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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慕容湮兒]眸傾天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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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0: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1)

  一個月后,時近新年。

  鳶王府喜氣洋洋,燈火通明,也就在今,皇上再次遣人邀我與夜鳶一同進宮賞梅。這次我沒有再拒絕,在妝台前好好打扮了一番。

  碧紋金緞襖,內里月白雪紗錦袍,身下系一條艷紫紅繪紗湘裙。素綰飛鳳髻,几縷青絲未挽而置于頸邊,隨風舞動。髻上斜插梅英采勝金簪,流蘇晃在鬢角如泉鳴細響。額上貼著一朵紫月季花鈿,配合著濃艷之妝更顯艷麗。

  冰凌與紫衣無不對著鏡子露出驚艷的表情,畢竟自來到鳶王府,我從未打扮的如此嫵媚妖艷。

  當我准備好一切后踏出門檻之時,一身玄色錦袍氣質高雅的夜鳶回首凝望我時愣了片刻,隨即將我額上貼著的月季花鈿取下。我才想抗議,卻見他將身上緊系著的銀狐貂裘解開,披在我身上,隨即系好。

  我的手撫摸過柔軟細滑的貂裘,上面還殘留著他的溫度與氣味,還沒回過神,我的手已被他挽入掌心,他衝管家道:“備車。”

  我們並肩走過那條通往府門的大道,道兩側凝聚著厚厚的積雪,近來時常絳雪,下起來也不會停歇。北國的寒氣我受不了,整躲在屋內,要不窩在暖暖的被窩里看夜鳶讀孫子兵法,要不就裹著貂裘坐在火爐旁看夜鳶自己同自己對弈棋局。

  他說:我不是要與別人比,我要贏的人是自己。

  一陣猛厲的北國過,我會過神,打了個哆嗦。

  “還冷?”他握著我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手心暖暖的溫度襲來,我搖搖頭說:“不冷。”

  后來他沒再說話,只是牽著我的手走出了府門,扶我上了馬車。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府上有多少雙羨慕與妒忌的目光正看著我們兩遠去的目光,更不知道那時的我已經得到夜鳶全部的關愛。

  我揭開馬車簾布一角,望著車輪碾過街道上未被人清理的積雪,深深淺淺印下几行輪印。再看看那逐漸闖入我眼中的王宮,隨著馬車的奔跑越來越近。

  終于要開始了,可未央,你能堅持下去嗎?

  可以的,我一定可以。

  殿宇廣闊,巍峨連綿,北風呼嘯而至,一名公公奉命前來迎接我們去梅園賞花,說是滿園的人都在等著我們二人。

  我與夜鳶的手至始至終都交握在一起,也許在外人看來,我們真的是一對壁人,可誰又曉得,這只不過是貌合神離罷了。

  果然,才至梅園便聽聞一陣嬉笑之聲,時不時還有嬌嗔。待走近,看見漣漪大妃那一刻我愣了愣,只見她額頭上貼著一朵金月季花鈿,顯得嫵媚嬌艷,高貴致雅。猛然想起紫衣曾在我耳邊提過:素聞漣漪大妃酷愛月季,配飾、頭釵、衣衫、裙裳皆是月季圖案。因為月季是花中皇后,故而后宮三千,無人敢佩著印有月季樣式的服飾。

  恍然明白了什麼,抬頭望了眼夜鳶,他的臉色依舊不變,領著我舉步上前拜見王上與眾妃。

  漣漪大妃一聽我喊夜宣為王上之時,雍容的臉上露出一抹清雅之笑:“未央已為鳶王妃一年有余,也算是王上的半個女儿了,還這樣生疏的喊‘王上’?”

  明顯異常的提醒使得眾妃皆點頭附和,我的目光清掃過大妃的額頭,金色月季在浮云慘淡的梅園中依舊金光奪目。那時的我在心中對自己說:總有一,我會當著漣漪大妃的面前重新在額頭上貼回那朵被夜鳶取下的紫月季花鈿。

  我輕輕福身,恭敬溫和的喚了聲:“父王。”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2)

  抬眸對上夜宣的眸子時,我看見他眼中那復雜多變的目光,還有那隱隱閃耀的紅瞳。夜宣的紅瞳與夜翎、夜鳶的紅瞳不一樣,唯有在情緒波動之時才會閃現,就像與大哥的眼瞳。我這一生,只見過一次,就是四個月前,我中毒奄奄一息之時。霎那間的紅瞳驚現,再也隱藏不住,也唯有那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他是真的愛我。

  寒霜凝梅枝頭耀,梅蕊花瓣傾灑了一地,几陣寒風拂過,將殘瓣吹起。緋紅的一片將眾妃籠罩,一片千嬌百媚,爭奇斗艷,仿若人間仙子。夜鳶身為大王子,理應首座,故而領這我于右席桌案之首坐下,頓時我們成了對面妃嬪們紛紛注釋的焦點。過的目光還是籠罩在我身上的,也不知她們在打量什麼,竟看的如此出神。

  我佯作沒看見那一簇簇審視的目光,輕聲對夜鳶說了聲:“謝謝。”

  夜鳶勾了勾嘴角,算是對我話的回應吧,而一雙邪魅的眸子似為這冰天雪地又憑添了几分蕭索的冷意。

  冬寒浸透微涼,無垠的冷風直透人心,卻未減弱眾妃們的熱情,她們修長的纖指撫過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玉鐲,笑的嬌媚異常。華貴嬪的臉色不冷不熱,端庄的坐在漣漪大妃的下首,時不時將眼波投放在我與夜鳶身上,而她身后依舊站著那個終陰鷙冷漠的楚寰。

  華貴嬪下首坐的是一名玉骨冰清的浣白紗袍少女,眸中含著清雅高傲的氣質,唇邊若有若無的淺笑動人心魄。那份美猶如天山上的冰蓮,使人只可遠觀而不敢褻瀆。

  “嫂子,這位可是本朝第四位華蓮聖女,這回大哥可不敢再招惹了罷。”此音像是玩笑話,卻透露著暗藏的諷刺。

  我側首,目光越過身邊的夜翎,一名妙齡少女與夜翎並肩坐在一起,手中端著一杯香醇的酒,正含笑而凝望著我,似准備看我的笑話。

  我亦執起案前的酒杯衝她微微一笑:“想必你是二弟妹翎王妃了,早早便聽聞弟妹你十三歲便以衝喜王妃嫁入翎王府,獨守空閨五年有余。本以為當二弟奇跡般康復后你便可有好子過了,可是好景不長,又被幽禁一年,幸運的是數月前二弟已被解禁,弟妹你的苦子總歸是熬出頭了。”

  頓時,蘇翡翠的一張笑臉僵在唇邊,隨之緋紅的臉蛋綠了下來。

  原本談笑風生的妃嬪們似乎發現了我們之間那濃濃的火藥味,頗有興趣的停下閑聊,一雙雙看好戲的目光‘唰唰’朝我們這看過來。

  夜翎的臉上悄然划過一抹淡笑,卻也不說話,執杯飲下一口酒,北風拂過他垂肩的發絲,明眸清澈,如一泓冰凜的冬水,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輕光。

  蘇翡翠忍無可忍的將酒杯重重的放下,一口怒氣正想脫口而出,只見漣漪大妃開口道:“翡翠,你與翎儿何時能讓本宮抱上孫儿?”

  翡翠一口怒氣頓時咽了下去,臉色微紅的垂眸,低聲道:“翡翠……”聲音硬是停留在那儿說不下去了。

  漣漪大妃滿意的笑了笑:“翎儿是嫡長子,你們的孩子若出世便是嫡長孫,更是王上第一位孫子,你知道這是何意義嗎?”

  “翡翠明白,翡翠會與二王子努力的。”此時的她一張臉已紅透,頭低低的垂著,羞怯的不敢直視他人。

  華貴嬪順勢也衝我與夜鳶道:“自未央你回來后,與鳶儿的感情與俱增,夫妻形影不離,而鳶儿以往風流本性也斂去不少,倒成了天龍城里的一段佳話。相信你們也會很快給王上添一名孫子吧。”

  “母妃說的是,儿臣與未央每都在努力呢。”夜鳶毫不避諱的說,清雅的面容淡定卻。

  頓時,眾妃抿嘴而曖昧的笑了。

  我低頭,佯作害羞,卻在案底狠狠踩了夜鳶一腳,他說謊也不考慮后果!每努力?這万一肚子一直不大,謊言到時候該不攻自破了。

  夜鳶仿佛沒有感覺到疼痛,神色平靜如玉,唇邊隱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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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第五更,8點左右再奉上一章,謝謝讀者支持。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3)

  突然間覺得自己在眾人面前做出這樣一番舉動不甚妥當,立刻收回腳,目光悄悄流轉于四周,並沒有人發覺我與夜鳶之間的暗潮洶涌。才安心片刻就對上夜翎那雙明銳的目光,全無初見時那隱隱的病態,我不禁將眼神停留在他臉上,卻依然是大病未愈的怏態。而他身邊的蘇翡翠見我正看著夜翎,頗有敵意的瞪了我一眼。

  我悻悻的收回視線,卻聽聞始終沉默著的王上開口喊了我的名字,我立刻應聲。

  但見他蒼白的臉在北風呼嘯之下更顯慘然,卻在嘴邊凝著笑:“鳶儿對你可好?”

  “回父王話,夫君他對未央很好。”我的一句‘夫君’引得眾妃竊竊私語,在北國人皇室,即使是正妻都不能稱呼王子們為夫君,只能稱‘殿下’或者‘王子’,若夫妻感情融洽恩愛,也就私底下偷偷喊呼其為‘夫君’。

  王上先是微怔,隨即放聲大笑:“好個夫君!”他頓了片刻,似乎還在回味著這兩個字,深遠的目光投放的很深很長遠。“鳶儿,看來你是真的定性了,因未央你連朝政都不常過問了。難怪常聽奴才私底下傳著你們的風流佳話,似乎所言非虛。”

  “儿臣得妻如此,別無它求。”他緊緊握起我的手,手心處傳來他穩健的心跳,那切實的溫度一波一波的傳入心頭。而他此時的表情也不同于以往那般淡漠而邪異,反倒是認真異常,聲音既輕且柔。

  可我知道,我們都在演戲,演一場精彩絕倫的戲。

  “那就好,那就好。”他點著頭,在口中喃喃重復著這几個字。

  白霧茫茫,梅花在霜雪中依舊含苞怒放,風有一陣沒一陣的拂來吹得裘袍獵獵,涼意襲人。

  “暗香浮動疏影斜,風遞幽香素艷來。香蕊初含雪,她在林中笑。”王上的目光清遠而幽深,似有傷痛。

  直到最后那句:“你的母親,她也愛梅。”引得眾妃嘩然,隨即鴉雀無聲,各懷心思。

  他揮了揮了樊龍錦袍衣袖,宣告此次賞梅結束,臨走時他喊走了夜鳶單獨隨行其后。

  看著逐漸散去的妃嬪,我站在臨終等待夜鳶回來,黃昏將至,天色漸晚。我將雙手窩在兔棉袖中,襟領上的銀狐毛隨風拂上我的臉上,酥酥癢癢。

  月色隱隱的籠在云后,一片淡淡暗寂。

  久等夜鳶不至,我的思緒也漸漸有些飄忽。卻見一個人影一晃,已擋在了我面前,還未看清來人,只覺胳膊被一雙手帶入那深深的梅林間。我沒有掙扎,因為我早就感覺到他的氣息,是夜翎。

  他領著我來到一棵開著濃密繁花的桃樹下他才停下,紛紛揚揚的花瓣拍打在我們身上,他眉宇間帶著几分閑淡不羈,隱約又在他的身上尋到了初時在倚翠樓那個狂妄著衝我說做了娼妓還要立貞潔牌坊的成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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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六更~~~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4)

  “夜翎,我是你的大嫂,不要放肆。”看他手卻依舊未松開,仍舊停留在我胳膊之上,我冷聲提醒。

  “大嫂?”他嗤鼻一笑,那笑聲回蕩在梅林深處,繼而飄渺至更深更遠之處:“雖然你與夜鳶在父王面前做足了戲,但是你卻騙不了我。”

  “不懂你在說什麼。”我佯作不懂的看著他。

  “不懂?方才夜鳶說起與你努力要生個孩子之時,你為何偷偷踩了他一腳?”他仿若看好戲的上下打量著我,不時露出几抹意料之中的笑意。

  這會換我不可思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依舊狂妄自負且霸氣十足的夜翎,這個夜翎與曾經那個滿臉病態且体虛病弱的夜翎完全是兩個人。

  我卻不動聲色的看著夜翎,上前一步,仰頭對上他那雙深邃熠熠的瞳子道:“二王子你是在吃醋?”

  我忽然的轉變使他一愣,忽而一笑,將我整個人拉向他的,低頭俯視著我,仿佛要看進我的心里去。

  他的臉離我很近,暖暖的呼吸拂在我早已被風吹涼的臉頰,似乎很久沒有與他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陌生之感油然而生。

  “是呀,我吃醋了。”他的聲音依舊如常,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我的手悄悄環上了他的腰,踮起腳吻上他微微上揚的唇。

  感覺到他身軀先是一僵,隨即化被動為主動,火熱的唇舌與我交纏。

  當他的手漸漸撫上我的脊背之時,我卻在此時猛然推開了他,絲毫沒有防備的他竟被我推出了數步。

  我笑著看夜翎:“你還是輸了。”

  他並未因我的捉弄而憤怒,只是站在原地,用深沉的目光看著我。

  我隨手攀折下一枝梅握在手心,沒有再看夜翎一眼,轉身離開了梅林。

  而他也沒有追上來,冷凜的北風依舊侵襲著我的全身,我的臉色已是一片冰寒。

  是我小看夜翎了,原來會演戲的不止我和夜鳶,還有夜翎。

  未走几步,正見立在不遠處背對著我而孤立的夜鳶,如墨的發絲垂在雪白的衣袍上舞動。

  “夜鳶。”我舉步迎了上去,而他也回首看著逐漸走近的我。

  在梅林間,他的眼瞳很殤然,恍然間仿佛與大哥的眸子重疊,我的步伐猛然一僵,心底百感交集。

  “未央,回家了。”他的聲音很低,卻悠遠而綿長,與東風一齊輕柔的吹進我的耳中。

  我立刻邁出步伐,奔向遠處那個白色身影,由于跑的太快太急,几個踉蹌,險些摔倒。夜鳶見我跌跌撞撞的,不禁也邁開步伐朝我走來。

  還沒站穩腳步,我便用力扑進他的懷中,緊緊摟著他的腰,仿佛怕一松手他就會離我而去。我呢喃著喊道:“別走……不要離開我……”

  他的手亦將我緊緊環住,輕聲說:“我在這里,哪也不去。”

  依戀的靠在他懷中,我哽咽了,酸楚涌上眼眶,動情的低喚:“大哥……”

  突然,身上的溫度逐漸消失,最后遁去。

  我恍然抬頭,對上夜鳶那雙冰寒刺骨的眼瞳,冷淡而犀利,寒意頓時由腳心直衝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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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更~~~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5)

  在回府的路上,我們相對無言的坐在馬車里,氣氛安靜的使人尷尬。

  聽馬蹄踢踏聲在黑寂的小巷中清晰異常,聲聲敲進了我的心底,不免有些燥悶。

  夜鳶靜靜的坐著,眸子異芒陰暗,儼雅如神,偷偷由錦簾外溜進來的冬風吹的他一身銀色長袍微動。

  我十指輕輕扣著,低聲喊了句:“夜鳶,我……”

  話還未脫口而出便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匆匆奔來,口中還大喊著:“殿下慢走……殿下慢走……”

  馬車倏然停住,我的身子向前微傾,我忙扶著車窗才穩住身子,卻見簾子被夜鳶揭開,他輕然的便下了馬車。隔著一層簾,我隱隱聽見兩個聲音正交談著。

  “殿下,出大事了,王上遇刺!”

  “遇刺?父王怎麼樣了?”

  “胸口受了一劍,情況似乎不大妙。”

  “刺客是何人?”

  “回殿下,約摸有十人,個個是絕頂高手,有四個被當場擊斃,三個被捕,其余的不知所蹤。”

  突然間,四周安靜下來,那一刻我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忽然,一聲刻意壓低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來:“殿下,現在王上……是個好時機……不妨……”

  “現在還不是時機。”夜鳶冷聲打斷,似乎早就胸有成竹。“張虎,你隨我進宮,魯風你送王妃回府。”他簡單的交待了一句,便乘馬離去。

  周圍又陷入一片寧靜,我的呼吸隱隱有些急促,心中仿佛被什麼生生堵上,恣意蔓延的期待擴散著。王上遇刺,這確實是一個大好時機,王宮有九門,夜鳶的兵力足以控制四門,另外三門由保王派控制,最后兩門並不足以為懼。

  可是夜鳶卻說時機未到,難道他怕自己的兵力並不能抵御五門?或者有別的原因?

  漸漸拉回思緒,才發覺馬車已經到了鳶王府外,我跳下馬車,寒氣直逼我的臉頰,我的腦袋有些暈眩。

  管家卻早早守在了門外,一見我回來便立刻迎上來問道:“王妃,殿下還未回來?”

  見他神色如此慌張,我不禁疑惑:“宮中進了刺客,殿下急著回宮去了,管家何事如此慌張?”

  他為難的站在原地,也不答我話,像是在考慮這事該不該同我說。

  “怎麼?連我也不能說嗎?”我鳳目微挑,聲音有明顯的質問,管家原本弓著的身子彎的更低了。

  隨后他悄悄附在我耳邊輕道:“府上來了几個受了傷的黑衣人,說是要見殿下……方才又聽聞宮中進了刺客,奴才拿不定主意……”

  我一驚:“他們人呢?”

  “奴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先讓他們在府上密室里候著。”

  “帶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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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0: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6)

  一路上,步履很急,穿過重重冗廊,只覺越往后走便愈發暗,枯樹沙沙之聲令人覺得有些恐懼黯然。終于,管家在一處早已廢舊的屋子前停下,邀我進去。

  屋內漆黑一片,唯有天際那淡黃的溶月映的滿地塵霜,我輕輕移動著步伐,腳步聲聲回蕩在殘破的屋子內,管家在一處結滿蜘蛛網的古畫前停住,輕微移開,一束强烈的光射了出來。我伸手擋了擋眼前的光芒,待緩和后才走近密室內。

  還沒站穩腳步,一個身影如風般閃至我面前,一巴掌已經揮了下來。我一時間還沒來得及,只感覺一陣疼痛蔓延著我的右頰,火辣辣的疼痛。

  “放肆!”管家怒喝一聲,險些被打蒙的我才回過神,看清眼前的人是緋衣。她一身夜行衣,右手也有傷,殷紅的血已浸透了她的衣裳。而她身后的嵐立刻上前將緋衣扯了過去,冷冷道:“你做什麼!”嵐比上次見時高了許多,快十二了吧,個頭已與我差不多高,整個一大男孩。

  緋衣看著我,突然流下了几行清淚,我沒想到,一向冰冷妖艷的緋衣也會有哭泣柔弱的時刻。原本想回賞她一巴掌的衝動漸漸壓下,冷冷的凝視著她,待她下文。

  “樓主為了你拋棄了你一切,甚至于自己的性命。而你苟且偷生,還做了鳶王妃!真不明白,樓主怎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緋衣的聲音很是激動,淚水也因她情緒的激動落的更猛。

  聽她再次說起大哥,我的心驀然沉入谷底,冷冷的看著她淚落如珠,笑道:“緋衣你是風白羽什麼人?”

  “什麼?”哭的正傷心的她一怔,凝淚望著我。

  我越過她,悠然坐在密室的小石凳之上,冷冷道:“你只是風白羽的屬下,沒有資格指責我。而我們兩人的私事也不是你這個外人可以妄加評論。”

  緋衣張了張嘴,看著我仿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的我就是樓主愛到連生命都付出的人,良久,她幽幽道:“未央你的愛情也不過如此,也罷……”口氣中不像在指責我,倒像是自嘲。

  看著她一臉的傷痛,我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坐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而嵐卻在此時開口道:“我們已無處可藏,只能來鳶王府,畢竟樓主與他曾有過協議……我希望你能求他收留我們几,只要我們的傷好了,定然立刻離開。絕對不會連累你們的。”

  “現在,你們已經連累鳶王府了。”對上嵐那雙依舊清澈的目光,我的口氣很是冰冷。

  嵐猛然跪在了我面前,目光堅定異常:“姐姐已被夜宣那個狗皇帝捉住了……念在白樓相交一場,求你收留我們几,只要几就好。”

  “落……被抓了?”我猛然出聲問道,卻見嵐點頭。

  暗自思附片刻,一個計划悄然在心中成形,由石凳上起身:“管家,准備些糧食與水給他們,對了,還有金瘡藥。”

  “王妃,這不好吧?還是等殿下回來……”管家畏首畏尾的提醒著我。

  “殿下那邊我自有交待,你按我說的去做便是。”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7)

  帶著異樣的情緒我回到了主臥,久等夜鳶不至,我干脆脫了衣衫窩進被窩里等他歸來。想來王上被刺,宮中定然大亂,一時也回不來吧。

  隔著煙羅紗帳,按上的燭火被未關的窗吹的晃晃悠悠,忽明忽暗。我蜷縮著身子,凝望窗外一輪明月懸空而掛,疏星几點點綴冬夜的黑暗,似一幅冬夜圖,簡單而安逸凄婉。我輕微的吐氣,將面前的紗帳吹開,它飄揚片刻再趨于平靜,我又吹了口氣,紗帳飛舞半晌又娓娓飄落。也許是太過無聊,我反反復復不厭其煩的吹著紗帳。

  想起緋衣那一巴掌,疼痛至今還殘留在臉頰之上。而心中若有若無的悵然,在迷茫無助中暗藏孤獨。

  大哥……

  我悄然閉上眼睛,腦海一片空白,想要抓住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朱檐丹壁白玉雕欄的府邸,一群嬉戲的孩子在碧綠的草坪上追逐,歡笑。在那華彩溢美的天地間唯獨我一人孤立在遠處看著他們嬉鬧,我好像是一個多余的人,本不該生存于這個世上。看他們臉上的笑容,羨煞了我,我多想與他們一起追逐玩樂,可每次他們都會推開我說:娘親不讓我和你玩,說你是妖孽轉世。

  忽然,那絢爛的瓊宇仙境轟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切皆變得黯淡無光,那呼嘯的冷風剎剎如刀刮過耳畔。我嚇的捂起耳朵不敢睜開眼睛,突然一個溫暖的懷抱將我擁入懷中,一個溫柔的聲音對我說:不要怕,我會一直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才敢睜開眼睛,看見大哥那一身風雅的白衣將我緊緊摟在懷中,我正想要回抱住他,卻扑了個空。迷茫的看著大哥一步一步遠去的背影,我立刻去追,可怎麼也趕不上,只能在口中大喊:大哥,大哥……可他一直沒有理我,依舊無情的前進著。

  突然,我面前是一座万丈深淵,浮云陣陣飄渺,而我的視線中卻早沒了大哥的身影。噙著淚,我無力的跌坐在万丈深淵前,無依無靠的感覺一絲絲從心底滲透出來,沒有歸屬感,也沒有安全感,迷茫與恐慌交織成最大的夢魘。

  面前剎那間一片烽煙四起,刀光劍影連天而下,一個白衣男子筆直的站在一丈之處,向我伸出了手,是大哥……是大哥……

  我瘋狂的朝他跑了去,可是密密麻麻的箭雨卻從天而降,那是——万箭穿心。

  陌生的暗潮,層層的絕望,如影隨形的縈繞上心頭。撕心裂肺的疼痛滾滾侵襲而來,我想要喊出聲,卻一個字也無法脫口,只能掙扎著。越掙扎,我的心就越痛,像一根無形的針狠狠刺著我的心。

  終于,淚水潸然而落,冰涼的液体染濕了臉頰。

  我猛然驚醒,卻對上一雙黑曜瀲灩的眸子,驚恐絕望的我映在他的瞳中,如此清晰。

  想也沒想,我扑入他懷中,雙手緊緊勾住他的頸項,哽咽道:“你終于回來了。”

  他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環著我,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我的脊背,想要撫去我此刻的紊亂的情緒。

  我的下顎抵在他的肩上,緊緊的環著他,就怕他會推開我。清淚一滴一滴的划落,滴在手背上,久久沉浸在方才的夢魘中不得而出。

  “夜鳶,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氣了,你別走……”這一次,我沒有再叫錯名字,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抱著的這個人,他是夜鳶。

  他溫實的手掌拂過我額后的發絲,一聲嘆息油然脫口而出,冷淡的語氣中帶著微微的無奈:“我沒有生你的氣。”輕輕將我推開一些,抬起袖將我臉上的淚水擦了去,這個動作,他以前似乎也做過一次。

  看著他的目光清幽而明亮,燦若星辰,仿佛照亮了漫漫黑夜,卻藏著數不盡的疏離。他似乎一直都是這樣,滿臉的清然冷漠讓人捉摸不定。

  待將我臉上的淚水抹盡,將我輕輕放倒在床榻之上,將被褥密不通風的蓋在我身上:“早些睡,有事喊我。”

  看著這個連我都看不懂的夜鳶,我不禁有些迷惘,他像壁天裔,性格無情,仿佛對任何事都不在乎。他像壁天裔,有著權利的欲望與政治的野心,為達目的可以毀滅一切。

  唯一不似壁天裔,只有那冷漠的眼中,一直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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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正在糾結當中……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8)

  看他欲起身離去,我由被褥中探出手撰著他的手臂:“別走。”

  他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劍眉緊蹙,眸光銳利,仿佛看進了我的心底。

  屋內很靜,瑞腦香熙熙攘攘的彌漫在四周,靜謐無聲。

  我緩緩由床上起身,低低的重復了一遍:“我要你陪我。”

  他深沉的眼底帶過清矍的痕跡,一道凌厲自他眼中閃過,甩開我的手,冷道:“我並不是你寂寞時倚靠的借口。”丟下一句話,便邁著步伐離去。

  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的背影,我緊緊咬著下唇,一股血腥味無限蔓延至口中。唯有那片刻的晃神,我赤足跳下床,追了上去,由他身后緊緊擁著他,臉頰貼在他堅實的脊背上,暖暖的溫度將我的身軀溫暖。

  “我是你的妻子。”我緊緊圈著他的腰,就是不讓他走。

  “只是做戲。”他用力扳下那雙緊緊纏繞在腰間的手。

  我快步繞過他,一把擋在他面前:“當年你對那三個聖女下手摧殘的時候都沒猶豫過,為何面對我的時候卻這樣怯躡,你在怕什麼!”

