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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問]將軍的呆美人【英雄難過美人關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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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3:55
第九章

  是她的就是她的,誰也奪不走;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但她也要奪到手裏。

  其其格就是這樣的人,

  雄鷹在側相伴,她蹲在將軍府後花園的碧池旁,癡癡望著水中遊動的大紅鯉魚,秋波慢慢轉向倒映的人影,若有所思。

  “在看什麼呢?”柔和的嗓音響起,阿羽從跨院走來。

  “姊姊。”其其格淡淡地應著,眉頭微微一攏。

  “公主對我有不小的敵意呢!”阿羽了然一笑,輕輕坐在她身旁。

  其其格揚眉道:“這是說哪里話?我剛進門,怎麼會對姊姊有敵意?”

  “如果不是,那為什麼將軍走後,公主都不曾喚我聊聊?”阿羽慧黠地眨眨眼睛,溫柔地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有樣東西要給公主,卻不得空。”說著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紙筒,遞給她。

  “這是什麼?”礙於面子,其其格勉強接過來。

  “是萬寶常的樂譜手抄箋。”

  “什麼?”其其格震驚地反望著她,“萬寶常的曲子不是被大隋禁了嗎?你怎會有他的手抄箋?”

  阿羽突然給其其格跪下,誠摯道:

  “事到今日,阿羽不能再對公主有所隱瞞--我不想讓自己的存在,使得您和將軍產生不必要的裂痕。

  其實,萬寶常正是阿羽的義父。當年他的曲子風靡大隋,尤被公主的母親綰娘小姐所愛,故而在義父受到迫害,病逝破廟時,綰娘小姐冒險偷偷救下我。

  這卷手稿是從我義父臨終前燒的稿子中搶下來的,極為珍貴。 本來我是想把稿子交給知音的綰娘小姐,奈何她替舞陽公主出嫁,匆匆離去,我沒能將此卷贈她。

  如今--她的女兒來了,也是緣分,我自然是要給你的。何況,將軍在不久之前,也曾提過此事。既是公主喜愛樂曲,又對萬寶常十分感興趣,那就不妨收下。”

  “等等,你說我娘替嫁?”

  阿羽微訝地一捂唇,“難道公主不知?”

  “怎麼回事?”其其格一眯鳳眼,“你們一個個都對此事避而不談!”

  一把抓住阿羽的手腕,“你告訴我真相!說啊,難道我娘的婚事另有隱情?”這是不是意味著,戰禦寇和阿娘之間真的……

  “我……我不是很清楚。”阿羽低下眉呢喃。

  “你說啊!你的命是我娘救的,有什麼不能給我說?”其其格聲色俱厲地朝她低吼,“我娘和戰禦寇從小就是青梅竹馬,是不是?我娘後來為什麼會代替舞陽公王出嫁?”

  “公主,是誰告訴你這些的?”阿羽面色鐵青。

  “那混蛋說的竟是真的……”吹來的熱風不只撩亂了其其格的發絲,更擾亂了她的心神--

  阿娘和戰禦寇淵源之深,定然不是她能想像的。

  “綰娘小姐和將軍是相識的。”阿羽幽幽地歎息,抬眸道,“但是,事過境遷已久,很多事情早已變了,又何必去苦苦追溯,自尋煩惱?”

  “不!你不懂!”其其格腦中浮現出,戰禦寇在校軍場見到她時,臉上浮現出的神傷,以及那一聲低柔的呼喚。

  “他忘不了--我知道他忘記不了!有些事情看似過去了,但會一輩子都刻在心裏,在你最不經意時冒上來,措手不及。就像是阿娘對你的救命之恩,你可會隨時間的消磨而忘記?”

  “當然不。”阿羽立即搖頭否定,“救命之恩,恩同再造。綰娘小姐供我衣食無憂,阿羽會銘記五內。但--你所說的事和我的情況不同--”

  “不同?”其其格怪異地一笑,“我阿娘救了你,對你有恩,所以她走後安排你在戰禦寇身邊服侍他,代替她照顧他,是不是?”

  阿羽渾身一顫,被那犀利的逼視打敗得潰不成軍,只能選擇逃避。

  呵……不愧是綰娘小姐的女兒,心若明鏡,什麼都瞞不了她。

  將軍呀將軍,你的心是否也如小公主般,明白自己的歸屬呢?

  “我做不到你這樣大度,為一段恩情守著自己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其其格起身揮揮衣裙上的微塵。

  “這麼多年,你真的一點私心都沒有?又或者,你心甘情願為此蹉跎歲月?可惜我不是你……我無法不在意……尤其,那個是我最最愛的阿娘啊。

  別人,我可以去爭去鬥,但阿娘我是瞭解的,她那樣美好……莫說戰禦寇、我父汗,恐怕任何男人都會為她的風采而迷醉。”

  這麼多年,你真的一點私心都沒有?

  其其格的話像利刃劃過阿羽的心房--對將軍,她可有私心?

  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從揮腥ハ耄膊桓疑菹胱約骸?

  “公主只知其一,不曉其二。”

  阿羽抑下內心翻天倒海的波動,鎮定道:“還有許多許多不得已……不可說。將軍回來的時候,他會告訴你--我看得出,你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公主,請你的情意堅持下去……將軍,他是很寂寞、很可憐的一個人。我說的‘可憐’……你會慢慢明白。請你,堅持下去好嗎?”

