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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琳娜]情愁情難休【非妳莫屬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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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5:48 |倒序瀏覽 | x 1
情愁情難休【非妳莫屬之三】 作者:夏琳娜

她到底遇上了什麼怪事?
一覺醒來忘了我是誰已經夠無奈了
還有個男人自稱是她的夫婿更讓她莫名其妙──
他有著俊美的外表、令人激賞的才華
這樣的男人很輕易就能引起女人的傾心愛慕
她卻感覺不到與他之間有絲毫的愛戀與羈絆
真奇怪,對於自己的丈夫她怎會忘得如此徹底?
聽他解釋是因海盜襲擊,她驚嚇過度才導致失憶
這話聽起來是挺合情合理,沒什麼好懷疑的
但不知為何她總是在他的話裡尋找破綻……
他像團難解的謎,對她的態度忽冷忽熱
她是他的結髮妻子,可他一顆心全放在他妹妹身上
小姑也不知哪根筋不對,竟把她當情敵似的仇視著
就在她對他們兄妹關係曖昧感到疑惑之際
又冒出個宣稱是她未婚夫的男人,指責她移情別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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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6:08
楔子

在夢裡,她總是笑對著那個男子,似乎看見他就很開心,又或者他總能逗她高興,有他在,她就感到很快樂。

「我叫如願,你呢?」

她看不見那個人的臉,也聽不見他的回答,只知道自己不停的和他說話,笑得那麼滿足。

「你喜歡我是嗎?若不然,為何總是追著我?」

她是自信的,並確定那個繫在她心弦上的男人,同樣戀慕著她。

在夢裡,他們靠近,接觸,瞭解;有爭執,有歡笑,有分別,即使吵架,最終也會和好如初……她的世界佈滿了他的身影。

「父王同意讓我們成親,不過今年,我命中不宜出嫁,我們先訂親吧?」她期盼的問著那個看不見面容的男子。

在夢裡,他開口回答,但她聽不見他的聲音。可是她知道,他答應了,而她的欣喜愉悅,真實的傳遍四肢百骸,讓她感受到超越夢境的真實。

她是那麼的喜歡他……

夢境霍然中斷。

她醒過來,眼前灰黑一片,周圍傳來細碎的聲響。

有人在身旁,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語。

她心下一慌,從柔軟的被褥中困難的坐起身,來不及看清所在的環境,一道溫暖的氣息即刻襲來,輕柔的包裹住她。

「清醒了嗎?」不知誰在問她,用她聽得懂的言語。

「什麼人?」她看不見對方,眼前模模糊糊似有雲霧遮住視線。

「你不該醒來,再睡一會兒。」男人的聲音很陌生,語調柔和得詭異。

「我……我是如願……你是誰?」她的記憶混亂,腦中隱隱抽痛。

「你記得你的名字?」不應該的……她的抵抗力,頑強得超乎他的預計。

「對,父王盼望我如願以償,所以取名如願,我是──」她是「陵王」最寵愛的女兒。

「別想了。」陌生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閉上眼,不必慌亂,把一切都忘了,你是我的妻,記得這個就夠了。」陌生男人的聲音,足以迷惑人心。

如願像被控制了一般,乖順地點頭,隨即想抗拒,搖頭不肯聽從這人的話,腦袋忽然疼痛起來,像被利刃切成兩半似的,相互對抗,彼此拉扯,將她拖入無底深淵……

夢裡,她所喜愛的那個男子,逐漸從記憶中消失,再尋不得。

接著,出現了另一張臉,陌生男人的臉,五官精緻,極其俊秀,他用溫柔的語調,不斷的迷惑她──

「你什麼也不記得,連名字都忘了。你是我的妻,不用害怕,把一切都交給我。乖,聽我的話,好嗎?」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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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6:37
第一章

再睜開眼,只見室內盈滿了明艷而不刺目的陽光。

她在哪?這是何處?

一手撫額,她微微蹙起的眉心透露出些許的迷亂,腦中空茫,記不起前塵往事,猶如剛出世的嬰孩,除了欲哭無淚之外,滿滿的無所適從令她越來越慌亂。

「有人在嗎?」開口喚了喚,等了片刻,無人理睬。

她心急了,掀開身上的柔軟棉被,正欲起身,卻在此時,聽見開門聲。

有人走近,帶著一股溫暖的氣息,令她感到熟悉。

「你醒了。」在隔壁房間的男子,聽見動靜立即趕來,輕聲詢問。「人覺得如何?身子有什麼不舒服嗎?」

她抬頭,盯住步步走近的人,看樣子又覺得十分的陌生,不像是熟悉的人。

這人一身青綠色的衣裳,衣服上以耀眼的銀絲繡出奇異的圖騰,衣擺及地,他頭髮並不長,年紀大約在二十上下,相貌俊秀,五官精緻,溫文爾雅,宛如芝蘭玉樹。

「你是誰?」她困惑的問,似乎認得此人,又記不清楚他的身份。

「忘記我了?」男子反問,沒有不高興,反而像在確認什麼。

「我不曉得……」她搖頭,隨即又點頭,閉目深思。

她應該認識他的,在夢中,他的聲音一直對她重複著一句話:她是他的妻。

「我是你的……妻子?」她半瞇著眼,迷惘的問。

「除此之外,你還記得什麼?」

「……沒有了。」想不起別的,為何……想不起別的事情呢?

「你的名字也忘了嗎?」仔細端詳她藏不住心事的臉,溫文爾雅的男人微微一笑,笑中藏著滿意的心情。

「是的,不記得了。」她居然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你叫如願,名字取『如願以償』之意。」

如願?好熟悉的名字。如願……郡主……似乎有許多人,曾這麼稱呼她。可她不記得了,那些人是誰?她連他們的臉也想不起來!

「為什麼我會忘了?」雙手按住頭,手指沒入髮絲,抓著揉著,像要擠出一點記憶,她不停的使力,眼看就要將一綹綹青絲扯斷。

「你受了傷,忘了過去的事。」他飛快的按住她的手指,柔聲安撫道:「毋須擔心,我會照顧你。」

他的聲音彷彿迷惑人的咒語,如願聽了,不知不覺的放鬆下來,不再急著找回消失的記憶。

一切都交給他,她要聽他的話……記憶中殘存下來的,有他說過的話,一句又一句,都令她無法抗拒。

她定睛仔細看他,俊秀得連容貌也能迷惑人的男子,就是她今生的伴侶。

他們真是結髮夫妻嗎?為何她覺得他如此的陌生,感覺不到彼此間有絲毫的愛戀與羈絆?對於自己的丈夫,她真能忘得如此乾淨徹底?

「餓了嗎?」男子問道,打斷她心裡的疑惑。「我叫人送吃的過來,你等一等。」

他轉身走到門外,用古怪的話語喚來服侍的下人。

如願坐在床上,側耳傾聽,神色充滿了困惑。等他走回來,她立即問:「你說的是什麼話,為何我聽不懂?」

「這是本地人說的話。你的家鄉在中原,這裡是東海的一座島,你嫁到異鄉,自然聽不懂這裡的人所用的語言。」

「……好奇怪……你們的語言。」怪不得她感到與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原來她不是「這裡」的人。

「沒關係,我會教你的,無論是這裡的風俗習慣或是語言。」

他非常溫柔,是個有耐心的人。如願雖記不得他了,卻不討厭這個男人,他應該會是個體貼的丈夫,可惜她竟忘了他的一切。

「我連你的名字也不曉得。」她遺憾道。

她的丈夫聞言,露出幾不可見的詫異神色,接著,發覺自己出紕漏的男人,失笑道:「竟忘了告訴你,抱歉。」

一個怪異的念頭,瞬間掠過如願的腦海,提醒著她,此時此刻,眼前的男人稍縱即逝的詫異和道歉的話語,是他至今以來,第一次露出來的真實情緒。

這麼怪異的念頭是從哪冒出來的……如願不明白,只能選擇忽略。

「我的名字是──」

「主上。」門外,敬慎的稟告聲響起。

「進來。」男人開口道。

接著,一位少女捧著托盤走入。

男人告訴如願:「她叫青蝶,會說你家鄉的話,以後她就待在你身邊,有什麼需要,你儘管差遣她。」

如願聞言,這才意識到他的身份地位並不一般。

「你……是誰呢?」她茫然的仰望佇立在床畔的高大身影。

「我是掌管這座城的人,皇一族第十四代宗主,皇百合。」

霧隱城,處在東海之外,一座巨大的島嶼上,長年被濃密的霧氣所遮蔽。島上四季如春,物產豐饒,恰似人間仙境,與外界少有往來,神秘又美麗。

南風輕送,城中天色正晴朗。

晌午時分,如願在青蝶的幫忙下,穿上一件又一件精美的衣裳,繫上寬大的腰帶,套上鞋襪,走出寢室。

從她清醒至今,已過了兩天。對於這裡的事物,她仍不適應;不僅下人交談的話語她聽得一頭霧水,日常食用的飯菜,她也吃不習慣,甚至連繁瑣的衣著打扮都令她感到莫名其妙。

她想不通,當初自己為何會想遠嫁到如此陌生又奇怪的地方?是父母之命?還是……她難以自拔的喜歡上了她的夫君?

皇百合,那個溫柔體貼的男人……若說當初她會喜歡他,喜歡到不管天涯海角都願追隨他而去的話,似乎是合理的,沒什麼可疑之處,因為他看起來完美得無可挑剔,是任何女人都會輕易迷戀上的對像。

他就住在她隔壁,很關心她,然而,如願對他仍有種說不出的隔閡感。

走出寢室,視野豁然開朗,她放眼張望,自己居住在莊嚴華麗的高樓上。

這棟樓共有十四層,位在皇一族的本宅之內,只有族長與其直系親族可居住。

如願慢步走下樓,經過圍欄,停頓了下,往外俯瞰。

下方,近處有庭園,小橋流水,花木扶疏,山石樹木,密集的房屋。

遠處,是寬敞的街道,無數的住家,櫛比鱗次,似能連接到天邊。

她無意識的喟嘆,心想有朝一日,走到天邊之後,不知會看到什麼景像?是否能再見到她的故鄉?

她想不起來皇百合口中的東海是什麼樣的,甚至想不出海的面貌……

如願神情有些憂鬱,慢慢下到一樓,由侍從領路,帶她進到寬闊的大廳之中。

今天是家族聚會的日子,她的丈夫請她務必出席,與家族中人認識。

如願垂下眼,不看大廳裡有多少人,一步步走向最遠處的坐席,她的夫君就在那等候著她。

周圍的人,用沒有溫度的眼神刺探著她,不像在迎接一個新的家族成員,倒像在評估一個將來的對手。如願眼觀鼻,鼻觀心,恍若未覺。

「過來。」坐在主位上的皇百合開了口。

如願抬頭,目光與他溫柔的眼神接觸,心下鬆動了,略微繃緊的身子不自覺的放鬆。她依言走到他身旁入座,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真的好看極了,眼耳口鼻精緻無比,人也溫暖得彷彿春日的晴光。有夫如此,她應該是幸運的吧?

如願聽著皇百合用她不懂的語言向族人說了什麼,當下決定盡快學會他們的話。

「我讓廚子特地為你做了些家鄉的菜餚。」皇百合忽然轉向她,輕聲道。

如願看他拍了拍手,就有下人送上令她胃口大開的可口飯菜,他又倒了一杯酒遞給她。

她喝了一口,感覺十分爽口,滋味恰似皇百合這個人,那麼溫暖。

「這裡的酒喝了不易醉的,喜歡嗎?」他笑問。

如願看著他的笑顏,心突然亂了,緩緩點了點頭。溫暖爽口的酒,好像他一樣,喝上一口,彷彿把他喝進去似的,她……有種即將沉醉的感覺。

「來,我向你介紹幾個人,你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不要緊,只須記住他們的臉。」皇百合轉頭看向四周的族人,揚聲喚了幾個上前,然後告訴她,這些人的名字與身份。

這裡是遠在中土國境之外的東方海島,不在中土帝國的版圖之中,卻因皇百合的母親是漢人,所以皇一族對漢族並不陌生。

皇百合在母親的教導下,精通中土文化。這一次,他娶了如願回來做當家主母,雖在情理之中,但族人卻頗為擔心,有一半漢人血統的族長是不是太崇外了?

對待外來者,任何血統單一的氏族,總是會帶有戒備與成見,因而眾人對如願並不是很熱情。

如願察覺得到族人的心思也不介意,默默的任由皇百合帶著她,完成這一場毫無樂趣可言的家族會面。

沒想到這場會面的時間,比她想像的漫長。從中午聚會到晚上,月亮升起了才結束,中間還看了幾場她無法理解的歌舞……等到終於能離席之時,她一起身,腰已酸得撐不住,腿也坐麻了,隨即又倒回座位上,幸好沒什麼人注意。

可是近在咫尺的皇百合,想不注意也不行。

他微微一笑,二話不說的抱起她。

如願不好意思,想要抗拒,然而,一見到他溫柔的笑臉,抗拒之意立即化為烏有。他是她的丈夫啊……為什麼她不能親近他?

她應該親近他的,與他親密無間,情深愛濃這才合理。如願想著,臉上漸漸泛紅,身子不由得貼近皇百合的懷抱。

他的懷抱超乎想像的舒適,她貼近了就不想離開了。

在眾人有意無意的側目中,皇百合抱著她走上樓,一層一層,迎著晚風走上高處。月光灑落在樓宇之間,如願半閉著眼,有種被人捧在手心裡珍惜呵護的感覺。

走進位於十四樓高的房間,皇百合動作輕柔地將她放在床被之上。

這一層樓,除了幾個貼身侍從,就住著她與他;兩人私有的天地,不許外人侵入。如願凝望著自己的夫君,越來越放心。即使忘了過去,身在異族他鄉,舉目無親,她也不擔心了。

她願意信賴皇百合,把自己的一切交給他,相信他們能攜手一輩子。

「早些休息。」

他輕柔的囑咐,喚回了如願迷亂的情思,見他正欲離開,她趕緊開口留人。

「我們……至今相識多久了?」

皇百合背對著她,回道:「半年。」

她有些訝異,「才半年?」

他曾說過,在迎娶她的途中遇險,導致她受了傷,失去了記憶。然而,她在自己身上卻找不到半點傷痕。

假如,所有的事都發生在這半年內,未免太短暫了……短暫得猶如一個簡陋的謊言。

如願震了震,壓下心頭浮現的疑慮,討厭自己總想在皇百合的話裡找破綻,他身為一城之主,有必要騙她嗎?

「我們……」遲疑片刻,如願又問:「我們從不曾同房嗎?」

皇百合轉過身,苦笑。

她看不出他的情緒,卻能感受到,兩人在以前……大概沒有什麼深厚的愛戀之情吧?

「我為什麼會嫁給你呢?」她落寞的問。

皇百合無言,走回她身邊,沒有開口回答,只是注視著她,目光柔暖。

「你也答不出來嗎?」如願失望了。

突然,一個沒來由的想法浮上她腦海,告訴她,她應該是愛著誰的,強烈的愛著一個人,渴望與他成親,成為心愛之人的妻。

這個人,當然是皇百合,否則她怎麼會成為他的妻子?

可是她感覺不到自己與皇百合擁有相愛之情……如願又迷惘了。

「為什麼?」她無意識的問,不期然的感到嘴唇被柔暖的觸碰到了。

如願雙眸微瞠,眼中映著皇百合的俊臉,嘴上承受著他溫柔的親吻。

他吻住她,輕柔的品嚐,憐惜的吮吸,將她的迷茫惘然一一汲取而去,留下攪亂了心湖的漣漪,給她細細回味。

如願渾身發熱,熱氣一瞬間就燒紅了她的臉。

皇百合順利的讓她閉嘴,反過來問她:「希望我與你同房嗎?」

這次換她答不出話了,腦中浮現出兩人同床共枕的景像,倏地,她的腦子都發燒了。

「我會等你邀請,隨時隨地。」他故意貼近她耳語,隨即不慌不忙的離開,關上門,回到隔壁房間。

隔壁房中,燈火已明亮。

有一道人影立在角落的陰影處,若不仔細看,讓人完全察覺不到房中有人。

「主上。」那道挺直的人影見皇百合進門,馬上單膝跪地,行大禮。

「你回來了……」皇百合面色如常,走到長桌邊,沉思了一會兒,開口問:「是中原那兒傳來消息了?」

「是!」那人遞上一封信。

「辛苦了,你退下。」皇百合接過信看著。

當房裡只剩他一人,他平靜的臉龐上,終於流露出不為人知的哀傷。

他遠嫁到中原的妹妹,在信中言辭欣喜,訴說她與丈夫回到家中,受到長輩的疼愛……最後,妹妹感謝他出手幫助,令她得償所願。

皇百合看完信,心中十分惆悵。妹妹幸福了嗎?她費盡心機,拆散了一對兩情相悅的男女,絲毫不覺得心虛嗎?

東海「陵王」最疼愛的女兒──如願郡主,與她門當戶對的情人,深愛著彼此,兩人訂有婚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是他的妹妹利用家傳秘術,控制了無辜的如願郡主,任性的拆散了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致使最終,皇百合不得不出手,當了幫兇,替妹妹收拾殘局。

他活了二十年,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不曾做過虧心之事。

如今,毀了一個女人的愛戀,來成全自家妹妹的姻緣,只因妹妹愛上了別人的未婚夫婿,非君不嫁,他幫著妹妹──犧牲了另一個女人的幸福。

皇百合凝眉哀思,深感內疚。

他對不起被犧牲的那個女人──他現在的妻子。

每一次回想著妹妹不光彩的手段,和他迫不得已的幫忙,皇百合都深感羞愧。最近,看見如願深信不疑的臉,以及順從他的模樣,他的良知更是時時刻刻嚴酷責備著他的罪行。

可是為了最重要的妹妹,他別無選擇。

他願意補償如願,善待她、呵護她,付出他所有的一切取悅她,就算他不愛她。

「抱歉,如願……」低聲的向著住在隔壁的女人道歉,皇百合無奈的閉上雙眼,為了最疼愛的妹妹,他只能一錯再錯。

侍女青蝶輕踩著碎步,依次熄滅了房中每一盞燈裡的燭火。

如願見狀,吩咐道:「留下一盞燈。」

「是。」青蝶行了個禮,偷偷看了她一眼。

如願捕捉到對方充滿了好奇的目光,覺得有趣。「看什麼?」

「……夫人的眼睛,好美。」青蝶靦腆道。

如願從末端詳過自己的容貌,聽侍女一說,她才想到她居然連自己的長相也不記得了。

「你找鏡子給我瞧瞧。」

青蝶走到牆邊,從繪著秋草泥金畫的櫃子裡,取出一面上等琉璃所制的圓鏡,交給如願,鏡子裡清清楚楚的映照出如願與眾不同的雙眼──

藍,幽亮的藍,如深海之色,她的瞳色跟她所見過的人都不一樣。

「為什麼不是黑的?」如願有些不適,沒見過別人的眼睛是她這種色彩。「為什麼我與別人不同?」

青蝶搖頭,不明就裡,但她認為如願的雙眸非常美麗。

「城主休息了嗎?」如願放下鏡子,讓青蝶去隔壁看看。

青蝶去而復返,步履輕淺,小聲回道:「城主房裡的燈火仍亮著。」

如願站起身。「你去休息,我去找他。」

她沒注意到青蝶露出為難的表情,逕自走到隔壁,敲了敲門。

「如願?」房中的皇百合,不知如何辨認出來者是她,道:「請進。」

她拉開門,感覺不順手。這裡的門不是向內或朝外推的,而是從左右兩邊拉動,沒設置門檻,房裡鋪著既非玉石,又非毛毯的墊子。

「你睡不著嗎?」皇百合溫聲問道,一邊收起手中半攤開的掛軸。

「我想……問你一些事……」如願站在門邊,不好意思走向他。

「過來。」明亮的燭燈,在皇百合身邊營造出一層朦朧的金光。

如願感到他太耀眼了,擾亂了她的心神。

她不自覺的走到皇百合身旁,與他同坐在一張長椅上,呼吸之間,鼻端充滿了他衣上淡淡的熏香。

「你知道我的眼睛為何與別人不同嗎?」

皇百合聞言,端詳起她的雙眸。他看她的臉有無數次了,卻很少注意她的容顏。雖然曉得她生得美,卻不曾把她的美放進心裡。

直到這時,目光與她深邃幽亮的藍色眼瞳交會,他的注意力被鎖定住了,彷彿跌進深海裡,遲緩的意識到她的美有致命的魔力。

皇百合不自在的收回目光,柔聲回道:「你的母親是西域王族,我迎娶你之時,曾見過她一面,她瞳眸的顏色與你一模一樣,你應該是繼承了她的血統。」

她的母親,不在她的記憶裡。如願忍住憂傷,繼續問:「你們這兒,沒有人的眼睛是我這樣的嗎?」

「只見過一兩個紅眼之人,也有白眼的,不過那是疾病所致。」

如願若有所失,徬徨的問:「我能再見到我娘嗎?」

她的語調像個孤單又不得不偽裝堅強的孩子。皇百合自認定力極佳,但他對她心懷歉疚,見她不快樂,心就軟了,恨不得能滿足她所有需要。

他不假思索的回道:「日後找機會……我帶你回去。」

如願聞言,十分欣喜,又問:「我自己不能去嗎?」

當然不能,出嫁的女子怎能隨便離開丈夫,自己去遠行。何況她的身份非比尋常,更加不能任意而為……然而皇百合沒說這些教訓人的話。

他只是溫柔的笑,體貼的道:「我不放心。」

如願面紅耳赤,一顆心像被他抓在手裡肆意操縱,是跳得快些,還是跳得慢點,全憑他的意思。她有點侷促,別過身,偷偷的按了按胸口。

真奇怪……她明明不記得皇百合,對他只有陌生的感覺,但與他相處,卻感到十分舒服,舒服得讓她不想離開他身邊。

如願心思紊亂,視線亂轉,看著室內的擺設,嘟囔道:「你的床不高,門也奇怪,窗子更特別……怎麼是一格一格的,好像棋盤?」

皇百合順著她的眼神,望向糊了白紙的格子窗,輕聲問她:「你是否記得過去居住的地方,與我這兒有什麼區別?」

他的問話包含了試探的意味,但他溫和的笑顏令人提不起戒備。

如願老老實實的搖頭。「不記得了。」接著又問他:「我能想得起來嗎?」

皇百合滿意的開口:「忘了也沒關係,你不必記得。」

她似懂非懂,無法反對他說的話,目光流轉,發現牆角的黑色百寶架上,放滿了作工精美的娃娃。

「那是什麼?」手指著百寶架,如願很驚訝,竟在一個男人房裡見到女兒家才玩的東西。即使她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卻十分肯定男人不該喜歡娃娃。

