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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舒心]愛你知多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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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2: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舒心 - 愛你知多少

什麼她眼光有問題,她可是一見鍾情哪!
雖說他「目中無人」,卻是個無可救藥的動物癡
愛吃大腸麵線的程度到達一天沒嗑它一碗就受不了
唯一珍惜的寶貝是天天和他形影不離的小金龜車
別的女人壓根對這款不體貼又遲鈍的男人沒興趣
但她就是喜歡他與眾不同的單純心思
好不容易盼到機會上門,歡歡喜喜成為他的鄰居
矜持的她不敢上演豪放女倒追男人的戲碼
只敢藉故到隔壁串門子和他聯絡感情
沒事做做他愛吃的食物收買他挑剔的胃
當兩人慢慢有所進展,她以為自己有了希望
怎知一隻可愛的狗就讓他立刻把她拋到腦後
動物、麵線和愛車,難道她在他心裡永遠只能排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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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2: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上午十點,烈陽暖著街頭,夏如茵駕著福斯紅色金龜車,馳騁在平直的道路上。紅綠燈前,一個轉彎,她技術熟練的將車停在路邊的停車格裡,然後打開車門。

她身材纖瘦,身穿簡單的白色削肩T恤,波希米亞風長裙,腳上穿鑲著珠珠的土耳其藍涼鞋,這樣浪漫的裝扮,配上她俐落的多層次短髮以及美麗的臉龐,站在亮紅的金龜車旁顯得時髦極了,吸引路人們的目光。

夏如茵拎著淺紫珠扣包,走向一旁正在整修的店面。

走進門裡後,看見油漆師傅調著油漆,她微微皺眉,彎著腰看著那桶油漆。

「這顏色……」她纖指摸著下巴,輕輕出聲。

師傅頓下動作,「夏小姐,又怎麼了嗎?」

「我總覺得……」她偏著頭,道:「太白了。」

「夏小姐,昨天你說太黃的,我才調來另一個牌子的白色作底,你看這白色,不算正白,帶一點點米黃,我覺得應該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這位夏小姐,從兩天前就一直更動油漆顏色,一下嫌太死白,一下嫌太黃,而這還只是一部分的漆色呢,其他牆面,她早交代要分別漆上所謂「沉穩的靛藍色」、「戀愛般的粉紅色」、「清新的草綠色」……

「陳師傅,不好意思,那不然先試刷看看好了,我再看一下。」夏如茵知道自己對色彩太龜毛,微笑著作了讓步。

陳師傅暗暗歎口氣,面對美女,他可板不起臉來。夏小姐人美個性又好,就是對顏色太嚴格,可是他十六年的油漆師傅也不是做假的,對於調油漆他很有信心。

他將油漆往牆上一刷,看,這不就是她要的「奶油般的米白色」?

夏如茵注視著牆面的顏色,拉了張椅子坐下,沒注意到陳師傅得意的表情,只是道:「陳師傅,這樣我看不太出來,我們等漆干,才看得準,趁現在我想先跟你討論一下那面牆我想漆上的綠色。」她攤開設計圖,指著上面該繪出草綠色的地方。

陳師傅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夏如茵。她倒細心,知道油漆要等干了顏色才看得準,他終於服了她,算他接了個過於認真的客人。

「啊,我忘了,你等一下喔!」夏如茵拍了下額頭,快速站起身,跑到車上拿東西。

回來時,她手中多了兩杯咖啡,遞了一杯給陳師傅。

陳師傅眉開眼笑的接過。夏小姐每天來監工,總會記得帶杯咖啡給他,是這樣的多禮,這也是讓他一直無法真正討厭這位客戶的原因。

「不好意思,咖啡有點涼了,陳師傅快喝吧,喝完我們再談。」她舉起手中的那杯,笑咪咪的喝著。

溫熱的咖啡滑入她的喉嚨,她瞇起了眼,往窗外看去。

等店面整修完成後,她的夢就能實現啦。

人愛動物醫院,剛上班一個月的助手小廖,正替老闆雷醫師買大腸麵線回來。他站在門口,看著招牌許久,之後若有所思的進門。

現在是星期五晚上十點,雷揚正看著電視裡最熱門的歌唱大賽。看見小廖進來,他便將鐵門拉下一半,一手接過大腸麵線,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雷醫師……」小廖有些猶豫地喚道。

「幹嘛?」

「你的招牌是不是印錯啦?」小廖指著門外。

「唔。」雷揚隨口回應,頭也沒抬,全副精神放在大腸麵線上。

小廖一聽,馬上坐下頭頭是道的提出建議,「那要換過啊,該更正才對,哪有人招牌這樣的啊?連院名都寫錯了,這樣不好。」

雷揚皺起眉,「等等,你在說什麼鬼?」

小廖被他凌厲的目光一掃,嚇了一跳,道:「就招牌啊!仁愛的仁印錯了,變成人類的人耶。」

「小廖,你連工作地點的名稱都沒搞清楚,還敢來應徵喔?」

小廖噤聲,看著突然發冷箭的雷醫師。雷揚一手拿著湯匙停在半空中,表情很危險。

雷揚哼了一聲,又說:「再給你一次機會,我們人愛動物醫院的人是哪個人?」

小廖馬上領悟,「……人類的人?」

「嗯哼,以後別再說什麼招牌印錯的蠢話,我會蠢到連招牌印錯都不知道嗎?」

「我以為現在很流行怪招牌嘛。」小廖立即狡賴。

「你說我的招牌是怪招牌?」雷揚將湯匙往嘴裡送,應道。

「不是啦,因為隔壁的新招牌也與眾不同啊,我才以為現在很流行哩。」

雷揚懶得繼續這話題,拿起遙控器關上電視,道:「廖備亞,現在已經十點半,你是不是不想下班了?」

本名廖備亞的小廖顫了一下,「雷醫師,我走囉,拜──」他才沒心情留下來,每天下班後得替雷揚跑腿買大腸麵線已經夠累了,今天不小心多聊了幾句,差點忘了要快快下班,待會兒愛整人的雷揚若又差遣他做別的事,他可慘了。

小廖腳底抹油迅速走出門,跨上他那部快報廢的小綿羊機車,戴好安全帽。他先帥氣的催油門,又緊按煞車,反覆了幾次,他陶醉於引擎發出的聲音,覺得自己像騎著帥氣的重型機車。

二十秒後,雷揚衝出來罵道:「你有病啊?還不快滾!」

小廖嘻嘻笑,這才放開煞車,搖搖晃晃的往前騎,「雷醫師,明天見!」

雷揚看著小綿羊虛弱且緩慢的走向路面,不禁哈哈笑。這小廖,個性樂觀愛鬧,當初他就是看中小廖這個性,這樣工作時才不會無聊嘛。

他不喜歡跟無趣的人相處,愛哈啦的小廖比起上一個一板一眼的助手有趣太多了。

回到桌前,沒吃完的大腸麵線已涼了,雷揚不在乎,唏哩呼嚕的喝掉,愛死了這味道,滿足的歎氣。

十一點整,雷揚關上門欲離去時,街上已沒有行人。他走到鍾愛的黑色福斯金龜車旁,正欲打開車門,從車窗反射的景致裡看見背後陌生的招牌。

他好奇的轉身,踱到隔壁門口,看著那立在門邊的長型木頭招牌。像是日式道場似的,這樣豎在門邊,上頭寫的店名只有兩個字。

「因為?」雷揚念出店名。

小廖說得對,這的確是塊怪招牌,讓人摸不透賣的是什麼藥。

這位店主人的創意,引起了雷揚的興趣。

「賣什麼咧?賣『所以』嗎?」他摸著下巴,凝視著這塊招牌,覺得這家店就算賣什麼都似乎是合理的,畢竟,萬事的起頭不都是「因為」嗎?