  “你先起來。”其其格心裏不太舒服,“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這個剛進門的突厥女人在欺負你!”

  “公主。”

  “我嫁都嫁了,你還要我保證什麼?”其其格眼一紅,辛酸道。“我喜歡他誰都看得出來,但能做的有限--我幫他瞞天過海,這是為什麼?人心都是肉長的,戰禦寇若沒此心,我做得再多也是徒勞,他看都不會看一眼。你我還是準備一下接著要做的事吧!”

  看看手抄卷,她慢慢展開,目光逐流,“你說……戰禦寇他和你提過此曲?”

  “皇上設宴那天,將軍回府已晚。”阿羽微微一笑,睫毛輕顫,“他休息前跟我說,公主在宴上提到萬寶常的曲,看來很是喜歡,便讓我回頭尋個機會把它給了你,也成全了我多年的夙願。”

  “他說……給我?”她只是隨口說一句那萬寶常用筷碗,就可敲擊出動聽的樂曲,誰料他竟記在心中了。

  一股暖流擴散至百骸,讓其其格已漸冰冷的心,又慢慢燃燒起來--他不是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的。

  她要的不多,只是一點點回應,就足以讓她開心許久、許久。

  “等他回來,我不但要他的人--更要那顆心!”其其格粉頰上的光彩重新煥發,“不管以前的事了,我只要他從今往後--心中有我!”

  “公主,你……”阿羽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姊姊,可有木頭?”其其格突然道。

  “木頭?”阿羽愕然。她們說著說著,怎麼就和木頭扯上了關係?

  “我要一塊木頭。”其其格重複,紅唇微勾,“一把刀子就可以讓他永遠伴著我。”

  “刀子?”阿羽越發迷茫,這個小公主有時言辭上與他人回異,委實令她難以理解。

  其其格望瞭望池水中的倒影。

  “不錯,木頭和刀子,”

  三日轉眼即過。

  但是,隋煬帝卻未看到戰禦寇還朝,甚至說連一個報信的人也沒有。正當他指派人下去召喚時,有太監送來信箋。

  隋煬帝看罷後,臉色陡變,忙喝止要去將軍府的人:“傳旨,近十日內不准任何人踏入將軍府,也不准將軍府的人隨意出府,違者格殺勿論!”

  頓了頓,他又說道:“明日立即前往江都,戰禦寇麾下將士皆在京城待命,由宇文卿率領部屬,跟隨護駕!”

  “遵旨。”

  “皇上,這是何故?”宇文化及面皮抽動。

  隋煬帝把那張信箋若燙手山芋扔置地面,“你們自己看!”

  “什麼--”宇文化及聲音顫抖起來,“‘見喜’了?怎麼會這樣?他婚前不是好好的?”

  “見喜”說穿了就是出痘!得此病的人渾身長滿殷紅的小疙瘩,面目全非,傷口會慢慢潰爛,而被傳染的人,十有八九也命歸黃泉!

  大殿上的人喧嘩吵鬧,議論紛紛,驚恐之色溢於言表。

  “皇上,這是誰送來的消息?”宇文化及稍微鎮定一下問。

  “前日朕派御醫他去探視戰卿的病,哪知道會得出這個結果?三天前,那其其格還在宮裏遊蕩,若然將隱藏的病因帶進宮來,那還了得?”

  隋煬帝越想越是懊惱,煩躁道:“有人一輩子不見得會‘見喜’可自古熬不過去的人也多不勝數,不得不防。既是戰卿身體不爽,朕就特准其在京待命,半月內校軍場操練的將士一律留京,由宇文卿家的部屬護駕足可。”

  見過太多為此枉死的人,他不得不防患於未然--

  看來,去江都避避風頭也是對的。

  宇文化及眉頭緊皺,神情凝重之極。

  戰禦寇呀戰禦寇,這個時候見喜,會不會太巧合了?

  他不得不為之狐疑。

  莫非,姓戰的果真要暗中玩花樣?

  不會的,如是真的,任性的其其格和皇帝派的御醫豈會坐視不理?

  次日,隋煬帝于大業十二年夏,三下江南,開始了他亡國身死的最後一程。

  部分官員隨行,其餘留守。爵國公宇文化及留下兒子宇文劄,自己帶領浩浩蕩蕩的人馬前去江都。

  原本平靜的日子,在七日後又起波瀾。

  爵國公少奶奶蘇盼兮,懸樑自盡。

  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而將軍府內亦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其其格又是對著碧池而坐,雙手忙碌著在雕刻一塊木頭,她肩頭的那只雄鷹乖乖地棲息,圓圓的眼珠子滴溜溜轉。

  阿羽端著盤子走來,為難地說:“公主,婆婆每月都要封齋,她不喜歡有任何人打擾,這不是針對你。”

  其其格背對著她,聽見此話,冷笑道:“封齋?她做了什麼不安的事兒,這樣虔誠懺悔?”

  她好心拿東西去孝敬,不過,看來是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那些來自草原的美食佳餚,都被當做喂狗的殘羹給扔掉了--她的心意也隨之付諸東流。

  如果不是為了戰禦寇,她何必受此窩囊氣?依照她的脾氣,早就甩甩馬鞭,發洩一場走人了,哪里輪得到那個老婆子耍威風?

  一刀一刀,她用力地削著木雕,紅唇緊抿。

  “公主不要這樣,您忘了將軍臨行前的囑託嗎?”阿羽急得一身汗。剛才其其格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婆婆聽到,可怎麼辦?