「那……是傀儡。」皇百合從她詫異的神色,察覺到她的想法。為了不讓如願誤會他有什麼奇怪的癖好,他只能說明真相。

他輕輕抬起手,手指微微一動,百寶架上有兩隻娃娃騰空而起,飛到他身前的長桌上,隨著他指尖的動作而跳動。

如願十分驚奇,望了他一眼,再盯著娃娃打量,無法深思皇百合貴為一城之主,卻懂得這種街頭賣藝似的雜耍功夫,是否太詭異了?

兩隻傀儡的衣著打扮都非常細緻,一隻男,一隻女,在皇百合的操縱下,交纏在一起,吸引得如願目不轉睛。

「他們會說話嗎?」她喃喃的問,專心的表情猶如純真孩童。

皇百合見她如此著迷,笑道:「我用腹語試試。」

女傀儡張開手,跳起舞,隨即動了動嘴巴,唱起了歌:「夏夜猶在未明間,已是朦朧欲曙天。」

男傀儡慢慢的接近,張手抱住女傀儡,「趁天色未亮,我們再訴衷腸。」

女傀儡出腳一踢,「走開!」

男傀儡飛到角落,「啊!」

活靈活現的表演,換得如願開懷而笑,拍手稱讚。

皇百合被她的笑聲吸引,目光直盯著她明艷的容顏,忽然間,驚艷之感襲擊了胸臆,令他別不開眼。

認識如願以來,她從沒讓他看見如此愉悅的模樣,原來,她也能為他流露出如此美麗的一面。皇百合感到寬慰,提醒自己以後要時常哄她開心,這麼一來,他也能減少幾分愧疚。

他是真的想對她好,補償她的損失。

「真好玩,這種操縱傀儡的技藝能教我嗎?」總算把目光從傀儡身上拉回來的如願,用清澈無垢的眸子凝視皇百合。

「可以,我請人教你。這是我們皇一族的傀儡術,向來只傳家族中人,輕,可操縱玩偶;重,可控制人。」

如願臉上的笑意一僵,不經思考就問:「控制……活人嗎?」

皇百合笑而不語。

皇一族的獨門秘術,無論是生人或死人,都逃脫不了他們的控制,這是他們家族稱霸至今的法寶。除了傀儡術,還有幻術,與迷魂術……遲早如願會瞭解到這些在族中不算機密的事情。

只是她不會知道,發生在她身上,與此相關的過去。

「你會操縱我嗎?」如願憑著感覺問出聲。

皇百合心中一震。她太敏銳了,往後他得加重防備才行。「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事情不能開誠佈公,真心相對?我為何要操縱你?」

「也是。」她輕易就被說服了,不是因為皇百合又迷惑她,而是他看起來像個翩翩君子,溫潤如玉,光明磊落。

若有人說皇百合是個滿嘴謊話的陰險小人,恐怕全天下有眼睛的都不會相信,即便他真的是……

「你一定不會把操縱他人,違背對方心意的手段,用在活人身上。」如願含笑看他。

殊不知,她早已被皇一族的迷魂術封住了記憶,忘卻前塵往事,又在皇百合的安排下,配合著他遠嫁到霧隱城。

皇百合無法面對她的目光,視線轉向一旁,語氣悵然道:「是的,但也有不得已的時候。」

她似能感受到他的憂傷與落寞,於是換了話題,「你的頭髮為何這麼短?」

皇百合摸了摸及肩的髮絲,苦笑道:「在迎娶你的途中,遇上了惡名昭彰的海賊,與他們交戰了一場,結果你受傷導致忘卻記憶,我則被削去了一頭長髮。」

如願心不在焉的聽著,眼神專注的看著他額前不平整的劉海,那看似濃密的髮絲,和她細軟的頭髮不同,不知摸起來觸感會怎樣?

她無意識的伸出手,在指尖即將觸摸到他之前,突然回過神,驚覺到自己的唐突,難為情的站起身。

「我回房去了。」她侷促道。自己好奇怪,為何總想親近皇百合?

他們不是才相識半年嗎?彼此之間的感情似乎也不深厚,怎麼現在的她,總是被他吸引得心神不受控制,迷糊失措?

她想問明白,又不好意思打聽,快步走到門口,身後傳來他輕聲細語。

「如願。」

她頓住腳步,沒回頭。

「有什麼話想找人說,就來找我。」

她微微點頭,不知他看見了沒有,心窩暖暖的,滿是男人溫柔體貼的善意。回到房裡,躺在被窩中,她的腦海除了皇百合俊秀的笑顏,已沒有別的東西。

曾經深愛著的人,亦不復存在了。

如願想著皇百合的容貌,皇百合的輕柔語調,皇百合對她的好……含笑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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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6:57
第二章

春風微寒,在祖宅又住了兩日,皇百合吩咐下人準備動身離開。

如願得知他的安排,心裡有些驚訝與不解,私下問他:「這裡不是我們住的地方?」

「這裡是祖宅,所有族人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並非我個人的府邸。」

「那為何我們在這裡停留如此之久?」她沒留意過自己在這裡住了多少天,卻記得自清醒之後就不曾離開這裡。

皇百合解釋道:「你受了傷,我特意回祖宅請長輩們為你醫治。」

「長輩?他們是大夫嗎?」她不是不相信他的話,但每一次他的解釋總會引發她更多的疑惑。

自她恢復意識以來,並沒見過有任何一位大夫來觀察她的情況,或診治她的病情。

「我是不是嫁到這裡之後,從未去過你家?」

「我們明天早晨出發,中午便可到達。」

「我……不需要再醫治了嗎?」如願忐忑的問。假如有機會,她希望能拾回以前的記憶。

「當然不需要。」皇百合露出安撫人心的笑。

他特意回祖宅,是請家族中的長老們封印如願的記憶。並非他的能力做不到這件事,而是在祖宅內進行會更安全,長老們也比他有經驗。

日後,若非族裡的高手為她解除封印,他敢保證,如願永遠記不起從前。

「可是,像我這樣對過去一無所知……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

「我希望知道自己以前是怎樣的,有過什麼經歷?」

「你不需要。」皇百合柔聲迷惑她。

如願覺得他的話很敷衍,有些不高興的睨他一眼。

她的抵抗力果然比尋常人強烈。皇百合神色微變,輕聲笑道:「別想太多,這樣很好,從前的一切你不需要想起。」

看著他的笑臉,如願感到有些暈眩,茫然的點了點頭,人恍惚了,彷彿墜入雲端,飄浮不定,過了片刻,她才能集中意識。

她揉了揉額際,穩住心神。「你的府邸離這裡很近嗎?」

「不遠,只須趕半天的路程。」

「可以帶青蝶一起去嗎?」

「她是你的貼身侍女,當然要帶她走。不過,你若是以為除了她,沒有人能陪你解悶,那倒不必擔心。」

她怎麼可能不擔心?「除了青蝶和你,我還無法與別人交談。」

「我娘與你都是中原人,她就住在我的府邸,你去了之後,她會陪你的。」

「呀?」如願錯愕了一下。「你沒說,我還沒想到,我至今尚未拜見你的父母吧?」為什麼她會那麼迷糊,腦子總想不到重要的事?

「我父親三年前病逝了,只剩母親一人。」

如願聽了,突然心血來潮的問:「我爹娘他們現下可好?」

「他們仍安在,你可以寫信,我派人送去給他們。」

「好!」她開心的笑,迫不及待要寫信送回娘家。

無論皇百合怎麼封印她的記憶,迷惑她的意識,她的心仍是無法百分百被封鎖,積極的想找回失去的記憶。

皇百合凝視著她的笑顏,無來由的感到心慌,忍不住想像,假如有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了她了,事情會變成怎樣?假如有一天,她發現了真相,她一定會恨他入骨吧?

「夫君……」

「什麼?」聽到她的聲音,皇百合如夢初醒。

「那是什麼樹?」如願指著遠處問他。

他卻還沉浸在她動人心弦的呼喚聲裡。

「你走神了?」如願察覺到他注意力不集中,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失笑,定望著她幽藍如海的眸子,柔潤紅嫩的嘴唇,翹挺的鼻尖,和白皙嬌美的臉,結果又險些失神了。

「那是……」他趕緊把目光轉向遠處,調整心緒。「櫻樹,上面開的是櫻花。」

樹幹挺直而立,枝葉上開滿了白色或粉色的花朵,花多重瓣,花色瑰麗,香艷無比。

「好漂亮。」如願看得出神,腦海裡浮現些畫面,與眼前的景像相似,從記憶深處冒了出來,擾亂了她。

曾經,她是不是和誰一起看過這樣的美景?當時她是不是很開心,開心到如今仍有感動與歡快的心情,消散不去?

「櫻花落盡階前月,像床愁倚薰籠。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雙鬟不整雲憔悴,淚沾紅抹胸。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無意識的吟出一首詞,如願甚至想起來了作這首詞的是哪位亡國之君,然而,她卻想不出自己曾經和誰一起看過同樣美麗的櫻花?

「想起什麼了?」皇百合端詳著她的表情變化。

如願看他一眼,感覺不到他的情緒。突然間,她有種解釋不清原由的想法,也許皇百合不希望她記得過去的事。

「沒有,我只是想起一首詞。」她低頭掩飾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深怕他洞悉了她的心思。

「春天到了。」他沒有窮追不捨,牽起她的手,溫文有禮的邀請,「願意和我一起去賞櫻嗎?」

「現在?」如願正感到無聊,聽他一說,眼睛都亮了起來。

他笑著,帶她邁步而去。不料,剛下樓,就見侍從與幾個下屬等候在樓外。

「主上。」見皇百合終於出來,一名下屬朝他行了禮,「有事稟告。」

「如願……」皇百合回頭看她,有些不好意思。他不能陪她了。

「沒關係,你去忙。」她輕輕推他往前走,自己退回台階上,接著,笑容可掬的說:「我等你。」

皇百合胸口一緊,盯著她柔美的笑臉,心底的空洞之處,彷彿被人忽然闖入,填滿了屬於她的氣息,令他感染到她所擁有的快樂、期盼與嚮往。

他和這個女人擁有著能夠快樂的將來、美好的期盼,與追尋幸福的嚮往。如果是和她在一起,他真的可以活得更開心一些。

「我很快回來。」皇百合朝她頷首,把如願的音容笑貌放進心裡去。

他想陪伴她多一些,讓她徹徹底底的喜歡上自己,時時刻刻都能見到她歡欣雀躍……不為彌補對她的愧疚,而是為了兩人的未來。

他們也許可以相愛的,愛得比她和舊情人之間,還要深刻濃烈……皇百合如此盼望。

隔天,臨走之前,皇百合親手把他們這些天居住的樓封鎖起來,並將開鎖的鑰匙,交一份給如願保管。

「為什麼要鎖起來?」如願把鑰匙抓在手上,抓到手心都出了汗,彷彿她得到的是稍微鬆手就會被搶走的珍寶。

皇百合見狀,告訴她:「不用一直握著,你可以放在行囊裡。」

她笑了笑,仍是抓得緊緊的,繼續追問:「這座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它只為皇一族的宗主開放。」除了歷代的族長,以及族長交付了鑰匙的人之外,不允許別的人開啟這座樓。「每一次換了新的族長,樓就加蓋一層,我是第十四代,所以我與你住在第十四層。」

如願恍然醒悟道:「難怪我總是見不到樓下有人住,每一代的族長,只能住在屬於自己的樓層嗎?」

皇百合頷首。「當家的不住在這裡時,一定會鎖樓,不讓人進出。」

他說著,對她一笑。如願莫名的有了甜蜜的感覺,好像與皇百合擁有了私密的寶物,彼此都不會與第三個人分享,她心底浮現起絲絲的喜悅。

他帶她上轎,出了祖宅,然後換乘馬車。一路走來,看不見外人,直到上車後,皇百合撩開窗簾,她才看到外面的景致。

皇一族的男女老少,全集中在大門口,為他們送行。

如願雖在此居住了一段日子,卻與他們沒什麼來往,語言不通也令她在昨夜送別的宴會上,無法對他們說些有意義的話語。

今後,一定要盡快學會這裡的話,她在心裡下了決定,然後瞥了自己的夫君一眼。他坐姿端正,高大的體型將她纖細的身段映襯得更顯渺小……她心緒微微亂了,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坐到他腿上,把臉貼在他的肩上……撒嬌?

「你怎麼了?」皇百合察覺她神色古怪,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泛開柔媚的紅暈,恰似天邊被朝陽染得香艷綺麗的雲霞那般動人。

「沒有……」她轉視一邊,連耳朵都轉紅了。

皇百合胸口發顫,不經意間就被勾起了情慾,他用壓低之後更輕柔的嗓音,誘惑人似的問:「別隱瞞我。」

如願無法抵抗,遲疑片刻才道:「我在想,以前似乎不曾對人撒嬌過。」

「撒嬌?」他聽不出她這話的意思。

「是呀……」否則她不會如此的心癢難耐,想對皇百合撒嬌,試一試那種滋味到底是怎樣?

「我見你父母十分寵愛你,你一定是備受呵護的……」頓了下,皇百合想像不出如願跟人撒嬌的樣子,他也沒見過。「為何你會想到這種事?」

如願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正蠢蠢欲動著。

皇百合的目光從她烏黑的髮絲,移到她潔白的頸項,最後停在她仍牢牢握著鑰匙的手指。她有些侷促,有點害羞,有著……他想探究的面貌。

他湊近她耳邊,輕聲的逗弄她問:「想找人撒嬌嗎?」

她驀地抬頭,幽藍的眸子裡光芒閃爍,似躁動的火花。接著,她又不好意思的把目光轉開,輕聲回道:「不用。」

她難為情的樣子真是可愛……皇百合情不自禁的親了她一下。

如願身子震了震,伸出僵硬的手把窗簾放下,再端詳了他一眼,見他溫柔多情和善可親,這才鼓起勇氣坐到他腿上。

皇百合一動不動的任她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輕輕磨蹭著。他失笑,回抱住她,心底盈滿了柔情。

「如願,你隨時都可以找我撒嬌。」他低聲說。

如願沉默,繼續賴在他的懷裡,坐在他身上的感覺好舒服,彷彿她得到了一個可以盡情依賴的靠山,不用怕他消失,從此有他撐腰。

她喜歡他的懷抱……也喜歡皇百合的溫柔體貼。

車子平穩前行,如願聽見外頭人聲鼎沸,忍不住伸手掀起窗簾的一角,往外看去。只見住在附近的人們都來了,夾道送別他們的城主。

皇百合頗受愛戴,見此情形,如願心裡莫名的高興。

「他們也會喜歡我嗎?」她望著隔得有些遠的人群,突然感到迷茫,不知自己能否受人喜歡?

皇百合順著她的視線,眺望街道上一張張飽含笑意的面孔,他以前從沒在意過人們對他喜愛與否。此時抱著如願,一起分享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歡聲笑語,入耳的都是對他的認可、祝福和期許,他感到不曾有過的滿足。

「他們會喜歡你的,如願。」他吻了吻她的鬢角。

以前的如願,並不像如今這樣柔媚溫煦。

在他記憶裡的陵王府郡主,是個穩重得有點深沉的女子,美麗的容顏總是平平淡淡的,不流露半點真實情緒,擁有超出年齡的沉著與冷靜……只對她的情人展現些許柔情。

那時候的她,絕不可能窩在他懷裡撒嬌。可現在,她像個新生的嬰孩,把所有不設防的脆弱都表現在他面前。

她是那麼信賴他,完全不曉得他一直在騙她。皇百合無意識的使勁,擁抱她的力道倏地變重變緊。

「抱歉。」

「你說什麼?」如願聽見他的聲音,但他說的語言她聽不懂。

「我說……」皇百合幽幽一笑,恢復平靜,把懷中女子帶給他的慌亂心情,壓抑到內心深處。「回府之後,我大概會很忙碌,沒什麼空閑陪你。」

「沒關係。」與他住在祖宅的這段日子裡,他也很忙,書信來往的多,與部屬的會議時間也長,每個夜裡,他房中的燈總是遲遲不滅。

她瞭解他肩上的重擔,自己無法幫他分擔,怎麼還會有怨言呢?

「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如願回到自己的座位,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為了迎娶這位美麗的新娘,皇百合把繁重的事務耽擱下了。雖然,真正的目的是拆散如願與她所愛之人,令自家妹妹嫁得如意郎君,但他是不得已,才勉強承擔起接收無辜被害的如願,照顧她、補償她的責任。

這些事,曾令他十分愧疚,而此刻,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女子,他竟然覺得,也許他的所作所為沒有錯。

即使他們倆原本不相愛,可現在他們相處得那麼融洽,喜歡上對方似乎是理所當然的,遲早他們會相愛,在一起也會過得很愉快吧?