雷揚很興奮,看來隔壁的新店主頗富創意,他喜歡特別的人,能為平澹的生活增加點色彩。

就跟那些小動物相處時一樣,它們不會說話,他得用猜的,猜它們的感受、猜它們是快樂還是悲傷,這讓他的人生充滿挑戰和趣味。

這世上有許多可愛的動物與太多不可愛的人們,而他的畢生的志願,就是與可愛的動物們親近,以及結識那些少數的、可愛的、特別有趣的人。

這天,「因為」開幕了。

說是開幕,也沒掛上喜洋洋的大紅綵球,更沒放鞭炮慶祝,夏如茵不愛這套,「因為」是間畫廊,何況這只是遷居,不是新開店,過於大張旗鼓不是她的風格。

這間畫廊是夏如茵與新興畫家沉蔚合開的,說是合開,其實是沉蔚將畫都交給她,由她代賣,沉蔚不管事,只負責作畫,偶爾來畫廊露個臉,其他大小事都由夏如茵包辦。

夏如茵站在店門前,戀戀看著自己費盡心思整理的門面,憶起剛開始與沉蔚合業時的小小店面,直到沉蔚知名度大開,多了資金,她才終於租下這個兩間打通的寬敞新地點。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她回過頭,看見熟識的藝文記者吳姊,因此揚起微笑。

「嗨!」吳姊有著爽朗的聲音,她站在如茵身邊,說:「整理得不錯嘛。」

「謝謝,小蔚還沒來喔。」夏如茵領著吳姊進門,任她自己東逛西看。

「這沉蔚,神經大條,可是每每看她的畫,卻覺得好細膩。」吳姊看著牆上一幅幅的畫作,有感而發。

夏如茵正忙著準備茶點,聽見吳姊的話,也覺得與有榮焉,笑著說:「這就是小蔚迷人的地方。」

吳姊點頭,走到會客區的沙發坐下,又道:「你將牆面漆成這麼多色,我覺得很有特別,大膽又新奇。」

夏如茵端了茶來,又回身拿來一盤餅乾,說:「能得到吳姊的讚賞,我就放心了。」吳姊跑了藝文新聞二十年,眼光準沒錯。

此時,沉蔚來了,她身穿簡單的白T恤,破洞牛仔褲,一頭長鬈發有些蓬亂,素淨的臉脂粉未施。

沉蔚如一陣風,匆匆坐到吳姊對面,拿起桌上的茶,不怕燙的一口飲盡,才笑著打招呼,「吳姊。」

吳姊攤開記事本,開始詢問沉蔚對新畫廊的想法,以及下半年的展覽計劃。

夏如茵靜靜的走在畫牆間,聽著沉蔚沉靜的回答聲,她仰望那些出色的畫作,心念流轉。

從大學時期,她就知道沉蔚一定會出名,沉蔚的畫太有感情了,本人反倒是像是將靈魂全獻給了畫作,顯得素淨許多。

夏如茵很喜歡乾淨如白色的沉蔚,所以畢業後,沉蔚邀她合作,她便一口答應,熬了一段日子的無薪生活,現在終於苦盡甘來。

「茵茵,你什麼時候才要去拜訪隔壁鄰居啊?」沉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夏如茵回首,才發現吳姊的記事本早已合起,與沉蔚一起曖昧的看著她。

她臉一紅,「我……還沒想到要帶什麼見面禮。」

吳姊撐著下巴,優閒的笑道:「還想什麼見面禮喔?隨便買些小點心都可以啊。」

「可是,我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

「你神經喔?還管人家喜不喜歡,有禮物就很不錯了呢!」吳姊笑她。

夏如茵遲疑著,沉蔚則靈機一動,抽了張衛生紙,將桌上的手工餅乾放上去,隨手包起,遞給夏如茵。

夏如茵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著手中的那團衛生紙。

「快去吧!我替你準備好囉!」沉蔚將她推到門邊,吃吃地笑著。

「小蔚……」

「這是老闆的命令喔。」沉蔚端出架子,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將她推了出去。

夏如茵站在門外,偷覷著隔壁明亮的動物醫院。

看見沉蔚對她揮手,夏如茵只能暗暗歎氣。她試圖整理一下手中衛生紙團,但無論她怎麼整理,衛生紙還是衛生紙,並沒有變得體面些。

沒辦法,她只好垂著眼睫走過去,怯怯的推開人愛動物醫院的門。

動物醫院裡,中間的鐵台邊圍著一群人,伴隨著哭泣聲,讓初來的夏如茵迅速感染那緊張的氣氛。

她一眼就看見雷揚。

他滿手的血,面無表情的處理鐵台上的黑色土狗,旁邊狗兒的女性飼主正聲淚俱下的解釋情況。

「小黑把玻璃踢破了,以前它不會這樣的……嗚……醫師,它還有救嗎?」

雷揚默不作聲,只是仔細看著小黑的後腿。

「醫師,你說說話啊,小黑會不會死?」女飼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吵死人了。雷揚翻了個白眼,說:「要縫喔。」

「縫?!」女飼主不禁尖叫。

「小姐,你先冷靜一下。雷醫師技術很好,只是縫合傷口,小狗不會死的。」小廖只好替他回答。

女飼主上前一手扯過小廖的衣襟,激動的說:「你保證?保證小黑沒事?嗚……小黑雖然是只土狗,可是我一直把它當自己的孩子看待,每天給它吃好睡好……如果、如果小黑有事,我也不想活啦──」

天,這女人瘋了嗎?小廖嘴角抽搐,往後退離她三步遠。

「就是因為吃太多,才這麼肥。」雷揚澹澹地開口。

「你說什麼?小黑哪裡肥了,它只是壯。」女飼主反駁道。

「它還不肥?」雷揚怪叫,指著狗兒道:「你自己看,已經肥到腰都不見了,只剩一圈肉,一點美感都沒有,難怪它可以輕易踢破玻璃,以前踢不破是因為那時它比較瘦吧?」

女飼主臉一紅,道:「那是因為我疼它啊!給它吃飽穿暖有什麼不對?」

「會得心臟病。」

她倒退一步,「什麼?」

「還有糖尿病。」

她倒抽口氣。

「還會休克、器官衰竭。」

「不會吧……」女飼主抖著聲音道。

雷揚撇撇嘴,一旁小廖看到他這個表情,明白雷揚已經懶得開口,於是硬著頭皮說下去:「會喔!小姐,狗狗的健康很重要的,不能因為寵它就害它,因為狗狗不會說話,所以我們要更細心才行。」語畢,小廖自己都好佩服自己,真是說得太誠懇了。

「那你教我啊!怎麼幫它減肥?」女飼主霍地衝向小廖。

小廖愕然,低聲咕噥,「幹嘛都針對我啊?」

剛剛雷醫師那麼跩,這女人都不發飆,他一開口就對他動手動腳,大小眼也太嚴重了吧?