  “我就是記得他的囑託,才坐在這裏。”其其格不想繼續說那些,“對了,那個御醫怎樣?還活著嗎?”

  “活著。”

  “我想過了,宮裏的人怕御醫帶不潔的東西回去,定會暫禁他出入,所以最好斬草除根。”其其格眼眸一挑,“只有死人才不會洩漏風聲,壞了戰禦寇精心的計劃。反正,外面都對將軍府恐懼,避之不及,絕不會前來查找御醫,援兵來前你我不認帳,誰也奈何不了將軍府。”

  她算是真服了戰禦寇--竟然算准了皇帝會派人探病,就威脅御醫寫摺子,而後名正言順“挽留”御醫不得回宮。

  另外,皇帝也會因避諱此疾,而令戰禦寇的兵士駐紮京內,如此必然不會發現少了的那部分人馬。

  她沒看走眼!一抹淡淡的笑漾在唇邊,其其格不無得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他的計劃在走,沒出半點差錯,她選的男人有勇有謀,不是愚莽的武夫啊!

  “殺人?”阿羽悚然地問,“非要這樣嗎?”

  “是--”其其格把玩著小木雕,“不能心慈手軟,放過任何可能。姊姊的好心只會害了戰禦寇。那御醫貪生怕死,為保小命而背叛主子,死有餘辜。”

  “公主。”阿羽為之側目。原來,這才是響鈴公主的真面目--她的感情烈若焚燒的烈焰,為愛一人可以不顧一切……

  其其格像是感受到她的內心想法,抬頭瞥了一眼,“如果為此要受報應,我獨自承擔,與別人無關,姊姊放心,那些暴力血腥,由我突厥女承擔足夠了。”

  說著,悄悄把雕刻的木頭藏在懷中,接過阿羽的託盤,她傲然道:“婆婆吃不吃是她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誰讓她是戰禦寇的娘?她生下了我的丈夫,就是我的恩人了,無論如何我會堅持下去。”

  “公主!公主!”阿羽攔不住她,乾瞪眼沒法子,仰望湛藍的天,心裏七上八下,亂成一團。

  不知從哪里飄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晴空的光彩。

  這間屋子很暗很暗,她從來沒有進去過。只是聽人說,老婦人是個瞎子不需要燈火,所以黑暗成了內居的習慣。

  其其格前幾次送來的餐飯,被外面的丫頭截下,後來全部當了狗食,是以此次她非親自監督不可,免得一番心血又成了驢肝肺。

  飛快點暈丫頭的穴,其其格側身進房。

  外屋無人,她接著向裏走,內間一股幽幽嫋嫋的熏香撲面而來。借著忽閃的香火微光,其其格隱約察覺眼前似乎立著一塊小小的牌位,上面系著的碎細白花在黑漆漆的環境中,尤其刺目。

  奇怪,會是誰的呢?

  記憶中,戰家沒有剛過世需要超渡的亡魂啊!其其格甩一下火摺子,房間內頓時亮起來--

  齊王韋氏之靈位

  其其格的腦子嗡嗡作響!齊王韋氏不就是當今被廢太子位的齊王前妻?據說,有人看相說韋氏有皇后之姿,而恰逢個性張揚的齊王與父皇多有衝撞,結果落下口實,隋煬帝刺死了身懷六甲的韋氏,也將齊王拘禁在府中。

  此事震驚大隋朝野,連他們遠在突厥都有所耳聞。

  只是,將軍府為何要供韋氏的靈牌,甚至白花打結,就如同方才弄好沒多久的靈堂?

  疑惑之際,耳邊傳來陰森低嘎的笑聲。

  簾攏一挑,人影閃動,走出位步履蹣跚的銀髮老太太。她的雙眼空洞,可由於對屋內的擺設極為熟悉,因此暢通無阻。

  “你笑什麼?”其其格知道她便是老夫人--戰禦寇的娘親。

  “老身笑世間的人總是有那麼多的好奇心,笑他們不遺餘力地在自尋死路。”老夫人面露猙獰,“其其格呀其其格,你也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你想殺我?”不知為何,其其格腦中突然有了這個警覺。但旋即自己都覺得可笑。“我的‘婆婆’,上年紀了的人開這個玩笑,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不會因我看了靈牌就起殺心吧?就算是,你不認為這個結論也下得太早,我是你兒子明煤正娶的媳婦,還是突厥公主,身懷武藝--你殺得了我?”

  “寇兒娶你是權宜之計。你真以為他愛你?”老夫人冷然地一哼,“這些日子你的利用價值用得差不多,老身也隱忍夠了。 本來,看在你算為我們戰家做點事的份上,老身尚可容你見寇兒最後一面。不過--是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別怪老身不講情面。”

  “你--”其其格氣得欲轉身離去,但那瞬間,腳下一歪,整個人立即酸軟麻木得癱在地上。

  “吸了大量的迷香,還想跑?”老夫人聽到動靜,嘲諷道,“不要白費力氣了,你進得來就出不去,黃泉路上不回頭,這句話都沒聽過?”

  “你敢殺我,戰禦寇回來不會原諒你!”其其格咬牙道。想不到一個老太婆如此狠毒!

  “寇兒從小到大最聽話。”老夫人神情一凜,語中帶著些許倉皇,也不曉得是說給誰聽,“老身便是讓他親手殺了你,他也不會有半點怨言!