有她在,他相信終有一天,他也能拋開心結,和她一樣笑得如此燦爛。

回府的路上,看盡沿途的景致,路過熱鬧的街道,發現了不少新奇之物,如願有些興奮,身邊的男人總會把她多看幾眼的東西,弄到她手裡。

一直到斜陽西照,進了府邸,如願手上抱滿了皇百合讓人買給她的許多東西。他的體貼令她一顆心徹底陷溺,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有他在身邊總覺得很開心。

皇百合幫她拿著一些東西,帶著她走入大門。

府邸內,排列著等候許久的人,一見到他們,立即恭敬整齊的行禮,場面盛大,氣氛莊重。

如願馬上將手中的零嘴,塞給了跟在她身後的青蝶。在皇百合的引見下,她與他的母親──姬夫人打了照面。

姬夫人是漢人,容貌與皇百合有七分神似,人也和皇百合一樣溫和可親,對如願很熱情。只是,在這座府邸內,雖有眾多人口,與皇百合有親屬關係的卻只有姬夫人一個。

如願覺得有些奇怪。

這裡的建築與居家佈置有點奇怪,人們的衣著打扮也奇怪,最讓她看不順眼的是一些男子的頭髮,修剪得非常奇怪。

她與姬夫人寒暄了幾句,就與皇百合走向將來要居住的寢房。

半路上,如願忍耐不了,開口問他:「為什麼你們這兒有些男人會把自己的頭髮弄得那麼古怪?」

皇百合思索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你不喜歡?」

「不喜歡!」如願慎重的問他:「你可以不要弄成那樣嗎?」

她知道各地民俗習性不同,但看著一個又一個男人把腦門上的頭髮剃掉,露出一片光禿禿的頭皮,她可受不了皇百合俊美的臉龐配著如此不美觀的頭髮。

「當然可以。」皇百合被她一副受不了的表情逗笑了,攏了攏因與人交戰而少了一大截的頭髮,如今只長到肩頭。「說實話,頭髮短一些舒服。」

「留長吧……」如願把手覆在他的大掌上,「我可以幫你梳理。」

皇百合放慢腳步,深深的凝視她晶亮的藍眸,很輕易就感受到她純真的情感,濃濃的,從她心裡流傳到他的身體。

「好。」他抬手撫了撫她的鬢髮。「就這麼說定了。」

如願笑著,滿心的甜蜜。她不曉得是否所有的夫妻都會這樣越看越對眼,但她清楚自己對皇百合的喜歡與依戀只增不減。

她很慶幸自己嫁的人是他。

「這裡是你的寢室。」帶著如願走過種滿櫻樹的庭院,皇百合陪她走進房裡。

這個住所並不大,內部擺設也不鋪張華麗,但佈置得非常典雅。如願四下看了一遍,很喜歡。

「你住得遠嗎?」她發現附近的房屋都隔著一段距離。

皇百合領她走到南面的窗台邊,伸手指著對面的院落,「不遠,就在那。」

在她尚未學會這裡的語言,無法與府裡的人溝通之前,他會盡量多抽出一些時間陪在她身邊。

「我們不能時常見面嗎?」她有預感,回府之後,皇百合大概會很忙碌。兩人是不是無法像住在祖宅時,那樣的輕閑?

清晨一同看朝霞映滿天,午後在微風中閑聊,黃昏時相約去用膳,夜裡在閣樓上邊飲酒、邊賞月……那些日子裡,他們相鄰而居,想見面,只要走幾步就能見到對方的笑臉,美好又甜蜜的心情,深深撼動著如願。

回到了這裡,她煩惱著以後還能不能與皇百合相處得如此融洽?

「會的,我們每天都能見面。」皇百合柔聲道。

她立刻笑了,他也笑著,喜歡她溢於言表的情意。

如願對他的重視令皇百合很開心,與她相處總是輕鬆自在,她會把快樂分享給他。只要見到她的笑容,看到她滿意的表情,他就能忘卻許多不美好的事物帶給他的感傷。有時,即使忙得分身乏術,他仍會惦記她沒人陪伴會不會寂寞?

他喜歡上這個意料之外,不是因為愛戀而迎娶來的妻子了。

「如願,今夜,我可否住到你的寢室?」皇百合情不自禁的問。

如願盯著他,神色有點呆滯。

她嚇到了嗎?皇百合失笑,今後是不是該對她再親密一些,好讓她早日習慣兩人的身份,以及日後會越來越親密的舉止呢?

如願別開臉,不回答,只是她慢慢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抓得緊緊的,像是要把他留在手心裡。

答案,不言而喻了。

華燈初上,如願跟著皇百合到了姬夫人的住處用晚膳。

三人都會說漢語,交談起來讓旁邊伺候他們的人如墜雲裡霧裡。

姬夫人尤其高興,來自中原的如願令她回想到從前一些美好的往事。只是,如願卻忘了屬於自己的過去,無法與姬夫人討論故土有哪些變化。

「你們倆能平安歸來就好,想不起以前的事又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以後。」姬夫人聽兒子敘述了導致媳婦失去記憶的「事故」,溫柔的安撫媳婦:「你在這能過得開心,記住今後快樂的事情,那才有意義。」

如願笑著看了皇百合一眼,她相信她的未來會充滿歡樂。

一頓飯吃完,三人相談甚歡。

姬夫人的親和慈愛,讓如願感到安心,這個陌生的地方帶給她家的感覺。

「娘,我與如願先回去了,您早些休息。」三人又談了一會兒,皇百合便打算告辭。

姬夫人出言挽留,「娘有些事想交代你,先派人送如願回去休息,你在娘這兒多待片刻,好嗎?」

皇百合察覺到母親平靜的目光中隱藏了某些心事,於是點點頭,目送妻子離開。

姬夫人觀察了他一會兒,才道:「你真的娶妻回來了。」

皇百合不解,問:「不是寫信告訴您了?」

「娘知道你從小就沒喜歡過哪家的女孩,心裡只有你妹妹一個,還真怕你做出什麼違背倫常之事,看來是娘多心了。如願生得漂亮,人又懂事,你是真的喜歡她吧?」

皇百合遲疑了片刻,回道:「……是。」

姬夫人見狀,眉心微蹙。「這有什麼可猶豫的,你答得如此勉強,難道是言不由衷嗎?」

「不……」皇百合欲言又止。

他喜歡現在的如願,一個眼裡只有他,會向他撒嬌,令他心情愉快的妻子。然而,一無所知的她,又帶給他太多太多不能透露的想法。

「你妹妹吵著要嫁到中原,你馬上丟下所有事情不管,帶她離開,讓她嫁得這麼倉卒,這可不像一個疼愛妹妹的兄長會做的事。據娘所知,她嫁的男人和你娶回來的如願郡主,有過婚約。」

「娘,如願是先和對方解除了婚約,妹妹才下嫁的──」

「我沒說你妹妹有錯,你不用急著為她澄清。」姬夫人閉上眼,嘆了口氣道:「娘只是好奇,你去中原不過半個月就寫信回來,說要娶一位王府郡主,卻又在回來之後先住進祖宅,在今天之前都不讓我見一見新娘子。」

皇百合曾為此編造一個又一個理由,向他母親做出最合理的解釋,但顯然姬夫人並不相信他那些用來哄騙如願的話。

「你會對一個有婚約的女子傾心,她也肯為你解除婚約,嫁到異地,然後你們中途出了意外,她失去了記憶……這些事發生得太巧,巧得不尋常,不尋常得有些離譜了。」那些充滿巧合的說辭,哄得了如願,卻哄不了姬夫人。

「娘……」皇百合知道隱瞞不了十分瞭解自己的母親,無奈之下,放棄再找理由來圓謊了。「請您別擔心,今後,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妻子。」

「你連實話都不對娘說,叫娘怎能不擔心?」姬夫人只有皇百合一個孩子,至於皇戀雨,是別的女人所出。

姬夫人很不喜歡已嫁到中原的皇戀雨,但自己的兒子,從小為了這個妹妹,什麼都願意去做。她曾經非常的擔憂,兒子疼愛異母妹妹的程度,超出了做兄長的界線,甚至為了陪伴妹妹,不納半個妻妾。

可現在,兒子終於娶妻了,姬夫人卻更為憂慮。她不曉得百合為了妹妹,對一無所知的如願做了什麼?但她敢斷定,造成如願失去記憶的原因,與兒子脫不了關係。

「在如願身上,我聞到一種香味,是皇家人用來鬆懈人心的藥物所散發出的味道,通常是用在『獵物』身上的。」姬夫人轉身,背對著兒子,語氣憂傷的問:「你能否告訴娘,你到中原做了什麼,你又對自己娶回來的妻子做了什麼?」

皇百合眼眸半垂,眼睫掩蓋住了眸底閃爍不定的目光。

去年夏天,他帶著妹妹戀雨出海散心,巧遇同樣出海遊玩的如願,以及她的未婚夫。

戀雨喜歡上那個男人,無視對方已有婚約,像慇勤的蝴蝶圍著花朵打轉似的纏著那人不放,探聽到對方的身份,曉得他們尚未成親,便日日夜夜央求他這做哥哥的設法讓她嫁給那個男子,即使當妾室也甘之如飴。

他禁不起妹妹的哀求,便帶著她去找那個男人,讓她向那人示好。結果如他所料,那男人拒絕了。沒想到,戀雨卻找上如願,施以迷魂術,控制如願親口毀婚。

當時,被迷魂術控制的如願,因為違背真心而痛楚的神情,仍深刻的留在他的腦海,而另一個男人受到傷害的模樣也時時刻刻盤據在他心頭。

他為了妹妹,明知是錯,卻還是犯了錯。

「娘,抱歉……我做了很過分的事情。」結果,他安排如願與自己成親,然後去威脅如願的未婚夫,逼迫對方同意迎娶並善待他最重要的妹妹。

你若是肯答應,今後愛護戀雨,我也宣誓,此生必定同樣愛護如願。

皇百合永遠記得,他對一個平白無故被奪走了未婚妻的男人,做出了什麼樣的承諾,而那個男人也被迫接受了他所珍惜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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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7:13
第三章

皇百合沒有來……

如願待在寂靜的房內,看著燭光閃爍不定,一顆心始終平靜不下來。

他說,晚上會來。

他倆至今尚未同床共枕,他是不是準備今晚與她圓房?

如願有些忐忑,不是因為懼怕或是排斥。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心裡還有什麼疑惑,令她即使接受了皇百合,卻仍覺得不夠……想需索更多。

夜色又深沉了幾分,如願嘆了口氣。他怎麼還不來?忘了嗎?臨時有事?或是姬夫人仍留著他閑話家常?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一包糖,是回府的路上經過一家店舖時,皇百合買給她的,入口化開了香甜的滋味,瞬間便驅走了她心裡的煩憂。

她開始忍不住睡意,口裡含著逐漸融化的糖,倒在床上,很快的便沉陷到夢鄉裡。

守在門外的青蝶,打了個呵欠,正想去看如願是否入睡,不料眼珠子一轉,就見皇百合慢步而來。

她急忙行禮,剛要出聲,皇百合卻先開口。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他動作徐緩的越過了侍女,推門走進房裡。

裡面燈光大亮,她還沒睡嗎?是不是仍在等他?

皇百合放輕腳步走進內室,發現如願衣裳未褪,人卻已躺在床上酣睡,不知是否正在做著美夢,她的嘴角掛著一絲甜甜的笑意,嬌美的容顏如純真的孩童一樣可愛。

他走到床邊,看著她的睡顏,看出了神。

方纔在娘那兒,他把心裡的秘密全盤托出。他答應娘,一定會善待被自己蒙騙回來的妻子,絕不虧待無辜的如願。做此承諾,皇百合併不覺得沉重和勉強,他是心甘情願的,他想愛如願,也想被她所愛。

「嗯……你來了?」如願察覺有人在凝視自己,趕緊從睡夢中清醒,一睜開眼,皇百合柔情似水的神色,立即映入她的眼簾。

她笑了,半坐起身,看見自己含情帶笑的臉也深深的映入他的瞳眸之中。

「你怎麼穿著衣裳睡呢?」皇百合伸出手,撫平她散在枕頭上有些凌亂的髮絲,注視她略微泛紅的眼角,心被牽動了。

除了自家妹妹,他不曾如此在意過一個人,無論起因是為什麼,現在的如願切切實實的走進了他的心房,佔住一席之地,令他無法疏忽。

「我忘了換下衣裳……」如願想解下寬大的腰帶,手卻被皇百合按住了。

「我來。」他說著,目光直視她顯得難為情的臉。

如願體溫漸升,任憑皇百合溫柔的解開她身上的層層束縛。

「你可以拒絕我的,如願。」他口是心非的提醒她。

如願看著燈架上即將燒盡的蠟燭,輕聲問:「你喜歡我嗎?」

皇百合吻著她被燭光映紅的臉,柔聲回道:「喜歡。」

「那就繼續。」她主動回吻,不管心裡多麼羞澀,一雙深藍如海水的眼眸似有波光閃動著,耀眼而絢麗。

皇百合最後一絲的克制力,霎時土崩瓦解。

他拉起她的雙臂,圍繞上了自己的身體,與她充滿糖果味的唇舌親暱的交纏著,汲取她更多更甜美的滋味。

燈架上的燭火緩緩熄滅了,屋裡熊熊的情焰,卻燒得正熱烈。

曙光乍現,皇百合從沉睡中清醒過來。一夜好眠,體內充盈著力量與滿足感,讓他一睜開眼,心情就十分的愉悅。

他正想起身,朦朧的視線游移著,瞥見身旁沉睡的美人之時,心跳渾然不受控制,亂了節奏。

如願躺在他左側,半邊臉蛋緊靠著他的手臂,一副好夢正甜的睡容,恰似含苞待放的清蓮,純淨,晶瑩,不染纖塵,美得奪魂攝魄。

被子已滑落到兩人腰際,只蓋住互相貼近的下半身。

皇百合屏息,按捺住再度勃發的情慾,然而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想收也收不回。

如願露在被子外的肌膚,印滿了一點一點香艷的紅痕,好像散落的櫻花瓣覆蓋在她的身軀,透露出了這具身體的主人,曾經歷了一場多麼激烈的情事。

皇百合心搖神晃,一夜縱情的銷魂餘味,勾引得他體內復燃的情火,再也壓抑不住,再度燃燒。

「嗯?」如願眨了眨眼,感覺到身邊有不尋常的動靜。

她抬頭一看,皇百合正坐起身,非常嚴肅的凝視著她,俊秀的臉顯得有些冷硬。

「你怎麼……不睡嗎?」如願完全清醒了,揉了揉眼睛,問他:「是不是要去處理城中事務了?」

「不,時辰未到。」他還有餘裕可以再做些什麼……皇百合的目光逐漸深沉。「抱歉,吵醒你。」

「沒關係。」如願低聲回道,察覺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熾熱,彷彿在看一頓美味佳餚。

「你……」意識到他平靜的面容下,隱藏著早已沸騰的情慾,她羞窘的抓起被子,往後一挪,挪到床角。

昨晚她累壞了。外表看來溫文儒雅的皇百合,在情事中,狂野得令她沒有自信能一再承受他的需索。

「如願……」看到她的反應,皇百合嘆了一聲。

一聽他嘆息,她又覺得捨不得。對於喜歡的人,她很容易心軟,即使疲憊的身體因為昨夜的激情,留下至今仍未恢復的酸疼,但她捨不得拒絕他,不想令他失望。

如願深呼吸,扯開覆在身上的被子,湊向辛苦壓抑著慾望的男人。

「你還有力氣再做那種事情嗎?」她難為情的躺到他懷裡。

「你不該這麼問的……」皇百合確定自己無法再忍耐了。

「這麼問,傷你自尊了?」

「不,只是讓我等不及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不僅體力充沛,技巧方面也比昨晚有進步。

他抱起她,讓她坐在他身上,挪移之中,放在床上的一包糖散落開來,裡頭的糖滾了出來。

如願口乾舌燥,非常害羞想躲開。他按緊她的腰,控制住她微顫的嬌軀。

「別慌。」他柔聲安撫,伸手拈起一顆糖,放入她的嘴裡。

如願含住糖,甜蜜的滋味立即淡化了心裡的慌張。她閉起眼,感受彼此身體的交融,愛與被愛的喜悅令她如癡如醉。

她低頭去吻皇百合的唇,把口中快要融化的糖餵進他嘴裡。

「甜不甜?」她軟聲的問著。

他笑著吮吸她的唇,「和你的味道一樣。」

「你買給我的。」如願也笑了,笑得那麼快樂。

「以後,我每天都給你糖吃。」

「說定了?」

「說定了!」

她很開心,一個無足輕重的約定就讓她開心得整個人散發出耀眼的光彩。

皇百合抱著她,有種得到寶物的滿足感覺,他不顧一切的掠奪她的甜蜜,想與她徹徹底底的合而為一。

在她柔軟的身軀,他用最溫柔也最霸道的舉止,烙印下了屬於自己的痕跡,不為佔有,也不是在宣洩情慾,他是在將她完完全全的納入自己的天地。

今後,他是她的,她是他的,誰也分不開他們了。

甜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

在皇百合的府邸內,如願有姬夫人的細心照顧,又有夫君的柔情寵愛,日子過得平順美滿,格外充實。

每天學習霧隱城的民俗文化,她都能發現到新奇有趣的事物。每夜與自己所愛的男人同眠,彼此間的依戀也越漸濃烈。

他沒有親近別的女人,把所有的關心都給她一人,享盡呵護的如願已顧不得去追尋她遺忘的記憶了。

在櫻花開到最燦爛的時候,皇百合的生日也即將來臨。

「在這裡,孩子的生日,同時也是母親的受難之日。」皇百合告訴妻子,為他慶生之前,得先宴請姬夫人,酬謝母親的辛勞。

「那我得準備兩份禮物了。」如願滿懷興致,想著該送什麼給一無所缺的皇百合與姬夫人才能令他們喜歡……

她想了兩三天,終於有個了計劃,於是她帶著青蝶到處走動。皇百合時常能在府邸的每一處發現她,而她出沒最多的地方是膳房。

他猜測,她送給他的應該會是一頓親手烹煮的豐盛美食。然而當他詢問她時,她只是神秘的笑笑,守口如瓶,那雙海水一般幽藍的眸子,閃著迷人的光芒,叫人猜不出究竟。

他等了又等,慶生的宴會,終於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拉開序幕。

當天中午,皇百合與部屬們議事過後,提早去到如願的院落。遠遠的,就見她站在庭院內的櫻樹下,捧起一堆落花。

他走到她身後,不讓侍從出聲提醒她,他悄悄靠近,伸出手試圖環抱住她窈窕的身子──

冷不防的她突然轉身,擺出一臉早有預料的神情,「你想做什麼?」

皇百合笑著抱起她,轉了一圈,問:「被你發現了?」

「當然,我感覺得到你的氣息。」如願抱緊了收集來的櫻花花瓣,溢滿愛戀的臉與盛開的鮮花相互輝映,美不勝收。

皇百合情不自禁的親吻她的眉眼紅唇,有她陪伴的這些日子,他總是歡笑,整副心思都為她傾倒。

如今,他萬分肯定,把如願帶回來是正確的,他們兩人應該在一起。

「你怎麼來了?不是該等時辰到了,先到娘那兒去嗎?」如願讓他抱著走進寢室。

「我來看你到底準備了什麼禮物。」他將她放到長榻上。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如願耐人尋味的回了句,接著喚來青蝶,把懷裡的花瓣交給侍女去處理。

「打算用這些櫻花做什麼?」皇百合更加好奇了。

「再讓我保密一會兒。」她挽住他的手臂,黏著他撒嬌,「先和我去嘗嘗午膳做得如何,看看合不合娘的口味。」

今晚有宴會,家族中人都會趕來府裡,為皇百合慶生。而午膳,則是他們一家三口相聚的時刻。

如願先帶夫君去挑選菜,隨後選了姬夫人喜歡的膳食,親自帶上,前去找姬夫人一同慶祝。

除了這頓精心烹飪的午膳,如願還送了親自繪製的畫給姬夫人,畫的是他們三人共聚一堂,和樂融融的景像。

「沒想到如願的畫技如此出色。」姬夫人十分高興的接下禮物。

她與皇百合不缺任何東西,所需要的只是一份真誠的心意。如願送的禮物,正好對了姬夫人的胃口。

「娘,辛苦您了。」皇百合一如既往的送了名貴珠寶,如他所料,沒有如願的畫來得令他母親喜歡。

「明年的禮物,若是能抱到孫子,那娘也就沒有遺憾了。」姬夫人意味深長的注視著感情日益深厚的夫妻倆,衷心期盼他們白頭偕老。

如願難為情的低下頭,羞怯的神態讓一旁的皇百合情生意動。

「我的禮物呢?」他故作正經的問她。

「待會兒再給你。」如願輕聲回道。

皇百合等不及了,不管她送什麼他都會喜歡的,若是可以選擇,他更想一整天與她獨處。

用完午膳,心不在焉的與母親閑聊了片刻,皇百合就找借口帶著如願離開。

她把他當成了心急著要禮物的孩子,暗中竊笑,隨他快步回到住處,在經過庭院之時,她輕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停下來。

