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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十四郎]千香百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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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新仇舊恨一

  黎非愣了一下,這話要是從昭敏師姐嘴裡說出,她一點也不奇怪,可居然是從紀桐周嘴裡說出的,簡直無比怪異。

  紀桐周高高在上地哼哼一笑:“有空教教你怎麼做個優雅的女人。”

  黎非有些惱火,皺眉道:“你又有多優雅!”他自己還不是沒什麼王爺的樣子!

  紀桐周見她抱看胳搏,手腕從袖子裡露了出來,一隻光滑無暇,一隻卻有斑斑點點的剛結疤的牙印,他忽然出手,將她的手腕拉到眼前,盯著手上的牙印面無表情看了一會兒。

  黎非頓時發窘,那是雷修遠咬出來的牙印,他不給她治,拖到今天已經結疤了。涉及兒女私情,她不大願意讓別人看見,雖然起因是這位小王爺神志不清咬了她一口。大家都是朋友,不過紀桐周到底是個男的,她可不曉得怎麼跟他說情情愛愛的話題。

  她將手用力抽回,乾笑兩聲,正準備開溜,肩上忽然落下一隻手,雷修遠搭著她,走上前擋在她身前。他面上猶帶睡意,兩隻眼卻靜靜看著紀桐周,什麼也沒說。

  紀桐周也面無表情地望著他,這兩人一個字也不說,詭異而死寂的氣氛反而叫人摸不著頭腦,竟不如以前一見面就吵吵囔囔要打架來得有趣熱鬧些。

  黎非撥了撥頭髮,她有點猶豫,是該和以前一樣視若無睹地走人,還是留下來看看清況?他們倆好像有點不對勁。

  紀桐周忽然摸了摸臉頰,冷笑了兩聲:“那一拳還沒還給你。”

  雷修遠面上也慢慢浮現一層冷冰冰的笑意,“你現在可以還,不過未必還得起。”

  紀桐周眉梢微揚:“我已突破第三道瓶頸,你確定要我持強凌弱?”

  “你可以試試。”

  ……好吧,原來還是吵起來了,黎非搖頭走遠,什麼時候他倆要是不吵架打架,太陽就從西邊出來了,個個都十八九歲,還是跟十一二歲一樣,沒事就打,她還是找歌林幫忙梳頭吧。

  她找了一圈,忽見遠處陸離懷中抱看數把枯木,正往回走,百里歌林正一路小跑在他身邊跟看,又是行禮又是鞠躬,怪狼狽地急急追著他,他始終像沒看見她一樣,不停快步向前走。百里歌林最後像是氣急,拽住他的胳膊,他復又掙脫開,依舊一言不發地快步離去。

  ……這是怎麼了?黎非愕然看著百里歌林仰天長嘆的無奈樣,她得罪了陸離?

  似是發現她在不遠處,百里歌林揮揮手,慢吞吞走過來,面上笑容尷尬:“叫你看到丟臉的事情了。”

  “陸師兄怎麼了?”黎非輕聲。

  百里歌林乾笑兩聲,有些惱火:“就是個彆扭討厭的男人罷了。”

  她這幾天一直在找機會給陸離道歉,上回拿他當擋箭牌的事她確實不對,所以她是誠心實意要和他好好道歌,求得他的諒解。結果陸離一直就把她當做透明的,看也不看她,要是還在生氣,責罵兩句也行,更甚者說出從此同門絶交什麼的她也能接受,可不理不睬是怎麼回事?

  她之前對男人們態度輕佻,可也沒怎麼輕桃到陸離頭上,這次試煉之前他倆根本不熟。後來組隊。她開了他幾句玩笑,又碰了一鼻子灰後,就幾乎沒怎麼跟他玩笑了。當然,還是她錯的最多,可他真的不至於,抱一下也沒掉塊肉。她不曉得那個“九鳳族”有多高貴,難不成抱女人一下都是罪?她都差磕頭認錯了,陸離這個態度真的叫人惱火,大家是同門,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他非要弄這麼難堪。

  “算了不管他,讓他一個人端架子吧!”百里歌林厭煩地擺手。

  朝陽初升,黎非坐在青石上,百里歌林在後面給她婠發,海風輕輕地吹,葉燁和百里唱月搬來許多大石頭,加持了舉土成形的仙法後,正試著往上面丟仙法,大概是想做石頭人偶用來修行汕法。陸離一個人坐在土坡上閉目凝神,據說那是海派的冥想修行,可以叫人鎮定心神,更易於釋放汕法。紀桐周和雷修遠兩個人跟看葉燁他們一起研究往石頭上丟上仙法,兩人不知說到什麼,從一言不合再度發展到乒乒乓乓打起來,葉燁乾脆拉著唱月走了,把地方讓給他倆。

  老實說,因為妖朱果拿得太順利,他們這一趟試煉真不像試煉,倒像來玩的,回想上次在慄烈谷,簡直只有慘烈兩個字能形容。

  百里歌林替黎非編好最後一根小辮子,又湊過來看,這次終於欣慰地笑:“這個好著,果然我想的沒錯,黎非你把額頭露出來才更漂亮,以後別弄額發啦。”

  怪不得她覺得額頭上涼涼的……黎非摸了摸額頭,下意識又朝陸離那邊張望,卻見他沒有再閉目凝神,然而睜著眼朝她們這個方向望過來,見她看著自己,陸離微微頷首,又把眼睛閉上繼續凝神了。

  他剛才是在看歌林麼?黎非忽然想起之前陸離抱著歌林的事,難不成他是為了這件事跟歌林彆扭?黎非反倒有點高興,作為朋友,她也不希望歌林總是陷入對葉燁的苦戀中無法自拔,歌林這麼好的姑娘,自然應當有更好更懂她的人來疼愛她。

  “歌林,道歉要有誠意,嘻嘻哈哈說說笑笑人家當然不會當真。陸師兄這麼生氣肯定是因為在乎你吧,不在乎的人才不會管那麼多,你再好好跟他談談。”

  百里歌林誇張地張大嘴:“你可別嚇我了,誰說我嘻嘻哈哈給他道歉?我可是一本正經地,他自己當我不存在!這麼難說話的人。還在乎呢!得了吧!”

  她不欲再說這個,盤腿坐下,閉目道:“我做冥思修行了,你快去找你的親親修遠玩。”

  說完,不等黎非敲她腦門兒,她自己先笑趴了。

  這一次山海兩派共同進行的試煉終於到了尾聲,試煉過半的時候,每天搶奪妖朱果的人便開始絡繹不絶,越往後,來的人越多,而搶奪的手段,也慢慢從偷襲群架,變成了一對一地切磋。誰贏了妖朱果就歸誰,這又快又友好的方式得到了大多數山海兩派弟子的推崇,縱然還是有龍名座或廣生會那樣巧取豪奪的人存在,然而畢竟成為了少數。

  無論如何,這次試煉對山海兩派來說,都算是一個良性的互通,山派的精妙仙法,海派的靈活馭妖,彼此之間都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

  一個月期限已滿,海域內圈的巨大島嶼上空落下靈氣源,兩百名弟子自靈氣源出去,回到了進入試煉地之前的那片廣闊的沙灘上。

  黎非的手始終被雷修遠牽著,當眼前的景象變成廣闊沙灘後,她看著黑色霧氣瀰漫的海水,心中忽有無數感慨.進去之前,他們也是這樣牽著手,而她惶惶不安,此刻面對同樣的風景,同樣是牽著手,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她抬頭看看雷修遠,雷修遠也正看著她,兩人相視一笑。

  兩百名弟子開始將妖朱果上交給長老,三十枚妖來果一顆不少,此次試煉結果比較慘談,山派共有四十二名通過者,海派共有四十五名通過者,一半的人都沒通過。

  眾長老見這些弟子的組隊最多不過十來人,沒通過的個個神色茫然鬱悶,反倒笑起來了,沈先生更失笑道:“一群蠢材,組縱非要人這麼少嗎?我可不記得自己有設下組隊人數的限制。”

  眾弟子先是迷惘不解,隨後又個個恍然大悟,張大了嘴一一怎麼不早說,他們一貫試煉組隊都是最多四五人,五行搭配好就行了,人太多反而不好分配,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根本沒法共同進退,結果試煉結束出來了又告訴他們沒有組隊人數限制!難不成是告訴他們,哪怕要賴哀求玩手段,也要磨進有妖朱果的隊伍麼?

  東陽真人見他們個個如夢初醒,亦感慨起來:“時常在門派裡埋頭苦練,不出來接人待物,個個都如同呆頭鵝一般,只會聽長老們安排,你們自己沒腦子嗎?都不懂得變通。”

  山派弟子們都十分鬱悶,平日裡什麼事都叫他們聽長老的,結果這會兒又怪他們沒腦子,做弟子怎麼就那麼難呢?

  好在試煉失敗好像沒見什麼責罰,妖朱果被回收,山海兩派長老與書院創立者們在討論試煉後繼事宜,弟子們聚在沙灘上,各自閒聊說笑,試煉結束,長老們方才又說了那樣一番話,試煉中有些小摩擦的山海兩派弟子也都放下先前的心結,湊在一處談笑起來。

  被提起最多的還是那場巨大的幻境,當時在海城內圈大島上的弟子們都被蜃的霧氣吞噬了,大夢一場後醒來,腳下只有層層黑灰,是蜃被切成碎末的身體。對海派弟子們來說,大多是第一次見識到凶獸的厲害,東海這裡的凶獸很少,妖物也大多除了了塊頭大之外一無長處,誰也想不到試煉地中居然會有蜃。

  原本在討論要事的長老們聽見他們提起蜃。沈先生的神色先變了:“試煉地中居然有凶獸蜃的存在?”

  他冷厲的目光立即望向海派幾位長老,試煉地是他們東海幾個仙家一齊選出來的,弟子們進入前長老們早已將裡面徹底勘察過一番,確認沒有厲害的妖物凶獸,才能讓他們進入。而如今弟子們竟然遭遇了蜃,好在沒出事,若是出事,便是死傷慘重,讓他們如何與山派交代?

  那幾個海派長老也頗為後怕驚疑,廣微真人笑道:“諸位不必多想,蜃這種凶獸與別不同,沒有妖氣纏身,平日裡化為各種幻象,根本無法看穿。幻境雖然可怕,但蜃並不難殺,有心智堅定之人脫離幻境,便能輕易誅殺之。如今弟子們無恙,便能說明一切。”

  不過聽弟子們所說,蜃死的時候被切成了碎末,這倒有些稀奇了,憑這些弟子們的本領,如何能做到?

  正思付間,忽見龍名座兩名長老神色陰沉地帶看四個弟子走了過來,龍名座三丈山長老宗利拱手道:“廣微真人,此次試煉旨在切磋,不在傷及性命。我龍名座弟子或許行事稍有不慎,然而妖朱果搶奪卻並未違反規則,不知令高徒為何下此狠手,將我派兩名弟子手腳切斷?

  廠微真人吃了一驚,但見那四個龍名座弟子臉色慘白,裡面有兩人胳膊處和衣衫下襬都被切斷,他一眼使能看出接回的手腳靈氣流動並不順暢,若是不進行進一步的精妙治療,只怕兩個弟子修為再也無法精進。更嚴重的是另外兩人,雖然身體的傷處已被治癒,然而奇經八脈火毒流肆,要治癒更須得花費大量工夫,這是被火行仙法所傷的緣故?

  他當即回頭喚道:“修遠,過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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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0:59: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新仇舊恨 二

  雷修遠神色平靜,他慢慢走過去躬身行禮:“弟子雷修遠,拜見師尊。”

  廣微真人出乎意料地和顏悅色,溫言問:“你與龍名座的幾位弟子可是發生了什麼齟齬?”

  他這個弟子性子與胡嘉平截然不同,素來穩妥,從來沒什麼事叫他操心過,他相信他絕不至於無緣無故出手傷人。更可況,就算他真的因為搶奪妖朱果傷人,那也必然是無心之過,金行仙法無堅不摧,弟子切磋難免有個閃失,他一向是個護短的師父,雷修遠還是他心愛弟子,這個錯他說什麼也要替他護下來。

  雷修遠淡道:“當日這幾位師兄師弟來搶奪妖朱果,一言不合便開始鬥法,弟子飛劍之術尚未熟練,情急之下傷了他們,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廣微真人呵呵笑道:“你就是太過要強,飛劍之術還未熟練便不該用,去給他們賠個不是吧。”

  說罷,他見宗利長老神色難看,便又笑道:“宗利先生,仙法切磋受傷在所難免,我無月延正虛長老頗善水行治療之法,一定會將他四人徹底治癒。”

  廣微真人這個短護得太明顯,擺明了不願責罰自家子弟,宗利長老冷道:“不愧是堂堂無月延,名門大派,教出來的弟子斬妖除魔的本事真是高!把斬妖除魔的飛劍之術用在切磋上,也真是高!”

  廣微真人淺淺一笑:“宗利先生客氣了,能把小徒逼得用上飛劍術,貴派四位高徒也頗不簡單。”

  宗利勃然大怒,森然道:“鄭鋒,你把當日情形仔仔細細一字不漏說給廣微真人聽!”