  你不信?在你之前,寇兒娶了五個老婆,全都是不乖不聽話,偷跑來窺視,所以,她們死得都很快。你看看,寇兒可曾為此產生一絲一毫懷疑?”

  “你瞞著戰禦寇殺了他五個老婆?”其其格毛骨悚然地瞪大眼睛,“你成天吃齋念佛,為何如此惡毒?牌位是供死人的,你卻用活人的血去祭它,你不會良心不安?”

  “那又怎樣?”老夫人陣陣悶咳,陰晴不定。

  “魔鬼。”其其格搖搖頭,一字一句淒然道:“戰禦寇簡直活得悲哀!難怪他從不知道愛護自己,一味去履行那些該死的所謂的責任!他是你的兒子,你從來都不曾為他想過?你怎知他心中不曾有懷疑?讓我告訴你--你兒子是世上最會吞苦水顧大局的傻子!他連三番兩次要害他的人都能忍,何況是他的娘親?依我看來--你不只可怕,更卑鄙,竟用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我!”

  “我卑鄙?我沒有你們這些個小女子卑鄙!”

  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雙眼,“你瞅我的眼,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我不迷癱你,難保不會被暗算!”

  “你指使戰禦寇背著皇帝偷天換日,暗中輔佐越王,他為執行這個任務,不惜冒著忤逆大罪,連夜趕到東都……”其其格無奈地苦笑,“然而,他的新婚妻子卻死於非命!他一點都不曉得……還傻傻地聽他娘的話,繼續賣命。韋氏?哼,她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值得你這樣利用自己的兒子?”

  “臨死之前,還有這麼多話?”老夫人從寬大的袍袖中倒出一小包粉末,幾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便往其其格嘴裏灌。

  其其格身體動彈不得,咬緊牙關,窒息得滿面紅紫。想起戰禦寇臨行前的殷殷叮囑,仿佛已預知到會發生的事……

  啊,那個傻瓜還在為這個冷血無情的娘在玩命呢!難道,她註定等不到和他相聚的那一天?

  一顆眼淚自眼角滑落。

  “其其格--”

  冷汗涔涔,戰禦寇自夢魘中驚醒。大手深深插入濃密的黑髮中,俊眸迷離。

  這不知是多少次驚醒。一夜間,他不曾好好合眼,幾乎沉浸在淒厲的血腥中已難自拔。

  不能再如此下去!身為正在帶兵打仗的將領,怎麼可以動輒神思恍惚?

  只是,心不由己!京城一大堆攤子丟在那裏,他不在,其其格又衝動,萬一……

  翻身坐起,來到營帳的小窗旁,撩開簾布,眺望著夜空閃爍的幾顆忽明忽暗的星子,心頭越發煩躁。

  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眼下局勢岌岌可危,皇帝南下醉生夢死,虎視眈眈的各地諸侯伺機而動,紛紛摩拳擦掌,欲趁勢舉事。

  低頭看看自己一雙握槍的大手,沾滿鮮血,他竟不知沒日沒夜都在做些什麼!?

  他千里迢迢來東都助陣,輔佐的卻是一個越來越窩囊,在王世充等七貴前大氣都不敢出的軟柿子,扶不起的阿斗和讒聽宇文化及的皇帝有何區別?

  此時此刻,他真的疲倦了--

  從小,他就不指望會成就什麼豐功偉業,僅僅是想完成一個女人的意願,企盼看到她不曾有過的笑靨……為此,他甘願充當一顆棋子任人擺佈。

  說他沒出息也好、懦弱也好,他只是渴望她的認可,博她釋然的一笑……那個在他很小很小之時,便渴望的笑容。

  然而,現在,他的思慮中又多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其其格,無法不令他掛念的其其格。

  綰娘……她是你送給我的一份厚禮嗎?

  胡思亂想之際,天空中響起吱嘎吱嘎的鳴叫。熟悉的聲音使得戰禦寇陡然抬眼,恰看到那只展翅翱翔的飛鷹--

  布日固德!它怎麼會在這裏?雄鷹不是一直守候著主人左右?莫非--

  不敢亂再臆測,戰禦寇曲指一吹,雄鷹俯衝下來,棲落在他的肩頭,不斷嘶啞地嗚叫。

  聒噪驚動了戰禦寇的副將,他警惕地挑簾而入,“將軍,是不是對方有情況了?”

  展開雄鷹爪上纏著的紙箋,他顯得越來越凝重,低沉道:“不是瓦崗軍--京城出事了?”

  “京城?”副將肩頭一動,“是皇上對將軍有察覺了?”

  “不是皇上,而是宇文劄。”戰禦寇微閉雙目,“他幾次三番來將軍府鬧事,恐怕我府中的人抵擋不了多長時間。”

  “他們不怕‘見喜’?”