「先到這兒來。」她帶他走到櫻樹下,然後喚來等候在旁的青蝶。

青蝶手上提著一隻木盒,交給如願。

皇百合看了一眼,盒裡裝了十支酒瓶,以琉璃製成,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面裝著清酒與櫻花。

「這些是……」他不解的問著妻子。

「櫻花釀的酒。」琉璃瓶中飄蕩著粉嫩的花瓣,如願輕輕的搖晃了瓶子幾下,盛開的花朵在酒瓶裡浮動起來,曼妙的姿態如鏡花水月,充滿了夢幻般的綺麗之美。

「你釀的?」皇百合喜歡清酒,夜裡總會邀她一起飲酒賞月。

「嗯,我保證是你喜歡的味道,我們把酒埋到樹下。」

「今天不能喝?」皇百合眼看青蝶又送來鏟子讓他們挖土,一張俊秀的臉浮現怪異神色。

「你耐心的等上一年,明年今日我們再開瓶。」最近學了不少製作美酒的方法,如願笑吟吟的說出她的計劃:「以後每年開一瓶酒,再放入一瓶新酒,年復一年,我們可以在這個時節,到櫻樹下共飲……一輩子。」

她為他今後每一年的生日都做好了準備,不只今天,她希望與皇百合的感情能維持到永遠,永不改變。

如願甜美笑容裡的真情實意,深刻的撼動了皇百合的心房。

他說不出話,整個人被一股溫暖熱流所包圍,從指尖到髮梢都洋溢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美好感受,有滿足、歡愉和期盼……

皇百合撩起衣擺蹲下身子,陪妻子挖土,把裝酒瓶的木盒埋入櫻樹下。兩人像毫無顧忌的孩子,玩得一身的泥土。

他們相視而笑,弄髒對方的臉,在繽紛的落櫻中,快樂的親吻。

「你的臉沒擦乾淨……」看著她臉上的污垢,皇百合又看看自己一身潔白的衣裳也轉為灰色的,不禁失笑道:「晚宴之前,我們得再沐浴清洗一番了。」

「我準備好了。」如願小聲說著,牽起他走回屋內,有些難為情的看他一眼,隨即把頭低下,藏了什麼心思似的,靦腆又小心。

她羞澀的神情令皇百合心神恍惚,被動的和她走向浴池,赫然發現,池裡已盛滿熱水,水面上還飄散著無數的櫻花瓣。

「去清洗吧。」如願主動為丈夫寬衣解帶。她早知道埋酒之後會弄得彼此一身髒,於是早早就吩咐青蝶幫她準備好一池的櫻花浴。

「這也是禮物嗎?」皇百合柔聲問。

「你若覺得開心,那就是了。」

「你陪我,我就開心。」他擁著她一同入浴。

「我的衣裳還沒脫……」如願來不及制止他。

他一邊吻她,一邊道:「交給我。」

如願渾身酥麻,閉起雙眸,把自己徹底的交給他,盼著他高興,她就會因此而快樂。

「這是我得到的最美好的禮物。」抱著妻子柔軟的嬌軀,在進佔她的瞬間,皇百合的唇貼在她耳邊,吐露出醉人的呢喃聲。

如願心滿意足的笑著,吻住他的嘴,只願年年歲歲與他同喜同悲,廝守到老,此情不渝。

明月當空,夜色涼如水。

如願帶著激情過後略顯疲憊的身軀,與皇百合一同參與入夜後的宴會。

此次前來為他慶賀生辰的,不只皇一族的族人,還有城裡的一些權貴,以及其他家族的首領。

如願對這裡人說的話,依舊是聽得懵懵懂懂的,無法與旁人交談,所以宴席上,賓客們的祝詞、皇百合的回應,她也聽得一知半解。

若非姬夫人在旁邊與她閑聊解悶,她恐怕連半個時辰也坐不住。只是,透過這次宴會,她也瞭解到霧隱城的勢力分佈。

皇百合雖是城主,但除了皇一族之外,還有別的家族可以干預城中事務,而且城主並不是世襲制,是由各個家族選出最優秀的人,然後進行一番對決評選,最後的勝利者,才能登上城主的寶座。

「覺得無趣嗎?」用了晚膳,正在看歌舞表演的姬夫人,不時的分出注意力關心如願。

如願搖搖頭。即使看不懂優伶在表演什麼,她仍是努力融入歡樂的氛圍中。

「表演結束就散會了,再忍耐片刻。」姬夫人安慰似的對她說。

如願笑著點頭,心裡很喜歡姬夫人,她就像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慈愛溫和。

等到歌舞表演結束,即將散會之前,有位年輕畫師不慌不忙的站出來,送上賀禮給皇百合,連帶的引起了如願的注意。

當面送禮是一件容易招人嫉妒,惹是生非之事。因此,送給皇百合的禮物,有專門的人員收集登記;但也有權貴人士無所顧忌,刻意等到聚會時,在眾所矚目之下,炫耀自己贈送的禮物有多麼希罕珍貴。

「那位畫師會送你什麼畫?」如願很感興趣,輕聲問道。

「他是我們家族中最優秀的畫師。」皇百合心不在焉的回她一句。

如願看了畫師一眼,陷入沉思。她「懂得」繪畫,雖不記得是怎麼學來的,可她的畫技還在,對於書畫也有種割捨不掉的喜愛。

皇百合打開畫軸,如願立即湊近,與她一起欣賞展開的卷軸裡所描繪的東西。

姬夫人與他們的座位很近,抬眼望去,正好見到色彩斑斕的畫,當下面色一冷,不悅的睨了在等候皇百合稱讚的畫師一眼,令對方冷汗直流。

「這是誰……」如願的目光被畫中所描繪的情景奪走了。

她從未見過如此綺麗的畫,清靈素雅的景致,與衣著鮮艷的人物,構成了動人心魄的一幕。

「我的……妹妹。」皇百合也失了神,目光無法移動。

畫中,飄落的櫻花漫天飛揚,打扮得高貴華麗的少女佇立在櫻樹下吹奏竹笛,輕風拂過她的長髮,半閉著眼眸的少女如花似玉的臉上帶著恬靜的笑。

如願覺得畫裡的女子美雖美矣,卻並非人間絕色,聽說是皇百合的妹妹,她也就心無芥蒂,不在意畫師送美人圖給她的夫君。

可是,當她發現皇百合看著畫的眼神充滿了眷戀,她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畫中少女,真的只是他的妹妹嗎?

一場本該歡欣愉悅的宴會,像遇到冷厲的陰雨,把熱情澆滅了,就此平淡的結束。在畫師之後,無論誰的祝賀,或是誰送了多麼珍貴的禮品,也比不上那副美人圖令皇百合愛不釋手。

如願忍住了心中的疑慮,與面色不佳似有心事的姬夫人道別,隨後被若有所思,異常沉靜的皇百合送回房。

「你早些休息,我不打擾你了。」他站在門口說,不打算進去。

從兩人圓房的那一天開始,每個夜裡他們都在一起,如今他卻說不打擾她了……如願低垂的視線,停留在他緊握於手中的畫卷。

「為何今天不見你妹妹出現?」

「她出嫁了。」

「嫁得遠嗎?」

皇百合頷首,正視情緒有些低落的妻子,想起自己的妹妹正與如願真正所愛的男人相伴,忽然間,他的心情也壞了。

他不是如願真正所愛之人,這個想法令他煩躁。

「你一定很捨不得她。」如願察覺到他不開心,認定他是在思念妹妹,於是她也開心不起來。

「是的,不過那是她的選擇,我會成全她。」為了妹妹的幸福,他做了不少愧對如願的事,此時此刻,他不想再面對如願純淨的眼眸,以及全心信賴他的神態。

兩人相對無言,不想待對方冷淡,但又不知該怎麼開口,彷彿陷入危險的僵局裡,若不及時抽身,只會越陷越深,讓彼此更為尷尬。

皇百合不得已,留下告別的話語,便帶著畫離去。

今夜他收到的禮物無數,但隨身攜帶的只有那幅畫,可見他多麼喜歡這份禮物。不,也許他喜歡的只是那個不在身邊的妹妹……如願目送他走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回到寂靜的寢室內,沒由來的感到寂寞。假如皇百合今晚留下來,她就能向他撒嬌,索取他的關注與憐愛。可他不在,她感到寂寞排山倒海而來。

青蝶躡手躡腳的走近,小心翼翼的問著心事重重的如願:「夫人,是否要休息了?」

如願回過神,開口問:「你可曾聽說過城主的妹妹?」

青蝶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才回道:「是聽說過一些,城主非常寵愛她,還親自護送她出嫁。」

「她嫁到哪去了?」

「中原,是夫人您的故鄉。」

如願一聽,心裡浮現些許的不安。

青蝶察言觀色之餘,又道:「城主是在送她出嫁的途中,將您迎娶回來的,聽說這期間還發生了不少波折。」

「你知道些什麼?」

青蝶愣了愣,似乎怕觸犯了什麼規矩,搖頭不敢再多說一字半句,任如願怎麼追問也探聽不出更多的消息。

最後如願放棄了,讓青蝶退下,獨自待在屋裡,茫然的想著皇百合現在在做些什麼?是否一邊看著畫,一邊思念他的妹妹呢?

她內心的寂寞又加深了幾許。

夜更深更靜了,睡不著的如願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才勉強睡著。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出乎她意料的,皇百合都沒來找她。

他像是有意疏遠她,只派人傳達他的問候與建議,自己卻不再出現於她面前。

如願困惑極了,不懂他有什麼打算。

一天沒見到他的面,她就像失去陽光和水滋潤的花草,沒有了生氣。可他的心情又是怎樣的呢?

他到底有多麼在乎她?如願弄不清楚,唯一明白的是,她已離不開皇百合,而他,又是否能捨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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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7:32
第四章

又過了兩天,眼看皇百合仍在避著她,如願再也忍不住了,準備去見他,一探究竟。

無論皇百合有什麼心事或困擾,她都願意陪他一起承擔。夫妻之間,不就該心無嫌隙,相互扶持嗎?

他這麼疏遠她,實在令她傷心又失望……

就在如願決定主動出擊之時,皇百合像是算準了時機,終於來到她面前。

「抱歉,最近城裡事務繁忙,沒有空閑陪你。」他帶了幾件精美的首飾,當作冷落她的賠禮。

如願覺得他的說法不誠實。只要有心,一定能找出時間,與自己重視的人相處,他的「沒空閑」只是代表她還不夠重要吧?

「你有煩惱嗎?」她接過珠寶首飾,心裡並不開心。她根本不在乎這些東西,身處異鄉,感受到最多的是徬徨與迷惘,只有他的陪伴能驅散她的孤寂,她最在乎的,是與他共處的時光。

沒有皇百合陪伴的日子,如願就像陷入雲霧之中,看不清方向。可最近,他的疏遠讓她明白了一些事情──他並不需要她的陪伴,他有心事不會與她分擔,他最在乎的人也許不是她。

如願有些難過,幽藍的眸子黯淡了,不再閃耀著絢麗的光芒。即使此時此刻,終於見到了皇百合,她也開心不起來。

她的失落是那麼明顯,皇百合看得一陣心疼,內疚加深。

「對不起,如願,以後再忙我也不會──」

「你沒給我糖。」她打斷他的話,不想聽他說出任何承諾,總覺得那是無法實現的空話,至少現在的他做不到。

可她也不灰心,他們有漫長的將來,她會努力消彌與他之間的隔閡。

她很快就想通了,不鬧彆扭,伸手向他索討他曾經答應過每天都會給的糖。「你欠的,有好幾天了。」

「抱歉。」他今天也忘了。皇百合面色尷尬。

如願早預料到了,不以為意的轉身,取過一隻約莫掌心大的琉璃罐。

「我有留著。」一直以來,他每天帶給她的糖,她都保存在罐子裡,直到即將融化時才捨得吃掉。

她取出一顆糖果,放到他唇間,示意他張開嘴。「來,分你一顆。」

皇百合愣了愣,心跳亂了幾拍,愣愣的依照她的指示,吃進嘴裡的糖,帶出一股香甜,軟化了他的意識。

他的腦袋漸漸糊成一片,眼中只見妻子柔美的笑靨。

「……好甜。」他回她柔情滿溢的笑顏。

「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如願輕聲問。她能感覺到,這幾天他也不開心。

皇百合凝視著妻子,意識伴隨著愧疚慢慢回籠。

連日來,他因為想起妹妹的所作所為,鬱結於心,從而冷落了如願。結果,只是更加鬱悶,心情並沒有得到平靜;但現在,看到如願充滿關懷的臉,他卻不再心煩意亂了。

「真的……我很抱歉。」他語帶雙關道。

如願靠近他的胸膛,假裝不介意,笑道:「原諒你了。」

「謝謝,我以後不會再忘記。」他把妻子抱入懷中,想將她的笑容永遠留在心上。

再一次的,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意。他是如願的夫君,有給予她快樂的義務,然而,他想給她的不僅僅是義務上的照顧。

他希望她能永遠對他笑,希望自己能全心全意的愛護她……他抱緊她的力道不斷加強,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會怯懦,不過,僅此一次。

皇百合下定決心,不會再為了任何事動搖或退縮了。心愛的妹妹有屬於她的幸福,他也是,不該再為妹妹牽掛煩惱。今後,他心裡最重要的人,是他抱在懷中的妻子。

「今夜,我能留下嗎?」皇百合柔聲詢問。

他懷裡的如願抬起頭,戲謔的反問:「不在乎打擾到我嗎?」

他苦笑,吻住她微翹的紅唇,「請你縱容我一次。」

「一次而已?」

「我說錯了。」皇百合立刻改口道:「請你盡量縱容我,而我保證,不會再犯錯。」

「那樣就夠了嗎?」她想給他更多的幫助,不想看他笑得這麼苦澀。「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沒有煩惱呢?」

聽著她懇切的話語,皇百合愣住了。他恐怕永遠擺脫不了心裡的包袱,他只能試著用加倍的寵愛來抵消對她的虧欠。

「如願,我以前很喜歡一個人,非常的喜歡,所以為她做了一件錯事。」

聽著他略顯惆悵的語氣,她只問:「我能代替那人嗎?」

「你們是不一樣的。」皇百合撫摸她的臉頰,忽然,拇指按住了她微蹙的眉心。

「那麼……我能取代那人嗎?」如願又問,巧笑倩兮,湛藍的眸子跳動著迷人的光芒。「代替和取代的意思也不一樣,你覺得呢?」

皇百合笑了,他感覺到懷裡的女人,已走進他心裡最深處,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他有預感,她會逐漸取代所有人,成為他的重心,他的一切,而他,樂見其成。

「我會為你實現所有的願望。」只要是如願想得到的,他都會心甘情願的給她,滿足她一切需求。假如她想取代妹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絕不反對。

他忘情的吻著妻子甜美的唇,愛戀在每一次親吻她的瞬間萌生、氾濫,一點點的彙集在他體內。

直到他再次凝視她含笑的藍眼睛,他才發現,對她的喜愛,早已超越了他先前設下的界線。

自從皇百合莫名其妙的冷落她又來道歉之後,兩人之間似乎不再有隔閡,他對她一天比一天更好,溫柔體貼,無微不至。

如願深受寵愛,十分幸福,一顆心比每天收存的糖果還要甜蜜。

春櫻凋謝,夏櫻又綻放,在秋風吹起的時節,如願終於學會了這裡的語言,她能與越來越多的人交談,也能幫姬夫人打理家事。

在每個纏綿的夜裡,皇百合還會用方言,讀一段傀儡戲的劇情給她,教導她文字的涵義與正確的使用方法。

那些放在她房中的戲劇書本不斷堆積,比她的衣物還多……夫妻倆的歡笑也只增不減,如膠似漆,羨煞旁人。

八月,月圓之夜,晚風微涼。

如願沐浴過後,待在屋中等待皇百合歸來,等到不知不覺的睡去,再醒來天色已明亮,然而她卻沒見到皇百合的蹤影。

「城主怎麼了?沒出什麼事吧?」她差遣青蝶去打聽情況。

青蝶卻像早已知道了答案,神色複雜的回道:「城主去迎接小姐。」

「誰?」如願一臉疑惑。

「城主的妹妹,那位嫁到中原的皇戀雨小姐,回來了。」

如願心一沉,說不出的陰鬱感覺浮上心裡。「為什麼沒有人知會我,讓我一同去迎接她?」

青蝶猶豫了片刻,才透露道:「小姐似乎與夫家相處得不好。」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忽然冒出這句話來?如願打量她半晌,才道:「你的消息真靈通,哪裡探聽來的,能告訴我嗎?」

青蝶一聽,明白自己露餡了。

如願繼續問:「沒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青蝶與她對視,清秀的小臉浮現出一股決意,隨即單膝跪地,「郡主,其實奴婢是──」

如願心中掠過一抹異樣的感受,「是什麼?」

「奴婢是被派來保護您的,請您相信奴婢。」

「誰派你來的,是我家人?」

「……是。」

「你不是城主從這裡的奴僕裡挑選出來的嗎?」如願質問。

皇百合說過,她是東海陵王府的郡主。可是她從沒見過陪嫁來的人,也無法與娘家聯繫……這些困擾煩心的事,她本不在意,她相信皇百合會妥善安排好一切。可現下青蝶自曝身份,引出了許許多多她原本沒放在心裡,認真思考的問題。

「其實奴婢自小身負重任,奉命埋伏在霧隱城,收集霧隱城的消息……」

「你是奸細?」如願直截了當的說,免得侍女支吾其詞,講了半天仍說不清楚。

「是。」青蝶尷尬的垂下頭。

「你年紀這麼小,當奸細不是很危險嗎?」

「郡主請安心,奴婢是經過許多磨練才能擔此重任的,絕不會出差錯,況且如今待在郡主身邊,奴婢只會比以往更安全。」

如願不知該說什麼,她有太多的情況不瞭解,於是又問:「城主不曉得你的來歷?」

「是,請郡主代為保密。若是郡主身邊無可信之人,王……王會擔憂的。」青蝶暗示她,不要把她的底細告訴皇百合。

如願聽她稱呼「王」,卻不知是在稱呼誰,追問道:「我父王嗎?」

青蝶遲疑著,半晌才回答:「……是。」

「你隱瞞了什麼嗎?」如願覺得她沒把事情交代清楚。

青蝶趕緊搖頭,「沒。」

「你知道我的過去嗎?」她發現皇百合不想讓她找回從前的記憶,而她也無從探知,雖然好奇,卻不執著。

因為,她有皇百合的濃情愛憐。在夫君的呵護寵溺之下,如願談情說愛都來不及,哪有空閑去追究過去?

只是,遇到了與「過去」有關之人,她還是忍不住想探問一番。

如願期待的注視著青蝶,後者卻露出了愛莫能助的神色。

「對不起,郡主,奴婢不甚瞭解,幫不了郡主。」這回,青蝶說得十分誠實。「奴婢只知……郡主被城主孤立了。」

「孤立?」侍女的說法再次提醒如願,許多被她忽略的狀況。

「郡主身邊一個熟識之人也沒有,陪嫁來的幾個僕役都被派到別的地方,若非郡主勤學這裡的語言,恐怕今後有口也難言,在這城中更是寸步難行。」

如願聽得出侍女為她的處境抱不平,心中一暖,溫柔的撫了撫小女孩的頭髮,笑道:「你不是來到我身邊了嗎?有你在,即使我聽不懂這裡的話,也有你幫我,對不?」

青蝶受寵若驚,有些羞澀,慌亂地直點頭。

「隨我陪嫁來的人,你找得到他們嗎?」

「這有些困難,他們被留在皇一族的祖宅,不可擅自外出,目前奴婢無法聯繫上他們。」

「真奇怪。」如願如墜迷霧中,皇百合似乎要讓她與過去徹底斷絕,這是為何緣故?

她是不是該找他當面問個清楚呢?可是他待她那麼好,無論他的所作所為有何目的,她都相信──他絕不會害她!

