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624|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淡台]王爺的傻美人【英雄難過美人關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6:09 |倒序瀏覽
王爺的傻美人(英雄難過美人關3) 作者:淡台

要惹人厭?簡單! 
她蕭韶九別的不敢說,
就是演戲天分比別人高了那麼一些, 
先逗得眾妻妾之間雞飛狗跳, 
再鬧得整個家中雞犬不寧, 
等她那個相公氣得將她攆回家,哼哼! 
那麼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慢著,為什麼想到“攆回家”三個字,
她的心竟隱隱抽痛著? 
莫非她對她那個相公已經…… 
不行啊!早在她出生那一刻便已註定,
今生,她沒有愛人的權利……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匿名
狀態︰ 離線
2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6:28
楔子

  揚州城甚少出現這樣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以吝嗇出了名的蕭八兩就要嫁女兒了!新郎正是與蕭千金指腹為婚的洛陽首富——石崖。 

  人人都不看好這段姻緣,因為十年前石崖曾在蕭家遭受過錯待。嫌貧愛富的蕭八兩將因家道中落而投奔于他的石崖趕出府門,甚至直言他蕭八兩的女婿絕對不會是身無分文的窮酸鬼!    

  然而,風水輪流轉,當石崖再出現時,已是腰纏萬貫的洛陽首富,還因救駕有功,被封了個王爺的頭銜。悔不當初的蕭八兩立刻翻箱倒櫃,搜出當年被他摔成兩半的訂婚玉佩,上門逼石家承認這門親事,而且獅子大開口地要了十箱白銀當聘禮。 

  沒想到石崖居然答應了這些要求! 

  隨著婚禮的逼近,所有的話題都圍繞著這件事,沒有人認為蕭幹金嫁入石家後能有好下場。 

  事實也證明了這些人所說的話。蕭小姐還未進門,石家便已給了下馬威——與蕭小姐一同進門的,還有洛陽暢喜園的花魁柳堆雪,和某平凡武師的女兒莊百妍。很顯然的,石家是想借此羞辱蕭家,蕭小姐雖有正室之名,等待她的卻是如入冷宮的命運!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似乎蕭小姐的這一生,就要毀在貪財的老爹手上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7:43
第一章

  天氣泛著清寒,幾株早開的白梅已隱隱冒出蕊蕾。 

  帳房之內燃著蠟燭,一旁的小丫鬟捧著暖爐,被烘出了一身汗。 

  坐在案前的白衣女子,凍得微僵的青蔥玉指在算盤上撥打了一陣,提筆寫下了尾數,終於籲了口氣,將帳簿遞給恭立一旁的中年男人,同時接下了丫鬟遞來的暖爐。 

  燭光中,女子容顏細緻、雪白,頭上也沒有任何的綴飾。 

  “陳管事,這數載的帳目至今日已全部結清,我的責任已了,日後就要勞你費心了。”    

  “不敢,這是老陳分內的事。”陳管事接過帳簿,鞠了個躬。 

  這是最後一天了啊……蕭韶九的目光再次向房內熟悉的景物掃了一遍,臉上笑容未變,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l ★  ★ 

  園子裏,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歪七扭八地倒在石墩上,也許是喝醉酒的緣故,已呈現胡言亂語狀。 

  “為什麼雷不劈死你這個貪得無饜、見錢眼開的死老鬼?為了十箱白銀,你竟然出賣了九妹!?” 

  “嘿嘿……這世上有什麼比銀子更可靠的?十箱白銀啊!普通人恐怕二十輩子也賺不來!只可惜,我老蕭膝下就只有這麼個蕭韶九,否則,蕭韶十我也賣了……” 

  “你這個利慾薰心的貪財鬼!你還有人性嗎?九妹可是你的親骨肉,你就這麼個女兒,為什麼偏偏將她推入火坑……”年輕男子叫吼了一陣,口氣忽然軟弱起來,“來得及的,現在反悔還來得及。舅父,你將十箱白銀還給石崖好不好?我來娶九妹,我保證給她一輩子幸福……” 

  站在暗處的蕭韶九斂下目光,輕別過頭,看到身後的丫鬟流丹神色黯然。 

  “幸福!?”蕭老爹嗤叫,“你也能給我十箱白銀嗎?我蕭八兩的女婿不可能是沒有祖蔭、家無恆產的窮光蛋!” 

  “這話你十年前就說過。再給我十年,哦不,七年……” 

  “我就知道,你這臭小子入我蕭府,肯定是不安好心。原來真是色膽包天地覬覦我的女兒!那再來你是不是想謀奪我的家產呀?告訴你,別癡心妄想!” 

  “就你那點名存實亡的家業?!麻煩你去對一對帳,查一查錢庫,你僅有的一點老本早沒了!若不是還有十箱白銀入帳,蕭氏的生意遲早會垮掉。還有,我倒要問一問你這老鬼,你每年都把掙來的銀子用到哪里去了?拿去孝敬鬼神了嗎!?” 

  “住口!”蕭八兩變了臉色。 

  “你又生氣了。”年輕男子的口氣轉為嘲弄,“人人都說你蕭八兩虛偽又市儈,形同賣女的行徑更是沒半點良心。他們都錯了,你有的,哈哈,你還有一點良心……” 

  “嘿嘿,算你還有點眼光……”蕭八兩笑了,還馬上和外甥又幹了一杯。 

  才一會兒工夫,甥舅倆嬉笑怒駡了一回,現在竟又哥倆好地互拍了拍肩,呵呵傻笑起來。 

  忽然,年輕男子搗著肚子,“唉喲!就知道你這吝嗇鬼的酒喝不得,你究竟摻了多少水呀?不僅喝不醉,還鬧肚子……” 

  蕭八兩伸腿一掃,將出言不遜的臭小子掃到一邊,“胡說八道!我蕭府出產的東西,向來是品質保證,全教你的爛肚腸給白白糟蹋了。” 

  “胡扯!”年輕男子咕咕噥噥地往茅房去了。    

  “爹。”他一離開,蕭韶九從暗處走了出來。 

  “九兒!”蕭八兩見到她,大喜,一手撈起隨身的算盤,啪啪啪地撥了數下,指著上面的數叫道:“五、六……七兩!這是你表哥剛剛喝的酒錢,你記得要從他的工資裏扣……”他驀地頓住,有點洩氣地問:“帳房的數結清了?”    

  “結清了,總帳我另抄了份副本,放在暗櫃。”她頓了一頓,搶下蕭老爹手裏的酒罐,“女兒又讓爹背黑鍋了。” 

  蕭八兩吃了一驚,“你聽到了什麼?秦方那臭小子胡說八道,你可別往心裏去!” 

  蕭韶九點頭。石桌上有空杯,她斟了兩杯酒,笑道:“明天我就往洛陽去了,從此與爹兩地相隔,縱有孝心也難盡了。在此,女兒先敬爹一杯。”    

  蕭八兩乾笑數聲,側臉掩住眼裏的水光,伸手壓下酒杯,“這個你可喝不得,摻水的,喝壞肚子可不行!” 

  “爹!你老這樣子,叫九兒如何走得放心?” 

  蕭八兩連連擺手,“不是啦!爹只是怕喝醉了,錯過你的大喜日子。再說,我還是喜歡喝摻水的,酒水酒水嘛!倒是你……爹很遺憾不能陪你到洛陽石家……” 

  “別忘了,我蕭韶九可是大名鼎鼎、精明勢利的蕭八兩之女,沒人能欺負得了我。況且,人人以為蕭韶九面對的將會是錯待的命運,這不是爹與我早就預料到的事嗎?” 

  “是爹對不住你。”蕭八兩眼中閃過一抹傷痛,但立刻又振作起來,精打細算的本性又發作了,“乖女兒,聽爹的話,到了石府,什麼狗屁相公全踢一邊去,重要的是帳房。只有掌握了石府的財務,你石家少夫人的地位才會鞏固。 

  爹早打聽過了,暢喜園的柳堆雪不過是憑幾分姿色,向男人使媚的娼妓;而莊姓武夫的粗鄙女兒更不必提,目不識丁,只會舞刀弄槍。那兩個女人連給我女兒提鞋都不配,要不是……” 

  “爹。”蕭韶九止住了蕭八兩的話,明白爹會將石家講得如此單純,無非是讓她寬心下嫁,但,心頭一股窒息感揮之不去,因為,嫁人石家將會是她十九年來最難預測的變數。 

  但是,局外人不知道,當初提出下嫁石家主張的是她,獅子大開口要十箱白銀當聘金的也是她。她明白下嫁石家,等待著她的,將會是受冷落甚至被休離的命運,但她不後悔。 

  蕭八兩忽然面容扭曲,“女兒,爹很想和你多聊一會,可是、可是……”搗著肚子,自作孽不可活,他也鬧肚子了。 

  蕭韶九對著父親逃難似的背影,淺笑了下。然後,她也舉杯品嘗著劣酒的滋味,眼中不禁泛起淚光。 

  她能盡的孝心,也就這麼多了…… 

  ★ l ★ l ★ 

  洛陽首富的宅邸雄偉非凡,府內分成東苑和西苑。 

  蕭韶九自拜完天地後,便被領到西苑女眷區的虞香閣中,聽說另兩名姬妾也住在附近的樓閣。而那個現在名義上已是她夫婿的男子,則以生意為由,沒有出現,和她們拜堂的,是一隻公雞。 

  因為石崖的父母均已亡故,接受叩拜的是石崖的養父關泰山,他在石崖最落魄時收養他,待他如親兒,與石崖共患難到今日的顯赫。 

  關泰山是武夫出身,長年的勞累使他的身體盡顯老態,但他的眼神是犀利的,在看向她時,他的眼光鄙夷得像看見了玷污廳堂的穢物,接受她的叩拜時,他還側身避過了,顯示他對這宗婚事極端不滿意。 

  主持婚禮的,是關泰山的親生兒子,這名虎背熊腰的魁梧男子有個斯文名字叫關叔秀。從丫鬟口中得知,府上眾人對他異常敬畏,不光是因為他烈火般的性情與威武的長相,更因他曾一拳將一名大漢打飛到十步之外。 

  另外,還有一名身材圓潤的中年女人,名叫輻嬸,她是府內三名管事之一,女眷區便是由她打理。當晚,除了陪嫁過來的兩名丫頭敲冰和流丹,福嬸又帶了兩名丫鬟過來找她。 

  這名中年女人雖謹守禮數,卻顯得態度冷淡、世故圓滑。看來石府給了她少夫人的頭銜,卻不準備授予她相符的權力。 

  再來,值得一提的,便是關泰山的女兒關淩霜了。這位關姑娘在拜堂隔日才出現,一出場便打翻了她敬奉“公公”的茶水,還火爆地指著她的臉,斥責她是來自虛榮勢利家族的膚淺女人,根本配不上英偉卓絕的石大哥。 

  在一大群飽含敵意的石家人中,關淩霜是第一個敢出聲討伐她的人,態度也最令人玩味,因為她的厭惡中,似乎多了一抹濃烈的……妒恨? 

  這樣四面楚歌的情況下,她是否該善良些,擺出個憂鬱的面孔以對?但那真是太便宜一批等看她笑話的人們了。既然所有人將她定位在“虛榮膚淺”上頭,那她就體貼地不辜負眾意嘍! 

  ★ l ★ l ★ 

  鏡中映出的,是濃妝豔抹的自己,厚重的妝粉完全掩去她本來的面目。雖然蕭韶九本身對這種靠腮紅與唇紙點綴出的冷豔,不敢恭維,但鏡中的人確實是美麗的。而她也可以預見石府中人對她形同妖婦的扮相,印象將會壞至極點。 

  “我看起來怎樣?”滿頭珠花插得沒地方再插,她起身揮舞著一身火紅的緞衣。 

  兩名丫鬟還未置評,便先不賞臉地猛打幾個大噴嚏,討饒道:“夫人,別揚了,您身上那陣奇香嗆得人受不了。” 

  “哦?”確實,很令人作嘔的濃烈。而且,頭上插的飾物還壓得她頭昏,也許明兒該叫丫頭到園子裏摘幾朵大紅花來試試。 

  正想調侃她們幾句,外頭雜亂的腳步聲傳來,她一挑眉,揚高聲音嬌盈盈地喊道:“不香怎麼能引起相公的注意呢?我可要加把勁,千萬不能將鋒頭給那兩個狐媚子搶去了。” 

  “不要臉!”火爆的斥怒聲果真不負所望地傳來。 

  啊哈!出言聲討的,不正是關姑娘嗎?她身邊還鄉了一個女子,那女子拘謹地維持著富家夫人該有的矜持,努力地不將嫌惡的眼光投到她身上。 

  “淩霜,你快別這麼說,我本無與大姊爭奪相公之意,看來大姊對我有些誤解。”委屈的聲音直逼苦情小媳婦。 

  “你我都聽到她無恥的叫囂了,你竟然還維護她!?百妍,我告訴你,太軟弱只會讓她騎到你頭上來,你明白嗎?” 

  原來,這女子便是莊百妍啊!仔細看,這女子果真有練武人的架式,扮苦情小媳婦便顯得不倫不類。 

  不過,現在不是批評、恥笑的時候,她應該表現出霸道跋扈的態度才對。 

  蕭韶九暗使了個眼色,流丹很有默契地站起來道:“從來沒聽說過做妾的大過正室啊!二夫人原本就該在我家小姐之下,還不快斟上一杯茶,正正經經地喚上一聲大姊。” 

  莊百妍咬了咬下唇,臉漲得通紅。 

  旁邊的關淩霜則是氣得跳腳,“就憑你這妖氣的女人!?少癡心妄想了!告訴你,就算你頂了正室的頭銜,石府的當家主母也不會是你,更不會是柳堆雪那個娼妓出身的騷貨,石大哥遲早會休了你們!” 

  蕭韶九好笑地看著關淩霜跳腳的樣子,想繼續挑起她更多的怒火,但一聲嫵媚的嗲音插了進來,假惺惺的段數比起在場的所有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喲,看來小姑對堆雪有點小誤會喔!確實,堆雪出身花街柳巷,執壺賣笑,但嫁入石府,堆雪保證今後只專情于相公,當個能柔能媚的賢內助。”隨著話音,一身火紅的美豔女子出了場。 

  柳堆雪不僅聲音嫵媚,人更嫵媚,那種媚酥入骨的神態,相信任何一名男人見了她,都會像服了化骨散,癱軟在她的石榴裙下。    

  關淩霜和莊百妍自慚形穢的眼光定在柳堆雪身上好幾秒,柳堆雪只望了兩名氣勢驟降的女人一眼,目光便定在蕭韶九身上,對她的俗豔妝扮擰緊了眉。 

  “你……少不要臉了!誰是你小姑?” 

  “對喔,除了正室之外,誰都沒有權利叫你小姑,堆雪我還是安安分分地當個卑微的妾好了。” 

  “呸,你們兩個都沒資格叫我!”    

  “小姑,你千萬別這麼對我,當初錯待相公的人是我爹,刻薄勢利的人也是我爹。韶九嫁入石府,滿心想的就是如何盡心服侍公公、操持家務,讓夫婿一切順心如意。你們都誤會我,被無辜遷怒,我真是好可憐……”蕭韶九一臉哀戚狀。 

  “無辜!?白癡都看得出你貪慕虛榮的真面目,你大言不慚的口吻真讓人噁心!百妍,我們別跟做作又不正經的女人在一起,走!” 

  “喲!小姑要走了嗎?怎麼不歇口氣、喝杯水……”做作的喳呼聲未畢,兩個臉色鐵青的女人早已拂袖而去。 

  柳堆雪輕嗤,“一對活寶,有了她們,日子不會無聊了。” 

  活寶?有同感。不過,今天是什麼日子?她的虞香閣不是乏人問津到連丫鬟也不大願意來嗎?怎麼該到的、不該到的,全都趕在今天來了? 

  蕭韶九冷眼打量柳堆雪,看到她的眼也定在自己身上。 

  看來,這位柳堆雪的段數比那兩個只會叫囂的活寶高明多了,不愧是暢喜園的紅牌。    

  好整以暇地坐入貴妃椅,她揶揄道:“妹妹是專程來敬茶的嗎?免禮免禮啦!” 

  柳堆雪一甩青絲,睥睨又不屑地說道:“我真是好奇姊姊究竟是憑什麼這般神氣?是憑著有名無實的正室名分?還是石府眾人對你的不以為然?我柳堆雪在青樓楚館裏歷練了七、八年,少有敵手,想要我心悅誠服地敬上一杯茶,除非姊姊確有過人之處。” 

  “喲,這是下戰帖嗎?我聽說,妹妹三年來死皮賴臉地倒貼相公,不知是真是假?”    

  柳堆雪臉刷地一沉,隨即泛開虛偽的假笑,“那麼就以相公來定輸贏如何?姊姊若能使相公動心,堆雪甘拜下風。” 

  流丹聞言,潑辣辣地跳出來,“單憑我們小姐的美貌,有哪個男人見了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等著瞧好了,別以為姑爺會被你那幾招狐媚手段迷惑住,千人抱、萬人枕的煙花女,街頭巷尾多的是。” 

  柳堆雪瞪了流丹一眼,笑得更歡,“那就說定了。聽說明天相公就要回來了,到時候,你說他會和誰先圓房呢?” 

  “當然不會是妹妹你了!”蕭韶九直覺地應著,心口無法自主地輕震——她的“相公”就要回來了? 

  流丹和敲冰在一旁樂得直喳呼:“太好了、太好了!等了幾天,總算盼來了姑爺,這下子小姐的出頭之日到了!我們更要好好打理打理小姐,一定要把小姐妝扮得更加貴氣美麗!” 

  柳堆雪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狂喜的主仆三人身上,忽然覺得將蕭韶九視為敵手似乎太小題大作了點,“姊姊儘管打扮,珠寶首飾不夠的話,盡可以遺丫鬟到我那裏取用。” 

  “妹妹也認為我這麼打扮好看?”蕭韶九喜孜孜地揮舞一陣。 

  “呃,不錯,珠光寶氣。”柳堆雪兩頰微抖,徹底覺得今天這趟來得多餘。 

  “那麼相公肯定會喜歡了?” 

  “喜歡。”會喜歡才有鬼了!這可悲的女人居然失敗到連相公的喜好都沒打聽清楚,誰都知道石崖最反感的就是濃妝豔抹的女人。可預見,明天蕭韶九以這身行頭出現,將會收到多大的“成效”。 

  笑得不懷好意的女人逕自走了,留下虞香閣內笑倒在地上的蕭韶九。 

  “小姐,別這樣笑嘛!會喘的。” 

  “讓我多笑一下,我……真是忍不住了!”她笑得搗住心口,但明亮眸光中卻全無笑意。 

  這一切,原來是這麼好玩。 

  ★ ★  ★ 

  進府三天,從未見識過的所謂排場,現在總算見識到了。 

  蕭韶九知道石府有如此龐大的家業,必定有高中低主事者與眾多夥計僕從,卻不知道原來是這麼多——從近府門的大院場排列開來,竟是黑壓壓的兩道長龍! 

  但只有最高的主事或親眷,才能到府門外迎接,她們這類“妾身待明”的阿貓阿狗們,只能恭敬地候在大操場上。所有人都翹首望著府門之外,從他們尊畏的神情,不難發現石崖是多麼地受敬仰。 

  從丫鬟們口中得知,石崖這次出遠門是為了皇家的藥材生意。石氏主要的營利不是遍佈大江南北的商鋪,而是靠中間轉運賺取的差價。在洛陽城,靠這種中間轉運發跡的人很多,但沒有一家像石氏做得這樣大。 

  當然,高額利潤的背後是驚人的風險,必須有絕佳的手腕疏通黑白兩道上的關係,以防貨物在中途被宵小或盜匪不法劫取;同時也需要龐大的資金和高品質的採購點,以保證貨源。 

  而在這幾方面,石氏無疑是做得最好的,打起旗幟四年來,所承接的生意從未失手過。近年來,還因為石崖的身分而成為朝廷的採辦商,財源更是滾滾不絕。 

  府門傳來了喧鬧聲,顯示主人就要進家門了。蕭韶九暗瞄著兩旁,萬一旁邊的人有下跪的跡象,她可要一馬當先地拜下去—— 

  可惜沒有。人群發出雷聲般的歡叫,個個鞠躬行禮,眼光一致看著門口。 

  “大姊今天打扮得好隆重,相信相公第一眼便會看到大姊的。”旁邊傳來淡淡的嗲聲。 

  “那是當然的!”蕭韶九立刻嬌蠻地應道,“不打扮得貴氣些,如何彰顯我的身分?好妹妹該不會以為今天是來弔喪的吧?瞧瞧你那一身慘白,站到我身邊,真是體貼異常地彰顯我的貴氣不凡哪!”    

  “那倒是。”柳堆雪再也掩飾不了一臉的不以為然,“我絕對相信,姊姊將所有人都比下去了……”聲音倏止。 

  順著柳堆雪的目光,蕭韶九好奇的眼神落在剛進大門的昂揚男子身上,四周的白光耀眼,烘托出男子卓絕不凡的氣勢。 

  真是個出色的男子!第一眼,蕭韶九直覺他就是石崖——她的“夫婿”。 

  石崖身邊是一名手持白扇的白衣男子,他俊秀的臉和滿身貴氣也招來同等的注目。不過,蕭韶九不確定這人是否和她一樣招搖過了頭——這麼冷的天還抓著把扇子,是相當不智且滑稽的。 

  石崖身後是一名十一、二歲的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但沉斂的眉眼中有著超越年齡的沉穩。 

  這是石崖的孩子嗎?似乎不是,因為沒這方面的傳聞。但他們之間的關係相當令人玩味。 

  這三人身後是幾名掌櫃模樣的中年人,和七八名布衣打扮、渾身透著剽悍氣勢的男人,關泰山一行人當然也跟隨在側,一隊人雄赳赳地走來。 

  “石大哥。”黏在石崖身邊的關淩霜忽然開口,牽起恭立著的莊百妍,“這是百妍,你已過門的妾室之一。她既嫻淑又能幹,肯定會是個持家的好主母,” 

  “相……公……” 

  石崖緊緊地擰起了兩道濃眉。 

  他似乎不滿意。但不滿意什麼呢? 

  不容蕭韶九多想。因為一群人的眼光只定在手足無措的莊百妍身上數秒,就全都掃向角落,不贊同地瞪著她,那個手持白扇的貴公子甚至瞪凸了兩眼。 

  蕭韶九壓下笑意,眼角餘光瞄到柳堆雪身形晃動。 

  想自我推薦嗎?呵呵,恐怕不能如她所願了!她藏在衣袖內的手扯了扯站在身後的敲冰。 

  眾目睽睽之下,敲冰的身形沖了出來,狠狠地甩了柳堆雪一巴掌。 

  “下賤的煙花女,老鴇沒教你做小的本分嗎?正室之前豈容你放肆!?” 