  “皇上當初只說半月內不准任何人進出將軍府,但現在快有三個月了,宇文化及留下宇文劄,明顯已有防備。”戰禦寇許久吐出一口氣,“宇文劄若派得過‘見喜’的人入府,這瞞天過海之計就用處不大了。”

  “將軍,咱們該如何是好?”副將為難地搔搔頭。

  “目前不能回去。”握緊手中的信箋,戰禦寇冷靜下來,“至少目前不能,必須確保東都無事,我才放心。”

  “可萬一--”

  “不會有萬一。”戰禦寇看了看那只雄鷹,修長的手指滑過它毛茸茸的羽翼,“她在,就不會允許有萬一。”

  布日固德撲騰兩下翅膀,黃圓的眼中透過一抹無奈的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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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4:26
第十章

  大業十三年,太原留守李淵採納次子李世民之言,趁京城空虛無守時,策動兵變,稱隋煬帝在江都音信全無,定被奸賊所害,故而立代王楊侑為帝,自封大丞相。

  爵國公少主宇文劄見勢不妙,私帶親信包圍將軍府,以戰禦寇欺上瞞下之名要求搜府,希望借戰家勢力恢復原來局勢。

  李淵父子坐觀虎鬥,樂得見宇文家和戰家兩相僵持,坐收漁翁之利。

  情況越來越複雜,戰禦寇卻還未回來。

  馬上要到宇文劄給的最後期限了,阿羽焦急地走來走去,掐指算算日子,心亂如麻。

  “婆婆,先放公主出來好不好?我可以保證,她不會洩漏有關將軍的身世。”

  端坐在正座的老夫人面無表情,冷冷道:

  “老身不殺她,已是看在那夜你說她對寇兒尚有情意的份上。若是放她出去,你能保證她不會趁機逃走?

  她跑了,寇兒不在京城的消息就會走漏,宇文劄更是會名正言順地利用你我來牽制寇兒,讓他離開越王來京對付李淵,如此遠在江都的宇文化及,就不費吹灰之力控制兩都!不行!老身絕不允許!”

  “婆婆,宇文劄要強行入府中如何是好?”阿羽皺眉。

  “你的意思是……”

  “讓其其格來應付。”阿羽再次懇求,“她是突厥公主,身分和我們不同,說話是有分量的。婆婆如果不放心,可以親自在左右監視,咱們在樓閣上和宇文劄對質,不用面對面那樣接近,也就不怕其其格逃跑了吧?”

  老夫人沉吟片刻,半晌,才緩緩地說道:“好吧。為了寇兒,老身答應。但是,別讓老身知道你在玩什麼花樣,否則,別怪老身心狠,連你一起殺!”

  阿羽忙不迭點頭,趕緊從地牢裏帶出被困多日的其其格。

  在從地牢往前廳的路上,她把前前後後的經過講述一遍,關切道:“公主,千萬別再頂撞老夫人,知道嗎?大局為重。你的飛鷹應該已經把信兒捎給將軍了,我相信他就會回來的,你忍一忍,為他好好保重自己,行嗎?”

  想起那天,若不是她多個心眼,跟著其其格,老夫人豈不是又傷害了一條無辜生命?

  多日來,滴水顆米未沾唇的其其格,一臉慘白,虛脫無力地扯扯嘴角,無不嘲諷。

  “你告訴戰禦寇幹嘛?我心裏有數,他不完成使命是不會回來的,讓他知道實情只是折磨他。我答應過他要保護戰家的周全,自不會食言,你別擔心。”

  “你說將軍不會回來?”阿羽一顫,覺得問題更嚴重了。

  “他若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其其格舔舔乾澀的唇。

  “戰禦寇對婆婆的話言聽計從,即使不知眼下這件事,關係到他親父齊王和死去的生母韋氏,能否沉冤得雪,可他堅持幾十年的信念,也不會輕易改動。我算什麼?他不會為我千里迢迢趕回來的,你這樣做只是為難他罷了!”

  “想不到,你還算有點自知之明。”

  老夫人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面前,冷冷淡淡地把一塊木頭雕像攤在掌內。“老身在堂內撿到一塊木頭雕刻,雖說看不到樣子,但我摸得出來是個男人。丫頭說像是寇兒……”

  “把雕像還給我!”看到木頭塊,其其格激動地去奪,可身子半點力氣都沒有,掙開阿羽的刹那,一下摔倒在冰冷的地上,站都站不起來。

  老夫人舉高雕像,一臉木然,“你如幫戰府度過此次難關,我就考慮還給你。”

  “你何必這樣逼我?”其其格屈辱的眼淚淌下,“我答應你兒子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我不受任何人威脅,我是愛他才心甘情願的。而你--卻用此來威脅我!”

  “廢話少說,阿羽,帶她上閣樓。”老夫人別過臉,沒讓任何人看清她此刻的那一絲狼狽。

  一行三人來到閣樓的橫欄前,居高臨下,正好看到外面星星點點的火把,宇文劄騎在高頭大馬上,好不威風。

  他看到久違的其其格,眼露迷戀,“公主,你總算是現身了。怎麼,到攤牌的時候了嗎?”

  “宇文劄,我夫君養病期間,你帶著這麼多人馬圍在外面是何意思?”其其格抓著欄杆,勉強振作。

  “養病?他在床上前後歇息數月,如果不是頑症,什麼病都好得差不多了!即使‘見喜’堅持十八日左右也挺過去了,戰禦寇卻遲遲不肯露面,朝廷一半人馬僵在北方,只剩我父孤軍保護皇家周全,目前他們在江都音信全無,戰禦寇竟不聞不問?我看是他別有用心!”

  “你住嘴!”其其格憤怒地吼道,“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你父護著皇室遠在江都毫無音信,是誰的罪?你是做賊的喊抓賊!”

  “大逆不道?我看是你的夫君大逆不道吧!”

  宇文劄嘿嘿冷笑道:“身為被拘禁的齊王子嗣,戰禦寇的親母韋氏因有禍國之嫌而被賜死--也不曉得戰老夫人是何方神聖,竟能把這個孽種給保了下來!難道,這驚天的大案就不是大逆不道的事?”