  那身材高大的龍名座弟子立即答了個是:“我四人與另外十幾名山派弟子組隊,偶遇雷師弟數人,原本是想切磋鬥法搶奪妖朱果,誰知雷師弟他們忽然先出手,接連重傷孫師弟王師弟二人,我們正惱火地團團圍上時,雷師弟便使出飛劍術,削斷了我與蔣師弟的手腳。”

  宗利冷笑道:“仙法不及人,無話可說,但趁亂用飛劍偷襲,可恥至極!”

  廣微真人見他們態度強硬,擺明是非要鬧大,不由皺起眉頭,忽聽身後一個少年淡道:“用火行仙法傷了那兩個人的,是我。”

  眾人轉身,便見紀桐周跟在一位星正館長老身後款款走來,廣微真人與宗利立即向那位長老拱手:“原來是星正館的無正先生。”

  無正子一面還禮,一面淡道:“此事是我弟子一時衝動,以至釀成禍事,桐周,你去賠個禮。”

  又是賠禮?!宗利臉色已變,卻見紀桐周面無表情上前鞠躬行禮,冷道:“弟子紀桐周,實非有意傷人,那位姓孫的曾是弟子的奴僕,他言語挑釁,弟子一時未能按捺住火氣,還望宗利前輩寬容。”

  這話說得龍名座所有人臉色都變了,無正子又道:“小徒頑劣,也做慣了王爺,不免傲氣些,見不得挑釁,宗利先生念在他年紀小的份上,還請莫要動怒。”

  星正館這師徒倆說的話比廣微真人難聽一百倍也不止,都說星正館無正子為人狂傲,目下無塵,今日總算見識他的傲氣了。宗利只怒得臉色鐵青,然而紀桐周年紀雖然這麼輕,周身靈氣動盪,居然已突破第三道瓶頸,必然會被星正館重視,更何況他身為越國皇族,與龍名座有過齟齬,自己非要向他討個說法,只怕會叫有心人多想。

  宗利只得勉強笑道:“無正先生,高徒果然年輕有為,恭喜星正館又得一位天縱奇才。”

  無正子微微一笑:“客氣了,比不上龍名座諸位高徒,能言能辨,甚是聰明。”

  宗利忍無可忍,徒然變色:“你弟子傷人在先,出言不遜在後!是誰能言善辯?你身為師父,不但不能明辨是非,以身作則。居然這般趾高氣昂,莫非以星正館名氣壓人不成?”

  無正子冷笑起來:“何謂明辨是非?龍名座叫了十幾個弟子圍攻寥寥七人,仙法過招,無眼無情!打不過逃走也罷,事後還要惡人先告狀,你這個做長老的不問緣由替他們出頭,便叫做以身作則?”

  他們在這邊弄得聲勢過大,周圍許多弟子不禁都圍在遠處觀望,很快便驚動了其他山海各派長老。

  星正館另一位南星子長老上前打圓場:“大家都是山派中人,何必在此鬧得不愉快?反倒叫海派各位看笑話了。”

  其餘各位山派長老也紛紛上前打圓場,黎非看著這個,再看看那個,正看得熱鬧,忽覺有人拉自己的袖子,回頭一看,卻見一張黝黑俏麗的臉龐,正是久違的燕飛師姐妹。

  “黎非!”燕飛歡快地抱著她又啃了兩口,她那位師姐似是對上回的事有些介意,訕訕地朝她笑笑,微微頷首。

  “你們山派的長老們吵架了?”燕飛也湊過去看熱鬧,“咦,雷師弟怎麼站在那邊?”

  黎非急忙拽住她:“長老們說話,別……”

  葉燁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朝她使了個眼色,黎非一愣,想了一下,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當即把手放開了,燕飛歡快地跑到雷修遠身邊,張臂便要抱住他親一口,這東海的熱情女子顯然還記著上回沒能親到他的事。

  雷修遠急急退了兩步,又朝她笑笑,只拱了拱手,燕飛一笑,正要說話,忽見對面站著四個龍名座弟子,她愣了一下,頓時柳眉倒豎,指著他們怒道:“是你們這幾個混蛋!”

  正在爭執的長老們立時不再說話,山派弟子素來被訓得十分守禮,絶不敢這般咋咋呼呼,眾人見她服飾怪異,額頭上還有黑色紋路,便知是海派弟子了。

  廣微真人正因龍名座糾纏不休非要雷修遠和紀桐周給個說法的事頭疼,見這海派女弟子突然怒罵龍名座四人,他腦子素來轉得最快,當即溫言道:“哦?你這女娃娃認得他們?”

  燕飛怒道:“當然認得!我和師姐好心跟他們組隊,結果取到妖朱果後,他們突然出手傷人,將我和師姐重傷,還把妖朱果給搶走了!”

  眾人頓時嘩然,燕飛師姐也立即出來指責那幾個龍名座弟子,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的海派長老們見事情扯到自己頭上,文濟會兩個長老很快便過來了,問清緣由後,文濟會長老不禁哼哼冷笑道:“好一個搶奪不違反規則!當真叫人大開眼界!”

  宗利見事情突然扯上海派,只怕這樣糾纏下去討不到什麼好處,當即拱手道:“此事還是我龍名座管教弟子不嚴所致,回去後我必重重責罰,告辭!”

  他與另一位龍名座長老領著四名弟子拂袖而去,經過紀桐周身邊時,見他昂首傲然佇立,突破第三道瓶頸的靈氣震盪,令他在眾弟子中鶴立雞群般。宗利眉頭一皺,淡道:“還請王爺代為問候玄山先生,不知他修為可有恢復。”

  紀桐周立即轉頭盯著他,目光似刀劍般,宗利笑了笑,他自是不屑再與一個年輕弟子多說什麼,龍名座數人騰飛而起,竟直接走了。

  紀桐周神色陰沉下來,默默站了許久,知道葉燁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桐周,晚上咱們好好喝一頓。”

  紀桐周的面色漸漸緩和,回頭朝他一笑:“不醉不歸。”

  回到廣生會的那座城鎮時,午時剛過一刻,回到各自的客棧後,長老們都交代了明日便啟程回門派,意味著這次相聚,很快便要結束了。

  這一趟奇妙的東海之行讓弟子們大開眼界,念念不捨,相互間都約了喝酒談天,一時間城鎮中每家酒肆都人滿為患,人人都打算從白天喝到晚上。

  黎非現在一提到喝酒都怕了,他們六個人,以前歌林跟紀桐周都是一兩杯就倒的量,想不到五年過去,最不能喝酒的人反而變成了自己。

  匆匆梳洗一番,換了身乾淨的弟子服,黎非剛推門出去,便見客棧迴廊上,一個穿著星正館弟子服的少年男子正扶著欄杆發呆,似是聽見門響,他回過頭,正是紀桐周。

  “你怎麼不先去酒肆?”黎非朝他走過去。

  紀桐周從袖中摸出一個紙包,遞給她:“這個算我賠給你的,你看看喜歡不。”

  賠給她?黎非一頭霧水地拆開紙包,卻見裡面包著一把十分精緻的漆木梳子,她這才想起自己的木梳被他扔掉的事,當即失笑:“你居然還記得?我都已經忘記了。”

  紀桐周淡淡“嗯”了一聲:“自然是記得的。”

  黎非見這柄木梳子十分精緻,上面用金粉畫出百鳥朝鳳的圖案,格外華麗,而且梳子很重,摸上去質地比普通的木梳要好許多,湊近了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優雅香氣,想必價值一定不菲。

  她當即就要拒絶,冷不防紀桐周低聲道:“別說不要,你知道我是不是用錢壓人。”

  黎非摩挲著漆木梳,她更想不到,紀桐周還記著那天她無心的一句話,這小王爺也有細心的時候?其實她能理解,他一貫金尊玉貴,錦衣玉食,對所用東西的要求與眼界自然遠在她之上,肯定不能指望一個王爺會買市集上最便宜的梳子賠人,只怕他甚至也不知道市集在哪兒。

  黎非笑了,將漆木梳裝進袖子裡:“好,那就謝謝你了,我很喜歡。”

  紀桐周眉間微微舒展開:“喜歡就好。”

  他說罷轉身欲走,黎非忽然叫住他:“等下。”

  她摸出那只紫玉蟋蟀,笑著遞給他,“這個還你,明天就要回門派了,只怕遇不到你,謝謝啦,它好玩得很。”

  百里歌林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黎非笑眯眯地先跑去下面了,紀桐周若有所思地摩挲那只紫玉蟋蟀,剛從她懷中取出,它甚至還是溫熱的,他緩緩將這只蟋蟀放在鼻端輕嗅,一股極淡的異香附著其上,勾魂攝魄。

  他抬眼,忽然望見雷修遠抱著胳膊倚在對面的迴廊上,他們無需像女人那樣說很多話,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便能懂得對方的目的。男人對男人的瞭解,永遠比女人的瞭解要多。

  紀桐周將那只玉蟋蟀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他沒有再看雷修遠,逕自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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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她 一

  酒肆中早已擠滿了人,說笑聲喧嘩無比,他們六人幾乎是擠在一起坐著,圍著一張小圓桌,這還算好的,來得更遲的那些人,只能搬幾條椅子坐門外喝了。

  葉燁四處看了一圈,道:“陸離不知去了哪兒。我找了許久都不見人影,可惜了,原本想叫他一起來喝酒。”

  他對這東海男子很有好感,東海這邊民風開放豪爽,陸離卻十分嚴肅正經,很是對他胃口,關鍵是這人跟歌林好像關係匪淺,歌林成天胡鬧,容易惹事,倒要拜託他多照顧一下為好。

  百里格林現在提起他就頭大,整整一個月過去,陸離始終把她當透明的,從試煉地出來後,更是立即閃人,跟躲瘟疫一樣。她再怎麼愧疚,誠心誠意想道歉,也被他弄得一肚子火。

  “叫他幹嘛呢?他來了,酒都臭了!”百里歌林皺著眉頭倒了六碗酒,舉起道:“來來,喝酒!咱們明天就要分開了,順利的話,明年八月陸公鎮能重聚,不順利的話,可不知啥時候再能坐一處喝酒了。今天晚上誰也不准說不喝,黎非,特別是你,不許叫雷修遠替你喝,醉了有他背你。”

  說罷,她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六人就碗中酒一乾而盡,這一個月試煉並不緊張,大家時常湊在一處說笑,五年來能將的趣事都講光了,然而分別在即,總還有些未盡之言想說。

  黎非撐著腦袋聽葉燁和雷修遠幾個人討論修行的事,見紀桐周一個人悶頭喝酒,眾人才喝了一碗,他面前卻已放著兩隻空酒壺了,似是發覺她看自己,紀桐周朝她微微一笑,舉起就碗在她碗上輕輕一碰:“乾。”

  他一口喝乾酒,跟喝水一樣,黎非不由驚道:“你這樣喝酒,一下就要醉了。”

  紀桐周低聲道:“我倒覺得我今天不會醉。”

  黎非一下坐直身體:“為什麼?”

  他扶著下巴盯著她看,笑道:“你真想知道?”

  黎非正要說話,忽覺一隻手捏住她的下巴,她的臉不由自主被扳向另一個方向,正對上雷修遠面無表情的臉,他忽然夾了一筷子筍片塞她嘴裡,淡道:“多吃東西,少廢話,下巴上全是油。”

  全是油?!黎非急忙用手擦了擦,擦半天也沒覺得有什麼油,再看雷修遠,他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黎非踩了他一腳,皺眉道:“你才全是油,你還滿頭飯粒呢!”

  雷修遠笑著在她臉上輕輕捂了一下,輕道:“這麼快臉就燙了。”

  黎非摸了摸自己的臉,她今天有些不勝酒力,這酒肆中的白酒很烈,喝在嘴裡像有刀槍在口中亂戳一般,吞進肚裡又燒心燒肺,兩碗下肚她已微有酒意。

  葉燁又倒了一圈酒,笑道:“再乾,陸離不在,咱們替他喝這一碗。”

  黎非苦笑著喝乾碗中酒,又被辣得眼淚鼻涕一起下來,看起來怪可憐的。百里歌林笑眯眯地靠在她肩上,跟她說悄悄話:“黎非,你要是真喜歡雷修遠,以後可得離紀桐周遠著點。”

  黎非不由愣住:“....什麼意思?”

  “笨。”百里歌林掐了她一把,“你真沒察覺?”