小廖只得哀怨的轉開話題,「小姐,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們先處理你愛犬的傷勢,等一下再討論減肥的方法。」

女飼主擦著眼淚,這才退了開去,不忘直叮嚀,「好好縫喔。」

小廖準備縫合工具的空檔,雷揚抬起頭,看見不知何時闖入的夏如茵。

他皺眉打量這女人,一身大花洋裝,搭高跟涼鞋,露出潔白的腳趾,她睜著霧濛濛的大眼,癟著玫瑰色的唇,望著那只受傷的小黑狗,像要哭了。

八成是這位女飼主的朋友吧。

雷揚沒理會她,只把注意力擺在狗兒身上,將它推進手術室。

直到他們將小黑的傷口的縫合,也送走飼主後,夏如茵仍在原地。

「小姐?」小廖走向前詢問。

「啊?」夏如茵如大夢初醒,看見小廖饒富興味的看著她。

「有什麼事嗎?」小廖看著她迷濛的眼眸。喔,這女的超會放電,亂惹人憐愛的,他快不行了。

「我……是隔壁新搬來的,來打個招呼……」她的眼眸不經意凝視著仍在後頭忙碌的雷揚。

小廖拍了下額頭,「你是『因為』的老闆?」

「嗯,我叫夏如茵,請多指教。」她露出笑容,「這是……手工餅乾,請你們嘗嘗。」

小廖狐疑的看著那團衛生紙,伸手接過,「這是餅乾喔?好特別……」用衛生紙包?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夏如茵臉爆紅,不知該如何應對。

「好別緻的包裝。」一道富笑意的嗓音加入。

她看向出聲的雷揚,臉更紅了,「總之,請你們吃吃看……」

「好啊!」小廖攤開衛生紙,拿起一片就吃,「欸,挺不錯的,你自己烤的啊?」

夏如茵點點頭,道:「嗯,如果喜歡,我可以常烤給你們吃。」

「好啊,那你也很會做菜嗎?會不會做大腸麵線?我們雷醫師是大腸麵線迷。」小廖隨口問道。

「我會。」她定定地開口。這道大腸麵線,她練得可勤了。

雷揚神色複雜的看著她,視線停留在她搽著粉嫩色指甲油的指尖上,「看起來不像。」

「我真的會做。」她認真的說。

雷揚聳聳肩,對此事興趣不高,「隨便你。」

此時又有人送寵物來急診,雷揚轉身前去查看,小廖則在一旁幫忙。

被留下的夏如茵看著雷揚,雙眸一暗。

剛剛她差點主動提出煮大腸麵線給他吃的建議了。

差一點。

因為,她是真的很想煮給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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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2:3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如果狗兒常掉毛,是有問題嗎?」

雷揚看著眼前的夏如茵。她搬來一星期了,每天下午,她會端餅乾過來,然後問他一些關於狗兒的健康問題。

今天她身穿黑色紗質蓬蓬袖上衣,燈籠緞面短褲,露出一雙潔白的美腿。雷揚懷疑這女人每天究竟花多少時間在打扮上,因為她看來是那麼時髦亮眼,造型多變又色彩繽紛。

「要看是人為照顧的問題,還是它本身的問題。脫毛常見的原因跟內分泌失調、過敏或皮膚病有關,你應該就脫毛的區域來分分看,看是全身都脫毛,還是區域性的,或者也有點狀的。」他回答。

夏如茵聽了,點點頭,笑咪咪的離去。

隔天,她又來了。

「如果狗狗不大吃東西,還會吐,那是怎麼了?」

雷揚沉吟了下,道:「可能性很多,胃潰瘍或者犬瘟熱那些疾病,要進一步做檢查才能確定。」

她一臉恍然大悟的離開。

隔天,夏如茵又帶著餅乾出現。

「那如果狗狗邊走邊滴血……」

「母狗嗎?」

「欸……」她轉了轉大眼,遲疑了。

「連公母都不知道,這樣還養狗喔?」他笑斥道。

這回,夏如茵臉紅,就這麼跑了。

過了兩天,她又再度出現。

「我、我查清楚了,是公狗,那它最近……喘得很大聲……」

雷揚皺眉,「我覺得它該看醫師了。」

夏如茵顯得有些呆愣,「看……看醫師?」

「你的狗病得很重啊,又掉毛,又不吃東西,又流血,還會喘氣,乾脆帶來給我看看。」他倒想看看是什麼狗命這麼硬,病得這麼重還可以不醫治。

她一聽,眨了眨眼,說不出話。

他又道:「你的狗這麼見不得人嗎?是太名貴,怕人偷,還是太醜?」說著,覺得有些好笑,揚起了唇角。

夏如茵看著他燦爛的笑容,不由得心跳加速,傻傻地開口:「我沒有養狗。」

雷揚愣了一秒,而後噗一聲大笑出來。「沒養狗幹嘛問這麼多?欸,你……」

她沒等他說完話,就一溜煙的跑走了,驚鴻一瞥的是她那紅透的臉頰,以及長裙隨風而搖曳的裙擺。

怪人。雷揚搖頭,又笑了。

「你就這樣回來?」沈蔚席地而坐,拿著筆在地上的畫布繪上色彩。

夏如茵坐在她旁邊,皺眉哀號,「小蔚,我好遜喔──」

她只是想找話題跟雷揚聊,卻是這樣的結果,她相信她已經成功的獲得他的注意。

「你是很遜啊,我多少朋友喜歡你,都是大畫家,不然就名人耶!你夏小姐都不愛,只愛那個小獸醫,還為了他搬到這兒來。」沈蔚數落她。

夏如茵蒙著頭,歎息道:「你不知道,他是彩色的。」

「什麼彩色的?我只覺得他是個帥一點的動物癡,你還喜歡這麼久,七年耶!單戀七年,就因為什麼彩色的鬼原因。」

夏如茵無辜的嘟嘴,默默為沈蔚遞上畫筆。

「雷揚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沈蔚抬眼,看著好友難過表情,殘酷地道出事實。

是啊,雷揚一定不知道她愛他這麼久。

夏如茵記得,那一年她大三,初次見到大四的雷揚。

在她租屋處樓下,有只毛色黑白的流浪犬,大家都叫它小花。

某天她下課,正下著大雨,遠遠地,看見一個俊挺背影,停在小花常窩的路邊。

她看見雷揚將自己的傘放在一動也不動的小花身上,遮去滂沱的雨水,地上,小花鮮紅的血隨著雨水沖流在地面,順著流到她腳邊。

身旁有人告訴她,小花被車撞死了。

那一瞬間,她只看見雷揚的傘,那是把極為花俏的廉價雨傘,罩住小花冰冷的屍體,那畫面有死亡的氣息,卻又矛盾的充斥著俗氣的色彩。

雨猶下著,她知道自己哭了,視線停留在雷揚身上。

迷濛的眼裡,雷揚的模樣震撼了她,他看來並不特別悲傷,淡然的表情該是單調無色的,可是她卻看見他髮梢的黑色,臉上的膚色,領口衣衫露出的淡藍色,手上表面的亮綠色,以及他背包露出書皮一角的紅色。

雷揚有種突顯色彩的能力。

頭一回,她看見了一個彩色的人。

那一刻,她愛上了雷揚,追戀著他的顏色。

晚上十點半,雷揚下班,他靠著車門抽煙,視線停在隔壁的大門上。

他已經知道,隔壁是間畫廊,而沈蔚是知名畫家,「因為」這個店名取自夏如茵與沈蔚名字中的最後一個字。

唉,虧他之前對那間店滿有興趣的,結果只是普通的畫廊。

他接著想到了明明沒有養狗還日日來找他問問題的夏如茵。她倒算個驚喜,外表時髦,個性卻傻呼呼的,讓他摸不清她的舉動。

熄了煙,雷揚正欲上車,一道紅色掠過他的眼角,他挑起眉,發現他的愛車後方停著一輛同款不同色的金龜車。

兩輛車相較,他的黑車幾乎淹沒在夜色中,而那輛紅色的車則顯得囂張猖狂。

他還記得當初買車時對紅色款嗤之以鼻的態度,而今天,他鍾愛的黑色倒徹底的被紅色的車子比了下去。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回身,看見夏如茵神情訝異的走來。