  “你--你胡說什麼?”其其格與身側的阿羽、老夫人相互對視一眼。

  “我從不是胡說八道的人,要我帶來證人也不難。”說著宇文劄啪啪啪三擊掌,“你問問我的丈母娘,你的好舅母,她能告訴你所有實情!”

  話音未落,一個瘋瘋癲癲、披頭散髮的婦人掙脫束縛,看到其其格後,張牙舞爪道:“小賤人!小賤人!是你害死我女兒!是你害死她的!”

  駙馬蘇夔和父親蘇威一同隨皇帝下江南,都不在京,想不到短短幾個月內,舞陽公主落魄至此,看來盼兮郡主的死對她的打擊不小。

  只是,蘇盼兮的死是自殺,多半與那陰毒的宇文劄有關,怎麼怪到她的頭上來了呢?

  其其格不願多費唇舌,乾脆由她說去。

  “我說丈母娘,你來告訴她們戰禦寇的身世吧!”宇文劄陰惻惻地笑著誘哄,“說實話積陰德,就能看到盼兮了呦。”

  “能……能見盼兮?”舞陽公主嘿嘿傻笑,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大聲道:“蘇綰娘!她不讓我和夫君說--她不讓我們講出來,悄悄告訴你哦,戰禦寇是韋氏的兒子,可是父皇聽了那個術士的話要殺她,她就死啦。”

  她一指閣樓上的老夫人,“我偷聽母后和那個老太太說的,韋氏死時--用刀剖開自己的肚子,取出戰禦寇的!血淋淋的早產兒,可怕好可怕……全是血……蘇綰娘聽了不讓我說,她說……不說的話,我就不用嫁到突厥……嘿嘿,不用離開京城……我說了,你讓我見我的女兒呀!”

  “拉走!”宇文劄立刻變臉,示意手下人將她帶開。

  其其格失魂落魄地搖頭,關節泛白,喃喃道:“不!不會!娘不會是為此嫁到突厥的,她不是!”阿娘若是為保守戰禦寇的身世秘密才答應代嫁,她憑什麼去和阿娘的癡情比?

  “戰禦寇的罪不只如此吧!”宇文劄又叫上另一個人,“你看看他是誰?”

  “御醫?”其其格驚訝地低喊,“姊姊,我不是讓你--”

  “他答應我不說的--”阿羽一咬嘴唇,頓覺天崩地裂,全都毀滅了。

  “姊姊,我說過對這種人不能手下心軟,你怎--”其其格急得眼冒金星,口中腥甜,緊接著鮮血從唇邊溢出,不斷向外流。

  “公主!”阿羽後悔之極,見她吐血,更是駭得手足無措。

  “宇文劄!你想怎麼樣?”此刻,老夫人倒鎮定下來。

  “怎麼樣?”宇文劄得意地哼笑,“我想要的不是昭然若揭?你們在這裏,我就不信戰禦寇不乖乖束手就擒!響鈴公主,你是跟我走,還是選擇冷眼看戰禦寇去死呢?”

  “我--”

  不待其其格的話說完,老夫人便哈哈大笑。

  “好小子,敢威脅老身!可惜薑是老的辣--你以為老身會讓你挾持咱們婆媳來威脅寇兒?”說著說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伸手去拉其其格纖細的手腕,想要翻身躍下欄杆!

  阿羽手疾眼快,想都不想推開其其格疲乏已極的身子,自己代她隨老夫人一同墜樓!

  “姊姊!婆婆!”其其格嘶喊著,五指抓空,眼睜睜看著她們若淩空的紙鳶落下,漫天的鮮血充斥著雙眼。

  她無法呼吸,一骨碌滾下樓閣,吃力地爬到近前,握住奄奄一息的阿羽的手,“你何苦?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不……”阿羽拚著最後一口氣,把已斷氣的老夫人手中那樽木雕遞上,“你不能死……將軍不能再失去你……我告訴你……我和將軍其實是掛名夫妻……我和他成親是……要避免婆婆再傷無辜犯忌的人……”

  其其格瞪大眼,“你是說--戰禦寇知道他的那些妻子是被他娘殺的?”

  “知道……早知道了,你別恨婆婆……別恨……她只是個寂寞的老人……迷失了方向……”言盡于此,阿羽停止了呼吸。

  其其格呆呆地瞅著眼前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緊握木雕,突然淒慘地厲喝:“你們為何要把自己逼到這一步?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我實情?你們要我如何向他交代?”

  外面的宇文劄先是震了一下,隨即狂笑著下令:“來人,給我入府!”

  正在這時,他身旁的御醫猛地一撕臉上的面皮,露出廬山真面目,等宇文劄和周圍的人嚇得後仰時,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縱身躍到院內!

  其其格回眸,迎上了一雙泛著血絲的眼眸,那麼熟悉,那麼令她魂牽夢縈,難以忘懷。

  “我對……對不起你……”

  她只能說出這三個字,而後便失去所有的直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其其格已是身在叢林之中。

  她猛地直起身,但身子酸軟,差點又倒下。想想不久前發生的事,水眸緊張地四處梭巡,終於在不遠處的兩座小墳頭旁,找到了那個孤獨的高大身影。

  “戰禦寇……”她幾乎不敢說話--他的鍾甲全是血,讓她恐懼,根本分不清那是否是出自他的身。

  他失神地凝視著眼前的墳頭,一動不動。

  其其格步履蹣跚地走著,奸不容易挨到近前,小手顫巍巍撫上他寬厚的肩,“難過的話--為什麼不流淚?流淚不懦弱,男子漢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不是不可以--”

  戰禦寇恍若未聞,拳頭緊緊攥著,血絲從指縫流出。

  其其格握住他的手,用力地一根一根掰開,鹹鹹的眼淚滴落在他的掌心,痛心疾首道:“你不和我說話,是怪我沒有守護好她們吧?是我對不起你,我沒守住諾言,你要怪就怪我,為什麼折磨自己?為什麼?”