  察覺什麼?黎非疑惑地看著她。

  百里歌林嘆道:“也難怪,他也就最近才開始不對勁,之前誰也沒發現。總之,你離他遠著點沒錯,哎,不過回門派估計也見不到了,反正你自己留意吧。”

  黎非低頭思忖她話中的深意,紀桐周怎麼了?她眼裡的紀桐周跟三歲小孩差不多,一天到晚就是鬧騰,不是打架就是顯擺王爺威風,就是脫離幻象那幾天有些不對勁,後來又恢復了正常。

  老實說,她根本沒太留意過紀桐周的事,此時百里歌林乍然提起他,她反而要想半天他有什麼不對勁,一個月雖然朝夕相處,可她沒怎麼關注過他,壓根想不起什麼東西。

  百里歌林見她想得吃力投入,還忍不住朝紀桐周那邊張望,頓時自悔嘴快,黎非心裡可能本來對他這個人沒什麼感覺,被她一說反而會忍不住多留意,她趕緊挽住她,把她的臉扳回來。

  “別看了,當心你的親親修遠發飆。”百里歌林笑瞇瞇地揉了揉她的臉。

  黎非輕輕捶了她一把:“油嘴滑舌。”

  她不再朝紀桐周那邊看,一面喝酒,一面心中思索,思前想後,總也想不明白裡面的前因後果。

  四罈烈酒下肚,黎非只覺眼前什麼東西都在跳,她第一次喝到這樣醉,感覺跟做夢似的,恍恍惚惚,一隻手忽然捂在她臉上,雷修遠湊過來盯著她看,輕笑:“這是真醉了,想睡麼?”

  黎非猛地一驚,四處打量,卻見周圍珠簾墜下,架子上還放著紅珊瑚,她什麼時候回客棧的?她扶著桌子想起身,腳下卻發軟,雷修遠攬住了她的肩膀,將她攔腰一抱,黎非身下一軟,卻是被他抱著打橫坐在他懷裡了。

  “怎麼樣了?”他低聲問,手掌輕撫她的背部,“別瞪眼了,早點睡。”

  奇怪,醉成這樣她反而不睏了,黎非搖頭靠在他懷裡,雷修遠只覺她似乎在瑟瑟發抖,想必是酒喝多了打冷顫,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一下一下順撫著她的背部,像摸一隻貓。

  “修遠。”她迷迷濛濛地喚他。

  “嗯?”

  “修遠。”

  “怎麼了?”

  “不知道,就是叫叫你。”黎非傻傻一笑。

  雷修遠也笑了,他捂著她的臉,拇指慢慢摸索她的眉毛臉頰,低頭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黎非仰頭看他,趁著酒勁,她膽子打了不少,笑著張臂抱住他的脖子。

  雷修遠似是愣了一下,他的手慢慢收攏,將她抱在胸前,她頭上的珠花顫巍巍地要掉下來,他索性替她拆下珠花,一綹長髮滑落,他將那綹頭髮繞在指間,又放在鼻前輕輕一嗅,她勾魂攝魄的異香籠罩整個天地。

  “黎非。”他低低喚了她一聲。

  她星眸如醉,雷修遠忍不住低頭吻在她眼睛上,嘴唇漸漸往下輾轉,落在她半張的嘴唇上。他慢慢沿著她嘴唇的輪廓吻過來,手掌撫著她滾燙的臉頰,將她的長髮撥到腦後。她口中的異香叫人神魂顛倒,他用唇摩娑著她柔軟的唇,廝磨糾纏,呼吸著她的香氣。

  黎非醉得腦中嗡嗡亂響,無力地癱在他懷中,她覺得自己又快被他勒碎了,唇上一陣熱一陣冷,忽然,他撬開她的唇齒,深深探入,舔舐糾纏。黎非發出顫慄般的低低驚呼,下意識要向後躲,他按住她的後腦勺,箍住她,抱著她,叫她無處可躲。

  她渾身在發抖,一會兒覺得自己變得很輕,一會兒好像要重重地沉下去。他滾燙的嘴唇順著她下巴的輪廓又輾轉下去,張嘴在她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這種異樣的微妙疼痛叫她意亂情迷,腦子裡隱隱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可她反應不過來。

  她的領口被他用牙齒輕輕咬開,微妙的疼痛蔓延開,遍佈四肢百骸,黎非覺得自己化成了一灘軟綿綿的粘稠的水,馬上便要順著他的身體流淌下去似的,百般暈眩。

  不知過了多久,雷修遠忽然急急推開她,將她鬆垮的衣領用力攏好收緊,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乾澀:“快睡吧,我走了。”

  她醉得腦子不清醒,頓時大失所望,拽住他的袖子喃喃:“不一起睡嗎?”

  雷修遠握住她一隻手腕,又重重咬了一口,黎非疼得大叫一聲,心中一個激靈,突然清醒了些,看著他,再看看周圍,滿面茫然。

  “睡覺去。”雷修遠在她腦袋上按了一下,逕自起身走了。

  百里歌林揭開酒肆的簾子,一出門只覺夜風冰寒刺骨,她略有些昏沉的腦子終於被激得清醒了幾分。

  葉燁懷中抱著唱月也走了出來,見她神色中還有些依依不捨,他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道:“歌林,以後別總是胡鬧,該穩重些了。”

  馬上便要分別,百里歌林也不願再和他鬥嘴,當即笑著點點頭,她見唱月睡得正香,便故意板著臉說道:“我要一起送姐回去,省得你不老實。”

  葉燁失笑著在她腦門兒上重重一彈:“人小鬼大,趕緊回去了,別再和陸離鬥氣,他為人穩重,你該多和他學學,有他照顧你,我們也放心。”

  怎麼又提陸離!百里歌林無奈至極,當下敷衍地點頭:“知道了,快回去吧,好好照顧我姐。”

  她默然看著葉燁和唱月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知為何,有一種淡淡的孤寂籠罩心頭,又剩她一個人留在東海了,曾經她心結難解,孤身一人背井離鄉的孤獨並未放在心上,此時多年心結放下,家人乍離,她終於體味了一絲澀然離愁。

  百里歌林嘆息著轉身慢慢離開酒肆,天上月銀輝萬里,四下裡所有的屋簷下都繫著燈籠,照得這座城鎮亮如白晝。

  她沿著狹窄的街道慢慢踱步,回想前事,一時莞爾,一時沉思,忽覺對面一行人迎面而來,她下意識避讓,卻聽有人叫她:“百里師妹!”

  百里歌林愕然抬頭,卻見對面是幾個萬仙會的師兄,葉燁之前怎麼也找不到的陸離,正在裡面。她看到這個人就煩,當即隨意點頭,笑笑算作招呼,另一個師兄笑道:“你怎麼一個人?早知你是一人,該與我們一同喝酒才是,聽陳師弟說過,你是女酒豪!”

  百里歌林乾笑著敷衍幾句,這幾個師兄也不相強,他們畢竟年紀比她大了八九歲,不會像十幾歲的年輕弟子那樣沒分寸,幾個人說說笑笑地與她擦肩而過,百里歌林下意識回頭望了一眼陸離,他面無表情,依舊把她當透明的。

  她想起葉燁和黎非的話,眉頭忽然一皺,停下腳步道:“陸師兄,能否與我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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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1:00: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三章 她 二

  夜色漸漸沉澱,弟子們酒醉的說笑聲也漸漸遠去,百里歌林靜靜看著面前陸離,或許是因為不想叫其他同門師弟發覺他倆的矛盾,他最後還是一言不發地留下來了,但一眼也不看他,沉默如山地站在那邊。

  她蹙起眉頭,第一次這麼認認真真打量面前的男人,仔細看看,他跟別的東海本地人確實有一絲不同,膚色更為黝黑,輪廓也更深一些,東海附近各個部族多如天上繁星,想來所謂九鳳族應當也是其中之一,怪不得她脖子上總掛著一塊九頭鳥的掛墜。

  百里歌林沉思片刻,開口道:“陸師兄,我對九鳳族全然不瞭解,如果我做錯了什麼事違反了你們的族規,還請你原諒我的無知。”

  陸離的目光始終凝聚在她身後的燈籠流蘇上,動也不動,沉默不語。

  百里歌林退了幾步,畢恭畢敬給他朝身行禮:“我知道我的輕佻態度讓你厭惡,我也知道上回我是強人所難,這是我最後一次向你誠心道歉,我的歉意是真心實意的,這次之後,我再不會煩你。”

  她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答,最後長長出了口氣,回頭望著天邊月,轉身便走。

  “你們中土的女人,都喜歡將自己的意志強加在旁人身上麼?”

  陸離突然在後面冷冷開口了,相隔一個月,他第一次話居然類似指責,百里歌林愕然回頭看著他:“你的話很高深,我不太懂。”

  陸離抱著胳膊望向她,半晌,才低聲道:“為何一直追著我道歉?你希望我原諒你什麼?”

  百里歌林想了一陣:“我得罪你了,所以你把我當透明的,所以我才給你賠罪。”

  陸離淡道:“你沒有得罪我什麼,你強求我的原諒,不過是想讓自己心安而已。”

  百里歌林的眉頭又蹙了起來,沉思良久,輕道:“既然我沒有得罪你,那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了,看來我確實自以為是了。陸師兄,你真的討厭我?”

  “你希望我怎麼回答?希望我怎麼做?”陸離問得平靜之極。

  “我當然希望大家能像正常同門一樣說說笑笑,變回以前的關係,不過我希望沒什麼用,這些事應該是你決定。”

  陸離突然快步向她走來,最後停在她面前,幾乎是貼著她似的,低頭緊緊盯著她的雙眼,百里歌林默默回望,只覺他雙目幽深,竟好似望不到底一般,她不由暗暗心驚。

  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聲,伸手按在她肩上,低聲道:“一直故意追著我道歉,現在又說一些似是而非的曖昧話,我們以前說笑過麼?你是介意我的態度?怎麼,很在意我?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讓你心安的東西?覺得可以利用我的好感來安慰自己?以前你就是這樣盤旋在男人之間?卑鄙的小丫頭,你不過十六七歲,真以為對人心瞭若指掌?”

  百里歌林登時勃然大怒,森然望著他,良久,她才冷道:“陸師兄,話不投機半句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不會再與你說半個字。”

  她轉身便要走,陸離按著她的肩膀將她扳回來,漆黑的眼睛譏諷地看著她:“既然要談,索性一起談開,被我說穿心事,又要借發怒逃避,你的膽量不過如此。”

  百里歌林臉色鐵青:“我不知道你再說什麼東西!栽臓嫁禍很有趣嗎?”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

  她冷漠地避開他尖鋭的視線,然而心底最深處,卻有種被戳破秘密的狼狽。

  或許,他說的也沒錯,連她自己也沒想過的因果。她不是黎非那種木頭腦袋,陸離對她迥異的態度,時間長了,她自然心中漸漸有數了。他也說不清自己總追著他要道歉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因為知道他喜歡自己,所以希望他給自己的寂寞以撫慰麼?還是想利用他遠離自己對葉燁的心結?

  當初會求他抱住自己,也是出於這種心態吧?她心底最深處知道,陸離不會拒絶,他喜歡自己。

  她的潛意識裡,竟然真有這麼卑鄙,叫她不敢相信、不願相信、更不肯多想的那種卑鄙。

  百里歌林有些疲憊地揉了揉額角,她的聲音低啞柔倦:“……抱歉。”

  “這世間所有的道歉,都不過是求得自己的心安,你可以猜猜我會不會原諒你。”

  百里歌林苦笑:“你要怎麼不原諒我?揍我一頓麼?”

  陸離沒有說話,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抬起她的下巴,他輕聲道:“你想從我這裡聽到什麼?我喜歡你?我心甘情願被你糟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像卑微的奴僕一樣寵愛你?”

  百里歌林躲開他的手,眉頭緊皺:“何必再說?從此繼續各自做路人就好。”

  陸離靜靜看著她,突然抬手在她下巴上掐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冷笑著走了。

  紀桐周推開窗,天邊依舊是那抹薄到透明的藍色晨曦,他對著銅鏡細細理好衣領和腰帶,星正館的弟子服一色茶白,衣領與袖口嵌著金邊,有一種華貴之感,穿在他身上分外合襯。

  他從懷中取出一把半舊的木梳,細細梳理長髮,一夜未眠,他眼底有一層薄薄的黑色陰影,讓鏡中映出的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看上去帶著一絲陰霾。

  束好長髮,他推開門,情不自禁朝樓上望了一眼,無月延的弟子住在樓上,她也在。

  紀桐周停下腳步,扶在欄杆上,怔怔發了許久的呆,客棧樓上下人聲漸漸開始喧囂,天色已然大亮,來東海的山派弟子們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不停有其他門派的弟子從樓梯上下來。

  很快,他便看到姜黎非和雷修遠兩人。

  她大概昨晚沒睡好,一直在揉眼睛,走路也歪歪倒到的,雷修遠低頭在和她說話,她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下樓梯的時候,他便攬住她的腰,扶著她。

  無論怎樣看,這都是一對羨煞旁人的年輕愛侶,不停有路過的人或羨慕或驚艷地偷偷打量。

  紀桐周深深看了很久,終於還是慢慢下了樓。

  黎非眼睛裡一陣陣發澀,她昨夜酩酊大醉,感覺幾乎是剛睡著就被雷修遠拖起來梳洗,睏得走路都要睡著,回門派還得飛四五天,這下可糟了,要是飛著飛著掉下去怎麼辦?