「這麼晚才回家?家裡不是有養狗?」想到她那些怪異的行徑,他以取笑的語氣道。

「我沒有養狗。」她小聲地說,顯得很尷尬。

雷揚哈哈笑了,道:「我真搞不懂你。」

路燈下,他爽朗的笑容再次讓夏如茵看得傻了。她好喜歡他,在這黑暗的夜,只有路燈昏黃的燈光,他的笑臉卻像火紅的燦陽,深深吸引她的目光。

「這車是你的?」他努了努下巴。

夏如茵點頭,「它叫小閃電。」

「你給車取名字?」

「對呀,紅色的小閃電,開起來心情很好哩!」她認真地道。

雷揚覷著她,他不是頭一次看見給車取名字的人,可是聽著夏如茵的形容,他竟覺得小金龜在街道上咻地奔馳的畫面,真的像小閃電。

「那我的車咧?黑色的,你覺得它該取什麼名字?」他忽然對此充滿興致。

她想了好久、好久,才喚了他一聲,「雷揚。」

聽見她軟軟的聲音喊著他的名字,瞬間讓他輕微的失神,然後才回道:「嗯?」

「我想不到哩,唯一竄過腦子裡的名字,你一定不會喜歡。」

「你說說看?」他雙臂環胸,頗有興趣的說。

夏如茵盯著他的黑色小金龜車,說:「黑色的,又跑得快,我只想到蟑螂,所以叫它小強好不好?」

雷揚哭笑不得,因為她的表情好認真,但即使她再認真,他也不可能採用小強這個名字,想到他可能要在洗車時對著愛車道:「小強,我來幫你洗澡囉!」他就想打死自己。

她笑盈盈的繼續道:「小強這名字很可愛啊,通俗又俏皮,如果你要時髦一點,可以取英文名字John,怎麼樣?好酷。」

雷揚撇了下嘴角,不得不打斷她的熱情,「夏小姐,我絕對不會叫它小強或是什麼John,OK?」那實在太蠢了。

「那白話點,小蟑螂?蟑螂跑得超快,也很酷。」

「更難聽。」

「那叫怕拖鞋?一般人可能想不到原意是小蟑螂,夠低調。」

怕拖鞋?他睜大了眼。

「我幹嘛先把自己的車比喻成蟑螂,再找一個蠢暱稱來掩蓋它?」

夏如茵嘟著嘴道:「你很挑剔耶。」

「我挑剔?」他不禁嚷嚷,「我最在意的就是可愛的小動物跟車,再加上大腸麵線,哪能容許我的愛車變成怕拖鞋的蟑螂?」

聞言,她眼睛一亮,「對喔,你喜歡吃大腸麵線,那不然叫小大腸怎麼樣?」這總喜歡了吧?

雷揚一聽,哈哈笑了,說:「欸,小大腸不錯。」

夏如茵不禁失笑,「你小強不要,小蟑螂不要,高水平的John也不要,有意涵的怕拖鞋更不要,結果要個小大腸?」

他正色道:「小大腸聽起來很cute好不好?而且加在麵線裡很好吃。」

「那到底是很大的小腸,還是很小的大腸?」她笑個不停。

「這名字是你取的耶,還問我?」

他們都覺得對方蠢,一起笑得大聲。

夏如茵在這一秒覺得與雷揚靠得好近,這是她作夢也沒有想過的。多年來,她一直偷偷記著他,等畫廊有了知名度,也賺錢了,她頭一次想接近他,於是又等了半年,直到他隔壁的精品店倒了,她才速速租下,來到他身邊。

她的頭腦很簡單,一次只能專心於一個夢想,第一個夢想是與沈蔚能闖出一片天,夢想成真後,她才想到第二個夢想,那就是接近雷揚。

現在又成真了,沒有夢想可倚賴的她,心裡空空的,可是今晚,她又有了新的夢想。

她好想再接近他一些,如果是鄰居,她想變成朋友;如果是朋友,那她想做他的知己……

夏如茵罵自己貪心,可是,當她看見雷揚的笑容時,不免又更加渴望了。

這個夜晚,一盞路燈下,兩個人倚著兩輛車,伴著笑聲,心逐漸靠近。

雷揚是全年無休的。

人愛動物醫院是他開的,只有他一個醫師,每天他早上八點起床,別人一早看電視新聞,他看動物星球頻道;別人是吃早餐配報紙,他則是喝藍山咖啡看寵物雜誌。

桌上的一疊雜誌裡,唯一的例外是一本食譜,封面是大腸麵線。

他不是沒想過,或許自己也能做出自己風味的大腸麵線,但他總是做不好,味道不是太鹹就是太酸,勾芡不是太濃就是太薄。

這天早上,雷揚喝完咖啡,將杯子拿進廚房,無視已經堆滿未洗咖啡杯的流理台,硬是在裡頭擠出了個位置。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的,懶得洗杯子,幸好他不在家開伙,所以沒有未洗的碗盤。

單身漢都是如此嘛,他總是這樣催眠自己。

早上九點,雷揚準時出門,在電梯裡碰見鄰居林小姐。他輕輕點頭,將視線放在林小姐懷裡的金色波斯貓身上。

林小姐一見到他,眼睛只差沒冒出愛心,每天她抓這時間搭電梯,就是想遇見帥氣的雷揚,知道他是獸醫師後,她每天不嫌重的抱著她的大肥貓出門,次次都成功的抓住他的目光。

「雷醫師,上班啊?」林小姐開口寒暄。

「嗯。」雷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只波斯貓。

「每天好像都看你這個時間出門喔?」

「嗯。」

「欸……最近天氣涼了些,雷醫師要多穿點。」林小姐拚命搭話,噓寒問暖,管他氣溫明明是二十八度,舒服得很。

「嗯。」他又是一句虛應。

林小姐的表情有些難看。唉,每次跟雷醫師說話,總是得不到什麼回應,他的眼睛只盯著她的愛貓看,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看,今天她穿著性感細肩帶上衣出來搭電梯耶,辣成這樣,雷醫師卻理也不理。

一樓到了,雷揚走出電梯,帥氣的回頭道再見,「小咪,拜拜。」

哇咧,雷醫師竟然只跟她的貓道別!林小姐差點昏倒在電梯裡。

十點整,雷揚準時來到人愛動物醫院,他將車停好,下了車,又回頭凝望很久,再看看隔壁還沒開門的畫廊,他走回車上,再度發動車子。

雷揚將車往後退,車尾超出停車格,形成一輛車佔了兩個停車格的情景。

當雷揚搖著鑰匙進門時,小廖很不苟同的說:「雷醫師,你幹嘛這麼缺德?」不給隔壁的夏小姐停喔?

「你管那麼多。」雷揚敲他一記,心情大好的走進診療室。

十分鐘後,夏如茵開著她的紅色小金龜到了。她困擾的看著雷揚將車這樣停,她抿起紅唇,心裡有些受傷。

難道他就這麼不想讓小閃電跟小大腸並排嗎?

夏如茵很悶的繞到轉角,把車停在那裡的停車格內,拿起慣喝的咖啡,下車慢慢走到畫廊。

經過人愛動物醫院時,她忽然被奔出來的雷揚攔住,她皺眉看著他,有些氣惱。

「你的小閃電咧?」他問。

「你不是不讓我停?」她沒好氣的說。

「去開過來。」他神秘的笑了。

夏如茵抬眼看他,不懂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他雙臂環胸,對她亮出微笑,顯得十分好帥氣,「我幫你佔位子啊。」

佔位子?夏如茵有些傻住,本來很鬱悶的心情飛揚了起來,開心的拿出車鑰匙,道:「好好好,我現在就把小閃電咻地飛過來!」

雷揚朗笑。還飛過來呢,這女人,喜怒都表現在臉上,太明顯了。

夏如茵將咖啡塞進旁邊滿臉不解的小廖手上,道:「先幫我拿著。」

小廖抓著頭。什麼小閃電?他們在說什麼?