「算了,青蝶,以後別提這些事了。」

「……是。」青蝶打量著她的神色,不得不答應。

「你隨我去看看城主的妹妹回來了沒有。」

如願和青蝶來到門口,發現那裡已有不少人,連姬夫人的身影也在其中。

「娘。」她走向姬夫人。

姬夫人未等她行禮,急忙挽住她的手,問:「你怎麼出來了?」

如願笑了笑,「聽說小姑回娘家了,我也來迎接她。」

「你不用在意那個孩子,回屋去,這裡吵鬧--」

姬夫人還想勸她離開,這時候,皇百合正巧帶人回來。

如願一抬頭便看見心愛的夫君抱著一人走進門,他俊秀的容顏上滿是憂悒,對待懷中的人極其愛惜,無視周圍的一切,也沒注意到她近在咫尺。

她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轉頭看向姬夫人,發覺老人家一臉不悅。

「戀雨不是我的孩子,我從沒喜歡過她……」姬夫人擰起眉,神色恍惚,像在回顧往事,無意識的吐露出真心話。

如願聞言,心下微微震動。青蝶提過皇戀雨的名字,那是皇百合最寶貝的妹妹。

「聽說夫君很寵她,小姑應該是個可人兒。」

姬夫人轉頭看她,正色道:「妻子是最重要的,姊妹應該排在其次。」

「娘?」如願發現她話中有話。

姬夫人沒再多言,拍了拍媳婦的肩膀,交代道:「若有煩惱,儘管來找娘幫忙,娘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謝謝。」如願由衷的笑了。

為了疼愛自己的婆婆與夫君,她不會給自己找煩惱,就算有難受的事情發生,不愉快的感覺存在,她也會盡力克服,努力承受。

打皇戀雨回來之後,如願就沒見過自己的夫君。

聽說他守在皇戀雨出閣前居住的房裡,日夜陪伴他的妹妹。

聽說他妹妹身體不適,成天臥床修養……

如願只能聽說關於他的情況,見不到他的面。雖然他有交代下人,每天送糖給她,並附上問候的話語。

可是,就算每天都有甜甜的糖吃,她心裡還是覺得澀澀的,就算下人捎來的問候讓她知道,他仍惦記著她,但她還是覺得不滿意。

他妹妹病得很嚴重嗎?否則,他為何連來看她一眼的工夫都沒有?

苦等了四天,如願實在忍不住了,索性帶著青蝶,準備好見面禮,親自去探望那位閉門休養的小姑。

只是來到了皇戀雨的庭院外,就被侍從攔下來,經過通報之後,皇百合才徐緩的走出來。

「如願,抱歉,我妹妹需要人照顧,我分不開身。」他開口便是道歉。

如願端詳著他略失神采有些憔悴的容顏,心中滿是疼惜。她不反對他盡心盡力的照顧妹妹,但她不能忍受他沒照顧好自己。

「我是來看你妹妹,可以進去問候她嗎?」她壓下內心的憂愁,目光看向他身後的房屋。

皇百合為難的看著她,回道:「戀雨目前不能見外人。」

「外人」這兩個字實在很不中聽,但如願不想在此時與他計較這些無心之失。

「你一直在照顧她?」她明知故問,幽藍的眸子注視他的同時,散發出淡淡的幽怨。

皇百合苦笑,笑容有著疲倦。「她趕路回來,路上病了也沒找大夫醫治,致使病情加重,調養這麼多天,直至今日才稍微轉好了一些。」

「我明白的……」如願強迫自己理解夫君憂慮親人的心情,舉起手輕撫他的眉眼,溫柔的叮嚀:「你也要照顧自己。」

他目光一閃,心窩發暖,輕輕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眷戀的摩挲。「我知道,你也一樣,不用擔心我。」

如願露出笑容,情不自禁的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皇百合像飲下烈酒,醉了似的,顧不得場合,環抱住她纖細的腰身,不讓她退開,接著就準備回應她給予的甜美滋味。

怎知此時,冷不防有人出聲,打斷了他的舉動──

「哥,怎麼了?」皇戀雨走出屋外,望著相擁的兩人。

皇百合立即放開妻子,轉過身,走向因生病而變得憔悴的妹妹,柔聲勸道:「你怎麼起來了,快回去躺著。」

皇戀雨披頭散髮,面色蒼白,似乎仍在傷病之中。她漫不經心的瞥了兄長一眼,眼光隨即轉向佇立在外的如願,緊接著眼色一變。

「郡主──」她眼底燃起兩團火光,目光直視著如願。

如願被她看得頭皮發麻,微微一笑,柔聲問:「你認識我?」

「怎麼可能不認識。」皇戀雨眼中的火光多了一絲恨意。

如願明顯的感覺到小姑不友善,無措的看著皇百合,然而,她的夫君眼裡沒有她,他只關注衣裳單薄的寶貝妹妹。

「哈啾!」皇戀雨打了個噴嚏,皇百合馬上褪下外袍,披到不肯回屋的妹妹身上。

皇戀雨卻走近如願身邊嗅了嗅,困惑的說:「這個香味是……你被下藥了嗎?」

「什麼?」如願不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戀雨,聽話,回去!」皇百合心虛,一把拉過妹妹,硬要將她帶回屋裡。

皇戀雨從沒被他如此對待過,有求必應的哥哥不曾勉強過她,但現在,他不僅對她態度強硬,還要隔開她與如願。

「為何不讓我與她交談?」她不悅的質問,後知後覺的發現兄長神色異常。

她猛地回過神,再度打量如願,瞬間,腦海掠過了一些想法。

「哥,你仍替我控制她嗎?」

「別說了。」皇百合厲聲道。

他嚴厲的語氣讓如願嚇了一跳,因而忽略了皇戀雨的話。

皇戀雨仍在觀察如願,以幾不可聞的聲調喃喃自語:「我以為哥帶她回來以後,就會讓她清醒了,原來哥沒那麼做……那也好,哥能把仁慈過度的毛病改掉是最好的了。」

如願一臉困惑,看著皇百合,又看著皇戀雨,彷彿一個遭受排擠的人,與誰都有隔閡。

「郡主,什麼都不知道的感覺,怎麼樣?」皇戀雨想通了事情的經過,笑聲清脆的問如願:「哥哥對你──」

「住口!」皇百合不能再忍了,第一次不顧妹妹反抗,強行把人拖走。

只是皇戀雨的滿腹不甘,仍化為尖銳的話語,脫口而出──

「哥,不要留著她,讓她滾到別處去!」

怨憤的聲音漸漸遠離,跟著關門聲響起,轉眼之間,只剩如願一人被留下了。

她神情茫然,周圍的侍從個個低頭不敢開口。

「他們在說什麼……」如願弄不清楚皇戀雨的話,呢喃似的發問。

可是,沒有人能答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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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當晚,皇百合總算又來到如願的住處,關心被他忽略多日的妻子。

他擔憂妹妹所說的話,會引起妻子的懷疑,甚至造成她的戒備防範。然而,見到靜坐在屋中看著書的妻子,那柔和依舊的神態,他的憂慮霎時被溫暖的柔情所取代。

他已減少使用能讓如願放鬆鎮靜的藥物了,今天經過妹妹這麼一鬧,他決定停止對如願用藥。

她不會恢復記憶的,她的精神也很好,他不需要再下藥來安定她的心緒。

「你不用陪你妹妹嗎?」如願見他走近,抬眼看著他。

她神色如常,沒有半點興師問罪或打聽究竟的跡像,但被她清澈的雙眸直勾勾的注視,皇百合竟感到不自在。

他心裡有愧,除了道歉之外,真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

「晚膳用過了嗎?」注意到他似有難言之隱,如願體諒的避開他不想提的話題,關切的問起他的飲食。

殊不知,她越是體貼就令他越心痛,他順著妹妹,對她做了令人髮指的事,怎麼還能心安理得的承受她的愛戀?

皇百合失神地凝視著她,恨不得將她帶到與世隔絕的地方,不讓任何人來騷擾,他想全心全意對她好。

可是他有太多牽掛放不下,只能把她的位置,放在許多事物之後,即使真心真意的愛護她,卻沒自信能夠永遠保有她的笑容。

「我……」皇百合輕聲開口,「最近忙得三餐都顧不上,不過,戀雨的情況好多了,接下來應該不需要我再照顧了。」

如願起身,牽起他的手,帶他坐到桌邊,隨即喚來侍女上酒菜。

皇百合垂眸,看著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手,心思糾結成一團。

「我知道你今晚會來,早吩咐人準備了食物,你多吃一些。」

如願柔暖的嗓音,拉回他迷亂的意識。

對於這個善解人意的妻子,皇百合有點不放心。「今天戀雨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的人是他,否則他今晚不會來安撫她……瞭解自己的夫君在想什麼,如願卻選擇忍讓。

她不希望與皇百合之間,有不愉快的芥蒂產生,只不過當他轉開話題,一邊飲酒一邊與她說起毫不相關的事情時,她還是忍不住了。

「我……」她的掌心沁出薄汗。「我想問你一些事,你能告訴我嗎?」

皇百合定住心神,有所保留道:「你問。」

如願定定地望著他,「我希望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不會騙我,不會令我傷心難過。」

這不可能……皇百合在心裡這麼回答,出口的話卻是──「我會做到,如你所願。」

「那麼,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見迴避不了,他只能承認,「是,關於你的過去。」

「為什麼要隱瞞?」

「那些事對你沒有意義。」

他一副為她好的模樣,她只覺得疑惑更深了。

「假如我想知道呢?」她不喜歡被蒙在鼓裡,更不喜歡被孤立。在皇戀雨出現以前,這些事全讓她下意識的忽略,但現在經皇戀雨一觸動,如雨後春筍大量的湧現,侵擾著她,容不得她繼續漠視。

「如願,你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訴你。」

她有些質疑,「你瞭解的,詳細嗎?」

「大概知道一些。」

「除了你,找不到其他人嗎?其他知曉我過去的人。」

她不信任他了?皇百合沉吟片刻,才道:「你希望我怎麼做?從你以往熟識的人當中找一個,請到這裡來?」

「不是。」誰能保證他找來的人會不會說謊?「我想,你調查清楚我的過去,然後告訴我。」

「我現在就能告訴你,只是你需要的,真的是我嗎?」

如願啞然。她真的希望皇百合對她開誠佈公,可他的態度毫不為所動。

「我真的……只想聽你說……」但從他的神色中,她察覺到,他也許不會對她坦白吧?

「我會告訴你的,相信我。」皇百合溫柔的笑,言談之間散發出迷惑人的魅力。

如願避免與他目光相對,努力抗拒他的話對她的影響,變得緊繃的身軀透露出她的排斥。

「你的表情像在對我說,你開始不信任我。」皇百合溫柔的抱住她。

「……不。」

他的唇貼近她的耳朵,低聲道:「聽我的話,不好嗎?」

他看似柔軟,堅定的態度卻像撼動不了的支柱,阻擋在她尋求真相的道路上,令她無法逾越。

如願無意識的點頭,剛想說好,眼淚卻滑落眼眶。

皇百合震了震,放開她,心裡十分懊悔。原先還想著不對她下藥了,現在卻趁著藥效仍在,用迷惑人的音調影響她的決定。

他實在……太失敗了。

「抱歉。」他低語。

如願紛亂的思緒慢慢恢復清明,回想著方才身不由己的情形,她不由得心驚,困惑的盯著她的夫君。

他是不是能夠控制她,像在控制一個傀儡,隨意操縱她的心思?

「你休息吧。」皇百合忽然走開,讓兩人之間空出一段距離。

「別走。」如願從他身後擁住他。她不要彼此有誤會、有爭執,弄得不歡而散。「我相信你。」

皇百合止步,暗自嘆息,大掌包覆住腰前緊緊纏繞在一起的纖指。

他的心,完全遺落在這個有一雙幽藍眼眸的女子身上,她的喜怒哀樂能夠牽動他的七情六慾為之翻騰不定。

如果彼此有誤會、有爭執,甚至不歡而散,難過的絕不只她一個。

「如願,我也想留在你身邊。」

她聽見他的話,環繞在他腰身的手纏得更緊了。

「今晚,不要走……」

天微亮,睡在身旁的男人悄然起身,動作輕緩的穿上衣裳,離開了殘留著體溫的床。

如願等著他離開才睜開雙眼,手指撫著他躺過的地方,悵然若失,心頭有一絲陰影盤繞著,不能開懷。

她沉思了許久,才起身走到門口,出聲呼喚道:「青蝶。」

片刻後,一道嬌小的身影飛奔而至。

「郡主有何吩咐?」

「你昨晚去皇戀雨那兒,有被人發現嗎?」

「沒有。」青蝶對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奴婢依照郡主的囑咐,約了皇小姐上午到佛堂內見面。」

如願滿意的點點頭,「辛苦你了。」

她知道昨晚皇百合會來,特意安排青蝶趁此機會,約皇戀雨與她見上一面。

她必須向皇百合的寶貝妹妹問清楚,一些他不肯透露的事,她只能找別人來解答。

如願隨意梳洗一番,趕在約定的時間,抵達後院的佛堂。

這裡是皇百合特地為母親設立的,平時只有姬夫人前來供奉。

「嫂子來得真早。」一道嬌脆的嗓音,在如願甫走進佛堂的時候,不慌不忙的響起。

如願轉頭,只見皇戀雨衣著華麗,悄無聲息的站在她身後。

她對這位小姑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還伴隨著一絲抗拒與不喜歡的情緒,令她覺得與皇戀雨似乎有段不愉快的過去。

「你也早到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佛堂,面對面互相打量對方。

皇戀雨看著她,煞有介事道:「真想不到你成了我大嫂,原以為哥會另外安排你去處的,哪料到他竟把留你在身邊,和你當真正的夫妻,看來,他對你倒有幾分感情在。」

如願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她也不急於追問,一副陣腳不亂,胸有成竹的態度,用輕柔的語調回道:「你哥對我疼惜有加,呵護備至,其中的關愛不是『幾分感情』那麼簡單的詞語能概括的,小姑。」

皇戀雨臉色微變,寬袖內的手指微動。她也是皇一族秘術的傳人,如有必要,她也能動手──制裁她討厭的人。眼前這個成為她兄嫂的女子,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令她討厭極了!

「你不必對我有敵意。」如願察覺到她明顯的不悅,放柔了語調,真心道:「再怎麼樣我們都是一家人,我不想跟你鬧得不愉快。」

豈料,皇戀雨毫不領情,冷冷的道:「誰和你是一家人,你真以為我哥哥愛你了?」

如願沉吟。皇百合不愛她?怎麼可能!他對她的好有目共睹,別人怎麼挑撥都離間不了她對夫君的感情!

可是,皇戀雨會說出這番話,顯然另有隱情。

如願本想開門見山的質問清楚,但又覺得不一定能得到確切的答案。轉念一想,倘若她故弄玄虛,說不定能逼得皇戀雨露出破綻。

「難道不是嗎?你憑什麼說他不愛我呢?」嘴角微微上揚,她朝著皇戀雨笑了,笑得光燦逼人。

皇戀雨一張漂亮的臉孔登時變得猙獰,口不擇言道:「你根本不知道真相,我哥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而不是為了你!」

「真相?」知道自己成功的接近了她所尋求的秘密,如願繼續以不可撼動的姿態反擊回去,「我親身感受到你哥對我的寵愛,那就是真相。你想聽聽他對我說的情話有多麼動人嗎?還是想親眼看看他與我親熱的情景?」

「可笑,那是假的,我都說了,那是為了我!」

「他吻我,抱我,對我好,這一切是為了你?」

「你真不知羞恥!」皇戀雨怒視著她,無法不怨恨她。

自己唯一所愛的男人,喜歡如願,連向來只寵愛自己的哥哥,也對如願動了情。如願在皇戀雨眼中就像一個可惡的強盜,霸佔了她所渴望的一切。

「你失態了。」如願平靜的觀察著皇戀雨的反應,耐心挖掘更多秘密。

「你就不會嗎?」皇戀雨冷笑。「你被封印的記憶一旦解開了,我保證你會更加失態。」

如願內心一震,卻面無表情的聽著她繼續說下去。

「你看起來很冷靜嘛。」皇戀雨目光銳利,起身走向她。「到底是在逞強還是在作戲,讓我們一探究竟吧!」

如願蹙眉看著她走近,探出手指直逼向她,登時心一慌,不知如何閃避。

倏地,只聽耳邊有細微的聲響掠過,轉瞬間,幾道身影已飛速而至,及時攔住皇戀雨。

如願轉眼一看,是府裡的侍衛。

「戀雨,你想做什麼?」皇百合的詢問聲,緊接著響起。

他慢步走來,像是與她們不期而遇,帶著疑惑的眼神停留在妹妹與妻子身上。

「哥──」皇戀雨馬上旋身,奔到兄長懷裡,然後指著如願道:「我不想再見到她,讓她離開這!」

如願一聽,心口一緊。

皇百合沒看她,專心對妹妹道:「別鬧了,回去。」

「我沒鬧,這個女人本就不該出現在我們家!」皇戀雨瞪著他,遭到背叛似的,聲調尖銳了起來。

如願默默的等在一旁,等著皇百合向她說明情況,可他一直避開與她目光相對,一句話也不和她講。

「將小姐帶走。」皇百合拉開妹妹,交給身邊的侍衛。

「我不走──」皇戀雨掙扎著,難以置信的望著兄長,「哥?」

皇百合不為所動,又一次強迫妹妹遵照他的意志行動。

當皇戀雨被侍衛強行拖走之後,皇百合仍佇立在原地,目光低垂,不去看一步步靠近他的如願。

「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些什麼?」如願走到他身前,主動開口。

「你想聽我說什麼,我都願意告訴你,但你不該私下約我妹妹見面,她情緒不穩,容易與人爭吵。」

「你怪我?」她望著他俊美卻顯得冷漠的臉龐,有些受傷。

「沒有,只是……你不相信我,找我妹妹尋求答案,這令我苦惱。」皇百合露出比她更受傷的神情。

如願心一痛,就算他有事瞞著她,甚至不允許她追求真相,她對他的愛戀仍是分毫不減。這是怎樣的感情,多麼的不合理,她怎麼會如此的在乎他?她是不是真的被控制了才會這麼愛他?

「抱歉,如願,我也不想令你失望,我真的希望我們能一直相愛,沒有猜忌。」皇百合淡然道,接著,他轉過身,叫侍衛把青蝶帶到他面前。

他一直有派人監視他的妻子,所以如願和青蝶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耳目。雖無法及時制止她們做出一些他不想看見的事,但有人看著,多多少少能不讓情況失控。

「送夫人回去。」背對著妻子,皇百合向青蝶下了命令,並交代道:「然後,你們話別吧。」

他不會再讓形跡可疑的青蝶,繼續留在如願身邊。

如願聞言,一顆心發寒。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眼見他邁步離去,她忍不住喊道。

皇百合腳步一頓,留下一句話後又走遠:「那需要付出我承受不起的代價。」

如願愣住了,茫然地思索著他的話中之意。

倘若,她不執著真相,他們倆便能相愛下去,無知但幸福的長相廝守?他是這個意思嗎?

這麼一來,即便兩人有心結,也能用甜得化不開的濃情蜜意去掩蓋。

這些日子裡,他們不就是這般歡喜並憂鬱的相處著,日子也是過得美好又快樂,還有什麼值得計較呢?

如願迷惘了。只要她不再追究,她所愛的夫君會永遠在她身邊吧?

她軟弱的想著,該不該就這樣順應他的安排,忘記皇戀雨刺耳的話語,相信他是愛她的,不管從前發生過什麼事?

皇戀雨出嫁後,她的房間仍完好的保存著,每天都有人清掃,就在皇百合的住處旁,彷彿她還在他身邊。

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骨肉相連的兄妹,比誰都親暱,直到她愛上了異國的男子,執意嫁到中原,甚至為此不擇手段,兄妹倆才分開,漸行漸遠。

可皇戀雨以為無論世事如何變遷,她的哥哥都該永遠疼愛她,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凡事以她為優先。

沒想到她非但得不到丈夫的心,連兄長的愛護也失去了,而且都是因為同一個女人──陵王府的如願郡主!

她討厭那個女人!

