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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淡台]王爺的傻美人【英雄難過美人關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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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4:54
第八章

  那一年,窮困潦倒的他,做了向來最不齒的事情——打劫。 

  仗著自己學過一年的功夫,他挑上了一支過路的商隊,準備下手。 

  那時候他想要的不多,被地痞流氓毆傷的義父,和出了疹子的小淩霜,需要至少十五兩的診金,他只要十五兩就夠了,哪怕他自己和關叔秀兩人正餓著肚子。 

  不料,隨行商隊的幾名幹幹瘦瘦的夥計居然這麼厲害,三兩下立刻捉住了他。 

  “啐!小小年紀便學會打劫,長大了還得了?將他送官嚴辦算了!” 

  “我、我……你們打我一頓好了,我不能去官府!”家裏有兩名病人需要他照顧。 

  可是,他的懇求所有人都不理會。 

  忽然,軟轎裏傳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他瞪著軟轎,訝異說話的居然是個嬌軟的童音。 

  “我……我沒有名字!”他大聲吼道,不提到名字,是因為淪為賊匪的他,已不配姓石,他只會辱沒了先父的名聲! 

  “咦?你這人怎麼這麼回話哪!”旁邊跳出個十二、三歲的梳髻小僮,又想出頭,又畏懼於他剛剛兇神惡煞的拼命模樣,結果他一瞪過去,她自動退了三四步。 

  “你的玉佩掉了。”轎裏那人好脾氣地說道。    

  他聞言狠命掙開,一手撿起掉落地下的玉佩。這東西雖不值錢,卻是亡父留給他唯一的信物。 

  那人沉默了下,說道:“你的模樣不像匪徒,淪落至此,定是因為生活過不去,你能告訴我你的苦衷嗎?” 

  他真的不想承認自己聞言幾乎感動得掉下男兒淚,困頓的生活使他見識過太多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萬萬料不到這人會對一名偷兒軟聲詢問他的傷心處,但感動歸感動,他別開頭,“快些處置我吧,不要囉嗦!” 

  “咦?你這人……”那小僮又想跳出來,卻礙於膽怯。 

  轎裏人細聲細氣地說話,“你不說,我不問,僮兒——” 

  小僮俯過去,也不知裏面吩咐了什麼,就見得小僮瞪圓了眼頻頻望他。 

  隨後,小僮接過一個袋子,不甘不願地走向他,“我們公子爺發善心,算你走狗屎運了!” 

  他呆呆接過遞來的袋子,打開一看,竟是白花花的元寶,他心跳頓時漏了一拍。 

  “這是什麼意思?”他的聲音在抖,原本以為世上的好人只剩義父一家了,沒想到富貴人家也有善心的人…… 

  “這些銀子都給你,雖然我不知道它能幫你多少,但只要你能從裏面抽出一些做小本生意,就足以糊口,也不必起意打劫了。” 

  “我不要你的錢!”他直覺喊了聲,等發覺自己喊了什麼之後,他臉紅了紅,從裏面拿出十五兩銀子,改口道:“我只要十五兩就夠了,用它就可以醫好義父、義妹的病了。” 

  “義父、義妹?”轎裏人似乎喃了一下,隨即說:“我送出的東西從來不收回,你也不必這麼固執,這些銀子對你來說,是救命錢,對我卻是九牛一毛,你好自為之。”輕輕的聲音,雖然童稚,居然不容違拗。 

  他的唇動了動,卻想不出可反駁之處,直至軟轎移動,他如夢方醒,“等一等,公子還沒留下大名。”贈金救命的大恩,他一定會報的。 

  那小僮笑道:“你去問問整個商州城,有誰不知捐金濟貧、樂善好施的秦公子。”  

  原來是商州來的秦公子,揣著沉甸甸的銀子,他沖到轎子前面,伸開細長的手臂攔道:“無緣無故贈送這麼多銀子給我,你叫我怎麼報答?” 

  那人道:“你攔路打劫,不正是為了錢財嗎?如今有了錢,怎麼反而忸忸怩怩的?送就是送,誰要你報恩了?” 

  “那不一樣、那不一樣!”不還這個情,他于心難安。 

  轎裏人不再回話,一名夥計過來將他扶開,他眼睜睜地看著馬車駛過。 

  “有恩不報,如同小人行徑。男子漢頂天立地,恩怨分明,我是身無長物可回報你,就讓我做牛做馬回報你吧!”他大聲喊道。 

  “好啊,今晚我們會停宿在幾裏外的緣村,你真有心要報恩,能徒步比馬車先趕到那裏,我就讓你報個夠,”淡淡的戲譫聲夾著笑意。 

  “好!我們在緣村見面!”他興奮地說,拔腿往回跑。 

  所有人都將它當成戲言而已,也相信報恩只是他在做做樣子,好找個臺階下。 

  結果就在當天晚上—— 

  “公子,那人跟上來了!” 

  軟轎裏“咦”了一聲。 

  “秦公子,我來了。”他氣喘吁吁,一身的塵土。 

  “他他他……他不是趁機要賴上來吧?”小僮結巴說。 

  賴?居然用這個辭彙形容他真心真意的報恩行為,真是太侮辱人了! 

  他怒道:“你將我當什麼人了?我石崖從來不是得寸進尺的無恥小人,我跟上來除了聽候公子差遺之外,別無他意!” 

  “你是真心要報恩?那好,”轎內人輕輕說道:“從現在起,你留在我身邊,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半點不得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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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僮兒,公子這些天只管叫我打算盤、看帳本,卻不讓我服侍他,又不讓我當夥計幹活,究竟是什麼用意?” 

  “公子的心思,誰曉得?你既已答應要聽從公子的吩咐,他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管那麼多做什麼?” 

  “可是,我覺得這樣不像是在報恩,反倒是……”欠這位秦公子的情越來越多了。    

  “也是,真不知你祖宗積了什麼德,公子爺幹嘛對你這麼好?睡吧睡吧,你不困,我可困了——”打了個呵欠,眯眼再瞧時,身邊已沒了人。 

  “外邊是誰?僮兒嗎?” 