看著夏小姐抓著鑰匙便往街角沖,而雷醫師笑嘻嘻地掏出車鑰匙,往他的黑色金龜車走去,小廖一頭霧水,直到看見夏小姐的紅色金龜車開過來,而雷醫師的車讓出車位,才知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廖懂了,放鬆的拿起手中的咖啡,極為順手的喝了一口,一口不夠,又喝第二口,接著第三口、第四口、第五口……

「謝謝。」不知何時,夏如茵已經移好車回到小廖面前,笑咪咪的伸出手跟他要咖啡。

小廖呆住,夏如茵的笑容也僵了,因為她看了見他手上空空的杯子。

「對、對……不起。」小廖尷尬的道歉。

夏如茵嘟起嘴,裝出生氣的樣子,看見小廖手足無措的漲紅了臉,下一秒,她笑了,並不在意這種小事。「沒關係啦,喜歡喝,我下次順便買一杯給你。」

「這麼大方喔?」雷揚聽見,站在一旁問。

「偶爾為之無所謂啊,我不小氣的。」她笑著這麼說,然後轉身去開店。

雷揚挑眉,看她正經的說自己不小氣,像是作自我介紹,彷彿邀請他多瞭解她。

風兒吹過,微微揚起夏如茵藍色的紗質裙擺,他微起瞇眼,看著她白嫩的小腿一隱一現,像夏天的尾巴,他移不開目光。

旁邊的小廖讚歎著,「夏小姐好漂亮啊,人又溫柔大方,我決定把她封為我心目中的女神!」

是夜,夏如茵回到家。

她與母親、繼父同住於一幢老式獨棟房屋,她發現大門沒有鎖上,屋裡又沒有燈光,知道情況有異,於是趕緊推開紗門走進去。

才走進客廳,她就無法忽視那一室的凌亂,她打開電燈,看見椅子倒了,沙發也歪了,原本擺在桌上的東西全都散落在地上。

夏如茵歎氣,望見樓梯口有個人影蜷曲的坐著。

她走過去,喚了聲,「媽。」

夏淑美抬起臉,眼邊有淤青,唇角滲血,頭髮凌亂,右手臂上有道刮傷,正流著血。

她輕輕拉起母親,道:「我們先去醫院。」

夏淑美乖乖任由女兒帶著,直到坐上車,她的情緒終於爆發,聲淚俱下。

「他又打我!他又打我!我只是問他可不可以轉台,他就揍我,就因為電視……」

夏如茵開著車,注意著路況,邊分神聽著母親的抱怨。

他們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當年母親未婚懷孕生下她,然後又結交新的男友,接著同居,後來辦了結婚登記,於是她有了名義上的父親。

小時候,她也常被繼父打,直到她長大後,膽子也大了,揚言要報警,繼父才不敢再打她,而現在,父母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更是時常動手動腳,將家裡鬧得天翻地覆。

見母親的情緒平復許多後,夏如茵才無奈地道:「媽,你為什麼不離開他呢?我現在養得起你啊。」

「我怎麼能離開他?他只是有時候心情不好,失去理智打我而已,你別想太多。」夏淑美昧著良心這麼說。

「你是自己騙自己。」夏如茵搖搖頭。總是這樣,多少次她說要帶母親走,母親總是這麼回答。

夏淑美聽了,轉過頭看著窗外,抿著唇不再說話。

隔天,夏如茵照常上班,當她看見雷揚貼心的又替她佔車位時,愉快的笑了,雖然她知道他這麼做是違規的。

她心頭暖暖的,輕飄飄的。

把車停好後,走進店裡,她便在沙發上躺下。她累壞了,昨夜送母親去醫院急診,直到凌晨三點才回家,等她卸好妝,洗好澡,都已經四點多了。

夏如茵就這樣在沙發上睡著,作了個甜美的夢。

夢中只有雷揚,他對她笑著,有點跩跩的,得意洋洋的,她真喜歡。

其實,她也跟母親一樣死心眼,沒有原因的愛上一個男人後,就這樣傻氣的愛著,像畫著一個圓,無論怎麼畫,都還是回到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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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星期天下午,夏如茵開了個兒童繪畫班,仗著沈蔚的名氣,來了很多小朋友。

畫廊二樓的教室裡,夏如茵拍拍手,笑咪咪的說:「我們今天來畫這個畫廊給你們的感覺,大家到樓下去,四處看看,然後上來,用顏色表現,先不用畫圖案喔。」她拿起畫筆,沾了些顏料,又道:「譬如說,如果覺得地板像紫色,就直接畫上去,然後哩,牆好像是黑色的,就再這麼畫,好不好?」

她在紙上先畫上紫色,然後在紫色周圍塗上黑色,如此示範。

小朋友們聽了,鬧烘烘的說好,然後紛紛跑下樓。

夏如茵跟在後面,讓小朋友們在畫廊裡亂闖,她並不擔心,倒覺得熱鬧,再說這些孩子都很乖,大都圍在又在地上作畫的沈蔚旁邊。

沈蔚正隨手亂畫,先畫出一道遠山,又畫出近樹,最後在樹旁點綴幾朵小花。

小朋友看著,有人提出意見:「姊姊,這邊的小花應該要多一點顏色才好,老師剛剛有說,畫畫要憑感覺,我覺得這邊要很多顏色才漂亮!」

這畫是沈蔚沒事畫來玩玩的,於是點點頭,又在畫布上繪出多朵彩色的花,而後回身對夏如茵說:「老師,這樣可以嗎?」

夏如茵笑了,道:「沈大師,你折煞我囉!」

「哪有?論配色,你比我強多了。」沈蔚回想起夏如茵的畫作,幅幅色彩繽紛,很唯美。

夏如茵搖頭,「可是我的畫沒有靈魂啊!我還記得以前老師總是看著我的畫歎氣,說從沒見過這樣有這麼多色彩卻沒有生命力的畫哩。」

她一直知道,自己當不成畫家。

「你這是在抱怨嗎?」沈蔚向她眨眨眼。

夏如茵哈哈笑了,拍手教小朋友們上樓繼續上課,再看了沈蔚隨手畫的畫作一眼,那幅畫線條流暢,佈局優美,可是這些都不是重點,重要的是畫中散發出閒適的心情,即使是簡單的遠山近樹景致,仍然呈現出沈蔚獨特的風格。

她並不嫉妒,因為,擁有色彩就已經讓她很滿足了。

晚上九點四十五分,小廖將玻璃門上的牌子轉為「休息中」,接著來到桌前,打開一個鐵盒子,從裡面拿出一百元,然後瞄了一眼已經進入放鬆狀態,腿蹺得老高,眼睛直盯著電視,不時發出笑聲的雷醫師。

雷揚總說這時是他的partytime,看電視配大腸麵線,滿足了,才關門結束一天的工作。

所以,時間一到,小廖就得乖乖的拿出專門放大腸麵線基金的鐵盒子,認分的拿錢替雷醫師跑腿買消夜。

再看了正哈哈笑的雷揚一眼,小廖努力的射出哀怨的視線,渴望雷揚某天良心發現,自己去買大腸麵線,可惜徒勞無功。

十五分鐘後,小廖帶著熱騰騰的大腸麵線回來,雷揚終於把眼睛從電視前移開,拿過麵線就準備吃。

這時,雷揚忽然停下動作,盯著小廖看。

小廖疑惑的回視著他,「怎麼了?」

「後面。」雷揚收回目光,吃起大腸麵線來。

小廖轉過身,沒看見有人,又將目光往下移,這才看見一隻野貓,正親暱的磨蹭著他的腿。「你又來啦,好久不見。」他抱起不怕生的貓兒,順了順它柔軟的毛,然後把它放到中央的鐵台上。