  客站大堂裡全是人,黎非倚牆而站,腦袋一個勁往下點,這裡明明人聲鼎沸,她卻覺得馬上又要睡著。

  兩隻油紙裝著的素包子忽然被送到她面前,應該是雷修遠買來的,黎非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咬下一大口,噎得開始咳嗽,撒嬌似的使喚他:“我要喝水。”

  很快,一杯溫熱的茶又送到了她手裡,黎非一口氣吃了個包子喝下一碗熱茶,精神漸漸恢復,回頭將包子遞給類雷修遠,笑道:“你也……”

  話未說完,卻見旁邊靠牆而立的人居然是紀桐周,她頓時愕然,四處顧盼,便見雷修遠站在廣微真人身邊,不知說著什麼。

  “是你買的啊。”黎非笑著把剩下那個素包子遞給紀桐周,“謝謝,你吃過沒?”

  紀桐周搖搖頭,又把包子推給她,也不說話,只是低頭一直看著她,黎非正咬一口包子,只覺他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昨晚百里歌林的話突如其來就迴蕩在腦海裡了,她下意識離他遠一點,乾笑道:“我、我去那邊看看。”

  步子還沒邁出去,紀桐周忽然拽住了她的胳膊,黎非有點慌,立即想掙扎,但又覺得似乎不太好,她試著把胳膊拽了拽,他始終不鬆手,黎非暗嘆一聲,回頭笑眯眯地看著他,道:“紀桐周,有什麼事嗎?”

  紀桐周的目光順著她的臉落在她脖子上,衣領後隱隱約約露出幾點紅痕,他的手情不自禁驟然收緊,像是要捏碎她臂骨般,可是很快他又放鬆了力道。

  周圍有人在笑,有人在說,外面有人在叫星正館的弟子要走了,這一切聽在他耳中,彷彿都變得很遙遠,這一生到現在,從沒有他想而不得的東西,他已經在幻象中失去過她一次,這隻手,此時此刻要不要再放開?她不是他的女人,而是別人的,那個人亦敵亦友。

  紀桐周覺得自己在猶豫,少見的一種猶豫,他說不出這樣是對是錯,這些天他一直在想,也想不出是對是錯。

  手上的掙扎越來越厲害,紀桐周回過神,見黎非雖然臉上在笑,眼裡卻隱隱有排斥之色,她在努力試圖不著痕跡地掙脫他的手,紀桐周看了她良久,忽然開口:“姜黎非,你會記著我的吧?”

  黎非想不到他突然這樣說,反而呆了一下,想了想,她答得很謹慎:“你們都是我朋友,自然會記著。”

  紀桐周笑了笑,放開了手,起身往外走:“我回星正館了,告辭。”

  黎非鬆了口氣,她也笑了笑:“去吧,明年再見。”

  紀桐周一腳跨出客棧,抬頭定定看著天邊一絲流雲,長老們還在催促著他,他忽然飛快轉身,一把鉗住黎非的雙肩,低頭重重吻在她錯愕的唇上。

  周圍的聲音淡了下去,可很快又變得喧囂起來,紀桐周激烈地吮吻她的唇瓣,他的時間實在不多,他想要的又有太多太多,藏在他身體深處那些被喚醒的諸般狂野的慾念,它們像毒蛇一樣噬咬他,熾烈的心火已經被點燃,誰也不能熄滅它,誰也不能。

  他狠狠一口咬在她下唇上,她的唇幾乎一下子就被咬破了,鮮血四溢。

  “……記得更牢些。”紀桐周朝她古怪一笑,將紫玉蟋蟀放進她懷中,轉身便走,再也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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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0 11:0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親傳弟子 一

  飛雪茫茫,冰峰矗立,一個月未見墜玉峰,此時終於回到這裡,黎非居然有種十分懷念的感覺。

  她急急將雲頭降落在迴廊上,下一刻昭敏師姐便從中廳快步走了出來,黎非還是第一次見她走這麼快,一見黎非笑眯眯地站在迴廊上,昭敏神色一喜,又是欣慰又是放心,溫言道:“可算回來了,我聽說這次試煉十分艱鉅,可有受傷?”

  先前黎非留信突然離開,言辭十分含糊,只說被廣微和東陽兩位長老帶著參加試煉,時間地點一概不提,倒叫她好一陣擔心。後來又聽說這次試煉艱鉅異常,還涉及了鬥法,隨時有性命之憂,昭敏這些日子就沒睡過什麼安穩覺。

  黎非上前握住她的手,心中暖洋洋地,笑道:“師姐,我一切都好,放心吧。”

  昭敏見她雙目清亮,這一趟出遠門,先前的稚氣居然大減,曾經眉宇間盤踞的憂鬱之色也不見了,整個人似是又長開成熟了許多,當即點頭微笑:“看來你受益匪淺,來和我說說這次試煉的緣由。”

  此次山海初會比預想中的還要順利與融洽,山派海派相互間接觸的消息也不會再被封鎖,在此之前山派各路仙家都已聽說了此事,據說海派能取使妖物,且弟子們個個擅長鬥法,中土仙家們不由個個蠢蠢欲動,早有人偷偷跑去找諸位書院創立者牽線,希望也能和海派的人互通一下,左丘先生似乎最近是忙得焦頭爛額。

  黎非把試煉中遇到的聽說的各種有趣事都拿來說給昭敏聽,及至說到廣生會那座城鎮中小攤上販賣的各種海外物品,昭敏忽然接口道:“那些凶神面具應該是早先靠海那邊人做祭祀用的,我聽師父提起過夜叉,千年之前海隕,無月延曾有一位仙人斬斷了一隻夜叉角,可惜那仙人也因此重傷難癒,說是尋找仙草靈藥,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過,師父每次提起他都要嘆息呢。”

  黎非驚道:“世上還真有夜叉這些凶神?師姐你也知道海隕?”

  昭敏微微頷首:“我比你早來幾十年,自然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師父又是個喜歡鑽研這些稀奇古怪東西的人,那些東西與其說是凶神,倒不如說是海外的異民吧,海隕降臨後,不知道這次又能活下多少人。”

  她見黎非臉色發白,以為她是害怕,當即笑道:“年輕弟子無論在哪裡都是被最重視最為保護的,你怕什麼?怕的人應該是那些長老和仙人,何況我聽說海隕降臨前,天地間會有無數異象,總能提前做些準備,別想的太多。”

  黎非原本只想與她說東海的趣事,卻不曾引出這些叫她心神不寧的話來,她又想聽,又怕聽見,正準備換個話題,忽見昭敏臉色一冷,猛然站了起來,袖子一落將她擋在身後,低聲道:“別出來。”

  黎非一愣,忽聽外面風聲呼嘯,似是有人落在了迴廊上,緊跟著一個有些耳熟的男子聲音喚道:“昭敏師妹,我前日得了一根白咼的樹枝,想來你一定喜歡。”

  昭敏皺起眉頭,慢慢走出中廳,雙手合起,拱手行禮:“多謝秦師兄一番心意,無功不受祿,還請你收回。”

  秦師兄?黎非努力努力回想,總覺得好像有印象?

  那位秦師兄含笑道:“昭敏師妹,你怎麼總是冷冰冰的?不過我曉得你心裡不是這樣,不然上回不會對我笑得那麼溫柔。”

  昭敏淡道:“秦師兄請自重,若無事,還請速速回去,我不便奉陪了。”

  秦師兄聲音變得十分溫柔愛憐:“昭敏師妹,只要你能再對我笑一下,叫我做什麼都可以。”

  昭敏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冷道:“此乃酉末戍初之時,天色已暗,師尊還在閉關,秦師兄孤身一男子來我墜玉峰,是何道理?明日我一定向正虛長老稟告此事。”

  秦師兄退了兩步,聲音居然還是那麼溫柔:“是我唐突了,昭敏師妹冰清玉潔,我豈敢冒犯?不過,這中廳內明明還有人,昭敏師妹莫非有客在?想來是我打擾了二位私會的雅興,實在抱歉。”

  什麼私會!這人真是胡扯八道!這麼會顛倒黑白,口才濤濤,黎非一下就想起他是誰了,上回從粟烈谷回來時,遇到的那個秦揚靈秦師兄,奇怪,鄧溪光不是說他跟樂采苓成了愛侶麼?怎麼這會兒又纏上昭敏師姐了?

  昭敏並沒發怒,居然還淺淺笑了一聲:“秦師兄果然雅人識雅趣,那我不送了,告辭。”

  秦揚靈終於悻悻而去,昭敏皺眉走回來,見黎非盯著自己,她面上少見地出現了一絲鄙夷刻薄的神色:“黎非你記好,正虛長老門下有個叫秦揚靈的男弟子,此子荒淫無稽,萬萬不能接近。”

  黎非乾笑兩聲,將之前與秦揚靈和樂采苓的糾葛說了一遍,昭敏越聽鄙夷之色越重,最後搖頭嘆息道:“那位樂師妹,可惜了,怕是以後再也沒機會修習清樂長老的天琴之法,女人最怕便是遇到這種男人,半輩子都要被毀。”

  黎非奇道:“為什麼不能修習了?那個閉口仙法,再從頭練就是了。”

  昭敏低頭想了想,面上有些黯然:“你既然大了,也該知道一些事。清樂長老的天琴之法必須以處子之身修習,一旦開始練習,零零總共有三十年不能與男子說話,此後一生到死都不能與男子親近。秦揚靈此人聽說頗通一些雙修之法,那個樂師妹跟他在一起,只怕早已……”

  黎非總覺得在哪裡聽過雙修這個詞,但見昭敏師姐難得滿面赧然,想來是個不好問的事情,只得自己沉思。

  “我等修行者雖說不拘世俗之禮,但女子對自己的清白大多還是看得比較重,若遇到兩情相悅的道侶,倒也罷了,最怕是遇到哪些狼心狗肺之人,若是用情太深,怕是這等遭遇會糾結成為情劫,便糟糕了。”

  黎非不由黯然不語。

  手上一暖,昭敏握住她的手,低頭溫柔含笑地打量她,忽然輕道:“黎非,你的表情和以前不同,看來雷修遠待你極好,我放心了。”

  這也能看出來?!黎非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我怎麼沒覺得有什麼變化?”

  昭敏微微一笑:“傻孩子,女人是不是幸福,一眼就能看出來。好了,天色已晚,你速去休息吧,明早還要修行。”

  幸福?黎非洗了個澡,將濕漉漉的長髮披散在床頭晾著,一面對著銅鏡照來照去,她看自己跟幾個月前好像沒什麼區別,師姐從哪裡看出她幸福的?

  她正要將銅鏡放回去,袖袋中忽然掉落一隻紫玉蟋蟀,黎非臉色一下就變了,下意識捂住嘴唇,被咬的劇痛好像還殘留著,她愣了半天,忽然將那只紫玉蟋蟀抓起,走到梳妝台前打開首飾盒,最底層放著一把漆木梳,她將蟋蟀跟梳子放一起,再重新蓋上盒子,徹底封起來,眼不見心不煩。

  真是不願回想,黎非不由自主嘆了口氣,她這次是結結實實被紀桐周嚇個半死,他直接走了,留下她捂著滿嘴血,衣服上手上都是血跡,周圍無數人看著她,那瞬間她真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最後治療網還是雷修遠給她架的,她以為他會發火,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抱著她,一直在她後背輕撫,安撫她。

  黎非怔怔坐在床沿,心中一時惱怒異常,一時疑惑異常,一時遺憾,一時還難受,她也說不清楚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從此她失去一位朋友了,那個驕傲爽朗得像太陽一樣的小王爺,再也不見了。

  她不願再想紀桐周的事,起身去吹桌上的燈火,卻見油燈旁新來了一封信,雪白的信封,沒有星正館的仙法標記,黎非提起的心頓時落了下去,暗暗鬆口氣。

  拆開信封,卻見裡面疏疏落落只有幾個字:“我在如之峰等你。”

  是雷修遠嗎?黎非從床上蹦了起來,飛快穿好衣服,一層離火術掠過周身,淋濕的長髮立即乾了,她等不及綰髮,直接用帶子鬆鬆扎一把,推開窗便靜悄悄地騰雲飛了出去。

  如之峰離墜玉峰最近,幾乎眨眼功夫就飛到了,黎非老遠就望見雷修遠的身影淹沒在茫茫夜色中,他不知來了多久,肩上細細兩攤雪。黎非急急落在他身前,抬手替他將雪彈去,歉意萬分:“對不起,我剛看到,你來了很久吧?”