  “是我。”石崖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天上月光如水,地下火光未熄,但他依舊瞧不清轎內光景,只聽到悉悉萃萃的聲音,說明裏面的人坐起了身。 

  “有事?” 

  “今天聽到公子彈箏,彈得可真好。” 

  他頓了頓,裏面卻沒回話,於是他又說道:“夜色正好,秦公子不出來透透氣嗎?” 

  “明天還要趕路呢,沒事該早點休息。” 

  “其實……我想問為什麼三天來不曾見公子落轎?” 

  “有的,可是你當時都不曾注意。” 

  他心念一動,“公子難道是有意避開我?” 

  “我沒有刻意避開誰,只是不喜見人罷了,你多慮了。”秦公子匆而輕笑,“可惜、可惜……” 

  為何這位秦公子的笑聲,總讓他想到姑娘家?重重甩開頭,為自己的過度幻想而汗顏,“可惜什麼?” 

  “你這麼想見我,可惜我不是什麼美嬌娘啊!” 

  “啊?”像被猜中心事般,石崖臉上忽然一熱。 

  “還有什麼事嗎?” 

  “你能不能……派些活兒讓我做?我是來報恩的,可你幾天來只管讓我養尊處優地學東西。” 

  “怎麼?該不是想藉機推掉我讓你做的事吧?” 

  “不是的!只是……” 

  裏面“哼”了一下,“別忘了你昨天因為背漏了一句運算口訣,被我罰笞三鞭,你別以為我叫你學做帳是很輕鬆的事,每一天我都有要求你該達到的進度,達不到標準,懲罰只會越來越嚴厲,你是小看它,還是不願意學?” 

  他搖頭,“怎會不願意呢?以前我曾經輕鄙商人,到現在終於見識到從商的學問不亞於詩詞歌賦,例如我這幾天跟在掌櫃身邊,學到了很多知識,許多經商的竅門,是我關在書閣裏一輩子也不可能領悟出來的。” 

  “你不覺得經商市儈嗎?” 

  “呃?” 

  怎麼這位一向輕聲細語、冷淡客氣的秦公子,話裏似有淡諷?換作別人,他也許會不客氣地頂撞回去,但心中對這秦公子有說不出的好感、尊崇,驚愕過後,他老老實實地答道: 

  “不了,世人對從商的評論確實貶多於褒,但再怎麼說,總好過做打劫的勾當。 

  而且,經歷這麼多事情,我才知道世態炎涼、適者生存,對於自己曾有過的傲世輕物也嗤之以鼻,畢竟原以為自己會堅持所謂的骨氣,到頭來卻因為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算是明白了。” 

  心境的轉變,來自於深刻的教訓,而這一切,他從來沒對人提起過,更別說是對一名才認識三天的陌生人,可這名仍未曾謀面的秦公子,就是讓他不自覺地放下驕傲,傾吐心聲。 

  “你明白這些就好,不過我要奉勸你一句,人窮志不窮,富貴不驕淫,年少時有理由輕狂,但年紀漸長,就該好好規劃自己的未來,也該好好定下心,想想學什麼對自己有用。”童稚的聲音所表達的竟是老成的嚴肅。 

  “你……”聲音聽起來比他還小,偏偏總是教訓他。最讓他驚愕不已的是,他的每一句訓斥都像針對他而發,如同摸透了他的過去一般。 

  “我言重了。” 

  細柔的聲音夾著隱忍的呵欠,讓石崖知道轎裏的人倦了,他該退下了,可是卻忍不住一直懸浮在心頭的問題,“你對我這麼好,我該怎樣報答你?” 

  裏頭一貫的雲淡風輕,答得隨意,“就算你有這個心,也要等有能力的時候啊!供給苦力的牛馬,我有的是,並不匱乏。” 

  他的臉漲紅,因為他不客氣的話傷了他的自尊,“那你需要什麼?” 

  “我需要什麼?”低喃的聲音像在自問,然後沒了下文。 

  “秦公子?”他低喚了幾聲,確定裏頭不會再有回應之後,方落落寡歡地退了下去。 

  此後的日子,他沒再提及報恩的話題,可心裏一直在思索這名秦公子究竟需要什麼?他已暗暗地打定主意,既然要報恩,就要回報對方真切需要的,就算是星星月亮,他也要去撈去摘。 

  終於有一天,他拿這個問題詢問了最親近秦公子的小僮。 

  “什麼需要?我們公子並不缺少什麼啊。” 

  “只要是人,總有想要又得不到的東西,你想想嘛!” 

  “是啊,應該是有缺少的東西……”歪著頭頓了下,“那你能送給公子健康嗎?” 

  “那就為他找一名大夫!”他眼一亮。 

  “除非你請到的是再世華佗。”小僮不以為然,顯然沒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麼一句很隨口的話,竟促成他六年來無可動搖的信念。 

  一個月後,商隊經歷了數個州郡,在採購到所需的貨品之外,還多成交了好幾宗生意,他跟在商隊之中處處留心,再加上有“嚴師”督促,他學得很快,儼然有小商人的模樣。 

  正暗暗高興自己可以憑藉自己所學,為秦公子出力時,商隊重回到當初他們相遇的商州緣村,當晚,他喝下小僮送來的水後,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日醒來時,四周寂寂,地面轅轍淩亂,已不見商隊的影子。 

  沒有半點徵兆,沒有隻字片語,一夕之間,他如同被遺棄般。 

  而報恩的信念,在猛然驚醒時,才知道自己甚至連恩人的具體名諱也不知道,更從未看過他的真面目,縱是相逢應不識。 

  可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短短的一個月,卻成了他今天輝煌成就的基礎,他的人生也因此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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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外城的悅朋客棧,是過往旅客必經之地。 

  客棧之地少不了說書唱曲之類,最常見的是一名半瞎不瞎的老頭子拽著拉弦的小女娃,講述一個個賺人熱淚或哄堂大笑的悲喜情事,說得好的,不愁沒人捧場。 

  此時,說書老頭正口沬橫飛地講述一個苦情故事,說到“冷雨淒迷,萬里名花凝血”這一段時,哭弦撥得叮叮響。 

  “只可憐那三閨女,大姊瞧似清蓮作蒲柳之姿,貌勝西子,卻遭雪壓霜欺,玉容青慘;二妹英華好似巾幗英雄,卻哀莫大於心死;三妹桃李嬌顏可歎紅顏薄命,萬水千山,身似飄零燕……” 

  “說書佬,這唱詞怎麼很耳熟啊?”一名打城裏面出來的客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問道。 

  “你終於聽出來了吧?”說書佬沒空回話,倒是饒舌的店小二端著茶水伺機挨了過來,賊兮兮地道。 

  “聽出什麼呀?”旁邊客人很好奇。 

  “說書的內容呀!不懂,那沒關係,我告訴你們好了,反正這事城裏頭早傳遍了……” 

  “究竟什麼事呀?”有人不耐煩地打斷• 

  “去年臘月時,咱洛陽城的石府不是娶進了三位夫人嗎?這曲兒呀,就是根據那三位夫人進府後的遭遇編的!” 