這是附近的野貓,時常出現,他總會拿些飼料給它吃,偶爾請雷揚看看它的健康狀況。

小廖從角落拿來貓飼料,倒進碗裡,放到它前面,說:「快吃吧。」

待雷揚滿足的吃完大腸麵線後,貓兒也吃飽了,似乎正乖巧的等著雷揚替它檢查身體。

雷揚洗著手,對小廖說:「你下班吧,已經很晚了。」

小廖點頭,又摸了摸那隻貓,愉快的吹著口哨離開。

一如往常的,雷揚又聽見小廖在門口催動機車油門的聲響,持續好久才依依不捨的消失。

雷揚低頭檢查那隻貓,發現它的狀況還不錯,並沒有挨餓的樣子,八成是因為它不怕生,總是主動親近人,所以也有人像他們這般餵它的關係。

「你很健康。」雷揚微笑,伸出手搔著貓毛,貓兒跟著動來動去,依戀著他。

夏如茵一進門,就是看見他如此溫柔和煦的表情。

雷揚聽見動靜,抬頭看見她,挑眉詢問她的來意。

「我正要走,看你這裡燈還亮著,就過來看看。」她走過來,驚喜的看著貓兒,「你養的?我從沒看過它。」

「附近的野貓,說不定以後也會常去找你要東西吃。」

「真的?那我要準備什麼給它?我沒養過貓呢,貓都吃些什麼?」她興奮的提出一串問題,也伸出手撫摸它,見貓兒磨蹭她的手,她瞇起眼睛笑了。

「如果它去找你,你就來這裡拿飼料…到處流浪,一定有很多人給它不該讓貓吃的東西,雖然能填飽肚子,我想我們還是必須顧及它的健康。」

夏如茵抬眼看他,道:「嗯,你是獸醫嘛。」果然很專業。

他沒有說話,頭微偏,揚起眉,滿臉「這還用說」的表情。

她收回視線,憐惜的看著小貓,「好可愛喔,喏,它有沒有名字?」

「野貓怎麼可能有名字?」

「那我來取一個。」她愛替人取名字的毛病又犯了。

雷揚揚眉望著她。呵,她似乎陷入了熱愛小動物的情緒裡,彷彿這隻貓已經是她的。

「你要養嗎?」他問。

她笑咪咪的,看著貓兒邊思索邊回答道:「沒有啊,你不是說它會常來,取個名字比較親近,而且叫起來也方便。」

雷揚聳聳肩,隨她去,只是他還挺好奇她會取什麼樣的名字,想到上次她替他的愛車取的那些名字,簡直慘不忍睹。

夏如茵轉了轉眼珠子,道:「嗯……就叫唐吉訶德好了。」

「唐吉訶德?為什麼?」

「因為很酷啊。」

「哪裡酷?」

「它是隻貓,看起來好優雅哩,但是其實它是只流浪貓。」

那又如何?雷揚不明白她的意思,看來這女人的思考回路不是他能輕易理解的。「所以哪裡跟唐吉訶德有關?」

「哎呀,我想可能它也想要像家貓一樣有人疼愛啊,就跟唐吉訶德一樣,明明只是窮士紳,可是夢想成為威風凜凜的騎士。」

「你是說,它想成為家貓,而唐吉訶德想成為騎士,有夢想這一點是相同的?」這解釋太牽強了吧?

她搖搖手指,得意的說:「不只是這樣喔,唐吉訶德不是出發雲遊四海嗎?這跟流浪貓的流浪意思不是差不多?說不定這隻小貓就是貓中的唐吉訶德,出發扶傾濟弱,拯救世界哩!」說到這裡,她以滿是崇拜的眼神看著那隻貓。

「我只覺得你牽拖得很遠,而且,為什麼你這次取的名字這麼有意義,幫我的愛車取小名就取得很隨便?」他不滿地道。

夏如茵鬼靈精地一笑,「那你也很隨便就用小大腸這個稱呼啊。」

雷揚瞇緊眸,臉色一凜,「我沒說小大腸很隨便,我說的是其他的。」拜託,小大腸他很滿意好嗎?

她愣了愣,不禁笑罵道:「你腦袋有問題。」但是這樣的他很可愛,她喜歡極了。

奇怪的是,當初愛上他時,他給她的印象很模糊,只覺得他似乎格外冷靜,而且充滿了顏色,直到她偷偷調查,才知道他愛吃大腸麵線,知道他講話很直,常得罪一些學長,知道他曾經在向愛慕他的學妹前不小心吐了,因為吃了太多大腸麵線。

他這些習慣與嗜好,她得知了之後覺得更有趣了,原來他不只是一個淡淡的撐傘為動物的屍體送別的人,還是一個充滿自我性格,有點唯我獨尊的人。

她更喜歡這樣的他。

夏天接近尾聲時,人愛動物醫院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一輛黑得發亮的奔馳車停在動物醫院門口,下來一男一女,女子走在前頭,男子謹守分際,走在女子左後方三步遠,一前一後推門進入。

動物醫院裡沒有病患,雷揚正低著頭打電動,知道有人進來,他懶懶的抬起頭,一見來人,立即變了臉色。

女子約二十五歲左右,略施脂粉,頭髮整齊束的起馬尾,穿著黑色套裝,臉上戴眼鏡,看起來十分嚴肅。她身後的男子,一樣是全黑的西裝,也戴著眼鏡,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

女子注視著正欲走去後頭的雷揚,喚了一聲,「哥。」

雷揚撇撇唇,不爽的轉過身,「來這裡幹嘛?」

「為什麼不跟爸和好?」雷柔毫不拖泥帶水,直截了當的問。

雷揚雙臂環胸,做出防備的姿勢,反問道:「我幹嘛跟他和好?」

雷柔歎口氣,眼鏡後的眼睛露出一絲疲憊,「你很幼稚。」

「那你就別來煩我,如果是有小動物想教我替它看診,我很樂意幫忙,如果想調停,那就免了。」

她聽了,眼底浮現笑意,轉身朝身後的男子說了幾句話,男子便遞出手上的提袋。

雷柔接過提袋,自顧自走到雷揚的辦公桌前,「喏,陳媽做的大腸麵線,知道你喜歡,我請她做好帶來給你。」

雷揚一聽,眉開眼笑,「算你聰明。」陳媽做的菜,對他來說是天下第一。

「這裡就你一個醫師?這樣不就沒辦法休假?」

「為了小動物,值得。」

雷柔看著哥哥臉上的笑意。自小哥哥對動物就特別有興趣,卻從沒見他養過任何寵物,考上獸醫系後,爸也由著他去,直到哥哥決定自己開業,父親反對,哥哥才與父親決裂。

現在,哥哥本來該接的重擔現在都落在她頭上,爸爸時時命她來探口風,仍然抱著哥哥能放棄當獸醫的希望。

雷柔清了清喉,道:「我是來替爸傳話的,爸教我跟你說,做個小獸醫沒前途。」

「這句話我早就聽過了,然後咧?有沒有新的?」這是老爸專屬的開場白。

「我新請的助理,是哈佛畢業的,爸要我跟你說,只有做專業經理人,才能請學歷這麼高的人當助理,獸醫是沒辦法的。」雷柔說著,覷了一眼身後的男人。

「什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佛喔?」雷揚驚叫,表情極為訝異。

雷柔瞪他一眼,道:「少裝,快說你要我怎麼回覆爸。」

雷揚摸著下巴,眼睛賊賊的一轉,想到了。

他比出勝利的手勢,說:「你就這樣比,然後跟他說,我的小助理是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魯的。」說完,想到父親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模樣,他哈哈大笑。

「哥,你就不能正經點嗎?」雷柔實在拿他沒辦法。

「我很正經啊!我是逗他開心,這樣才不會老得快。」

「爸絕對不會相信你的助手是耶魯畢業的。」

此時,小廖正好從裡面走出來,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趕緊道:「什麼耶魯,我不是喔!」

雷揚不禁翻白眼,「拜託,看得出來好嗎?」

小廖手撫著胸口,說:「呼!好險,我怕你們擅自把我幻想成名校畢業,這樣我會很麻煩,不知道該怎麼跟人解釋。」

忽地,小廖眼睛一亮。哇,眼前這女人雖然神情嚴肅,可是五官絕美;雖然氣質沉靜,但雙眸充滿神采,很有特色,是哪兒來的?