  雷修遠掐著她的臉捏了捏:“還以為要讓我等一夜。”

  黎非笑吟吟地挽住他的胳膊,兩人並肩坐在青石上,黎非正準備把秦揚靈跟樂采苓的事情說給他聽,他卻忽然開口道:“我明天要去丹穴了,此去大約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啊……黎非的臉頓時耷拉下來了,其實一兩個月對他們修行者來說根本不算什麼時間,但雷修遠剛回來就要去丹穴,他二人剛剛在一處,正是難捨難分的時候,一天見不到只怕都難受,何況一兩月。

  “這是什麼表情?”劉修遠把手蓋在她臉上,“難看死了。”

  黎非有些惱,可她突然又不生氣了,她發覺自己居然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好好修行嗎?還是照顧好自己?她一直羞於向他吐露愛慕或思念的心聲,每次都告訴自己“下次說”,下次之後永遠有下次。

  她把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低聲道:“我會想你的,修遠。”

  他撫摸她的臉頰輪廓,輕笑:“那就多想一點。”

  本以為她不會回答,她卻點了點頭:“嗯,會的。”

  雷修遠忽然張開雙臂抱住她,低頭再她額上吻了吻,又道:“這次出來,我就是親傳弟子了,以後見到我要叫雷師兄,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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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親傳弟子二

  明亮絢爛的火蓮綻放在面前,被黎非的銅牆術擋在三丈之外,萬道火舌吞吐揮舞,銅牆術的光芒越來越暗淡,眼看就要被烈焰吞沒,黎非的身上已經能感覺到火蓮熾熱灼人的熱浪。

  她化作一道青煙急急而退,腦後忽又有細微風動,翠綠的小葉片疾射向她的後背,她緊跟著一個折身,數道太阿術落下,金光切碎了葉片。便在此時,一條火龍呼嘯襲來,黎非架起銅牆術,春雨也淅淅瀝瀝地落下,漸漸熄滅了演武殿內滾滾的熱浪。

  眼前人影一花,蘇菀忽地落在她面前,掌心第二朵火蓮打看旋兒轉啊轉的,她笑道:“我贏了!”

  她上前一步,頓覺黎非面前三尺處不知何時架了透明的土行牆.她嘆息著撇了火蓮,滴頭大汗:“還以為贏了呢!黎非你反應真快。”一面說一面又回頭望向鄧溪光:“鄧師兄,你根本就沒牽制住啊!木行仙法又不是只有藤纏!”

  鄧溪光攤開手,滿面不忍心:“我怎麼能真的對姜師妹下狠手?我這麼憐香惜玉的男人! 打死我也動不了真格的。”

  蘇苑皺眉搖頭:“不是說好一起練習鬥法麼,你以為來玩啊?”

  自從聽說海派的弟子擅長鬥法後,蘇苑頓時來了興緻,她這兩天剛突破第二道瓶頸,總想找人練手,正巧黎非擅長防禦之法,就委屈她當了活靶子,鄧溪光牽制,蘇苑負責攻擊,每天午時休息便在演武殿內練習鬥法半個時辰.奈何一連練了好幾天,這位鄧師兄都拿不出正經的狀態,到後來就變成她跟黎非兩個人對峙,她的火蓮火龍怎麼也打不中她,實在無奈。

  推開演武殿的門,但見外面紅葉漫漫,遠峰峻峭,這裡是南時峰,無月廷的演武殿大多集中在這裡,由於平日裡山派弟子鬥法切磋並不多,所以大部分時候南時峰都靜悄悄地,人跡罕至。

  三人一路走一路說笑,都想聽黎非講在東海試煉的經歷,誰也捨不得騰雲飛,上回她還沒說完,鄧溪光纏看她非要她多說點:“姜師妹,上回你說到幾位朋友在試煉地齊聚,後來遇到了凶獸,是什麼凶獸啊?講完再走!”

  黎非笑道:“聽說只在海邊有的一種凶獸,叫蜃,沒妖氣,也看不到長什麼樣,只會吐霧氣給人製造各種幻覺,然後吸取精氣。蜃製造的幻象完全分不出真假,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點毛骨悚然呢!”

  蘇莞兩眼發亮,連聲問:“那你們後來怎麼脫身的?對了對了,你看到什麼幻象了?”

  “蜃會製造人心底最想要和最恐懼的幻象,每個人都不一樣,就看你心裡想什麼了。”

    蘇菀不由沉吟,最想要和最恐俱的東西,如果真的不辨真假,那確實難以從幻象中脫身,鄧溪光在一旁連連慶幸:“還好我沒被選上!我要是去了,肯定陷在美女如雲酒池肉淋的幻象裡死也不肯出來!”

  兩個女孩子都駭笑,還美女如雲酒池肉林,這位鄧師兄說的再直白。

    鄧溪光一面說一面手舞足蹈,足尖忽然踢中一個東西,怪沉的,他低頭一看,卻是一塊弟子名牌。他立即劍起,翻過來一看,不由驚道:“這是……樂師妹的名牌?”

  黎非和蘇苑急忙湊過去,果然名牌上鐫刻著樂采苓的名字,她的名牌怎麼會落在南時峰演武殿附近?她最近有來過?

  鄧溪光四處看了看,林中紅葉遍地,樹木疏朗,沒見半個人影,他忽然又開心起來,將名牌放入懷中,得意道:“回頭我親自還給她,說不定她還要謝謝我。”

  蘇苑賺棄地看著他:“人家樂師妹跟秦師兄成雙成對,你湊什麼熱鬧?還個名牌人家就正眼看你了?”

  鄧溪光嘖嘖兩聲,搖搖手指:“所以說,女人永遠不懂男人的心,能與這樣的美女說兩句話,對男人來說已經是好事了。”

  蘇莞笑起來:“你去紫兮峰,指不定看門的人連弟子房都不給你進,看你賊眉鼠眼就不像什麼好人。”

  鄧溪光正耍反駁,忽聽頭頂風動,正說著樂采苓,這位樂大美人就到了,她直直落在眾人面前,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只顧著低頭找東西。

  鄧溪光急忙賠笑道:“樂師妹,你是找名牌嗎?”

  樂采苓還是不看他,冷冷把手伸到他面前;“還給我!”

  鄧溪光立即不爭氣地將名牌雙手送上,蘇菀見她拿了名牌一個字也不說,很是不快:“你連個謝謝也不會說嗎?”

  樂采苓招來小白雲立即就要走,頭頂忽然響起一個溫柔的男聲:“采苓,名牌找到沒?”

    語畢,一個穿著親傳弟子服的青年男子踏著一隻碧綠的王簫緩緩落下,風采迫人,豐神俊朗,正是久違的秦揚靈秦師兄.樂采苓見著他,眼圈反而紅了,背過身不理他。

  秦場靈笑吟吟地伸手,本打算溫言安撫她一下,忽見對面三人中有一個少女,居然是上回見了後再也沒遇過的絶色美人,他伸出的手立即變成拱手行禮:“這位師妹,我們又見面了。”

  黎非冷冷看著他,又看了看後面背著身的樂采苓,秦揚靈極擅察言觀色,見她眼中似有鄙夷之色,頓時柔聲道.“這位師妹,可否將姓名告知我?我總不能總是這位師妹這位師妹的叫你吧?”

  蘇苑對這個人也沒好感,當即拽了拽黎非的袖子,耳語道:“我們走吧。”

  黎非點點頭,三人默然不語地轉身便走,黎非剛喚出小白雲,卻發覺秦揚靈不遠不近跟在後面,皺眉道:“你做什麼?”

  她又朝樂采苓那邊看了一眼,她還果背著身,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邊,單薄的背影,意外地有些可憐,他居然就這樣丟下她不管?她正耍說話,忽見樂采苓喚出白雲,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秦揚靈笑道:“你是介意樂師妹?她愛使些小性子而已。你不告訴我名字,我只好跟看你,看你是哪座峰的弟子了。”

  蘇菀冷道:“你的愛侶被氣跑了,你卻跑來纏看別的女弟子,像話碼?”

  秦揚靈滿面意外:“愛侶?樂師妹怎會是我愛侶?我拿她當妹妹一般,莫要亂說。”

  蘇菀怒了:“你這是敢做不敢認?”

  秦揚靈淡道:“我與她做了什麼?什麼叫敢做不敢認?我倒不懂了,還請師妹指教我怎麼敢做了。”

  蘇苑頓時語塞.暗悔不該跟這種人多說話,可走也走不掉,她怎麼可能放心讓黎非一個人回墜玉峰?被這無賴纏上可怎麼辦?

  鄧溪光忽然哈哈一笑,雙臂一張,將蘇苑和黎非都攬到了自己懷裡,他笑眯眯地看著秦揚靈,得意地不行:“秦師兄,所謂名花早已有主,你這樣可不厚道啊”

  名花有主?秦揚靈訝然見看面前這有些賊眉鼠眼的小子一手攬一個佳人,春風得意,這兩個姑娘居然還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這是什麼世道?!這種小鬼也能坐擁兩美? !

  鄧溪光哈哈大笑看,一手攬一個飛遠了,一直快飛到墜玉峰,蘇菀回頭看了一眼:“他好像沒追上來,應該是去找樂采苓了。”

  說罷把鄧溪光的胳膊放下去,笑道:“鄧師兄,看不出你還有點小聰朗,這次真要謝謝你了。”

  鄧溪光激動得淚流滿面,仰天長嘆:“我這輩子都不洗手洗澡了!”

  兩個女孩子又是駭笑,黎非見這裡離墜玉峰不遠,下午修行時辰快到,立即告辭轉身飛回去,正要落在迴廊上,忽聽耳後一個人貼得極近,輕笑道:“哦?原來你是昭敏的師妹?

  黎非驚得一個疾馳落在迴廊上,周身立即架起防禦,秦揚靈笑吟吟地站在碧綠玉簫上,懸在半空細細端詳她,越看越覺活色生香,有別於樂采苓幽美的另一種靈動嬌憨,看著就叫人喜歡。”

  “你叫什麼名字?”

  他落在她身前,步步逼近,黎非揚手便要攻擊,誰知他渾身一陣白光閃爍,她的防禦竟瞬間全碎了,這是親傳弟子的本事?她疾步後退,喚出小白雲立即又飛起,他緊緊跟著,伸手去拉她的胳肺,一面笑:“跑什麼?”

  黎非急急折了個圈讓過他,鬧這麼大動靜,師姐還沒出來,那只能說明師姐不在墜玉峰。她情急之下,索性停了下來,回頭冷冷看著他,也不說話。

  秦揚靈也停了下來,見她黑白分明的雙眼冷冰冰地看著自己,他便退了一些,含笑道:“何必要跑?師兄不會吃人,只想問問你的名字而已。”

  黎非淡道:“我是沖夷真人門下,姜黎非,秦師兄知道了名字,可否離開?我須得修行了。”

  秦揚靈道:“你和昭敏說話都冷冰冰的,還真像。你師父師姐都不在,一個人孤零零,怎麼修行?不如我指點你一下吧。”

  黎非冷道:“不用……”

  一語未完,忽聽墜玉峰頂傳來一陣陣渾厚至極的長嘯之聲,兩人都情不自禁望向那冰封雪埋的冰峰之巔,那長嘯之聲連綿不絶。時而清朗,時而渾烈,一波波劇烈的靈氣震盪自峰頂蕩漾而下,兩人部被推得站立不穩,秦揚靈還能勉強扶柱而立,黎非被推得直接倒飛出去,她急忙喚出小白雲,還未來得及站穩,身後又被人扶了一把,東陽真人笑呵呵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小丫頭,你師父要出關了。”

  黎非驚喜萬分,眼前一花,但見十幾名長老都已飛來墜玉峰,個個艷羨地望看那冰封雪埋的峰頂,還以為沖夷這次閉關起碼要數年,想不到三個月便出來了!他們成仙之人,早已不能這麼輕易地在數月之內突破瓶頸,沖夷實在叫人羨慕。

  嘯聲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工夫,靈氣的震盪也越來越激烈,方圓千里的濃稠靈氣都被帶動看翻捲不休,接連又有數十位長老仙人集中在墜王峰,專注地望看峰頂。

  忽地,風停,雪停,靈氣震盪停,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一個白衣男子佇立在迴廊上,雙目含笑,目中似有磅礡的清光在流肆,片刻後才漸漸收斂,他拱手向周圍的長老們行禮,長笑一聲,正是沖夷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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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親傳弟子三

  數十名長老立即上前將他團團圍住,個個放聲大笑,道喜者有之,羨慕者有之,向來冷清的墜玉峰此時難得熱鬧了起來。

  秦揚靈立即揣度出這是沖夷真人出關了,悄無聲息地馭使玉簫想要飛走,然面數十位長老眼皮子下,哪裡能讓他這樣靜悄悄飛走?正虛真人一眼便認出他是自己的親傳弟子秦揚靈,當即皺眉道:“揚靈?你不在泰冒峰修行,來墜玉峰做什麼?”

  秦揚靈當即躬身行禮:“第子拜見師尊,弟子與姜師妹聊了幾句修行的事,不意遲了些,剛巧沖夷長老出關,弟子並非有意衝撞。”

  正虛真人也早望見那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一直曉得自己這弟子的習性,風流成性,處處勾搭年輕女弟子。本來修行界不拒世俗之禮,雙修的人也甚多,但秦揚靈似乎並非打著雙修的由頭勾搭女子,以情感人,往往叫人痛不欲生,他這個做師父的責罵過許多次,只是看重他的資質,一直不忍心真正責罰他他,此時見黎非滿面厭惡排斥之色,她是沖夷長老這麼多年來收的第二個弟子,必然心愛至極,加上衝夷這會兒剛出關,弄清緣由後難免尷尬。

  想到這裡,正虛真人面色一冷,森然道:“跪下,退到一邊去!等下再與你理論!”