  石破天驚的一巴掌,不僅震懾住所有人,連一向最圓滑機辯的柳堆雪也忘了反應,不敢置信地瞪著敲冰。 

  緊跟著,便該飛揚跋扈的女人出場了! 

  蕭韶九施施然地走出來,甩動身上繁重的飾物,無比招搖地叫道:“相公!” 

  石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便逕自拂袖而去。 

  所有人的眼光都是不屑而鄙夷的,可預見的是,從今以後,專橫愚昧的女人將招來石府上下的徹底厭惡了! 

  呵呵…… 

  “小姐,人都走光了,我們也回去吧。”當大操場只剩下主仆三人,敲冰籲了口長氣,揉著發紅的手掌建議道。 

  蕭韶九咋舌,“你這丫頭可真凶,做做樣子就行了,何必將人家半邊臉都打腫了,連我都嚇了一跳。” 

  旁邊的流丹居然笑得一臉開心,“這臭女人活該,我們早看不慣她的嗲聲嗲氣了,打打出出氣也好。” 

  蕭韶九淺笑道:“現在說她什麼好話都有點虛偽,不過我挺欣賞柳堆雪的,在她極端虛偽的面具下,有磊落的真性情,就不知她露相那一天會是怎生好玩了。” 

  “那真是好玩極了!”戲譫的男音很贊同地傳了來。 

  主仆三人驀地駭了一跳,距離蕭韶九最近的敲冰急忙扶住了她。 

  只見一名衣衫單薄的年輕男子蹲在牆頭上,一臉津津有味看好戲的表情。 

  “你這人怎麼回事?鬼鬼祟祟的。沒人告訴你這是沒有教養又不道德的行為嗎?怪嚇人的!” 

  “如果不是心懷鬼胎,又怎麼會怕?”男子笑嘻嘻的,研判的眼光饒有興味地落在三人身上。 

  通常窺人隱私的傢伙總會招致反感,特別是他還擺著“我聽到了,我知道了”的欠扁表情。 

  “這種隨便搭訕的登徒子,本小姐見得多了,別理他,否則豈不是辱沒了我的身分?走了、走了。” 

  臭美的語調招得男子摸摸鼻子,下一刻,他形如鬼魅地出現在蕭韶九三人面前,嚇得她們倒退了一步。 

  “小姐留步,在下風軒揚,石崖的八拜之交,有這個榮幸與小姐交個朋友嗎?” 

  蕭韶九一怔,假惺惺地咧開笑,“原來是小叔呀!我可是你的嫂子。別說兄弟妻,不可戲,就說男女授受不親,你也該死了這條心啊!”說完,領著丫鬟趾高氣揚地揚長而去,存心擺出孔雀開屏的模樣,提醒這眼神犀利的男子最好規炬些。 

  被撇下的男子又習慣性地摸了摸鼻子,忽然覺得,有件很好玩的事情發生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8:46
第二章

  該死的,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府第會變成女人爭風吃醋的場所? 

  本想好好休息,以犒賞自己連月辛勞的男子,正臉色難看地端坐在瑞鶴廳上,“我記得我下聘的只有蕭家,為什麼會多出來兩個女人?是誰擅作主張的?” 

  石崖是一家之尊,發怒時的氣勢是驚人的,好幾名參與者都低下了頭。 

  關叔秀訥道:“我們只是看不慣蕭家的虛榮女人入主石府!蕭家十年前那樣對待你,憑什麼還奢望得到禮待?會瞞著你,也是想給你一個意外的驚喜……” 

  結果一切都教那蠢女人搞砸了! 

  不過,話說回來,事情不這樣發展,大哥怎能看清那個女人的真面目? 

  “的確是大驚喜。”石崖臉如寒冰,“你們可真有出息,敢在背地裏設計我,難道石府就沒家法了嗎?” 

  “大哥……”關叔秀低下了頭。 

  貴賓座上的白衣男子把玩著扇子,玩世不恭地道:“我說石崖,你就這點不好,憑空多了兩個美人兒這種好事,是男人都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嘛!”何必將氣氛搞得這麼嚴肅?不過—— 

  想起剛看到的紅衣“妖女”,他還會忍不住全身打顫。 

  石家人的審美眼光還真有點特別! 

  “這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要怪就怪我這老頭子好了!” 

  “義父。”石崖起身,濃眉緊皺。 

  關泰山忍不住叨念:“阿崖,我明白你重情重義,但市儈勢利的蕭家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看你重金娶回來的女人究竟是什麼德行?簡直和她那貪財無德的老子一模一樣!” 

  關淩霜附在父親身邊,加入聲討的行列,“大哥,你雖沒看到她這幾天來的跋扈表現,但就從剛剛她肆無忌憚的行為,應該也能看出她膚淺的本質。 

  這女人與暢喜園的柳堆雪是一丘之貉,沒半點石家主母的得體自重。淩霜真不理解你為什麼會娶她,照我說,那種女人就該休了了事,省得敗壞石家門風!” 

  “住口!蕭家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我老頭子偏偏管定這事了!阿崖,你還稱我一聲義父,就不該縱容那女人,否則她遲早會爬到所有人頭上。我關泰山的兒媳婦,絕不能是那種秉性不良的賤婢!” 

  大廳上靜默了好幾秒,誰都知道,關泰山從不曾對石崖說過重話,會這樣臉紅脖子粗,足以證明他對蕭韶九的深惡痛絕。 

  “這蕭韶九究竟是做了什麼,讓你們這麼痛恨她?” 

  幾雙不敢置信的眼落在不知何時進來、正抱著一盤糕點吃得津津有味的風軒揚身上。 

  “風大哥難道沒看到嗎?她不知輕重地當眾爭風吃醋,指使丫鬟打人,這還不夠可惡嗎?” 

  “有點。”風軒揚認同地點點頭。 

  “等一等,那個金光閃閃的女人,就是石崖用十箱白銀換來的?”旁觀的唐煜取得發言權。 

  “好了!”石崖厭煩地打斷他們,“石府的家法從不偏袒任何人,她若犯錯,自然會受到懲罰,絕不姑息。” 

  “有個問題。” 

  “什麼事?”石崖對風軒揚皺起眉。 

  “我十分好奇你娶她的動機。”    

  石崖一掀唇角,冷冷地不答話。 

  “不說也沒關係。”風軒揚笑得好欠扁,“有些人一輩子總會遇到一兩個人,讓他不由自主地傾心,我們不妨稱之為情關,關裏的那一位,正是某人的剋星。現在,不知誰有沒有興趣和我賭一把,蕭小姐恰好是石崖命定的那一位?” 

  所有人的眼光又一齊望向他,一致認為風軒揚是吃錯藥了。只有唐煜是比較賞臉的那一個,刷地抖開白扇,不以為然地晃著。 

  “我出一千兩,押你輸定了。” 

  “成交。”風軒揚逕自賊兮兮地笑,亮晶晶的眼像是看到元寶白花花的光。 

  這一回,他直覺會贏喔! 

  ★ ★ ★ 

  所有人都在嘲笑她這個惡女人總算是自食惡果了。 

  為了懲罰她在大操場上跋扈的表現,當晚石府舉行的家宴,她不被允許出場。據說,石崖就是在酒席上被一班兄弟灌得微醺,在關泰山的授意下,被送入莊百妍房中與她圓了房。 

  彷佛為了更彰顯她的失敗似的,與石崖圓房的第二號人物是柳堆雪,因為她在苦挨了一巴掌後,表現出的明理大量,獲得大家一致的好評,也引出了石崖的憐惜,進而“寵倖”了她。 

  這下子,兩名“名副其實”的側室,更有理由來嘲笑她這個倍受冷落的正室了。幾天來,她兩名風風光光的“妹妹”可沒少進她的虞香閣,湊熱鬧的人當然少不了關淩霜。 

  不過,沒關係,冷嘲熱諷嘛!有多少,她蕭韶九接多少。 

  但,她倒是好奇莊百妍與關淩霜之間,是否有過什麼協定?畢竟關淩霜種種表現都逾越了兄妹之間的情意,滿心希望的就是成為“崖大哥”的妻子,她會那麼積極地將莊百妍推入石崖懷抱,且親親熱熱地與她姊姊長妹妹短的,這裏頭肯定大有文章。 

  補上腮紅,她對著鏡子裏那副吸血女鬼的尊容,頑皮地笑了起來,“好在現在是冬天,換作夏天,這身行頭肯定熱死人。” 

  “小姐不必擔心,夏天一到,我和流丹兩人一左一右兩把小扇子,跟在你身後不停地揚。” 

  想到那場面真是萬分好笑,她無法自主地擴大唇邊的笑。 

  流丹有些遲疑地收拾著散開的飾物,“小姐還要繼續扮演潑婦嗎?” 

  “不扮演潑婦,怎麼能成功地與我那夫君‘圓房’呢?”她笑得頑皮。 

  “可是,這對你的名聲……”現在她們主仆連走在路上,都察覺到後頭的指指點點,她與敲冰受氣倒沒什麼,可小姐不該受這種氣的,特別是六年前…… 

  “你小姐一狂起來,什麼都敢做,這些算什麼呢?”蕭韶九抬起她的俏臉,將她的唇辦捏成上揚的弧度,平穩的聲調雲淡風輕,“你要明白,這是對我最好的安排,這些年來我已漸漸放開自己,明白自己要不起的東西不能強求,所以我過得很好。 

  況且,一朝恩愛又如何?我念首詩給你們聽——” 

  她抓著鎮石輕擊在盆上,敲出清脆的聲音,“新裂齊純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風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秋風起後,扇子就用不著了,這是古往今來多少女子的悲哀啊!” 

  敲冰兩手擦腰,凶巴巴地喳呼道:“好啦好啦!好小姐、好妹妹,別好端端地抱不平啊、吟詩的,這悍婦還當不當?柳堆雪那狐媚子可是放話了,今晚她大擺酒筵,施柔使媚地要將姑爺連留三夜。今晚再給她睡上,嘿嘿,明天又有好戲看了!” 

  蕭韶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點頭道:“敲冰這凶丫頭說得對,庸俗又市儈的女人,怎有傷春悲秋的天賦?”笑嘻嘻地,她率先走了出門。 

  柳堆雪的幽蘭軒與虞香閣相連一條花徑,還未到達,便聽到悅耳的絲竹之聲,不必猜也知道柳堆雪正使出渾身解數,將石崖伺候得身心愉悅,可預見醋瓶女的出現將會多麼掃興了。 

  “夫人留步。”閣樓下,柳堆雪的貼身丫鬟攔下她們。 

  敲冰和流丹當先迎上,三張牙尖嘴利的小嘴同樣難纏,但二對一,不必想都知道誰會占上風,囂張的嘈音不免會傳至樓上—— 

  “讓她進來,”樂音中斷,石崖慍怒的聲音響起。 

  “賤蹄子!”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落在被流丹和敲冰一左一右拽著的丫鬟臉上,囂張得讓自己又多了一條不得好死的罪狀,“有我相公在,哪容得你這賤婢狗仗人勢?別以為憑藉你那個娼妓出身的主子,便可以作威作福、目中無人,告訴你——呀!”空中落下的第二掌被人狠狠攫住。 

  “走!”下一刻,怒火勃發的石崖火爆地將她往外拖。 

  “小姐!”身後兩名丫頭臉色倏變,互看了一眼,緊跟了去。 

  早先還春光旖旎的幽蘭軒裏,只剩下衣著涼快的柳堆雪一人在跺腳。 

  ★  ★  ★ 

  “脫衣!”虞香閣裏,他將蕭韶九重重地摔人大床,暴戾而陰沈地下令。 

  “相……公……”她被嚇到了,無法抑止劇烈的心跳。 

  他發覺她的顫抖,挑起她尖尖的下巴,語氣嘲弄:“怎麼?這會兒倒怕了?你早一刻撒野的驕橫哪里去了呢?” 

  “我……”她該慶倖自己臉上的妝夠厚,讓他看不到她慘白的臉容,但……面對他令人肝膽俱寒的冷酷無情,她懷疑自己能否演完這場戲。 

  可能是她的畏怯與遲疑,引起了他的不耐,下一刻,他大手仲向她的衣襟,蕭韶九又吃了一驚,下意識用力撥開他的手,猛縮往床裏。 

  石崖猛扯住她的長髮,“你見鬼的玩什麼把戲?難道你天天不分場合與時間地遣兩名刁婢去請我移尊就駕,不是為了這個?現在你如願了,怎麼倒演起貞女烈婦的角色來?” 

  心口的不適與頭皮的疼痛,使她癱軟在床上,早失了開口的力氣。 

  這個男人肯定以為她在玩欲拒還迎的把戲了,怎麼辦呢?再不給她喘息的空間,別說演戲,她小命也會玩完了…… 

  敲冰和流丹兩名丫頭端來酒菜,用力地撞開大門,“唉呀!姑爺誤會小姐了,小姐的意思是……洞房花燭之前……要先喝交杯酒!”一向機靈的丫頭們看到她委頓在床,慌了神色,連藉口幾乎也編得奇差。 

  “是呀!交杯酒未喝,儀式未算完成,也不吉利!姑爺先坐到那邊,讓小姐先舒舒氣,我們小姐啊,是太興奮了……”硬著頭皮,敲冰擠到對峙的兩人中間,收到她眼色的流丹,立刻順勢將石崖拉離床沿。 

  石崖再次瞪了床上發抖的女人一眼,抑不住厭煩神色,沒發現在他轉身之際,敲冰匆忙將一顆藥丸塞入蕭韶九口裏。 

  “來來,奴婢在這裏祝賀姑爺與小姐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長長久久……”緊張地遞上一杯酒,看著石崖仰頭喝下,殷勤地再斟滿一杯。 

  “小姐……”敲冰臉上血色褪了一層。 

  “沒事……”蕭韶九艱難地搖頭,努力平復心悸的同時,猛打眼色,敲冰會意地加入勸酒的行列。 

  “相公所喝的,是來自蘭陵的鬱金香,是奴家特從娘家帶來的,不知相公可喜歡?”蕭韶九平復氣息,一臉討好地接近。 

  石崖皺眉地瞪著已遞到唇邊的酒,重重地將它放下,“的確是好酒。” 

  “那相公該多喝一點。”佯裝沒看清楚他眼底的厭惡之色,蕭韶九逕自殷勤地夾菜遞酒,未了又吃吃笑道:“我想府裏的人對我蕭家都有點小誤會,其實十年前……” 

  石崖重重地拍上桌面,“不要提十年前的事。” 

  好大的怨氣!她若識相就不該再問下去,偏偏她所扮演的是一名不識相的女人。 

  “我以為相公……” 

  “你以為什麼?你以為我石崖癡傻,忘了曾在你蕭家受到的羞辱了嗎?” 

  “可是相公娶了我……” 

  “那不算娶,叫買,清楚嗎!?”可笑的是,他的十箱白銀居然換回這麼個庸俗的女人! 

  “可是……” 

  石崖猛地站起來,“如果你還想留下我,那麼馬上為我寬衣。”他決定在自己沒後悔之前,忍受這女人一夜。 

  “是、是。”啊哈,看來石崖對她真厭惡到極點了,她敢打包票,這男人自進房來壓根兒不曾正視過她。 

  既然這麼討厭她,又何必娶她呢?沒有尋思背後的解答,她垂下頭,眼底的神色閃爍。 

  “你……”有什麼不對勁嗎?為什麼眼前的蕭韶九會變成七八個紅色的影子? 

  “唉呀,相公醉了,站都站不穩呢!丫頭們,還不快來幫忙扶姑爺上床——” 

  蕭韶九的呼聲成了最後模糊的印象,他頭一暈,帶著蕭韶九一齊倒入床衾之間。 

  主仆三人明顯地松了口氣。    

  “唐門秘制的迷藥果然厲害,石崖這麼精明的人居然也上當了。” 

  “那是小姐你演技好,段數高啊!奇怪,他都昏睡過去了,為什麼小姐你還沒事?”耳邊傳來流丹的呼聲。 

  “什麼沒事?我好困……”她的眼皮重了起來。 

  “小姐?” 

  “你們倆可要記住我的吩咐……” 

  周公遙遙招手,模模糊糊地,她沉入睡夢之中。 

  ★  ★  ★ 

  那一年,在朝為官的父親得罪了朝中權貴,受到彈劾的下場,便是烏紗帽不保。不久後,父親潦倒而死,臨終之前,命他投奔曾與父親義結金蘭的蕭八兩,並鄭重囑咐他務必信守其當年許下的信諾,娶蕭八兩之女為妻。 

  體弱多病的母親因受不了奔波勞累,而病死途中,當他帶著信物來到揚州蕭家時,已是窮困潦倒,孑然一人。 

  蕭八兩在得悉他石家境遇之後,便露出了假仁假義的真面目,將他趕到柴房,要他在他家當個幹粗活的下人,因為他蕭家從來不養無用的米蟲! 

  當時心高氣傲的他,哪堪忍受這樣的羞辱?當下將得自蕭家的一碗米飯狠狠摔到蕭八兩面前,痛斥他的勢利,枉費父親那樣看重他。 

  結果,惱羞成怒的蕭八兩一不做、二不休地趕他出府,並且當面毀約,摔斷蕭石兩家訂親的玉佩。 

  滿懷屈辱的他,並沒有立刻離開,當天晚上,他偷偷溜人蕭府後院,秉持著“石蕭間的盟約並未消失,蕭韶九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不會在蕭家忍辱偷生,但屬於他的東西,一定要帶走”的信念,想要帶著蕭韶九一塊走。 

  但,最終他沒有,因為在蕭家後院跌跌撞撞地摸索了半天,他湊巧聽到他們父女倆的這一段對話—— 

  “爹,石崖被你趕走了嗎?” 

  “提他幹什麼?那個渾小子連給我的女兒提鞋都不配!” 

  “也好,橫豎我蕭韶九的夫婿,斷不可能是囊袋空空的窮光蛋……” 

  他當時羞憤交加地愣在原地,心也涼了。 

  他從未曾真切打量過十歲的蕭韶九,因為蕭八兩不喜女兒與他遇見,幾次遠遠一瞥得來的印象,似乎是個蒼白的女孩兒,常失神地仰望天空,讓他無法與眼前濃妝豔抹的女人作比較,但勢利的口吻可是如出一轍,果然不愧是蕭家出產的女兒! 

  娶她,不過是完成先父遺命,不帶一絲私人情愫,但他現在幾乎懷疑自己的堅持是對抑或是錯了。 

  石崖近距離地看著這張臉,感覺應是相當美麗精緻的五官,卻完全被重重脂粉破壞,睡眠中的她,與清醒時的驕橫無知完全搭不上邊,反而哀悒得讓人心憐…… 

  哀悒?是他看錯了吧?這庸俗的女人,一顆心早教虛榮與爭風吃醋給占滿了,哪可能有這般細膩的脆弱? 

  “呀!”某種審視造成的壓迫感,使她無法自然地醒來,擰了擰眉峰,迷蒙的眼甫睜開,一隻有力的大手立刻捏住了她的下巴,帶來清晨的第一波驚嚇。 

  “昨夜,我與你圓房了?”淩亂一地的衣物,提醒他應該是發生過的事,但空洞洞的腦子告訴他,他對昨夜的事半點印象也沒有。 

  “唔!”心跳又加劇,她多希望自己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演好這場戲。畢竟石崖不是那麼好唬弄的人,而迷藥的藥效也不可能持續到第二天早上。 

  猛掀起被褥一角,發現床上的血跡後頓住,眉頭因此擰得更緊,“你臉上的妝描得可真好,我在要你之時,居然沒有吻花它。” 

  “這……”她又點頭,心底一晃而過的不對勁,很快潰散在心悸的不適中。他似乎在懷疑,但懷疑什麼呢?為什麼他還不放開她?她真的很不舒服啊…… 

  被單滑下一角,他的眼光跟著往下探,立刻因看到的白皙而恍惚了下。 

  大門忽然又撞開來,丫頭的喚聲傳了來,“姑爺、小姐起床了嗎?奴婢伺候姑爺更衣來了。” 

  調開眼光,他猛地放開她,起身出了芙蓉帳,不帶眷戀。 

  “別讓我發現你玩什麼鬼把戲,那後果將不足你所能承擔的。還有,我希望你收斂一下你的行為,要明白我對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再讓我發現你囂張驕橫的舉止,我絕不姑息。”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冷冽而無情。 

  床裏沒有聲響,憶起剛剛她發顫的身子,想必是嚇呆了吧?石崖逕自披好衣物,接過一旁遞上的毛巾,不經意地對上另一雙眼,立刻凝聚了焦距。 

  “姑爺……”流丹一顫,幾乎握不住銀盆。 

  “我可曾遇見過你?”真是奇怪了,一個丫鬟怎會給他這樣強烈的熟悉感? 

  “奴、奴婢進府將近十天,姑爺見過我是應該……” 

  “我是說從前。”哪個從前?一定是記憶中最深刻的角落,偏偏他記不起了。 

  “姑爺!”白著臉的敲冰緊張地說:“大總管和二總管一大早便在找您,好像有什麼要事……” 

  石崖面容一整,壓下沉滯的問號,若有所思地再盯了她一眼,往外走出。 

  “恭送姑爺。”齊齊的行禮像在驅送某個瘟神。 

  “小姐?小姐!你怎樣了?” 

  芙蓉帳內,蕭韶九痙攣成一團,“我……還好,還好……我們總算……”她氣一抽,再也接不下去。 

  要騙過石崖,可真是艱難哪! 

  ★  ★  ★ 

  一夜的大雪,將整個洛陽城罩成銀白世界。 

  這樣酷寒的天氣,實在該安身待在暖閣圍爐取暖的,但偏偏有人愛做出如臨大敵的驚恐狀,將一室的暖意破壞殆盡。 

  所為何來? 

  蕭韶九昏昏欲睡地聽完兩名喜歡不時撞門而入的女人,不厭其煩的闡述後,總算聽出了大概——石崖有新寵了! 