  “啊,等等,你說的可是洛陽首富石府啊?”眾人聳動。 

  “可不是,這位客倌瞧來是有見識的外地人,但你想像得出咱們的首富大老爺,竟是虐害妻妾成狂的禽獸嗎?” 

  “一派胡言!”東北角桌上,一名身材魁梧的漢子怒眉拍案而起。 

  “會有傳遍的胡言嗎?都編成俚俗曲兒了,你難道不敢坐下來,聽聽店小二說那三位夫人究竟有什麼遭遇?” 

  與魁梧漢子同桌的一名身帶小算盤的老人帶著異樣的笑,好聲好氣地對店小二說:“小二哥,我們對那三名紅顏薄命花的命運好奇得很,這等新鮮事還不知道,進了城教人間起,恐怕還會被嘲笑孤陋寡聞呢!你說說好嗎?” 

  店小二咽了咽口水,這一桌的客人除了剛剛出聲的兩人,還有一名相貌威嚴的老者和兩名年輕公子,但不是他們的衣著特別華麗富貴,而是這一桌客人所流露的氣勢,與各人臉上異樣的表情嚇到了他。 

  “我說說沒關係,反正不是我捏造的——” 

  “那你還不快說,我的九妹究竟怎麼樣了?”挨近乾癟老者的年輕人青筋暴突地沖出來,兇狠地揪住店小二的衣襟。 

  “我說我說!公子請先放手……”    

  “渾小子,你放手。”乾癟老者喝道。 

  年輕人一鬆手,嚇了一身冷汗的店小二猛退幾大步,預先拉好安全距離,“我不知道你的九妹是哪一個啦,但聽人說,嫁入石府的三位夫人,一位因為不堪石老爺的虐待而上吊自殺;一名自願淪為下堂妻,離開石府;另一位呀,現在還在石府躺著,奄奄一息,聽說是因為日前莫名其妙被推下水,人人都在懷疑這是石老爺……” 

  那名身帶算盤的乾癟老者倏地狠狠拍了下桌,面容扭曲地捉住對面老者衣襟,嚇斷了店小二的陳述。 

  “好哇!就知道天下間沒這麼好康的事,編一套報恩的鬼話,原來是想騙我們爺兒倆到石府為女兒收屍!” 

  “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另一年輕人趕忙說。 

  面貌威嚴的老者巍然不動,鐵青的臉色好不到哪里去,“我們沒有說謊,親家老爺放心,我們這就快馬趕回去,若真如流言所講的,我冷熙祥第一個不放過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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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崖的劍器閣一向是外人止步,親者就算是關叔秀,都要經石崖首肯,才敢進入,如今這裏卻住進了一名女人,可見她對石崖的重要性。 

  “崖大哥為了你,居然做了這麼多……”低低的話聲中帶著悲傷,在房間之中久久不散。 

  蕭韶九虛弱地睜開眼,看到黯然退開的身影。 

  陌生的擺設、陽剛的線條……這不是她原來待的地方,頭痛欲裂是風寒過後的後遺症,輕噫了聲,身邊傳來了驚喜的呼聲。 

  “小姐醒了,敲冰,小姐終於醒了!” 

  “太好了,我這就去稟告姑爺,姑爺他可擔心死了!” 

  “我睡了好久嗎?為什麼我一點記憶也沒有?流丹,這是哪里?” 

  “姑爺的房間啊!你睡了兩天,下水後不能及時吃藥,又感染了風寒,真是嚇死我們了,還好你挺了過來。” 

  腦中嗡地一聲,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來,“姑爺看到我發病的情況,問了什麼嗎?” 

  “只問了你的病。小姐,先喝點粥吧,你已兩天未進食了。” 

  “這一天終於到了啊……”她失神地呢喃。 

  “什麼這一天啊,小姐,你可別病了,再病下去可不得了啦。”流丹心急地說。 

  她無言地張口吃下送來的食物,但沒吃幾口便沒胃口地搖頭擋掉,“剛剛是關淩霜嗎?她怎麼了?” 

  “沒什麼,只聽說姑爺為關姑娘挑了好幾戶人家,她在今年裏必須嫁出去。” 

  “難怪……”難怪一向意氣風發的她,會憔悴了那麼多。 

  “終於醒了?快去吩咐廚子做些她平時愛吃的東西。”外頭驚喜的男聲說。 

  蕭韶九微微一顫,側身閉上了眼。 

  門咿呀一聲打開,一臉喜色的石崖進了來,在看到依舊睡著的蕭韶九時怔了怔,輕聲問:“不是說醒了嗎?怎又睡了?” 

  “小姐她……”流丹支吾著。 

  石崖揮手讓她下去。 

  床上的她,蒼白而虛弱,疾病消耗掉她所有的體力,使她看來美麗卻贏弱,他低歎一聲,輕身走過烙下一吻。 

  她的身子微震了下。 

  那一夜,她痙攣的模樣成了他可怕的夢魘,見她抖,立刻拉開了些許距離,“你醒了,怎不睜開眼看看我?” 

  “不,我就這樣和你說話。”知道她有令人嫌惡的疾病,他是怎樣想的?他的溫柔是在憐憫她嗎? 