  秦揚靈只得遠遠退開,緩緩跪了下去,只覺連頭也抬不起,丟人至極。

  黎非看也不看他,見沖夷長老看著自己微笑,她立即上前跪下行禮:“弟子恭迎師尊出關。”

  沖夷真人將地拉起,低頭仔細打量,三個多月不見,這孩子身量又長高了些,以前臉上的稚氣淡了不少,一身修為更是己經到達第二道瓶頸的頂峰,他欣慰至極,頷首道:“長高了,修為也有長進,看樣子昭敏把你照顧得很好,你師姐人呢?”

  他眯眼四處張望,忽然一伸手,一封信立即蝴蝶般從中廳飛了出來,翩躚落在他掌心,眾長老紛紛讚歎起來,沖夷並非靠鬥法成名,他的靈氣感應精妙至極,無論多麼細微的靈氣妖氣瘴氣變化也能瞬間被他捕捉,如今一趟出關,感知更加敏鋭了,信紙上殘留那一絲絲根本無法捕捉的靈氣,他居然也信手拈來。

  原來昭敏早己留了一封信,說明自己被選中去東海參加數個月的試煉,自從上回黎非他們與海派的切磋互通十分順利後,山海派類似的互通開始變得十分頻繁,這次變成親傳弟子間的切磋了。

  沖夷真人了悟一笑:“哦?看來與海派開始接觸了,好事。”

  諸位長老道喜寒暄一番,很快便各自離開墜玉峰,沖夷真人見秦揚靈遠遠跪在一旁,目中不由露出好奇的神情,正虛真人上前拱手道:“小徒頑劣,驚擾令徒,我必帶回去狠狠責罰。”

  沖夷真人看看黎非面無表情,再見秦揚靈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己猜到七八分。當即笑道:“我的徒兒脾氣不好,個個帶刺,可要小心些。”

  正虛真人將秦揚靈帶離墜玉峰,這座山終於再度恢復清靜,沖夷真人的目光落回黎非身上,他在閉關中也不停思索要怎樣雕鑿這個小弟子,她一如自己所想,五行平衡發展至今,假如再強求她做輔助,難免有些浪費了。

  沉吟半晌,沖夷真人忽然道:“黎非,為師閉關中一直在思考修行之人的瓶頸限制,修行者之所以突破第三道瓶頸後方能修行高等仙法,是要等爐鼎能容納數種靈氣的交雜配合,而你的爐鼎容量本就比旁人要大許多,其實已可以開始修習高等仙法。”

  黎非愣了一下:“可是師父,弟子聽說只有成為親傳後方能傳授高等仙法。”

  成為親傳再傳授高等仙法,一來方便師父們針對各個弟子制定不同的修行方法,二來,也避免有心之人偷師。仙家門派偷師者素來不少,特別無月廷這種名門大派,各種獨有的修行心法玄術,叫人垂涎不己。

  沖夷 真人展眉一笑:“你是我弟子,我愛怎樣傳授就怎樣傳授,與旁人何干?”

  他抬起手,黎非只見他掌心諸般靈氣光芒閃爍,最後變成了雷電般的光團,雖然只得極小一團,卻隱隱有雷動九天的威勢,叫人心生敬畏。

  “天地靈氣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者相互搭配五行各自靈氣量微妙的不同,搭配出的高等仙法也是變幻無窮。這雷光之法便是水火金三道靈氣搭配糅合而成,成名的仙人都有各自的絶招,雷修遠的師父廣微真人便以九天玄雷大法名展天下,我派千年之前還有一位驚才絶艷的仙人,能以五種靈氣搭配在一處.那變化多端的森羅大法至今再無人能繼承。黎非,我卻相信你最終能繼承這傳說中的森羅大法。”

  師父對她太有信心了…… 黎非暗暗抹了把汗,她連第三瓶頸都還沒突破,他就想著森羅大法了。

  “師父,那個驚才絶艷的仙人……就是斬斷夜叉角的仙人嗎?”她忽然想起昭敏師姐說過的話,情不自禁輕聲問。

  沖夷真人終於有些意外,他感慨起來:“你也知道?昭敏說給你聽的?不錯,那位仙人道號青城,眼看便要真正得就大道,從此脫離生死輪迴之關,卻因與夜叉鏖戰一場重傷難癒,夜叉角為他斬斷,就此遁逃,青城真人離開門派尋找仙草靈藥,從此再也沒回來過……這些都是千年前的往事了,當時的無月廷仙人如今隕滅的隕滅,活著的也大多隱藏在派中不問世事,千年來,我無月廷再也沒出過那樣驚才絶艷的仙人。”

  黎非聽得入神,不禁又問:‘師父,夜叉長什麼樣,那個……海外異民那長什麼樣?”

    沖夷真人笑起來,甚是寵愛地在她腦袋上摸了摸:“怎麼,你去了一趟東海,對這些傳說軼聞也感興趣了,我也未曾見過海外異民,五百年前那次海隕,我還只是個剛入門的小弟子,不過有所耳聞罷了,海外異民有奇形怪狀者,也有與我們長得一模一樣者。夜叉就是頭上長了兩隻黑色的角,其餘與凡人一無二樣,然而來去如風,攻擊力驚人,五百年前海隕,只出現過兩隻夜叉,卻已叫中土仙家門派死傷慘重,倘若若這個部族傾巢而出,中土仙家門派早已不復存在了。海隕至今神秘難解,海外何等模樣,也只有傳聞,也只有等即將來臨的海隕後,方能再解開些謎團吧?”

  他見黎非聽得一愣一愣地,不由又笑道:“這些事與你無關,海隕來臨,前面會有無數仙人與長老替你們擋著,天塌下來也必然替你們擋好,只管專心修行。你今天先試試這個巨石法。”

  沖夷真人袖子一抬,黎非只覺一塊比人還高的巨石從天而降,快疾無比,要不是她躲得快,只怕已經被砸成肉餅了。沖夷真人手掌張開,架起一道土行牆,道:”還有,看好了。”

  他掌心火行靈氣微微一閃,那塊巨石頃刻間爆裂而開,碎裂的石片像刀刃一般,外面還包裹著熊熊烈焰,無數石片狠狠撞擊在土行牆上,黎非駭然發現那道土行牆光芒迅速變得暗淡,沖夷真人立即又架起一道土行牆,如此反覆,連架三道後,塵埃方落定,淅淅瀝瀝的春雨落下,黎非驚得下巴差點掉下未了,院子的地面居然被炸開一個巨大而深邃的洞!而且周圍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小洞,想必是石片炸出來的,這方圓數十丈的地面竟再無完好的地方。

  高等仙法的威力竟有這麼可怕?

  “五分的火行靈氣,五分的土行靈氣,糅合一處後,以三分火行靈氣引爆,聽起來不難吧?你這幾天就先將這巨石法學會。”

  ……聽起來是不難,可是做起來難得一塌糊塗。

    黎非吃力地控制著靈氣的份量,差一絲一毫巨石都不能成形,她想起日炎以前說過,高等仙法的修行才能叫修行,她那時候做的只能叫釋放靈氣,這會兒她總算明白他的意思了,比起來,之前對著石頭人偶丟仙法,真的就是單純在消耗靈氣而己。

  她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把火行和土行靈氣搭配好了,釋放出去,卻見一塊只有小腿高的小石塊凝聚在面前,這、這能叫巨石嗎?!

  沖夷真人反倒在後面安慰她:“到後面純熟就好了,第一次的石頭能有這麼大算很不錯了。”

  好心的師父總是安慰她。

  黎非開始默默推算三分火行靈氣的份量,好不容易估摸著應該準了,正準備釋放,忽聽耳旁日炎沙啞蒼老的聲音響起:“喲?終於開始學高等仙法啦?”

  她嚇一跳,火行靈氣頓時掌握不準,丟出去只聽“砰”一聲,那石頭從中間裂成了兩半,碎得還挺光滑整齊的。

  黎非無奈又惱怒地回頭望向這只孤狸,他狹長慘綠的目中流露出一絲不屑,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連個巨石法都放不好,蠢材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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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親傳弟子四

  沖夷真人走過來,摸了摸那塊裂成兩半的石頭,但見切口光滑熾熱,他反倒笑了起來:“這是火行靈氣不足的緣故,高等仙法即是如此,失之毫釐,謬以千里。靈氣的精妙控制才是修行者的重中之重,你不用急,慢慢來吧。”

  黎非答了個是,再度集中精神開始推算靈氣用量。與前期消耗靈氣達到爐鼎極限的修行不同,計算靈氣用量是另一種層次的疲憊,她必須把注意力全部集中起來,一絲一毫推動靈氣的流動,十分慎重。

  比方才大不了多少的石塊凝聚在面前,黎非架好土行牆,這次熟練了些,很快將三分火行靈氣推算出來,謹慎地釋放出去,那塊石頭瞬間炸裂開,眨眼就將土行牆炸碎了,黎非手忙腳亂,銅牆術防禦丟了一大堆,還是被崩裂的刀鋒般的石片擦傷了胳礡.弟子服被石塊上的火焰點燃,黎非立即落下春雨術,一切終於平息下來的時候,便見地上被炸出無數深深的坑,雖然比不上方才沖夷真人巨石法的聲勢威力,卻也十分觸目驚心。

  “好!”沖夷真人目中滿是讚歎,這孩子對靈氣的控制天生就有種本能般的優勢,第二次就能將巨石法成功釋放出來,己可算是奇蹟了。新接觸高等仙法的弟子,連續好幾天不能成功推算靈氣的,也是大把人在。

  他見黎非胳膊上傷口深可見骨,立即丟了一張治療網,一面道:“下次莫急,銅牆術與土行基礎防禦擋不住高等仙法,你須得時刻維持土行牆。方才做得很好,就這樣繼續。”

  黎非見他欣慰地轉身離去,直等他走遠了,才回頭沖日炎笑道:“怎麼樣啊,剛才那下?可不會再說我浪費靈氣了吧?”

  日炎晃了晃耳朵,悠閒地伏在地上,哼哼一笑: “剛剛起步而己,這只是兩種靈氣搭配出的高等仙法,再住上還有三種四種,乃至五種靈氣灌注一處的森羅大法,那才算接近五行極致的其正的仙法。”

  “你也知道森羅大法?”黎非有點訝異。

  日炎目中再度流露出那種近乎感慨,甚至有些傷感的目光,他淡道:“此法赫赫有名,也就你這一腦瓜白水的蠢貨不曉得,還能被自己的仙法炸傷,老子尾巴都要被你笑掉了!”

  尾巴笑掉?黎非撐不住哈哈大笑,又急忙捂住嘴,生怕把師父給驚動來。

  “你看著我修行吧,回頭休息了,我帶你四處逛逛。”

  這只孤狸少見地猶豫了一下,他轉頭望向遠方淼淼雲海,半晌,低聲道:“啊,去胡射峰 看看。”

  胡射瘋是無月廷最東面的一座山峰,尚未有長老結廬,不曉得日炎怎麼知道的,估計問地也不會說,論起玩神秘,這狐狸比雷修遠還拿手。

  眼下己是深秋十一月,天黑得很早,趕到胡射峰的時候,天色己經暗了下來。黎非有些訝異地打量這座險峻卻又古怪的山峰,無月廷雲海之上無數山峰,有被長老佔據結廬的,也有沒結廬的,這座胡射峰分明沒有長老結廬,半山腰卻建著房屋,一色白牆黑瓦,十分樸緊乾淨。

    日炎停在半空,長嘆一聲:“果然長得像根棒槌。”

  黎非對“棒槌”兩個字特別敬感,當即回頭看他:“什麼棒槌?”

  日炎居然笑了:”你看這山的形狀,可不像根棒槌?”

  他靜靜飛向那一行半山腰的房屋,黎非趕緊追上去,她謹慎地四處打量:“這裡沒有結廬長老,卻有房屋,只怕不好亂逛,還是別進屋子了吧?”

  “以前有,只不過結廬主人不在了而己,想不到房子還被留著,人啊……真搞不定他們。”

  黎非一頭霧水地跟著日炎落在半山腰的小院中.這裡雖說沒人住,然而院落中十分乾淨.地面纖塵不染,角落的青銅鼎也未曾積灰,沿著山壁放了數尊老舊的石頭人偶,式樣十分古老,山璧上有太阿術劈砍的痕跡,也有離火術焚燒的痕跡,想來這裡曾有弟子修行過。

  日炎對著緊閉的院門輕輕吹了口氣,那扇木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他當仁不讓飛入了內院。黎非膽子也漸漸大起來,快步走進去,但見內院有一株十分粗壯的樟樹,十來人大約才能合抱,葉片碧綠如新,氣息芬芳.四面瓦屋排列齊整,連門環上都一塵不染,若不是庭院寂靜無聲,窗內更無半點燭火之光,真以為是有人一直住著。

  “你那個小師父有心了,還記得時常來清掃。”日炎高高飛起,俯視這座不大的庭院,還有那株樟樹,目中感溉萬千,“真有這樹,五百年己過,如今竟己亭亭如蓋。”

  今天這隻狐狸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黎非仰頭望他,“日炎,你該不會來過這裡吧,這裡以前住著誰?”