  他冷笑,一字一句地說:“我對你沒興趣。”

  “你有,你的眼睛早就告訴我了,你想要我。”我的話未落音,就被他的吻吞噬,陡然間天旋地轉,仿佛熾熱的風暴將我席卷。

  他那清冷的眸底微亮,似是灼灼火焰自幽深處燃起,我伸手環上他的脖頸,迎接著他激狂的吻。

  在我即將窒息那刻,他由我的唇上移開,炙熱的目光深深的凝視著我:“你在玩火。”語罷,一個旋身,已將我抵至冰涼的牆壁之上。

  我只穿了一件寢衣,牆上的冰涼使我打了個冷顫,還有絲絲的疼痛蔓延。但是我圈著他頸項的手卻依舊沒有松開,對著他那對深如寒潭的眼瞳,我看到了一簇簇火焰。

  他抬起左手,食指輕觸我的臉頰,溫熱的氣息暖暖的拂在耳邊,我的心一陣顫。踮起腳尖在他的頸項上輕咬一口,低聲道:“我要你!”說完這句話,我的滿臉已是火辣辣一片,還在為自己言語上的放縱而羞愧時,竟發現自己的寢衣已被他除去,他的指尖一寸寸撫摸著我的身子,所到之處皆是灼熱一片。

  除了大哥,我第一次在另一個男人面前將自己的身子暴露在外,心中不免有些羞怯。垂下眼眸也不敢看他分毫。

  忽地,左腳一空,我險些由牆上溜了下去,他的左手緊緊托著我的腰,右手將我的左腳纏繞在他腰際,明顯的突硬讓我想要退卻,他卻又將我拉近他几分,邪魅的笑道:“怕了嗎?剛才是誰說要的?”

  我才想開口說什麼,只覺他的右手由腰間緩緩上襲,已撫上我胸前的豐盈。我立刻伸手按住那只不規矩的手,一時間沒了方寸,只能緊緊的按著。

  看出了我的恐懼,他輕聲道:“若是你不願,可以現在停止。”

  看著他溫柔的眼睛,以及那强壓下欲望的話語,我的心底一片波瀾。咬了咬牙,終于點頭道:“我願意。”才落音,只覺腳底一空,已被他橫抱起走向床榻。

  紗帷清淺,曳地靜垂,整個屋子內都彌漫著靡靡的香味。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9)

  當他將我放在床上,一瞬間,我只覺天旋地轉,還未緩過神來,他已除去衣褲欺身而上,帶著我跌入幔帳低回的床榻。細密的吻如雨點般落在我的額頭,眉心,眼角,下頷,最后停留在我的頸項,柔柔的摩擦著。

  “恩……”感受著若有若無的摩擦,我本能的由喉間逸出呻吟。下身一涼,只覺裙褲也被他褪了去,窗外冷風拂過我赤裸的身軀,為了尋找溫度,我朝他火熱的身軀上靠了去。

  他的吻漸漸由頸項一路下移,落至我胸前的蓓蕾,輕柔的舔吮,不時用牙齒逗弄著咬一下,每咬一下都迫得我呻吟出聲。

  一手托著我的背,讓我緊緊與他的身軀貼在一起,另一手已沿著我的腰際緩緩下移到小腹,再到雪臀,直逼我雙腿間的敏感部位。

  一顫,立刻加緊雙腿,迷茫的看著夜鳶,低聲道:“不……不要……”

  他的唇由我胸口移開,以輕柔的吻封了我口中的低喃。他的唇雖然輕柔卻是狂熱的,仿佛在尋找著彼此柔軟的纏綿,呼吸溫熱糾纏在一起,深深探入心腑。

  “相信我……”他的呼吸與聲音混淆在一起,有些字被吻吞噬。

  他輕柔的吻漸漸撫平了我心中的膽怯,緊夾的雙腿稍微松開一些,他的指尖便划入雙腿間的柔嫩之處,修長的手指在花園口慢慢的上下揉捻著,不時探入一指緩緩的抽動著。

  “不……”感覺到他的入侵,我掙了掙,話還沒說罷他便已退出,這樣的感覺讓我害怕。

  夜鳶坐起身,將我的雙腿分開,什麼都暴露在他眼前,我下意識的往上挪,可握在腰間的手卻將我拉的更近,直抵上他身下的勃起之物。

  “慕雪……”他忽地喚了一聲我的名字,我迷茫的眼神頓時清明,對上他的眼瞳,我說:“叫我……未央……”

  他不理會我,只是將我的雙腿環上他的腰,一根滾燙的硬物已悍然的闖進我的胯間,火熱的掌心不斷撫弄著我光滑的脊背。

  我的腦海一片混沌,面頰早已如火般燒的滾燙,口舌干燥的我只能傻傻的躺著,任由他擺布。

  他的腰稍微一挺,我的下身立刻生起楚痛,只聽他耐心的安撫道:“放心把一切教給我,我要進去了。”沒待我回話,一個沉身,猛然挺入我的体內。

  在他破体而入的那一刻,我所有的理智仿佛被抽空,剩下的只有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充斥著我的每一根神經。只能無聲的呼痛,連呼吸都已停滯。

  他的巨大停留在我体內,也不急著律動,雙手輕輕撫摸著我的小腹。火紅的眼瞳專注的凝視著身下的我,他的瞳中清晰的印著我痛苦的臉。他低聲又喚了句:“慕雪?”

  他這一聲,拉回了我的理智,我拼命的張口呼吸著,口中大喊:“不要了,你出去……你出去。”下身不斷掙扎著想要逃脫,卻沒想要這樣的掙扎卻引來他更大的欲望,他扶住我扭動的腰身,更加猛烈的深入,似乎想要直達靈魂最深處。

  疼痛被身体上的快感取代,慢慢放松自己的身体迎合著他的撞擊,將全身心完全的交在他的手上,任他帶領著我一次次登上欲望的高峰。指尖抓在他寬闊强健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他的手由我的腰際上移,插入我的發間,捧起我的臉,暗啞的聲音闖入我的耳間:“轅慕雪,你一輩子都是我夜鳶的人,永遠別想逃。”

  他暗啞的聲音讓我全身一顫,這句話,就是我等了半年的話,今,終于等到了。

  ============================

  汗,大家期盼慕雪的處終于送出去了



  第二章   梅香縈遍自經年(10)

  纏綿過后,我全身酸痛,無力的伏在他懷中,三千青絲鋪灑在枕畔,窗外的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吹進來。他眉目輕閉靠在衾枕之上,左手環著我的肩頭,時不時輕輕撫慰。

  我很累,卻睡不著,只能呆呆的靠在他懷中陪他一同沉默。他雖緊閉著眼睛,但是我可以看出他表情凝重異常,似在思考著什麼事,偶爾劍眉微蹙。此刻的安靜的他似乎更像大哥,大哥的眉宇間也時常流露出這樣的復雜,內心仿佛藏了太多太多的事,沒有人能進入他的心底最深處,一切只有他自己默默承受著。

  他的眉頭又是一蹙,我不禁伸手撫上他的眉心,欲為他撫平那陣陣哀愁。被觸碰的他全身一僵,隨后用右手捉住我停留在他眉心的手,溫熱的掌心包裹著我小小的手,依舊沒有睜開眼睛。

  “慕雪。”他用淡淡的聲音喚了一聲。

  “叫我未央。”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几次糾正他了,今天他並不如往常那般喊我未央,而是一口一個慕雪,他每喚一次,內心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擊過,疼到我連呼吸都困難。可不論我如何糾正,他都一直犯著同樣的錯誤,喚我為慕雪。

  他不在與我糾纏,只是摟著我的手臂緊了緊,又陷入一片沉默,思緒似乎又開始神游了去。

  看著他冰冷凌厲的臉,我問:“父王他怎麼樣?”

  “傷的挺重,莫攸然已經穩住了他的傷勢。”他的聲音甚是清淡,悠悠的傳在我的耳邊。

  又問:“為何不由他重傷致死?”

  “時機未到。”依舊是這四個字,說的很是堅韌,無人可以動搖。

  “被捕的刺客現在如何?”

  “關押在天牢,等候審訊背后主使者。”

  “逃匿的兩個刺客已被我留在鳶王府的密室里。”我的話才說完,便見他緊閉著的眼睛倏然睜開,如深潭般靜靜的凝望我,一雙冷寂的眼神似在怪我自作主張。確實,我這個決定很可能會害了鳶王府,但也是救鳶王府。

  “夜鳶,這麼多年來,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要那個王位,但是你沒又動手,一直說時機未到。你等待的時機是名正言順吧?”

  冷寂的他突然笑了出聲,問我:“怎麼個名正言順法?”

  “長子繼位,名正言順。”

  “可是有嫡長子。”

  “謀逆!”我立刻接下,他的目光突顯銳利,,沒有料到我竟能猜到他心中的想法。

  腰間一緊,他一個翻身,已將我壓在身下,溫熱的氣息暖暖的拂在我的發頸間:“我的想法似乎都被你看透了。”此時的他神采攝人,深眸熠熠。

  “我只能看到你的表面,永遠看不透你的心。”我笑了笑,側首看著衾枕之上,我與他的發絲竟已蔓蔓糾纏在一起,我執起糾纏在一起的几縷發絲,含笑道:“你看,這就是結發夫妻嗎?”

  他看著我,並不答話。

  黯然松開我們的發絲,伸手緊緊擁著他,几行清淚沿著眼角緩緩划落。

  察覺到我的異樣,他有些奇怪的問:“怎麼了?”

  “沒有。”不像讓他看到我的淚水,我側過頭,將臉靠在他的肩膀上,緊緊環著他。

  他也沒有多加追問,回擁著我,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卻仿佛離了千里之外。今夜的纏綿,是對是錯?可為何卻好像與他的距離越拉越遠,越來越看不透他呢?

  窗外月光粲然生媚,金光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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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1:0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片幽情冷處濃(1)

  也不知何時在夜鳶的懷中沉沉睡去,醒來已是上三竿,暖暖的頭籠罩著滿地的積雪浮出淡淡的紅暉,與我糾纏一夜的人早已不知去向,沒由來的恐慌將整個心填的滿滿的。

  而紫衣與冰凌早早便已經准備好浴桶與熱水,好讓我一醒來便可沐浴更衣。

  我支著渾身酸痛的身子走向那煙霧匍匐的浴桶,里面灑了月季花瓣,清香扑鼻。此時的紫衣與冰凌看見我都竟都垂下頭,滿臉通紅一片。

  奇怪的看著她們異樣的眼神,我才想開口問她們到底怎麼了,卻發現自己的肌膚上留下的是一塊塊令人不敢直視的吻痕,我忙將整個身子沉入浴桶中,接著水汽掩蓋我臉上的燥熱。

  適溫的水洗去了昨夜的疲累,捧著手爐站在窗前凝望紫衣與冰凌正在踢著雞毛毽子,歡聲笑語在院子里朗朗回蕩。枯枝依依照影,枝上凝玉塵,瑩珠殘水聲聲,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時不時會晃神,似乎想了很多事,回神時卻又不知自己想了什麼。

  落被捕,嵐與緋衣定然會冒死前去搭救,可他們一旦進去了就不可能有活路,那一定有著天羅地網在等著他們,我絕對不能讓他們被捕,他們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

  想必夜宣遇刺之事已傳遍整個天龍城,壁天裔不可能不知道,以他的行事作風來看一定會有所行動的,是否會派兵出征,派誰出征?而北國又會派誰應征?有莫攸然在,夜宣應該應該不會有大礙,而且現在還不是他死的時候,他不能這樣簡單的就死了。

  也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只覺一個熟悉的氣息逼近我的身后,接著,一雙手臂便環上我的纖腰,攬我入懷。原本凝重的臉色露出淡淡的笑容,慵懶的倚靠在他胸膛之上:“就下朝了嗎?”

  “恩。”他的下顎抵上我的額頭,低聲應了句。

  “父王的傷?”這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

  “依舊處于昏迷間。”

  眉頭微蹙,忙問:“那今的早朝?”

  “漣漪大妃臨朝。”

  “什麼!”我的身軀一僵,聲音微微提高几分:“漣漪大妃只是一介女流,怎可在臨朝,你為何不阻止?万一她乘勢控制朝堂怎麼辦?”

  頭頂傳他來一聲輕笑,手指撫過我鬢角那縷被風吹亂的發絲:“我要的,就是她控制朝堂。”

  手爐涌出裊裊輕煙,籠罩在我們兩人之間,淡淡的香氣縈繞在鼻間,我將手爐放在窗台,后在他懷中轉身對上他的瞳子,我看見里面有著奪目的傲然,薄唇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他卻沒有解釋,勾起鋪灑在我胸前的一縷青絲道:“那兩名刺客,要你多費心了,你該知道他們的用途是什麼。”

  靈光因此話一閃,我回摟著他堅實的腰際忙問:“南國是不是有動靜了?”

  “很大動作。”他臉上的笑意漸深,魅異的眸中隱藏著太多的東西。

  “那……那……”突然間我竟慌了神,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傻傻的看著他,聲音停留在‘那’字上徘徊。

  他著我這般表情他唇畔的笑意更大,眼底滿是寵溺之色,更像是發現了什麼,閃耀著明熠的亮光,俯身在我臉側落下一吻,笑道:“你想說什麼?”

  我眨了眨眼睛,這才擯去了失態,娓娓而述起當前的時局:“南國乘北國群龍無首之際必定領兵###,可現在的南國已經不再有壁嵐風元帥,曠世三將,轅羲九已死,莫攸然現居北國,壁天裔是南國之帝要坐鎮朝綱,斷不會親征北國,也就只能派南國名將方天云出征北國。而北國,大王遇刺,一介女流坐鎮朝綱,定然無所作為,又能派誰去應征呢?”話才落音,我的心也被自己的話而點醒,詫異的看著夜鳶:“難道……?”

  他沒有讓我把話繼續說下去,再次攬我入懷,我掙了掙,想要把話說清楚,可是他的手臂沒有放開我,反倒是更緊了。緊貼在他胸膛之上,我感受到他的心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動著,我也沒在掙扎,輕輕的靠在他懷中,若有所思。

  窗外的紫衣與冰凌早已沒再踢毽子,冷風拂過,吹的她們發絲凌亂也未覺,只是並肩站在院中滿眼羨慕的看著窗前兩個相偎依的人。



  一片幽情冷處濃(2)

  后來,夜鳶帶著我到天龍城南郊閱兵,八万大軍早已整齊庄嚴的分列兩側,左側軍隊甲胄鮮明,手持刀盾,右側軍隊玄色盔胄,手握長槍。目不斜視,皆筆直的佇立著,對夜鳶肅然起敬。

  就是這支‘雪域鳶軍’我在壁天裔的口中聽過,他曾多次與之交鋒,皆無法擊潰,甚至還吃過它的敗仗。壁天裔時常會說:若要殲滅北國,必先滅雪域鳶軍。

  聽紫衣說過,十七歲那年,夜鳶主動請纓出征南國,夜宣只當他是玩心大起,便隨意撥給他五千精銳,讓其隨著北國大將王廷一同出征。卻未曾想到,就是這五千精兵力挽狂瀾,使得北軍反敗為勝。

  據聞當年的夜鳶,手執長刀,以一人之力殺敵百十余人,有著過人的統軍才能。后其一人單槍匹馬直闖南軍主帳,親取大將首級,嚇得南軍聞風喪膽。

  十七歲的夜鳶初次領兵,竟立下如此大功,天下朝野為之震驚,夜宣也就將這支五千人的軍隊賞賜給了夜鳶。夜鳶不負眾望,短短兩年,奔馳于茫茫大漠,收復失地數千里,斬敵千余人,收羅名士歸于麾下。已由最初的五千人擴張到三万人,成為與曠世三將齊名的戰神。

  可就在十九歲那年,他突然一蹶不振,置三万大軍于不顧,酒池肉林,流連于風塵中,民心大失,對其行為甚為不解。

  這樣的他足足維持了一年才罷休,二十歲那年,他重新整軍,卻不再是一有戰事便出征,而是處處征兵,名義上是為朝廷征,實際上征到一半的兵皆被他秘密收于雪域鳶軍。當夜宣緩過神時,夜鳶已是集半壁江山的兵權于一身,地位無人可以撼動。

  這些,我都是由紫衣口中得知,竟從來不知道夜鳶竟然也是個將才,而他的權利之大更是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也難怪夜宣與漣漪大妃都要忌他三分。

  在高台之上,他身著玄色龍鱗甲,冷風獵獵卷起他的墨色風氅,扑扑作響。我披著雪白的銀狐貂裘站在他身側,顯得格外渺小。

  “是要起戰事了嗎?”望著下面的軍隊,眼中有蓄勢待發的精銳,還有蠢蠢欲動的野心。從何時起,夜鳶竟征服了八万大軍隨他出生入死,就是謀逆造反也心甘情願?看夜鳶那邪魅的外表,倒更像是一個待在溫室中,整受皇室的庇佑而生存的人。可誰又能想到,正是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也要承受人所不能受的痛苦。

  見他不言不語,我又問:“我很想知道,你做的這一切為的到底是什麼?為母親討得一個太后之位?報復父王多年的冷落?”

  夜鳶目光灼熱,因我此話微微動容,目光飄向淡云幽浮的的天際,那銳利的目光仿佛能刺穿重重云霄:“你知道南國那群自以為身份高人一等的子民喊北國人為什麼?是北夷胡蠻!同樣是人,我們北國為何稱夷為蠻?若你以為我爭奪王位為的只是一己私欲,那就太小看我夜鳶了,我要統領北國,要將它帶往昌盛之巔峰,更不要讓我的子民再被人稱做北、夷、胡、蠻!”他在說最后四個字時,堅定異常。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底徒生震驚,不禁再次審視我身邊的這個男人,發覺自己竟從來沒有真正看透過夜鳶這個人,更万万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的,早在南國,我就常聽百姓們口里說著北夷胡蠻四個字,我也認為他們稱這四個字理所應當。可是沒有想到,這四個字竟深深印刻在北國人的心中,並且視為一種恥辱。

  “既然父王沒有能力帶領北國走出北夷胡蠻四字,那便由我來吧。”眼瞳中透著常人無法比擬的氣勢,這份氣勢仿佛似曾相識。是的,在壁天裔的眼中我見到過,那是霸氣,那是狂妄,更是野心。

  我忽然間啞口無言,只能靜靜的站著,凝視他那挺拔的偉岸,以及臉上那沉澱了霸氣的堅毅。

  突然間,我笑了,好久好久都沒有再發自肺腑的笑了。

  因為,未央沒有選錯人,夜鳶,是帝王之才,沒有人能比他更適合做北國的王。他的帥才,他的雄心,他的隱忍,他的審時度勢,他的聰明睿智,他的一切都奠定了一個結果:他是北國未來的王。

  只有他,才是未央的男人。



  一片幽情冷處濃(3)

  閱兵歸來已是入夜時分,魯風駕著馬車在南郊一路奔馳而行,明月疏星皆被烏云籠罩。我探首看著車外飛速閃現過的景色,枯枝,殘葉,巨石,溪水,皆被黑暗籠罩了一片。而那北風依舊狂嘯不止,有一陣沒一陣的灌進馬車。

  夜鳶將一直趴在車窗前的我扯到他身邊坐好,手撫過我早已被冷風吹的沒有絲毫溫度的臉:“你還真是個孩子,不是最怕寒嗎?”

  “我才不是孩子,我快滿十六了。”對于他稱我為孩子很是不滿,蹙著眉頭反駁著。

  對于我的反駁他只是淡淡的笑著,今天他對我笑過很多次,可是眼中卻藏著很多我看不懂的東西。時常會令我手足無措,總覺得他離我很遠,對我很是疏離。可他又真真正正的站在我身邊,會將我擁入懷中,會牽起我的手,會眼含寵溺的對我笑。可我卻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少了什麼。

  可我不在乎,只要我在他身邊,只要他屬于我。

  我輕輕枕靠上他肩頭,把玩著他的右手,白皙修長,比女人的手還要美。真不敢相信這樣一雙手能在戰場上斬敵數千人,指揮著千軍万馬。

  “夜鳶,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個站在陰暗之處掌控全局的政治野心家,可是今天我竟看到了不一樣的你。”

  “政治野心家?”他頗為意外的重復了一遍。

  “怎麼?你敢不承認?”