  聽說是暢喜園繼柳堆雪之後扶植出的新花魁,以我見猶憐的冰美人姿態,紅透了整個洛陽城,令多少王孫貴族為之瘋狂。而一向冷淡自持的石崖在遇到她之後,也不能自拔,居然連續三夜宿居暢喜園。 

  這消息傳人石府,無疑對一班心系石崖的女子們來說是晴天霹靂—— 

  蕭韶九隱忍地掩去個呵欠,這才知道幾天來石崖並未在任何一房妾室過夜,難怪她這兩名“妹妹”氣焰消退了那麼多。 

  “小姑和妹妹真是多慮了,別說你們,就憑我的姿色,難道會迷不住相公?你們都知道,太優秀的男人,身邊總不免圍繞著大批的鶯鶯燕燕,我相信——” 

  “大姊,到這時候你還說這樣的話?現在所有人都在猜測相公會不會迎娶那女子入門,你想想,若讓那女人入門,你我姊妹還有好日子過嗎?”一向拘謹的莊百妍終於壓不住滿心的焦惶。 

  錦衣玉食,奴僕成群,這不是所謂的好日子嗎?哦,是了,聽說石崖在對莊百妍一夜恩愛後,便不再寵倖,無怪乎昔日英氣一身的女子,會如此消沉而憔悴了。 

  蕭韶九掩下歎息,一名曾經遊走過江湖的“女俠”,怎會將整個生活重心與生存意義,牽系在一名男人的憐寵上頭呢?不明白呵。 

  “那麼,你們要我如何呢?”這眼巴巴地趕來,是料定她這醋缸聽完必定會大驚失色,然後一馬當先扮演一個人人鄙夷的悍婦角色? 

  關淩霜和莊百妍兩人對望一眼。是她們聽錯了吧?為什麼這女人會無動於衷呢? 

  “你好歹也是石府的少夫人,難道不該由你出頭管一管?”關淩霜哼道。 

  這倒是。蕭韶九點頭,眼光有點憐憫地看了莊百妍一眼。 

  嫁入石府已是一種悲哀,更悲哀的是她不該找關淩霜來依傍,盛氣壓人的關淩霜是註定要爬在她頭上的。 

  洞開的大門吹灌入陣陣朔風,蕭韶九瑟縮一下,壓下厭煩,扯開笑,“我答應你們,此事我不會坐視不理,那個叫什麼的女人……” 

  “封若水。”關淩霜打斷她, 

  “呃,封若水想進石府的門,我絕不會答應!”但,她不答應有用嗎?這兩名女人顯然忘了她有多麼倍受輕視。 

  可,不管如何,兩個心懷鬼胎的女人總算安心離去,將清靜空間留給她,真是功德無量。 

  “誰?”突地,房內的丫頭輕斥一聲。 

  只見窗外幾株白梅之下,一名小男孩站立在那裏,被發現之後,他躊躇了下,轉身走向她的房門之外。 

  “讓他進來。”蕭韶九記得他便是那天跟在石崖身邊的小男孩,石崖已故義兄之子,名喚諸琅。 

  小男孩進來後,表情是又矜持、又戒慎,這種超年齡的成熟真是讓人心疼,也成功地俘虜了主仆三人的心。 

  蕭韶九探出埋在皮裘下的頭顱,朝他朝了朝手,“諸琅。” 

  “唉呀呀,先過來這裏烘一烘,小公子看起來凍壞了啦!”挑著炭爐的流丹招呼著,敲冰也殷勤地倒來熱茶,兩個人熱心極了。 

  “不必。”沒想到會受到熱情招待,諸琅有點狼狽地拒絕,驚奇的眼落在蕭韶九蒼白得幾近透明的臉上,“我只說句話就走。”    

  “你的唇都凍紫了,拒絕我們好意的下場,就是讓自己生病。”她淺笑,從容地任他打量,在下榻的同時,將身上蓋著的裘衣蓋到他身上。 

  “我不用!”暖烘烘的裘衣帶著香氣,他狼狽地漲紅了臉,瞪了她厚重衣物下難掩單薄纖小的身子,柔弱的身段彷似一陣風便能拂走似的。 

  下一刻,他將皮裘重重裹回她身上,縮手時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被冰冷的溫度嚇了一跳。 

  “你身體不好嗎?”畢竟年幼,掩藏不住心思,他禁不住問,眉鋒也擰了起來。 

  “許多人都會有一點小毛病,不足為奇,你有什麼事嗎?”裹緊裘衣,將他帶近暖爐邊,小男孩有一分不自在,終於沒出言拒絕。 

  “我只是想勸你別插手崖叔叔的事。” 

  “為什麼?你要明白,我可是你崖叔叔的正室!” 

  諸琅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神色,但很快道:“你這樣又會惹怒崖叔叔,我不想叔叔忙碌于公務之餘,還要為這些小事煩心。” 

  “你倒是很心疼你的崖叔叔。你覺得阿姨很壞對不對?” 

  他詞窮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別開。她盈盈清澈的眼波似乎能穿透人意,渾身散發的溫雅柔和氣息,與十多天前遇到的那名濃妝豔抹的女人完全搭不上邊,竟讓他無從討厭起。 

  “你似乎不常與人聊天?”小男孩有著相當沉重的心事,且寡言地拒絕與人分享,究竟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格? 

  “你不必管!”聊天?這是一個多麼可笑的辭彙,他不需要。 

  霍地站起身,想推開身邊的女人好離開,但終因想起她單薄的身段比一抹輕煙還弱而罷住,“你讓一讓。” 

  “要走了嗎?”蕭韶九微微失望,石府中四面楚歌的環境,難得有童稚得讓人放下心防的聲音說說話,卻一下子又要走了。 

  “對。”這女人幹嘛一副不舍的模樣?而他竟很孬地有些看不慣她蒼白的容顏,沾染上低落的神色。 

  “你願意有空來我這兒玩一玩嗎?” 

  他很想堅定拒絕,但話卻說不出口,氣自個兒心軟,他又別開頭,“我說的話你最好記住,否則,到時惹得叔叔生氣而適得其反,就太不值了!” 

  頓了頓,忍不住又往下說:“你該清楚莊百妍和關淩霜那女人會來你這裏挑撥,純粹不懷好意,如果是好事,她們早就搶著去做了……” 

  話音驀地在蕭韶九閃爍感動的眸光下頓住。可惡,他說了什麼?!?!“你可別誤會,我說這些完全不是因為關心你。” 

  “我知道。”真想放肆地摟一摟這個孩子,因為一顆心早無法自控地傾倒在這小男孩的聰穎體貼之中。如果她能有這樣的兒子,多好? 

  但,天註定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連小男孩的一番好意也可能要糟蹋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5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19:39
第三章

  臘月十六,春節未至,石府卻提前換上了紅籠彩燈,因為石府內年事最高的長者關泰山,將過他的五十大壽。 

  石府行事一向低調,雖是顯赫一方的钜富,卻難得有賓客滿座的盛宴。因為有生意上的應酬,石崖都儘量安排在外頭,一干比較接近核心的主事者,也經常在外頭東奔西走,歡聚一堂的情況就更難得了。 

  這天,石府特地請了一班戲班子表演,從“八仙賀壽”唱到“滿床笏”,吹吹打打,好不熱鬧。 

  依照慣例,一干晚輩依序向壽星敬茶道賀,蕭韶九身為長媳當然不能例外,就算她在關泰山面前受過不少苦頭,亦要安安分分,恭恭敬敬地喚上一聲“爹”。 

  可關泰山領不領情便是另外一回事了,這名耿直的老人甚至不留半分情面,將她遞上的茶杯撥掉。 

  “我關泰山可沒福氣要出身富貴、高人一等的蕭家人,紆尊降貴地喚聲爹。告訴你,我自始至終都沒承認你這個媳婦,你若是還有一點點自知之明與廉恥心,就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讓人看了就生氣!”    

  流丹與敲冰兩人在蕭韶九身後怒目而視。 

  蕭韶九的眼光掠過關泰山身後一千面色各異的女眷們,淺笑,“不管如何,為人晚輩的禮數一定要盡到,老人家要見怪也是沒辦法的。”拉了兩名丫頭,她在憐憫與譏嘲中退場。 

  這種情況下,蕭韶九更有理由認為自己會被摒除在今晚的宴席之外,不過這次她卻猜錯了,壽宴上依然有她的座位,聽說是石崖安排的,想必是補償她早上所受的委屈吧,畢竟她這名悍婦難得表現得那般明理。 

  然而,這種“賞賜”帶給她的苦難卻大於榮耀,在這極度陰寒的天氣,雪已結冰,無法煨暖的床炕,令她整夜難以成眠,耗掉了她所有的體力與精神,若不是靠一身濃妝打扮,她慘白的臉色肯定會讓人以為她是哪來的孤魂野鬼。 

  更令人冰凍三尺的,是極度尷尬的處境。因為主子有意刁難,就不能怪一班下人的忽視及放肆了,眾多冷笑的面孔看不到一絲暖意,倒是難得出現一會的諸琅,會朝她瞥來關切的目光。 

  “柳堆雪沒來。”蕭韶九精神不振地看了一圈,終於找到了自己還不是最失敗那一位的證明。 

  “她也在老頭子那裏吃了排頭,不過,人家可比咱們有骨氣多了,與關老頭對著幹,冷笑到最後呢!”流丹的口吻怨氣沖天的,還在為早上受的氣悶著哩。 

  “你這丫頭可要向敲冰學學,火爆的脾氣不改,遲早會闖禍。”蕭韶九笑容微斂了斂,凝聚的眸光定在入廳的高大身影上。 

  “小姐,是姑爺!我們要不要一馬當先迎上去?” 

  “沒精神,隨他了。”別開眼光,蕭韶九暗暗告誡自己,石崖不過是“陌生人”罷了,她賦予了他夫婿的名義,卻不會給他太多的關注,他休想撼動她心湖分毫。 

  遠遠地,石崖似乎朝她遞來深思的一眼,但沒定下太久,或許是她冷豔的扮相不合他意吧! 

  眾多一身素雅的女子很快一擁而上,她暗歎自己錯過爭風吃醋的好時機了。 

  宴席中場之時,一名管事匆匆走了進來,附在石崖身邊低聲說了什麼,就見石崖離開宴席,旁邊幾人相繼露出一派喜色。 

  “祥叔來消息了。”鄭重其事的口吻讓人不注意也難。 

  蕭韶九眼望過去,看到一臉激動的關泰山在喃喃叨念。 

  “希望這次阿祥真能傳來確定的消息,找到那人的下落……” 

  “那人”是誰?不明所以的人不免暗暗好奇。 

  奸在石崖已走,沒有那麼大的壓迫力阻隔自由發問的空間,好奇的莊百妍第一個發問:“義父,‘那人’是誰?” 

  三個進門的媳婦中,關泰山只中意莊百妍,會讓柳堆雪進門,無非是想借此羞辱蕭韶九。 

  對於三名妻妾,如果說石崖的不冷不熱讓人著急,那麼關泰山的偏愛無疑是坐上當家主母位置的指明燈。 

  加上關淩霜這一號人物從旁造勢,莊百妍的分量正在與日俱增中,可預料的是,若她提前生下石崖的子嗣,蕭韶九這名正室就永遠只有納涼的份了。 

  面對中意的媳婦,關泰山笑得一臉和藹,“那個人呀,是石府的大恩人,沒有他,我和霜兒兩條命恐怕早就沒了,石崖也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關淩霜搶著道:“這幾年我們都在努力找這位大恩公,可惜一直音訊渺茫,現在,像恩公那樣樂善好施、還不留名字、不求回報的人少了,更多的是——”她冷笑,“見利忘義、嫌貧愛富、背信忘義的勢利小人!” 

  “你們石府也沒善待我們小姐呀!”真是欺人太甚了!流丹霍地站出,怒回。 

  四周是倒抽口氣的響聲。 

  蕭韶九吃了一驚,在眾人未反應過來之時,已一巴掌甩在流丹臉上,怒斥道:“住口,誰准你這小蹄子出言不遜了?給我下去。” 

  流丹一呆過後,便在蕭韶九的眼色中醒悟自己做了什麼。 

  未來得及退下,首座的關泰山冷冷開口:“這放肆的丫頭就這麼讓她下去,我石府的家法何以立威?福嬸,你來念一念石府第十六條家法。” 

  “出言不遜頂撞主子者,掌刑,視情節而判輕重。” 

  “這刁婢犯事可不是一兩次了,當然該重判。” 

  “掌十下。” 

  男仆拿來木板。 

  蕭韶九一見,倒抽了口冷氣,“這丫頭是有不敬之罪,但念她年紀輕輕,今天又是……” 

  “休想,說起來,仆不教,主之過,今天網開一面只罰這個奴才。”關泰山冷笑,“我要讓你們明白,石府可不是隨便可以撒野的地方,至少有我老頭子在的一天還不行。行刑!” 

  “慢著!”木板子長長的足夠使力,十板過後,姑娘家的命還在嗎?蕭韶九猛地站起。 

  “慢著。”座上也有一人喊,童稚的聲音清脆而悅耳,竟是向來最孤僻寡言的諸琅。 

  眾人還在詫異的當口,小男孩又開口了:“關爺爺,今天可是你的喜日子,夾棍動粗的可不好看,這小丫頭也知錯了,姑且放過她,大家繼續快快活活喝酒好不好?” 

  “琅兒?”關泰山疑惑的眼光投射在諸琅身上,但很快地壓下疑惑,“好,有琅兒求情,我就從寬發落,掌兩下。” 

  關淩霜在旁涼涼地說:“別高興得太早,兩下刑罰還是夠打腫她一張臉,讓這賤婢大段時間驕橫不起來。” 

  兩名男仆前來架人,蕭韶九擋在流丹身前,“要罰罰我好了,這丫頭所有行為都是出自我這主子的教唆,她也是身不由己。” 

  “別以為我不敢動你!”關泰山的臉上蒙上煞氣。 

  兩名怒紅臉色的小丫頭對看一眼。 

  “請別為難小姐,要罰便罰,我流丹絕對不怕!” 

  “還有我,如果真要罰我們小姐,就全沖著我來好了!” 

  “好啊,好一對忠婢義仆,皮開肉綻的刑罰,別人躲還躲不及呢,這兩個倒淨往裏頭鑽。” 

  “哪像有些人呀,總是盛氣淩人的嘴臉。”反正要皮肉疼,索性說到底,流丹冷笑。 

  父女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的,關泰山怒喝:“將這兩個刁婢都給我拉下去,打到她們氣焰消失為止!” 

  “誰敢動她們?”蕭韶九一挺身,流於外的氣勢震懾住家丁之後,冷冷環看一周桌上的人,口氣譏嘲又無情,“關老爺子一家都是好人,而我蕭家就註定下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了?今天,我保定了這兩個丫頭。” 

  蕭韶九狠狠一眼瞪去了丫頭將出口的話,“這世道也怪了,向來只有惡人欺人,不料好人倒欺上好人頭頂。只不過,老爺、小姐不覺得自己要是姓石不姓關,會來得更名正言順點嗎?” 

  背後忽然泛生的寒意讓她止住了譏嘲,在沉滯住的氣氛中,她看到一臉陰沈的石崖,冬天的冷意因他的出現而加劇了幾分。 

  他狠狠地攫住她的手腕,字字冰冷無溫度可言,“我不打女人,你給我下去。” 

  “相公,一腦中靈光一閃,深吸了幾口,她匆地揚高聲音,“姓關的根本是個外人,蕭石之間,一干外人根本沒有置喙權利,你該將他關家人統統趕走。” 

  “該走的是你。你聽好了,我現在叫你收拾包袱,滾出我石府,好好想一想你那令人髮指的行徑,究竟配不配當石府的少夫人!”他真是受夠了這名跋扈的女人,手臂重重一撥,將她摔開十步之外,決絕的姿態不帶一絲情分。 

  “崖叔叔。”整個大廳只傳來諸琅擔憂的聲音。 

  但蕭韶九已經轉身低泣而去,退離這方舞臺之外,沒人發現,原本應慘淡悲傷的容顏,卻掛著宿願得償的笑。 

  ★  ★ ★ 

  大年春節,在歡天喜地的氣氛中到來,家家戶戶都忙著掛彩燈、貼春聯,震天的鞭炮聲點綴著喧鬧的喜樂。 

  蘇州城的妓院朝暮樓生意也是異常地好,因為生財有道的老鴨為招來更多的尋歡客,在樓中接連幾天舉行別開生面的“搶紅帕”、“點素娥”等活動,優勝者不可少的犒賞自然是美酒佳人。 

  這日下午,有個男子出現,他的眼光只在一大群尋歡客中梭巡了一回,然後精准地對上二樓包廂的一道閒散眼光,略一點頭,對一樓的眾多美人兒視若無睹。然而,他所流露的卓然氣勢,立刻招來了老鴇。 

  “我們找人。”男子低沉威嚴的聲音,適時制止了老鴇的喳呼, 

  老鴇稍一定眼,才見另一名貴氣的白衣公子施施然跟了上來,一雙泛帶桃花的眼眸淨往漂亮姑娘招呼,發現老鴇的注目,微微一笑。 

  “伺候得爺高興,有你打賞。”說罷,白衣公子掏出一錠沉甸甸的大元寶,老鴇登時笑開了眉眼。 

  “那爺你先請上樓。堂倌,好酒好菜伺候!”這樣出手闊綽的客人,可是妓院的大財神。老鴇臉色一百八十度大變化,歡天喜地下去了。 

  上了樓,二樓精雅的包廂裏,一名身著粗布衣裳的男子正一手提著酒壺,半躺空中——不,細看方知,原來其身下橫綁了一根細繩,男子躺在上頭,就如同躺在結實的地板上,聽到推門聲音,他懶懶地回頭,露出他的濃眉大眼。 

  “真是稀客喔,大過年的,一位是洛陽钜富,一位是國戚皇親,居然雙雙紆尊降貴來看望我這布衣平民,我真是受寵若驚。” 

  唐煜不敢置信地看著一室的清冷,“歌姬呢?美味珍饉呢?古大神醫,你該不會落魄到連個陪酒的歌女也要不起吧?” 

  男子咧嘴一笑,“美味沒有,酒倒有一點。至於歌姬,早先叫了一個,可惜那姑娘竟坐著打瞌睡,我憐她辛苦,勸她回去補眠了。” 

  唐煜噓他,“還好意思說呢,肯定是你又將人家叫來當壁花,遇到你這樣不解風情的客人,人家姑娘除了睡覺,還能幹什麼?” 

  提起這個,連一向沉穩的石崖也忍不住莞爾一笑。 

  此時,老鴇帶著五六名年輕俏麗的姑娘進來,酒菜也輪番上了桌,不過眨眼下夫,原本清冷的一室成了酒色天地。 

  在三名風格各異的男子中,顯然屬風流放蕩的唐煜最為吃香;石崖則一臉威嚴,沒人敢輕易接近;而懶散的古焚琴住進朝暮樓三天來,怪異的性情早傳遍了整座大院,不解風情到令姑娘們倍感挫折。 

  老鴨討好說道:“三位客倌若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一聲。” 

  依舊半躺窗邊的古焚琴忽然開口:“老鴇,昨晚樓裏可是新來了一位吹簫的姬人?” 

  老鴇一怔過後,方始點頭道:“客倌真是奸耳力,是的。” 

  那邊喝酒的兩人聞言,將興味的眼光落在古焚琴身上,驚奇於一向不解風情的男子,居然關心起風花雪月的事來了。 

  因此,古焚琴還未開口,唐煜先敲槌定案道:“正巧,在座的另一位官人也是精通音律的知音人,那姬人能引起古大怪人的注意,定然有不俗的技藝,你就將她請上來為我們吹奏一曲吧!” 

  不料老鴇卻一臉遲疑,“可是……” 

  “快去快去,別掃了客人的雅興。”唐煜一遞銀票,那名財迷心竅的老鴇一見有白花花的銀子可以拿,什麼遲疑都拋到九霄雲外,喜孜孜地去喚人了。 

  “財大氣粗。”古焚琴咕噥了聲,翻身下繩,一雙眼定在不置一言的石崖身上,戲譫地道:“這位官人臉色黯淡,神沉光斂,思慮過多而心悸,敢問最近是否出現了什麼煩心事,讓你神疲氣損的?”    

  唐煜沒心少肺地笑,“還不是為了他那婆娘。明明對人家反感,還花了十箱白銀娶了她。而娶了她,將人家冷落在家裏就算了,現在竟然連人也趕回娘家了。你看他是何時得了自虐症,白白費了一番波折不說,還累人累己。” 

  石崖一灌下杯中的酒,眉頭緊擰,“我承認,在她這件事上,我確實處理得不完美。”特別是諸琅找他說了一番話之後,使他不得不正視他所厭煩的女人的事。 

  “你的表情告訴我,徘徊在你心口的不僅僅是這一件,還有什麼正困擾著你。” 

  “那女人困擾到我了。” 

  唐煜的一口酒噴了出來,張口凸眼,“別告訴我,你居然對一張塗脂抹粉的臉產生興趣!?” 

  石崖搖頭,“她的臉不過是一堆模糊印象。可是……有些時候她的神情非常特別,像演戲般無情冷淡,她沉靜下來,讓我總有莫名其妙的熟稔感。” 

  真是奇怪了,一個人怎麼有可能厭惡一個人時,還去注意對方這些?更別說那女人還時時激惱他、惹他厭惡了。 

  “完了!”唐煜哭喪著臉,“輸了一千兩不要緊,輸了面子、裏子才是重點。石崖啊石崖,那麼多千金小姐傾心于你,就連相國大人的千金也曾不吝向你表示好感,你連這位品貌雙全、家世一流的閨秀都對不上眼,反而對那種女人動心,分明是要害一干閨秀吐血身亡嘛!” 

  “這麼說來,我也想拜會拜會這位嫂子了,要知道軒揚對嫂子的評價還真是高得不得了,我承認他這人經常出現眼睛脫窗的狀態啦!但能給他定在‘好玩’檔次上的就不簡單了。他還叨念著呢,等忙完公事,一定要死賴在石府與嫂子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哪知人倒給你先趕走了,” 

  古焚琴正說著,房門匆咿呀一聲打開,出現老鴇諂媚的臉,眾人的眼光放在老鴇身後,沒人發現石崖匆地神色一動。 

  那是一名蒙著白紗的蒙面女子,手持玉簫,渾身白衣勝雪,她輕盈盈地飄進來,又輕盈一福,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冷淡雅致風情,使得一室的嫵媚女子黯然失色。 

  “這位就是客倌所點喚的姬人,客倌愛聽什麼曲子,淨可點奏。” 

  唐煜直勾勾的眼定在女子露出白紗之外的黑眸上,頓覺這女子一出現,早先還覺相當討喜的幾位姑娘索然無味起來,“想不到這小小朝暮樓居然還有此等佳人,玉容半遮,掩不住的秀色可餐。你叫什麼名字?”他揚起一向所向披靡的笑容。 

  滿心以為會看到眼前女子尖叫昏倒的模樣,哪知她淡淡一挑眉,低下了頭,“客倌愛聽什麼曲子?” 

  好冷淡的女子!唐煜興趣大增,不以為忤地笑,“演奏之事且慢,你可願陪我們幾個說說話?” 