  “那……我坐過來——我要摟你了。”石崖怕驚嚇到她,一句解說一個動作。 

  她閉著眼,緊緊地窩入他懷中,“我的病,一直是爹與我兩人最大的心結,這麼多年來,爹為了我極端節儉,散盡千金尋求名醫良方,做盡了一切令人意想不到的事,但我這樣說,也許你不會相信。” 

  “我相信,岳父是一位可敬的慈父與長輩。”    

  她一怔,石崖就算對那段受錯待的過往不再縈懷,也不該對爹有這麼高的評價才是。這話,他不是說著好聽的吧?雖看不到他的神情,卻寧可相信自己所聽到的,是他最真摯無偽的聲音。 

  “娘有我的時候,爹曾在盛怒之中推了我娘一把,導致娘差點流產,之後生下我這不足月的孩子,從娘胎裏便帶著滿身的病,而我爹便固執地認為我的病是他一推造成的。 

  後來娘意外去世後,爹本可再續一房傳蕭家的香火,可他沒有,他要將一切都留給我,包括他的家產及愛。” 

  頓了頓,見他沒有打斷,便續道:“因為爹的心結,我成了理所當然受保護的那一個,可是我心不安啊!我不希望自己總是接受贈予的那一個,嫁入石府,原就希望爹爹在脫離了我之後,會放開心結,多看重自己,過得好一點,所以明知道自己這身子嫁不得人,我仍堅持嫁了過來,極力地惹你厭煩,耍盡一切手段,實在是下下策……” 

  “我明白。”他輕應,置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你一定很怨恨我。但這是我招惹你的,所以無論你決定怎樣對我,我都不怪你。” 

  “我是在怨恨,怨恨你從未拿我當你的丈夫看待,不讓我與你一同分憂。你啊,真讓我又愛又氣啊!”他轉而低哄道:“睜開眼看看我奸嗎?” 

  她修長的睫毛掀了掀,卻反將臉埋人手掌裏。 

  “你在伯什麼?怕我獲悉你的病體之後,將你休了?原來你把我想得這麼不堪。” 

  難道不是這樣嗎?就讓她閉著眼,不必面對他眼中所流露的嫌惡吧!日後回憶之時,也永遠都是他的溫柔、他的好。 

  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地將她吻醒。這些天來,他不只一次地拿小時候的她與現在的她作比較,一次次地讓溫馨與激動翻擾著他的心,十三歲的她,讓他既想親近又敬畏;現在的她,卻讓他又愛又憐,老天既促成了他們的緣分,他怎會放手? 

  “姑爺、夫人,瑞鶴廳那裏傳話說,祥老爺他們,還有親家老爺、秦方表少爺都來了,急著要見你們呢!”外頭傳來了流丹急切的拍門聲。 

  “爹來了?”蕭韶九倏地張開眼。 

  她該高興才對,偏偏晦暗的心凝聚不了半點喜悅。 

  她沒想到石崖這麼快就通知爹來領回她了,還以為石崖對她仍有情分的。原來是她自己高估了自己。    

  “快去回話,我馬上就過去。” 

  石崖沒急著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小女人又在鑽牛角尖了,也好,就讓她一顆心這麼懸著,算是懲罰她對他的瞞騙。 

  “我先過去,你剛醒來,還是多休息一陣。” 

  “我梳洗一下就過去。” 

  “也好。”她精神這麼差,也許見見親人能讓她開朗一點點,而他也好藉機和她談一談。 

  “小姐,老爺來你不高興嗎?”石崖走後,敲冰挨近說。 

  “高興。”短暫同路的陌生人,終究是要擦身而過,這樣結束也好。這緣分本來就不該有,而她也並非糾纏不清的女子,就算走,也要走得灑脫一些。 

  “你們兩個留在這裏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 

  兩人一怔,“收拾行李做什麼?” 

  “回揚州啊!”下床做了最簡單的裝扮,銅鏡裏映出的女人慘淡無神,她略上困脂。 

  流丹和敲冰兩人驚訝的表情顯露在銅鏡裏面,“為什麼要走?你不要姑爺了嗎?” 

  “他都通知爹來接我了,難道這意思還不夠明顯嗎?”她苦笑。 

  “你的意思是姑爺嫌棄你,要讓你走?”流丹一臉不可思議地說完,跳豆似的蹦到蕭韶九身前,“我的好小姐,姑爺對你那麼好,連我都感動了,怎麼卻感動不了你,反讓你變笨了? 

  你想想,揚州與洛陽騎快馬還要多少天的路程呀,姑爺要嫌棄你,也不可能在兩天之內要老爺趕來這兒吧?你的心思一向靈敏,怎麼這會兒卻轉不過來?” 

  “對喔!”她怎麼沒想到,真是情令智昏了。 

  這麼說,爹是真來看她了?可是怎麼可能?別說鋪子生意抽不開身,她在出嫁之前也曾與爹約法三章,不要他到石府探望她啊! 

  “小姐,咱們快去看看吧,福嬸剛剛說得有些急,好像是大事不妙的樣子,剛剛又聽二總管和三總管竊竊私語什麼秦大恩公的,我心裏頭怪怪的。” 

  蕭韶九頓了頓,疑惑地輕蹙了眉頭,“姑爺這兩天還有沒有什麼異樣表現?” 

  “先前姑爺便疑心曾見過我,那天又直瞪著我好一會兒,我一直在疑惑姑爺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流丹道。 

  “知不知道,很快便見分曉。”蕭韶九心下微微震動,從來不知道這件陳年舊事,會有搬上臺面的一天,她懷著惴惴不安的芳心,步向瑞鶴廳。 

  耳邊隱約傳來流丹的低語:“真好,所有的事情若都撥雲見日,一切也該冰釋前嫌了……” 

  冰釋前嫌?那麼,她心頭隱隱浮現的離散預感,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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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5:17
第九章

  “秦公子?你就是秦公子?關泰山給你行禮了!” 

  “行禮?為何要行禮?這麼說,九妹真被你們害死了?你們——你們——” 

  “秦公子,六年來,關泰山一家無時無刻不在感激你的大恩,也許你並不認得我們……啊!” 