  她不該活著的,應該和她們一同死,才算是對得起他!

  念頭閃過,她飛快地去抽他腰間的配劍,就往脖子上抹!

  幸好戰禦寇注意到她的最後一句,覺得話有蹊蹺,下意識地一揮手,打落了森冷的劍,怒吼道:“你瘋了?”

  “對!”她也眼紅地回吼,“我瘋了!你這樣不言不語,不死不活,我怎麼不瘋?我以前不哭的,可是現在會哭,我能夠去發洩你為何不能?你想哭就哭--”未說完的話被他吻進唇內。

  他的吻仍是那樣炙烈,但唇舌間的咬啃使她清清楚楚感到了他無言的傷痛。

  她很想大膽地回應他,但腦中一想到阿娘,立即潰不成軍。

  戰禦寇的手掌固定住她的螓首,悽楚地說道:“你終於還是後悔了。”

  “不是!不是!”她瘋狂地搖頭,痛哭失聲。“我不後悔,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只是……你當時既隱藏在宇文劄附近,就該聽到舞陽公主的話。我阿娘是為了保護你才遠嫁到突厥,這份深情你要如何對待?我知道你始終愛的是阿娘,你忘不了她,這樣的你我要不起啊!”

  戰禦寇苦笑幾聲,道:“說什麼誰對不起誰,誰要不起誰?我的猶豫和妥協令我失去的還不多?我已是一無所有,這樣的我不是你要不起,而是我配不上!我年紀大你許多不說,對你的情意置若罔聞,甚至加以利用,到最後欠你阿娘的一輩子都還不清,當初還自以為是地怪她怨她!不是你要不起我,而是我配不起你!”

  指了指兩座墳頭,他竟然幽幽淒笑。

  “我不吉,親娘出生的時候是用自己的命來保我;而身為親娘貼身丫鬟的義母看著我長大,可她寧可瞞我,也不放心坦言我的身世。我無論怎樣做,都不能令她放下心中的恨,釋然一笑。

  我娶阿羽是想防止再有不懂事的女子為此而死,哪里知道會有你的出現?我也沒顧慮過阿羽的心情,我才是真正該死的人!”

  “你不是--”其其格傷心地捂住他的唇。“你是世上最最傻的人,也是最幸福的人,怎麼不吉祥呢?王妃韋氏若不愛你,豈會開腹保你?我阿娘不愛你,豈會心甘情願嫁到突厥?阿羽不關心你,豈會不在乎名分地照顧你?我想,婆婆看著你長大,對你也是極愛的,否則她斷然不會為你跳下樓閣。她--她是不想拖累你啊!”

  “娘是個激狂的女子,一直都是……”戰禦寇緩緩靜下,一托她瘦小的下巴,細細端詳,“她們都是愛我的人,你呢?你是不是決定不再繼續下去?”

  其其格低下頭,沉默。

  戰禦寇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聽著--我不會再因綰娘當初的代嫁而有任何猶疑。我雖是個武夫,也懂得憐取眼前人的道理;至於阿羽,多年夫妻,但我對她始終守禮,不曾逾越。我不會吻一個我不愛的女子,可是你--其其格,你一點一點攻下我的防線,然後在我已無抵抗能力的時候,狠狠補上一刀!很過癮是不是?”

  “你說什麼?你不會吻一個不愛的女子?那是說你不再介懷我阿娘……”其其格小心翼翼地問,生怕是一場夢。

  戰禦寇無奈地歎息,“你總是那樣勇敢,為何在關鍵時刻退縮?我讓你失望、害怕了是不是?”他從懷中取出一個木雕,晃了晃,“可是它--形象深刻至此,又讓我不得不改變想法。”

  “還給我!”其其格臉上一紅,伸手去搶,卻撲個空,虛弱的嬌軀掉進他懷中。

  戰禦寇伸臂抱住她,臉深深埋在那柔軟的頸間。

  “其其格,我想了很久很久,我和綰娘今生緣盡。從此天地茫茫,白首難聚。你--願不願繼續跟著我這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

  “你不當我是個娃娃?”其其格激動地哽咽道。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終歸是我的妻。”分別這麼久,他終於看清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多麼重要。

  “那麼,我願意。”其其格笑中含淚。

  戰禦寇捧著她的臉蛋兒,深深一吻她的眉心,“好妻子,無論日後際遇如何,都由你我共同面對。”

  “戰……戰郎,”其其格有幾分羞澀地改口,“你都沒有告訴我,究竟,你怎麼會回來?”