  女子皺起一雙好看的秀眉,“小女子自愧貌醜不敢陪座,客倌若不是想聽曲子,那麼小女子告退。” 

  “哎喲喲,有話慢慢講嘛!”老鴇慌忙打圓場,“客倌別見怪,這位姑娘名喚九娘,並不是這裏的姑娘,吹曲子不過是串串場子,客倌還要姑娘陪酒,我敢打包票,樓子裏的姑娘環肥燕瘦,應有盡有,肯定能挑到您中意,” 

  “不必,今天公子爺還真只中意這一位姑娘。”唐煜打起官腔,將手中的摺扇往桌上重重一壓,露出拇指上偌大的玉扳指。 

  老鴇眼尖,看到扳指上面隱隱的龍紋雕鑲,以翡翠寶石紋鏤,名貴異常,更震懾人的是,“龍”可是皇家信物,普通的達官貴人可戴不起,這一身貴氣的公子究竟是什麼身分? 

  “官人這是以權勢壓人嗎?九娘也不是不識事務之人,非要給人嚇一嚇,迫一迫才甘願就範,今天九娘破例一次,但不知公子爺是否出得起價錢。” 

  “天下間還沒我唐煜出不起的價錢,你說。”唐煜自負一笑。 

  女子自衣袖間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兩?”他當是什麼天價哩,唐煜自衣袖拿出一張銀票,說道:“這是一張二百兩的票子……” 

  哪知那女子搖了搖頭,“小女子指的是一百兩黃金,而且,只限官人一位,其他兩位官人也想讓小女子陪酒說話,一人一百兩黃金。” 

  一百兩……黃金!?獅子大開口!一干人瞪凸了眼珠子,連唐煜自認闊綽,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至於潦倒如古焚琴者,更誇張地搗緊嘴巴,就怕自己多嘴說了句話,到時褲子當掉也湊不齊半兩黃金,更別說百兩了。 

  女子福一福身,“看來各位客倌皆有難處,小女子告退。” 

  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吧?唐煜正想忍痛挨宰,一個低沉的聲音比他早一步叫了出,當他發現出聲的是石崖時,驚訝得幾乎掉了下巴。 

  “一百兩黃金,我出,姑娘留下陪我。” 

  那女子微退一步,“不值得的,一百兩黃金可是普通人家好幾輩子的積蓄,大爺這麼輕易就擲在一名不相干的女子身上,只為陪酒聊天,何必呢?” 

  “若我說值得呢?”石崖淡淡一笑,表情高深莫測。 

  女子微穩了身形,力持鎮定,“那好,可小女子有一樣可要事先說明,小女子雖淪落風塵,可出身正經人家,所以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官人不許查看小女子的相貌,也不許追問我的出身。官人若不信守,小女子立刻便走。” 

  “好,這是一百兩黃金的票子。”掏出銀票,那女子見狀伸手出來,他笑紋微動,出其不意地伸展雙臂,將她收納入懷中,那張銀票輕佻地塞入她襟口裏面。 

  “呀!”女子吃了一驚,石崖俯低頭,看到她眼中一晃而過的驚惶,他露齒一笑,笑得譏嘲。 

  “你沒說不許我的摟抱,不是嗎?”說罷,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心裏為她那輕盈的重量而暗暗詫異不已。 

  這種姿態太親昵了!女子一雙纖手抵住他胸口,拒絕更親密的接觸,嬌小的身軀無法自主地打起顫來。 

  “你的腰可真細。”扣著她的腰肢,迫她更貼近他,看著她明淨的眸子罩上迷離的水意,無助又羞怯,與剛剛談判的她判若兩人。 

  存心讓她更難過,他附嘴在她耳邊呵氣,“你不曾被男人碰觸,對嗎?” 

  她又一陣顫,瑟瑟如秋葉。 

  “石崖,你嚇到人家姑娘了。”唐煜終於找到發話的聲音,不敢置信地瞪著糾纏著的男女,他從來不知道石崖一狂放起來,居然會這樣。 

  “豈只是嚇到,她看起來快昏倒了。”古焚琴一雙眼停頓在女子身上,若有所思的。    

  “我……只是來陪酒說話的,可沒允許你調戲我……”女子說出的話薄弱而無力,古焚琴說得對,她隨時會昏厥過去。 

  “陪酒說話就是包括了調戲這一項,館子裏的規矩,難道你還不明白?”捉下她的手,他為那冰冷的溫度而皺眉。 

  “一百兩黃金可以包下整個朝暮樓。你放了我,黃金我不要了……”他可是奸商啊,怎麼可能有頭腦不清的時候?還是,他瞧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女人,你的膽子大到敢在男人面前玩弄伎倆,難道沒有膽陪我玩完這場遊戲?”他邪笑,溫熱的唇附上去,在她馨香的頸子上啃咬一口,聽到來自於她的抽氣聲,“別為我心疼銀子,先想想你的清白,你說,在遭受這樣的對待之後,你還能跟別的男人嗎?” 

  “你別……這樣……”細碎的聲音夾在喘息中。 

  她抖得更厲害了,眼中的冷靜完全潰亂,正是石崖所要的效果,他游離的手停在她喘急的心口,語氣轉為壓迫:“說,你可認得我?”這女子帶給他強烈的熟稔感,明知道不大可能,但他仍忍不住往那個方向猜測。 

  “石崖……”臉色愈來愈凝重的古焚琴忽然開口。 

  話才脫口,房門砰地一大聲被撞開了,七八名差役舉著兵器闖了入來。身後的一名冷豔美人高聲叫道:“就是他們!逼良家婦女的淫賊就在這裏!不能讓他們跑了!” 

  這是什麼狀況?官兵居然到妓院裏捉淫賊,這未免太滑稽了點吧?可這一切發生得又快又突然,沒辨個清楚,眾多差役已一哄而上,不得已,石崖放開懷中的女子,怕施展拳腳會傷著她,哪知他一放手,女子立刻被那名冷豔美人扶走,百忙中不及思索,伸手揮去,卻只扯落一方面紗,而他也在驚鴻一瞥中看到女子的廬山真面目—— 

  那是一張美麗但雪白得幾近透明的臉。 

  一瞬間,石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受到那麼強烈的震撼,這一愣,一名差役的木棍向他狠狠掃來,他側身避過,已沒了女子蹤影。 

  更多官兵湧入,蘇州府的知縣甚至親自督陣,原因是這是朝暮樓名妓賽召憐姑娘報的案,一直覬覦美色的知縣,豈有不更加賣力表現之理? 

  而,當唐煜出示了身為當今皇上最寵信的十八皇爺的信物之後,知道自己冒犯了不該冒犯的人的知縣,立刻羞愧離去。 

  當天晚上,唐煜命人將整個朝暮樓搜查一遍,並沒有白衣女子的任何蹤跡,她像是憑空消失了般。 

  召來賽召憐問話,她說白衣女子只是她幾天來,偶爾邂逅的一位性情相投的好姊妹。 

  ★ ★ ★ 

  天微曦,三匹駿馬出現在城郊官道上。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要在這種時辰趕路?”旁邊一位歪著頭猛打呵欠的男子咕噥。 

  “如果你還想讓一大群人圍著你,甜膩膩地爺長爺短,那你留下,恕我們兩位不奉陪。”其他兩人相視一笑。 

  “下一站揚州嗎?” 

  石崖遙視前方,神情複雜莫名,“是的。” 

  “佳人故里呵,怎麼,要不要去拜見‘岳父’呀?聽說蕭八兩為人勢利,但不知夠不夠諂媚?嗯,去試試好了,財大氣粗地在他面前炫耀一回,如果需要,本王還可為你造勢……”唐煜一想起好玩的事,瞌睡蟲也跑光了。 

  石崖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別忘了去揚州是為了公事。” 

  宮裏有一批絲綢年貨,在途經蘇州與揚州兩府問的官道失竊,震驚了朝廷,唐煜自告奮勇承攬了此事。 

  半個月來,官府嚴令緝查,所有的絲綢貨物一律被扣,不得通關,石崖手下的一宗單子也受到扣留,因此,他與唐煜兩人大過年奔波在外,表面上他只是前往疏通關節的商人,暗地裏,他還輔助唐煜調查這個案子。 

  “公務之外的娛樂嘛!”唐煜吊兒郎當地笑,覺得石崖年紀輕輕就像個小老兒似的,讓人忍不住想撩撥撩撥,“只可惜,昨晚的白衣美人兒……” 

  石崖揚起馬鞭狠狠揮落在馬上,鞭尾差一點掃到唐煜英俊的鼻子,“別打她主意。” 

  另外兩人聞言,差點跌落馬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美人兒何時成了你的所有物了?” 

  石崖薄唇抿成冷厲的線條,“倘若她真是我所猜測的那個人,你們連想都不能想!” 

  官道分叉在即,三人勒停了駿馬。 

  “石崖,我一直不明白你當年特意與我結交的動機。”古焚琴不改一臉閒散。 

  “那是我直覺將來會有需要你幫助的一天。” 

  “有的。”古焚琴咧嘴一笑,眉眼眯成莫測高深的線條,拍了拍背後的包袱,“這麼多年來,我在你那裏不花分文地拿了這麼多珍異藥材,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份人情,遲早要還的。”而且,可預見就在不久後了,他略一抱拳。“那麼,我們在此分手吧。”    

  互道了珍重,駿馬揚起的塵囂,在冷清的春日早晨裏,迅速趨於平靜……
匿名
狀態︰ 離線
6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0:58
第四章

  昏昏沉沉在驛車裏彷若數月之長,但當寒氣卷著殘留的冬日氣息,自揭開的布簾撲入,她才隱約憶起不過是十數日工夫。 

  大街上各式各樣美麗精緻的燈籠,帶來了新年的另一波喜氣,也彰示了元宵節就在近日,等問了丫頭,才知道確切的日期是明天。 

  十九年來,她是第一次對“團圓”這個詞有了這般深切的體會及渴切,因此,由著丫鬟攙扶,在夜色間看到熟悉的府門,原該微笑相對的,卻無法抑制地讓眼淚自眼眶溢出。 

  瘦小的身軀出現在府門,揚著熟悉的笑臉。 

  “爹……”以為是眼迷蒙之故,才會在離開不過一個多月的爹臉上,看到憔悴的老態。 

  “怎麼一見面就淚漣漣的,被休回家了?”蕭老爹一瞪眼,手憐惜地為她拭去眼淚。 

  “呸呸呸,什麼話,小姐好著呢!”後方的流丹悍獅子似的一擦腰,凶巴巴地立刻招來蕭老爹敬畏不已的咋舌。 

  蕭韶九破涕為笑。 

  “九妹!”另一條人影奔了出來。 

  “方表哥。” 

  “石崖呢?為什麼他沒有送你回來?”秦方握緊拳頭往後打量,在看不到應有的人影時,咬緊了牙根,“難道他沒有好好待你?” 

  狠狠地,蕭老爹送去一拳,成功地讓口沒遮攔的秦方搗著痛處到角落申吟。 

  “來,咱爺倆進裏面去,別理他。” 

  “嗯。”蕭韶九笑開了眉眼,深深地籲出一口長氣,一吐心中的悶積,“真好,到家了,咱們一家也可以好好吃一頓團圓飯了。” 

  團圓?難道她當這裏才是她真正的家嗎?沒有開口質疑,但早一刻還愁眉苦臉的秦方聞言,傻子似的笑開一張臉。 

  當晚,蕭韶九在進行了簡單的梳洗後,便倦極而眠,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正要找父親一談別後情,卻在院子裏看到打理旗下生意的兩名掌櫃,一臉焦急地站在那裏,頻頻搖頭歎氣。  

  “兩位管事,怎麼了?” 

  兩人一看到她大喜,其中一個道:“阿九,你來得正是時候,鋪子……” 

  “多嘴!”房門匆地開啟,蕭八兩含糊地喝了一聲,兩名掌櫃噤聲,化成一聲大歎。 

  蕭韶九眉鋒一擰,房裏的蕭老爹背著她。 

  “爹。” 

  她出聲喚了一聲,他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怎麼了?” 

  “什麼怎麼?你多心了。” 

  “你的嗓音怎麼啞啞的?”她吃了一驚,捉住父親手臂,他忸忸怩怩地轉過身,現出一臉的青白,蕭韶九一采他的額頭,語氣轉為嚴厲,“你病了,為什麼要瞞我?” 

  “女兒……” 

  “有多久了?”怪她太粗心,沒有在昨夜就發覺爹的異樣。 

  “不過是昨夜著了涼……”蕭八兩小聲抗議。 

  “老爺都病了十數天了!”端著盆子進來的管家張媽忍不住說道,惹來蕭老爹的瞪眼。 

  “為什麼不叫大夫呢?” 

  “這……”蕭韶九在府中的權威可比蕭老爹高得多了,張媽遲疑了下,不顧蕭八兩在一旁的威脅,說道:“老爺一直不肯看大夫,起初表少爺硬是請來了一位,可老爺等人家開奸藥之後,就將人趕出去,又拿人家開的方子去抓藥,現在城裏沒有一位大夫願給老爺看病了。” 

  “爹,你連一點點診金也吝惜嗎?”蕭韶九不敢置信地瞪向父親,瞪得他連連擺手。 

  “你別生氣、別生氣,瞧我不是好好的嗎?其實真的沒什麼……” 

  “張媽,你現在就去請那位大夫過來。”她接替了張媽的工作,擰濕毛巾覆在老父額上。 

  “可是……” 

  “你去帳房領了銀子,先把診金付了,大夫若還不肯過來,把他招牌拆了。”她冷冷地笑,從蕭府培養出的人,可是個個出了名的潑辣難纏,聰明一點的大夫,不會在這當口上為難的。 

  “我真的……”蕭老爹開始心疼銀子,蕭韶九一瞪,他立刻像做錯事的小孩般低下頭。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鋪子裏的事了吧?” 

  “這……”再隱瞞也是徒勞,他歎了口氣,說道:“年歲將近時,爹接了一批絲綢單子,規定交貨期在元宵前,可貨物經揚州府時,便被扣了下來,聽說跟宮裏的一個失竊案子有關,現在那邊已開始催單了,逾期交納的钜額違約金,恐怕會讓鋪子的資金因此難以周轉……” 

  “爹。”她斂下眉眼,“石崖的十箱白銀,你都按我的意思投到鋪子了嗎?” 

  “投了啊,怎麼了?”   蕭韶九沉默了下,給了父親一個寬心的笑容,“你在府裏儘管安心養病,被扣的貨,由我來想辦法。” 

  “爹不想你一回來就操心……” 

  “別忘了九兒從十二歲開始,便是你得力的左右手,況且,這事還非得我辦不可,因為揚州府洛大人的千金正是我的手帕交,找她可比你們直往官衙裏跑有用多了。” 

  “對、對!”蕭八兩興奮地一拍手,父女倆相視一笑。 

  ★  ★ ★ 

  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在燈山人海、歡歌曼舞中到來。受邀請前來揚州府台洛一礫府中觀賞花燈的,無一不是顯赫一方的權貴及其親眷。 

  貴賓樓裏,歌舞甫歇,座上男子匆“咦”了一聲,頂了頂旁座之人,問道:“聽,這簫聲吹奏的是什麼曲子?” 

  “調子是商調,好像是詩經的‘鹿鳴’”石崖側耳聽了下,“相當雍容喜樂的曲子,可惜,吹奏者顯然沒有樂曲中的好心情。” 

  洛一礫陪笑道:“想必是小女所宴請的一班好友在作樂酬答吧,如果掃了你的雅興,可以叫她們停下來。” 

  唐煜笑道:“不必,我可沒這麼不識趣,只是最近對簫聲莫名地特別注意。對了,將近兩年沒見到表妹,想必是益發標致了吧?” 

  “標致不敢,倒是出落得大氣了些許,我一早就遺人讓那丫頭前來請安,人也該到了。” 

  “不忙。”唐煜朝石崖招手道:“公事已畢,今晚良辰美景,怎麼還板著一張臉?快過來瞧瞧彩燈美人多好啊……”他匆地頓住,一雙興味的眼飄向窗外。 

  “怎麼?” 

  “我猜,那位白衣姑娘肯定是剛剛吹簫的女子。”他不自禁地兩眼發亮,“一直以為鍾愛病美人是一種病態的審美觀,但是石崖,我現在不得不承認這種女子的確嫵媚嬌妍,更能打動人心……” 

  石崖沒有動,顯然所謂的美人對他不具誘惑。 

  倒是洛一礫好奇地往外探,沉思了下,說道:“這一位是小女的閨中密友,好像姓蕭……” 

  “蕭?最近好像常聽到這個姓氏。”石崖微微一頓,忽然有了起身的想望。 

  庭院之中,一名白衣飄然的女子持簫俏立於花蔭彩燈之旁,此時簫聲已歇,女子緩緩轉過一張雪白的容貌,石崖於閣樓之上驚鴻一瞥,立刻震住了。 

  “這女子不是一干閨秀中最美麗的,但絕對是最出色的,瞧那神韻氣質,柔弱得讓人想永遠保護在懷裏憐惜,我敢打包票,全場的男人的眼光都在癡看著她……”唐煜純粹欣賞式的評語,猛斷于發現石崖鐵青的臉色下。 

  “石爺?”洛一躁也被石崖的臉色嚇了一跳。 

  幾天來在公事上與石崖接觸,不僅深深佩服於這名年輕卓絕的男子,所表現的精明幹練與冷靜自持,原想大概不可能有事能讓這男子喜怒形於色了,沒想到……正猶豫該不該往下追問,外頭人影甫動,他一見,正好轉移話題,“來,盈兒,快來見你表哥和這位洛陽钜富石官人。” 

  洛盈盈生得嬌俏討喜,出身官家,卻難得沒有驕縱習氣,一臉明媚的笑讓人一下心生好感。 

  石崖忽然想起,蕭韶九也是常笑的,可她的笑容卻不真切,眼光不自覺瞄向窗外,卻見女子早已芳蹤杏然, 

  “見過石官人。”洛盈盈的眼光多定在石崖身上一會,詭異的神色一晃而過。 

  唐煜興匆匆地說:“表妹來得正好,你快說一說,剛剛吹簫的蕭小姐是哪一府千金?” 

  洛盈盈奇怪地望了他們一眼,“你們不知道她是誰嗎?” 

  “我們該認識嗎?”唐煜一頭霧水。 

  旁邊石崖匆站了出來,揖手道:“抱歉,在下失陪一下。” 

  “石崖?” 

  “王爺表哥。”洛盈盈笑譫的聲音傳了來,“別妄想了,人家蕭小姐可是羅敷有夫了!” 

  ★ ★ ★ 

  庭院之中,蕭韶九悠然俏立於元宵彩燈之下,臉上笑容不變地迎著往來的夫人、千金們,身後的兩名丫頭卻板著俏臉。 

  “小姐,我們回去吧,這群表面矜持有禮的女人們,根本是一群尖酸刻薄的三姑六婆,你不知道她們背地裏將你講得多難聽!” 

  才嫁出一個多月的新婦蕭瑟回家,會有難聽流言是應該。搞不好隔兩天便有想討填房、續弦的人往她府裏說媒了。因為早有人言之鑿鑿地傳出,她被石崖休掉了。 

  她笑道:“她們這是護嫉我有個有錢的相公。瞧瞧,上青樓狎妓,一出手便是一百兩黃金。” 

  “你還說呢,那天可把我們兩個嚇死了!還好沒露出什麼破綻。” 

  沒有嗎?那麼如何解釋出現在石崖眼中的深思與探索呢? 

  自那日之後,她的心情總有莫名的沉滯,直覺此事怕是難以善了了……希望是自己多心吧! 

  “蕭小姐,一個人孤伶伶地賞燈多寂寞呀?不如讓幾位公子爺陪陪你……”眼前匆地人影一閃,三名流裏流氣的男子倏近。 

  “放肆!你們誰敢無禮?”兩名丫頭護上前。 

  “我們當然敢無禮啦!現在整個揚州城可傳遍了蕭韶九下堂的消息,公子爺有錢有勢,難道連調戲一名棄婦的膽色都沒有? 

  嘖嘖,可是我不明白,怎麼有男人會捨得放掉這麼標致的美人兒……”男子甲一手撥開兩名礙眼的丫頭,料定主仆三人是柔弱可欺的軟柿子。 

  “對喔對喔!以前怎麼沒人傳出尖嘴猴腮的蕭八兩,居然有這麼個天仙似的女兒呢?嫁給不懂惜福的石崖,真是糟蹋了!倘若是我,必定好好地憐香惜玉……” 

  “只可惜這般天仙般的美人兒,已不是完璧之身,不過模樣兒仍清純彷似處子,一臉的白,弱不禁風的,真讓人想好好摟入懷裏……哇!”男子丙輕佻的話聲匆化成一聲慘呼。 

  “誰?誰敢打老子?” 

  “啊……” 

  “哇……” 

  慘聲又多了兩句,顯然另兩位輕薄男子也受到同等待遇。 

  “噢!”蕭韶九昏眩地掉入一個溫熱的懷抱。 

  這時,流丹和敲冰發出驚呼聲,蕭韶九正眼看到男子側面,也嚇呆了。 

  “走!”石崖一臉陰沈嚇人,控制住了想殺人的欲望,卻控制不住鐵青的臉色,摟著她的身子欲往外帶,卻在發現她的虛軟後,乾脆將她橫抱起帶走。 

  三名登徒子面面相覷,“混蛋!為什麼不攔下他!?” 

  “這人……這人好像是洛老爺府上的貴賓……” 

  “屁話!什麼貴賓大過我堂堂知縣之子?媽的!那小子一拳打得我腸子都吐出來了,還帶走我們選到的美人!” 

  “可是……聽說這男人與洛大人一位皇家親戚稱兄道弟,連洛大人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早一刻還大肆叫囂的男子消了音,三人驚疑不定地對看了一眼,才發覺彼此都嚇出一身冷汗。 

  ★ ★  ★ 

  自朝暮樓一別後,她早準備有一天必須承受石崖的怒氣,卻不曾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猝不及防地,石崖的出現嚇壞了她,只能無能為力地任他將自己帶走。 

  下了馬車,他將她抱進房裏,把她放在錦被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在他的眼光下,她感覺自己像只待宰的獵物,無助地別開眼,而他不許,一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 

  “你怕嗎?既然這麼怕,為何又要做出那麼多大膽的行為呢?”他威嚇的神色十分怕人,嚴厲道:“說,朝暮樓那個叫九娘的女人是你,對吧?” 

  蕭韶九點頭,事已至此,再隱瞞只會招來他更多的怒氣。 

  石崖冷笑,“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思索自己是不是教一名女戲子給耍了,可是找不出你那麼做的動機。” 

  他的眼光滑過她的身子,再落在她雪白的容顏上,“明知我討厭濃妝豔抹,一身火紅,你偏偏那麼打扮,存心惹我討厭,究竟為了什麼?” 