  “頭一回有人敢當著我的面說出這几個字。”他探出一只手攬上我的肩,問:“不知未央眼中,政治野心家是褒是貶。”

  “你覺得呢?”我不答,反將這個問題丟還給他。

  忽然間,他沉默了下來,若有所思,以一種深靜的眼光凝視著我。正想說些什麼,馬車猛地停下,一聲嘶吼在黑夜中格外凄厲。

  魯風的聲音低沉的傳來:“殿下……”他只喚了聲,欲言又止。

  夜鳶松開懷中的我,揭開簾幕向外頭望了去,張虎手中的馬燈隱隱能照亮前方,我在夜鳶背后也望了出去。

  一匹白馬之上,有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長衫隨風舞動,宛若人間仙子。我認得她,華蓮聖女,在賞梅時我見過的。

  夜鳶突然回首凝了我一眼,輕聲道:“你在這等我。”隨即便跳下馬車,朝白馬上的女子走去。

  我挑起簾幕,靜靜的看著夜鳶的背影越走越遠,華蓮聖女優雅的翻身而下,雪白的風袍在黑夜中勾勒出絕美的弧度,嘴角的笑意漸起,目光中沒有別人,只有那個朝她走去的男子。

  “王妃,殿下與華蓮聖女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魯風見我直勾勾的盯著他們,竟出聲為我解釋道。

  “魯風,你可懂什麼叫做欲蓋彌彰?”我收回視線,直逼他那略微慌亂的目光。

  他被我一盯,立刻緊張的垂首,僵硬的站著。

  看著他一副畏首畏尾,生怕說錯話的樣子,我勾起一抹冷笑,也不在為難他,輕輕放下簾幕,坐回馬車內,安靜的等夜鳶回來——

  有件事慕容必須和親們解釋清楚。

  問:慕雪和夜鳶是同父異母啊,也算是兄妹吧,還可以做那樣得事嗎

  答:夜鳶和轅羲九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而轅羲九和轅慕雪是同母異父的兄弟。

  也就是說,轅羲九和夜鳶同一個父親,轅羲九和轅慕雪同一個母親,夜宣也就不是轅慕雪的父親,夜鳶與她又怎會是兄妹呢?



  一片幽情冷處濃(4)

  約摸過了一刻鐘的時間,夜鳶便回來了,看著他依舊平靜的神色我也沒有詢問關于他與華蓮聖女的事,而他也沒有與我解釋些什麼,直接駕馬回去了,一路上我們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聽著馬蹄聲聲漸遠。

  翌,他依舊早早的去了早朝,可是午膳卻未歸府,我也沒有胃口便撤了午膳。坐在桌前摘著一瓣又一瓣的梅花,緋紅的花瓣傾灑了一桌,紫衣與冰凌也察覺到我的異樣,站在身側沒敢說話。

  直到我將最后一瓣花摘下之后,管家匆匆跑來說是王上請我進宮,我一怔,王上他這麼快就已醒了?

  未多想,稍微整了整衣衫便隨著公公進宮,走在殿宇巍峨的紫陌大道上,已微微下起了小雪,雪白的塵霜拍打在我睫上,微微蒙了眼角的視線。我早已是昏昏沉沉,渾身上下皆提不起一點儿氣力。攏了攏衣袍,蔽去寒風,手足冰涼。

  走了好一會儿才抵達北華殿,一來到此我整個人便緊繃了起來,略微混沌的思緒漸漸清明,邁著穩重的步伐踏入北華殿,轉入王上的臥寢。四周很是寧靜,唯有守在殿外的几名侍衛,別無他人。

  寢宮內燈火明熠,桌案上如臂粗的紅燭燃燒的孜孜作響,照得暖床上恍如白晝。裊裊的熏香將那整個寢宮籠罩著,格外沉郁。原本金光涌動的寢宮卻因夜宣那一聲聲的低咳顯得異常陰暗。

  “未央……你來了……”他目光微微閃耀著病態,胸口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

  我站在寢榻邊凝望病怏怏的他,低聲喊了聲:“父王。”

  他倚靠在榻上,隔著曳地的輕紗凝望我,卻又像是望著更遠更深的地方。嘴唇微裂,滿臉的滄桑,仿佛稍不留神便會咽氣歸天。

  “二十五年前,我身中多處刀傷逃到一間屋子里躲避追殺。而屋子的主人,一個平悟定的女子她幫我渡過了這次的難關,並悉心的照料著我直到傷好。這個女子名叫李芙英,相貌不算絕色卻是清秀,她很愛笑,唇邊的笑很美很動人。每次見到她的笑容,心都會不自覺的放輕松。我身在王廷,根本見不到這樣純真無邪的笑容,也許是在宮廷中看多了阿諛奉承的笑臉,故而對她暖洋洋的笑格外心動。

  不可置否,李芙英是我一生最難忘的女人,因為她是自己一生中犯的最大的錯誤,一時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衝動,而强行要了她。當我看到她滿臉淚水漣漣之時,才發覺自己做了多麼無恥的事,但是我會負責,可以帶她回北國做我的女人,我不會委屈了她。

  可她不同意,她告訴我,她最愛的人是那個跳入泥水中為他摘采芙蓉花的男子,她會一輩子在這里等著他回來。我有想過要强行帶她離去,可是她卻以死相逼,我拗不過她,便黯然離去了。畢竟我是北國的太子,多留一危險就多一分。

  兩年后,我有來找過她,那個村子卻早已人去樓空,聽過路的人說起她的丈夫高中榜眼,領著她去帝都享福去了,而且……他們還有了一個儿子。或許我不該去破壞她此刻的幸福……可若我知道那所謂的儿子是我的孩子,就是用强的我都會帶她回北國的。

  更沒有想到,我一時鬼迷心竅竟害了她一生,甚至命人誅殺了我的孩子!如今我想要補償,又能去尋誰呢?”



  一片幽情冷處濃(5)

  我面無表情的看他悔恨不已的臉,以及縱橫而下的淚,我冷淡的開口說:“父王你可知道母親臨終前說了什麼嗎?”語罷,我看見他期待的目光,我笑著答:“她說,其實當年很想與您去北國,但是她不能背棄轅天宗,做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她還讓我與大哥,不要怪你。”

  他的臉上赫然閃過激動,掙扎著想要由寢榻上起來,口中喃喃問:“你說……說的是真……的?”

  剛愈合的傷口再次裂開,殷紅的血染紅了整條紗布,我卻無動于衷的站著說:“父王你可知大哥此次前來北國的真實目的?不是為了竊取北國機密而來,而是想要見見這個二十五年素未謀面的父親。”

  “什……什麼!”他的臉色更加慘白,全身微微顫抖著:“不可能……他……他為何說……說他是來刺殺……朕的!”

  猛然捉住了夜宣口中那個‘他’字,是誰?是她還是他?

  靈光一現,難道是南國有奸細!

  不然夜宣怎會那麼肯定我們是做奸細來的,還派大軍阻殺我們!

  “父王你的傷口裂了,我叫御醫進來為你上藥。”我不動聲色,轉身欲出寢宮召喚御醫。

  “慕雪!”夜宣哽咽虛弱的喚了我一聲:“芙英只剩下你這個女儿了……就讓朕盡自己所能補償給你吧。”

  “慕雪不需要王上的補償。”背對著他,我冷聲回拒。

  “你就給朕一個補償的機會吧,你的母親,你的大哥,還有你。”

  得到這樣一句近乎于哀求的話語,我的嘴角勾起冷笑,人多說,人之將死,其意識最為薄弱,受不了任何刺激,果然不假。

  “王上若想補償,就先養好您的傷。”我丟下一句話,踩著柔軟的紅毯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寢宮。

  夜宣你何其可悲,母親如此愛轅天宗,就是死前也說自己不悔。這樣一個對愛情忠貞的女子,怎會移情愛上你這個奸污她的男人?

  夜宣你何其可笑,大哥自幼就將對你的恨深深銘記在心中,多年出征北國也是為了親取你的首級,怎會想要見你這個所謂的父親?——

  看過慕容的傾世皇妃就該知道,我的文章中陰謀環環相扣,有黑暗有現實,而本文也不例外,依舊是陰謀無處不在,但比傾世多添加了許多感情戲,同樣也想彌補傾世皇妃中的不成熟。也希望自己的筆觸能夠越來越好,希望自己的文章情節能夠打動讀者的心,讓你們的心隨著起情節而起伏,而開心,傷痛。

  讀者說不是每個人都命運悲慘,是的,世上幸福的人很多,但是在封建社會的王宮中,哪一個不是有一定段悲傷的往事放在內心最深處,滋養成長著,就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發。在宮廷,要談真情很難,而帝王之愛更是一件極為奢侈的事。沒有女人敢去妄想得到皇上的真情真愛,即使有真愛,那也不過是曇花一現。

  若是宮廷中的人不復雜,無心計,怕是早就淪為宮廷斗爭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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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1:13 |只看該作者
  一片幽情冷處濃(6)

  雪勢漸大,片片團團如扯絮般飄灑在這華麗庄嚴的飛檐琉璃之上,四處早已是白茫茫一片,連綿起伏,銀裝素裹。風有一陣沒一陣的席卷著我的全身,攏著貂裘的手又緊了几分。鵝毛般的大雪覆蓋著我的發絲,偶有几簇溜進頸間,融化成水滴划入脊背,激起一個個粟栗。

  頂著茫茫大雪,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快快回到府上,蹲至炭盆邊,脫去早已濕透的雪地靴,然后窩進被子里好好睡上一覺。

  隔著霧氣彌漫雪花飛揚,我看見迎面走來一個玄色錦衣的男子,待走近,我才認出是楚寰。他見我,也是步伐一頓,上下打量我一番后才道:“大王又召見你了?”

  “是啊。”因為冷,連牙齒都打顫了,微微哆嗦著問:“你這是要去哪?”

  “不去哪。”他冷冷的回我,隨后又說:“走吧。”

  “恩?”我跺著腳,奇怪的看著他,一時還未反映過來。

  “送你出宮。”

  “干嘛要送我?”

  “我可不想你走到半路上暈倒。”他蹙眉望我,似乎很不耐煩的回答我的話。

  “噢。”我還沒應完聲,他已率先走了,我趕忙跟上他的步伐。攏了攏衣襟,看著他剛毅分明的側臉,腦海中浮現的是多年前與他相處的情形,不禁失笑:“楚寰,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步伐依舊穩健,面無表情的朝前走,踩著雪花孜孜作響。

  “那樣討厭我,為何又要包容我呢?明明是我偷跑出心然居,你抓我回來,反倒是你被莫攸然罰著多浸三個時辰的寒潭。每次莫攸然不理我,我就衝你發脾氣,你卻像個木頭一樣站著任我發脾氣。你越是不理我,我就越是挑釁你,我就想看看你發脾氣的樣子,可是我卻從未見你發脾氣。其實我一直很怕你,每次你一用那殺氣十足的目光盯著我時,我就不敢說話了,可我知道,我能在你面前放肆,因為莫攸然是我姐夫,他不會讓你欺負我。與我相處的七年,你一定恨死我了吧,我知道,你總是一副冷冷冰冰的樣子,好像絲毫不在乎,其實你早想抽我了對吧。”我越說越起勁,甚至開始比手畫腳的,他猛地停住步伐,我也立馬停住。

  “素聞鳶王妃孤高冷漠,今一見,傳聞不可信。”他動了動嘴角,一句淡漠的話語將我的廢話連篇擊敗。

  “是嗎,是這樣傳的嗎?”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見他停住的步伐又朝前走了去,我忙小跑追上去,一把擋在他面前:“楚寰,能告訴我為何幫夜鳶嗎?”

  “說了這麼多,總算步入正題了?”似乎早就意料到我廢話連篇的背后,犀利的目光對上我:“我幫你的夫君不好嗎?”

  “只是好奇,你與莫攸然之間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你到底是什麼人。”

  “未央如此聰明,為何不自己去查?”

  “那你告訴我從何查起?”

  對于我的緊追不放,他目光閃了閃,眼瞳驀然直逼我身后,最后落在一點,僵了片刻。我好奇的轉過身,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几片雪花打在我臉上,冰涼入骨。

  遠處嶙峋石山被雪籠罩的潔如玉石,枯枝參差交雜,茫茫雪花中一名女子手執青梅,踮腳在一名男子右頰邊落下一吻。長發如瀑沿著兩肩傾瀉而下,几縷發絲被風吹起,飄揚輕舞。

  我黯然轉身,欲避過他們朝另一處歸去,楚寰卻攔住了我:“逃跑可不是我認識的未央。”

  “那你認識的未央是什麼樣的?”我斜目冷問。

  “上前,讓她離你的男人遠點。”

  “你錯了,我會上去給她一巴掌,讓她不要在這丟人現眼。”我一字一語地吐出口中几字,然后揮開楚寰擋在面前的手,“但這里是宮廷,我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吵吵鬧鬧引來奴才們的注視,我想你不會不知道嚼舌根的奴才有多麼可怕吧?”

  丟下一句清冷的話,越過楚寰,踏雪而去。



  一片幽情冷處濃(7)

  急雪回風,冰天步僵冷,他沒有追上來,我也就自顧自的朝玄玉門走去。王宮分為九門,第一道:玄風門,第二道:玄甲門,第三道:玄華門,第四道:玄夜門,這四門是歸屬于夜鳶。第五道:玄清門,第六道:玄玉門,第七道:玄翼門,第八道:玄袁門,第九道:玄炫門,這五門歸屬于夜宣,與朝中各大將掌管。

  這九門最重要的四門,有兩門被夜鳶牢牢控制了,這樣威脅著王位的事夜宣不可能不懂,可是卻遲遲不能動他,可見皇權已被架空了一半。夜鳶真是個令人費解的人,若此時舉事奪位輕而易舉,可他偏偏要等那一個名正言順的時機。

  也許他是個驕傲的人吧,更不屑背負一個謀逆的罪名。

  腦海中驀地閃過方才華蓮聖女吻夜鳶的一幕,我的手不禁緊緊握拳,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百般滋味也不知從何說起。待走出玄玉門后,只覺腳步愈發的虛浮,整個人的氣力被什麼抽了去,而且好冷,真的好冷。

  我一直朝前走想尋找駕車帶我進宮的魯風,此刻怎麼沒了蹤影,我盲目的掃視了一遍,才恍然想起魯風一直在玄甲門外等我,而我為了避開夜鳶,卻從玄玉門走了出來。

  未央你真傻,是真傻。

  就在我昏昏沉沉快支撐不住時,一雙手托住了我的手臂,我的眼前恍然一片黑暗,仿佛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軟軟的倚靠在一個肩膀之上,良久我才緩和了渾身上下的不適,睜開眼簾對上一對復雜的瞳子正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我衝他笑笑:“夜翎,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他不答話,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眉一蹙:“你病了。”

  “天龍城里被傳為佳話的夫妻,竟只是貌合神離,這第四個聖女還是不能逃脫愛上夜鳶的命運。而夜鳶……那我費盡心機得到的又是什麼,會是淪為北國人的笑柄吧。”也許是病糊涂了,我竟神智恍惚的將我心中一直存放許久的事說了出來。

  “我送你回去。”他扯過我的手,想將我背起,我絲毫不領情的甩開他:“我不需要同情,不需要憐憫!”

  我微紅了眼眶,也不搭理他,搖搖晃晃的朝前走去,我討厭這樣狼狽的樣子被人看見。

  “沒有人會憐憫你,是你自己一直看不起自己。”夜翎的聲音由身后傳來,這句話使得我步伐一頓,茫然回顧,在雪中尋找到他的眼睛,狠狠瞪著他。

  “何故用你的虛偽的堅强與冷漠來偽裝自己的脆弱與孤獨?”

  “你沒資格管我!”被他一針見血的話語刺痛,我近乎于咬牙切齒的回他一句。

  “你還真是個孩子,何時才能長大呢。”他的臉上浮出一抹淡然的傷,與漫天大雪夾雜在一起格外凄涼,仿佛又見一年前那個被幽禁在府中病入膏肓的夜翎。

  也許是我真的病了,病到眼眶中已凝聚了點點淚水后頃刻划落都不自知,我從來不相信自己會在這個人面前哭。

  抬起袖子狠狠擦去臉上一抹清淚,才轉身想離去,卻見几個黑影如鬼魅降臨在我面前,沒待我看清一把雪亮的刀便朝我揮了下來——

  

  一片幽情冷處濃(8)

  閃亮的鋒芒刺痛了我的眼睛,一雙手臂迅速將我向后護去,這才避免了致命一刀。夜翎的臉色驟然變冷,有凜冽的寒意自他身上傳來,四周的黑衣殺手一見夜翎明顯一愣,呆站在原地竟是面面相覷無人動刀。

  雪片微微急,傾灑在鋒利的刀刃上凝結出薄薄的塵霜,正當我疑惑于這批殺手為何遲遲沒有行動之時,夜翎緊攬著我的腰帶我飛速朝他的馬而奔去。我的腦袋越來越沉,眼皮也很重,腳上根本毫無一絲力氣,只能任由夜翎的臂力托著我,然后上馬。

  韁繩一緊,馬儿也覺察到殺氣,一聲低嘶,卻將靜立在后的殺手驚醒,忽聞一人大聲吼道:“主子有令,格殺勿論。”

  夜翎騎坐在馬上,緊緊將我護于懷中,雙腿一個用力,飛奔而出。凌厲的風雪肆意刮在臉頰上,眼前的一切飛如閃電,馬蹄一聲聲都似踏進了心坎中。

  耳旁傳來的是夜翎平穩的呼吸聲,身后也傳來陣陣馬蹄聲,緊追不放。

  “閃身。”夜翎忽地將我身子向左一傾,我還沒來得及反映,一支强有力的箭便由耳邊呼嘯而過。我怔怔的靠在夜翎懷中,暗自心驚,若不是他,我怕早已是刀下亡魂了罷。

  看著馬飛速前行,勢如驚雷,也不知要奔向何方,只覺周圍越來越荒涼冷寂。沒由來的恐慌瞬間侵襲著我的身心,我不想死,未央還沒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怎能死。

  又是一聲呼嘯而來的聲響,但這次不是衝我而來,而是馬。

  身下一空,馬凄厲的嘶吼聲響徹荒蕪的郊林,長箭射穿了馬后腿,我與夜翎毫無預警的由馬上摔下了來。夜翎緊緊將我護在懷中,翻滾下一個又陡又斜的坡,很多楚痛皆因他牢牢的保護而免去,反倒是落在他的身上。靠在他懷中,傾聽著他强穩有力的心跳聲,我緊緊咬著唇,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直到他的身軀狠狠撞上一顆枯樹,我們才停止了繼續下滾,一聲悶哼由他口中傳出,臉上稍顯痛楚。我趕忙由他懷中掙脫,擔憂的審視著他:“夜翎,你沒事吧?”

  “死不了。”他勉强的說了三個字安慰我,可我知道,自從馬上跌下他便緊緊護著我,沒讓我受一絲傷害,所有的傷害都自己承受著,這個傻子!

  我忙將他扶起,而殺手們已排排立在我們身后,目露森冷的寒光。

  夜翎稍微平復自己身体上的不適,瞳中冷芒驚現:“你們的主子是誰。”

  他們不說話,緊緊握著手中的刀,眼底似對他閃過几絲畏懼,仿若……在懼怕夜翎。

  “然我替你們回答吧,是漣漪大妃。”他一字一句說的清晰異常,他們的臉色立刻微變。

  領頭頭喝道:“既然殿下知道,就請讓開,奴才們也不想傷了您。”

  “倘若我不讓呢?”他緩緩起身,擋在我身前,聲音既陰冷又堅定。

  “殿下莫讓屬下為難,您該知道暗人若不能完成主人的命令只有死路一條,今不論如何,奴才們都要取了她的命回去交差。”

  我也由雪地上爬了起來,看見夜翎藍綾衣袍上微滲血跡,我知道,是由于方才那一撞,如今的他一定在强忍著身体上的疼痛吧。再看看那几名殺手視死如歸的表情也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但是夜翎在我身邊,我知道他一定會護我的。

  “好。”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冷笑,握起我的手,倏然轉身凝望山邊的斜坡,斜坡之下是無底深壑,淡云密布,風勢呼嘯,深不見底。

  “未央,敢不敢跳下去?”他看似云淡風輕的聲音飄進我耳中,手心感覺到一絲冰涼划入,是他的血。

  “你敢我就敢……”口中那個‘敢’字才說到一半,只覺腳底一空,夜翎攬著我跳了下去。耳邊呼嘯而過的風雪使我的意識混沌,但可以清晰的看見夜翎那張堅定不移的臉。我能有的只有震驚,他真的……陪我一起跳下來了?他可知這底下可是万丈深淵,他明明可以放我保命的,可他還是陪我跳了下來?

  在白雪紛飛的深淵內,他那一汪如泉的眸子深深注視著我,與我一同墜入無底深淵。



  一片幽情冷處濃(9)

  冷!

  此時我的心底只有這樣一個念頭,冷入骨髓。

  哆嗦著睜開眼睛,對上一雙紅色的眸子,他半跪在我身邊,脫著我的……衣裳。

  我想也沒想就甩他一巴掌,怒道:“下流!”

  “不錯嘛,還有力氣打人。”對于我的一巴掌,他不怒反笑,細微的聲音縈繞在這空寂的山洞,不遠處生了一堆火,畢剝聲與他的笑聲夾雜。

  我瞪著他,腦海中的記憶瞬間涌現,我與他一同墜下山谷,然后掉入寒潭。冰寒刺骨的水汽籠罩著我整個人,熟識水性的我卻在這冰涼的寒潭中無法動彈,無數的水源源不絕的灌進我的鼻眼間,呼吸一絲絲被抽盡。是他救了我!突然回想起夜翎帶著我往下跳之時,目光並不是視死如歸,果然我們竟絕處逢生。這只是巧合嗎?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下面是寒潭,所以你才拉我一起跳的!”

  “不然呢?以為我會傻的與你殉情?”他挑挑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伸手又要脫我的衣裳,我立刻緊緊撰著衣襟向后縮了几分,戒備道:“你要做什麼!”

  “幫你脫衣裳。”他又想撥開我的衣裳,我死死的撰著衣裳就是不讓他得逞,冷冷的等著他:“你脫我衣裳做什麼!”我的聲音一分比一分高,不斷回響在這空寂的山洞。

  “難道你想一直穿濕衣裳病上加病?”他挑眉打量著渾身早已濕透的我。

  經他一語才發覺冷,手足冰涼到仿佛不能控制行動,白皙的肌膚上已透露青紫。看了看他左邊臉微紅,還印著我的五指印,我有些愧疚,卻道:“我自己可以脫,你轉過去。”

  “你確定你有力氣脫?”他支撐著自己的額頭掃我一眼,見我正要啟口,悠然截斷:“也對,打我的力氣十足,況且這几件衣裳呢。”

  見他支起身子便轉身走至火堆邊,撿起一支柴火便丟進火堆里,我奇怪的看著那一堆並未潮濕的柴火,想必是這儿有人來過,准備了柴火。而且……夜翎他對這里的環境似乎很熟悉。

  “你別回頭哦。”盯著他的背影,我低聲提醒。

  “你快點脫。”他口氣中有明顯的不耐。

  看他一直背對著我並沒有意向回頭,我便僵硬的將衣裳褪去,由后面遞給他:“喏!”