  “石崖呢?他人為什麼不敢出來?當初原就不該讓他將九妹帶走,我好恨自己!好恨自己……” 

  溝通不良的結果是各說各話,於是,兩方人馬各自拉開了一人。 

  “泰山,你快告訴我,府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混小子,想勒死那位老伯伯呀?他石府要對不住也是對不住我蕭老頭,關你混小子什麼事?這麼失禮,真給我丟臉!” 

  “阿祥——”被逼著移開眼,關泰山終於發現了秦恩公之後,還站了個乾癟老頭,眼熟的小算盤撩撥記憶裏某條憎惡神經——蕭八兩!這勢利小人怎麼在這裏?他當下呆了。 

  “要不是九妹出了事,這盛氣淩人的石家,哪有一見人就跪的道理?死老頭,九妹死了你難道半點也不傷心嗎?還是看著他石府富麗堂皇,便動了趨炎附勢的劣根性?”秦方怒紅了臉。 

  “你這死小子亂咒什麼?誰說阿九死了?欠扁啊你!”蕭八兩狠狠兩拳,幫這胡言亂語的小子清醒清醒。 

  “你打我!?說好咱甥舅倆共闖龍潭虎穴,相依為命的,怎麼才進來便自相殘殺?” 

  “我還踹你呢,死小子!”蕭八兩狠狠地瞪他一眼,趁著背對眾人,嘀嘀咕咕道:“你這蠢才,早就告訴你要見機行事,看他們玩什麼花招,瞧瞧你在幹什麼,九兒的面還沒見,你就想要瘋得讓人趕出去嗎?” 

  “好啦!我不說便是。”秦方不甘願地道。 

  所有人來到大廳喝茶,氣氛卻沉滯到極點。 

  “泰山,我不在的時候府裏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沸沸揚揚的流言呢?”看來嚴謹又剛正不阿的冷熙祥先開了口。 

  “府裏的事,怎好在外人面前說?”關泰山瞪了蕭八兩一眼,一看到那副尖嘴猴腮樣,就想起他的勢利無情。 

  蕭八兩怒氣衝衝地站起來,“事關我女兒,我有權知道。” 

  旁邊的風軒揚趕忙端著茶讓他消氣,“喝茶喝茶,若石府真出了什麼事,始作俑者也是石崖,有什麼火,等會全向他噴去好了!”呵呵!別怪兄弟心狠,難得石崖有出糗的一天,做兄弟的怎能放過呢? 

  “今天所有事都必須說清楚,你不說,難道石府真做了什麼對不住蕭家的事?”冷熙祥嚴厲地說。 

  “做了對不住蕭家的事?哼!石崖現在已被姓蕭的女人迷昏了頭,為她做盡一切事,真是煞費苦心哪!”關泰山口裏怨氣沖天。 

  “怎麼說?石崖不是將我表妹虐待致病了嗎?你們說清楚!”秦方忍不住跳了起來。 

  “現在我可不管這檔子事了,你們有什麼問題儘管去問石崖。我只想知道,這位公子究竟是不是贈金救命的秦恩公?為什麼他會與這姓蕭的牽扯在一起?” 

  “不要無理。泰山,他當然是,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這些年我們尋找的救命恩公,原來是蕭家人,可是我們不僅沒感激蕭家,還存有那麼大的誤解與偏見,是我們對不住蕭家啊……” 

  “啊!?”最厭憎的人居然是最該感激的人?這個消息無異是晴天霹靂,將關泰山震呆了。 

  莫名其妙收受了兩頂大帽子的甥舅倆,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一致選擇抬頭挺胸,吐氣揚眉地斜睨關泰山百感交集的老臉。 

  “什麼恩不恩的,我們倆可從來是施恩不望報,不像某些人啊,倚仗自己是施恩者,便以為自己有權支使別人,盛氣淩人的,無非是為了滿足虛榮心。” 

  嘲弄奚落直諷得關泰山抬不起頭來,心中偏見一除,這些日子來自己激烈的行為一一掠過心頭。 

  “泰山,親家說得對,你固執的脾氣是該改一改。插手石崖的婚事,因為偏見而否定一切是不公平的,你該向親家和九兒認錯!” 

  “認錯就不必了,快點讓我看看女兒才是真的……” 

  “九兒梳洗完便到。”石崖笑吟吟地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向蕭八兩行了個大禮,“小婿拜見岳丈大人。” 

  “啊!”這真是很勁爆的場面,嚇著了蕭八兩。 

  “舅父,確定這不是另一個陰謀嗎?怎麼這一群人,個個好像不是玩假的……”同樣受寵若驚的秦方嘀咕。 

  “嘿嘿,女婿免禮。”蕭八兩拭了拭冷汗。 

  “義父、師父。”石崖向另外兩位長輩打招呼。 

  冷熙祥臉色溫和了些許,拉過石崖的手說道:“這位是秦方秦恩公。我根據六年前一張舊票找到揚州,幾經輾轉才找到秦公子。石崖,還不拜見恩公?” 

  “不必不必。”秦方嚇得手腳直抖。 

  石崖眼裏閃過詭光,臉上卻動容說道:“秦公子,這麼多年來,石崖總算找到你了!” 

  又一個感恩的人,他究竟做了什麼?真是夭壽喔! 

  “舅父,難道我真的幫助了人而我自己卻不知道?”秦方冷汗直流,悄悄詢問。 

  “你還問,我還要質問你何時背著我當散財童子呢!” 

  “散財童子?”他嗤叫,“別忘了,六年前我不過是蕭府一個卑微的食客,若不是我算盤打得快,早被你趕出去了。還贈金救人?真有銀子,我先救的是自己。” 

  回頭,秦方尷尬地呵呵直笑,“別這樣、別這樣,我這人最仁善博愛了,根本不是為了求報答而施恩——唉喲!” 

  後腦瓜被重重敲了一下,蕭八兩瞪了他一眼,搶在他前面說:“好女婿,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一個月前若不是你不限期、不計息地出借一千兩救濟銀,蕭家的生意早就完了,岳父我對此已感激不盡……”他若真的感念恩德,這一千兩就不必還了嘛! 