  “在你們眼中,勢利市儈的蕭家人,難道不該是那個樣子?”她不過是順著所有人的期望罷了!她力持冷靜,但面對這麼嚴厲可怕的男人,她懷疑有人會不怕他。 

  “我說過別玩什麼鬼把戲!”石崖心中竄起了無名火,既氣她流露於外的恐懼,更氣自己的怒火正迅速瓦解在她令人憐惜的柔弱之中! 

  他該很討厭這女人的,不是嗎? 

  “你不說?但天下間沒有永遠的秘密,一切遲早會被我知道,你最好有那個心理準備。” 

  她依舊沉默。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在蘇州了吧?難道石府的僕人嚴重怠職到沒將你送往揚州?”    

  “有。但——我沒進府門,而是將那僕人遣走,逕自又趕去蘇州。” 

  “為什麼?”這女人居然不知死活到在沒人保護的情況下四處亂跑,她究竟知不知道世道險惡? 

  蕭韶九別開頭,“你難道不知道一個才嫁出家門的新婦,在年關逼近時獨自回家,會面臨多大的難堪?我就算不顧忌自己,也要顧忌我的家人。” 

  “你這是在怨慰了?” 

  “我怨慰什麼呢?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不是嗎?”石府對她來說太冰冷,待久了也許會跟著凍僵,能出去對她來說是松了口氣。 

  不知為何,她神情間的冷淡激惱了石崖,他猛捉住她的手腕,神情轉為冰冷,“所以你去了那種地方?” 

  蕭韶九顫抖了下,畏懼地說:“我只是吹吹曲子,一不賣身,二不賣笑……”她幾乎咬到舌頭,因為石崖一張臉益發森冷。 

  “但誰允許你抛頭露面了?你有沒想到那天遇到的倘若不是我,而是別的男人,他們會用什麼手段對你嗎?”這女人居然該死的沒發現自己有多受覬覦,一想到那些男人望她的眸光,他怒火就往上沖。 

  “我……”一想起種種可能性,她啞口無言。 

  “我真該好好打你一頓!” 

  輕柔的語句惹來她的輕顫,恐懼的眼落在他身上,北方男人壯碩的體型本來就很嚇人了,特別是見識到他一拳打飛一名男人那樣的暴悍之後,她絲毫不懷疑他一拳足以打掉她一條命。但,死了不更好?她慘淡一笑,閉上眼眸。 

  預期的拳頭沒有落下,反倒是一個溫柔的手勁將她顫抖的身子攬入懷中,帶著幾不可聞的歎息,“可是,我下不了手。” 

  蕭韶九驚奇地瞠大眼。 

  “琅兒曾意味深長地告訴我,如果我有用心,就會發現所看到的那個並不是真實的你。他說對了,想不到我的觀察力連個小孩子都不如。”如今他終於擁抱著真實的她,他無法控制住心動的感覺。 

  蕭韶九呆呆地望他。是眼花嗎?為什麼會在這名看來嚴厲可怕的男子眼中,看到灼熱而溫情的光亮?也就這在一瞬間,她驀然覺得跟前的男人並沒有想像中可怕。可是……    

  她別開頭,微側身形成拒絕的意味,“這是什麼地方?” 

  “我揚州的別館。”他不悅地拉近她,碰到了她的手,她的十指冰冷,他將她的手包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裏。 

  “為什麼你的臉會蒼白得沒半點血色?你時常這樣嗎?” 

  “我的身子骨偏於虛寒。”她的眸光掩下。 

  “你的氣色太差了,等回府,我要好好養壯你。” 

  蕭韶九一顫,咬了咬唇,“我……我要回去了。” 

  “今晚你留在這裏。” 

  “不要!”她反應激烈地推拒他,但哪里能撼動他分毫?最後只能乏力地癱在他懷裏,一股酸意醞釀著眼眶裏的水霧。 

  “為什麼?”他壓下怒氣,扳正她淒然的臉。她不願與他同房嗎?難道她這麼討厭他? 

  “我……家裏人會掛念我……”    

  “這還不容易!遺兩名丫頭回去報告一聲即可。” 

  “我……我身體不舒服。” 

  石崖盯著她眼窩下疲憊的陰影好一會,方始點頭道:“好,我送你回去。” 

  房門外,流丹和敲冰兩個丫頭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見兩人出來,一人扶過蕭韶九的一邊手,低聲問道:“他有沒有對你怎樣?你有沒有什麼事?” 

  她們把石崖當成會吃人的猛獸似的,招來他不悅的瞪視。 

  吩咐下人備好馬車,石崖親自送她回府。 

  蕭府在鬧市的一角,清冷單調的門戶十年來固定不變。馬車停止的時候,一路上神情複雜的石崖扶她下車,眼光定在她臉上。 

  “兩天後,揚州的事也畢了,我會帶你一起回洛陽。” 

  她一震,不敢置信地望他,但終究什麼也沒說。 

  “你可以進去了。” 

  她木然點頭,見他沒有一同進去的意思,也就背轉了身,任由曖昧沉滯的氣氛流轉於彼此間。 

  石崖上了馬車,原本該策馬離去,卻在布簾間看到自俯門奔出的一臉關切男子而眯了眯眼,改變了主意。 

  ★  ★  ★ 

  “九妹,你來一下。” 

  “表少爺,小姐已經很累了……”身後兩名丫頭說。 

  她制止了她們,難得秦方有一臉凝重的時候,她隨著他來到後園。 

  “九妹,你非管管那老頭子不可了!” 

  “怎麼說?”爹又為了省幾文錢不吃藥了嗎?不像,因為秦方剛從鋪子裏回來。 

  秦方一臉氣急敗壞,“你知道老頭子把石崖那裏來的十箱白銀花到哪里去了嗎?這幾年來,鋪頭裏的生意有好幾次因為資金周轉不靈而差點倒閉,原指望他會將全部的錢投到鋪子裏,扭轉店裏的生意,可是他沒有,現在鋪子又面臨大考驗了!” 

  “你慢慢說。”蕭韶九聲音平平,可十指卻緊握了起來。 

  秦方深吸了口氣,“鋪子裏原先的狀況你是清楚的,在資金短缺的情況下,大一點的單子墊上的全是庫存的資金,自然就沒有其他資金採辦下一張單子,沒意外的話,今晚會拿著絲綢的貨款籌辦另一張單子。 

  可現在,貨被扣下,貨款成了空談,要命的是另一單也是急貨。賠償金、丟了大客戶是一回事,早先就有生意上的對頭放出不利於我們的流言,現在鋪子裏的運轉不靈與資金癱瘓,更證實那些流言!    

  我一早找過那老頭,這生意他還想做下去的話,他就該馬上用石崖的十箱救命銀來籌辦貨款,可是他竟將十箱銀子全托了鏢,運往四川去了!” 

  “他居然這麼做……”她早該料到的,怎會以為在她離了家後,爹就能顧一顧生意,如今反而變本加厲了。 

  “這麼多年來,我不提,是怕你傷心,之前的帳都是你管,但老頭每年都將他賺來的大把銀子往四川運,究竟在幹什麼?問他,他不答,甚至還會大發脾氣!” 

  財庫的赤字,她一直是知道的,原本以為這回總算可以將短失的數目補上去,沒想到爹他居然又拿錢去填無底洞了…… 

  “九妹,你有在聽我說嗎?” 

  “有。絲綢的貨,明天拿著採購的單據到官裏核查一遍後,不會有什麼問題了。錢這方面,我這裏有一張一百兩黃金的票子,或許可以應應急。” 

  “石崖的錢。”秦方看著票上的戳記,表情譏誚而憤恨。 

  “是的。”也不管秦方會如何想,她提步要走。 

  他匆地叫住了她,“我已經托洛陽的朋友打聽了,你在石府過得並不好。” 

  “那是可預料的。”如果有可能,她寧願一輩子永遠不好下去呢!可是現在有什麼東西變了,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你為什麼要隱瞞呢?你受了多少委屈啊,那混蛋既然趕走了你,為什麼不乾脆休了你!”秦方的語氣裏有傷心、有氣憤,一對熱烈的眼放在她身上。 

  “表哥?” 

  “九妹,我知道你一直明白我的心意,為什麼你不肯接受我?我會比石崖更珍惜你,他不要你,我……” 

  “表哥!”她退了一步,搖頭打斷,“別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的。” 

  “我喜歡你呀,從小就喜歡你。你不知道,當石崖被舅父趕出去時,我有多高興,這麼多年來……” 

  “別說了,不可能的。”蕭韶九掉頭不看他受傷的神色,裹在衣袖裏的手忍不住輕顫,“還記得我曾說過的嗎?蕭韶九的夫婿,非有萬貫家財不可,你一直當我爹是揮金如土之人,卻不知道,真正敗家的人,是我。”丟下這一句讓人百思不解的話,她掉頭而去。 

  ★  ★  ★ 

  房間裏,燈仍亮著,蕭八兩一手搗著毛巾躺在床中,蒼老憔悴的臉引發她酸酸的感覺, 

  “小姐,你可要勸勸老爺,今兒個你不在,他竟又將那大夫趕了出去,說是他吃了幾副藥早好了,那大夫根本是在妖言惑眾,氣得大夫渾身打顫,忿忿而去,這下倒好,剛退下的燒又冒上來了。”張媽小聲地抱怨。 

  “大夫他說了什麼?怎樣‘妖言惑眾’了?” 

  “他說老爺長期儉吝過度,膳食不善,再加上操勞過度,早已虛了身子,現在又患了風寒,若不好好調理……” 

  “胡說,我好好的呢!”床上的蕭八兩咳了一下,醒了過來。 

  “爹,你這是在拿小命開玩笑嗎?這個樣子不是叫我掛心嗎?”蕭韶九提高了聲音。 

  蕭八兩慌極而叫:“好好!爹好好養病就是,你千萬別生氣!” 

  蕭韶九壓下哽咽,“我是氣爹,但我更氣自己,這麼多年來爹節衣縮食,全是因為我……” 

  “亂講,那是爹本性吝嗇。九兒,你神色不對,今晚發生了什麼事了?” 

  “沒有。”她搖頭,“不過是看著外頭那麼熱鬧,可咱們府裏這麼冷清,有些傷感而已。” 

  “傻孩子,咱府裏一向如此,太熱鬧你可不愛呢!”他眉眼一揚,“不如爹陪你去看月亮,爹敢打包票,今晚的月色不會輸給那些炫眼的彩燈。” 

  “拜託,你是病人,就該有病人的自覺,好好地躺著。”拉好父親的棉被,她匆又喚:“爹。” 

  “嗯?” 

  “倘若……有一天女兒死在石府,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操著算盤往石府清算本利了……”順口回應後,蕭八兩才臉色大變地意會到她說了什麼,“你說這不吉利的話幹什麼?你這是在暗示什麼嗎?” 

  “你多心了,女兒樂觀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在平時,蕭八兩聽了這話會和她相視一笑,但這回他卻不,口氣嚴厲又急切,“這輩子你沒欠爹什麼,但倘若你輕生,就真欠爹的了。而且,你若死了,爹鐵定隨後就到,到時閻王間起,我就說這條命是你害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她今晚是怎麼了?居然這般低落愁慘,無端地感染了爹。緩聲安撫多幾句,父女倆臉上均有困倦之色。 

  “九兒,無論如何都不要做傻事,知道嗎?”蕭老爹在她臨走時依舊不放心。 

  “我知道。”她點頭,挺直了身軀走出去,不理會背後拖曳扭曲的影子,當然也沒發現暗處潛伏的高大男子握緊了拳頭。 

  ★  ★ ★ 

  閒言碎語永遠沒有消停下來的時候。 

  在傳出蕭韶九被休離的兩天後,坊問又有了新話題,說有人曾在洛大人的府中,看到蕭韶九被一名身分神秘的男子摟至小公館。 

  在眾人不遺餘力的宣傳之下,蕭韶九現在已成了一名不甘寂寞、私通姦夫的淫娃蕩婦,更有人傳言蕭韶九是因為紅杏出牆才導致下堂。 

  在伯倫樓精雅的包廂裏面,雲集一方的富紳巨賈正在這裏設宴,招待這位來自洛陽的貴客,所以當男子一臉鐵青地頓下酒杯時,所有人面面相覷、驚疑不已。 

  “你李大爺是什麼人物,多少黃花閨女爭破頭想當你二房呢!那婊子竟敢拒絕!?”囂張的話透過屏風,清晰地傳了過來。 

  “對嘛!整個揚州城傳遍了她人盡可夫的事實,老子都不怕戴綠帽子,要娶她這株殘花敗柳,那臭娘們擺什麼貞女烈婦的臭架子呀?誰不知蕭韶九這婊子在男人的胯下……” 

  石崖一臉陰沈的風暴,倏地站了起來。 

  “爺,我來處理。”身後恭立的男子一臉緊張地說,身形迅速消失在屏風後面。 

  “石爺,說話的是揚州‘李記’的李福錢和‘大錦綢莊’的掌櫃常貴等四人,李福錢生性好色,娶了五房姨太太,常鬧出毆打妻妾的醜聞。”座下一位冷汗暗流的男子趕忙獻上消息。 

  “哼,這李福錢真是色膽包天,竟敢妄想動洛陽首富的女人,我們揚州商家們豈可坐視不理?石爺若需要……” 

  石崖一罷手,“各位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事石崖自會處理。”冷冷地聽著隔壁傳來的聲音,唇邊泛著嗜血的笑。 

  等著吧!事情不會因一頓毆打而了結的,敢覬覦他的女人,他會讓他們嘗到毀滅的滋味! 

  望著座上各自戒備不已的商家們,他笑得好懾人,“各位在揚州混飯吃,若肯賣我石崖一個面子,那請代石崖傳一句話——蕭八兩是我的岳父,蕭韶九是我的妻子,今後誰敢輕侮他們,便是對我石崖的挑釁,我勢必會讓他承受嚴重的後果!” 

  他會讓所有的流言到此為止的! 

  他會讓所有人都知道——蕭韶九是他石崖的妻子,昨天是,以後也永遠是,覬覦她的男人,他統統不會放過!
匿名
狀態︰ 離線
7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2:08
第五章

  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喜袍紅襖、玉帶緞鞋、珠寶佩飾、困脂水粉,滿滿的八大箱妝物,還有十六箱喜餅喜糖、糕點茶禮、吉祥物等等,擺滿了小小的庭院,這是哪一戶人家要嫁女兒,送錯了聘禮嗎? 

  在擔夫言之鑿鑿並沒有搬錯之後,收受者只能愣愣相對,不明所以。 

  直到中午時分,蕭府來了兩名媒婆,在不住的道賀聲中,蕭韶九才知道,吩咐這麼做的人,是石崖。 

  他這是在幹什麼?再娶她一回嗎?但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了啊!他費心玩出這些,是想補償上一回的缺席嗎? 

  不抗拒地任兩名媒婆將她打扮得一身喜氣,彷若新嫁娘,在門口一大批好奇老百姓期待的眼光中,一班樂事吹吹打打地前來,騎在最前面高大駿馬上的,是一身紅袍的石崖。 

  “這一次,我風風光光地迎你回洛陽。” 

  “你這是在宣告什麼?我還是石府的人,不是嗎?”她並不是好哄騙的傻女人,而他也沒必要這麼做。    

  “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我要讓那些傷害你的流言統統消失!從今以後,所有人不得質疑你的身分,更不得覬覦你!” 

  流言之所以造成傷害,是因為當事者的在意,否則能造成什麼困擾呢?她並不是等人救贖的小可憐啊! 

  斂下眼波,蕭韶九無言地任他摟抱入懷,沒有喜悅的心思,反而教一股慘淡進佔了心扉,釀成苦澀。 

  “好女婿,真難得你有這種體貼的心,很好!嘿嘿,蕭八兩的女婿大富大貴,看人的眼光更是一流,我女兒才貌雙全,怎麼會有傻子將她棄如敝屣呢?看往後揚州城誰還敢小看我蕭八兩……”蕭老爹在後面吃吃地笑,市儈的嘴臉看不出喜怒哀樂,滿心以為他驕盈自得的話,會招來反感。 

  不料石崖腰一彎,竟恭順地喚了一句“岳父”,蕭老爹像被噎著,咳嗽連連。 

  “爹,流丹留在這裏,我已吩咐過,她不到你康復,是不會離開的。我走後,好好顧惜自己,別太儉苛了。”頓了頓,轉向神情蕭瑟的秦方身上,“表哥,爹和誧子就交給你了,多多保重。” 

  “我會的。”秦方痛楚地一閉眼,然後大聲說道:“石崖,好好地待九妹,我不怕告訴你,迎娶九妹是我多年的夢想,若讓我知道你沒好好待她,別怪我——” 

  “沒那個機會的。”石崖下意識地收緊手臂,敵意橫生。 

  “好了好了,扯這麼多幹什麼?生離死別嗎?走了,走了。”蕭老爹受不了地在一旁喳呼、一副早走早好的架式。 

  蕭韶九沒開口,千言萬語化於最後的拜別之中, 

  精美舒適的馬車在一旁等待,蕭韶九沒異議地任石崖摟上車,在布簾縫隙中,看到早一刻還催促他們離開的父親,背轉身時那欲言又止的黯然,所有的酸楚狂湧而出。 

  “你的淚讓我覺得自己像拆散骨肉至親的壞蛋。”他擰眉。 

  她不語,以冷淡隔開距離,而這引起他的慍惱,“你父親真的好到讓你如此依戀嗎?還是你流淚是為了那個青梅竹馬的表哥?” 

  “在你眼中,所有勢利的人都該是泯滅人性的禽獸,稍有一點親情都是天下奇事?我——” 

  尖銳的反駁驀地頓住,因為石崖猛地欺身掠奪了她的唇,做了他這幾天來一直想要做的。    

  “閉上眼,呼吸。”她震撼的表情像是隨時會昏厥過去,嬌小的身子一陣顫抖,他抽離了她的唇辦少許,沙啞地命令,想再覆上去,但她不知打哪來的一股力道,將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你敢拒絕我?”他不敢置信地低吼。 

  “我……”她恐懼地爬向角落,但裙尾卻被他扯住,她立刻不敢再妄動,因為他吃人的模樣,像是隨時會將那薄弱的裙辦撕碎似的。 

  “我是你的丈夫,我現在就想要你,你不能拒絕我。”他欺壓上來。 

  “不要……”他灼熱的體溫像是會炙傷人,壓下的重量為心臟帶來難以負荷的窒息感,可最怕人的卻是他吃人的眼神……腦中的暈眩一陣強過一陣。 

  但她的推拒,卻令他誤以為是羞怯害怕。 

  “別怕。第一次也許會痛,但現在不會了。這些日子來,我一直在想念著你……” 

  “我們在馬車上……”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你多慮了,這馬車上極隱密,厚厚的帷簾有隔音功效,外頭是不知道裏頭發生的事的,” 

  他又吻下來,她扭頭閃避,叫道:“我不要和你做那種肮髒的事!你放開我!” 

  “你——”他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蓄滿著嚇人的暴怒,“你居然敢說我的碰觸肮髒!?” 

  她不敢回話,一個勁兒地喘息打顫,他的眼光暴戾得像來自地獄的惡魔,這一刻,她絲毫不會懷疑他會打她洩憤……她恐懼地閉上眼。 

  “你如果認為那髒,那就髒吧!不過你最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理所當然會與我做盡天下間最髒的事,拒絕是沒用的!”冷冷地說完,石崖掉頭走出了車廂,不願面對這名刺傷他自尊及威嚴的女人。 

  ★ ★  ★ 

  傍晚時分,馬車在揚州城外的籃子村停了下來,幾十戶人家的小村,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客棧,所以他們就借宿在一戶農家裏面。    

  以為在她那樣傷害他之後,他不會再理會她了,畢竟他一個下午都逗留在外頭沒再進來。但也許是她明顯的不適,挑起了他的溫情,下車時,他取代了敲冰的位置,儘管仍是一臉的冰冷。 

  十幾步之外,她看到與石崖同行的好幾名男子,對她投以好奇探索的眸光,想是不明白她這名庸俗女人,何德何能得到石崖的柔情對待吧? 

  掩下眸光,蕭韶九告誡自己不該去注意,也不允許自己疲憊的身心靠向堅實的懷抱,以免養成了習慣。 

  但他有力的臂膀不容她抗拒,被迫親昵地貼入他懷裏的她,聽到他低沉的解說:“拿著大刀的那一個,是我的貼身侍衛,叫項武,蓄著長須、穿藍褂子的幾位先生,都是隨行的管事。” 

  她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她再不馴些,她可以出言譏嘲他不必要的解說,但終究沒勇氣,只能無力地任由震撼喚醒蟄伏的芳心,懦弱地不去看他灼熱的眼。 

  農家的四合院雖然簡陋,卻收拾得整潔,一行人衣著光鮮,引發了農家最殷勤的招待,而在這荒僻的小村子裏,富貴且英挺的男人少見,蕭韶九就發現農家的三名閨女,眼波頻頻投注在項武和石崖身上,特別是一身卓絕的石崖分外受青睞。 

  聽說男人不會放過在外打野食的機會。蕭韶九偷偷地瞥了石崖一眼,看到他無動於衷的表情,是幾名農家女不夠貌美? 

  他眼光倏地調轉,精准地對住她的判研,她心虛地垂下頭。 

  “你的臉紅紅的。”他的語氣有點龍心大悅的味道,並在眾目睽睽之下捏起她的下巴調情。 

  她猛地站起,“我想去梳洗一下。” 

  “也好,我與幾名管事還有要事商量,可能會晚一點。” 

  她點頭,任由自己像只鴕鳥似的退場,異樣的表現引來丫頭不解的眸光,頻頻探向她的額頭懷疑她是否中暑了,否則怎會一臉不尋常的紅。 

  進到房中,不一會兒,農婦帶來熱水,注入木桶,供她沐浴,還體貼地在水中灑了茉莉香花。 

  解衣下水,屋內點著兩根小蠟燭,搖曳的燭光照出房中氤氳繚繞,她的眼光忽然定在左臂上的一點,激蕩的心湖像是被淋了桶冰水,臉色煞白。 

  “小姐,你怎麼了?”敲冰被她的忽喜匆憂嚇慌了手腳。 

  “沒什麼,”她拉回怔忡,重重地掬起清水潑向面門。 

  “小姐,別潑了!你是在煩惱姑爺的事嗎?”自朝暮樓一別後,小姐發呆的時間遠比過去十九年來得多,姑爺對小姐的態度也驟然大變,不知該憂該喜。 

  “我該怎麼辦呢?”石崖為什麼要來擾亂她一顆平靜的心呢?讓她自生自滅,在一旁形如棄婦豈不更好? 