  他頭也不回的接過便攤開衣裳挨在火堆旁烘烤,又硬硬的擠出几個字:“褲裙也脫了。”

  我環著自己的雙臂,打著哆嗦,猛然搖頭:“不用了。”

  “你放心,我還沒到飢不擇食的地步。”他輕輕抖動著我的衣裳,暖暖的火光映照著的側臉,我亦發覺他全身上下也淌著水,想必和我一樣寒氣入骨吧。一想到此時的情形,我也不婆婆媽媽了,干淨利落的將褲裙也脫下來遞給他,然后蜷曲著身子坐在他身后的草堆上,而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動分毫,只是靜靜的為我烘烤衣裳一褲裙。

  山洞外狂風呼嘯凜冽,枝影搖曳,火光簇簇。

  山洞內突然的沉寂與清冷的黑夜同鳴,我雙手互環,摩擦著雙臂問:“夜翎,我與夜鳶大婚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是夜鳶的計謀?我是合著夜鳶一同騙你回來的。”

  “是,我知道。”他直言不諱的回我,目光依舊放在手中烘烤的衣裳上。

  “其實你是將計就計,反將了我與夜鳶一軍,被王上囚禁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你真正的目地是秘密收買朝廷要員。”

  他的手有片刻的僵硬,隨即松弛而下:“夜鳶告訴你的?”

  “不,當我知道你被放出來之后便知道了。”想起夜鳶對他釋放之事似乎一點儿也不放在心上,想必也是早就料到了罷。

  他不再說話,火勢的畢剝聲愈來愈烈,熊熊燃燒著。我的身子被暖暖的已經漸漸擯去了僵硬,得到了緩解。

  突然想起莫攸然說的話,我徒生好笑之感,幽幽開口道:“去戰場撿那個石子,也是在做戲,對嗎?你的目的,只是為了讓天下人都相信你對我的愛已經到了那樣的程度。還有……你將月季插在我的發間,說回來就娶我,也是為了讓我相信你對我的情,對嗎?”

  他不語,我繼續說:“其實最會演戲的人,是你夜翎。”——

  

  一片幽情冷處濃(10)

  “說起演戲,你又何嘗不是個厲害角色?”他的聲音飄飄而來,動手將衣裳翻了個身,繼續烘烤。

  “你確實獨具慧眼,選了夜鳶作為你的盟友,論權勢,論計謀,論才貌他是最好的人選。可你真的能抓住他嗎?可你真的了解他嗎,他遠比你想像的要心狠手辣,冷酷無情。正如多年前,為了他的母妃不惜親自遠赴南國刺殺我,若不是母后的暗人一直在保護我,我怕是已淪為他的劍下亡魂了。夜鳶他一步一步對我與母后緊逼,肆意控制著整個朝廷,掌控了半壁江山。”他的聲音像是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口氣平淡到虛幻。也就在說完這段話時,我的衣裳已經烘干,被他遞了過來。

  接過暖烘烘的衣裳穿好,一股柴火香氣圍繞在全身,同時冰涼的身子也因這暖和的衣裳而漸漸回暖。見他又動手烤裙褲,我的目光沉了沉,笑道:“是的,我選擇了夜鳶,不惜將自己的身子當作賭注壓了上去。我以為自己能抓住他,可今我好像輸了一半。或許如你所言,夜鳶真的是一個冷血之人,他對我也是不冷不熱,有時候我覺得他離我很近,有時候卻又離我那樣遠。可是怎麼辦呢,我把一切都壓了上去,贏了,我將擁有一切,輸了,我將一無所有。”

  我自嘲的笑了笑,揉了揉我疼痛昏沉的頭,不再說話。只是雙手抱膝,將頭深深埋入雙臂之間。

  良久,他說:“說要娶你,是真心的。”

  半晌,他又說:“撿那顆石子,並非做戲。”

  片刻后,他還說:“我可以放棄一切,我只要你。”

  因為他最后一句話,我驀然仰頭,正對上他那對深切的目光,有些怔忪。直到他將我擁入懷,我猛然驚醒,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緊緊扣于懷中不得動彈。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未央,我愛你。”

  未央,我愛你。

  頭一回,有人對我說愛,哪怕是大哥,都沒有說過愛我,他憑什麼說!

  “我知道,你的眼中只有轅羲九,哪怕他已死。也知道,夜鳶是你選定的男人,哪怕你會賠上一切。更明白,即使我放下了一切,你也不會隨我走。”他的呼吸噴灑在我頸邊,真真切切的語氣沒有一絲作假。

  “若你真的愛我,那就放棄與夜鳶斗吧。這份恩情,我將會銘記于心。”沒有再掙扎,靜靜的倚靠在他懷中,輕語低言。

  “我要的不是你的銘記。”

  “那我們只能永遠站在敵對的立場了。”我的聲音徒然冷硬,而他擁著我的雙臂也漸漸松開,我一語不發的由火堆邊撿起那半干的褲裙,背對著他穿好,隨后安靜的坐在火堆旁,探出冰涼的手于火旁烘烤。

  他緩緩起身,走出山洞,傲然的偉岸筆直的佇立在洞口,凝望漫天飄雪。

  那夜,他穿著早已濕透的衣衫站了整整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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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1: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雁聲遠向蕭關去(1)

  次,雪停。

  一束溫暖的亮光射進我的眼縫,逼得我不得不睜開眼簾。昏昏沉沉的看著夜翎站在我面前,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似乎受了風寒。而我整個人也是虛弱無力,又冷又餓。

  他將軟軟坐在地上的我扶起:“走吧,我們出谷。”

  我借著他的力道起身,昏沉沉的頭一陣暈眩,金黃幻彩的暖陽映照著我的臉,卻依舊是寒氣逼人。

  “雪未融,我們這樣能出去?”

  “不能再等了,若是又降一場大雪,我們定然要困在這里,無水無糧,我們真就要成一對餓死鴛鴦了。”他半認真半開玩笑的托著我的胳膊支撐著我的胳膊,領著我朝山洞外走去。

  我盡量穩住自己虛軟的步伐,不去給他增加負擔,因為他的臉色也不大好。許是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無奈的嘆了聲:“一點風寒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里。”

  領著我出了洞,洞外那一條條斜坡的起伏頗大,許多正在融化的積雪由枯枝與高坡落下。他牽著我的手,一路走的很急,我也很配合的追隨著的他的步伐,盡管我早已累的連說話都困難。但是再怎麼累也比不過保命要緊,這山谷中隨時可能大雪崩塌,又隨時可能再次絳雪,到時候我們就真成一對殉情的怨侶了。

  一路左轉右繞,踏雪攀石,我終于還是支撐不住已透支的体力,無力的癱坐在冰涼的雪地間。夜翎回頭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只無聲的喘著:“休息一下,我真的,走不動了。”

  他那深眸之中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長長吐納出一口涼氣上前將我由雪地上拖起,然后背起我繼續前行。

  我笑著伸手圈上他的頸項,懶懶的靠在他肩膀上。才走了數步,他的步伐卻突然慢了下來,我問:“累了嗎?休息一下吧?”

  他搖搖頭:“我想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我伸手推了推雅的后腦勺,佯裝不懂其中深意,打趣著:“一直走下去我們早該凍死了。”

  他也不點破,就這樣背著我靜靜的往前走,我將臉靠在他肩膀上,看著他的側臉,微抿的嘴角隱隱勾勒出笑意,似乎沉醉在此刻。我環在他頸項上的手緊了緊,闔上眼簾。

  夜翎,成禹。

  這兩個身份就像一道蠱,時候蔓延在我心中。

  在南國,在青樓對我施暴逼我跳湖的成禹,在太師府使喚我為奴為婢時不時對我冷言相向的成禹。

  在北國,為我不顧生命跑上戰場撿那顆石子的夜翎,那個要我等他回來便迎娶我的夜翎。

  忽然間,我聽見一陣陣馬蹄聲踏遍這空寂的山谷,聲聲撼心。他的步伐猛然一止,我倏然睜開眼簾,望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涌現出几個黑壓壓的人頭。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著玄色風麾的夜鳶,他身后隨著十余名戎色盔甲的士兵。

  他也看見了我,駕馬緩緩前進,冰涼的目光凝視著早已狼狽不堪的我們。夜翎的手一松,我便由他背上跳了下來,一步一步朝夜鳶迎走了過去。那張完美的臉上有種勾魂奪魄的美,一雙邪異火紅的瞳子仿佛能看穿一切。



  雁聲遠向蕭關去(2)

  奇異的溫暖與失落浮上心頭,在靜謐中悄然而生。

  待我走近,只聽他冰冷的對身后的士兵說道:“去接二王子。”

  兩名士兵領命而下馬,小跑著跑向夜翎,我不由自主的隨著他們的步伐而轉身,望著夜翎孤立在風雪中的身影。挺拔傲然,卻顯得滄桑與孤寂。

  “回去吧。”夜鳶不知何時已下馬來到我身邊。

  “你不問我發生什麼事了?”我側首對上他的瞳子,但見里面依舊是一片冷寂,仿佛沒有任何事能夠動搖他。

  “有必要問嗎?”他冷漠的迎上我的眸子。

  對于他的漠不關心,沒由來的怒氣涌至心頭:“孤男寡女在山洞內相處一夜,你難道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沒待我的聲音落下,他便轉身上馬,似乎不願與我多廢話一句:“張虎,帶王妃上馬,回府。”

  瞪著馬上那個玄色身影,我毫未猶豫,脫口而出:“我和夜翎在山洞里,什麼都做了。”

  只見馬上那個背影一僵,扯住韁繩的手隱隱泛白,我以為他會轉身對我說些什麼,可是他沒有。雙腿用力一蹬,便駕馬而去,唯留下一行行馬蹄印于雪上。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我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一軟,筆直后仰,倒在那冰涼的積雪之上。

  我輸了。

  當我再次醒來已是夜里戌時,紫衣與冰凌那雙擔憂的目光終于放松,悄悄的吐納一口氣,歡愉道:“王妃您終于醒了!”

  我的眼波怔怔的流轉在頭頂那雪白的帷帳上,一時間竟連呼吸都已困難,只能傻傻的看著。腦海間閃現的是夜鳶無情而去的背影,以及那冷淡漠然的目光。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夜鳶……他與壁天裔都是同一類人,江山與權利才是他們最為重視的。

  未央,你真傻。

  這場游戲還沒開始,你就已經輸了。

  “王妃,您要不要吃些東西,你從昨個到今夜都滴水未進吧?奴才為您……”紫衣的話才說到一半,我的淚水便頃刻滾落,灑在衾枕之上。

  “王妃您別哭啊。”冰凌瞬間慌了神,拿著帕子便為我拭眼角的淚水。

  如今的未央還剩下什麼?沒有了,什麼也沒有了。

  大哥,對不起,未央真的已經盡力了。

  “王妃是否身体上疼痛難受?快告訴奴才,好去請大夫來瞧瞧,您別光哭啊。”冰凌猛然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乞求道:“魯風就因沒有接到王妃而被殿下杖責五十,若是被殿下知道奴才們照顧不周,鐵定是要趕出府的……”

  我黯然撇過頭,含著淚凝望身側急的兩眼閃爍淚光的冰凌,沙啞的問:“殿下,仗打魯風?”

  紫衣一見我能說話,緊繃的情緒便已放松,拍拍自己的胸口:“幸好王妃您還能說話,冰凌你快起來吧,想必王妃是昨夜受到驚嚇了吧。”將冰凌由冰涼的青磚地面上扶起,隨后去桌案旁端起一杯匍匐熱氣的茶水遞給我:“王妃您先喝杯茶潤潤嗓子。”

  我緩緩由床上坐起,接過茶水卻不飲,直勾勾的凝視著冰凌。

  冰凌抹了抹自己凝在眼角未落的淚,哽咽道:“昨夜聽聞魯風說王妃您無故失蹤,可把殿下急壞了,怒氣之下將魯風拖下去杖責五十,隨后調動了千名將士在天龍城里找尋,頂著風雪不眠不休找了您整整一夜。奴才在鳶王府待了這麼多年,頭一回見殿下如此憤怒,對一個女人如此緊張……奴才以前還一直以為殿下對您如對先前那几個聖女般玩玩也就罷了,可經過昨夜,奴才方知道您在殿下心中的地位竟是……”

  緊握在手心的瓷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我掀開蓋在身上的被褥便跳下床,隨手取下一件貂裘批在身上便衝了出去。



  雁聲遠向蕭關去(3)

  燈火瑩煌映微雪,冷香殘紅霜天曉。

  我身著單薄頂著夜晚的寒露便衝出了鳶王府,當時找遍了整個鳶王府都沒見到夜鳶的人影,直到遇見管家,他面露慌張,支支唔唔的吐出“鳳亭閣”三個字。我也沒有細問,便一路直奔鳳亭閣。

  我知道鳳亭閣是什麼地方,我生辰那,被夜鳶包下的那間客棧。

  憑借著點點滴滴的記憶,我來到鳳亭閣外卻被兩名手下攔在外。我冷睇他們一眼,由懷中取出白玉晶石擺于他們面前,冷聲道:“我是鳶王妃。”

  二人一見晶石,古怪的對望一眼,眼底最深處仿佛流露出一絲緊張,猛然跪倒:“奴才見過王妃。”

  看著他們的表情使我想到支支唔唔的管家,心上更是疑惑,越過依舊拜倒在地沒有起來的他們,直闖鳳亭閣內。

  整間客棧依舊被人包下,安靜而又散發著淡淡怡人的香氣,與其它吵雜的客棧比起來,這儿倒是少了几分喧囂,多了几分高雅。夜鳶能常光臨此處,想必這也是天龍城數一數二的客棧了。

  才步入那一階一階以理石而砌成的階梯,越往上走便能聽見一聲聲平緩悠揚的弦音由屋內傳出,繞指絲柔深情無限,浮沉微動。

  穿過交錯的長廊,轉過素白的牆角,一陣清風拂過浣紫輕紗,里邊傳來一陣歡聲笑語,鶯燕聲聲動人。

  “殿下,您又走神了,該罰酒一杯。”嬌柔甜膩的聲音傳入耳畔,我揭紗而入,轉入插屏,低低的呻吟夾雜著媚笑悄然而來。

  一名貌美的女子依靠在夜鳶身上笑的異常嬌媚,她的衣衫凌亂,雪白的胸部若隱若現摩擦在他身上,豐滿的胸部裸露了一大半,雙頰格外紅艷引人遐想。她見我來也不見絲毫未有女子的嬌羞,更是光明正大的靠在他身上。

  而我的到來,引得簾后撫琴的女子頓然停下,依舊伏在夜鳶懷中的女子卻手執酒杯用媚然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滿是審視。疑惑歸疑惑,嘴上仍問道:“哪來的姑娘,竟敢闖入殿下包下的雅座?”

  我躇在原地良久,望著眼前的一切,胸口一股盈盈熱氣涌動,堵在那里十分難耐,原本就身著單薄的我突感冬里的寒氣,凍僵了我整個身子。濃郁的脂粉香味傾灑在我的鼻間,甚為反感。一股沒由來的怒氣直襲胸口,卻硬硬的被我壓下。

  心中默默念著,一定要忍住,忍住,在他面前留下自己最后一絲尊嚴,“打擾殿下的雅興了。”對上他那對看似平靜如水卻又波瀾如浪的眸子,我云淡風輕的淺笑,揚長而去。獨留下滿閣的脂粉之味與一簾旖旎。

  當我一人步出鳳亭閣時,外頭兩名手下仍舊匍匐跪地,似乎自我進去以后便沒敢再起來。心底徒生好笑,想必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故而跪著准備領罪。

  冷然的目光掠過他們,步出門檻,猛烈的北風呼嘯在耳邊,枯枝被風吹得搖曳四擺。風勢愈發的强烈,吹的我發絲散亂,雙頰通紅僵硬。這條天龍城最繁華的街道也因夜里的寒氣顯得凄涼異常,連個路人都尋不到,想必是一家人躲在暖炕上吃著小菜品著小酒一窩一伙的閑話家常罷。唯有我這個傻子才會頂著寒風一人行走在街道上荒涼的夜里。

  忽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踏踩著積雪由遠至近,一聲“轅慕雪”響徹黑夜,來回縈繞。

  聽他這樣連名帶姓的喊我,腳下步伐一頓,卻聞又是一聲:“你只會逃跑嗎?”



  雁聲遠向蕭關去(4)

  我轉身,與停在我有十步之遙外的夜鳶對視著,那雙眸子有令人沉墜的幽森,亦有勃然愈發的悲傷。我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夜鳶,這樣頹廢哀傷的夜鳶。

  心底一凜,對著他那雙沉沉哀傷的目光,我自嘲一笑:“留下看你尋歡作樂嗎?”

  他的雙拳緊撰,沉默片刻,才道:“我尋歡作樂你會在乎?”他仿佛在嘲笑自己般,火紅的瞳子黯淡了許多,再也不是那樣光彩奪目。

  “我又怎會不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也對,我們一直都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沒有誰能責怪誰。”他用那亙古不變的冷淡聲音說道。

  他這句話脫口而出之時,我的眼淚很不爭氣的滾落,我的懦弱與彷徨在他面前暴露無疑,夜鳶他早就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他,也對我們之間利用的關系看的如此清楚。唯獨我卻遲遲不能看清,非要抓住他的心才罷休。

  也許是因為怕吧,我怕他半路會丟下我獨自離去,畢竟我這個盟友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棋子,隨時可以丟棄。我又怎會不知夜鳶的本性是何其無情,利用完的東西可以一腳踢開,也正因為知道他是這樣一個人,所以我要想方設法的抓住他,避免自己是他下一個踢開的人。

  是我錯了。

  有的東西越是想要抓住,便離的越遠,越讓人看不透。

  “我懂了。”我哽咽的聲音在靜寂的夜空下格外凄冷,邁步而去。

  走了几步,一雙手臂由身后緊緊圈著我,我掙扎,他的手臂卻收的越緊,仿佛怕他一松手我就走了,再也不會回去了。

  感覺到他的雙臂間的溫暖,我有些怔忪,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便略帶沙啞的說:“慕雪,別走。利用也好,假意也罷,我只想你留在我身邊,在你放棄我之前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

  聽著他一字一語,真真切切我的心仿佛被什麼扯過,窒悶之感襲在胸口,怎的都揮之不去,只能呆呆的靠在他懷抱中聽著他繼續說:“我想通了,即使你的心底始終有一個人我也不在乎,我不會同一個死人去爭。因為現在你是我的女人,將來與你並肩站在一起的人也是我。”

  他將懷中的我轉過身,正對上他的眼睛。在他眼中我看見的再不是一片淡漠與冷鷙,隱忍著的欲望與炙熱無限蔓延到最深處。突然轉變的夜鳶讓我措手不及,害怕的后退一步,怕這又是一次有目地的利用與假象,我不能一錯再錯。

  見我后腿一步,他亦上前攬住我的腰,拉進我。眼底的哀傷與掙扎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份哀傷似乎隱藏了太久太久,突然間的流露竟是那樣急切,深深撼動了我的心。

  “即使,你和夜翎……”他的聲音頓住,殤淡的目光黯淡了几分,原本緊壓在胸口的悶氣重重吐出,在緊抿的唇畔上勾勒出一抹淡笑:“我們重新開始。”

  我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怕眼前看到的聽到的是幻像,從來不敢想像一向冷血的他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當我還在呆呆瞧著他時,他已捧起我的臉俯身吻上我的唇,不同于那夜的激狂與霸道,他柔軟的在我唇上輕吮輾翻,竟更能撩撥我的心。我的腳早已失去的全部的力氣,只能緊緊握著他的手臂,仰頭回應著他的吻,他的舌頭探進我的嘴與之交纏嬉戲。他的口中有香醇的酒氣,那份微醺的感覺似要將我灌醉,而我卻是甘願在里面沉淪。

  我不知道自己在抓什麼,只知道有個東西我很想抓住,不想放手。就怕一放手,我就再也抓不住了。

  

  雁聲遠向蕭關去(5)

  十天后,南軍乘勢進犯,王上帶傷臨朝商議解決辦法。今天夜鳶進宮前,臉色也格外凝重,自今個早上起后就再沒說上一句話,我也和配合的一語不發,靜靜的看著他那逐漸遠去的背影。

  我一直在屋中等著他歸來,直到夜里也不見蹤影,心中更是確信了自己的猜測。果然,原本隨夜鳶一同進宮的張虎倒是先回來了,他有些緊張的站著我身邊說起今朝堂上所發生的一切。

  今王上詢問諸位武官們,誰願領兵出征,朝中武將皆一言不發的站至一旁,無人敢說一句話。雖說是曠世三將早已是過去式,但依舊是北國人的一個噩夢。王上見無人敢迎戰,便親自指派了夜鳶為主帥莫攸然為副帥,率領兵二十万精兵出征,一人掌控十万兵權。

  可朝中一群擁護夜鳶的官員立刻出聲阻止,此時夜宣病危,隨時有喪命的可能,若是夜鳶這一去不回,夜翎可就要坐收漁人之利。就是夜鳶想要反擊都無可奈何,而夜宣此次還特意任命了莫攸然為副帥追隨一同應征,更是讓人擔憂。

  所有人都知道莫攸然是漣漪大妃的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王上的意思,一來,莫攸然曾是曠世三將之一,有統軍帥才,若是有他相助定然如虎添翼。二來,這二十万兵權若是全部交給夜鳶,定然威脅到王位,只能用莫攸然來牽制他。三來,王上病重,夜鳶若是遠去邊關迎戰,定然給了夜翎一個大好機會,說不定會借此機會鏟除朝廷上所屬夜鳶的勢力。

  迫于北國的安危以及聖旨的壓力,夜鳶接下了帥旗,明啟程迎戰。

  夜宣的如意算盤倒是打的響,可惜他千算万算,漏算了莫攸然。

  漣漪大妃的可是殺碧若的元凶,我不信莫攸然會咽的下這口氣。

  我擯退了張虎,由床底取出兩套早已准備好的禁衛服,便邁出門檻,頂著夜露降霜朝密室走去。

  冗廊深深,燭火隨風搖曳,吹得我衣袂翻卷,發絲亂舞。偶聞梅香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風吹入鼻間,芬芳幽冷,香氣襲人。

  轉入那間破舊不堪的小屋,塵土飛揚,氣味嗆鼻。我不住輕聲咳了几下,步伐也頓在原地,腦海中閃現的是兩年前,嵐口口聲聲喊著:臭女人,不要再捏了。還有落那張冰冷卻暗藏憂傷的眼睛,我膩著她喊:落姐姐。還有半年前,大哥帶我離去時,緋衣含著淚祝我們幸福。

  深深吐納一口涼氣,我咬了咬牙,還是按開了密室的機關。

  為了成全天下,有些東西,即使再舍不得,也要舍得。

  捧著禁衛服,走向兩個正疑惑凝望我的人,我笑道:“這兩件禁衛服給你們,便可以在宮中自行走動。”

  緋衣探手輕撫著禁衛服,美眸掃過我:“何意?”