這時,雷揚又開口:「你看,找助手就要找這種有趣又特別的,生活才不會無聊,隔壁的畫廊也搬來一個挺有趣的女人,和他們相處,我每天都過得很愉快。你回去告訴爸,問他家裡哪個傭人可以讓他哈哈大笑,我敢保證沒有半個,他們每個都對他必恭必敬,哪敢開什麼玩笑?」

這……雷醫師是在誇他嗎?小廖搔搔頭,只能傻笑,見那女人點頭,笑著走了,他才問雷揚:「那是誰呀?」

「我老妹。」雷揚匆忙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準備快快把陳媽做的大腸麵線吃下。

咦,雷醫師有妹妹?小廖在心底驚嚷,怎麼兄妹倆那麼不像?

雷柔走後,雷揚吃著大腸麵線,心裡總是不踏實。

唉,跟父親鬧僵這件事一直放在他心裡,每次雷柔來調解,他就記起一次父親給他的羞辱。

越想越氣的他,忿忿地吃完大腸麵線,沒來由的想起夏如茵。她傻里傻氣的,總能引起他的興趣,讓他心情愉快。

於是,這天下午,雷揚初次走進「因為」。

一進門,他就被每面不同顏色的牆震撼了,不一致卻又色彩飽和的牆面彷彿向他撲沖而來,顏色充滿了他的眼。

他努力忍住想先看最裡頭綠色牆面上那些畫作的衝動,先將視線放在身前的米白色牆面上,注意上頭所掛的畫作。

坦白說,他還真看不懂沈蔚在畫什麼,眼前的畫,像是一團糊在一起的麵團,揉合著各色顏料,沒有主題,就是一些黑色、藍色、綠色、黃色、紅色……等的圓圈,層層疊疊。

他再走到下一幅畫前,那是一座黑色的尖塔,頂端竟開著一朵花,是大紅色的,顯眼的點在塔頂,好不怪異,同樣的,他也不瞭解這幅畫的意思。

這下他放棄了,對其他牆面上的畫已然失去興趣,他覺得反正都差不多,對不懂得欣的人來說,沈蔚的畫看與不看不是太重要。

「這幅是『高處不勝寒』。」不知何時,夏如茵來到他旁邊,笑盈盈地道。

經她一提,雷揚倒想瞭解這幅畫了,「怎麼說?」

她伸手指著塔頂,「你看,塔頂這麼尖,哪能站得穩?大家都不懂,以為身在塔頂一定舒服自在,連花都開得極美,可是誰都沒想到,站在塔頂,腳都刺痛了,還得隨時害怕被刺穿,或從上頭跌下,是很不安穩的。」

雷揚點點頭。呵,他哪懂得看畫?她說得淺顯易懂,他就明白了。

接下來,她帶著他四處逛逛,緩緩說著每幅畫的名稱與意義,他大部分都有聽沒有懂,也沒有什麼心思欣賞,但卻展現連他自己都訝異的耐性,聽她解說完全部的畫作。

「今天怎麼有空來?」見到他來這兒,她好興奮,語氣顯得有些高昂。

夏如茵領著他走到會客的地方,那是一個位於最內側的角落,擺著幾張沙發,一張長桌,旁邊有一大片空地,專供沈蔚心血來潮就地作畫用。

雷揚聳聳肩,視線落在桌面的一本書上。「你的書?」他知道那本書極有名,內容關於魔法,幾乎每次新出續集,都會引起一陣旋風。

夏如茵點頭,說:「我很愛看喔。」

腦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他盯著那本書,又看她著眼裡的認真,忽然問:「你相信魔法嗎?」

她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麼童話的問題。「不知道耶。」

「為什麼?」

「嗯……當我以為魔法不存在時,它就出現了,當我期望它出現,它又鬧彆扭。」她微笑,大眼盯著手指上淡淡的金色指甲油。

他神情有些怪異的看著她,開玩笑道:「你以為你是仙女喔?」

夏如茵聞言,俏皮的眨了眨眼,神秘的說:「有可能喔。」

雷揚望著她生動的神情,心情大好,好像有人在他心裡施展了粉紅色的魔法。他舒展雙臂,輕鬆的往沙發椅背靠去。

多奇怪,他是第一次來到這間畫廊,卻覺得極為優閒平靜。

他思及雷柔說他幼稚,拜託,眼前的夏如茵才幼稚呢,愛給東西取名字、夢幻的以為自己是仙女哩!這麼想著,他揚唇一笑。

「要不要畫畫?」她開口問,一雙水眸期待的望著他。

一瞬間,雷揚以為看到一隻可愛的小博美,他晃了晃頭,看清眼前的夏如茵。

她十分美麗動人,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的,寫著無辜又單純。看著她,他愉快的回答,「Why not?」

夏如茵瞇著眼笑了,開心的站起來,準備材料去。

當她抱著一張極大的畫紙出現,並且隨意的將它鋪在地上時,雷揚發現自己十分期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來,隨便上色。」她把筆遞給他,指著旁邊的顏料道。

雷揚側著頭,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顏料,接下來,他毫不客氣的挑了鮮艷的大紅色,因為腦中一閃而逝的是她的那輛小閃電。

他耳邊傳來夏如茵軟甜的聲音,喋喋不休的說著她的色彩觀。

「顏色是很奇妙的,有時候見到紅色,覺得熱情,有時又覺得似血一般令人懼怕,同樣的,冷酷的藍色,也可以輕易讓人心中平靜……」

雷揚大筆一揮,在白色的畫紙上使勁畫了個大圓圈,顏料在紙上引起微微皺折。他放下筆,看著那紅色的圓,思考著下一步。

該畫些什麼呢?

才這麼想著時,就見到夏如茵忽地用手沾了亮黃色顏料,對他神秘的一笑,而後直接在圓圈的周圍印上手印。他微微失神的看著她上了淡金色指甲油的指尖隨著手掌移動而閃耀。

「看!太陽。」她指著圖畫道。

原來她將手印當作光暈,印在紅圓圈外,儼然呈現出一個熱力四射的太陽。

雷揚玩心大起,又拿起筆沾了略深的咖啡色,繪出一道彎曲的粗粗線條。

「你猜我畫什麼?」他拿著筆,下巴揚起。

她看了下,思考幾秒後取笑道:「是蛇吧?畫得好隨便喔。」

他不屑的睨她一眼,「嘖,沒創意。」然後他沾了黃色顏料,在那個長條物旁畫上光暈,接著雙臂環胸,露齒而笑,得意的說:「喏,發光的大腸。」

夏如茵聽了,先是愣了一秒,而後爆笑出來。雷揚到底是有多喜歡大腸啊?什麼事都要跟大腸扯上關係。

她邊笑邊罵,「你很幼稚耶。」

「欸,我本來就幼稚,我沒否認,可是你也挺幼稚的,我們是幼稚一國,所以你不可以笑我。」

她笑出了淚水,邊拿衛生紙擦淚,邊看著他一手拿著畫筆,一手撐著下巴,神色正經的說著幼稚的話。她的臉不禁熱燙,愛極了他這個樣子,像個頑童,時光彷彿在他身上倒流,引發她的母愛。