皇戀雨坐在桌邊,聽見兄長走進到屋裡,忿忿不平的回頭質問:「為什麼不讓我趕走她?」

「你想做什麼?」皇百合平靜的問。

皇戀雨瞭解她的兄長,溫柔體貼的外表下,隱藏著頑強堅硬的一面,當他表現得越是平靜淡漠,就代表他的內心已是波濤洶湧。

一個掌權者不可以輕易失控,他必須竭力的克制情感,才能明確的做出有利於自己的決定。

只是,他的決定必然是對自己仁慈,對別人殘酷。

皇戀雨突然意識到,這一回,也許輪到她成為兄長必須殘酷對待的人。因為他的決定,已不再是以她為重了,但她不會退縮!

「我想讓她知道真相,她若知曉實情,必定痛不欲生!」她說出口的每個字都包含著對如願的嫉恨。

皇百合俊秀的臉,浮上不認同的神情。「讓她痛苦,你會快樂嗎?」

「我會!」皇戀雨回答得毫不遲疑。

「可我也會痛苦。」

「哥……」皇戀雨呆了。直到此刻,她才發現,兄長對如願的愛戀,比她想像的還要深。「為什麼?你不可能喜歡她的呀!」

「有什麼不可能?」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是絕對的……皇百合以同情的眼神凝視著被自己過度寵愛的妹妹。

他早已醒悟,以往對妹妹的溺愛是錯誤的,正因為有他的溺愛,戀雨才養成了無法無天的性子;而他,為了彌補她對別人的傷害,錯上加錯,導致如今情勢大亂。

「你一眼便愛上如願的未婚夫,非那人不嫁。哥哥覺得不妥,但你堅持要他,用盡手段,哥哥也只能幫你達成心願。你可記得,當初誓言過,就算他喜歡的不是你,你也不會放棄,為何今天卻逃回來了?」

「我沒放棄,只是那些日子……沒法留在他身邊才回來,我沒有認輸!」

「你在信上說他的家人待你極好,他也與你相敬如賓。現在你匆忙的跑回娘家,他們會有何想法?」

皇百合無意傷害他珍視的妹妹,他依然疼愛她。戀雨帶著病回來,他始終任她予取予求,一句刺激她的重話也不曾提及,但今天,她威脅到如願的安全,不肯放過他無辜的妻子,這令他無法再偏袒妹妹。

如願才是真正的受害者,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沒有資格去指責她,他也不會再讓如願遭受到半點不公平的對待。

「我管不了他們有什麼想法,他……他始終不肯碰我,他愛的人仍舊是如願!」皇戀雨大聲吼叫,神色羞憤,「我受不了了!」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軟化他。只要在他身邊,遲早他會正視你,可你就這麼逃回來,自己退縮了沒人能幫你。況且這與如願無關,你怎能遷怒於她?」

「哥,你開始偏心了。」皇戀雨聽了兄長一頓教訓,不僅沒有反省,反而更加憤怒。「是她派人約我私下見面的,是她懷疑你,是她想探聽消息,你怎麼不去責備她,反倒來教訓我呢?」

「我不會再讓你們見面。」皇百合說出決定,語氣雖淡然,但他的神情卻很堅定。

皇戀雨明白,從前心中只有她的哥哥已不存在,兄長的心被另一個女人徹徹底底的奪取。

「好,我避開如願,可是哥,你真能隱瞞她一輩子嗎?」

皇百合撫過衣袍上的皺痕,慢條斯理的走出妹妹的房間。他沒有回答她的質問,答案,連他自己也找不到。

若非妹妹當著他的面,試圖向如願揭穿真相,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現,他是多麼害怕如願發現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構築起來的騙局。

她不該屬於他,她愛的人不是他……這些封鎖在過去的事,皇百合無法開口告訴她,他不想失去她,不想被她怨恨,不想她心裡有另一個男人。

為此,即使要負疚一生,他也會忍耐著,心懷虧欠的繼續蒙騙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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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蝶隨著如願回房,偷偷打量郡主沒有表情的臉,猜不出她的心思。唯一知道的,是自己露出馬腳,皇百合不會讓她再留在郡主身邊了。

「郡主……您要不要跟奴婢一起走?」她開口提議。

「走?」為什麼她要走?

「是呀,否則奴婢離開了,就沒人能照顧郡主了,若是城主傷害您,您到哪去找幫手呀?」

「那我又能去哪?」

「總會有個安全的地方。」

如願被她正經八百的模樣逗笑了,壓根不覺得皇百合會帶給她傷害。「你別慌,我會說服他讓你留下。」

「不,城主懷疑奴婢的身份,不會留下奴婢的。郡主,您的處境真的很危險。」青蝶十分焦慮,但在如願看來,她實在是小題大做。

如願不認為皇百合對她的愛憐珍惜,是別有用心的虛情假意。也許他有秘密隱瞞著她,但他對她的感情是真摯的,她能感受到。

「青蝶,你不必杞人憂天。我相信他,一定會說服他讓你留下的。」她說得很有把握。

青蝶的看法與她相反。「據奴婢所知,郡主曾與瑞王有婚約,情投意合,是城主橫刀奪愛,使郡主改變心意,遠嫁到此。隨後,皇戀雨立即與瑞王成親,這其中必有古怪!」

瑞王──這個稱呼掠過腦海的剎那,如願像被閃電劈中,身心戰慄。

「郡主,奴婢相信您絕非水性楊花、見異思遷之人,您會嫁給城主,並且忘了前塵往事,一定是城主從中作梗……」青蝶繼續說出她打探到的情況。

皇一族,是古老的秘術門派,擁有改變人心意志的能力。青蝶懷疑郡主是被皇百合操縱,至今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

「瑞王?」如願的心思被這陌生的稱謂吸引,平靜的心緒不知為何變得激動。

青蝶想了想,心裡做出了決定,低聲道:「奴婢不敢再隱瞞郡主,其實奴婢是瑞王安排在霧隱城的人,為的就是要照顧郡主。」

「你不是奸細?」如願困惑了,她身邊的人到底有多少秘密?

「原先是的,但郡主嫁到此地之後,瑞王聯繫上了奴婢的主子,奴婢的使命也就改成照顧郡主了。」

「你說瑞王……與我有婚約?」她失去了關於瑞王的所有記憶,可是提起那兩個字,心頭就會莫名的痛。「我真的想不起來。」

「此事牽涉甚廣,奴婢也說不清楚,不如郡主隨奴婢回中原,再仔細調查。」

「我不能一走了之。」如願苦笑。青蝶口中的異國他鄉,繫著她許多牽掛,甚至成為她心目中唯一的家。

她有記憶以來,感受到的,是姬夫人的疼愛與皇百合的眷顧,這些都是真情實意,無法磨滅,教她難以割捨。

「無論過去怎樣,我所知道的是現在,每個人都對我好,我不可以丟下他們,雖然我是那麼想知道真相,但傷害他們的事,我一件也不會做。」

「郡主。」青蝶很遺憾,如願對這裡有了依戀,勸不走。「請您多保重,奴婢離開之後,瑞王必會再安排人手前來保護您。」

「我在這很安全……倒是你,非走不可嗎?」

「城主知道奴婢的底細,絕容不下奴婢。」

「我會勸他。」

「謝過郡主,但奴婢已有決定,得去交付最近收集到的消息,事不宜遲,必須盡快離開。」

如願有些捨不得,她很喜歡這個忠心的侍女,不過,她與青蝶不同,青蝶心裡只有故土,而她的心,已遺落在這異鄉。

「你會去見……瑞王嗎?」

「奴婢會回覆消息。」

「那請你幫我傳個口信。」如願雙手交握,幽幽的說:「告訴瑞王,很抱歉我忘了他的事,不過,我會努力想起他的,盼望日後,有機會與他再見一面。」

午時,青蝶身手靈活的溜出霧隱城,只是剛到城門口,便有人將她攔下。

她還沒來得及出手,才見人影威逼而來,腦子就昏沉迷茫了,像是失去心智一般,整個人迷迷糊糊的,等到意識恢復,人已在一間密室內。

皇百合俊秀的臉,映入青蝶逐漸清晰的視線中。

「城主──」她聽見自己的抽氣聲。

「你私自外出是想去哪?」他輕聲發問。

青蝶自小受過嚴酷的訓練,即使大刑威逼、嚴厲拷打,她也有信心保守秘密不洩漏底細。但此時,聽著皇百合迷惑人的音調,她心裡直發抖,覺得這人不必對她用刑就能讓她吐露實情。

「關於你,我倒是疏忽了,沒查出究竟……」皇百合沒有溫度的目光,在掩不住驚慌的青蝶身上徘徊。「今天剛好有些空閑,就來聽你說明情況。」

他話音方落,身後走出兩人,靠近青蝶。

「你們設法讓她開口。」皇百合下了命令,隨即轉身走出密室。

他們皇一族想知道的事,沒人能瞞得住,而他們探詢的方式,既不殘忍也不血腥,這世間沒有其他門派會比他們更擅長控制人心。

「城主。」

當皇百合走到陽光下,一旁又有部屬前來傳報消息。

「瑞王有動靜了。」

皇百合聞言,一身平和的氣息倏地冷凝。

昨天,他已收到那個男人的信。那人表面上說要來接戀雨回去,暗地裡有什麼打算他不清楚,但他不希望那個男人與如願接觸;不只如此,連靠近如願的機會,他都不想給那個男人。

「派人守在城門外,攔著他,另外,準備送小姐離開。」皇百合當機立斷,放下一切事務,去到皇戀雨的住處。

對於這個在夫家受了委屈就負氣跑回娘家的妹妹,他真的不能再縱容了。

「戀雨,你該準備回去了。」

皇戀雨整天待在房裡,也沒招誰惹誰,看見兄長前來,還以為是來關心她的,怎料,皇百合一開口,卻是要她走。

「你趕我?」她吃驚的瞪著他。

皇百合嘆道:「不是哥哥容不下你,是你丈夫來找你了。」

「他到了?」皇戀雨立即轉怒為喜,說話的聲調充滿歡愉。

這臉色也變得真夠快的……皇百合搖頭輕嘆。「在路上,快到了。等他一來,即使哥哥想留你,只怕也留不住。」

「既然他沒到,你這麼快要我走是什麼意思?」

「你出城去等他,直接跟他回去,不必多做停留。」

「你不見一見他?」皇戀雨不滿,她本想讓丈夫上門求她原諒,擺夠了架子才願回中原。

「我見他做什麼?」

皇戀雨轉念一想,很快的揣測出兄長的心思。「你怕他見到如願?」

「難道你不怕?」

「我……」皇戀雨噎住了似的,愣了半晌,嘴硬道:「有什麼可怕,我早知他喜歡的人只有如願,不過他們倆是不可能了!」

如願與瑞王本是兩心相映的一對,若非皇戀雨愛上瑞王,不擇手段也要得到他,皇百合也不會插手此事,幫助妹妹拆散他們。

他們兄妹都做了見不得光的事,當初為了達成目的,在所不惜。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問心有愧,深怕事情被拆穿,失去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平靜。

「我這就準備回到他身邊。」皇戀雨思前想後一番,明白了事情不容她再任意妄為了。

皇百合柔聲勸告:「既然喜歡他,就要收斂脾氣,別輕易放手。」

他仍然疼愛妹妹,但不會因為疼愛而失去理智。

在妹妹與瑞王的情感並不深厚之時,任何一丁點差錯,都可能斷送他們的夫妻緣分。例如這一次,戀雨與瑞王發生口角,負氣跑回娘家的行為,只怕會讓瑞王更反感。

皇戀雨被兄長一說,也知道了事情輕重,感嘆道:「我實在忍不住了才跑回來的,你不知他罵我的話有多難聽,而且他還對如願念念不忘……」

「這是你的選擇,不是嗎?」無論這場戰役有多麼艱難,既然是自己選擇了要參與,就該抗戰到底。

「哥哥……」也許分別得太久,皇戀雨感覺兄長像是變了另一個人。也許是如願改變了他,又也許他並沒有變,只是他疼惜的人換成了如願,所以對她完全不同以往了。

她落寞的看著他,心裡還是有點不甘願。

皇百合清楚她的心情,撫了撫她的頭,「假如你認為瑞王已非你所愛,哥哥幫你打發他,從此老死不相見,另外替你尋覓良緣──」

「不!」沒等他把話說完,皇戀雨堅決道:「我要他,只要他!」

「那就緊緊握在手中,別放開。」

兄長眼底的憂心,令皇戀雨感觸甚深。

「你還重視我嗎?」

皇百合苦笑,「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怎麼會不重視你?」

只是如今,他心裡有了更重要的人,不能再把妹妹放在第一位,但戀雨的幸福,依然是他關心的事。

他希望,當初所做的一切,沒有錯。

只要妹妹與他都愛著身旁的伴侶,也被對方所愛,能夠歡笑,沒有悲傷,就證明他們兄妹是可以被原諒的。

他希望被他們拆散的人,也能夠幸福。

月明星稀的夜晚,如願無法入睡,代替青蝶來服侍她的侍女,說皇百合事務繁忙,無法來陪她,而匆匆回來的皇戀雨又趕著匆匆離去。

她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事,也不曉得皇百合有什麼打算,憂煩的心得不到平靜,忍不住嘆息。

窗外,忽地傳來細微的聲響,有另一聲嘆息,在回應她的感慨。

如願一驚,起身走到窗前,以為來人是皇百合,伸手拉開窗戶,往外看去──然而窗外空無人影,只有風吹動樹葉婆娑,樹影搖曳。

「你……在嗎?」她迷茫的問,不求有人回答,卻又盼著有人回應。

她心緒不寧,感到徬徨無助。

就在此時,有一道身影從暗處走出,向她逼近。

如願察覺到了,驚喜的睜大雙眸,以為是皇百合現身了,怎料,進入眼底的,竟是一張不曾見過卻又似曾相識的面容。

這是誰?她癡癡的看著走到窗前的男子,俊俏的臉,高大的身形,還有憂傷無奈的表情,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他是誰?

「瑞……」如願無意識的呢喃,隨即中斷。她在說什麼?

那位錦衣男子,帶著風塵僕僕的倦意,站在窗外,與她目光交會。

「你還好嗎?」他低聲問。

如願點頭,一瞬不瞬的注視他。

「我聽說你忘記從前的事了。」

她又點頭,「你是誰?」

他一聽,神情微變,似乎極度哀傷。

「對不起,我忘了許多人和事了。」如願急忙道歉。

「我……」他欲說還休,卻道:「忘了也好,我雖不知你為何變了心,但他若待你好,我也就認了。」

如願為他的態度感到怪異和焦慮。「你到底是誰?」

「你想起來了又有何用?」他反問,盯著她的眼中燃起了火光。

如願眉頭微蹙,一顆心無來由的疼痛著,為他的哀傷,為他的欲說還休。她疼痛的心要她明白,自己與這個男人關係匪淺。

「至少……至少我想知道我的過去,你是我的什麼人?」她顧不得追究這個人為什麼會在此時出現,她想留住他。

這個人能為她開啟真相……如願不由自主的伸手抓住他。

他反握住她的手,緊緊的。「……如願。」

他輕喚她名字的語調異常溫柔,如願顫了顫,眼淚就這麼掉下來。

她不懂自己悲傷些什麼,只覺得心裡有了裂縫,好像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了,難過至極。

「別哭。」男人不知所措,想為她拭去淚水,指尖觸碰到她的剎那又退縮了。

如願見狀,反而更想觸碰他。她想感受到這個男人,是真實的存在於她眼前,但她也同樣出不了手,只能隱忍著,和他一樣退縮。身為人婦的自己,夜裡私會男人,已違了禮教,怎能再做出有失身份的事?

她靜靜的凝視他,用目光傳達內心的迷茫無措。

「誰在那兒?」路過此地的僕人,發現異狀,提著燈籠四下查看。

如願像驚醒一般,正煩惱著不知如何收拾,才一眨眼,面前的男人身影微晃,即刻消失無蹤。

她張口結舌,彷彿做了一場夢。

「夫人?」巡夜的僕人趕來探望。

她若無其事道:「樹上的夜鶯太吵鬧,你去把牠們趕走。」

不等困惑的僕人有反應,如願迅速關上窗,試圖讓混亂的心緒平靜下來。

那個男人走了嗎?他還會再來嗎?她隱隱感覺到,自己對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有著割捨不下的眷戀,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令她羞恥又迷惘。

她已經有了真心愛戀的夫君,怎麼還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有感覺?

如願心煩意亂,坐立不安,到了半夜,房裡的燈火仍亮著。

皇百合得到了消息,讓監視她的人退下,踏著月色,前來看她。

此時,夜深人靜,四周沉寂。

他進了門,她轉眼望去,兩人四目交會,都怔住了。

有多少天了,他們沒能仔細的看看彼此?

如願望著他,百感交集,方才懸掛在心裡的陌生男人,馬上被擠出腦海。她心中只有皇百合一個,洶湧的愛意讓她清楚的明白,無人能取代皇百合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

「你尚未休息。」皇百合先開口,步履輕緩的走到她身旁。

「你也是。」如願仰望他。

「下人回報,你這兒有鳥雀嘈雜,我過來看看……」

「現在安靜了。」她有所保留,不想提起那個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皇百合也無意追究,只問:「夜這麼深了,你睡不著嗎?」

「你也一樣?」她反問,想投進他的懷抱。她好久沒和他撒嬌了,最近,擁有這項權利的人,是他妹妹吧?

即使心愛的人在身邊,她心裡仍感到寂寞。

「我每天都有囑咐人送糖過來。」他主動抱住她,手掌輕撫她的背,像在安慰一隻受傷的小貓。

「我有收到……」但不管吃到多麼甜的糖,她也感到酸澀。「聽說你妹妹要走了,我不用去送她嗎?」

「她今晚已出城去了,她能照顧好自己,以後不用再為她牽掛。」

「你真放心得下?」

「反正這個家永遠都在,她若在外頭受了什麼委屈,又忍耐不下,總是有個地方可以回來。」

如願聞言,心裡益發的酸楚,不由得問道:「那我呢?」

他對自家妹妹設想周到,怎麼不替她想想?她也希望有自己的家人,明知他們還活著,卻全無印像,不知幾時能見上一面……她的憂愁,皇百合懂嗎?

「我不會讓你委屈的。」他或許懂,或許不懂,卻沒有正面回答。

如願聽得很失望,「你不讓我知道──我還可以去哪?」

「在我身邊就好。」他理所當然的回答,接著,又反問:「我就不想讓你有別的地方可去,不行嗎?」

「你!」如願愕然,這麼不講道理的皇百合,真是前所未見。「當初你說,日後會帶我回中原見我爹娘的,是在說謊?」

「沒有騙你,我是說過,但我也說,這種路途迢迢的行程得看時機,若沒機會,我也無可奈何。」

他簡直是在耍賴,偏偏如願怨恨不起來,明知道皇百合對她有隱瞞,甚至有欺騙,她也無能為力。

假如,探索真相的代價是失去他,她會不會選擇放手呢?

困擾她多日的疑問,在此時有了答案--她會放棄的。和皇百合相比,如迷霧般不為人知的過去,她會選擇忽略,不去追尋。

「你好可惡!」如願瞪著她的夫君,藍眸中滿是不甘心的挫敗。

皇百合俊秀的臉龐浮現一抹愧疚,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保證道:「我發誓,愛護你一輩子,你永遠不需要到別的地方尋求安慰。」

她嘆息一聲,把臉貼在他的胸膛,無話可說。

皇百合擁著妻子,也是千般滋味在心頭,無從表達,過了半晌,他聽到懷裡的人兒出聲問──

「你妹妹……究竟為什麼回來?」那位來去匆匆的皇戀雨,似乎是特地回來掀起風浪,鬧得人心惶惶的才捨得離開。

皇百合苦笑,「她是和夫婿鬧了彆扭才負氣回家。」

「如今不生氣了嗎?」

「她夫婿來接她了。」而戀雨已到城外的客棧,等候瑞王。

「他們走多久了?」

「……不久。」皇百合選擇隱瞞一些情況。

如願腦海裡不期然的浮現一道身影--在片刻前,她見到的那個男人。她不自覺的將那個男人與皇戀雨的夫婿、青蝶口中的瑞王,聯想在一起。

「瑞王?」如願無意識的說出口。

下一瞬,她感到擁抱她的皇百合,身體僵硬了幾分。

「你說誰?」他問話的語調平穩。

「我無意中聽見這個稱呼。」她不想透露青蝶的底細,順著他提過的話,道:「不久之前,我看見一人,似乎是戀雨的夫婿。」

皇百合心一驚,「你可記得那人的相貌?」

如願遲疑了一會兒,謹慎回道:「夜太黑了,我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人會說我家鄉的話。」

「他還在府內?」

「……我不曉得。」如願有些不安。

「你如何知道他是瑞王?你們談了些什麼?」

如願不懂為什麼,本能的撒謊,「沒說什麼,我記不得了。」

「你見過他幾次?」他審視妻子不自在的臉色。

「只今夜一次,他不是來接你妹妹的人嗎?」

皇百合一張俊臉變了幾種顏色,最後溫柔盡失,陰沉得如同另一個人。

如願自知失言,她不該提起那個男人,但那人若不是皇戀雨的夫婿,不是為了接皇戀雨回去,那又是誰?如何闖入這裡?