  “幫你們。”我冷硬的吐出三個字。

  “幫我們?你有這樣好心?”緋衣嗤鼻而笑,嬌媚的臉上滿是不屑。

  “你們進宮刺殺夜宣無非是想為風白羽報仇,可單憑你們區區几分薄力就想殺夜宣嗎?只有我,只有夜鳶才能幫你們殺了他。”我淡淡地說完,隨后便見緋衣一副‘憑什麼相信你’的目光直射過來。



  雁聲遠向蕭關去(6)

  “我知道你們為了幫風白羽報仇,早已將死置之度外,可你們若做這樣無謂的犧牲就太可悲了。你們只能相信我,我一定會讓夜宣万劫不復,我要他一敗涂地。”狠狠的說罷,但見嵐與緋衣對望一眼,竟沒有出言駁訴我,興許是被我眼中濃郁的恨意怔住,反倒是沉默著等待我的下文。

  “穿著這兩套禁衛服,去劫天牢。”

  “若有幸能夠見到被捕的三名白樓手下,不要留情,殺了他們!”

  “然后引來禁衛,你們要反抗,要掙扎,但最后一定要活著被捕。”

  我一連三句話,引來嵐的激動,他怒道:“不行,他們都是與白樓出生入死的伙伴……況且姐姐也是其中一人啊!”

  “只有死人才永遠不會開口說話。”沒待我開口,緋衣竟率先說話了,那語氣平靜到令人覺得不大真實。

  “他們已受了半個月的刑都閉口未言,若要說,早就說了。”嵐連連搖頭,始終不肯接受緋衣的話。

  “嵐,這個世上沒有永遠。總有一,會有人受不了而松口的。”緋衣如一個大姐姐般,輕輕撫上嵐那烏黑的發絲,水眸底有最深沉的悲哀。

  嵐不再說話,緋衣則是側首凝望著我,淡淡的問:“說說你的計划吧。”

  那一刻,我對緋衣不再是反感厭惡,反倒產生了欽佩。一個女子,要說出這樣的話該花費多大的勇氣,可我明白,她做的一切皆是為了大哥。

  為了大哥,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哪怕是万劫不復。

  冬寒斂盡風歸去,枯影黯淡,又冷落。

  我攏著雙臂朝無力的步在漆黑的冗廊,輕輕的腳步聲不斷回蕩在廊中,一聲聲敲打在耳畔,即深又空寂。

  在冗廊的拐角處,我見到身著銀袍華衣的夜鳶,背手佇在廊前,忽急忽慢的風略過他的容顏飄飛。他的神情冷淡,瞳中一片空澈,縱衣衫飛揚。烏黑的發泄在肩頭,玄色綾云絲帶束起,几縷被風吹凌。

  清寂的眼中不時帶著自嘲卻又深寂的幽光,薄唇微挑,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放輕腳步緩緩接近他身后,踮起腳蒙上他的眼睛,他的身軀微微有些僵硬,隨即松軟而下,微微側頭,清聲笑道:“未央,別鬧。”

  “你又知道是我了。”我將手由他眼上取下,而他也回過身含笑凝視著我。我牽起他修長的手,領著他邁入屋內,闖入眼簾的是那被燭光照耀的寒光陣陣炫目的盔甲。

  他的步伐頓住了,目光深深的鎖定面前的盔甲,握著我的手緊了緊:“你都知道了。”

  我淡笑:“如此震驚朝野的事,誰能不知。聽說,你明就要啟程了,這樣急嗎?”

  他點頭:“軍情迫在眉睫。”

  他松開我的手,緩緩步至盔甲邊,眼瞳中閃著耀眼奪目的光芒,可里面卻藏著難以令人捕捉的擔憂。

  我問他:“怎麼了?”

  他的手頓時停留在盔甲那冰涼的鱗片之上,將目光投遞在我身上:“我走了,你怎麼辦?”

  深知他言語中的深意,我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是在擔心我。自那夜我們兩的坦白,夜鳶對我的態度似乎有了很大的轉變,雖然臉上依舊是那樣清冷,可我卻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他在我身邊。

  “你放心走,不用擔心我。”

  他猛然將我擁入懷中,他的手臂收的很緊,我的呼吸有些困難。他的手指插入我散落的發間,將我的頭深深按在他懷中,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在我耳邊來回跳動。

  “有些東西若强求不得,定要狠心拋棄。夜鳶寧可負天下,也不願負你。”

  “傻瓜,未央怎會讓你負天下。”

  他一把將我抱起,朝深深的帷帳內走去,他吻著我,不斷替我解開身上那重重束縛。我攬著他的項,用力回應著,身軀很冷,卻覺得渾身如火在燒,需要人為我洗禮。

  我們跌在室內那柔軟的紅毯之上,重重的身軀壓住我,將我包裹的密不通風。手指熟練的來回在我赤裸的身軀上游走,我已經能感覺到身体深處涌起一股熱流,盡情燃燒著我的小腹。

  我用雙腿纏住他的腰,手臂緊緊絞住他的背,因他的挑弄而渾身顫抖。我亦情難自制,后弓身子略帶著呻吟喘息喊道:“夜鳶,夜鳶……”

  得到我的邀請,他猛然一挺,深深的進入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將我帶入最高點。

  那夜,我們兩都很瘋狂,似乎將壓抑太久太久的情緒盡情釋放。那時的我沒有想多余的事,我只知道,我是他的妻子,他是我的丈夫。



  雁聲遠向蕭關去(7)

  次,天陰沉沉,似有一場風雪即將降臨。

  我早早便已將夜鳶的盔甲里里外外仔仔細細的擦了個遍,然后親自為他穿上。他始終都沒有說話,只是用深深的目光將我鎖定。待我為他將胄甲穿好,他依舊靜靜的站著,盯著我好久。

  我傻傻的站在他面前,垂首盯著青磚地面,昨夜想了很多離別的話要對他說,可是現在站在他面前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虎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門,低聲提醒道:“殿下,馬已備好,該走了。”

  夜鳶沒理會張虎的催促,低聲說:“我走了。”

  我點點頭,輕應一聲。

  “我不在你身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他輕輕攬我入懷,臉頰緊緊貼著我的耳朵,暖暖的呼吸拂過發絲。

  我環上他的腰,冰涼的胄甲傳入我整個身軀,可我卻不覺得冷。想起一件始終難以啟齒的話語,我考慮再三才說:“有件事,我想對你解釋清楚。那夜我與夜翎什麼都沒有發生,我說的話都是氣話。”

  感覺他的身軀怔了怔,雙臂又將我摟緊了几分:“恩。”

  “你信我?”他的反映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一大堆的解釋我在心里早已重復演說不下百遍,沒想到他會如此回應。

  “你說沒有,我便信。”

  心底的最深處仿佛被什麼輕輕觸動,蕩出陣陣漣漪。我說沒有,他便信嗎?那我是否也該信他?

  由他懷抱中掙扎而出,食指點著他的右頰說:“那天我看到華蓮聖女親你這里了。”

  聞我此言他有片刻的閃神,隨即清雅的笑了出聲:“原來如此。若我說是她主動的,你信嗎?”

  “信。”不知為何,聽到他這句解釋我竟沒有質疑,即刻釋去心底的疑惑。隨即我佯裝生氣的說:“她主動,你為何不拒絕?”

  “她有利用價值。”他的笑漸漸斂去,轉而是一臉的嚴肅,這樣的他又使我看不透了。既然得到了他的答案我也不想糾纏下去,便轉移話題:“利用也不行,我要懲罰你。”

  看他一臉不解的模樣,我的笑意漸起,踮腳在他右頰上落下一吻:“她親了,我也要親。”

  “傻未央。”他寵溺一笑,手指輕輕撫過我的眸子,“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眸子很特別?”

  我頷首,無言應著。

  張虎卻已是心急如焚,又敲了敲門:“殿下,時辰到了。”

  我輕輕推著他的胸膛,也催促著:“快去吧,可別耽擱了出征吉時。天龍城的一切有未央在,你安心打仗,一定要回來。”

  他不答話,卻是執起我置于他胸膛的右手,食指在我手心中輕輕寫了一個字,是‘鳶’。正當我還在奇怪他此舉時,他緩緩合上我的手心,然后緊緊包裹在他的手掌中,深深的注視著我:“轅慕雪,等我打敗壁天裔,回來娶你。”

  怔怔的凝視著他將我手心緊緊包裹住的拳,我呆了片刻,腦海中似乎又有一層記憶被人狠狠剝開。

  “轅慕雪,你等著,我打敗壁天裔就搶你回去做新娘。”

  我傻傻的盯著那只手始終沒有回過神,直到夜鳶與張虎一齊踏出門之時我才回過神,邁步衝了出去。對著夜鳶的背影喊道:“夜鳶,一定要回來,我會等你回來。”

  背對著我遠去的身影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也沒有對我承諾什麼,毅然邁步與張虎遠去。

  風勢漸起,清冷如斯,背影漸漸隱入紫陌大道的盡頭,隨之消失不見。

  我知道,他一定會回來。

  也不知站在原地多久,只覺手足頓時冰涼僵硬,腦海中似乎閃過了許多許多的記憶,充斥著我的腦海。那是一層從來沒有被人探究過的記憶,若不是手心這個‘鳶’字,那個記憶怕是會永遠與我那未被剝開的記憶而埋葬。

  紫衣突然急匆匆的跑來,臉上滿是焦急的神色,微微喘著氣:“王妃,外頭來了位公公,領著一批禁衛說是奉皇上口諭請您進宮。”

  “進宮?”我收起方才的失態,唇邊勾勒出一抹冷笑:“好,那進宮便是。”

  紫衣慌張的攔著我:“不行啊王妃,殿下才剛領兵出征就來了這樣一群氣勢洶洶的人,王上一定別有他意……”

  “紫衣你也知道殿下遠征,如今王上下令請我進宮,我若拒絕,可是在拿鳶王府一百余口人的命交換。你們安心待在府上,等待殿下大捷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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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1:5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鳶

  九年前他十七歲,孤身一人前往南國刺殺一直潛伏在南國的那個所謂的王弟夜翎。夜翎之事唯有王上、大妃與母妃知道,這更是王室的一個天大的秘密。以前他不懂這樣機密的事,為何母妃她會知道的如此清楚。后來他才明白,之所以讓母妃知曉,只是為了提醒母妃,嫡長子並不是真的得了不治之症,而是帶著北國的榮辱進入南國。更為了警告母妃不要對太子之位有妄想,太子之位永遠會留給嫡長子夜翎。

  就在他要刺殺成功之時,竟從天而降十多名黑衣殺手,刀光劍影,殺氣橫生。他竟疏忽了漣漪大妃手下培養了一批暗人。他縱然有通天本事也無法敵過這麼多頂尖暗人的連番搏斗,負傷之下,他便逃匿而去。

  一路跌跌撞撞竟偷偷躲入了轅府,手臂與腿皆受了很重的傷,血隨著他那虛弱無力的步伐而一滴一滴的傾灑在地。當他正在考慮該躲在什麼隱蔽的地方一來可以避過眾人的視線,二來也可以療傷之時,一名年約七八歲的女孩卻已站在他面前,眨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著他。

  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劍,正想要殺她滅口之時,她竟毫無恐懼的看著他出聲問:你是殺手嗎?我可以救你脫險,但是你得聽我的。

  聽似天真無害的話語,卻暗藏冷凜,她的表情並不同于七八歲的孩子。他暗自思付,說不定可以借她治好傷,到時候要擺脫這個小丫頭輕而易舉。一想至此便冷冷的應道:好。

  她立刻笑了,可眼底卻全無笑意,是個很奇怪的女孩。

  后來,她告訴他,她叫轅慕雪。卻沒有問他的姓名,反倒是自作主張的喊他為:影。

  躲在她的小閣內養傷期間他沒有與她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受到任何人的干擾,因為這個小閣只有轅慕雪與一名丫鬟蘭語,仿若與世隔絕般,根本無人再踏入此地。在安心養傷之余也對這個神秘的丫頭甚為好奇。

  她的臉上總是掛著燦爛的笑意,可笑意卻未達眼底,有時站在欄前眺望遠方,一站便是大半都不說一句話。

  她每回由貴族學院回來總會對著他說:今轅沐錦又在某少年面前裝可憐,看著她那淚眼婆娑的模樣,真想將她的眼珠挖出來,看她如何演戲博取人的同情。故而說她可恨。

  她還總是提起她的哥哥,提到他,眼中便不在是冷漠,而是出自內心的笑。

  几天之內,她對他說了好多好多話,仿佛永遠都說不完般,而他同樣能体會到她心中的孤獨。他又何嘗不是呢?父王將他的愛全給了那個遠赴南國的嫡長子……他也曾是多麼渴望父王的疼愛,可父王卻當朝堂眾人的面說:母賤,子更賤。他是父親,怎能對自己的妻子與儿子說此等卑微的話語?

  曾經他會幻想,若當年被父王選到南國為奸細的人是自己,是否母妃就能得到父王的愛,自己就能得到父王的重視。可母妃卻是緊緊擁著他,低聲笑著:傻孩子,夜翎是嫡長子,不論你做再多,你永遠只是長子,前面始終少了個‘嫡’字。你的父王永遠會打壓你,因為你是長子,他怕你奪了嫡長子的地位,他怕……他一直都在怕。

  看著母妃那滄桑的臉,他突然覺得原本艷冠后宮的母妃老了許多,那時他便在心中發誓,那個王位他一定要。

  也許是眼前這個丫頭與自己的遭遇很像,看著她一直偽裝在臉上的笑仿佛看見了另一個自己,無限的哀傷竟深深牽扯著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好几次想要開口安慰,卻被她打斷。

  她冷冷的說:不要說話,你聽著就好。

  原來,她之所以對自己說這麼,是因為他一直都沒有說過話。

  原來,她只想找一個肯聽她說心事的人,僅此而已。

  后來,他再沒有開口說過話,只是靜靜的傾聽著她的一字一語,也將他的心帶入了那更深更遠的記憶中——

  直到他那傷好准備偷偷回北國卻驚然發覺,轅慕雪口中那所謂的哥哥竟是與莫攸然、壁天裔並稱曠世三將的轅羲九。他在臨走前不禁多問了一句:你的哥哥是轅羲九?

  她倒是點點頭默認,隨后扯著他的衣衫道:我知道你要走了,但是你必須幫我做一件事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

  他詫異的看著她很是肯定的目光,他一直以為這個丫頭性情是冷了點,卻未想到她竟是將所有的事了若指掌,他的心中竟浮出對這個丫頭的欣賞。並且答應了她的一個要求,將轅沐錦丟入帝都城的妓院。

  這樣的事對他來說很簡單,他夜里潛伏進轅沐錦的屋內將她打暈,隨后便用一床被褥將她整個人裹起再賣給妓院的老鴇。

  當他將老鴇給的十兩銀子交給轅慕雪時,她嘲諷一笑:沒想到這丫頭竟能賣十兩銀子。

  說罷,便將那十兩銀子用力一拋,丟棄在遠處的荊草中。隨后衝他微微一笑:你已不欠我的恩情,可以走了。

  他猛然將欲轉身離去的她扯住,邪異的目光涌動著如火般的燦爛,他突發奇想的問:做我的妻子可好?

  她沒有羞澀與驚慌,倒是上下打量他一陣子才道:近來為何總有人要我做他的妻子呢?

  這句話倒引起了他的好奇,便問:還有誰?

  她答:壁天裔。你知道壁天裔是誰嗎?是南朝壁大元帥的儿子,也是曠世三將之一,將來他的成就絕不會比壁元帥低。而你一個殺手,憑什麼要我做你的妻子?

  原本說要娶她只是一時興起,然聽她這樣一說便挑起了他心中的欲望,更因她最后那句‘憑什麼要我做你的妻子’而激怒了久藏在心中的野心。唇畔不禁勾勒出淺淺的弧度,扯住她一直置放在身側的手,食指于上輕輕寫了一個字。

  她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手心,待他寫完方念出:鳶?你的名字?

  他頷首而笑,用很堅定的聲音說道:轅慕雪,你等著,我打敗壁天裔就搶你回去做新娘。

  年少時的一句承諾深深的刻在他的心中,並以打敗壁天裔為目標去努力,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當初為何會對一個小丫頭承諾這句話。也許是她的孤單感染了他,又或許是被一個七歲的女孩就有這樣的心機而吸引,再或者是她的語氣激怒了他……

  那時皆年少輕狂,一次衝動的刺殺竟引出這樣一段相遇,而這段短暫的相遇在那個年僅七歲的轅慕雪心中只不過是人生中一段插曲,可有可無,甚至能隨手丟棄。那時的她眼中,連壁天裔都不過是一枚利用的棋子,又怎會將一個認識不過數天的殺手放在心上?更因為,那時的她眼中只有轅羲九一人。

  可夜鳶不一樣,一句脫口而出的承諾,造就了后來北國手握半壁江山之兵權的戰神,更成就了那個權傾朝野万人之上的夜鳶。而他的‘雪域鳶軍’包含其深刻的意義唯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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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滿砌落花殷紅冷(1)

  腊冬已過,時近立春,這是我來到王宮的第三個月,更簡單的說,自上回李公公奉王上旨意請我進宮后,我便被囚禁在辛嵐宮,位處中宮最偏之地,卻是離王上北華殿最近的一處。

  這几個月王上來過數次,每回我與他兩都會安靜的坐于案前,泡著一盞茶聊上一會儿。他最常說的就是母親,而我也不時刻意與他提起母親。每回說起,他總要哀聲嘆上几口氣,隨即陷入一片哀傷悔恨之中。

  我又怎會不知夜宣他將我囚禁在此只是為了牽制那個手握重兵的夜鳶,他也怕夜鳶萌生反意,調轉頭來對付自己吧。而先前我與夜鳶所做出來的‘夫妻情深’也達到了預期的目的。我們等的就是夜宣將我囚禁,讓他以為有我在手,夜鳶會有所忌憚。

  可是他又怎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呢?

  就在一個月前,宮中傳來一個消息,上回刺殺大王的余孽同伙闖入天牢救人。才將被捕三人解救而下大批的侍衛已涌入天牢,一場生死搏殺就此展開。先前被捕的三名刺客因每受刑拷問早已是負傷累累,他們卻拼死反抗。終是死在亂刀之下,死的人包括落,那個曾被我稱做姐姐的落。

  嵐與緋衣最終被擒獲,關押在天牢,繼續審問。我知道他們想要從兩人口中得到兩個字——夜鳶。

  或許在夜宣的心中早就認定,那群此刻是夜鳶派來行刺的,故而一定要審問出他的名字,那便有充分的借口治夜鳶謀逆之罪。

  人都說虎毒不食子,可虎子又何會食父?

  做為一個父親竟連對儿子的一點點信任都沒有,也難怪夜鳶恨的如此强烈如此深。

  春意盎然,辛嵐宮靜謐異常,紫衣被春風一吹早已是昏昏欲睡。

  我曾以辛嵐宮奴才不合我心意為借口,請求夜宣召紫衣進宮,他許是想一個丫鬟並無多大干系,故而准了。

  猶記得那她看穿夜宣此次召我進宮定然是欲對我不利的模樣,我便知道紫衣雖然膽子小,卻是一個聰慧伶俐的奴才。被夜鳶選中派在我身邊伺候的奴才果然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所在的位置。

  一想到夜鳶,我的心便吊的老高,目光掠過半掩的鳳幃,靜謐的暖陽由窗外射了進來,鋪得滿地金燦。我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鬢發,走至窗前凝望柳絮飛揚,白蕊細灑在青石苔上,如覆塵霜。

  芍藥花開的正艷,香氣迎面扑來卷進鼻間,頭卻是一陣暈眩,來的濃烈。我立即扶住窗檻穩住身形,眼前昏暗一片,步伐一軟險些摔倒,一雙手卻及時的攙扶住我。

  我闔上雙眼倚靠在那人身上,低低的說:“紫衣,快扶我去躺會……”

  順著力道,我一步伐虛浮的走了過去,然后被輕輕的放倒在寢榻,我的腦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寢宮內很安靜,熏爐里的沉香熙熙攘攘的飄進鼻息中,我漸漸平復了身体上的不適,緩緩睜開眼簾。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夜翎那雙擔憂的目光,我心下一驚,竟沒想到是夜翎,自上回在山谷一別后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昏昏欲睡的紫衣早已醒來,焦急的站在一旁凝視著我,夜翎卻低斥:“杵著做什麼,還不請御醫。”

  紫衣這才回神,匆匆跑了出去。

  而夜翎就一直坐在一旁靜靜的陪我等待著,他不說話,目光很是深沉。

  我問:“最近可好?”

  他淡然的應了聲:“恩。”

  又問:“怎會有空來辛嵐宮?”