  “小姐,何不向姑爺坦白?姑爺待你那麼好,也許他會……” 

  她搖頭苦笑,“沒有一個男人會接受一個有缺陷的女人的,還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應付一切,原來是我想得太天真。”也許,她決定嫁給石崖,根本是一個錯誤。 

  原本以為,無論是蕭家曾經對他的虧欠,或是一名過於平庸的女人,石崖都應該不會對她投注太多注意的,卻不曾料到,原本成功的戲碼會匆然亂了套,讓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更悲慘的是,她的一顆心正無法自主地受他吸引…… 

  ★  ★  ★ 

  他們是揚州城外地磅山上黑風寨的強盜,自從山寨被有能力的新頭兒掌管之後,頭兒大大整頓了過往兄弟們小偷小摸的作風,號召強盜就要有強盜樣,一要心狠手辣,二要不怕流血犧牲。這樣一來,山寨的經營果然出現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兄弟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過去那種青黃不接,半死不活的狀態,像大浪東去一般一去不回。 

  然而,好景不常,在兄弟們還沉浸在發財致富的喜悅之中時,大難遂至,一夜的工夫,山寨被官兵圍剿,金山銀山被沒收,兄弟們死的死、關的關。 

  僥倖逃脫之後,他們發誓,一定要報這個仇。 

  一番輾轉之後,他們才打聽到籌劃剿滅山寨的,是這名叫“石崖”的男人。 

  這男人膽敢毀掉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安樂窩,不加倍討還怎麼可以? 

  特別是在發現這名叫石崖的傢伙,居然還一身富貴之後,朝他下手意味著將有的重大收穫,怎能不讓他們緊緊地鎖住目標呢? 

  現在,機會來了! 

  在得悉石崖住宿農家之後,一干兄弟真是喜出望外,因為他們已經有了絕妙的行動方案。 

  首先,他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石崖睡覺的房間,埋伏在陰暗的某一處,好伺機下手。 

  石崖肯定做了鬼也不會知道,當他正酣然入夢時,會有人跳出來一刀結束他的生命,到時候,他身上的錢成了他們的,就連他懷裏那名一身紅衣、風姿綽約的美人兒,也是他們的,啊哈哈哈…… 

  不過,這房間未免陰森了點。大門洞開,窗戶吱吱作響,一陣風灌了進來,詭魅如妖火的燭光一下熄滅,瞬間的黑暗已經夠嚇人了,走在前面的兄弟又忽然一個個瞪大雙眼,僵硬如屍。 

  活見鬼了嗎?領頭的人也望過去,只見一襲白衣、一張慘白的臉、披散的長髮,和幽幽然的歎息…… 

  “鬼啊——”一聲淒厲的喚聲響徹整個黑夜,還未大展身手的兄弟們自動將刀劍抖落在地下。  

  下一刻,白影輕晃,那個“鬼”居然一手操起他們掉下的刀,幽亮的眸眨也不眨地舉刀插入自己左肩…… 

  “啊!啊——”受不了這個重大刺激的強盜們,乾脆一個個昏倒了事。 

  幾乎是在此同時,從對面房舍飛奔出幾條人影,當先奔入的男子在看到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後,臉色變得可怕。 

  “追查他們的身分,記住別讓他們那麼容易死去!”他的話字字如冰,手裏的動作卻輕柔得像怕捏碎了她。 

  在痛楚與昏眩中,蕭韶九看到石崖一張泛白的臉,微微一笑。 

  “他們是什麼人?” 

  “強盜。”他將她輕放在床上,厲眸將閒雜人都趕了出去,顫抖的手停頓在她肩上兩寸長的傷口上方,見那汩汩的鮮血正冒著。 

  該死的,他居然沒防備會有宵小來傷害她!? 

  強盜?她被這個詞兒逗得好樂。天下間恐怕沒有比他們更失敗的強盜了——身軀微動時扯到傷口,她吃痛地擰眉。    

  “別動,我來給你包紮,可能會有些痛。”恨不得受傷的人是他、痛的人是他。她看起來這麼虛弱,怎麼受得了一丁點兒的傷痛? 

  “嗯,”石崖不會疑心這傷口是她自己下的手吧?否則他的眉頭怎會皺成那般?千萬別給他看出什麼破綻才好啊…… 

  “閉上眼睛。”他輕聲誘哄,繃緊的下巴洩露了他的緊張,怕扯動衣裳碰觸到她的傷口,他拿出隨身的小刀,輕輕割開她的衣物。 

  “石崖?”見他撩開了她的衣襟,手掌正探向她貼身的肚兜,她心一慌,抗拒地縮開身子,卻因此牽動了傷口,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  ★  ★ 

  “這五名強盜是地磅山上黑風寨的人。日前爺在殲滅了那班盜竊皇家絲綢的大盜後,順帶挑了黑風寨。但顯然做得不夠徹底,這幾個就是漏網之魚。” 

  “跳樑小丑,”陰沈的口吻帶著隆冬的寒冰。 

  項武吞了吞口水,罕見少爺這樣形于外的怒氣,除了夫人受傷之外,還有什麼正挑引著爺的怒火嗎? 

  “這班匪徒的確罪該萬死。不過他們說了一件離奇的事……”項武頓住,臉色詭異。 

  “什麼事?” 

  “他們說——夫人那一刀,不是他們砍的……” 

  “怎麼說?” 

  “他們聲稱是夫人……呃……自己……”比劃了個砍的姿勢,在發現石崖的臉色瞬間變得更鐵青難看之後罷了口,猛吞口水。 

  “確定不是他們的推諉之詞嗎?” 

  “不像。幾個人因此似乎受了不小的驚嚇,一個個神情恍惚,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耍弄心機,再配合當時的情況,我們在對面曾聽到幾聲驚怖萬狀的尖叫,到達時,夫人剛倒下,可他們已嚇昏在地上了,根本沒機會對夫人下手……”他嚇了一跳,因為石崖一拳狠捶在桌上,震落茶杯,碎裂一地。 

  “爺……” 

  石崖重重地在室內來回踱步,慍怒的眼瞪著內室的方向,像要過去將人撕碎,倏匆又旋身過來。    

  “吩咐車夫,啟程。” 

  “呃?”項武還沒反應過來。 

  “馬上動身回洛陽。” 

  “可是夫人她……”是什麼事使得爺受刺激過度了?先前爺不是基於憐惜,特地為夫人停下住宿的嗎?現在為照顧病人更該休息了,怎麼爺卻翻臉冷漠無情? 

  有點無措地搔搔頭,他是爺的貼身侍衛,卻往往猜不透爺的心思,原本以為爺幾天來異乎尋常的表現,證明他對夫人的重視,孤寂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心有所屬了,想來是他們樂觀得太早,爺的態度還是令人摸不著邊際的忽冷匆熱。 

  但換句話來說,能刺激得主子失控至此,這位嬌嬌弱弱的夫人真是不大簡單。 

  ★  ★  ★ 

  昏迷困倦之中,她的身體好像被人放入篩網中的豆子,又像蕩在浪尖上的小舟,起伏不定…… 

  在痛楚中醒來,她看向陰沈沈的四周—— 

  敲冰正垂淚望著她,看她醒來,趕忙拭去眼角的淚痕。 

  “小姐,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又疼又冷。”狹小的空間告訴她,她是在馬車上。但他們不是住宿在農家嗎?是了,她記起夜裏遇匪,她受傷,石崖為她包紮…… 

  眼光落在左肩上,傷口疼痛之中還有著陣陣清涼,想必是石崖為她敷了什麼藥。 

  可怎麼會在馬車裏呢?身下躺的是厚厚的棉被,馬車奔跑的速度較之前緩慢,但稍微的震動仍是扯著了她的傷口,眉擰了擰,她沒辦法在傷痛之下做出輕鬆的表情。 

  敲冰慌忙為她加上皮裘,又是擔憂又是氣憤,“姑爺好狠的心!小姐傷成這樣,他居然下令連夜趕路,不是存心折磨人嗎?” 

  蕭韶九微微一震,連吸了好幾口氣,才艱難地說:“姑爺有沒有說什麼?他的樣子是不是很生氣?” 

  敲冰重重地點頭,“小姐受傷後,他像變了個人似,臉色又陰沈又憤怒……”打了個寒噤,不明白石崖為何會變得那樣決絕而可怕。 

  蕭韶九一口氣籲了出來,像是放鬆,又像是失落,還有一晃而過的恐懼,化於一臉,成了分不清滋味的黯淡,閉上眼,任由自己在滋生的寒意中失去意識,但願不要醒來…… 

  ★  ★ ★ 

  他告訴自己,絕不會對這一而再、再而三欺騙戲弄他的女人,施捨多一點憐惜與關注。 

  所以,他停止前往洛陽的行程,在客棧一住就是五六天的行為,不過是不願他的妻子病死在途中而已:五天來,他在她床榻前面衣不解帶的伺候,也不過是在履行一個丈夫應盡的職責,不摻雜半點私人情愫。 

  但該死的,為什麼她還不醒來?她原本就蒼白虛弱,現在的她更慘白得比鬼難看,躺在那裏無生氣得像朵凋零的花,難道她要這樣一直睡下去? 

  “夫人肩上的傷只是皮肉傷,又得到適時妥善的包紮,短時間癒合不成問題,可能是夫人身子骨過於虛弱之故,才會感染風寒,現在寒熱已退了大半,按理說應該會醒過來了……” 

  五天來,方圓五裏內的大夫幾乎已經請遍,但千篇一律的回話總令他控制不住吼人的欲望。 

  “我要知道的是,她究竟何時會醒來!別再說你們這班草包大夫的理論!滾,都給我滾!” 

  第十位大夫臉色灰敗地退了下去。 

  “爺……”站在他身後的項武忽然開口。 

  “你不必為這班蒙古大夫說好話!” 

  “不是,我是……”他急得直搔頭。爺這麼暴躁,他怎麼告訴他夫人醒過來了呢? 

  “住口,你也滾——”他驀地消了音。 

  “打雷嗎?好吵……”蕭韶九不確定地轉了轉眸子。睡夢中老是有雷聲轟著,不讓她睡去,原來是石崖在說話。 

  變戲法似,他臉上的暴躁在對上她時,換成了冰冷。 

  “吃藥。”熟稔地進佔了床角,扶起她的身子倚入自己懷中,輕柔地撩開她覆面長髮,她一臉的憔悴令人心痛。 

  “讓敲冰來就好……”對他,她的腦中仍有殘留的恐懼。 

  “她累壞了,只怕你必須勉為其難接受我的殷勤。”他冷然說,吹溫了藥汁,送入她口裏。 

  從小她就懼怕吃藥,一聞到藥味便吐,卻在他的震懾下不敢不咽下苦汁,但喝完立刻搗著嘴幹嘔,劇烈的動作連帶打翻了藥碗,他眼明手快地一拂衣袖,將汁液擋開。 

  “可惡!”他低咒連連。 

  “爺,夫人懼藥,幾天來你都不知被吐了多少次,怎麼又犯同樣的錯誤了?”項武在一旁忍不住多嘴,結果卻惹來石崖的厲眸,差點嚇得腿軟。 

  “怎麼你還在這裏?” 

  很奇怪嗎?他的身形可不易令人忽視啊!但沒有膽子挑釁,他擺手,“爺息怒,我馬上滾……” 

  她幹嘔了一陣,無力地軟在他懷裏,桌上有備份的藥汁,可是他低頭看她眼迷離的虛脫模樣,一時竟不忍心再逼迫她。 

  “我喂你吃小米粥。”他命令道,神情中有著無奈。 

  她不敢不配合,混沌的腦子漸漸恢復了運轉,“我昏睡了多久?” 

  “將近六天。” 

  “你一直在這裏?”看著他喂粥的動作,腦子裏重複著熟悉的畫面,那個肖似他的男子雖大吼大叫的,卻也像這般動作溫柔地喂粥給她…… 

  “喝粥。” 

  “你……不是在氣我嗎?”她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也會懼怕一名男人的怒氣,懼怕看到嫌惡的冰冷眼神,儘管這些在之前她是不在意的。 

  是,他是在氣,可他控制不了自我作踐的行為,雖然他已經在她身上嘗到太多的挫敗,可他依舊像個傻子似的這麼做。 

  “我討厭欺騙,告訴我,你會繼續當個虛情假意的戲子,或是耍弄心機的騙子嗎?” 

  “石崖,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臉刷地一沉,利眸閃現陰騖的光,“為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她沒有看他的勇氣,垂著眼,不言不語。 

  “別再企圖用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來令人心軟!”他怒氣勃發地捏緊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正視著他。她讓他感覺自己幾天來的憂心,不過是可笑且廉價的一廂情願,原以為她會回心轉意,可她的話再一次將他的尊嚴往地上踩! 

  “為了不讓我碰,你可真是費盡了心機,不僅濃妝豔抹地出現在我面前,上演一場場好戲讓我討厭你,又製造了我碰你的假像,在知道我還要你之時,又不惜上演了一場苦肉計,這一刀,是你自己砍的對不對?” 

  她點頭,早知道自己蹩腳的演技,休想瞞過精明的他。 

  “那麼,那一夜呢?你給我喝下了迷藥?” 

  “是……啊!”她重重地喘了下,因為石崖的手探向她的襟口,將她外衣扯落。 

  他的手流連在大片凝脂雪膚中,眼光轉至她藕臂上殷紅的一點。 

  那是守宮砂,替她包紮時,他便看到了它,證實了他一直以來的存疑——那一夜他並未碰她。可笑他一向謹慎,居然也會有栽在女人手裏的一天。 

  “我不碰你,是因為我憐惜你,並不是你的計謀得逞。但現在,我覺得你根本不值得我珍惜,你這般嬌弱,如果我執意要你,你抗拒得了嗎?” 

  “不要!”拔高的聲音頓失,石崖野蠻地將她壓入床裏,她的抗拒完全是螳臂擋車。 

  “這麼不願我碰你,是在為誰守節嗎?嫁給了我,難道你還存著別的指望?休想!你是我的,我現在就要了你!”石崖放肆地封住她的唇,一手侵入她的肚兜之下,就算發覺了她的身子劇烈的顫抖,也鐵了心地引燃體內的火苗。 

  “住手……”她的哽咽含在他狂熱的唇中,如何告訴他不是她不想,是她根本不行啊! 

  她是天生帶有病疾的女子,男女的歡愛只會讓她送命,如果她早早便告訴他事實,面對的就只會是下堂的命運,而不是這個失控的局面吧? 

  血液在湍急奔流,他是存心要掠奪她的一切,裸裎的肌膚之親帶給她滅頂的狂撼,當達到她不能承受的頂點後,她氣息一岔,跌入了黑暗之中,依稀的驚吼聲,成了她最後的一抹記憶……
匿名
狀態︰ 離線
8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2:36
第六章

  石崖是徹底冷了心了吧?才會將她孤伶伶地丟下,獨自一人策馬回洛陽。 

  不過,在發覺她竟暈厥在他身下之後,他必然有狂怒發洩過,因為她醒來後看到桌椅倒了一地, 

  本以為石崖會一怒之下將她休離的,可是沒有,他只說了不會再碰她。那麼,她是否該為此大笑數聲,聊表慶倖之情呢? 

  “夫人,你在笑?”旁邊有人瞪凸了一對眼珠子。 

  蕭韶九側過頭,看到充當車夫的項武,自石崖走後,終於有了唉聲歎氣之外的第二號表情。 

  幾天下來,蕭韶九發覺這名身懷絕技的男子,有著大男孩爽朗的性情,喜怒哀樂從不多加掩飾,率直得令人無法對他築起心防。 

  “有這般明媚春光陪伴,我該哭嗎?” 

  一連數日的春雨綿綿,難得有和風暖日的好天氣,一大早她便不顧項武反對,掀起車簾,讓春日照拂了一身,花香撲鼻,馬車兩旁絡繹的景致滋生著早春的生機勃勃,胸中的鬱悶也隨著一掃而光。 

  項武配合著放緩車速,也得以和她們閑嗑牙,“夫人倒是很能及時行樂。” 

  這些在他眼中習以為常的景致,在她眼中都是值得眷惜留戀的,滿足的神情像是對著最稀世的珍寶,讓人忍不住側目。 

  “好提醒自己活著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呀!”石崖的走,居然讓她過得好些,少了烈焰般炙人的愛恨嗔怨,失落難免,但她反而能找到讓自己平靜的方法,臉上的氣色也較之前的慘白好太多了。 

  “千金小姐也能感受生命的無常嗎?”項武好奇地問,神色頗不以為然。 

  有的,怎能沒有?蕭韶九以笑淡化。 

  倒是旁邊的敲冰瞪了項武一眼,“在你眼中,千金小姐錦衣玉食,縱有傷春悲秋也是無病申吟,只有那些生活貧困、三餐不濟的販夫走卒,才有權利嗟歎命運對不對!?” 

  項武哭笑不得地討了個沒趣,但不否認自己是這麼認為啦! 

  中午時分,馬車在沿途小鎮停歇,據項武說,接下來將有大段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程,所以停下之後,項武又馬不停蹄地出去採購所需物品,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留在客棧。 

  沒有男伴隨護的孤身女子,總比較容易讓人覬覦,特別是氣質嬌弱的千金小姐與面容美麗的俏丫頭了。項武前腳剛走,兩名邪氣的地痞流氓便圍了上來。 

  “兩位小娘子點這麼多的菜,吃得了嗎?要不要哥哥們來幫幫忙呀?” 

  “下流!”敲冰俏臉一寒。 

  “唉呀!還生氣了哩,俏臉蛋紅紅的,真好看!小姑娘幾歲了?做人丫鬟真是太可惜了,不如跟了大爺,吃香喝辣的……”祿山之爪肆無忌憚地伸向敲冰嬌嫩的臉蛋。 

  酒樓客人雖然不少,但個個敢怒不敢言,因為這兩人是附近出了名的地頭蛇,只有他們惹人,沒人敢惹他們。 

  敲冰偏過臉,順手將兩碗熱湯扣到他們頭上,霎時慘叫聲響透了整個樓面。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往這一角,自樓梯步上的三名男人當然也不例外,當中一名男子“咦”了一聲,更快的,他身邊一名粗壯魁梧的男子便沖了過去,送兩名吃痛後猝起發難的地痞流氓一人一拳,再補上一腳,成功地將他們踢出客棧。 

  “小姐,你沒事吧?”救美英雄半刻也沒有停頓地忙問道,毫不掩飾驚豔的目光。 

  “翟騰,你那急躁的性子嚇到人家姑娘了。”三名男人中看來威嚴的那一名斥道,忍不住往氣質嬌柔的白衣美人多看了一眼,暗暗皺眉她的家人疏忽到竟放任這麼個嬌怯怯的姑娘家孤單在外。 

  那名喚翟騰的男子一陣尷尬,方正的臉孔立刻佈滿了窘然紅暈,和剛剛威風凜凜的模樣判若兩人。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蕭韶九出聲道謝,轉眼望入另一對閃著不敢置信的眼眸,也不禁有點驚異。 

  旁邊的敲冰先叫了出:“小姐,是那天蹲在牆頭的無賴呢!” 

  “風爺,好巧。”蕭韶九落落大方地迎了上去, 

  風軒揚受驚地瞪著她,誇張地怪叫道:“別告訴我,你就是那名滿身大紅花、金銀珠寶的女人,我的老天爺!怎麼全天下的好事淨讓石崖那小子占了去?” 

  蕭韶九巧笑倩兮地點了點頭。 

  “你們認識?”其他兩人聽不出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呵呵,說起來大家還是一家人,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一坐。”風軒揚呵呵地笑。 

  看得出來,這一陣子事情有了意外的發展,白白錯過了好戲,真是讓人扼腕不已。不行,他得想個法子讓事情更加好玩一些。 

  另覓了張桌子,那名粗獷的男子竟體貼地為她挪開椅子,正想道謝,竟突地爆出一聲雷吼—— 

  “住手!你這名登徒子在幹什麼!?”聲音未畢,一柄大刀倏然而至,蕭韶九有點頭昏目眩地看到一個身上馱著大包小包的人影,是項武。 

  “項武住手!”蕭韶九出聲制止,但那來勢洶洶的大刀卻絲毫未停。 

  翟騰伸手格開,大刀被打偏於一邊。 

  待項武看清了眼前之人,下巴立刻掉下,“騰哥、祥叔、風爺,怎麼是你們呀?”一路不知打跑了多少覬覦夫人美色的登徒子,他還以為他們也是其中之一呢。 

  祥叔?蕭韶九記得這個名字,在關泰山的壽誕上曾聽過,似乎也是石府相當德高望重的人,看起來相當地威嚴。 

  “你爺呢?”冷熙祥問,項武是石崖的貼身侍衛,有他的地方,石崖應該也在附近了。 

  “爺先回洛陽了,他留我下來保護少夫人。” 

  “少夫人?”冷熙祥的眼光再次落在蕭韶九身上。 

  風軒揚總算開口道:“我來介紹好了。嫂子,這位是祥叔,關老爺子的拜把兄弟,石崖的授武恩師。這一位是翟騰,祥叔的弟子。祥叔,這位便是石崖娶進門的蕭家小姐。” 

  “她就是嫂子?”翟騰不敢置信地驚呼。 

  冷熙祥蹙眉看著蕭韶九。早些日子來自洛陽的訊息中,所描述的庸俗不堪的女人,便是眼前這個嗎? 

  那真是太離譜了!泰山他們究竟在玩什麼把戲?還是眼睛脫窗了?單憑第一眼,他已斷定眼前女子是冷淡有禮的大家閨秀,怎有可能與驕橫跋扈扯在一起? 

  “韶九有禮了。”蕭韶九盈盈施禮。 

  “你們要回洛陽嗎?” 

  “是的。” 

  冷熙祥掃視了四周一眼,“只有你和這小丫頭隨行?” 

  “爺他……”項武急著為石崖說好話。 

  “胡鬧!”冷熙祥怒斥。 

  “石崖他是胡鬧,居然沒想到嫂子這麼個嬌弱的大美人有多受人覬覦,丟下她孤伶伶地趕路,真是沒半點憐香惜玉之心。”風軒揚很壞心地揚風點火,“剛剛若不是我們……” 

  “剛剛?什麼剛剛?”項武吃了一驚。 

  “你還不知道吧?”風軒揚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只差一點點,嫂子這石夫人就當不成了。項武,你剛剛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門外躺了兩個人渣嗎?” 

  “他們敢調戲夫人!?”項武當下臉青青地站起來,“好大的狗膽!我找他們算帳去!” 

  “等到事後再去算帳,將人揍死了也沒用!”冷熙祥橫了項武一眼。 

  不必問也知道這名粗心的傢伙放下柔弱的主子,獨自外出了,今天僥倖遇到他們,但下次還有這麼好運嗎?別忘了街上會見色起意的歹人比比皆是,防得了這個,防不了那個。 

  他開口:“本來該護送你們回去的,但揚州那邊還有事情等著解決,這樣吧,翟騰,你留下來護送少夫人回府,記著,不能出半點差池!” 