  日炎低聲道:“我沒有來過,只是聽人說過。這裡以前住著一位驚才絶艷的仙人,可借如今他己不在。”

  黎非靈光一動:“你說的不會是那個青城真人吧?!”

  日炎哼哼笑了起來:“哦,知道他道號了?不錯,這座胡射峰曾是青城的結廬之地。”

  “你認識他?!”黎非驚呆了,“你們怎麼認識的?”

  難不成他在東海提起那個“送死的仙人”也是青城真人?這是無月廷的仙人,怎麼又跟東海扯上關係了?

  “老子幹嘛要告訴你!”日炎惱火地繞著樟樹飛了幾圈,“別吵我,滾遠些。”

  黎非想撿塊石頭砸過去嚇唬他一下,忽聽遠處似有爭執聲傳來,漸漸地,爭執聲越來越近,停在外院處,一個女子冰冷的聲音驟然道:“我不進去!你休想再碰我!你盡可找你其他那些師妹師姐去玩樂!你我己無甚干係!”

  緊跟著,秦揚靈的聲音也溫柔響起:“采苓,你總愛跟我使小性兒,我哪裡有什麼師姐師妹?我對你如何,你難道還不清楚嗎?”

  “怎麼又遇到這一對了?黎非抬頭看看日炎,他專注地盯著樟樹,不知想著什麼古舊的心事,想得那麼入神,這些動靜絲毫沒能驚擾到他。

  樂采苓冷笑起來:“你的甜言蜜語我已經聽膩了,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在最初我也早已告訴你,沒可能!我還盼著師尊回心轉意傳授天琴大法,斷不可失身!你嘴上答應,卻總把我往無人的地方帶,動手動腳!我一忍再忍,忍到今天!

  秦揚靈嘆了一聲:“采苓,那是情難自己,我絶非有意輕薄,你若不喜歡,我再也不碰你一很手指頭便是。你冷靜些,方才那女子只是熟人,絶非你想的那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讓我好好解釋,行不行?

  樂采苓聲音十分淡漠:“秦師兄,我樂采苓並非無情之人,但也絶非傻子,你若待我情深如斯,哪怕成不得仙又如何?可你不過拿我當做無腦可欺之女子,這數月來,我惱過,恨過,你是怎樣的人,我今日也算徹底明白了。今後你我便如路人,只當沒認識過!就算我這數月瞎了眼!”

  這是……鬧崩了?黎非有點窘,她想走,可這會兒再走也遲了,只怕會驚動外面兩人,反而尷尬。

  秦揚靈還在柔聲安撫:“采苓,我心裡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此心可昭日月。”

  ……好肉麻。黎非撇了撇嘴,怪不得歌林說男人一萬句甜言蜜語也抵不上他做的一件小事,秦揚靈嘴上說那麼好聽,做的事卻實在難看。

  “放手!”樂采苓冷喝一聲,緊跟著卻傳來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樂采苓驚呼起未,然而那驚呼之聲很快又斷開,秦揚靈溫柔的聲音聽起來像在顫抖:“采苓,我真的對你情難自己!別怪我!“

  黎非眼見兩個人影揮揮打打地從院門那邊進來,她立即騰雲藏在樟樹枝葉中,但見秦揚靈一手掐著樂采苓的脈門,一手拖抱著她往裡面帶,她在拚命掙扎,喉嚨裡發出驚恐的聲者,卻毫無反抗能力,像被老鷹捉住的小雞一般,一下子就被他拽進了內院。

  這下可不好了! 黎非背過手,運轉木行靈氣,掌心立即出現數隻木頭小鳥,無聲無息地飛了出去.日炎終於被驚動,猛然回神,見秦揚靈推開屋門,把樂采苓拖進去,他森然道:“無恥之徒!居然要在青城故居行這等苟且之事!”

  黎非見樂采苓滿臉恐懼絶望,一隻手用力抓在門框上,指甲都崩裂了,一下子又被秦揚靈壓進去,狠狠摔在地上。她實在沒法讓自己再這樣看下去,只怕長老們趕來時也來不及,她當即重重咳了兩聲,屋內的兩人立刻僵住了。

  黎非淡道:“秦師兄,這樣不好吧。”

  寨揚靈奪門而出,一眼便望見藏在樟樹枝葉中的那個少女,他不可思議般盯著她,半晌,居然還能露出一絲笑容:“姜師妹,這樣巧,你怎會來這種無人之峰?”

  黎非心中暗暗警惕,這個人是親傳弟子,比自己早來幾十年,修為不知比自己高多少,萬一他怒發如狂不顧一切暴起傷人,她可擋不住。

  “我閒了出來逛逛而己。”她低聲道,“你呢?”

  秦揚靈見她語氣平談,吊起的心略微放下了一半,若是叫人知道他強迫女子,只怕師父這次再也不會饒他,他見樂采苓雙臂反折,像是暈了過去,當即將她抱起,笑道:“ 和樂師妹鬧了些矛盾,叫你看笑話了。我送她回去,天色己晚,你也早些回去吧。”

  黎非又道:“樂采苓還好吧?”

  “想是方才嚇到了,我並非有意,姜師妹,今日之事,還得麻煩你替師兄保密了。”

  黎非皺了皺眉頭,忽聽頭頂風聲呼嘯,她心中一鬆,便聽正虛真人嚴厲地喝道:“揚靈!你在這裡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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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親傳弟子五

  秦揚靈嚇得魂飛魄散,當即跪下,腦中一片空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師父怎會突然來?他眼角餘光,見姜黎非落下雲頭,心中頓時恍然大悟,是她?!

  正虛真人見他腳邊躺著個衣衫凌亂的少女,雙臂反折,也不知是斷了還是脫臼,登時怒氣攻心,他只當這個弟子風流成性,喜愛與女子勾勾搭搭,誰想他竟在青城仙人的故居中意圖侵犯女弟子?!

  他正要森然開口,頭頂風聲再度呼嘯,卻見清樂真人急急落在院中,一見樂采苓悽慘的模樣,她倒抽一口涼氣,急忙上前抱起,細細診斷一番,發覺只是嚇暈了過去.並未受到什麼真正的侵犯,清樂真人立即放出治療網罩住她被折斷的雙臂,回頭怒視秦揚靈,看了片刻,又望向正虛真人,一個字也沒說。

  正虛真人見她的目光森寒,清樂長老素來為人和藹溫柔,她此時必然是怒到了極致,雖然沒說話,可這片目光叫人心中悚然。他曉得,這件事絶不能再姑息包庇下去,秦楊靈的做法己是大大觸犯弟子戒律。

  正虛真人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極度的憤怒,當即淡道:“泰冒峰弟子秦揚靈,觸犯弟子戒律,當趕下雲海。明日卯時前住戒律室,召喚三十位戒律長老商討具體責罰。”

  清樂真人冷笑一聲,依舊一言不發,抱著樂采苓疾飛而去。

  被趕下雲海的責罰算是非常嚴重了,特別是秦揚靈還是來了幾十年的親傳弟子,還要召喚戒律堂三十位長老,意味著這事明天一下子就會傳遍無月廷,他的臉面將盡數丟盡。

  黎非見秦揚靈面無人色,正虛真人也是滿面壓抑的怒意,估計他必然還有什麼話要訓斥弟子,她立即躬身行禮,騰雲疾飛回墜玉峰。

  日炎大是不甘心,怒道:“叫一個無恥之輩髒了我的念想!無月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教出的什麼狗屁弟子!”

  黎非回想方才的事.也覺驚心,秦揚靈竟有這般膽大!只怕他這樣作為,也與正虛真人的放縱脫不開干係,他們這些修行弟子,年紀小小就進入書院或仙家門派苦練仙法,一切都以修為強弱說話,天份高的弟子放被百般寵愛.做什麼錯事師父也捨不得責罰,難免就被寵出秦揚靈這種人。

  她見日炎還在氣得嘟嘟囔囔,不由道:“日炎,你真的認識青城真人?他活著還是己經不在人世了?”

  他對人修行的步驟出乎意料的瞭解,還知道胡射峰,言談中分明對青城真人有一股懷念感慨之情,他倆莫非關係匪淺?

  日炎默然半晌,忽然長嘆一聲.巨大的身體漸漸化為虛無,沙啞蒼老的聲音聽起來也不可捉摸:“即便活著,也已是生不如死了吧?莫要擾我,讓我靜片刻。”

  生不如死?是因為被夜叉重傷嗎?這麼多年還沒治癒?

  日炎再也沒說話,這狐狸跟著去了一趟東海就特別容易傷感,黎非怔征在迴廊上站了一會兒,想起海外海隕這些事,忍不住也傷感起來,一時浮想聯翩.一時又自傷身世,久久不能回神。

  戒律堂三十位長老很快便決定了對秦揚靈的具體責罰,逐去雲海下,一年內不得回歸,意味著即將到來的鬥法大會他即便贏了,得到了回來的名額,也必須在下面呆滿一年才能重新回泰冒峰。

  這樣的責罰說重不算重,說輕也不算輕,想來正虛真人必然有在其中斡旋過,清樂真人自然十分不滿,樂采苓醒後連著哭了三天後,見到人就慌,更不能見到男人,前幾天一個男弟子冒冒失失去了紫兮峰的弟子房附近,樂采苓見著他竟嚇暈了過去,秦揚靈的事想必給地的傷害極大,不光是受到了驚嚇,更是曾經傾心的溫潤君子,忽然變了一套嘴臉,叫她感到恐懼吧?

  清樂真人倒是特意帶著了樂采苓來了一趟墜王峰,若不是黎非偷偷放出木頭鳥通知長老們,樂采苓的遭遇只會更慘,儘管沖夷真人不在墜玉峰,但樂采苓出來後依然戰戰兢兢地,看起來十分可憐,見到黎非,她只有垂淚道謝。

  黎非心裡對她的厭惡也淡了不少,低聲道:“以後要小心點,還好這次沒真出事。”

  樂采苓面色蒼白,含淚道:“不會有以後了。我決心繼續修習天琴大法,此生再不與男子有任何瓜葛。”

  語畢,她又向黎非盈盈下拜,輕道:“上回在慄烈谷,我多有得罪。曾經心高氣傲,只顧著自己,師妹不計前嫌,救了采苓一命,此恩今生絶不敢忘,他日若有機緣,願為師妹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黎非一把將她扶起來,反倒撐不住笑了:“什麼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不至於。”

  樂采苓喃喃:“可是戲文上都是這樣說……”

  戲文?黎非笑得更厲害了,樂采苓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抹著眼淚笑起來:“栗子烈谷那次還有幾位師兄師姐,我該去和他們好好道歉才行。”

  黎非見她提到要去見男弟子,明明怕得渾身發抖,卻義無反顧的模徉,倒有點佩服了。

  清樂真人含笑看著這兩個姑娘,忽然道:“黎非,上回我聽廣微長老說,雷修遠打算這次的鬥法大會,是真的嗎?”

  黎非點頭:“是的,他與秦師兄有過約戰。”

  清樂真人提到秦楊靈猶有怒容:“這個秦揚靈實在無稽!居然向入門才五年的弟子的約戰!黎非,雖然我不想這樣說,但等雷修遠離開丹穴後,你還是勸勸他.秦揚靈即將突破第四道瓶頸,絶非你們能對付的。入門未滿十年的弟子本就不用參加鬥法大會,莫要因為一場賭氣而衝動.雷修遠的脾氣我看是十分傲氣,半點也不肯落後,倘若敗在秦揚靈手下,只怕對這孩子是個打擊,倒不如暫避鋒芒。”

  勸?雷修遠要是能勸動,那就不是雷修遠了,他一貫最會逞強,答應下來的事,拼了命也會做到。

  黎非想起自己已有許多天沒見著他,心中難免澀澀的,當即笑道:“我不勸他,他有自己的主張,既然能應戰,他就一定會贏。”

  清樂真人有點意外,這話從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嘴裡說出來,便足以叫人對他們的關係刮目相看,這絶非好色而慕少艾的無知年少的衝動。

  她忽又有些感慨,這樣的年少佳偶.青梅竹馬,整個修行界也少見,倒叫人不由自主替他們歡喜起來。

  雷修遠這次在丹穴中呆了不止兩個月,眼看鬥法大會還有幾天就開始,他才悠然離穴,還特意選在半夜三更的時候出來,黎非睡得正香,被窗戶上雪團砸動的聲響給驚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去開窗,冷不防一個人就這麼跳了進來,把她嚇一跳,緊跟著一團冰寒徹骨之氣撲面而來,她被緊緊攬入一個還帶著風雪氣息的懷抱中。

  “這麼久不開窗,想凍死我?”

  久違的清冷的聲音在頭上響起,黎非一驚,急忙抬頭,便見雷修遠笑眯眯地凝視她。黎非一時竟呆住了,眼怔征望著他,她、她不是在做夢吧?

