是誰啊？」

　　洛天終於明白了，洛海所說的，淺韻所失去的東西是什麼了，是她的記憶。

　　「我是妳的相公。」他微笑。

　　感謝上天，感謝洛海，讓他和淺韻有第二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淺韻疑惑，「我有相公？」

　　「當然。」

　　「那我是誰？」

　　「妳叫李淺韻，錦江城名醫李輔仁之女。」

　　「我爹娘呢？」

　　「他們已經過世多年了。」

　　「我爹爹是做大夫的，那你又是做什麼的啊？」

　　「一介布衣，賣藥為生。」

　　「可我看你不像……」

　　「那娘子看我像什麼？」他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在那一雙漂亮含笑的黑瞳的凝視下，她忍不住怦然心動。

　　「我和妳成親那日已親口允諾，夫妻同心，不離不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輕聲開口，十分慎重地握住了她的手。

　　＊＊＊

　　多年之後，江湖上開始流傳起這樣的一個傳說，一對神仙眷侶，雲遊四海，治病救人，荊釵布衣，卻有妙手回春之術。達官顯貴，須以重金相講，若為窮苦人家看病，則分文不取。所到之處，人人敬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