皇百合心事重重的離開,召集人手四處巡邏,彷彿有危險臨頭。他還派人包圍了如願所住的院落,並在府邸內外設立了無數守衛,嚴加戒備。

如願留在屋中,猜疑不定,一顆心越來越迷惑,只覺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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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經過一天一夜的搜索,半個可疑之人也沒找到,反而把府裡鬧得雞犬不寧,皇百合的臉色更加陰沉。

姬夫人知曉了此事,不禁怨怪起皇戀雨,出嫁了還惹禍上門。

如願在一旁聽了婆婆的埋怨,感到心虛。她覺得那個身份不明的男人,是為她而來的,與皇戀雨無關。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出那人的身份……

「如願,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有什麼不舒服?」姬夫人關心問著她。

如願並不知道,她看起來十分的憂愁,以為自己把焦慮隱藏得很好,無人知曉。

「大概是最近睡得不好……」她打起精神,勉強一笑,不好意思說皇百合最近總不在身邊,所以她患得患失,寢食難安。

過去的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已無從得知。

如今的她,十分依賴皇百合,怕寂寞,怕孤單,怕稍微不注意就會失去眼前的一切,隱憂盤旋在心頭,一刻都不放鬆,讓她一天不見自己的夫君就心煩意亂,難以安適。

「戀雨走了,他也該安下心來陪你。」姬夫人看穿了她的心事,語氣溫和的安慰了她一番,接著又道:「今晚在我這兒用膳,我派人叫他過來。」

如願點點頭。皇百合生日過後,他們一家三口就不曾在一起用過膳。

她滿懷期待的留在姬夫人這兒,等下人請皇百合來用膳,然而,等到用膳的時辰都快過去了,下人才回報皇百合來不了了。

他忙,非常的忙,忙到連一起吃頓飯的時間也沒有……

如願很失望,預料到今夜又見不著自家夫君的面,她用過晚膳後,落寞的回到安靜的房間。

青蝶不在,一個能說貼心話的人也沒有,她把房裡的燈全點亮,坐到桌前,靜下心,提筆繪起了心裡惦記的人。

皇百合俊秀的臉,精緻的眉眼,溫柔的神態,慢慢的躍然紙上……

她一邊畫,一邊傾注愛戀,自己是那麼喜歡這個忽冷忽熱的夫君,而他呢?他會不會辜負她?

「如願……」窗外有細微的嘆息聲,突兀的飄來。

那聲音像鉤子,撩得人心發顫。

如願驚詫的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意外的見到前夜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你還在這?」她目不轉睛的打量對方。

男人也在端詳她,為她訝異、迷惘又謹慎的態度,亂了心緒。她對他,不該是這樣的態度。

「我打聽到一些事,不找你問個明白,我無法離開……」

如願等不及他說完話,搶先質問道:「你認識皇戀雨嗎?」

「我……我和她成親了。」男人凝視她的目光幽暗無比。

如願聞言,感覺鬱悶。「你真的就是瑞王?」

「你從前不會這麼稱呼我。」瑞王感慨,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她有些尷尬,似乎做錯了事,卻又不懂自己錯在哪?「你不是來帶皇戀雨回去的,怎麼還留在這?」

「她在城外的客棧等我,她兄長八成是不想讓我進城,擔心我見到你吧。」而他,正是為了如願才來的,不是為了接皇戀雨回去。

晚風輕輕吹拂,吹亂了如願的髮絲,她的意識彷彿也被風吹得模糊。

她不記得與瑞王的往事,看不懂他臉上哀傷的神色是為什麼,卻感到自己被他所牽引,因他的哀傷而憂愁。

「我們不該私下見面。」她為難道。

「我也覺得不該見你,但忍不住還是想多看你一眼,結果,總是見你一人獨守空閨,皇百合對你好嗎?」

「好。」如願立即回答,毫不遲疑。「只是他這些天比較忙。」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我不會破壞你們,只要他真的對你好,我會衷心祝願你們白頭到老。」

他的話說得輕緩平淡,偏偏如願聽著卻覺得震撼,彷彿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化為巨石,狠狠的砸在她的心上。

「我聽青蝶說了,我和你……曾訂過親。」

她不該背著自己的夫君,與過去的情人有交集,可是如願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她渴望從眼前的男子身上得到答案。

「青蝶被皇百合囚禁了。」瑞王突然道。

「囚禁?」如願吃了一驚。「怎麼會?」

「我已將她救出,不需多時,皇百合就會發現我的行蹤。」明知不宜久留,瑞王仍沒馬上離開,只為向她要一個說法。「青蝶探查出來,皇百合的家族擅長迷魂術。如願,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他,還是被他迷惑了?」

若是得不到真相,他不會離開。

「你可記得,我們自相識以來,情投意合,立誓相守一生不離不棄的,但你卻突然移情別戀,毀了婚約,遠嫁到霧隱城。」

如願聽他語調悲切,腦海頓時一片空白,心裡浮現痛苦,卻不瞭解這份痛苦是從何處而來?

瑞王繼續說:「我當初想不明白,你怎能變心得那麼快?如今,我不確定是你變了,還是──你根本沒變,只是被人惡意操縱?」

「我……」如願神魂俱亂,半張檀口,想不出該說什麼。

「如願。」瑞王靠近窗台,伸手捧起她的臉,「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並不喜歡這裡,也不愛皇百合?」

如願讓他一連串的猜測,逼得神不附體,只想推開他,逃到皇百合身邊避難去,不管瑞王說的是真是假,她沒有勇氣探究。

瑞王從她的反應,發現她退縮的心態,不容分說的將她從窗內抱出。「跟我走,我們得弄清楚這一切!」

「可是我……」她本能的抗拒。

「你難道不想瞭解真相?」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帶著懇求的語調化為一股猛烈的撞擊,擊潰了她的心牆。

如願震了震,無力再逃脫。她的手,慢慢的放到瑞王的手臂上,示意他放鬆緊緊環繞在她腰際的力道。

「你能否先告訴我,要如何找出真相?」

「你先隨我離開,我會讓人檢查你是否被蠱惑了。」他攔腰抱起她。

「你得答應我,不能做出傷害我夫君的事。」如願急切的聲明,還沒來得及做出決定,一閃神,人已被他帶出庭院。

「你的夫君……」瑞王低頭看著懷裡惶惶不安的女人,幽怨的對她說:「本該是我。」

在幾名死士的保護之下,他們擺脫了追捕的人馬,順利出城,片刻不緩的沿著海岸前行。

「皇百合必定派人監視你,否則他的人不可能這麼快發現你我的行蹤。」瑞王神色嚴肅的說。

「我們要去哪?」如願坐在馬背上,身後是他溫暖的胸膛,她感到很熟悉,又為此覺得難受。

月光把周圍的景物照亮了,她極目眺望,卻見不到盡頭。

「我們即刻乘船回中原。」

「不行!」聽了他的決定,如願驚慌道:「我夫君見我失蹤會擔憂的,我甚至沒留下隻字詞組交代下落,怎能就此遠行?」

「他會知道你是被我帶走的。」瑞王篤定道。說起皇百合,就像在說一個很熟悉的對手。「我與他雖身隔兩地,卻始終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

如願還是不答應。「我不能就這麼跟你走,你只說讓人為我檢查,沒說要帶我離開啊!」

「這裡不安全,我們先走再檢查。」他有預感,皇百合快追來了。

「不可以,請你不要強人所難,放開我,我該回去,否則──」

「我們必須這麼做!」瑞王大聲打斷她的抗議。「我們必須去檢查你是否受制於人!你怕皇百合擔心,豈知他有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如願被問住了,恍惚之間,她跟著瑞王走上藏在隱蔽處的船上,卻始終放心不下。

她若是一走了之,會有什麼後果,又會令皇百合多麼難堪?她怎能跟一個毫無印像的男人離家而去,拋下她的夫君?

不,她不能走,但,她不知如何說服瑞王放手?

她總覺得抗拒瑞王令他傷心,自己也會難過,然而,她心中滿滿的都是眷戀不已的夫君──假如她順從了瑞王,傷心的人就會是皇百合。

他重視她,他會對她的所作所為失望的,即使日後他肯體諒,如願也捨不得令他失望。

她萬分苦惱,轉頭望著岸邊。

月亮沒入烏雲之中,夜色昏暗,海風輕狂,周圍海浪翻騰,她找不到方向,只知道──她不能離開皇百合,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

「對不起……」如願用力甩開瑞王的手。「除非我夫君同意,否則我不能走,這是背叛。」

瑞王沉默的看著她。

黑暗中,他能看見她的為難,她也能看到他的心痛。

再一次,淚水無來由的溢滿了如願的眼眶。她覺得心都快碎了,可是腳步仍在後退,走下船,來到岸上。

無論如何,她都想回到皇百合身邊。

「對不起。」她再一次向前來探望她的男人道歉。為了不傷害皇百合,她必須傷害他。

如願轉身,決定回到心愛的夫君身邊,不管所謂的真相究竟如何。

就在此時,岸上傳來狂亂的馬蹄聲,一聲比一聲清晰。

「王──」清亮的呼喊聲,隨著馬奔來,那嬌脆的嗓音,很快飄向如願。「郡主!」

如願抬頭看去,青蝶帶著一隊人馬,風馳電掣也趕了過來。

「郡主,太好了,您也逃出府了。」青蝶飛速下馬,跑到如願身旁,開心的看著她,「皇城主已帶人追來,我們快走吧!」

「不行。」如願避開她的目光。「我得回去。」

「抱歉,如願。」瑞王從她身後環抱住她,令她無法動彈。「這次不能聽你的,因為我無法確定你的行為是出自本意,或是受人控制。」

他不顧她的反抗,又將她拉回船上。

青蝶帶著一位中年婦人,過來介紹道:「王,郡主,這位是皇一族的長老,因觸犯家法被逐出家門,她懂得皇一族的秘術。」

瑞王點點頭,對如願笑道:「來,就請這人幫你詳細檢查一番。」

「我得回去。」如願只能回覆這一句。

瑞王神色一變,在這緊要關頭,不容許她優柔寡斷。

「如願!」他厲聲喝散了她腦中雜念。「我們各退一步,你讓她檢查,就在這船上。我不走,我等你們檢查完了再做打算,好嗎?」

「王……」青蝶焦急得忘了規矩,插嘴道:「再不走,皇城主就要到了。」

「即便皇百合追趕到此,我也不會逃避,我要與他當面對質!」瑞王不動如山,雙目直盯著如願,道:「我會告訴他,是我強行帶你走的,你敵不過我的強迫,所以你不用內疚了,你沒有背叛他,好嗎?」

如願因他的一席話,再度淚盈於睫。她怎能不內疚?

其實,她也想知道真相的,若非自己動了心念,瑞王又怎能順利的將她帶出府邸,她怎能把責任都推到瑞王頭上去?

「聽我的,求你了,如願……」瑞王見她雖未同意,卻沒再抵抗,當下放寬了心,正想帶她進船艙,不料岸上喧嘩聲四起。

霎時間,追兵已至。

大批人馬高舉火把,將幽暗的海岸邊,照射得光亮如火,讓隱蔽在暗處的事物全都無所遁形。

「瑞──」皇戀雨一馬當先,朝著停靠在岸邊的船隻奔去,目光掃射,立刻捕捉到她的夫婿,以及被瑞王帶在身邊的如願。

她俏臉一沉,心中糾結,自己的夫婿竟如此冷漠,看見她一點也不開心。難道他千里迢迢的趕來,不是為了與她和好,而是為了如願?

「你快放開我嫂子!」皇戀雨大聲吼道。

「如願。」皇百合緊隨其後,在眾多侍衛的簇擁下,直抵船頭。

如願一見到他,就想飛身撲去,不讓他擔心憂慮。經過一次次的猶豫動搖、反覆思慮,她已確定不管真相如何,都不會離開皇百合。

「別過去!」瑞王緊抓著她,無視自己的妻子,目光炯炯的瞪著皇百合。

這個外表溫和的男人,十分難纏。瑞王記得,他是如何逼迫自己迎娶皇戀雨,兩人還為此大打出手,皇百合的一頭長髮,便是在當時被他削斷的,而他也讓對方用迷藥放倒了。

若非這個男人,如願根本不會離開他。瑞王累積多時的怨恨湧上心頭,怒視皇百合,質問:「你對如願做了什麼,讓她把一切都忘了?」

皇百合越過眾人,走向他,面色如常道:「請你先放開我妻子,有什麼話,我們換個合適的地方再談。」

瑞王揮手,比了一個手勢,命令屬下攔住他。「先讓人為如願檢查,看看她是否受了你們的蠱惑!」

「如願,你可願意?」皇百合轉視妻子。

如願一接觸到他溫柔的目光,意識立即渙散,不由自主的萌生了違背心意的念頭……

「如願!」瑞王迅速將她拉到身後,防止皇百合施展出什麼怪異的秘術。

他這麼一搗亂,如願渙散的意識又開始集中了。

她發現自己經常不受控制,被皇百合所支配,心下震盪不已。

事到如今,她已無法解釋皇百合對她的影響力,為什麼如此強烈?

這並非情感上的影響,而是一股扭曲心智的力量,透過他的眼神話語,輕易就能改變她的決定……這絕非尋常!

如願不得不正視,現實逼人妥協,她有必要弄清真相。否則,今日為夫君退讓了,下一次呢?到時又該怎麼忍耐,怎麼勉強,怎麼違背自己的心意?

她在瑞王身後,輕聲開口:「就依照瑞王的安排,為我檢查,好嗎?」

皇戀雨冷笑,「你懷疑我們?」

「我是懷疑。」瑞王代替如願回答。

皇戀雨一愣,淒然無語。

皇百合走上船,臉上神色平靜,身上卻散發出冷厲的氣息,令周圍的人不由得心裡一凜。

他見到青蝶,以及叛族的長老,仍是面不改色。「瑞王想做什麼,我們都願意配合,只是在這船上行事不甚方便,可否隨我回府再做準備?」

「不,就在這裡。」瑞王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如願到底有沒有被人動了什麼手腳,在調查清楚以前,你們別想把她帶走。」

皇百合舉起手,談不攏,他要動手了。

瑞王挑了挑眉,嚴陣以待。

這時,皇戀雨往前一撲,闖進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中間。

「哥,不要出手!」她擋在兄長身前,看著自己的夫婿,「瑞,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來,不是為了帶我回去,而是為了破壞我兄嫂的感情嗎?」

「我只想找出真相。有太多的情況令我迷惑不解,我必須追查清楚,否則,對你我都沒好處。」

如願在瑞王身後,聽著他說的話,感同身受。

皇戀雨笑了,笑得有些蒼涼。她早就算到了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得那麼快;但就算眼前有再多難關,她也不會退縮。

「好,讓我來。」她在一瞬間做好了決定,冷靜的說:「我親自解除如願郡主身上的迷魂術。」

眾人聞言,無不錯愕。

「戀雨!」皇百合看著妹妹的背影,不贊同她的決定。

「你承認了?」瑞王抓住她話柄似的,逼問:「你們確實對如願──」

「不是我們!」皇戀雨打斷他的話。「是我!是我一個人做的,我喜歡你,所以對她施迷魂術,你要知道真相,我就解給你看!」

「別說了。」皇百合試圖阻止妹妹。

皇戀雨抬頭看他一眼,決心已定。「讓我說出來,哥哥。我們不可能隱瞞一輩子的,若不解釋清楚,他們倆也不會甘心。」

如願默默的從瑞王身後走出來,望著皇百合,目光堅定。

四個人,站得很近,相隔不到五步的差距,卻壁壘分明,兩兩對立。

「進船裡說。」瑞王牽著如願的衣袖,帶她走進船艙。

如願回首,看不清皇百合的臉。

皇百合隱忍著情緒,面無表情,看著如願與瑞王走在一起,卻無法挽留。第一次,他體會到了心如刀割的滋味。他是不是……要失去她了?

不寬敞的船艙裡,四人分坐在一張木桌的四個方位。

桌上一燈如豆,照不清室內的景物,也照不清四人的神色。

皇戀雨語氣平緩的道出所謂的真相──

她與兄長前往中原,本欲向瑞王提親,但瑞王拒絕了。

她又聽說,他即將與如願成親,在嫉恨之下,前往陵王府,找機會接觸如願,並對毫無防備的如願下了迷魂術。

如願在她的控制下,毀棄了與瑞王的婚約。可皇戀雨知道,她不可能永遠控制如願的意志,於是求助皇百合。

「我哥哥正巧對郡主一見傾心,於是答應了我的懇求,代我照看郡主。之後,他立即上陵王府提親,我又操縱郡主配合此事……」

皇百合靜靜的聆聽妹妹敘述往事,沒有插嘴。

當初,他娶如願的原因,並非妹妹所說的,他喜歡上了如願,而是為了替妹妹善後。他雖同情如願,卻也知道瑞王癡心不改,只有把如願帶在身邊,才能令瑞王死心,成全了妹妹。

接著,他找上瑞王,兩人之間有了交易。

他愛護如願,瑞王則必須善待戀雨,不過這場交易,瑞王與他都不會在兩個女人面前提起。那是對她們的侮辱,他與瑞王都不想傷害他們重視的女人。

「你們還真無恥……」瑞王開口,不得不宣洩憋在心裡已久的怨氣。「什麼一見傾心?」他以質疑的口吻逼問皇百合:「你當真喜歡如願?」

「真的。」此時此刻,皇百合能夠毫不心虛的承認。

他看著如願,如願卻低下頭,默默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城主到了適婚的年紀,只要有個門當戶對的女人,是誰都能迎娶進門吧?何況如願是個無可挑剔的人選,你當真是喜歡她,還是在利用她,恐怕只有你自己知道。」瑞王不客氣的反駁。

皇百合不以為意,如今的他,可以問心無愧的袒露愛意,甚至不必用言語表達,只須專注的凝視著他的妻,便可讓如願感受到他的真情。

「如願,我們都被蒙騙了!」瑞王一手按住如願的肩頭,不讓她回應皇百合熾熱的視線。

皇戀雨的自白令瑞王又喜又恨,喜的是如願並沒有背叛他移情別戀,恨的是皇家兄妹的愚弄欺瞞太過卑劣。

「我不記得……這些事了。」如願像在聽別人說故事,沒有真切的感受。

「你們快為她解開那些下流的旁門左道!」瑞王刻不容緩地命令皇家兄妹。

皇戀雨吞忍下心中痛楚,乾脆道:「我解,我答應的事不會反悔。」

「妹妹……你確定?」皇百合鎮定的問,但語氣不甚平穩。

若是解開了如願的迷魂術,令她恢復記憶,這場騙局就徹底失敗了。戀雨必定失去她心愛的夫婿,而他也會被知道真相的妻子所鄙夷。

為了自己與妹妹的幸福,他不能答應。只要如願不記得她愛瑞王,他就有把握將她留下,他不要失去她。

「我確定。」皇戀雨向眾人表明心意,「讓我和郡主單獨相處,半個時辰後,我就會還她清醒。」

私底下,她不著痕跡的握住皇百合的手,暗示兄長配合,她有辦法應付一切難題。

皇百合尚未表態,瑞王就先反對。

「不行!」他不放心,深怕皇戀雨再動手腳。「我們四人都必須在場。」

「解除我族的秘術,不是輕而易舉的,我需要絕對的清靜。再說,秘術的解除手法也不得外露。你若不同意,我就不解開郡主身上的禁制,而且我向你保證,除我之外,再無人能解!」皇戀雨難得的強硬,俏麗的容顏,有堅持,有心酸。

她愛的人這麼不信任她,雖是她咎由自取,也難免心痛。

「如願,你的意思呢?」皇百合柔聲問著妻子。

瑞王也看著她。

如願下意識的回望皇百合,不自覺的等候他給予指示,忽又覺得這事得自己決定,在還沒看清他的臉色之前,她急忙別開眼。

她不能總是依賴皇百合,尤其在他有所偏頗的事情上……

她得遵從自己的意志,做出不違背心意的決定,只是,結果會如何呢?