  石崖溫笑,“你我嶽婿兩人還提什麼借不借?日後岳父仍有需要,儘管向小婿開口就是。” 

  “真的?乖女婿,真孝順!呵呵……”蕭老爹兩眼放出亮晶晶的光。 

  “舅父,現在探詢九妹的情況比較重要吧?”秦方不滿地瞪著蕭老爹,接著挑釁道:“我曾說過,九妹有受到丁點傷害,我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我沒忘。”石崖直視他,“我明白過往自己有虧欠九兒的地方,一進門就讓她受盡了委屈。 

  但是在乍然明白她對我的重要性之後,我是無論如何也放不開她了,這種害怕失去她的心情,在日前她不慎落水時,我已深深體會到,我愛她,愛到願意掬盡天下間最美好的東西來到她面前;而她,也將得到我最大的珍視與尊重,我寧可負盡天下女子,也絕不負她。”他深摯地說完,察覺背後有異樣,回頭,看到杵在大廳門口的蕭韶九淚盈於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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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闌人靜,月明星稀。兩道黑影穿過假山流水,來到小亭中。 

  “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診斷得怎樣?醫得好嗎?” 

  “沒得醫了,沒得醫了。”男子搖頭。 

  “沒得醫?連你也說沒得醫!?”石崖一激動,狠狠地攥住男子的衣襟。 

  “唉呀呀,聽我說嘛,我說沒得醫的人是你。”古焚琴趁他一呆,掙脫掌握,好不悲憫,“你是石崖本人嗎?你成親也將三個月了吧?溫香在側,軟玉在懷,是男人早該如狼似虎地撲上去吧?怎麼嫂子現在還是個清白姑娘啊?明明朝暮樓那晚……” 

  “見鬼了,我問的是我娘子的病,你居然還有調笑的心思。”知道自己被消遣,石崖口氣不悅到極點。 

  “嫂子的病,比我想像的嚴重。” 

  他心頭一凜,“那有得醫嗎?” 

  “這病,難醫,也醫不好。” 

  “啊!”他臉一變,神色痛苦地閉上眼。 

  “但可以改善。”男子咧嘴一笑。 

  他一怒,揮拳差點將他打下欄杆,“耍我很好玩嗎?你再打馬虎眼試試!” 

  “不是我愛刁難,是你自己太急躁。石崖,真難得你會失控。”注意到他已額角抽搐,古焚琴為了自己皮肉著想,正正經經地說:“心律失調,體質虛寒,這病可大可小,大則時時有送命之虞,但若妥善調養,嫂子與正常人無異。” 

  “調養?如何調養?” 

  “少思少欲少念,無嗔無愁無怒。” 

  “活人哪可能沒有喜怒沒有哀樂?就算出家人也不一定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所以我才說它難治啊!但,這一點,我十分佩服嫂子,過去的十九年,她修身養性,定力非凡;心性曠達,非常人能比,只可惜……”古焚琴白了注意聆聽的石崖一眼,“遇到你,嫂子大悲大喜,幾番哀婉曲折,幾番奔波驚嚇,真是可憐啊!” 

  “難道叫我放開她嗎?我辦不到!”他低吼。 

  “養生之道,本來就忌一切嗔念愛憎的。嫂子的病在心,欲由心生,若要嫂子好,當然要修身養性,否則,悲喜激動多一分,壽命便會短一分。” 

  “沒別的法子嗎?”難道他與九兒終究緣分淺薄? 

  “沒有。”古焚琴古板地說,口氣嚴肅得像在宣佈病人藥石罔效,然後匆又嘻嘻一笑,“但可以改善。” 

  “古焚琴!”這下子,石崖抓狂的拳頭沒再留情,一逕往欠扁的傢伙身上招呼過去。 

  “呃,別生氣嘛!這麼說,無非是要你有個心理準備。再說,修身養性不一定要揮劍斷情絲啊!”古焚琴左竄右竄地閃過襲來的大拳。 

  石崖一怔,希望又燃起,“怎麼說?” 

  “若我沒猜錯,讓嫂子一顆心患得患失,是因為她想愛又要不起,更不敢奢想有一天能得到平常男女所謂的舉案齊眉、白頭偕老,解開這個心結,無疑是給嫂子吃一顆定心丸。” 

  “然後呢?”他沒忘了眼前的怪醫擅長拐彎抹角。 

  “然後就是大神醫妙手回春嘍!針對她虛寒體質,我會教她一套養身壯體、運氣行功的法門,佐以藥物治療。 

  至於心病方面就難了。沒看錯的話,嫂子目前每天服食的藥丸,是四川唐門有‘救死神手’美譽的唐四先生所配製的,藥是對的,就麻煩在裏面有一味草藥具有麻醉鎮痛的功效,吃久了會使人上癮,導致嫂子現在離不開這種藥,所以說它既是救命藥,又是催命劑。 

  我會上四川一趟,登門拜訪唐四先生,共同商量改善的法子。不過,在此之前,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他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嫂子的病,就醫後行房並無大礙,但妊娠生子,恐怕是不行了。” 

  “只要性命無礙,我已十分感激上蒼。”他沉重地道。 

  “既然要我治病,那可就得按我的方法來。早先所說的治病方法,還少不了一味重要的藥引子。”古焚琴匆又笑咪咪地說,“我可不希望在我治病期間,有任何的意外來干擾病人康復……” 

  “所以——”石崖眯起了眼。 

  “由我帶走嫂子,也好讓你們兩個有段冷靜期,我會帶嫂子到一些佛寺古廟養病,幽靜祥和的環境,比較有利於她的康復。” 

  “不行!”他直覺應道,然後瞪著古焚琴“不要拉倒”的表情,口氣軟了下來,“讓我再考慮考慮。” 

  回到閣樓,外面已傳來報更敲梆的聲音,一條小小的人影徘徊在他房門之前,看到他驀地吃了一驚,臉漲個通紅。 

  “琅兒?”他有些意外,走近一看,諸琅手裏捧著燉盅,“怎麼不進去?” 

  “我怕蕭姨已睡下……”又狼狽不已地強調道:“廚房燉了湯水,我只是順便端過來。” 

  石崖一笑,“我來吧!夜深了,你明天還有功課,該早些休息,想看望蕭姨,白天也可以來。” 

  “是。”小男孩眼一亮,退了下去。 

  房門之內,蕭韶九正昏昏沉沉地睡著,但房門微響,她立刻驚醒。 

  “吵醒你了?” 