  沉默片刻,嘴角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沒事,就想來看看你。”

  張了張口,我還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終是閉口不再言語。他也未在言語,端坐沉默。

  不一會儿御醫便被紫衣請了過來,他將一條長長的紅繩綁在我的手腕上,閉目輕探,表情復雜。不一會儿,他才收起紅線,恭謙且喜悅的賀道:“恭喜鳶王妃,已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聞言我心念一動,隨之卻又掉入谷底,臉色漸漸冷下,絲毫沒有即將為人母的喜悅。

  而夜翎則是怔忪了好一會儿才擠出:“恭喜大嫂。”這四個字,几乎是從齒縫中吐出,僵硬異常。



  滿砌落花殷紅冷(2)

  我有身孕之事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王宮,多數奴才所論皆是:看樣子是鳶王妃第一個給王上生孫子的人了。只有我知道,無數的朝廷官員皆蠢蠢欲動,皆盯著我的肚子不放,更知道此刻的我有了身孕代表著什麼。

  我靜靜的佇立在白絹繪墨的屏風前,迎著靜謐的月光而沉思,宮內一片清寂。帷帳的影子漫地而起,不時隨風而蕩,映的一室凄涼。

  紫衣手執一盞宮燈來到我身邊,隱在暗處的我被一片金光包裹,刺的我眼睛有些疼。

  “王妃,您已經有身子了,還不去休息?”紫衣擔憂的凝視我,目光中有微微波動的情緒,隱有擔憂。

  我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無聲的看著紫衣良久,才啟口:“紫衣……”

  仿佛覺察到我想要說些什麼,立刻打斷,輕聲說:“殿下要知道王妃你有身孕,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去准備一碗藏紅花。”我冷聲打斷,目光逐漸有迷離轉為清明。

  她手中的宮燈頃刻間掉落在地,呆呆的看著我良久,嘴唇蠕動:“王妃,王妃那是……您的孩子……”

  “紫衣,想必你比我更清楚,這個孩子絕對不能留。”我的手緊緊握拳,指甲掐入手心,疼痛傳遍了整個手臂。

  她頹然跪倒在地,雙手撐著玉磚重重的朝我磕了一個頭,哽咽道:“紫衣很想代替殿下謝謝王妃您的聲明大義,但是奴才相信殿下絕對不會因王妃您的決定而開心,反倒會自責悔恨,所以紫衣不代殿下謝您。”隱約有几滴晶瑩的淚水鋪灑在玉磚之上。

  深夜,月光被濃云遮蔽,疏星卻依舊璀璨奪目,几束昏黃照進銀鉤珠戶。

  我靜靜的仰躺在寢榻之上,目光流連著繚繞的鳳幃,忽地下腹一陣絞痛,我緊咬下唇,冷汗由額頭上划落。

  窒悶的寢宮透出郁郁沉香,夜色濃黑卻又是不著邊際,宮闕清遠透著別樣的哀傷。

  再也承受不住疼痛,緊咬著的唇齒一松,疼痛的呻吟由口中逸出,我蜷曲著身子在滿是錦緞的床上翻滾。

  一抹冰涼由下体一處,濕了裙褲,猩惡之味將我團團圍住。

  孩子,不是娘不要你,而是你與你爹的命,娘只能保全一個。

  孩子,娘不能讓夜宣那個無恥之徒利用你要挾你爹,更不能讓你成為一個罪人。

  所以,娘只能在你未成形之時拋棄你,不能讓你成為害死你爹的罪魁禍首,絕對不能。

  夜宣,未央今所受之苦,將來定會十倍乃至百倍奉還。

  夜色濃黑,辛嵐宮彌漫著一宮的罪孽。

  次,紫衣飛鴿傳書于遠方正在烽火硝煙中的殿下,信上只有八個大字:宮人陷害,王妃小產。



  滿砌落花殷紅冷(3)

  殘葉蕭瑟,雨卷殿檐,層云陰霾,長風滾動。

  我軟軟的靠在織錦屏風后的臥椅之上,側耳傾聽潺潺水聲,依稀入耳。

  紫衣立在屏風前的花梨木雕茶桌前用各色精巧的玉瓷小杯泡著茶,微微的水氣縈繞開來,雨前茶香配合著淅淅瀝瀝的春雨竟是悅耳異常。

  “讓你辦的事可有辦好?”我的聲音不高不低,交雜著雨聲傳了出去。

  “奴才已飛鴿傳書給殿下,想必不就能到殿下的手上。”紫衣很認真的回話,可纖柔長盈的手指仍舊熟練嚴謹的泡著茶。“王妃,自您小產之后,辛嵐宮似乎多了些生面孔,而王妃您的寢宮似乎……”她的聲音越來越弱,靈動的目光中皆是小心翼翼的謹慎,生怕說話聲被人聽了去。

  我虛弱一笑,心中也是了然,前兩才傳出我有孕的消息,之后又傳出我小產的噩耗,想必夜宣心中剛成形的計划已被我硬生生打碎吧。想必他是疑心這孩子是我親自扼殺,故而對我多加了几分防備。

  可防備歸防備,他終究是不能確定這孩子到底是誰害得,只是命人在后宮詳細調查此時原委。反倒是宮人們盛傳我的孩子是夜綰公主下藥謀害。也不知打哪儿來的消息,說是數月前夜綰公主親手將我推下了湖,若不是大王子救的及時,我早已是一命嗚呼。

  這夜綰公主對此事也有耳聞,當便哭著到夜宣面前哭訴冤枉,夜宣倒是不細問小產之事,反倒詢問她推我下水,是否真有其事。夜綰那含著淚水的臉倒是僵在那里,倒像是默認,夜宣當場便給了她一巴掌,隨后便將其禁足。

  有了夜綰這件事,夜宣的臉上也掛不住了,草草便將我小產之事告一段落。他也在怕吧,若真查出害我小產之人是夜綰,夜鳶是万万不會罷休的。

  忽聞一陣輕碎的腳步聲在宮外緩緩移動,由遠至近。不一會儿便聽有人高唱:“華貴嬪駕到。”

  紫衣忙放下手中的茶,跪地相迎,我也欲起身,可掙扎數次之后仍是無法由椅上起身,只覺下腹又是一陣抽痛。

  才邁進來的華貴嬪一見我忙迎上來安撫我:“你小產后身子弱,虛禮就免了罷。”

  “謝母妃。”我這才放棄掙扎起身,又倦倦的躺了回去。

  今的華貴嬪只是一身浣沙素衣裙,與素里的金光閃耀,雍容華貴有明顯的差別。其舉止端容皆有滄桑之感,眸中隱有倦態。

  “母妃何故如此?”並未壓抑心中的奇怪,出聲詢問。

  她廣袖一揮,示意紫衣起身,我則是衝紫衣使了個眼色,讓她在寢宮外候著。一來有些話不想在她面前提及,二來讓她防著有人鬼祟偷聽。

  “鳶儿去了快有三個月,他的消息也寥寥無几,而你……卻又小產。突然間本宮覺得自己費盡心機做了這麼多,似乎什麼都沒得到,反而失去了更多。”她有些疲累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目光中深藏著倦與哀。頭一回在她的眼中看見這樣的情緒,高傲自負的華貴嬪也會說累?

  “母妃,事已至此,已由不得你說累。”我强硬的將她見軟的氣勢徹底壓下,“殿下此次出征,定會歸來,未央一直都相信。”

  華貴嬪慘然一笑,有些勉强:“本宮只是怕有個万一。”

  “不會有万一,殿下是注定的王者,他不會輸。北國的子民還在等著他,而他,也有自己的夙願要去完成。”

  華貴嬪的唇徒然緊抿,目光漸漸恢復了往的高貴與嫵媚,一雙凌厲的眸子來回在我身上打轉。

  我毫無顧忌的將自己的一切情緒展露在臉上給她審視,我知道,我的眼睛早已經暴露了野心與仇恨。可嘴便仍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回視著她:“母妃若真疼愛殿下,以后請兩耳不聞窗外事,安心待在您的寢宮。即便是大王挾制,即便是另立儲君,即便是殿下大捷,請您一定要穩住心態,不到大軍攻城那一刻,請勿輕舉妄動。否則死的人不止是未央與您,還有殿下。”



  滿砌落花殷紅冷(4)

  十后,我收到了由邊關來的飛鴿傳書,本以為會有安慰的話語,卻未曾想到上面只有四個字:長樂未央。這四個字一氣呵成瀟灑的行体中透著清勁。筆鋒中少了素來的孤傲沉斂,倒隱透悲傷。

  在夜深之時,時常會被夢魘纏身,連連驚醒,汗水早已濕透了我的寢衣。每回我都會由枕下取出那張寫著‘長樂未央’的信,反反復復的看著,便能伴我安然入睡。

  我不知為何這四個平淡無奇的字能使我安心,或許……正因它的平凡,卻更是悠遠柔情,深深撫慰了我的心罷。

  漸入六月初夏,天氣轉熱,辛嵐宮的戒備愈發的森嚴,書信完全無法送出,就連紫衣想出宮熬藥都被攔下。我的一切皆被夜宣派來的奴才經手而做,我們就像籠中鳥,除了夜宣,再見不到任何人。近來就連夜宣都無法再見,聽宮中傳聞他病情漸重,莫攸然早已隨軍遠行,宮中御醫束手無策,急的焦頭爛額。

  可今我卻得到夜宣的准許出宮,只因今是大哥的忌,但夜宣仍不掉以輕心,辛嵐宮大半守衛尾隨著我出宮拜祭大哥。大哥之墓設在天龍城北郊一處偏僻的小丘之上,那天我采了一束雪白的芙蓉花,輕輕插在卑前。

  我的手心撫摸上墓碑刻著的‘一代名將轅羲九之墓’几個字,指尖有些疼痛,一份酸澀的熱氣涌上眼眶。我以為這輩子我都沒有勇氣來到此處祭拜大哥,可是今不同,我一定要來祭拜大哥。

  很快,我就能一洗母親當年的恥辱,很快,我就能為你報仇。

  大哥,慕雪馬上就能做到了,你開心嗎?

  我黯然起身,回首望著身后几十名手執佩刀的侍衛,目光肅然的緊緊盯著我,連眼皮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轉眼間我便消失不見。

  可夜宣你千算万算又怎會知道我今來探大哥並不是想要找一個所謂想要逃脫的借口,而是要引開你安插在辛嵐宮的一半守衛,只有這樣,楚寰才能帶著他的手下潛入辛嵐宮。

  暗想起一個月前紫衣將我小產之事飛鴿傳書給夜鳶,之后便聽聞一個大快人心的消息,夜鳶率一小股軍隊橫闖位處西山的副將軍營,力斬數百人,親取其副將首級。南軍大亂,猶自后退數里。

  夜鳶此舉甚為衝動,若是未殺副將反被其擒拿后果不堪設想,可他們卻說,那的殿下,就像變了個人似乎,手中的刀只會殺人,殷紅的血濺了他的銀盔。

  聽到這里我的手不禁撫上長樂未央四個字,心中蕩開層層悲傷,終于明白,原來承受喪子之痛的人不止未央,還有遠在邊關的夜鳶。

  更使我驚然發覺,即使相隔千里,我們卻承受著同樣的傷痛,同樣的心緒。

  紫衣站在我身后,為我攏攏飄散的發絲,擔憂的說:“王妃,時近黃昏,該回宮了。”

  我瞥了眼紫衣,隨即點頭,與身后那眾多侍衛一齊回宮。

  南軍已不是當年的南軍,曠世三將的輝煌早因滄桑的歲月而淹沒在史書中,他們終將是一段逝去的歷史。

  新的歷史,也該來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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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2: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情到深處無怨尤(1)

  北國元豐十八年七月中,宣王病重,夜猝然咳血,中宮大驚。王昏迷三夜,轉醒。密詔嫡長子翎于華天殿,數個時辰有余,嫡長子翎方離去。

  北國元豐十八年八月初,邊關捷報連連,南軍被迫退數百十余里,北軍窮追不舍。

  北國元豐十八年八月中,宣王立嫡長子翎為儲君,舉朝震,遂有反之,宣王殺。后百官慎言,猶自跪地迎儲君翎。

  北軍大捷,退敵數千里,南軍潰不成軍。眾將皆歡,班師歸朝。

  邊關方告大捷,宣王猶自稱老,帶病禪位。

  辛嵐宮內再次涌入二十余名侍衛,將寢宮團團維護,原本我與紫衣在閑悶之時能在辛嵐宮外漫步,而今卻是大門都不得邁出一步。

  而今便是儲君夜翎繼位之,被囚禁的我們都能聽到這風聲,想必正在歸朝路途當眾的夜鳶也該聽到此風聲。

  夜宣不愧是老謀深算之人,借由南軍進犯之事,受命夜鳶領兵出征。這極其危險的一招棋,他也敢鋌而走險,交付兵權,更妄想以莫攸然分刮兵權,牽制于他。

  待聽見北軍第一道大捷,你便好巧不巧的病了,隨即立夜翎為儲君,其强勢態度滿朝震撼,卻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數前聽聞擊潰南軍,便提前禪位與夜翎。待夜鳶歸朝之時,北國江山早已易人,便也無可奈何?

  好一招環環相扣的計謀,已經在做垂死掙扎了嗎?

  可夜宣疏不知正是自己這一招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謀,卻賠盡了自己的江山。

  你為何不奇怪夜鳶竟會在此危急關頭竟敢受命前去應征,拿自己的命在賭?

  你絲毫不奇怪當你宣布禪位之時,夜鳶一黨竟無人出來反對,倒是平靜接受?

  或許你心里都明白,只是你在賭,賭夜鳶他不屑于做弒君奪位之舉,不甘背負逆臣賊子的罪名。更是以我和華貴嬪做為人質囚禁于宮,諒他不敢輕舉妄動。

  看宮中頂頭的黑夜蒼穹閃著絢爛奪目的煙火,那是新帝繼位的光輝,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夜翎應該應該登位了吧。

  數前才禪位,今便已經匆匆登位,夜宣,你也在怕嗎?

  你該怕的。

  琉璃雕瓦,檐上星燦,月光與煙火相映,斜映了半身。

  忽聞侍衛恭敬道:“參見王上。”

  燭影深深,素幃低低,層層垂簾,宮燈熠熠。

  我回首凝望著一身明黃繡金團龍華袍的俊朗男子隔著珠簾輕紗正深深凝望著我,那個身影忽明忽暗,令人捉摸不透。宮燈將他蒼白的臉色映的清晰可見,今是登位大典,竟不開心麼?

  他廣袖一揮,停駐在宮內的侍衛紛紛退下,偌大的寢宮頃刻間陷入一片冷寂。

  錦綾窸窣聲漸近,他揭開層層輕紗,撥開擋在我們之間的珠簾,一聲鏗鏘之交鳴來回游蕩在耳邊。

  他離我很近,氣息交織在一起,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我卻是徐徐拜倒在地,未綰起的發絲靜靜的垂在玉磚之上,插在發間的珠玉四蝶花簪也隨我的擺動而發出清脆的聲響。

  “參見王上。”

  面前那道影子靜靜的將我籠罩其中,如一樽雕像靜靜的佇立,而我便也一動不動的匍匐在地。

  忽地影子一晃,他便已單膝跪在我跟前,單指挑起我的下顎,迎上他那雙極致纏綿卻又暗自冷凜的目光。

  平靜的打量著他略顯蒼白的臉,我低聲說:“今王上登位,翡翠大妃想必在中宮等您的駕臨。若是久等不至,怕是又要到辛嵐宮鬧了。”

  “若今,我再說願意放棄一切,只要你。”



  第七章   情到深處無怨尤(2)

  我卻是輕笑:“王上若放下一切,便只有死路一條.未央不願隨一個連命都保不住的男人。”

  他的手指隱隱用力,掐的我下顎生疼,我蹙眉輕哼。

  但見他目光中突閃激狂,手中微微用力,我便已經狠狠摔在冰涼的玉磚地面,他以手掌墊住我的頭,避免了一次撞擊,沒有意想中的疼痛。

  他雙手撐于兩側,半俯身,已將我圈禁在他的胸膛之內。

  “既然朕放下一切也得不到你,那朕便不放。”他的聲音沉了几分,臉上的蒼白之色漸漸轉為寒氣逼人的欲望,那笑,便像初次倚翠樓一見,像是對待玩物。

  “王上,未央是您嫂子。”察覺到周身的危險,我伸手欲推拒,卻被他鉗制的更緊。

  “嫂子?”他嗤鼻一笑,魅惑的聲音來回響徹寢宮:“你對夜鳶可有愛?”

  “他是我的夫君。”

  “不敢說你愛他對吧?你若愛,便不會親手殺了與他的骨肉。”

  我一驚,沒有料想到他竟看透孩子是我親自下手。心下一亂,臉上卻猶自鎮定,仰視著他:“我的孩子是如何沒有的,你該去問問你的王姐。”

  “孩子是誰害的,朕已興趣知道。朕只知道,現在的你在辛嵐宮,便是朕的人。”他伸出手,攬上我的腰,吻便落了下來。

  我慌張的撇過頭,避開他的吻,他有些怒了,單手將我撇在一旁的頭緊緊固定住,吻便落了下來。手不停的摸索在我的軀体上,一分分將我的衣衫解開,我羞怒的在他身下掙扎著,前所未有的恐懼將我整個人團團包裹。

  現在的情景像極了數年前成禹在倚翠樓對我施暴,就像一個噩夢充斥著我的記憶,我未有猶豫,啟口便在那張吻的我密不通風的唇上咬了下去。

  可這次的他未如當年那般呼痛離開,反倒是吻的更加深入激狂,血腥味傳入口中令我有種作嘔的衝動。

  絕望之感漸漸攀升,腦海中恍然出現夜鳶臨走前那個夜里,他對我說:有些東西若强求不得,定要狠心拋棄。夜鳶寧可負天下,也不願負你。

  這麼快就要拋棄了麼?我不願放手,我還沒有親眼看到夜宣受到他該有的報應,我怎能放棄。

  恍惚間,一滴滾燙的淚水沿著我的眼角划落,灼傷了我的肌膚。夾雜著淡淡的喘息,我說:“夜翎,你還要再逼死我一次嗎。”

  他的動作因我的話而停住,滿是欲望的眼瞳狠狠的盯著我,嘴角殘留著血跡,一滴,一滴的灑落在我的臉上,冰涼錐心。

  “逼?”他仰頭大笑,笑中有嘶啞,有扉痛,有滄桑,有自嘲。“未央,夜翎有逼過你嗎?”

  怔然的凝視他魅異的眸中隱藏著太多的東西,濃得仿佛可以燃盡一切。沉重的熾熱與傷痛讓我無法喘息,窒悶在心頭的灼烈更無法吐出,只能凝視著。

  徒然間,他整個人似乎被掏空,盡失氣力,卻强撐著身子由我身上起來。而我仍舊衣衫凌亂的躺著,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他,而他的目光卻也是靜靜的看著我。

  “對不起。朕不會再逼迫你,但朕留定你了。”最后几個字,他說的格外堅定,似恢復了往常的神采。

  他微整龍袍,將視線從我身上移開,轉身揮開擋在身前的珠簾,又是一真强烈的交鳴聲,卻是那樣刺耳。

  看著他傲然的背影穿過重重紗帳,最后消失不見,寢宮內又恢復了平靜。

  我咬著唇,口中仍殘留著血腥之味,臉上的淚痕未干,睫上依舊凝聚著晶瑩的淚珠。狼狽的爬了起來,將凌亂不堪的衣衫攏好,卻見辛嵐宮的几名廚子端著銀盤進來,里面放著書盤珍肴,香氣扑鼻。

  “王妃,這是王上讓奴才們為您准備的。”

  他們一盤一盤的將其放置在玉桌之上,清脆的相擊之聲充斥在寢宮內,我怕自己的狼狽被他們瞧見,慌忙轉身。

  就在他們退出去之時,一個低沉冷淡卻又暗藏關懷的聲音傳來:“王妃,請保重身子。”

  我一僵,這聲音,是楚寰——

  

  第七章   情到深處無怨尤(3)

  就在三后,也不知打哪來的風聲,竟從天牢突然傳出一個駭人聽聞的口供:受命夜翎,刺殺夜宣。

  宮人們紛紛議論此事的真假,奇怪于夜翎初登大寶他們始終緊咬的唇齒竟突然松開,供出幕后主使。許多人皆懷疑這是明顯的栽贓嫁禍,口里滿是不屑一顧。可朝堂卻又起紛爭,原本沉寂無聲連連被打壓的夜鳶黨一夜間涌現,彈劾的奏折堆滿了龍案,天龍城內風聲四起,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士慷慨激昂的于街頭巷尾大罵夜翎此位乃謀逆得來,百姓紛紛響應。

  翌,一道聖旨下,禁軍涌入天龍城內,凡聚眾妄議朝政辱罵新王者皆被收押入牢。卻不想民憤四起,天龍城內暴動連連。

  反新王者高呼沒夜翎並無資格登位,民倒是擁立已擊潰南國領兵正在歸朝的大王子夜鳶,其呼聲之高令朝野惶惶。

  那天夜里我正斜靠在窗台之上,紫衣興衝衝的跑了進來,眼中帶著濃郁可人的笑,聲音壓低卻格外激動:“王妃,王妃……殿下回來了。”

  霓裳踩衣曳地,廣袖迎風交錯,滿院落紅殘了一地。

  我平靜的轉過身,望著一臉興奮的紫衣,夜鳶,終于回來了麼。

  “紫衣聽說殿下他歸朝卻未遣散軍隊,王上許是早便知道此事,兩前已緊閉城門,三万大軍于城門駐守。可區區兩万如何敵得殿下與莫元帥的二十万大軍?”紫衣跟在我身后低聲稟報著她聽到的一切,隨即發出一聲嗤鼻之笑:“莫元帥的突然倒戈令漣漪太妃與太上王始料未及,自亂陣腳。聽聞……殿下在天龍城外打著夜翎謀逆的旗幟,欲###。天龍城內民心所向,紛紛響應。”

  轟隆一聲,若石破天驚,響徹整個暗夜的蒼穹,環繞著整個天龍城。

  紫衣一驚,側首將目光投遞在窗外,隱隱瞧見閃爍的火光,忽明忽暗,若隱若現。

  我信步走至妝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嘴角邊勾勒出一抹笑意。

  執起玉梳,輕輕理順自己的發絲,笑著說:“紫衣,為我梳個五鳳朝陽髻吧,我要迎接殿下。”

  紫衣臉色一喜,即刻來到我的身邊,動手為我挽髻,其手法之熟稔像是練習過許多次。

  打開妝台上那緊閉著的銀盒,里面赫然擺放著一朵紫色月季花鈿,信手念起在指間把玩片刻,隨即貼在額間。我說過的,總有一我要在你漣漪大妃面前戴上這朵被夜鳶取下的月季花鈿。花中皇后並不是你漣漪大妃一人專屬的。

  忽然,宮門被人用力踢開,几個手中持刀的侍衛凶神惡煞的闖了進來,便衝我怒道:“漣漪太妃召你過去。”

  “哪來的狗奴才,竟如此不懂禮數。”唇邊雖然依舊掛著笑,聲音卻是冷凜。

  由鏡中可見到侍衛們面面相覷的對望數眼,考慮片刻后他們怒氣重歸眼底,怒道:“逆臣賊子的妻子還敢在爺面前擺架子!“

  一聲冷哼伴隨著輕笑自我口中溢出,執起螺子黛細細描眉,寢宮內再次陷入一片寂靜,唯有外頭那隱隱傳來的炮火聲竟是如此强烈。

  忽然,一個身影閃過,最前頭的侍衛眼睛便瞪的大大的,毫無生氣的瞪著我的背影,隨即便倒地。頸項上一條細到極致的傷痕觸目驚心,血沿著玉磚緩緩蔓延開來,擴散了好大一片,如血紅的蓮,如此奪目。

  紫衣已將五鳳朝陽髻綰好,而我的眉也描盡,放下螺子黛,取出朱釵斜插入髻。起身,睨著那個已面如死灰的男人,再望望另外几名已嚇得瑟瑟發抖的侍衛,我笑道:“逆臣賊子?”

  一身淡青色錦衣的楚寰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鋒上凝著一滴嫣紅的血,其渾身上下充斥著冷凜的殺氣。再見其長劍一揮,燭光反射著劍鋒,璀璨耀眼,我眼簾一閉,避過鋒芒,一股腥味傳入鼻間。

  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剩下几名侍衛也已慘死楚寰的刀下,沒有想到,楚寰的劍比以前更快了。

  “外頭的人都解決了?”我看著那張冰冷的面孔問,他將手中的劍收起,隨后冷然的應了我一聲。

  “那我們該走一趟漣漪太妃那儿了。”遠方轟隆之聲越來越近,我的笑容也愈發的燦爛。楚寰看著我的眼睛,目光閃爍著飄忽的迷離,很快便收回失態,靜靜的伴在我身后,走向北華殿。

  想必漣漪太妃是在北華殿恭候著罷,夜宣,大勢已去,你一定要撐著最后一口氣,未央還有許多戲等著你去觀賞呢。



  第七章   情到深處無怨尤(4)

  高低垂懸的宮燈將蜿蜒的游勒得金碧輝煌,繪彩巨大的圓柱聳立,

  玉階漫長,我踩著輕穩的步伐輕緩而來,楚寰與他的手下已換上禁衛服尾隨于我身后,若不仔細看,也難分辨出與漣漪大妃派去請我的几名侍衛有何不同。

  來往的宮女們神色有些慌張,許是知道外頭的形勢不妙故而緊張的四處奔跑。

  走入通透的奢華的北華殿,四壁被宮燈映的明晃晃,時不時几陣輕風溜入,熙熙攘攘將滿殿輕紗卷起。如此金碧輝煌的大殿卻在此時顯得凄涼滄桑,偶爾傳來几聲冷笑,陰森至極。

  踩著紅毯細棉,衣衫摩擦窸窣有聲,看著輕紗后的榻上有一名男子咳嗽連天,兩鬢斑白,眼角斑駁的皺紋蹙在一起,就像個病重的老人。

  側影幽幽,漣漪太妃端坐于榻邊,溫婉清雅的臉上閃過狠意,犀利的眸子直勾勾的朝我額頭上那朵月季花鈿射過來。她的身邊擁簇著十几名禁衛,有數名刀鋒盡顯,架在華貴嬪那纖弱的頸項之上,仿佛一個用力,她的咽喉便會被人割斷。

  走至最后一層珠簾,我探首揭開,沉郁的馥香裊裊升起,彌漫著簾幕之后。紫衣戒備的擋在我身前,似怕面前那群殺氣畢露的禁衛會對我不利。

  漣漪太妃倒是笑著上前,一把掐住紫衣的下顎,一字一語地說:“滿殿皆是哀家的人,你以為憑你那一介丫頭就能救自己的主子?”