她不在乎結果,她在乎的,只有不能失去她心愛的夫君!

她也相信,不管事實如何,都改變不了她對皇百合的感情。

「我同意配合戀雨的做法。」如願下了決定,對皇百合輕聲說:「抱歉,請允許我任性這一次。」

她真的想知道過去,但她絕不會動搖對他的愛意。瞭解過去與愛自己的夫君,兩者之間並無衝突,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能找出真相呢?

皇百合凝視她的目光,是那麼熱切溫暖,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重視。

他重視她,不為他的妹妹,純粹為了她。既然他們都在乎對方,無論事實多麼不堪,她都不介意。

她真的堅信,自己會一如既往的與他相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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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7-13 00:18:49
第八章

平靜的海面上,晚風來急,吹起無數浪花,暗湧流動。

瑞王與皇百合守在船艙外,一邊等候消息,一邊盤算著如何應付對方。

此次,秘密前來的瑞王,只帶了幾位身手不凡的死士,若要與皇百合交手,恐怕寡不敵眾,脫身困難。

皇百合卻不會低估了瑞王的本事,對方能瞞過他的耳目,潛入城中把如願帶走,自然不容小覷,何況他又是妹妹所愛之人,真的交手了,也不能趕盡殺絕。

兩個男人各懷鬼胎,突然,船艙內傳出一聲尖叫,嚇煞眾人。

瑞王神情驚慌,「是如願!」

他腳步一跨就要闖進船艙,探視情況,皇百合連忙出手攔下他。

「等她們出來,別打擾戀雨。」

「你倒是冷靜。」瑞王睨他一眼,忿忿不平,但也怕自己冒失壞事,最後只能停留在原地,耐心的等下去。

「事已至此,慌也無用。」皇百合說得好聽,內心的激動只有自己曉得。

瑞王決定把話說在前頭,「等如願恢復記憶,我會帶她回去,你妹妹還給你。」

「她未必會和你回去。」皇百合溫柔的笑。

「她本該屬於本王!」

「如今她是我的夫人。」

「你!」

兩個男人一言不合,唇槍舌戰了起來,風度盡失。雙方手下站在旁邊面面相覷,無從參與。

船艙內,皇戀雨已解開了迷魂術,坐回桌邊休息,冷眼看著逐漸恢復記憶的如願痛苦的倒在地上哭泣。

皇戀雨無動於衷,她不能同情如願,一旦動了惻隱之心,受傷的會變成自己。

「你居然對我做了這種事!」嘶啞的吼聲,從如願口中吐出。

她困在凌亂的記憶碎片裡,像有一道看不見的漩渦,捲起她的身體,摔來扯去,狠狠的蹂躪。

往日景像,一點點回到腦海……

她是備受寵愛的陵王府郡主,與瑞王相知相戀,他們訂下婚約,每天都期待著早日成親。

有一次她帶瑞王坐船,去海上遊玩,在途中,他們遇見了皇家兄妹。

皇戀雨青睞瑞王,總是纏著他大獻慇勤。她卻不在意,因為她相信瑞王不會背叛她。

沒想到,當他們回家之後,皇家兄妹也趕來了。

皇戀雨潛入王府,對她施加了奇怪的秘術,令她失去理智,親口毀棄了與瑞王的婚約。

皇百合接著托人向她提親,在皇戀雨的控制下,她應允了婚事,即使她雙親反對,她仍不顧一切非皇百合不嫁。

於是她無視瑞王的傷心痛苦,違背自己的心意,隨著皇百合遠離中土來到霧隱城……

完整的記憶,在如願的腦海慢慢的清晰。

她伏地哭泣,渾身乏力,淚水掛滿面容,痛徹心扉。

「我哥哥說服了瑞,讓他娶我。」皇戀雨開口,補充後續發展似的說:「你們回到霧隱城之時,我也進了瑞王府的大門,王府裡的人對我很好,瑞……也與我圓房了。」

如願說不出話,腦中只剩下瑞王失望的臉。當初被操縱著悔婚的情景,化為千萬利刃,不斷刺著她的胸口。

「嫂子……嫂子。」皇戀雨走向她,輕聲道:「瑞還喜歡著你,他還想著你能回他身邊,但你已經是我哥哥的妻,你們不可能復合了。」

如願抬起頭,皇戀雨的臉上沒有一點愧疚。她不懂,為什麼有人能做出這麼殘酷的事,還一副理所當然,絲毫沒有悔改之意?

「你真叫我噁心。」

皇戀雨不痛不癢的,笑道:「噁心?說不定是你有了我哥哥的骨肉,懷孕的女人通常很容易噁心的,嫂子。」

聞言,如願遭到雷擊似的,渾身戰慄。

皇百合--比皇戀雨更折磨她的存在,想起他,她幾乎快崩潰了。

他明知皇戀雨操縱她毀婚,卻袖手旁觀,等她被迫與瑞王斷絕情意,他還連同妹妹騙婚,將她帶到異地,封鎖她的記憶,令她忘了一切,轉而愛上他。

那個男人和皇戀雨一樣可惡!

如願恨上了這對兄妹,然而她對皇百合的愛並沒有消逝。

他對她的好,疼惜,呵護,都清清楚楚的印在腦中,與他的戀情也緊緊的駐紮在她心裡。

可這個奪走了她心的男人,是皇戀雨的幫兇,他對她的愛護憐惜,也許只是欺騙,如願越想越心痛。

「嫂子。」皇戀雨明知她情緒混亂,乘機道:「今後,你就和我哥哥在一起,別管瑞了。他有我,我會照顧他,愛他的,我們各自保護各自的家,好嗎?」

「說這種話……你不覺得羞恥?」

「難道嫂子想拆散我和瑞?何苦呢?這樣你會幸福?」

如願啞口無言,被皇戀雨如此折磨,她卻不知該如何報復?

「成全我吧,我肚裡有了瑞的孩子!」皇戀雨不惜撒謊,也不怕日後被揭穿。

如願怒視她,卻不覺得嫉妒。曾經愛過的男人與皇戀雨好上了,她只感到愧疚,並不羨慕或失望……她對瑞王的愛,消失了嗎?

「我愛他,你已經是我的嫂子了,大家各安其命不好嗎?」皇戀雨故意擾亂她的心思,「還是說,你非要我們四個人都痛苦才滿意?」

如願徹底無言,她該怎麼做才能彌補眼前殘破不堪的結局?

她沒想過回瑞王身邊,她嫁人了,怎麼能再回去?但不走,她又能繼續留在霧隱城,面對欺瞞她的夫君嗎?

如願心無定緒,掙扎的站起身,耳邊忽然有一道響聲,她低頭循聲看去,發現自己帶在身上的荷包掉到腳邊,束口處露出一把鑰匙。

那是皇百合給她的,開啟祖宅華美樓閣的鑰匙。

在那只屬於兩人的天地,他們親密歡笑,觀星賞月共看落花,燈下談心,暢飲美酒,望著對方便有滿心的喜悅。她是那麼的喜歡他,如何割捨得下?

如願淚似雨下,她愛過瑞王,但如今,她愛的已是另一個男人。

皇戀雨見狀,知道自己快要贏了。「回我哥身邊,原諒我吧,別讓我失去瑞,我們會有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嫂子,答應我好嗎?」

「皇戀雨……」如願忍不住笑了,感到這一切都太荒唐。她被人毫不留情的玩弄,卻愛上了幫兇,最後,甚至得成全罪魁禍首。

「求你了。」皇戀雨一邊哀求,一邊又不客氣道:「你已嫁為人婦,別說我哥哥捨不得放開你,單單說瑞,他會不介意你和我哥哥的過去?」

「夠了!」如願無法再忍受她帶著陰險用意的話語。

「我知道你恨我,但不管你願意與否,你已經是我的嫂子了。」皇戀雨不肯罷休。「你若執意與瑞復合,只會遭人恥笑,害得大家都痛苦!」

如願不能原諒皇戀雨的惡行,但也無法反駁她的話……皇戀雨說的沒錯,他們各自都成了家,自己與瑞王已經不可能回到從前。

現在的如願,不是陵王府待嫁的郡主,而是霧隱城之主的妻子。

夜色仍深沉,皇戀雨面色鎮定如常的走出船艙。

瑞王與皇百合見狀,心裡俱是紛亂,各自有各自複雜難解的想法。

「瑞,我嫂子請你進去談話。」皇戀雨先向夫婿說道,接著,她給哥哥一個稍安勿躁的眼色。

瑞王聞言,毫不遲疑的跑入船艙。

皇戀雨望著他急不可待的身影,長嘆一聲。

「你真的做了?」皇百合力持冷靜,走向妹妹。

「是,不過……她會留下的。」皇戀雨篤定道。

其實她對如願施展的迷魂術,早已失去效用,來到霧隱城之後,如願只是被皇百合餵了些控制心神的藥,並封鎖住記憶罷了。

沒有人操縱如願的感情,她會愛上皇百合是出自本意。

皇戀雨只須解開她記憶的封鎖,便可讓她失去的記憶回來。這事並不難,皇戀雨非要親自動手,純粹是為了抓住如願在記憶一回復時,整個人陷入混亂裡,說服她留在兄長身邊。

「我也是女人,我能算計到她的心思。就算她有怨有恨,卻仍對你有情,比起回到中原必定波折不斷的艱難處境,她會選擇繼續當你的妻。」皇戀雨堅信,沒人能逃出她的算計。

從小到大,她想要又尚未得到的,就只有瑞王的心;但,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有的是時間,不怕和瑞王慢慢磨。

「我唯一感到意外的,是哥哥你居然真的喜歡她……」皇戀雨說起此事,仍有些不是滋味。

「人的心,不是你能夠算計的。」皇百合瞭解她的想法,欲勸說,又覺得目前不是時候。

況且現在的他,不見得有資格勸告妹妹。

「我不會讓如願離開,無論她做出什麼選擇,若有必要,即使傷害瑞王,我也不會猶豫。」他的妻子,他的家,他不能拱手讓人。即使單方面替如願決定未來的他太霸道,有失公允,他肯認錯,卻不會改變心意。

木已成舟,他和如願這些日子裡的相愛,不是虛假的,皇百合有自信,自己比瑞王更愛如願。

「我們……太自私了。」望著遠方黑黝黝的海面,看不見半點光亮,他心裡有預感,將來的日子不會太平順。

可他不在乎,只要留下妻子,他願意與世間最艱難的苦難抗爭下去,哪怕是永無止境。他的妹妹,也抱著同樣的心思吧?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中原人說的。」皇戀雨幽幽低語。

皇百合苦笑,不得不承認他和妹妹是同樣的人,自我又妄為,只是以前他沒遇見執著的對像,所以不像妹妹肆意出手不顧後果。

如今,他有了不可失去的心愛女人,無論會造成什麼結果,他都不會放她走。

如願陷在混亂瘋狂悲傷的情緒中,不可自拔,直到瑞王快步趕來,將她扶起,抱到乾淨的床上。

「你怎麼了?」他焦急的問。見她不舒服,他也備受折磨。

聽著他的關切詢問,如願勉強從悲痛之中找回理智,睜著朦朧淚眼,她細細打量被迫分開一年有餘的情人。

「瑞……」一開口,她就忍不住哭泣,哭得不能自持。

「你想起我來了?」瑞王又心疼又歡喜的抱住她。

「全部……全都想起來了。」

「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記得……」如願心痛得快要窒息,一個字一個字回道:「你奉旨入京,我也隨家人進宮,大家對你的遭遇非常好奇,我們在宮宴上比鄰而座,你告訴我許多民間的事。」

瑞王是私生子,母親出身青樓,被王妃所害。他自小流落在外,直到長大成人才被他父親接回家,成為繼承人。皇帝憐惜他的遭遇,又賜了他一塊封地,封號則是取他名字裡的一個字,改為「瑞」王。

「我剛回到王府,根本不懂什麼規矩,也不曉得宮廷禮數,不知鬧了多少笑話。」瑞王自嘲,往事歷歷在目,他邂逅了心愛的陵王府郡主,縱使有不愉快的記憶,也因她變得甜蜜。

「你以前是個世故圓滑的商人,擅長逗人開心,卻又像盛夏陽光,能把世間所有陰暗處照亮。」如願回想她愛上瑞王的經歷,終於破涕為笑。

「我有這麼美好?」瑞王也笑了,低頭看她含淚的容顏,愛戀道:「我只知陵王府的郡主好漂亮,一雙別緻的藍眼會勾魂似的,被你看上一眼,心都要不見了。可我想讓你看上一輩子,只讓你看我一個。」

當初他們那麼好,她不高興,他逗她笑,他有煩惱,她為他開導,只要見了對方就快樂得不得了。

他們約好了,要相守一生不分開,但他們還是分開了。

如願閉上眼,淚如泉湧。

她記得自己愛著瑞王的那份真情,也擁有著對皇百合的依戀。兩個男人的身影充斥腦海,交戰抗爭,激烈得快將她三魂七魄都撕碎了。

「我們回去,我立刻休了皇戀雨──」

如願困難的搖頭,「對不起,瑞……」她不能跟他回去。

他們不可能回到過去,就算彼此仍愛著對方,也有太多牽絆令兩人無法廝守終生的。

「你喜歡上皇百合了嗎?」瑞王平心靜氣,溫和的問。

如願又哭了,答案仍是說不出口。

「是不是?」他加重語氣。

她被迫點頭,不斷道歉。曾經對他的愛戀,此刻都化為摧心的折磨令她苦不堪言。

「那是虛幻的,你只是被他騙,離開他之後就會清醒了!」他試著說服她,然而,她仍是搖頭。

「你有妻子,我……也有丈夫了。」兩人的婚事都是眾所周知的,不容兒戲。

她雖是心有怨氣,但離開了皇百合,又怎麼向疼愛自己的姬夫人交代?即使她不顧一切回到瑞王身邊,又該以什麼身份自處?

兩人各自婚嫁才一年,卻要拋妻棄夫,廝守在一起……這種傷風敗俗之事,會引來多少喧騰紛爭,她死也不能讓瑞王再承受打擊。

「你和皇戀雨有過夫妻之實了,你不能拋棄她。」

「我又不是自願抱她的,是她寡廉鮮恥誘惑我,而且只有一次。」

如願泣道:「我與皇百合卻不只一次。」

「我不在意!」瑞王能理解她的苦衷,願意包容一切。

可是如願依舊搖頭,「我……在意。」

瑞王鬆手放開她,絕望的看她,像在看一個背叛者。

如願在他的目光中,像被硬生生割了一塊肉似的,痛不可遏。

她負了他,欠了他,傷了他,卻無力補償……思緒至此,翻騰的氣血再也壓制不住,急速上湧,一口鮮血猛地從她嘴裡嘔了出來。

「如願!」

她聽見瑞王心痛的呼喊,但她除了抱歉,說不出別的話,體內劇烈的痛楚,迅速席捲了她的意識……

她昏過去了不知人事,再清醒已是兩天之後。

如願不知昏迷之時,發生了什麼,睜開眼,見皇百合正守在床邊就著燈火看文書,室內靜悄悄的,沒有瑞王的身影。

「我在哪?」如願用沙啞的嗓音問。

皇百合隨即倒來溫水,扶她半坐起身,餵她吃藥,為她擦汗。

「我在何處?」等不到回答,如願追問。

「我們回府了。」皇百合頓了頓,又道:「瑞王和戀雨也回去了,我讓青蝶跟他們一起走。」

如願一聽,藍眸凝聚了寒光。她瞭解瑞王,知道他會做什麼,不會做什麼,也許青蝶是心甘情願離開的,但瑞王絕對不會!

「他不可能見我昏睡,沒與我道別就離開,你逼走他了?」

皇百合被問住,一旁的燈光,照出他臉上殘留著淺淺的傷……像是與人打鬥留下的痕跡。

他也的確與人動手,和怨憤不甘的瑞王。

兩人交戰,皇百合人多勢廣,壓制住瑞王,立即讓妹妹將人強行帶走。

「我不想他留著令你傷心。」皇百合伸手撫向她的額頭。「我承認自己動手趕他,但絕沒有傷到他,甚至與他同行的人都平安無恙,連被他收買的家族叛徒,我也放了。相信我,別擔心了,好嗎?」

她揮開他的手,「我不會原諒你妹妹。」

皇百合語調平緩的回答:「她會代替你守著瑞王。」

如願冷笑,有些心寒。皇百合雖沒有操縱她,卻一直迷惑著她,不讓她恢復記憶,他的所作所為,她實在無法寬恕!

「別這樣……」皇百合看著自己的手指,忍住觸碰她的衝動。「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在當時,我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能照顧你不讓你痛苦,又能保住我妹妹,我只能……」

「只能欺騙我?」如願心痛的接下他的話。

皇百合為她悲傷的神色而憂慮。「我不想你難過,要我做什麼你才會開心,才能原諒我?」

她怎麼開心得起來?如願一時激憤,頭痛、心痛,渾身都痛了!

她怨道:「你們兄妹使我背信棄義,傷了我所愛之人,令我無顏見我父母,你叫我怎麼開心?」

她父母根本不同意她嫁給皇百合,是皇戀雨用卑鄙手段,控制她死命哀求父母,這一舉動不僅令瑞王痛苦,也令她父母難過。

出嫁前,她父母狠心與她斷絕關係,只派了幾個自幼跟隨她的僕人陪嫁,不收皇百合的聘禮也不給嫁妝,還警告她--

將來後悔也來不及了,若不幸福也別回娘家,得咬牙忍受自己任性的選擇。

父母氣憤的話語,猶在耳邊迴響,可那樣的選擇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她的痛苦又能向誰傾訴?

如願忍不住淚流滿面,「你們讓我再也回不到他們身邊!」

「可以的,過些時候我會帶你回去。」皇百合為她的淚水慌亂不已。

「你們讓我做了不忠不孝之事,叫我怎麼再去面對他們?」

「你什麼都不知道,做錯的人又不是你,你不必覺得難堪,我會替你想法子求得你父母的原諒。」

終於聽到他認錯了,如願含淚瞪他,眼中有恨。「你一直在騙我。」

皇百合承受不住她的眼光,胸口刺痛,整顆心被揪緊了,從沒這麼痛。

「別怨恨我,我是騙了你,但我對你是認真的,我想對你好,一輩子都不分開……」他說著,伸手擁她入懷。

如願本能的抗拒著,「別碰我。」

他置若罔聞,受不了她的反抗。兩人成親以來,一直是那麼的甜蜜恩愛,如今她的橫眉冷對,讓他難以適應。

「如願……」他親了親她眼角的淚。「對不起。」

她哭著,想推開他,卻無力反抗。

「對不起,對不起……」皇百合不斷的重複抱歉的話。

如願只能一邊流淚一邊被他抱在懷裡,聽他說著不久之前,她一直向另一個男人說的話。

為什麼皇家兄妹犯的錯,她也要承擔?為什麼她那麼愛瑞王,卻還是令他痛苦了?

如願不能原諒皇戀雨,也原諒不了自己,更無法原諒皇百合……若是原諒了,被他們傷害的瑞王怎麼辦?

遭受了這種無妄之災,欺騙、背棄和傷害,她的瑞還能復原嗎?他真的能夠接受皇戀雨那種女人,得到幸福嗎?

如願胸口抽痛,像個負債纍纍又無力償還之人,不敢再想明日困苦的生活該怎麼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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