  “修遠? ! ”她驚叫一聲,下一刻她的嘴就被他捂上了。

  “想把你師姐師父都吵醒麼?”雷修遠攬著她坐在床沿,他身上的積雪一灘灘落下,把床褥都弄濕了。黎非只覺他身上冰寒之氣甚重,不由握住他的手,他兩隻手都凍得冰冷,她頓時驚道:“怎麼這麼冷?你沒用仙法護身?”

  她這時才發覺他滿面疲憊之色,稍稍試探一下奇經八脈,靈氣居然快消耗光了!他到底怎麼飛來的!難不成從丹穴一出來就往這邊飛?殘餘的靈氣連護身仙法都撐不住了?

  黎非捏住他的手腕,立即往裡面灌輸木行靈氣,雷修遠滿面疲憊地倒在她床土,低聲道:“讓我睡會兒。”

  一語未了,人已沉沉睡去。

  黎非急忙拉過自己的被子替他蓋上,一面坐在床頭端詳他,幾個月不見,他好像又長高了些,輪廓也更加長開,面上青澀少年之氣大減。他睡著的樣子真有趣,眉間無憂無慮地鬆開,一臉天真無邪。

  居然深更半夜跑來,還把靈氣消耗光了,果然是雷修遠才會做的大膽胡鬧的事。

  黎非將木行靈氣盡數灌入他經脈內,起身躡手躡腳地把窗戶關好,回到床邊,雷修遠還在沉睡,面色卻已不再像方才那樣蒼白。她將他落在眉間的碎髮撥開,雷修遠眉頭微微一蹙,竟是被驚醒了。

  黎非低聲道:“你睡吧,沒事。”

  他伸臂將她抱上床,把頭理在她懷中,猶帶睡意地呢喃:“就這樣,別走。”

  就這樣別走?!黎非渾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動也不敢動一下,她是不是就要像個木頭人一樣躺著等他醒過來?雷修遠再次沉沉睡去,黎非一動不動,呆呆地繞過他的腦袋望著緊閉的木窗,耳邊聽見他悠長深邃的呼吸聲,她也漸漸有點犯睏,可還不敢睡,怎麼能跟他在一張床上睡覺?!

  黎非僵了半天,睏得腦袋一點一點地,努力不讓自己睡過去,正迷糊的時候,忽覺一隻手插入她的頭髮裡,按住了她的後腦勺,然後暖洋洋的被子蓋在了身上,雷修遠朝上挪了挪,把頭枕在枕頭上,兩人面對面躺著。

  他看了她半夭,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輕道:“睡吧,明天開始該叫我師兄了。”

  黎非一下沒了睡意,直到這時她才發覺他身上的靈力震盪與以往不同,她又是高興又是駭然:“你突破第三道瓶頸了?”

  雷修遠笑了起來,按著她的腦袋壓在胸前:“明天開始就是親傳弟子,小師妹,叫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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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2 23:50:01
第一百零九章  約戰一

  黎非噗一下笑出聲:“還師兄,我才不叫。”

  雷修遠掐了掐她的臉頰,又將她下巴抬起來,低頭細細凝視,半晌,他低聲道:“好像又瘦了點?”

  “有嗎?”黎非自己摸了摸臉,雷修遠不在身邊,她確實有那麼點茶飯不思,弟子服的腰帶也鬆了點。她不願讓他看出來,當即笑道:“是長高了,就顯得瘦了。”

  雷修遠長長“嗯”了一聲,黎非頓時有點惱:“是長高了啊!你嗯什麼?”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黎非有點不好意思,她赧然避開他的視線,目光落在他頭髮上。他的長髮與皮膚裡隱隱約約透出一種暗淡的金色,不知是不是她眼花。黎非撈起他的一綹長髮細看時,那層暗淡的金光又消失了。

  一隻手蓋在她眼睛上,雷修遠摟緊地,聲音很輕:“再不睡就不想睡了。”

  黎非只覺唇上一熱,他輕輕吻了一下,唇停在她唇上,好像在猶豫似的,良久,他又吻一下,才緩緩離開。她推開他捂著眼睛的手,只覺他胸膛裡的一顆心臟跳得極快,她臉上慢慢開始發燙,不知為何又笑起來。

  雷修遠捧著她的臉頰,毫不客氣搓了兩下,黎非急忙按住他的手,輕笑道:“不睡了,咱們說說話。”

  她低低地將這幾個月的趣事和修行之事跟他分享,不知說了多久,不知不覺便再度沉沉睡去,隔日醒來時,雷修遠人已不在,只有窗戶掩了一道縫,黎非只覺恍然如夢,昨晚雷修遠過來,該不會她做的一個夢吧?

  好不容易熬過上午的修行,她飯也顧不上吃,第一件事便是騰雲飛到堯光峰,卻見峰頂的堯光大殿那邊全是人,有其他峰的長老,廣微真人的幾個親傳弟子除了胡嘉平都在,當中立著一個穿著茶白弟子服的少年男子,領口與袖口紋了三道黑邊,周圈的親傳弟子們與長老們都在與他說話,他面上帶著淺笑,雋朗清絶,正是雷修遠。

  昨晚不是夢。

  黎非在遠處凝望他,還有他身上親傳弟子的服飾.天縱奇才,剛滿十八便已能突破第三道瓶頸,比當年震驚整個門派的胡嘉平還要早了幾年,盛讚聲與艷羨聲不絶於耳,他們沒人知道,他背後是怎樣拚命,又是為了什麼在拚命。

  “雷師弟成親傳了。”蘇菀不知何時也來了,見黎非一個人站在遠處,她笑著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真不敢相信我們幾個月前還是一個水平,一同去了栗烈谷,他一下子就把我們甩遠了。”

  她忽然發現黎非眼中滿是淚水,不由訝異.輕道:”怎麼了?有什麼傷心事?”

  黎非始終沒說話,蘇菀看看她,再看看雷修遠,這直率卻分外敏感的姑娘像是突然醒悟了什麼,當即又笑起來,攬著黎非的肩膀又拍拍:“高興點,雷師弟可不是為了叫你哭才當親傳的。”

  黎非也破涕為笑,陸公鎮與這個狡猾又聰明的男孩子初遇,那時候她再也想不到,有一天她會這麼喜歡他,大殿那裡有那麼多的人,可她永遠第一眼就能把他從人群裡找出來,雷修遠讓她知道了,什麼叫獨一無二。

  雷修遠成為親傳弟子的事,沒幾天就傳遍了整個無月廷,一時間,堯光峰弟子無數,都是聞名過來一睹天才風采的,奈何這位天才不比當年胡嘉平的俏皮好說話,整個人有種疏離高傲感,感覺十分不好親近,時間長了,連見他容貌雋朗心生喜愛的女弟子們也不願過來招惹了。

  修行弟子畢竟不同凡人,個個都有傲骨,斷沒有低聲下氣不要臉面的心思。

  正月廿一,無月廷十年一次的鬥法大會也終於正式開始,這是除了入門不滿十年的新晉弟子外,每一個弟子都必須參加的試煉,也算是一種測試,挑選最優秀的弟子永遠是仙家門派最重視的事。

  鬥法大會最多持續十日,這十日算給每天辛苦修行的新晉弟子們放個假,長老們也沒空指導他們修行,連素日裡最清閒的衝夷真人都不得不被拉去當評判。

  鑒於弟子們修為不同,比試並非亂鬥,從一道瓶頸到五道瓶頸,一共六組,最後每組勝出的前兩百名,便算過了這十年一次的試煉。

  對雲海下的普通弟子來說,這是他們能躋身雲海上唯一的路子,只要能在同組的排名擠進前兩百,便能被長老收進門下成為精英弟子,再也不用做個每年繳納錢糧的普通弟子。面對雲海上的弟子們來說,不進則退,沒有資格留在雲海上的,自然要被趕下去。

  鬥法大會前五日是突破第一第二道瓶頸弟子們的比試,卡在這兩個瓶頸處的弟子最多,幾乎占了總人數的七八成,其中雲海下的普通弟子就占了一大半。足足比了五日,將兩組勝者各兩百人選出來,到了第六日上,鬥法大會才開始真正有了看頭。

  突破第三道瓶頸意味著可以修習高等仙法,再住上,瓶頸突破也越來越困難,一個瓶頸卡上幾十年十分常見,到了第六道瓶頸突破後,便是成仙之兆。

  無論如何,看高等仙法的鬥法,比五行仙法有趣多了。

  黎非一早就從登雲台行至雲海下,前幾天是她入門五年多來,第一次來到雲海下方。與雲海上層濃稠鬱結的靈氣截然不同,下方的靈氣要稀薄得多,更兼亭台閣樓連綿不絶,人潮熙來攘往,竟還有商舖成衣鋪,跟廣生會那座城鎮也差不多了,不像仙家門派,倒像一座城。

  這座城的最北面排列了十幾座巨大的演武場,每一塊雪白的地磚都像新的一樣,纖塵不染。此刻演武場周圍地上、天上都早已擠滿了弟子,人聲鼎沸,雲海上的弟子們都在更高的地方騰雲等候輪號,普通弟子們誰也不敢上去,雲海上下,涇渭分明,這就是無月廷。

  雷修遠看了掌中的紙片,上面寫著丙卯二宇,想來應該是演武場的名稱,周圍偶有路過的普通弟子,見著他身上的親傳弟子服飾,立即敬畏地避讓,不知不覺他二人周圍居然空出一小塊空地來。

  “雷師弟!姜師妹”不遠處的鄧溪光興奮地朝他倆揮手,他跟蘇菀兩個人騰雲站在高處,他指了指腳下的演武場,想必那就是編號丙卯的的地方。

  黎非二人急忙飛過去,但見丙卯的演武場早己有兩個弟子在鬥法,颶風烈焰,雷光閃電,乒乒乓乓,聲勢十分驚人,一個無月廷長老騰雲在演武場邊緣凝神細看,長老們作為評判人,一刻也不能鬆懈,仙法無眼,特別這種高等仙法,一個不留神可不是斷手斷腳的事。

  “跟雷師弟對戰的都是突破第三道瓶頸的弟子,我特意勘察過,雷師弟的對手有這些——”

  鄧溪光早已做足了功課,嘩啦啦取出一沓紙,上面全是突破第三道瓶頸弟子的名宇。蘇菀又驚又笑.“我的老天,鄧師兄你這個、這個勘察了多久?等下,該不會上面又全是女弟子的名宇吧?”

  鄧溪光頓時受傷地捂住心口:“蘇師妹!在你眼裡我竟是這樣的色魔嗎?!事關雷師弟比試,我怎麼可能只調查女弟子!”

  蘇菀反而笑得更大聲了,重重在他背上一拍:“別廢話了,快說說都要注意誰。”

  鄧溪光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下意識離這位比漢子還漢子的姑娘遠一些,一面嘟噥:“再這樣當心沒人敢要……咳咳,我昨天晚上仔細鑽研過,其實這上邊的人都沒啥可怕的,最需要注意的,還是那位秦揚靈秦師兄,他已經在第三道瓶頸頂峰,還差一步便可突破第四道瓶頸。聽說他這個人非常精通牽制之法,最有名的是他腳下那個邪骨簫,是用妖物的脊椎煉製成,那個妖物呢,當時被他困了三天三夜不能動彈,最後被他一點一點用太阿術磨死了,可見這位秦師兄的心理是多麼扭曲……”

  弟子們斬妖除魔,除了要取妖物的身體煉製法寶之外,一般都是俐落乾脆殺完走人,能用高等仙法的就用高等仙法,喜歡用低等太阿術一點一點把妖物折磨死,秦師兄真是太可怕了。

  “雷師弟啊……”鄧溪光語重心長地勸他,“能不比還是別比了,你只要被他牽制住一次,就別想脫身,他修為還在你之上,咱們要不認輸算了吧?”

  雷修遠笑了笑,正要說話,丙卯擂台上先前兩個弟子已經比試完,長老正朗聲叫他的名字:“雷修遠,顧文生。”

  鄧溪光驚道:“這麼快!等下啊,我看看這顧文生有什麼本事……”

  他手裡的紙被雷修遠一把蓋住,他笑道:“鄧師兄,安安靜靜看著就好。”

  說完,他騰雲落了下去,向長老與對面的顧文生拱手行禮:“弟子雷修遠,請顧師兄指教。”

  顧文生早己聽說過他的名氣,並不敢因他年輕而起輕視之心,當即抱舉還禮:“雷師弟,請了。”

  語畢他立即先上一層土行牆,雷修遠是單一金屬靈根,攻擊力卓絶,銅牆術只怕沒什麼用,還是用土行牆保險些。

  下一刻,一柄巨大的光華璀璨的金色巨劍從天而落,雷修遠一掌拍在巨劍之上,那柄巨劍頃刻間化作一團金色的光霧,瑩瑩絮絮,彷彿有靈性一般附著在土行牆上,那面透明的光牆一眨眼就碎成了粉末,顧文生急退數步,再架三道土行牆,他整個人化作一團黑煙,倏地飛上天,緊跟著雷聲陣陣,十幾道閃電落在擂台之上,聲勢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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