  紫衣並不呼痛,睜著炯炯的眼睛盯著她,漣漪太妃倒是冷哼一聲,這才將其松開:“況且,哀家哪舍得殺你的主子,她還有利用價值。”

  “太妃是想利用未央與母妃來牽制夜鳶,逼其退兵?可太妃你不知道,箭已在弦,不得不發的道理?”我雙手負立,平靜的看著這個女人,她臉上那看似無害的笑容卻又暗藏殺機。

  “那哀家就賭你與這個賤人在他心中抵不抵的過這北國江山。”她揚眉一笑,唇便滿是自信,仿佛認定我們二人在他心中的重要:“若是抵不過,那你們就與哀家陪葬,哀家要讓夜鳶痛苦一輩子。”

  我一笑,上前兩步,以强者的姿態靠近她耳畔,薄唇輕啟:“你以為夜鳶會料不到我與母妃必然會成為你們手中的人質?”

  漣漪太妃一怔,猛然驚駭,轉身想命令殿中禁衛將我扣起,卻不想一把刀更快一步,已經抵上了龍榻上夜宣的頸項。漣漪太妃這才發現,我身后那披禁衛早已不是當初她所派去之人,臉色慘白一片。

  滿殿十余名禁衛已被楚寰的手下輕易斬殺,血濺了一地金磚,飄揚的紗帳映上了血紅,一滴一滴的淌下,駭人異常。

  “你……”她的臉色很是蒼白,可沒有慌張,依舊鎮定的看著我,可我知道,她在强忍心中的恐懼,她的眼睛已經泄露了一切。我的心底閃過一抹快意,竟能在一向冷靜的漣漪太妃臉上看到慌張。

  “太妃,您太小看了夜鳶,輕看了未央。”我移動著步伐,緩緩走到那個病懨懨躺著的夜宣身邊,看著楚寰的刀在他頸上已划出一道輕痕,一滴血沿著刀鋒滲出,勾勒出一條刺目的血痕。

  他那雙眼瞳瞪的大大的,驀然閃過妖紅,里面有絕望。



  第七章   情到深處無怨尤(5)

  我的唇畔浮起嘲諷的笑意:“夜宣,有時候未央真是佩服你,敢于取舍。深知北國只有莫攸然與夜鳶聯手再加上他的雪域鳶軍,這樣才能足夠的實力擊退南國大將,保住你的江山。這招棋若下對了,即保住了江山,又能立夜翎為太子。可是你的棋下錯了,竟妄想用莫攸然來牽制夜鳶,可惜你們不知道,莫攸然早便倒戈相向。漣漪大妃你可記得碧若?莫攸然此生最愛的女人,碧若。”

  “咳……你……你們早就知道。”他一邊咳嗽,一邊掙扎著,絲毫不顧楚寰抵在他項上的刀,血更加洶涌的滴落。

  “楚寰,收刀。”見此情景我趕忙衝神色冷淡的楚寰喊了句,待見刀收我才松了口氣,隨即嫵媚一笑:“未央等了這麼久才等到今,你夜宣怎能如此容易就死呢?我要你親眼看著自己的江山,葬送在你自己手中。看著你最疼愛的夜翎因你的自以為是而死在夜鳶的刀下。更要讓你看見自己的儿子謀奪了你的江山,卻又是民心所向,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你妄想!”漣漪太妃終于一聲尖叫,嘶厲之聲來回縈繞耳畔。“翎儿手中有王上蓋了璽印的聖旨,傳位于他,你們竟還想用莫須有的謀逆罪名加諸在翎儿身上,做你的千秋大夢。夜鳶那個小雜種還妄想謀奪王位卻又背負万世美名,他永遠都是個逆臣賊子。你們就只會派自己的走狗在民間放出翎儿謀逆刺父的罪名,騙騙那些什麼都不懂的草民還行,史官,朝中大臣,宮中侍衛,奴才,皆知道他夜鳶謀逆!”

  “漣漪太妃,我看做春秋大夢的人是你吧。”我的音量提高,冷冷的將她口中咄咄逼人自以為是的氣勢壓下去。

  看著我自信滿滿的模樣,她怔仲片刻,還沒反映過來,只見一個白色身影踩著輕盈的步伐由內堂揭帳而出。白衣華袍,素手柔膩,容顏飄飛,雪膚凝瓊。宛如那水中洛神,優雅高貴的走來,手中捧著那明黃色的聖旨,震驚了漣漪,夜宣。

  “華蓮聖女?”漣漪太妃不可置信的盯著她,更恍然大悟,這一切早就被夜鳶算計好,一年前他遠征之時,便已算到一年之后的今天。

  夜宣的嘴張的大大的,目光中隱透絕望的光芒,華蓮聖女是北國最聖潔的女子,象征著北國的榮辱,其實也就是北國的一個擺設,做給天下人看的。聖女既代表北國的榮辱,必然是長期伴在王上身邊,出席各種宴席,對王上的言行舉止甚為了解,可以說是伴在王上身邊時間最多的女子。

  “夜翎手中的聖旨是他逼迫王上寫的,真正的聖旨在華蓮這。”她高舉聖旨,擺于眾人眼前,笑的傾國傾城。纖手一松,聖旨赫然敞開于我們面前,里面的字竟與夜宣的筆跡一般無二,只不過有些虛浮潦草,筆鋒無力。華蓮聖女不僅貌美,更是睿智聰慧,深知夜宣此時病重,斷然寫不出筆鋒犀利的字,故而轉為潦草虛浮,毫無力道。

  這場宮廷爭斗,早在一年前夜宣被刺就已分出勝負。

  只是夜宣,漣漪這兩個人還依舊沉浸在自己所設的局中看不透罷了——

  由于明天工作很多,可能白天不能更新,故而多更一章,明天可能晚上更一章。



  第七章   情到深處無怨尤(6)

  九門四下騰起濃煙,無數火把從四面八方蜿蜒如長蛇而至,地動山搖的衝殺聲,鼎沸交雜的刀劍相擊聲由遠處傳來。想必王宮九門已被夜鳶控制了吧。這九門在夜鳶與莫攸然的大軍下不投降也難。

  王宮中的奴才們逃的逃,散的散,無數的珠寶首飾遍地滾灑無人問津。

  而我則是領著紫衣走過黃帷低垂的御書房,燭影深深,照的夜翎的臉色略顯蒼白。一名忠心侍主的奴才仍舊伴在夜翎身側,如今大勢已去,仍有如此奴才肯追隨,想必是夜翎之幸吧。

  火光搖曳,將他案前那堆積如山的折子照的明晃晃,而他卻是緊抿鋒唇,目光隨著我的步伐而移動。像是一直在等著我。

  在龍案前停下步伐,紫衣手中端著一壺酒,小心翼翼的擺放在他的龍案上。他倒是神情自若,仿佛外邊依舊平靜,他仍舊是北國万人之上的天子。

  “數前,朕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留你。可是朕似乎真的沒有能力留下你,不錯,能配的起未央的人只有最强者,夜翎不夠强,所以你選擇了夜鳶。”

  我定定的看著他一字一語的說著,聲音隱透蒼白虛弱,猶見他愴然一笑:“有時候真恨父王,若是未將我送去南國十七年,如今朝堂也未必他夜鳶一人獨大。可是若未將我送去南國,又怎會在倚翠樓里見到那個款款一曲廣陵散的嫣然?她的一巴掌猶記在心,她剛烈的縱身尋死歷歷在目,她狼狽的由狗洞鑽出猶如昨昔。”

  避過他那炙熱如火的眼神,我執起酒杯,倒下瀲灩生香的酒于杯中,遞到他面前,平靜的說:“夜鳶大軍已到,未央便已此酒送你上路,保留全屍。”

  他啞然失笑,起身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他何其決絕的舉動,我的喉頭一陣哽咽。

  待酒飲盡,他將酒杯重重的落于案上,嘴角噙著一絲從容笑意,可目光卻已是灰暗一片,再無那耀眼奪目的紅。

  一陣晦澀難忍的熱氣浮上眼眶,我上前一步緊緊抱著他,問道:“你恨我麼?”

  他不由一陣輕笑:“未央可曾聽過,情到深處無怨尤?”

  此言一出,緊緊摟著他的手松了几分,情到深處,無怨尤?

  他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鬢發,暗啞的聲音亦有哽咽:“死前,未央竟能來送朕,死而無憾。”

  “夜翎……”我深深的將臉埋在他胸前,感受到他微微顫抖的雙臂緊緊環住我,仿佛要保存最后一絲余溫。

  “來生,做夜翎的妻可好?”他啞了聲,仿佛透著一道深深的痕跡。

  我緊抿著唇,卻沒有答他,而他等不到我的回應,有些哀切的喚了聲:“未央……”

  “我叫轅慕雪。”在他將要松開我那一刻,我才緩緩開口。

  他身子一顫,我繼續道:“下輩子,請認定我的名字,轅慕雪。”

  火光衝天,照得夜空亮如白晝,濃煙滾滾,擁簇著天闕之暗。

  我與紫衣站在一丈之外,看著御書房的大火,滾滾而起,火光將黑夜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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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 17:52: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万千寵愛在一身(1)

  殺聲漸褪,隱隱聽見遠處傳來勝利的歡呼聲,紫衣還沒來得及興奮,我便已奔向九門之首的玄風門。我知道,大軍入城,必由此處而入。

  一路奔跑,腳下皆是慘烈之景。

  隨著我逐漸逼近,更大的號角隆隆聲傳來,我的心情愈發的激動。

  宮闕之上,火光瀲灩奪目,猩紅如血。

  我的步伐倏然停住,緊咬著下唇,看著千軍万馬就在我的眼前,雪域鳶軍的旗幟高高飄揚,劍戟森森,宮闕撼動。

  為首那匹棕紅色的駿馬之上,一個男子風氅獵獵迎風,戰甲耀眼炫目。

  他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一個翩然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時已從我身后擦過,她的手中捧著明黃色的繡金祥云龍袍,一步一步的走向夜鳶。

  夜鳶翻身下馬,華蓮聖女于他跟前跪下,用儼雅溫婉的聲音說:“恭迎新王入宮。”

  后面黑壓壓的軍隊亦跪下,戰甲發出鏗鏘有力的交擊聲,渾厚如虹的聲音一波一波的撼動著整個宮闕,直達九霄。

  “恭迎新王入宮!”

  “王上,万歲,万歲,万万歲!”

  響徹云霄的聲音撼動著心扉,深深的注視著那個男人,鬢如絲,眉如墨,瞳如火,唇如鋒。多少次夢中似乎重復的憶起,今終于真真實實的出現在我的面前,眼眶不由一陣酸澀。

  夜鳶越過跪地相迎的華蓮聖女,一步一步朝我走來,那份氣勢儼然是一個王者。冷峻的側臉如被雕琢,不著喜怒,意態從容。

  “慕雪。”他出聲喚我,慕雪,當著千軍万馬的面,喊我慕雪。

  隱忍多時的淚水不禁滾落,我提步迎向那個緩緩朝我走來的男人,扑進他的懷中。

  他緊緊擁著我說:“我回來了。”

  臉頰貼在他那冰涼的胄甲之上,無聲的點頭,淚水無止境的滾落。

  “慕雪一直在,等你回來。”

  此時,我不再自稱未央,而是慕雪。

  我要在他面前做轅慕雪,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要等著我去做。

  夜宣雖已一敗涂地,任我刮殺。

  可是還有一個人,並沒有受到他該有的報應,依舊不可一世坐擁著他的天下。

  該討回來的東西,轅慕雪一樣都不會落下。

  殺戮才剛剛開始,流血遠沒有結束。

  當夜新王夜翎被火困燒在御書房,火滅之時得到的只是一具燒焦的屍体。

  夜鳶下令,夜翎謀奪王位,挾持先王,故焚盡屍首,挫骨揚灰。

  漣漪太妃聞夜翎死訊,悲痛之余,撞牆自盡,血濺北華殿。

  夜宣一病不起,莫攸然當即入殿診斷,不出一刻鐘先王已薨。

  夜翎王后蘇翡翠貶為庶人,終身不得歸天龍城。

  長公主夜綰涉嫌謀害鳶王妃之子,革公主名號,廢為庶人。

  參與夜翎謀逆者,上至王公貴胄,下至大小官員,誅連九族。

  于民間散播謠言,造謠生事者,發配邊疆。

  匿藏亂黨,妄議新王,擾亂朝堂,斬立決。

  此次九門宮變受牽連獲罪處斬者不計其數,絲毫不留任何的轉寰余地,那滿城的風言風語也因新王夜鳶之鐵腕與殘殺逐漸平息,最后隱遁的毫無聲息。滿朝文武傾軋間已去了一半,新王張榜,網羅民間有才之士出仕朝廷。

  北國元豐十八年十月初十七,夜鳶登基為王,改年號為夙華。



  万千寵愛在一身(2)

  本章改名為:万千寵愛在一身——

  是夜,我從夢中驚醒,一雙手臂將我攬入懷中,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著我那微微透汗的脊背。

  我倚靠在他堅實的胸膛前,聽著那强勁的心跳一聲一聲的跳動,我的手緊緊撰著他的襟領,低聲喃道:“我夢見孩子了……他在怪我,為何沒有好好保護他……他在怪我……”

  “慕雪,別怕,是夢。”他的聲音很低沉,語氣有說不盡的柔和:“孩子,我們還會有的。”

  我依舊緊緊撰著他的襟領,拳頭泛白,身軀微微有些顫抖。“不一樣了,不一樣了……如今的你是王,你有整個北國,你權勢滔天,你還有后宮三千,你有……”我的聲音逐漸低微,最后將話語隱遁在唇中。

  只聽頭頂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聲,緊擁著我的那雙手臂突然松開了,身上的倚靠忽然間消失。我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要抓住他,卻感覺身子一空,我已被他打橫抱起。

  怔怔的看著他那幽深的目光,我緊緊的攀上他的項頸,也不知他想要做什麼,只能迷茫的看著他。

  他一語不發的摟著我穿過重重鵝黃輕紗,越過余煙裊裊的金鼎,最后邁步出了寢宮大門。

  涼爽的秋風猛然吹打在我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錦紗寢衣的身子上,輕寒漸起。看著他那張喜怒不形于色的側臉,依舊是那樣冷硬。他與我一樣,只著了一件明黃寢衣,甚至赤足而行。

  守在宮外的侍衛們一見王上這般模樣,不禁瞪大了眼睛,連行禮似乎已然忘記。

  最先反映過來的是紫衣,她曖昧的眼神溜過我,隨即跪地喊道:“參見王上。”此語一出,身后几名侍衛連連回神,一同拜倒。

  攀附在他頸上的手緊了緊,頭輕靠在他肩窩上,感受到他溫暖的体溫,身上的寒氣漸去。他不說話,只是摟著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宮門。我也不說話,放心的靠在他懷中,把一切交給他。

  月上中天,更漏聲遲,夜靜無聲。

  宮闕高牆深深蜿蜒,紫陌大道被月光映的朦朧如幻。

  一路上來往巡視的侍衛見這樣的我們,皆是一愣,隨即立于一旁行禮。

  原本一直被夢魘纏身,心緒紊亂的我不禁笑了出聲,他問:“笑什麼?”

  我仍舊輕笑,回答:“一介天子,竟赤足摟著一個女子赤足行走于宮廷,奴才們該笑話了。”

  他那冷峻的臉上也閃過絲絲笑意:“那就由他們笑去。”

  “明宮中可要盛傳慕雪是妲己惑主呢。”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誰敢。”兩字一吐,有著不怒則威的冷意。

  “口上不說,背地里要說的。”

  倏然間,他沉默了。片刻后,緊抿的嘴角再次泛起絕美的弧度:“那朕便甘願做妲己的紂王。”

  我一愣,從未想過夜鳶會在我面前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竟已無言,只能安靜的靠在他肩上。心底五味參雜,低聲輕吟:“從別后,憶相逢,几回魂夢與君同。”

  他摟著我的雙臂緊了緊,亦輕聲道:“夜鳶亦是。”



  万千寵愛在一身(3)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輕輕將我放下,赤著的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令我微微一顫,更為震驚的是,夜鳶他帶我來到百官的朝堂之上,望那璀璨奪目的殿堂我奇怪的問:“王上帶我來這做甚?”

  他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踏入朝堂,我心里雖然疑惑,卻也是尾隨著他走進,我們的腳步聲都很輕。置身于這庄嚴高貴的朝堂,突然覺得這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庄嚴。

  他不說話,仍舊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金階,眼看那龍座離我越來越近,我立刻停住的步伐,不再前行。

  “夜鳶……”我一時亂了方寸,掙扎開他的手,有些不安與慌張皆透露在臉上。

  “朝堂天龍之氣最盛之地,你夜夜被夢魘纏身,若吸取了月神聖的精華之氣,后定能擺脫夢魘。”他倒是率先坐在那張天子之龍座,然后朝我伸出了手,嘴角仍舊掛著淡淡的笑意:“過來。”

  震驚的看著他伸在我面前的手,他真的要我陪他坐在龍座上?不行,于理不合。

  看出了我的猶豫,他只道:“怕什麼?這里沒有旁人,朕只是想慕雪能陪朕一起坐擁北國江山,睥睨天下。”

  信念一動,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我的左右與他的右手交握,一步,兩步,三步,輕輕旋身,在他的身邊坐下。

  在他身邊望著朝堂之下,皆在我們腳底,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已經擁有了一切。

  “你說朕有整個北國,但是慕雪在朕心中的地位與北國一樣重。你說朕權勢滔天,但是朕卻永遠不會將你推開。而后宮三千……”他的聲音頓了頓,我的呼吸一窒,心跳漏了几拍。

  他凝視朝堂的目光緩緩轉至我臉上,深邃的眸中透著卻攝人奪目般傲然:“那朕,空設后宮便是。”

  淡淡一句話,那樣云淡風輕,卻直撞入心湖,傾覆了神魂。

  他的目光是那樣懇切,我的心中卻是蕩出更大的波瀾,從來沒有想過,人人口中那個殺戮甚重,冷血無情的帝王會對我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是真情,是假意?還是一次因心動脫口而出的承諾?

  他俯身,我閉眼,只覺他溫熱的唇落在我的眼簾之上,我的眼角卻溢出了淚水。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這久違的心動,被人捧在手心里呵護的感覺。

  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只有大哥一人是真心疼我的。

  卻不知,在北國的朝堂龍椅上,我又遇見了一個這樣的男子。

  可是,他會是第二個大哥嗎?



  万千寵愛在一身(4)

  次我在一聲聲‘万歲,万歲,万万歲’的高呼中醒來,惺忪的眼睛在四周流轉了片刻,猛然彈身而起。才憶起昨夜我與夜鳶並未歸寢宮,而是在朝堂后的偏堂入睡。

  我暗叫糟糕,竟睡過了頭,万一讓朝臣們看到我以女子的身份出現在朝,那可是犯了宮規的。

  掀開蓋在身上的棉錦,赤著足跳下榻,披散著的秀發垂腰,散散瀉在胸前。我輕手輕腳的朝前走,將隱約聽見朝堂傳來夜鳶那威嚴冷漠的聲音,此刻的我也顧不得擔憂,只想看看夜鳶在朝堂之上的風姿,故而躡手躡腳的一路前行,然后悄悄躲在一扇隔絕了朝堂與后堂的門邊。

  “王上登基已有數月,該立妃正位宮闈,執掌鳳印。”說話之人是莫攸然,聽聞他以北國第一功臣的身份封為宰相,如今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朝堂頓時靜默下來,眾臣皆在等待王上發話,可夜鳶卻遲遲沒有回應。

  良久,夜鳶的聲音悠然而來:“南國妃次后,皇后者,母儀天下。北國妃正位,母儀天下。說起來總歸是矮了南國國母一截。”

  此言一出,百官即懂他的意思,連連附和道:“王上說的有理,再怎麼,咱們北國也不能低他南國一等……”

  朝堂上頓時沸騰而起,我悄悄拉開門一角,由門縫中偷偷看向外,第一眼對上的便是夜鳶那剛毅的側臉,他的手中捏著一份奏折,目光冷睇著滿朝文武。看著他淡噙笑意的嘴角,目光如矩,仿若運籌帷幄的霸氣,王者氣派在這庄嚴的朝堂上顯示的淋漓盡致。

  奏折在指尖把玩片刻,滿意的看著滿朝紛紛點頭,隨即宣旨:“傳朕旨意,北國廢去國母大妃之稱,改王后。”

  “王上聖明。”

  “眾卿以為,誰最適合為朕的王后。”他將奏折放下,拂了拂衣袂,看似詢問卻又不像詢問,口氣中有明顯的危險氣息,仿佛朝堂之下若有人說錯一個字,那將會被万劫不復。

  朝堂之下面面相覷,竟沒人敢答話,一味的垂首。

  “怎麼?需要想這麼久?”聲音漸冷,目光冷冷的掃視滿朝,不經意對上了正在偷看的我。我一驚,忙閃入門后,心中竟有些驚慌,也許是因他那冷淡的目光我從未見過,故而感到心慌。

  未央,你不該沉溺他的柔情之中而忘記了夜鳶的本性,他是冷血的,是不擇手段的,對他沒價值的東西他會一腳踢開。未央,你不能沉溺下去,不要忘記你與他之間最初的交集就是利用關系。

  我深深吐納一口氣,平復心中的紊亂,背輕輕抵上門扉,又聞莫攸然的聲音傳來。

  “臣請立王上原配妻子未央為后。”

  莫攸然此言一出,眾臣紛紛附和,齊聲道:“臣請立網上原配妻子未央為后。”

  “傳令下去,選黃道吉,冊未央為后。”他的聲音這才斂去冷意。

  “王上,是否還要冊立三夫人……”

  “冊立三夫人之事,以后莫再提起,朕並無打算。”

  我緩緩由門上輕滑而下,最后坐在冰涼的地面,原來夜鳶帶我來朝堂之意只為表明他的心意。

  ——你說后宮三千,那朕,空設后宮便是。

  夜鳶,為何要對我這樣好,我寧願你如壁天裔,后宮雨露均沾,也好過獨予我万千寵愛。后宮這樣危險的地方,你給我這樣多的寵愛,不是將我往風尖浪口嗎?