  “沒有,我在等著你。”她坐起身,“我剛剛像是夢到你和琅兒了。” 

  “不是夢,那孩子送了東西來。”看她欣喜感動的眼,石崖心中沒由來漲滿喜悅滿足。 

  “琅兒的母親早逝,他父親與我是結拜兄弟。四年前,義兄與我外出經商時,誤入黑店,義兄為了保護我,不幸送命,所以,一直以來,我總覺得自己對這孩子有所虧欠,盡力想彌補他。看到他與你如此投緣,我忽然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我們收琅兒為義子可好?” 

  原以為她必會欣然贊成,不料她聽後反而黯下神色。 

  “依然是那種結果對不對?”早該不抱希望了,可卻仍舊有一絲奢想,如今聽他話中之意,她知道自己又要面對一次無人救贖的絕望。 

  “連你請來的名醫都束手無策,現在你該意識到我這名身患惡疾的女人,不值得你專注對待了吧?” 

  “我不許你這麼說!我早說過,你的病治得好,也許會留下一些小毛病,但我愛你,足可彌補一切。” 

  她搖頭,“我不要你醫,你可知道爹為了我,傾盡了原本殷實的家底,我已拖累了爹,不想再拖累你了。” 

  “你怎麼會拖累我呢?沒有你,我到今天也許還是一名苦力,你曾經那麼義正辭嚴地訓斥我,怎麼現在反而缺乏自信呢?” 

  “你——”她呆住,“真的知道了?” 

  “我知道,我一直追尋感念的秦公子,是你。” 

  “可是……你既知道,為什麼又要奉爹和表哥為恩人呢?” 

  “我是將錯就錯,不願讓此事再生枝節。義父原本對岳父有很深的偏見,現在知道自己誤解了人家,一心的悔責,這段嫌隙算是了結了,你說多好!” 

  哪知她聽後毫無半點喜色,“原來你是為了報恩才對我這麼好!” 

  石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對,要說報恩,怎能解釋我之前放不開你的種種呢?還記得揚州的元宵夜嗎?那晚我送你回府後,其實又偷偷跟了過去,看到你流了大半夜的淚,從那時我便發誓,這一生我要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也不讓你再流淚。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這種憐惜保護,其實便是愛。” 

  她搗口低呼,原來那一晚是他抱她到床上,她一直以為是兩個丫鬟做的,“你不必……” 

  “我心甘情願。你愛我,就該聽從心裏的聲音。難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想。”他已走進了她心裏,放開他,她會痛徹心扉啊! 

  “那是我做得不夠?” 

  “不是的,是我要不起啊!” 

  “我最怕你因為所謂的‘要不起’而不要我。”他打斷她,“古焚琴告訴我,你的身子有改善的機會,為了我,你願不願跟隨他去治療?” 

  “怎樣改善?”她顫聲問。 

  “我們也許不可能有孩子,但這不算什麼,因為我早將琅兒視為我的繼承人。醫治後,你身上某些病根可能無法去除,但你不會像現在這樣虛弱了,心悸的毛病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嚴重,而我也可肆意與你親熱……你願意去嗎?” 

  她在他冒火的眼神下羞紅了臉,血液加速,心跳也不爭氣急遽起來。又來了,她多痛恨自己總在這種情況敗興! 

  “不舒服嗎?我真該死,明明知道你不禁撩撥……” 

  她不要這樣!不要自己老是屈服於痙攣,“我去!我蕭韶九從來就沒有自暴自棄過!再說,我活著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賜,無論如何,我都會盡一切努力來回報自己所擁有的。我要善待自己,以前是為了爹,現在更是為了你、為了我自己,我有更多的期盼與等待!” 

  “你終於想通了!”他俊朗的臉上欣喜若狂,怕嚇到她,只將臉深深埋入她的頸窩裏,“你去,我等你回來!” 

  結果這一等,便是一年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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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一夜,石府的後園,嶽婿兩人在喝酒。 

  “好女婿,真難得你為我女兒守身如玉……” 

  “岳父,你醉了。” 

  “亂講,我以前在蕭府可是千杯不醉的,現在我才喝幾口而已,怎麼有可能醉?你別老晃來晃去呀——”忽然笑起,“也對,以前喝的那些,都是摻了酒的水。” 

  “岳父,待在石府,你一切還滿意吧?”    

  “滿意滿意,成天有人爺長爺短地叫,還有撞見我如同見了鬼的泰山兄弟來娛樂生活,更重要的是,好女婿你真體貼人微,知我心意,主動讓我管理石府的帳房,讓我每天都可以對著白花花的銀子,我高興啊!” 

  “既是高興,九兒歸來時,岳父別忘了要為小婿多說幾句好話才是。” 

  “我會說……才怪!再說你好話,到時讓阿九誤認為你這丈夫比爹還好,那我真自作孽了。” 

  “小婿受教了。岳父雖然醉了,仍將利害關係分析得這麼明確。” 

  “哼!你這小子怎能與我比?別看我成日奉承你,其實我心裏可不是那麼回事,你小子有幾兩重?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 

  “岳父說得有理。” 

  “看你這麼聽話,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哦?” 

  呵呵傻笑,“說你石府的人有多厲害,我看不過如此,統統是一群耳尖聰目失明的傢伙,秦方那小子根本不是所謂的秦恩公,更不可能是我指使去的……” 

  “我知道。” 

  “你知道?少來了,知道還向你厭惡的人三跪九叩?我本來以為你現在有所長進,沒想到還是這麼沒用。” 

  “十年前,我確實恨過你。但當我發現了你為九兒所做的一切,心中對你的怨恨一散,才漸漸想起過往之非……”他注視著一逕對他呵呵傻笑的蕭八兩。 

  不知何時,蕭八兩止住了傻笑,似清醒似迷糊地聽著石崖說話,眼光直直的,“你這渾小子知道就好,否則就憑你,怎麼配得上我聰慧懂事的女兒?所以你也別怨我蕭家,蕭八兩縱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也是你自找的……”聲音轉為咕噥。 

  “要不是阿九堅持,你以為我會將阿九許給你?是,你有大把銀子很讓人希罕,可阿九更是我的心頭肉,為了她,我家財也好、命也好,統統可以不要……”夜空中,咕噥聲似有哭音,是他一生不易宣放的苦水,匆地,聲音戛然而止,乾癟的身子直挺挺醉倒在地上。 

  石崖坐到他身邊,端起他面前還剩大半的酒,一口一口入肚,“往後,你該鬆口氣了,我會用濃濃的真心與真誠,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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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5-7-2 00:25:39
尾聲

  “唐公子,好不容易來石府一趟,為什麼不多坐會兒?” 