  “我放不下。”戰禦寇深吸一口氣,“阿羽寫的信,布日固德在十天前送到,我原是想平定瓦崗軍才回來,但放不下你們。所以讓副將督陣,自己騎快馬趕回京內。我混到宇文劄的隊伍內,發現那個御醫,知道有變故,因此喬裝打扮成他,準備伺機而動。而我--我想不到娘一受刺激,會拉你跳樓--”

  他沉痛地閉了閉眼。“我挾持了宇文劄,才得以帶你脫身。”

  “你放走他了?”其其格不以為然地一挑眉。

  “沒殺他和殺了他一樣。”戰禦寇的眼中閃過憎惡,“一個手腳筋脈盡斷的人,生不如死--離京後,我便把他丟在山道上,他命大的話會自然有人去救他,否則,就請他嘗嘗你我當日在山中遇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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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還是便宜了他!”其其格忿忿地說,“他逼死了蘇盼兮、舞陽公主、婆婆還有阿羽,難道就算了?”

  “不會,他回去後,李淵父子也是不會客氣的。”

  戰禦寇淺淺地一笑,溫柔地替她拂去額前的發絲。

  “我來此的路上,聽到百姓奔相走告,宇文化及發動兵變,親手勒死皇上,拘禁親貴。經過一番鎮壓,他眼下已控制江都一代地域。所以,李淵父子為‘入主咸陽,號令天下’,就必然要拿宇文劄牽制他父親。”

  戰禦寇溫和地笑笑,笑中有幾分艱澀,“其其格,雖然娘死了,但我答應她的事就要做完。你--可願再等我一次?”

  一股不安的情緒湧上心頭。“你要做什麼?”

  “其其格,我義母畢生的心願,就是要我親生爹娘重見天日,成為名耀千古的人。我答應過她的話,即使不能完滿地達成,也要儘量去做。我會回到東都幫越王抵抗馬上要興兵的宇文化及,待了卻此事,我就和你一起退隱山林,再不問世事。”

  “你還要……回去?”其其格勉強的笑令人心疼。

  “是。”

  “不能轉圜?”

  “不能。”

  “那我和你一同去。”

  “不,你去了我會分心,你在東都郊外等我就好,我會去接你,然後離開那裏。”

  其其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黑眸,“真的?絕不食言?”

  戰禦寇微微一笑,“我記得小妻子的叮囑,要平安嘛。”說著把小木雕給她,“看你如此寶貝,一定刻了很長時間。這樣,我不在的時候,先讓它陪陪你。”

  “我不要它!”其其格抱住他的胸膛,緊緊的不鬆手,“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的啊!”

  他撫摸著她的發絲,仰天長歎。

  或許,他今生註定要辜負她。戰場上,從懸崖墜落的那一刹那,昔日種種歷歷在目。他仍然看得到那只在蒼彎中翱翔的飛鷹--

  布日固德,展開你一雙翅膀,伴著你可憐的小主人回到錫林郭勒,尋找自己的天空吧!

  如果--如果有一種毅力能夠想忘就忘掉以前的事,那麼,他希望那個傻丫頭能夠忘掉他--

  忘掉--這樣,她才能得到永久的平靜和幸福--

  那一役,瓦崗寨和東都人馬聯手破敗宇文化及的北上大計。

  可惜,大將軍戰禦寇不幸被圍數日,最終墜崖身亡。

  夜,山崖頭,白得刺目的衣袂翻飛。

  一抹纖瘦的影子攤開雙臂,縱身便欲跳下懸崖!兩道黑影搶在其之前,飛快地攔腰一扯。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白衣女子激狂地掙扎,歇斯底里地大聲痛哭,“讓我去找他!我要親自問他為何不守諾言?他答應過我要平安歸來的!說什麼‘君子一諾幹金’,全是狗屁!”惱怒之下,她把木雕的人扔到懸崖深處。

  “公主,冷靜點!”戰禦寇的副將和身旁的一名男子費力地壓制她。“將軍還沒死!你何苦折磨自己?”

  “你……你說什麼?”

  “將軍墜崖時,多次被枝杈所截,故而減輕了衝撞。大家都以為他死了,可我和魏大人不死心,苦苦尋找,終於在水澗旁找到了他。”

  副將沉沉吐口氣,“將軍受的傷很重,到現在仍然昏迷不醒。我們不敢讓外人知道,所以始終保持緘默,因聽將軍說過,你在此等他,才急急趕來。 公主,差一點你們就真的是陰陽永隔了!你怎麼這樣沉不住氣?”

  “戰郎沒有死?”其其格震驚地重燃雙眸之光。

  “公主,將軍雖然沒有死,但我們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他的病,因此,你還要有心理準備。”姓魏的大人溫和地說。

  “只要他活著,就有希望!”其其格堅定地說。“你們帶我去找他,我知道有一個人能治他的病!”

  其其格仰望天空,暴雨過後的黑夜,隱約看得見幾顆閃爍的星光,雖不徹亮,卻足以溫暖人心--

  深深感激上蒼。
匿名
狀態︰ 離線
13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4:41
尾聲

  前往錫林郭勒草原的一輛馬車上,有位身著突厥大袍的俏麗女子,她靜靜地坐在車內,躺在一個高大雄壯的男子懷中,神情溫柔美麗。

  “戰郎,你不可以再這樣對我了!我差點就要跳下崖,跟著你去了,你知不知道?”身著突厥大袍的俏麗女子嗔道。“這次若非有藥王相助,我真怕,你再也不醒過來。以後,再也不許這般嚇我了!”

  “不會了,從此,我會一直守著你,再不分離。”

  眼神交纏,一切深情盡在不言中……

  雄鷹盤旋在湛藍的天空,仿佛昭告著人們那真正的幸福已經降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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