  可是我卻偏偏想要獨占這份愛……不該這樣,未央你何時也變的如此矛盾?

  你心中只有大哥一人,你獨活在世上的目的不也是為大哥報仇嗎?難道你動搖了嗎?

  直到一雙玄色繡著祥云的龍靴出現在我眼前,我才仰頭望著立在我面前的夜鳶,已經退朝了嗎?

  “醒了?”他俯視著地上的我,又問:“坐地上不冷?”

  “真的要冊封我嗎?”我出奇的問了一句很傻的話,換來的是他漸漸陰郁的眼神,我知道他誤會了,忙起身說:“天龍城皆知未央本是南朝壁天裔的皇后,卻與南國九王爺私奔至北國,他們能接受這樣一個女子成為王后?當初他們接受我為鳶王妃只因我本就是你拜堂成親的妻子,可現在我是做北國母儀天下的王后。”

  “朕說能,便能。”他的口氣很是强硬,隨后正色說:“除非,你不願。”

  “我怎會不願,只是擔心。”

  “方才你也看見你,滿朝無一人反對。”

  “那只是駭于你的威嚴,難保他們背地里……”

  “誰敢說你的不是,朕便殺了他們,反正這個江山是用無數的鮮血換來的。”這話說的殘忍還有著濃濃的血腥味,卻讓我感受到他對我的在乎,不惜以血來證明。可是,你對我這樣好,我怕總有一會負你,就如夜翎……

  “慕雪,把一切交給朕去處理,你只要安心等著封后那便好。”

  看著他,我輕輕頷首應允,不再說話。也許有些事早已注定,並不是我所能改變,只要完成了我的目地,我就該走了,該走了——

  

  万千寵愛在一身(5)

  出東方,黃道吉。

  我身著華彩袆衣,朱色鳳袍,長裙曳地,珠玉累累。

  青絲疏以鳳髻,髻嵌五鳳朝珠冠,額貼艷紅月季花鈿。

  龍蟠朱梁,禮樂長鳴,金階之側百官俯首相迎,前后二十八名宮女一律淡紅宮裝引路追隨,隨著步伐的快慢而拋灑著血紅月季,瓣瓣蔓地,與直達金階的紅毯相映,奪目的紅。

  我于正殿階前徐徐下拜,紅錦長裾逶迤于身后,禮官宣讀冊后詔書。

  鳳冠垂下的流蘇垂在眼前,輕輕晃動,發髻間朱釵華勝搖曳生光。

  詔書宣畢,授鳳印。

  夜鳶親自步下龍階迎我起身,華服璀璨,容顏清雅,目光含柔。

  看著眼前的這個人,我的心間卻是閃過無數的念頭,紛繁的縈繞著心頭。時而欣喜,時而膽怯,時而慌張,時而甜蜜……那一瞬間竟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該用何種情緒去形容此刻的我。

  眼前這個帝王,為了我而空設后宮。

  是該得意我已牢牢鎖住他的心,還是該悲哀我與他之間始終存在著‘利用’這一道鴻溝?

  我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一步一步踏上金階,與他並肩俯視群臣。

  百官匍匐在地,口中高呼:“王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握著我的手依舊是那樣溫暖,我不禁用了几分力道回握著他,十指緊扣。

  今,我成為了北國史上第一位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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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驟雨瀟瀟透心涼(1)

  我靜靜的坐在燈火輝煌的雪鳶宮寢殿,望著眼前一盞龍鳳戲珠足燈,龍鳳尾托著一環形金登盤,盤上燃著三支臂粗紅燭。

  喜帕,喜帳,喜燭,喜餅,樣樣被那璀璨的燈火映照的血紅一片,出奇的,我的腦海中竟閃過一幕幕猩紅的畫面。

  大哥的血也是這樣滿目猩紅,血染了我的雙手與衣裙,更將整個周身都染遍。忽地,一聲響徹云霄的雷鳴聲轟隆響過,駭的我由榻上彈起,紫衣卻被我駭的一驚,忙過來扶著我:“王后,您怎麼了?”

  微微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定,呆呆的看著她,一時竟出了神。

  “這天還變的真快,方才還是星光璀璨,一時竟變了天,看似一場大雨將至。”紫衣扶著我重新坐回榻上,口中輕喃。

  胸口忽地一悶,總覺得今夜似乎會發生什麼事。

  又是一陣閃電,猙獰的光芒映將整個雪鳶宮籠罩而下,咯吱一聲極為刺耳的開門聲極為陰森。我與紫衣齊目望去,依舊是那一襲白衣翩然的女子迎風而立,宮外的寒風席卷而來,寢宮內熙熙攘攘的紗帳亂舞。

  華蓮聖女踩著輕盈的步伐徐徐前行,目光淡然,卻像藏著一柄無形的刀刃,直逼于我。

  “華蓮聖女,今是王后冊立之,你來做甚?”紫衣仿佛也感覺到周遭那怪異的氣氛,禁不住開口說。

  “看看咱們北國最榮耀的女人,未央王后。”她穿過重重輕紗,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漸漸清晰。

  我漸漸平復心中的紊亂,悠然一笑:“華蓮聖女嚴重了,說到最榮耀,本宮是比不上先后漣漪大妃。與夜宣大王同寢同臥,舉案齊眉。”

  她諷刺一笑:“雪鳶宮,以帝后之名而命。王上更是為你不惜空設后宮,你比起漣漪大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華蓮聖女來這並不單單是為吹噓本宮而來的吧。”我拂過鬢角一縷被風凌亂的發絲,語音含冷。

  她美眸一傾,掃向身旁戒備的紫衣,我便懂她的意思,揮揮手屏退了紫衣,她猶豫再三才退下。當滿殿悄然無聲之時,華蓮又上前几步,看我的目光是嘲諷的。

  “本宮知道你來此處為何,因為你愛夜鳶,你以為幫他奪到了帝位,他會冊封你。”我在他面前直呼夜鳶之名,語音冰寒刺骨,而她的臉色絲毫沒有因我的話而有所反映,只是眼中嘲諷愈發大。

  “是,我愛夜鳶。”她竟也直呼其名,承認的坦蕩:“你呢,你真的愛他?又或是只當他是你復仇的工具?”

  “我與夜鳶的事,輪不到你來插嘴。”猛然打斷她的聲音,我的語氣愈發冷硬。

  她卻未因我冷凜的聲音而住嘴,面容上那純淨透澈的美已不復見,反倒是笑的妖艷嫵媚:“你是否感到很驕傲?可是你的內心卻是那樣自卑,你看看你的眼睛,絲毫沒有為后的喜悅。我都能看出來,夜鳶又怎會看不出來?這樣的你能受多久的寵愛?這后宮能空設多久?”

  我强壓下心頭的怒火,聲音已冷至極點:“你今是來向本宮宣戰的嗎?”

  “華蓮哪敢向寵冠后宮的王后宣戰,華蓮只是想在你封后之告知您一件事。”

  “本宮並不想聽。”

  “九王爺的事您也不想聽嗎?”

  我的身子頓時僵硬冰涼,閃神片刻立刻勾起笑:“九王爺與本宮何干?”

  “嘖嘖,王后還真是無情,九王爺為了你而死,你竟說與你毫無干系?”她臉上的笑格外詭異,“南國未來的皇后竟與九王爺私奔來北國,后以鳶王妃的身份住入鳶王府,害死九王爺后竟坐上北國王后之位。記得破城那,夜鳶喚你為慕雪,是嗎?轅慕雪。與你的親哥哥私奔,真是不知廉恥……”

  話音方落,我一巴掌就揮了過去,她沒有躲,硬生生的接下一巴掌,頭被打偏,嘴角滲血。

  “你算什麼東西,敢在本宮面前說廉恥?”我冷睇著略微狼狽的她,順手攏了攏鳳袍,笑意依舊掛在兩靨之下。

  “既然王后不願說廉恥,那華蓮就和你說說九王爺那座墳吧。”她近乎于咬牙切齒的盯著我,目光中的嘲諷之態依舊未散。

  墳?

  我心里一涼,卻不知他想要說什麼,便靜靜的望著她,等待她的下文。

  “你有親自掘墓看過里面是否有你大哥的屍体?”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的笑意一分一分的斂去,臉色慘白一片。

  “若我說,里面根本沒你大哥的屍体呢?”

  “沒有……?”我的手微微顫抖著,腦海中一片空白,腳忽地一軟,朝后一個踉蹌,便跌坐在榻上。

  ——里面根本沒你大哥的屍体。

  沒有大哥的屍体?

  屍体,沒有?



  驟雨瀟瀟透心涼(2)

  宮燈綺麗,電閃雷鳴,冷風灌襟。

  忽然間的靜謐很是陰森,就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清晰的聽見。

  我猛然由榻上起身,狠狠瞪著華蓮,全然失態:“你在胡說什麼!”聲音倏然提高,尖銳的響徹整個寢宮。

  紫衣猛然推開宮門,朝我奔來,憤怒的衝她大喊:“華蓮聖女,你要對王后做什麼!”

  “信不信,就由王后自己判定了。”她笑的璀璨如花,看在我眼里卻是那樣刺眼。

  心頭一陣絞痛,我推開擋在面前的華蓮,衝出了寢宮。身后的紫衣急急的大喊:“王后,今是大婚,王后您要去哪……”

  我置若罔聞,只顧著朝前衝,腦海中一直重復著一句話:大哥沒死,大哥沒死。

  發髻上的鳳冠隨著我激烈的奔跑而摔在地上,鳳冠上的明珠散落,滾了一地。珠翠滾落之聲狠狠敲打著我的心,同樣也拉回我的意識,步伐猛然停住,站在原地微微喘氣。

  万箭穿心,怎能存活?

  未央你太傻了,華蓮聖女這樣只不過是故意激怒而已,我竟然因為這樣一番話而如此衝動。

  緩緩蹲下身子,將腳邊滾落的鳳珠一顆顆撿起,收攏在手心,目光含著自嘲。

  “王后你在這做什麼?”楚寰冷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的手一頓,他怎會再次。轉念才想起楚寰以第二功臣的身份已封為北國鎮南大將軍,授予十万兵權,今冊后他又怎會不在呢。一聲輕笑,繼續拾珠。

  他也蹲下,為我拾珠。

  我們兩就這樣靜靜的相對而蹲,我云淡風輕的問:“轅羲九的屍体可是被葬在南郊小丘之上。”

  “是。”

  “你確定?”

  他的手一頓,隨即才道:“恩。”

  “不是在北郊的小丘嗎?”現在輪到我的手僵住,目光炯炯的盯著面前的楚寰,一陣閃電破空而過,映的他側臉有些森然。

  “臣記錯了。”

  “是記錯了麼?”我沒有看錯,剛才在他眼中閃過的是明顯的慌亂,一向冷靜自持的他怎會如此失態。“楚寰,你我相識多年,以為瞞的住我嗎?北郊那座墳里根本就沒有轅羲九的屍体!”

  我的話說的肯定異常,他整個人卻已僵住。看著他如此,我才平靜下來的心突然一陣抽搐,滿滿一手心的鳳珠散落在地,原來華蓮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我要出宮。”直勾勾的盯著他,字字清晰。

  “王后若要出宮,去向王上請旨。”他的手心緊緊捏著鳳珠,有些泛白。

  “我要出宮。”

  “王后,今是您封后之。”

  “我說,我要出宮!”

  “你瘋了!”

  他咬著牙,冰涼的視線仿佛要將我活撥了也不解恨。

  我覺强的瞪著他,用眼神告訴他,我一定要出宮。

  “王后現在就回宮等王上,莫在想出宮之事。你要知道,王上他費了多大的氣力與堅持才禁百官之口,封你為后。”

  “那我自己出去。”將手心中最后一顆鳳珠狠狠拋在地,我憤然起身,扭頭就走。

  “你出不去的。”他的聲音于身后傳來,隱隱帶著几分焦慮。

  並沒有因他這句話而停止前行,只是迎著風,含著笑:“死,也要出去。”



  驟雨瀟瀟透心涼(3)

  才前行數步,一只手緊緊撰住我的胳膊,我的手隱隱生疼,而他卻漠然的看著我,平靜無波的目光中閃過几分掙扎。

  “你真的這樣在乎轅羲九?”楚寰的聲音很低沉,絲毫聽不出他的情緒,隨即又加重一句:“一個轅羲九就這樣擊潰了你的冷靜,你的睿智,你的思想。你這樣一去可能是万劫不復,你也不在乎嗎?”

  “是。”沒有猶豫,我堅定的吐出這個字。

  “好,我帶你出宮。”松開我的胳膊,他率先而去,我則是呆在原地怔怔的凝視他的背影片刻,隨即跟上。

  楚寰帶著我上了一輛馬車,一路飛奔而去,我的手始終緊緊撰成拳,手心中隱隱有汗水滲過。在經過玄風門時侍衛攔下了馬車,要查馬車里的人。

  楚寰不讓他們查,甚至怒言相向,侍衛雖懼于大將軍的威嚴卻還是不放行,就這樣僵持了許久。我輕輕揭簾,冷冷的俯視著面前兩個侍衛,他們見了馬車內的我也是一愣。

  楚寰見我自行將自己暴露,便冷眉一揚:“狗奴才,竟敢如此放肆的盯著王后娘娘。”

  他們兩一聽我是王后,忙伏身拜倒:“奴才有眼不識泰山,王后恕罪。”

  “本宮奉王上之命出宮辦要事,你們若耽擱王上之事,不怕掉腦袋?”我的語氣很低沉,卻藏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奴才們只是盡忠職守,沒有指令,奴才們是万万不敢隨便放行的。”兩名侍衛對望一眼,態度很是堅定。

  望著他們,我有些不耐,口氣也衝了起來:“狗東西,本宮說的話你也敢質疑。”

  “王后……”

  “楚將軍,走。”見他們正為難,我向楚寰使個眼色,他立即跳上馬車,一揚鞭,馬車便直闖玄風門而出。

  兩名侍衛立刻閃到一旁,心中泛起寒意,總覺得這楚將軍與王后太過奇怪,卻也不敢攔下。畢竟一人是手握十万兵權的大將軍,另一人是獨享后宮三千寵愛的王后,都是得罪不起的主,他們有几條命也擔不下這罪名。

  “我看這王后與楚將軍很是詭異,我派人在后面跟著,你快去稟報王上。”

  “行。”

  兩名侍衛商量好,立即行動。

  馬車一路顛簸,大雨也在離開王宮不久后便降臨,雨珠重重的砸在馬車上,劈啪輕響。冷風不時吹起馬車的簾幕,楚寰早已淋的滿身是雨的側影有一下沒一下的闖入我的眼眶。

  暴雨溜進几點,打在我臉頰之上,微寒透骨。

  隨著北郊越來越近,我的心愈發跳的厲害,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憂慮些什麼,想看到的又會是什麼?

  若里面真的沒有大哥的屍体,那又如何?

  腦海中忽然閃現夜鳶的臉,那夜,他牽著我的手與他並肩座在龍椅上,他說:那朕,空設后宮便是。

  我這樣不顧一切的離去,算是背叛嗎?

  “楚寰……”我猛然揭簾,正想讓他不要再前行,馬車卻已猛地停下,北郊已到,而眼前就是大哥的屍体所葬之處。

  口中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手緊緊撰緊簾幕,痴痴的凝視那個墓碑。



  驟雨瀟瀟透心涼(4)

  楚寰早已經跳下馬車,筆直的佇立在馬車旁,磅礡的大雨淹沒了眼前的一切。

  “來到這里,為了什麼?親自驗證里面是否有轅羲九的屍体?”

  我不答話,縱身跳下馬車,泥濘的黃泥濺了我滿身,密密麻麻的雨簾將我的身子打濕。我拖著僵硬的身子走到墓前,顫抖的撫上墓碑,喉頭哽咽。

  “大哥……”我俯跪下身,望著眼前被大雨衝刷著的泥土,不禁伸手去扒墳墓。

  亂雨傾斜,枯葉紛繁,雨珠激蕩在地,漸起無數的水花。

  我狠狠用手扒開那厚厚的墳,碎石子割破了手心,血與泥夾雜在一起,隨著泥水流淌。

  我不管不顧,像瘋了一般,只想著要將這墳挖開,我要親眼看到大哥的屍体。一年了,我將大哥深深埋葬在心底的最深處,我不去想他,只怕傷痛。我忍著心疼,我笑對夜鳶,因為我要為大哥報仇。只有夜鳶他有那個能力,也只有他肯幫我。

  今,華蓮聖女揭開了我的傷疤,她一針見血的說我自卑。

  是的,我一直都是那樣自卑,卻要在眾人面前表現出我的驕傲,不肯向任何低頭,不肯承認自己是那樣可憐,可悲。

  今,第一回親耳聽見有人罵我不知廉恥,是呵,兄妹私奔,多麼不知廉恥的一件事。

  是的,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以為自己能與世俗對抗。可當華蓮聖女用那樣尖銳的語氣將我的偽裝層層撥開之時,才發現自己竟是這樣不堪一擊。

  “轅慕雪!”楚寰不知何時衝到我面前,將瘋狂的我一把扯了起來,勃然大怒:“不要再挖了,轅羲九死了,他死了!”

  “沒有看到他的屍体,我絕不相信他死了。”頭一回見他這樣勃然大怒,卻已不會稀奇,我只知道,我要看墓里面,是否有大哥的屍体。

  楚寰深深的凝視著我,撰著我雙肩的手緊了几分,張口正欲說些什麼,一個比他更快的聲音響起:“他死了。”那聲音猶如地獄來的鬼魅,冰寒刺骨。

  楚寰的手悄然由我肩上松開,退至一旁,恭敬道:“參見王上。”

  雨水迷蒙了我的雙眼,如霧里看花般,我將視線轉向身著玄色祥云繡金龍袍的男子,几名奴才在其身后撐起傘為他擋去風雨。兩側數十名侍衛,手持刀戟立在雨中,面無表情。

  “去,開墓。”夜鳶冷寂如冰的聲音在嘩嘩雨聲中響起,似要將這漫天的大雨凍結成冰。

  “是。”侍衛們領命,立刻奔至墓前挖掘著。

  我靜靜的站著,與面前的夜鳶對望著,他的目光再不如前,而是清冷,失望,陰狠,哀傷。總總情緒不時在他眼中變幻著,我已看不透此刻的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或許,我從來都沒有真正看透過他,只是他一直在將我看透。

  雨橫風狂闌夜聲滴落,水光瀲灩寒霜雨打萍。

  黑夜驚雷劈過,巨大的閃電接踵而來,橫跨蒼穹,炫目的銀光由天頂指泄而下,將黑夜照亮。將他的臉上照耀的蒼白一片,抿緊的唇亦無一絲血色。

  突然間,我感覺這樣的他像極了曾經,離我好遠好遠,令我陌生。

  我微微啟口,想要對他說些什麼,可喉嚨中卻無法擠出任何字眼,只能呆呆的與他冰涼的目光相望。

  “開了。”身后一名侍衛大喊,我聞聲猛然回首看著墓里安靜的躺著一口漆黑的棺木。

  “打開它。”不知何時,夜鳶已走到我身邊,冷聲吩咐。

  咯吱——!

  棺開,里面空空如也,竟是什麼都沒有——



  驟雨瀟瀟透心涼(5)

  我懵了片刻,質疑的目光對上夜鳶:“屍体呢?”

  他竟沉默著不答我話,在我眼中看來竟是心虛,我顫抖的又問了一句:“屍体呢?紫衣說過,大哥的屍首是你親自葬下的……可是……屍首呢?”

  他依舊不答話,只是靜靜的凝望著我的眼睛。而我的淚早已隨著滿臉的雨水而滾落,我上前一步,近乎于哀求的扯住他的衣袂,哽咽道:“大哥是不是沒死?是不是沒死?”

  他深邃的目光中映著狼狽的我,終于開口:“轅羲九死了,整個天龍城的人都知道他死了。”

  “是朕,親手將轅羲九的屍首交給父王。是朕提議,將其屍体懸掛天龍城上示眾,整整十。”

  “屍首卸下,是朕將其屍骨焚燒,挫骨揚灰。”

  伴隨著嘩嘩大雨,聽著他一字一句傳入我的耳中,震驚的望著他久久不能言語。

  示眾十,挫骨揚灰?竟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南國的戰神?做這件事的還是我的丈夫!

  心底仿佛正在滴血,我不知道,是為了誰?

  震驚過后,我竟出奇的平靜,低聲笑道:“也就是說,整個天龍城皆知道這件事,獨獨我一人被蒙在鼓里。這墳,也是為了騙騙我這個傻瓜對嗎?”

  看著他平靜默認的目光,我竟笑了出聲:“夜鳶,你可知大哥在我心中所處的是什麼位置?”

  “我本就是個可憐人,自幼被父親排斥,被大夫人與轅沐錦欺壓,而母親卻又一直忍氣吞聲,從來不肯勇敢的站出來保護她的女儿,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人欺負,不聞不問。后來,我親耳偷聽到母親對大哥說,曾經被一個叫夜宣的男人玷污,生下了他。那時我才四歲。”

  “我自卑,甚至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幸好,我還有大哥。是他一直在我身邊保護著我,時常牽著我的手說:有我在,慕雪不怕,大哥會保護你。那時候我才覺得自己還是有人疼,有人愛的。所以大哥成了這個世上,我唯一能夠倚靠的人,信任的人。”

  “所以,明知大哥帶我來北國是心存利用,我也甘願。我不想揭破,因為我怕,只要我一揭破,我與大哥之間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再也沒有人視我如珍寶般呵護。”

  數句自嘲,几段往事,無限悲哀,我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和盤托出。

  頭一回在他面前坦承我對大哥的情,不需要再偽裝,一直壓在心頭的千斤擔就這樣放下了。

  淚水與雨水早已將我的眼眸彌漫,再也無法看清夜鳶的表情。

  “他能給你的,朕一樣能給你。”語氣帶著絲微啞的聲音凄然,聽在我心中卻是一陣疼痛。

  “他已將自己的命給了我,你能給嗎?”我嗤鼻一笑,換來他無聲回應。

  雨水沿著臉頰淌入口中,心口苦楚蔓延:“夜鳶永遠不會是轅羲九。”緩緩斂起靨下的笑容,認真的凝視他:“不論你為何要那樣殘忍對待大哥的屍体,我只知道,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原諒你了。”

  “你就這樣在乎轅羲九嗎?”嘴角淡噙著殘忍的笑意,鋒銳暗隱。

  “是。轅慕雪從來沒有愛過你,至始至終愛的人只有轅羲九,你只是我利用的一個工具,僅此而已。”音方落,一巴掌便迎面揮了過來,這聲音在黑夜中格外尖銳響亮。

  頭被打偏,目光怔忡的凝視零落的雨水,濺起一陣陣波瀾。

  “傳朕旨意,未央以下犯上,無皇后之德,母儀天下之風,廢去后位,打入夷苑。”

  夷苑,冷宮。

  前一刻,我還是万千寵愛的王后,位居雪鳶宮。

  后一刻,我便已成廢后,打入冷宮夷苑。

  原來在王宮里,得與失只要王上一句話,那便是万劫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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