  “祥叔……”這名一臉嚴厲的長者倒有著愛照顧人的天性。不過,事情似乎被他嚴重化了。事實上,今天不過是個意外,有項武在身邊,已足以解決一切麻煩。 

  “不必多言,就這麼決定了。”回洛陽還有五六天的路程,石崖那混小子放得下心,他還放不下心呢!等他有機會回石府,他還要質問一下石崖是否有盡到為人夫的責任,如何忍心錯待這麼美好的女子? 

  “石崖與嫂子之間,你知道多少?”覓了個小空檔,風軒揚附在翟騰耳邊,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不大清楚,只知道石師兄好像對嫂子不大好……”翟騰眼光忍不住一再追隨著一身素白如清蓮的女子。這麼嬌弱的女子,讓人第一眼便忍不住心生好感。 

  “何止不好?簡直快下堂了。真是可惜嫂子這麼個可人兒啊……”風軒揚開始設計誘哄。 

  “風大哥,你放心,見到石師兄,我會鄭重提醒他該好好對待嫂子的。”翟騰不疑有他地說。 

  “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你想,一個遇人不淑的女人最需要什麼?” 

  “是什麼啊?”他呆呆地問,他知道上百套拳法,但就是不明白女人在想些什麼。 

  “關懷與同情呀!女人這個時候最容易想不開了。嫂子看起來是若無其事,但可能最嚴重的傷痛是掩藏在心底呢!唉,我希望她不會做傻事……”風軒揚唱作俱佳地說道。 

  同情心與保護欲大肆氾濫的男人,果然呆呆地掉入圈套了。 

  翟騰重重地點了下頭,“不錯,我該好好地照顧嫂子。” 

  呵呵,搞定!石崖若是發現他缺席的這一路上,有個男人在他的女人身邊“噓寒問暖”,他會如何反應? 

  他是不清楚這對男女之間究竟有些什麼糾葛,但他的直覺向來不出錯,這種種跡象正往他所推算的方向發展去,特別是看到蕭韶九展現著的真實風貌,居然是如此顛倒眾生之後,他更有理由相信石崖這次在劫難逃啦! 

  呵呵,這是為人兄弟的他,精心設計的一個小小“驚喜”,就不知道石崖他會如何“笑納”了。 

  值得期待喔! 

  ★ love.xs8.cn ★ love.xs8.cn ★ 

  石府。 

  關叔秀在書房之外,鼓足了好一會勇氣,才敢舉手敲門。 

  八天前,石崖風塵僕僕地回來,臉上的表情像寒冬般冰凍三尺。不過,根據早些先趕到的掌櫃所說的話——石崖居然將被他趕出府的蕭韶九,隆重異常地接回府!?這就難怪了。 

  “進來。什麼事?”裏頭埋首練字的石崖,並未對來人施捨太多關注。 

  關叔秀吞了吞口水。回府將近十天,不見石崖去找任何女人,倒是見他一有空便坐到書桌前臨摹書帖,這一直是石崖心情煩躁時的習慣。 

  可是,這次的陰冷也持續太久了吧?全府上下現在正為此緊張呢! 

  “揚州那邊來了訊息,說祥叔找到六年前的一張貨物票據,正根據上面的截印尋往揚州。相信我們不久後,便可以找到當年接濟我們銀兩的秦恩公了!”關叔秀口氣中不無興奮,但頓了頓,口氣遲疑了下來,“另一封信是軒揚傳來的,他說嫂子她……” 

  石崖的眼忽瞪了過來,將他嚇了跳。 

  幾天前,府裏兩名多嘴的下人在背後非議蕭韶九,恰巧被石崖撞見,在將他們毫不留情地趕出府之後,石府上下這才正視了石崖授予“石夫人”絕對重視的事實,所以一致地調整了輕視的心態,連身為兄弟的他也不敢造次。 

  “她怎麼了?” 

  “她……嗯,嫂子被人調戲……呃!”手裏的信被粗魯地奪了去,他驚疑不定地看著石崖失去冷靜的臉。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後,眼光定在他臉上,“這封信你壓了多久?” 

  “兩天……” 

  “兩天?這麼重要的事,你居然壓了兩天才告訴我!?”石崖一手提起他的襟口,惡狠狠的模樣像是要打人了,“我現在鄭重地告訴你,蕭韶九是石府的少夫人,保護她是第一要任,別再讓我發現今天這種情形,也別讓我發現在她回府後,你們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傷害她,否則我絕不輕饒,知道嗎?” 

  他一定是聽錯了,石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恐嚇他?他可是他的兄弟,十年的情分難道比不上一個進門不久的女人?這蕭韶九何時在石崖心目中,占了這麼重要的位置了? 

  等他回神,石崖已丟下他,邁出書房,他心念一動,叫道:“大哥,你現在要去哪兒?一個時辰後,你還要和幾名商賈談生意呢!” 

  “你讓李何代我去,等擬好了細節我再過目。” 

  “你是要去接嫂子嗎?別忘了信上的戳記是八天之前,按推測,嫂子早該到了,你這樣貿然找去,說不定會和嫂子錯開……” 

  “你住口!”石崖的拳頭緊緊握住。是啊!按日期推算,她早該到了,為什麼還未見到她人?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一想起軒揚信上的描述,心重重地沉了下。 

  他怎會以為她有項武保護,便不會發生意外呢?從那小子大刺刺的性子,他早該想到他會保護不力的。該死! 

  剛出劍器閣,前面來了兩個人。 

  “阿崖,你來得正好,百妍親自位你燉了湯,你快點趁熱喝。”關泰山道。 

  石崖皺眉地看了縮在關泰山身後的莊百妍。這女人每次出現在他面前,總有一個人“保駕”,見他需要壯膽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女人是武師之女,是會舞刀弄槍的練家子,卻又是三名進門的女人中最膽小、最不禁嚇的,以她這副樣子能成為當家主母就有鬼了! 

  他心中不耐,說道:“義父,你先到裏面坐著,我有事必須出去一趟。” 

  “有什麼事重要過……” 

  關泰山正想訓話,一名管事匆匆跑來,道:“爺,少夫人回來了!” 

  石崖一震,顧不得身邊的兩人,快步往府門而去。 

  “石崖!”關泰山臉一沉,跺了跺腳。 

  關叔秀追了出來,看到兩人,呆了呆,“爹,大哥呢?他——” 

  “他什麼他?沒想到他果真將那女人接回來氣我了!”關泰憤怒地吼叫,看到身邊的莊百妍畏畏縮縮的表現,氣更不打一處來,“你!你在石崖面前只會呆悶得像塊木頭,就不能表現得大方一點,讓石崖多注意你一眼嗎?你這叫我怎麼幫你才好?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爹,你就別斥責她了。”關叔秀看了不忍道。 

  “我不點醒她,她下半輩子註定是受冷落的命運。你瞧瞧,現在石崖居然把一顆心都牽掛在那個女人身上,一聽到她回來,連心魂兒都飛走了!” 

  “嫂子回來了?”關叔秀一怔。 

  “什麼嫂子?你居然稱呼那個賤女人嫂子?你是吃錯了藥嗎?”關泰山怒道。 

  “爹!”關叔秀不知如何勸說固執的父親才好,石崖那恐嚇的話還清晰在耳邊,再怎麼說,事情弄到這地步,總該觀察一段時間再行定奪吧?況且,難得一向古井無波的石崖動心了,身為他的兄弟,他也衷心祝福他, 

  “爹,你也操太多心了。我知道你一直關心大哥更甚于我和淩霜,但夫妻問的事,別人是插不了手的。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著我們的關心是不是多餘,會不會我們一直在以關心之名,做著讓大哥不悅的事……” 

  “住口!你這是什麼話?我絕不會讓那名驕橫無度的女人,爬在石府所有的人頭上,石崖現在不過是被她狐媚的手法給迷住了,那女人如果因此便以為可以無法無天,那就錯了!” 

  “我說不動你,我還是去看事情到底是怎樣好了。爹,你去嗎?” 

  “休想,那女人休想我老頭子會親自去迎接她!”重重地落下話,掉頭離開,僵硬的背影顯示他永不妥協的決心。 

  被留下莊百妍無措地咬了咬唇,終於忍不住滿腔的好奇,悄悄地跟往大門方向…… 

  ★ love.xs8.cn ★ love.xs8.cn ★ 

  重回石府,該用什麼樣的面孔相對才好呢? 

  她是個習慣將煩惱丟給明天的女人,也少有什麼能讓她心心念念許久,這樣的怔忡,也是在她今早進城時,看到“洛陽”兩字,才確切地浮上來的。 

  十四天了……只怕他已收拾好怒氣,準備以冷淡的面孔來對待她了吧?自從那天他無情地離去之後,她就不奢望回府能得到他一點點溫情的對待。想必,他也開始後悔十箱白銀,只換來她這樣一個女人,日後還要浪費石府的米糧養她…… 

  才上眉頭的低落,立刻被這個好笑的念頭擠走,馬車也在此時停了下來。 

  “到了!”項武在外頭喊。 

  “小姐,下車了。”同一時間,敲冰掀開車簾叫道。 

  在馬車裏沉悶多日,眯著眼昏眩了好一會,才適應了外頭的光亮,看著雄偉的石府大門,輕輕吐了口氣。    

  “嫂子,你放心,師兄會對你好的!”身邊傳來安慰的話語。 

  蕭韶九報以淺笑,沒忽略他話裏的緊張。呵呵,這名生性魯直的男子,似乎總將她想得太柔弱了。而他的關切,只怕逾越了身分,這正是她無意承受的。 

  “這一路上蒙你關照,韶九還沒道一聲謝呢!” 

  “不不不,嫂子你千萬別這麼說!”生性不拘小節的人頓時慌了手腳,一張臉立刻紅似朝霞。 

  “也謝謝你,項武。” 

  愁眉苦臉的項武聞言無措地搔搔頭,不帶精神地叫道:“夫人別糗我了!” 

  他正為此事煩惱呢!爺不知是否知道了這路上的情況?他如果問起,他該怎麼答好呢?是要說“屬下保護不力,半路上讓少夫人遭人調戲”嗎?那他小命不給爺解決才怪!嗚嗚,他的未來堪憂啦! 

  由著敲冰扶下車,還未站穩,兩名互相追逐嬉戲的小男童重重撞向她。 

  她低呼了一聲,腳下一個虛浮,一雙大手適時地扶住她,免去她出醜的可能。 

  “謝……” 

  一句謝謝還未說完,前方猛傳來一聲大吼: 

  “你們在幹什麼!?”一臉抓到妻子不忠的護夫相的人,是石崖,他大步走來,陰駑的眼落在翟騰扶著蕭韶九的手上,當然更不可能忽略翟騰眼中的灼熱。 

  他猛地將蕭韶九帶了過來,瞪著翟騰,“你怎麼在這裏?” 

  “噢!”蕭韶九被鉗住的手腕傳來刺骨的疼痛。老天!石崖他吃了火藥了嗎?一見面就要吃人似的,與她腦中所幻想的完全不一樣。 

  “崖師兄,你放手,嫂子被你抓痛了!” 

  石崖沉下了臉,“輪不到你心疼!翟騰,你別忘了她可是你的嫂子!” 

  “師兄,你在說什麼?”翟騰變了臉色。 

  “石崖,他只是……” 

  “你閉嘴!”石崖強勢地箍著她退離幾步,她猝不及防地低呼了聲,頭昏目眩地跌入他懷中。 

  而這個在翟騰眼中,無疑是另一項不可饒恕的粗暴,他本來還不敢相信一向正直、有擔當的崖師兄,居然會是虐妻之人,但他現在親眼看到他粗暴的表現,更有理由相信嫂子私底下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幾天的相處,他對蕭韶九自最初的驚豔,到現在無祛自拔的好感,怎麼忍心看著她遭受傷害而不仗義執言? 

  他怒道:“師兄,你怎麼可以這般對待嫂子?別說你將她丟下的冷情行徑,就是你粗暴的行為都讓人看不過眼,我一向敬重你,但這件事連做師弟的也忍不住要指責你。” 

  “她是我的女人,我如何待她,你這外人多什麼嘴?”石崖緊握了拳頭,怕自己會一拳打過去。女人是禍水,確實是,這個女人已經搞得他暈頭轉向,時時控制不住殺人的欲望。 

  “你們別吵了,我很累,可以進去了嗎?”蕭韶九皺眉說。四周圍觀的人們個個目瞪口呆,想也知道有多詫異兩名大男人卯起來便不顧忌場合,而她,真的很討厭被人當戲看的感覺。 

  見這莫名其妙的小爭執得以暫時熄火,揪著心的一群人總算松了口氣。 

  這時,遠遠地,她看到詫異得呆住了的關叔秀。也不過是少抹了一層粉,脫去一身火紅而已,有必要訝異成這樣嗎?而他的身後那個又憔悴、又悽楚的不就是莊百妍?很難得的,她身邊居然沒有關淩霜的陪伴。 

  眼光想轉移至別處,但身子已給石崖拖入懷裏,逕自將她摟往虞香閣,當他開口說話時,她已被置於軟榻之上。    

  “這是你所製造的假像嗎?你成功了!因為有一副柔弱的面孔,你輕易獲取了所有的憐憫,所有人都認定是我石崖在欺負你、虐待你。” 

  “我沒有。” 

  “沒有?不過十幾天而已,身邊立刻有了護花使者,你該得意的,還說沒有?” 

  她看了一眼他冷怒的臉,別開頭,“石崖,如果只有傷害我,才能讓你平靜的話,你休了我吧!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說的了。” 

  “你休想!我得不到你,別的男人也休想,連多看一眼都不行!”一想到別的男人可能取代他的位置,他的理智便教尖銳的怒火所淹沒,他不會讓那一天到來的! 

  “蕭韶九是命薄之人,娶了我真是一宗划算不來的生意。” 

  “是你有了想投奔的胸膛了吧?在這種情況下,我放手才是糊塗透頂的事!” 

  “隨你這麼認為也好,反正等你哪一天想休我,就休吧,我不會有怨言的。”她在等,等他知道自己的妻子身患惡疾,到時恐怕他連甩開她還怕來不及呢! 

  他悶怒不已地站起來,氣她一再說出要離開之語,“奸好梳洗一下,今晚到大廳用膳。”    

  她頓了頓,咧開笑,“石府的家宴一向沒我參加的份哪!我這名不受重視的女人既沒有子嗣,也沒有做什麼大功德好抬高身價,不怕有人非議嗎?” 

  “我承認,在你進府時,是我沒盡到做丈夫的責任。但我保證今後一定會好好待你,如果你曾為自己所受的忽視有所不平的話,我會全部彌補你的。” 

  “不用了,這樣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誰說沒有?記得剛開始你一見我就顫抖,但現在你能平靜地與我相處,甚至敢惹我了,所以,總有一天,你會甘願將身心都交給我,那正是我想要的。” 

  這不是他該說的話啊,他們不是應該“相敬如賓”嗎? 

  “原本以為絕情的對待,可以撫平我被拒絕的怒氣,但很快我就發現那真是蠢透了的作法,丟下你,卻反而讓自己置身於煎熬之中,沒有得意,只有懊惱。”特別是在接到軒揚的那封信,而她又遲遲未歸的情況下,想到的竟是放下一切去找她。 

  “你……”她整理好的冷靜,被他真情的告白擊得七零八落,眼裏的情意告訴自己,她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我讓步了,你呢?是否也該為我讓讓步?我不要求別的,只希望你好好地當我石崖的妻子,別再試圖惹人反感,也不要再作踐自己了。” 

  作踐?真是貼切的形容。命運這東西真是奇怪,她這般糟蹋自己,結果反將自己推入他的懷抱。 

  未來到底會怎樣呢? 

  管它的!飛蛾撲火壯烈的地方,在於它不顧一切的癡傻,如果說她最終將落得悲劇收場,又何不將它當成生命結束之前的璀璨? 

  聽從心底的聲音,喜歡眼前的男人,眷戀他的懷抱及氣息,光是這個理由,她就不該將所有的溫馨美好,都浪費在爭執或低落愁慘上頭,那樣真的很傻、很不值得。 

  眼裏仍閃著火花,但愁悒已去,她笑開唇辦,第一次主動窩人他的懷中。 

  “石崖,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喜歡到讓她有了與他永遠廝守的渴望。
匿名
狀態︰ 離線
9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4:13
第七章

  她說她喜歡他…… 

  喜歡?是他那種喜歡嗎?他還沒想到她會給他回應,她怎麼就猝不及防地在他耳邊說了這一句?還是他根本是聽錯了? 

  “石崖!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終於發覺到石崖的心不在焉後,首座之人忍不住發話了。 

  “義父,你說了什麼?”他一怔,問道。 

  “我要你解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蕭家那女人會改變那麼多?你確定這不是她的另一個陰謀嗎?自從之前琅兒居然為她說話之後,我的心一直不踏實,如今見你這副癡迷狂熱的模樣,更印證了我心底不好的預感,這女人……” 

  “義父!”石崖打斷了他。他倒希望蕭韶九對他是有所求呢!他把一顆心呈在她面前,金銀財寶、名分地位,這些身外之物更不必說,可是她不要,甚至已做好下堂的打算。 

  他實在想不透她奇怪的小腦袋瓜裏,究竟裝了什麼心思,竟固執地將一切推往絕處。說她是悲觀,可某些時候,她又曠達淡然,每時每刻,都在努力讓自己快樂…… 

  “少夫人來了嗎?”眼光忍不住一再探向門口。 

  “來了,不過……” 

  “不過什麼?”他面容一整。 

  “老爺子讓二夫人也來了……”話音剛落,兩條白色人影同時出現在大廳門口。 

  是蕭韶九和莊百妍兩人。 

  莊百妍自小練武,步伐自然是大,儘管她將步伐放緩得如同龜爬,仍無法達到蓮步寸栘的模樣,兩人一左一右出現,她卻比蕭韶九快了好幾步邁入廳裏,一邁進之後,才驚覺自己該跟在蕭韶九後面,才不失禮節,一時尷尬地僵在那裏。 

  而蕭韶九則在丫鬟的攙扶下,掀起一邊裙擺,柳腰輕移,優雅而自然地邁了進來。 

  莊百妍臉一下刷得通紅,那是自慚形穢的卑怯。 

  可是沒人注意到忸怩失措的莊百妍,因為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蕭韶九身上,驚豔的、不敢置信的,疑惑的眸光,交織成詭異的氣氛。 

  蕭韶九笑著福了一福,卻不意外關泰山冷哼一聲,別開了頭,她的眼光定在石崖身上。 

  在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之前,他已經無法自主地起身,將她帶往懷中,安置在身邊的位置上,眉眼間放柔的弧度,惹得幾天來只見得到他嚴苛模樣的一干人猛抽氣。 

  “福嬸,可以開膳了。” 

  “還有一個呢!”關泰山怒拍了下桌案。 

  “二夫人?”福嬸看了一眼杵在一旁,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莊百妍。 

  石崖方始注意到站著的莊百妍,淡淡說道:“既然來了,就坐下一同用膳吧。”眼光不由自主地又調回。 

  最嚴重的傷害,來自於比冷落更可怕的視而不見。 

  蕭韶九一整臉色,看著莊百妍踉踉嗆艙地入座。 

  席上的菜肴無一不是經過精調細烹的山珍海味,但顯然不夠引人食指大動,每一個人臉上均掛著心思各異的沉滯。 

  她、莊百妍、石崖之外,陰沈的關泰山、神色複雜的關叔秀、依舊沉靜寡言的諸琅,還有……關淩霜,早先她在聲如蚊蚋地喚了她一聲“嫂子”之後,便呈愁慘的失神狀,令聽慣了她“這女人、那女人”叫喚的蕭韶九嚇了一跳。 

  “你臉上的氣色總蒼白得令人擔憂,我特地吩咐了廚房針對你虛寒體質熬制了藥膳,試試看,”石崖舀了幾匙湯水到她的碗裏。 

  蕭韶九無異議地嘗了口。以前爹也曾企圖通過食療來改善她的身子,卻受挫于她一聞藥味便吐的體質。 

  相比之下,石府廚子所烹煮的好太多了,食物少不了散發藥材味,卻是淡淡的清香,勉強可以忍受,入口時又吃不出藥味。 

  她再吃了一口,對著盯著她吃食的石崖一笑,“很好吃。” 

  “那就多吃些,將身子養壯。” 

  “唔。”她漫應。氣氛有點沉滯,難道石府人用膳時一向是這樣的氣氛嗎?還是因為她的出現? 

  正在猜測間,一名僕人拿著請柬,稟報道:“爺,唐煜公子遺人送了這份帖子過來,請你務必賞臉。” 

  “什麼事?” 

  那僕人遲疑了下,“是暢喜園的封姑娘今晚有個……” 

  才說了一半,便教石崖截斷,“出去回話說我接下了。” 

  可能是簡短的對話,引起關泰山的不快,他一哼,“石崖,如今你已是有家室的人,少往那些聲色場合去,也該好好考慮後繼的問題,早日生下子嗣,石府就不會這般冷清了。” 

  石崖多看了蕭韶九一眼,她淡淡的笑容看不出情緒,“是的,義父。” 

  關泰山別有用意地看了蕭韶九一眼,“你也該好好收收心了。前些日子見你天天往暢喜園跑,一班愛多事的奴才,甚至將你可能再續一房的流言都傳遍了。男人嘛!妻妾成群沒什麼不可以,但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麼女人,不要給美色迷了心智!” 

  瞧,多麼意有所指的庭訓呀!他關老爺子是改變策略了嗎?不橫眉豎眼的呵斥,但用言語“鞭策”人顯然更有力度,也給了她足夠的聯想。 

  石崖俯下的眼一直在看她,她一直垂著頭,裝出溫順的樣子。 

  “菜涼了,快些用飯吧。”石崖面無表情地道。 

  用完膳之後,石崖沒再多話便遺她回了房,自己就沒再跟來,這代表著他去了暢喜園了嗎? 

  她明白一名成功的商人,免不了要應酬。在回洛陽途中,石崖也曾陸陸續續地向她解說身邊的人與事,她知道那位唐公子是當今十八皇爺,石崖和他是情誼逾常的好兄弟、好朋友,不推掉唐煜的約是理所當然的事;而封若水能成為花魁,自有她過人的地方,能讓一群男人趨之若騖,也是合理的事…… 

  “你愛石崖嗎?” 