  “坐?誰陪我坐?石崖那小子從頭到尾像牛皮糖似的黏著他那美嬌娘,放也不放。小別勝新婚也不是這樣嘛!奸不容易說要到馬場騎馬了,哪知他就只顧教他那美人騎,真是見色忘友! 

  阿大,吩咐調轉馬頭,本公子要去城東花雁闕,找兩位老闆娘喝酒聊天,也好過在這裏不識趣!”說罷,氣呼呼地上車。 

  “阿大,你們主子好像真發火了,等會兒你可記得要幫我們爺說說好話。” 

  “好啦好啦,我們主子不過一時性急,幾天前又慘遭風爺勒索了千兩銀子,新怨舊恨加在一起才氣成這樣,過兩天自然好了。” 

  “不過,話說回來,石爺也太不該了,我們主子好不容易聽到,一年來不親女色的石崖有了新歡,興匆匆地跑過來看究竟是何方美人,結果石爺竟死摟著不讓我們主子看一眼。” 

  “那不是我們爺的新歡,是——” 

  “阿大,還窮磨菇什麼?” 

  “來了來了!”阿大急急忙忙地跑開了。    

  負責送客的人搔搔頭,正想往回走,卻瞧見旁邊有個乾癟老者正瞪著他。 

  “蕭老爺,你回來了?”直覺便扯開喉嚨,“蕭老爺回府了!” 

  蕭八兩一手抓住他的前襟,惱道:“回就回,喊那麼大聲做什麼?” 

  “我……” 

  “蕭爺,你回來了?太好了!帳還收得順利吧?”一人迎了來。 

  “順利順利,福嬸,我離府兩天,府裏沒什麼事發生吧?” 

  “當然有了。” 

  “哦?”蕭八兩笑咪咪的,“福嬸,你有什麼要和我說嗎?” 

  “你剛回來,我怎好挑些事煩你呢?還是……” 

  “不怕不怕,你快告訴我,我很想知道的。” 

  “這個……你聽了之後可別動氣。” 

  “不動氣、不動氣!你快說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下人們都在投訴廚房膳食不如從前,可廚房投訴的是蕭爺你銀子給得少;這立夏已過,按往年,該發給下人們夏裝三套,可是你卻縮減為兩套……” 

  “持家儉為本,石府這麼大的家業,哪能事事闊綽鋪張?他們再吵,告訴他們,以後他們用的、穿的不派發,全從他們的餉銀裏扣!”他沒好氣了。    

  “這倒是個好主意!蕭爺,你忙之前,先梳洗梳洗歇歇吧。” 

  “也好。石崖呢?” 

  “呃,爺在馬場,不過他吩咐別讓人打擾他。” 

  “是嗎?好,你忙你的吧!”蕭八兩假意往自己居住的閣樓裏去,見福嬸松了口氣離開,立刻轉向馬場。 

  “好哇,這死小子,老子才離開兩天,他立刻背著我拈花惹草去了。還以為他對阿九真那麼矢志不移,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哼,老頭子我家業不顧,就是要在阿九離開之時看住這臭小子別亂來,現在倒好,不僅亂來,還令一班下人來矇騙我,若不是我老頭子發現得早……”他喃喃自語。 

  接近馬場,男女低笑的聲音也清晰起來,他心頭火起。 

  打入石府一年多來,未見過石崖笑得這麼開懷過,好哇,玩真的是不是? 

  加快兩步,他終於瞧見一男一女騎在馬上,從背後看不清女子模樣,只見她一角白衣被石崖收入懷中,那種親密的保護姿態—— 

  太可惡了!太可惡了!他老頭子看錯了人,阿九也看錯了人了!什麼山盟海誓,情深不渝的,居然撐不住一載時光!光天化日之下,竟大刺刺地調情,是當他老頭子死了嗎!? 

  很好,他很快就會讓他們知道,他蕭老頭絕對不是省油的燈—— 

  馬頭輕輕調轉,馬上那對男女和他打了個照面。陽光耀眼中,他聽見自己的驚呼揉合著女子的,而後便呆住了。 

  “岳父,你回來得正好,瞧瞧這位是誰?”石崖勒停馬,翻身抱著女子下馬,滿臉春風地說道。 

  真是他的阿九?那女子一身男裝打扮,可半披的秀髮流露女兒嬌態,她一雙亦喜亦嗔的明眸顧盼生姿,因為運動的關係,秀頰上是健康的紅暈…… 

  “別以為你找一名肖似阿九的女子,我便會原諒你尋花問柳的風流行徑。石崖,九兒臨走時,是誰還信誓旦旦——” 

  “爹,不過一年,你眼力變得好差,連阿九都不認得了。” 

  “喝!”他倒退三步,回神後第一件事,是氣急敗壞地直指石崖面門,“你你你!你這壞小子居然讓阿九騎馬?你這是要害死阿九嗎!?你……” 

  “爹,看來禁不起嚇的人是你。阿九真想不到你竟然還在石府,我……”她沖過來抱住父親,“我好想你!” 

  “我也是啊……別哭別哭,還是笑著好!”滿身的躁火立刻給澆滅,他心疼不已地低哄著女兒。 

  “我們進去吧!原本想給你和岳父一個驚喜的,沒想到岳父倒先尋來了。”石崖的猿臂圍了上去,包圍成溫馨的天地。 

  蕭韶九破涕為笑,手中牽著的是自己最親愛的父親,身後倚的是自己最心愛的男人,這一刻,平凡人最深切的感動流轉入四肢百骸,往後,也將會一直這樣下去。 

  也許,有些遺憾仍沒有消失,但幸福已將她密密包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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