  愛啊!如果不愛,她就不可能在此胡思亂想了。優秀的男人總能輕易擄獲女子的芳心,就算是無意情愛的她,在發現石崖平靜表面下,激烈如火的情焰之後,她也明白了自己原來也是一名渴望愛、渴望依賴的平凡女人…… 

  “你愛石崖嗎?告訴我,你愛他嗎?”有個女聲不厭其煩地問著。 

  緩緩地眨了眨眼,她終於看到一身火紅的梆堆雪站在那裏,直勾勾的地望了她好一會兒了。 

  “他是我的相公,當然愛呀!”她笑,應得漫不經心。 

  柳堆雪忽然歎了口氣,“我輸了。” 

  “怎麼說?”難得心高氣傲的柳堆雪居然用起“輸”這個詞,怎不令她詫異地挑眉? 

  “想不到那身俗豔的妝扮下,居然是這副清麗淡雅的模樣,我見猶憐的姿態足以柔化天下男人的鋼鐵心,當然也包括石崖的。” 

  “你這是打哪來的篤定?別忘了他現在也許正沉醉於另一名女子的絕色風情中。關老爺子今晚向我暗示了男人的愛,就是三心兩意,可三心兩意也好,一心一意也好,一個男人的愛情能持續多久?我比較好奇這個。” 

  “該說你看得開,還是說你悲觀?你難道就是這樣看待石崖對你的心意嗎?” 

  “你是過來人,男人的殷勤,我以為你體會得比較多。” 

  “殷勤?你居然這麼形容石崖對你的愛?”可能是這句話激惱了柳堆雪,她拔高了聲音,不等她回答已憤怒而去。 

  她這是在為石崖不值嗎?還是因為自己對她所渴求的情感漫不經心,刺傷了她的自尊?似乎都有。心裏譏笑了自己一下,她自己又清高到哪里去呢?無端的胡思亂想不正是最好的證明。 

  走回閣樓,敲冰正盼著她回來,桌上有熱呼呼的消夜,一見她來,立刻張羅著要她吃。 

  搖了搖頭,她沒有胃口。 

  “為什麼不吃?今天晚上你吃得不多。”一人走過來接手敲冰的工作,蕭韶九猛一回頭,高大的身軀已來到身邊。 

  “相公!”她低呼。 

  “你的表情看來像是見到奇異的事了。很奇怪嗎?”他輕笑。 

  “我……”她以為他今晚不會回來了,所以才會吃驚。 

  石崖坐了下來,很自然地端起桌上的粥,開始一口一口地往她嘴裏喂。 

  “上暢喜園不過是生意上不可缺少的應酬,以前的放浪只因一顆心無所依附,現在有了你,我怎麼允許自己流連花叢?” 

  為什麼要對她解釋這個?無情一些讓她沒有更加沉淪的理由,豈不更好? 

  “相公?” 

  “怎麼忽然將稱呼改了?” 

  “直呼夫君名諱是不妥的。這些日子幾乎叫成了習慣,而你也不制止。進府之後,才驚覺這是不合禮儀的。” 

  “那麼我允許你直呼我的名諱,因為我愛聽你喚我的名字。” 

  她笑歎,“長輩會有微詞的,而且,我既已答應你不再‘興風作浪’,就不該再有特例惹人注目了。” 

  “叫我石崖或崖。”他的口氣霸道,還有一絲絲的甜蜜。這一刻,在人前高高在上、冷漠難以親近的石崖,也不過是一名有著七情六欲的平凡男人而已。 

  “別這樣看我……”天殺的!她蒼白得連唇也跟著泛白,真惹人憐呵!“九兒,說你愛我。”他啞聲說。 

  “我……”呼吸不覺急促,他的眼瞳裏像有兩團烈火在燒,變得好灼人。心底有微弱的聲音告誡自己這是不妥的,可是她掙不開他撒下的蠱惑。 

  “我愛你……” 

  他猛地放下粥碗,長臂攔腰抱起她羽毛般的身子,瞬間已將她放平於床衾之上,眼裏閃爍的意圖明顯不過。 

  “石崖,不要忘了你說過的話!” 

  “我沒忘,可是在你愛我的情況下,我再信守那約言是無謂又愚蠢的。九兒,你知道我有多渴望你嗎?”自從為她敷藥包紮傷口時,見到半裸的她之後,他總會不受控制地一再想起她柔美雪白的身子……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強烈想擁有的念頭,蕭韶九是唯一一個。    

  “石崖,不要這樣,我是說過愛你……但這與身體的碰觸是兩碼子事,你明白嗎?”痙攣的感覺幾乎令她無法說好話,他好重,鼻息與她纏繞在一起,和灼熱的身軀一起點燃了炙熱的火,室溫正在上升中…… 

  她的話像一杯冰水兜頭淋下,他的唇硬生生在她的唇上方頓住,低吼道:“你仍不願我碰你?為什麼?難道有心的依附還不夠嗎?” 

  她連吸了好幾口氣,努力使自己平靜。艱難開口道:“石崖,再給我一段時間,我給你我拒絕你碰觸的理由好不好?” 

  “究竟有什麼原因不可對人言?你說。” 

  “就當是我在求你!”原諒她貪心地想擁有多一點美好時光,就算結局是下半輩子懷著回憶度日,她也甘願。 

  “你……”他瞪著她可憐兮兮的模樣,終於挫敗的低吼一聲,“我算是認栽了!” 

  真是煩躁又惱人的狀況呀!偏偏他寵愛這名嬌弱的女人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不願逼她做任何事,儘管他可以強索為人夫的權利,用蠻力征服她,但他不會這樣做的,他要她心甘情願。 

  努力平息自己的情欲,他翻身躺在她身邊,輕輕攬她入懷,她沒有拒絕。 

  “今天義父提到了子嗣問題,我唯一想到的便是讓你孕育我的孩子,這是化解義父對你的偏見與敵意的好辦法。而且,我也希望有個女兒,身上流的是你與我的骨血,外表完全承襲你的美麗,讓我一看到她,便想起……你怎麼了?很冷嗎?怎麼連身子都打起顫來了?” 

  “是呀,冷……”那是發自心底的灰冷。 

  他說的是多麼令人奢望的美夢呀!有她與他,還有一群繞膝的孩子…… 

  這是平凡人最輕易能達到的夢想,卻是她不能作的美夢。永遠也不會有那一天…… 

  ★ ★ 

  春光明媚,柳嫩鶯嬌,正是出遊的好時光,平常事務纏身的石崖難得能陪蕭韶九出去走走。而主仆幾人待在府中,也怕了那種又悶又無聊的感覺,一聽要出遊,一個個都神色雀躍。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從一臉敬畏的丫頭手裏接過裝著禮佛香紙的籃子,流丹有感而發。 

  才兩個多月而已,原先受盡冷落輕視的情況,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真是嚇到甫從揚州回來的她了。 

  回想以前虞香閣幾乎是整個石府裏最乏人問津的地方,可是現在時刻有遞茶送水、端點心的丫鬟們關照,幾乎搶光了她們兩人的工作,就連從前那位冷淡矜持的福嬸,也會三不五時地上虞香閣就府上一些事務,詢問蕭韶九的意見,這都因為石崖對她的重視。 

  “小姐算是找到歸宿了嗎?”看著相偕而出的身影,她喃喃自語。 

  旁邊的敲冰眉間有抹憂慮,遲疑地說:“這些日子來,小姐變得可真多,看得出她與姑爺在一起是真的開心,可私底下……我撞見好幾次小姐在發呆歎氣,探她口風,明明就已作好離開姑爺的準備,偏偏又令人不解地放任自己沉溺……” 

  “你知道小姐這無疑在自尋煩惱,為什麼不阻止她?” 

  “我……阻止不了,也不忍心。” 

  “長痛不如短痛!你不忍心,我可要試一試,總好過到時看著小姐倒下了,再來鬼哭神號的。” 

  就這樣,一行人來到位於洛陽城西的白馬寺,這兒香火鼎盛,即使中秋節已過,前來禮佛齋戒的善男信女依然絡繹不絕。 

匿名
狀態︰ 離線
10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4:29
  誠心禮佛過後,一干人在寺裏用了齋飯,然後在禪房聽禪師誦經講佛,不知不覺已近傍晚時分, 

  “想不到你相當有慧根。” 

  老禪師所講的高深奧妙的佛法,平常人聽懂已是不易,她居然還能偶爾插上一兩句自己的見解。   “我自小便習讀修心養性、摒絕焦思憂慮一類的書,也許這與佛家所倡的靈台清靜之類有關吧。佛法所講的雖都是出世之理,可就算是佛祖也曾有百年凡身,世事看得透了、世情看得淡了,誰說平凡人所感受的便不是佛禪呢?” 

  “我不愛聽你這離世的口吻。”不自禁地,石崖緊摟她,一晃而過的惶然,彷似她下一刻會飛走似的。    

  寺中不留宿女客,但是後寺隔著荷池有一排精舍可供禮佛男女租用,蕭韶九特別鍾愛四周雅致的美景,由於靠近寺院,寺中僧侶早晚課的鐘鼓聲,誦經聲歷歷在耳,一切顯得祥和而莊重清寧。 

  春天不是荷花盛開的季節,荷池中枝葉稀疏,被盛綻的蘭花搶佔了的風情,幽然花香在黃昏中沁人心脾。 

  但寧靜很快被打擾,“蘭花相當美麗。”突兀的女聲驚擾到正對花入神的她,蕭韶九詫異地回眸,看到旁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名白衣女子,女子的眼光正漫不經心地落在蘭花之間。 

  蕭韶九回以一笑,當這女子是陌生的賞花客。 

  但顯然對方沒那麼容易甘休,正當蕭韶九想退出這方天地,讓她獨佔美景時,女子將眼光調轉到她身上,直勾勾地打量著她,“你非常沉得住氣,你難道不好奇我是誰?” 

  “我只知道我不認識你。”朝兩名匆匆趕過來的丫鬟遞了個安撫的眼神,心下暗暗猜測這名奇怪女子的來意。 

  “夫人!”遠遠地,一臉緊張的項武從屋子飛了出來。 

  “我一個弱女子,身邊甚至連個丫鬢都沒有,不必這麼草木皆兵吧?”女子開口嘲諷。 

  項武耳尖,尷尬地停下步子,搔了搔頭。 

  “你是誰?要做什麼?”一旁的流丹忍不住開口喝問。 

  “我叫封若水,石崖為了我,曾連續三夜宿在暢喜園,相信你聽過我的名字。”仿佛是有意挑釁似的,說完,她細看蕭韶九的反應。 

  封若水的大名如雷貫耳,也果真如傳說般的高傲美麗,不過她所為何來令人費解,這麼挑釁地說著她與石崖的瓜葛,是想看她吃醋的嘴臉嗎? 

  “石崖不在這裏,你想找他,可能要等到稍晚一些。”石崖應邀與老禪師對弈去了。 

  “封姑娘,你還是快離開吧!爺知道你來會不高興的!”項武急急地說,只希望封若水別說出什麼讓夫人不開心的話。 

  封若水連看都不看項武一眼,只瞄了蕭韶九臉上冷淡的表情一眼,突地咧開了笑,“姊姊說得沒錯。” 

  “姊姊?什麼姊姊?”流丹好奇地問。 

  “姊姊就是姊姊。”封若水哼道,轉向蕭韶九,“夜色好得很,姊姊願與我隨便走走嗎?” 

  “夫人……”項武在那邊急叫。 

  “小姐,別去。”兩名小丫鬟異常討厭封若水高傲的姿態,充滿敵意地勸道。 

  “我是野獸嗎?”封若水拍拍衣擺,冷冷地先行離去。 

  蕭韶九跟上,有些驚奇地笑了笑,“你對每一個人都是這麼高傲嗎?這種性情居然沒將所有客人得罪光,反而讓他們趨之若騖,真是很不可思議。” 

  “很簡單,因為他們賤!就算被我螫個滿頭包,他們依舊會哈哈大笑。” 

  “你並不喜歡石崖,對不對?” 

  “應該說,天下的男人,我都不喜歡,可天下的男人都喜歡我——至少之前我是這麼認為的。”她很自大地說。頓了頓,她續道:“其實石崖到暢喜園多半是為了公事,他在我身上砸了幾千兩白銀,卻始終只叫我做一件事——彈古箏。他說我彈古箏像一個人……不想問問是誰對石崖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嗎?” 

  “人的一生中,總有遇到影響自己至深的人或事,石崖當然也有。不是我不好奇,我寧願哪一天石崖興起,將它當成一則傳奇講給我聽。”如果有那一天的話。 

  “你倒是很淡然。”封若水朝她點頭,“就算是這樣,我仍不服氣。” 

  “怎麼說?”理解封若水的說話邏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 

  “你有什麼好?憑什麼石崖看上了你,卻沒看上我?是不是因為你是他的妻子的關係?我那個傻姊姊說她已經服了你,但我可不服。” 

  “姊姊?你說的是柳堆雪嗎?” 

  “不是她,還有誰?” 

  “我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歡石崖,又怎能認為石崖該喜歡上你呢?難道你高傲到否定其他女子嗎?” 

  “那是兩回事。我承認這世間有各式各樣美好的女子,可是從某方面來說,已經輸了的一方總有權利表達不服吧?同樣的美麗,為什麼石崖看上的是我的箏,卻看上你的人呢? 

  如果我這方面來說微不足道,那麼我那個傻姊姊幾年來的癡心,也夠分量了吧?她可是能柔能媚的大美人兒,她守不到的一顆心,憑什麼飛向你那一邊?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蕭韶九失笑,“所以你找我比試嗎?比試什麼?彈琴?還是吟詩作對?”這個封若水還真是有意思極了。 

  “不必,我想到了更好玩的測試方式。”封若水以不經意的姿態撩著水波,不著痕跡地測試了下水溫,見石崖的身影自後寺門口出現,她的唇角匆現詭笑。 

  “我想測試,如果我們兩個不小心下水了,石崖會先救哪一個?”說著,抓著猝不及防的蕭韶九,雙雙跌入池中。 

  這女人真是瘋了!這是蕭韶九最後殘存的記憶。 

  ★  ★ 

  封若水這輩子從來沒做什麼讓自己後悔的事,可是她現在正陷入深深的後悔之中。 

  她沒想到將蕭韶九推下水,會帶來這麼嚴重的後果—— 

  “住手,老天!你這壞女人做了什麼?你會害死我們小姐的,她身上有病,任何短暫的窒息都有可能要她的命——” 

  耳邊傳來驚恐萬分的呼喊,而封若水不用提醒,已經發覺了不對勁之處。 

  任何一名不諳水性的人,在落水之後總會掙扎一番的,可是蕭韶九下水之後只傳來半聲悶叫,連掙扎都沒有發生,便像是失去知覺那樣直沉下去,讓她開始慌了! 

  沒等任何人下水救援,封若水已奮力將蕭韶九沉下的身子救起,當將她放平在陸地之時,她已昏厥,青紫的臉表明她一口氣隨時會緩不過來。 

  “我來。”石崖發瘋般趕開眾人,不讓任何人碰觸他的女人。 

  “我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她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 

  “你這瘋女人!你最好祈禱我們小姐沒事!”流丹發狂地扯著封若水的衣裙。 

  封若水也不甩開,硬聲道:“你們放心,出了事,我拿命賠就是。” 

  “誰要你的命了?你賠得起嗎?”流丹吼道。 

  “好了好了,你們先別吵了,現在去準備乾燥衣物和熱水要緊,夫人她不會有事的!”項武樂觀地說。 

  他現在擔心一臉蒼白的石崖還多些,他的臉色太嚇人了。 

  “對對!”兩名丫頭慌忙跑入屋中。    

  石崖施展了溺水急救的法子,讓幾口水自蕭韶九嘴裏吐出,她方始醒來。 

  “好了好了!夫人沒事了,爺,快些抱夫人回屋子換衣服吧。”項武臉現喜色地叫道。 

  “沒事?沒事她怎會抖得那麼厲害?”石崖俯身想抱起她,卻發現她的身子直打顫。 

  “可能是天氣冷,水冷——” 

  項武還未說完,被抱在石崖懷中的蕭韶九忽然急促說道:“藥!藥……” 

  “藥?什麼藥?”石崖慌亂地隨著她的手勢翻找她的衣服內袋:心中不祥的預感愈來愈烈,這種眼熟的痙攣他看過數次,卻一直以為是她過於害怕之故…… 

  衣袋裏空空,他焦惶更甚,忍不住吼道:“藥?你說的藥呢?” 

  拿著披風的流丹沖了過來,見狀,動作熟稔地翻著蕭韶九的內袋,卻在觸摸到裏面空無一物後變了臉色,“藥怎麼不見了?放在內袋的呀!難道掉入了水裏?”她六神無主地叫道。 

  這時,旁邊傳來撲通入水聲,是封若水跳入水中尋藥去了,項武也急著想下去,卻被石崖一手攔住,對他低吼:“快將最近的大夫給我找來!” 

  “我去、我去!爺,你別著急,夫人福大,會沒事的!” 

  石崖不顧一切地將她抱入屋裏,衣物與熱水已備好,但依她痙攣的狀況,如何讓她下水? 

  兩名丫頭見過蕭韶九發病的情形,知道事情的輕重,當下顧不得其他,為她除下濕衣,換上輕柔的衣物。 

  直到目前,去撈藥的封若水依舊沒有動靜,兩個丫頭急得淚珠直下。 

  “石崖……原諒我一直欺瞞你,我有心悸的病,根本不能……” 

  “好了好了,你先別解釋,什麼我都會原諒你,你只管用心呼吸……難受嗎?很難受對不對?”她棉被之下的身子劇顫個不停,臉上青紫之氣更甚。他拉起在她的心口上方的棉被,冷汗沿著他的額角滑下。 

  “我……” 

  “你安心,已經有人在撈藥了,項武也去請了大夫,你不會有事的,睜著眼看我——”她已呈半昏厥,他直覺她這一睡下,也許永遠不再醒來,抓緊她的手,口氣又凶又急:“九兒,我愛你!我愛你,你聽到了嗎?我從來沒有這麼重視過一個人,重視到傾盡自己的一切也甘願。 

  我才聽到你說喜歡我,我們才開始啊!你不能有事,為了我,你必須好好地醒過來——”他一生從未求過什麼事,現在只求老天讓他心愛的人能活下來。 

  ★ ★ 

  當當當——佛寺傳來了晚課的鐘聲,古老的梵音傳人人心靈深處,喚醒了每一個沉睡的靈魂。 

  蕭韶九緩緩地睜開了眼。 

  同一時間,房門撞開,唇紫頰青、直打哆嗦的封若水,懷中緊緊抱著個緊封木塞的青瓷小瓶,虛弱地問道:“是這個嗎?” 

  藥終於撈到了! 

  不久後,項武帶著大夫也到了,那時蕭韶九已在吃了藥之後沉沉睡去,大夫開了副祛寒的方子,對於石崖所說的痙攣症狀一臉愛莫能助,不過仍拍著胸脯保證蕭韶九已暫無大礙,反倒是下水時間過長、體力透支的封若水情況嚴重些。 

  一群人原本十分惱恨她差點害死了蕭韶九,但她是無心之過,又見她為了撈藥如此拼命的樣子,氣早消了大半,也不好再指責什麼了。 

  “現在,你們將所知道的都對我說,不許隱瞞,明白嗎?”外室裏,一臉蒼白未褪的石崖嚴厲說。 

  兩名丫頭對望了一眼,由流丹開口: 

  “讓我來說吧。十一歲開始,我便跟在小姐身邊,那時候根本不懂事,只知道小姐從小便身體不好,每天都必須吃一種藥……” 

  “這個嗎?”石崖緊攥著手中的小瓶子,哄亂的腦際像裂開了無數個大洞。 

  他現在好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她曾不只一次地在他面前顯露發病的症狀,卻都該死地教他忽略掉了! 

  從前就算了,自揚州重逢之後,他不乏與她同枕而眠的情況,卻沒發現枕邊人其實每天都活在兇險之中,需依憑藥物活命! 

  “後來我們隱約地知道,小姐這是打娘胎中帶的病,自小就必須嚴格控制自己的心緒思慮,她不能像平常人那樣跑或跳,因為那會引得病發而導致送命。 

  記得六年前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意外,有一位老先生還特地入住府中為小姐調養了兩個多月,那位老先生曾說,小姐服食的是他所配製的藥丸,雖是救命藥,同時也是催命藥。” 

  “既是救命藥,又怎會是催命藥呢?”他低吼。    

  兩名丫鬟神色畏懼而茫然,顯然也不知道。 

  “這位老先生是誰?他能為九兒配藥,是否證明九兒的病有人能醫?他能醫好九兒的病是不是?” 

  “我們只知道這位老先生來自四川,他能不能醫好小姐的病,流丹不敢斷言。” 

  四川?他心頭一動,想起了那晚在蕭府聽到的對話。蕭八兩將大筆銀子運往四川,就是為了替九兒配製這藥嗎? 

  “小姐的病,從來都是府中的秘密,老爺封鎖了一切言論,甚至連秦方表少爺也不清楚小姐有這病,奴婢所知道的,僅僅是自己平時觀察所得。” 

  石崖深深地望著屏風後面的人兒,思緒紛雜。 

  “姑爺,奴婢大膽有一事相求。”流丹忽然說道。 

  “什麼事?”小丫頭神情嚴肅,像是下定決心要做什麼。 

  他接過流丹遞來的紙箋——是一般寺院或江湖術士占卜測算才會用的紙張。 

  展開小紙條,入眼果然寫著“第三十一簽——下下”,他瞪了小丫頭一眼,沒多看就將它放下,“這是什麼鬼玩意?” 

  “那是奴婢為姑爺小姐所求的姻緣簽,根據裏面所講的,小姐與姑爺在一起根本是個錯誤,還不如早早——” 

  “你放肆!”石崖怒斥,一臉寒冰嚇人。 

  “姑爺,你聽我說!”敲冰趕忙開口,怕流丹直來直往的性子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又於事無補,因為她們所求的,是連自己也覺得有違情理的事,莫怪石崖會震怒了。 

  “如今姑爺你已經知道小姐的情況,可是自從姑爺接近小姐來,一向心境平靜的小姐,已經破了太多喜怒哀樂的禁忌了,這對小姐來說不是好現象啊!我們請求姑爺能疏離小姐一點,讓小姐漸漸過回平靜的生活……” 

  石崖笑得陰沈且憤怒,“自始至終,我都是被矇騙的一個,我都沒計較你們欺瞞的罪,你們兩個大膽丫頭倒敢得寸進尺地要求我放開自己的妻子!?” 

  “我們……我們知道這事很逾矩、很過分,可是現在連神靈都判定讓小姐依依難舍的人,會是她的剋星啊!” 

  “住口!”石崖臉色大變,“你們兩個是要我動家法嗎?告訴你們,我不會放手,我會請來最好的大夫,很快地九兒便能痊癒如常人!” 

  “除非你請的是再世華佗!”流丹含淚大聲叫道。 

  燭光中,石崖忽然朝流丹望了過來,神色有異,“你,你是……”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9-8 04:44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