她以帶著哄慰的語氣暖暖的說:「好、好,我們一國。」天知道她有多樂意與他一國,最好像童話中的國王與王后那般幸福。

陽光射入透明玻璃遮擋的天井,照在她身上,她嬌笑著,臉上有著紅暈,指尖上的金色隨著光影流轉。雷揚凝視著她,覺得心口像被什麼打中,呼吸有點急促。

這一刻,他覺得她像是散發著光芒,教他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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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3: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傍晚時分,夏如茵正在店門外整理盆栽,看見唐吉訶德踏著夕陽出現,一時覺得它果真像個騎士,於是開心的抱起它,跑到隔壁向雷揚拿飼料。

「我好想、好想帶你回家,可是,如果真的這麼做,你一定會被我繼父殺了,所以對不起喔,唐吉。」她軟軟的語調帶著歉意。

蹲在地上倒貓飼料的雷揚聽見她對貓兒說的話,拿著碗起身,問道:「為什麼你繼父會殺了它?」

他一向有話直說,當然也有話直問,壓根不覺得這話或許涉及他人隱私。

夏如茵放下唐吉訶德,看著它走到雷揚前面撒嬌,沉靜地道:「我繼父脾氣不好,跟我媽吵架就常打人,如果唐吉到我家去,一定會淪為犧牲品的。」

「打人?他打你嗎?」雷揚皺著眉,不快的說。

她搖頭,「小時候會,現在他已經打不到我囉。」

雷揚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可是聽見她曾經被繼父打,竟有股無名火冒上來。「那你幹嘛還跟他住一起?」

夏如茵歎口氣,「我媽不願意走啊,她說她愛我繼父,不肯離開他。」

看著她黯淡的臉龐,他沉默了。

他不喜歡看見她不開心的樣子,不喜歡她沒有笑容,更不喜歡她為事傷神,眼眸失去光彩……

夏如茵的手撫上唐吉訶德的背,幽幽的說:「我跟我媽都習慣了,很適應這個家。唉,如果媽願意跟我搬出來,我當然求之不得啊,可是她不肯,那我只能努力防備我繼父了。哈哈,我的房門常常換鎖,就是怕他進來偷東西。」

為什麼她能笑得出來?雷揚這麼想著,看著她毫不勉強的笑容,像是在談一件小事,可是聽在他耳裡,覺得那是大事啊,這是家暴耶,應該報警處理的。

「你……」他口拙了,一向不懂察言觀色的他,竟為了她而斟酌用字,「要好好保護自己。」

夏如茵鼻酸,他這句話,讓她濕了眼眶。

他真好,竟然為她擔憂,第一次收到他的關懷,她好感動。

這時,唐吉訶德以前爪抓著雷揚的褲管,它餓壞了,要討東西吃,雷揚這才重新蹲下身,把裝滿了貓飼料的碗放在地上。

夏如茵帶著哽咽的嗓音傳來,「如果……我有機會離開那個家,唐吉訶德我先訂下了。」

雷揚聽了,抿起了唇。總是笑臉迎人的夏如茵怎麼可以這麼難過?

「它是流浪貓耶,你跟誰訂啊?」

他聽見自己涼涼的聲調,在這時候調侃她,開著無聊的玩笑,他終於發現自己的幼稚,也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麼的不正經。

夏如茵哭著笑了,淚水直淌,鼻子紅了,可是眼角笑得瞇起,嘴角也上揚。

她早知道雷揚是這樣的個性,他這麼回答,她不意外,相反的,他將氣氛變得輕鬆多了,她可不希望他以為她是個超級愛哭包。

雷揚站起來,看見她又哭又笑的臉,忽地感到心疼。

這女人明明有能力過得更好,但願意為了母親忍受,這麼難熬的日子裡,她竟可以保持笑容,讓自己不別太在乎,可是一有人碰到她心裡這塊難過地方,又忍不住哭得像個孩子。

而且,這個孩子還挺倔強的,硬要扯起笑容來掩飾……

清晨四點半,天色猶暗,夏如因被一陣不平靜吵醒,她赤足走到房門口,隱隱聽見來自樓下的重物落地聲,她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不動聲色的快速換下睡衣,抓了錢包以及車鑰匙後輕輕推開房門。

伴著撲面而來的晨間冷意,她踏下老舊的木板階梯,熟練的避開會嘎嘎作響的區域,躡手躡腳的來到客廳,毫不訝異的看見客廳裡凌亂的模樣。她的大眼眨也不眨的尋找母親身影,終於在廚房門口看見母親怯怯的探頭張望。

客廳裡,梁康民癱在沙發上,臉上有著紅潮,喃喃的以不小的音量罵著毫無意義的髒話。他一隻腳忽地垂下來,踢到電話線,他使力將腳一勾,電話伴隨他的咒罵砰一聲落地。

夏如茵向母親招手,只見夏淑美以極快的速度奔過來,她臉色蒼白,仍帶有倦意,可是看起來並沒有受傷。夏如茵猜想,當繼父大發酒瘋時,母親應該已躲進廚房裡,避過衝突。

母女倆像小偷似的從後門溜走,誰也不會笨到留下,又怕梁康民隨時會追上來,她們一出門便飛快跳上車,快速逃離。

對夏如茵來說,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次,她已經可以完全地保持冷靜的將母親帶走,先把母親安置在阿姨家,然後再沒事般的去上班。

清晨五點半,夏如茵離開阿姨家,開著車,經過公園,看見早起的人們精神抖擻的或跑步或做體操,她心情好了起來。即使剛剛她才逃離一場災難,這世界仍然是一樣運轉,她牽起唇角,樂觀地想著該吃什麼早餐撫慰她沒睡飽的身體。

最後,她買了蔬菜貝果以及一杯慣喝的拿鐵。一如往常的,早餐的菜單還是一樣,即使曾有個想法驅使她今天該嘗嘗與平時不同的早餐,好振作精神,但當她在街上晃了許久,最後仍來到熟悉的店家時,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執著又念舊的這一面是改變不了的。

早晨六點的大街上車少人稀,夏如茵看見常停的停車格空著,旁邊屬於雷揚的亦然。

她在車上思索了一下。唉,她實在沒膽像雷揚那樣無視交通規則霸佔兩個車位,於是,她將車停入雷揚慣停的格子內。下車時,她頻頻回視她那輛紅色小閃電佔在他位子的樣子,她露齒一笑,覺得自己有些蠢。

十點時,夏如茵透過落地窗,看見雷揚的黑色小大腸在停車位旁徘徊,於是她立即奔過去。

「你幹嘛停我的位子?」雷揚降下車窗,一臉無奈,有些沒好氣的問。

她理所當然的說:「幫你佔位子啊!看不出來嗎?」她是犧牲自己耶。

「你瘋了嗎?那你自己的車停哪?」他指著她平時慣停的車位,那裡早已被一輛休旅車佔了。

「我是好國民,不敢佔兩個車位啊!好啦,我現在移車喔!」她仍笑咪咪的。

雷揚皺眉,盯著她笑得分外燦爛的臉,這才注意到她一臉素淨,沒有像平時那般上妝,身上也只是件短袖T恤搭牛仔褲,腳上……穿著藍白拖?

注意到他的視線,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地揚揚腳上的拖鞋,「出門太趕了。」

「是有多趕?」連拖鞋就這樣穿來上班?

「唉,我六點就到啦!」她像敘述別人的事那般,「我繼父昨晚喝醉了,情況危急,我一大早帶我媽逃出來,所以才這樣亂穿。」

雷揚沒有表示什麼,心卻沒來由的繃緊。

想到她是冒著可能被繼父打的危險匆匆逃離家門,他不禁為她擔憂,看見她仍笑容可掬,他才鬆了口氣。

這女人,當真不懂得害怕嗎?

夏如茵又說:「我去拿鑰匙喔,你等我一下。」

車上的雷揚又再瞄了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一眼,而後便熟練的轉動方向盤,找其他車位去了。

以她這種占車位的方式,他才不領情,因為他覺得,她為他犧牲太多了。

雷揚幹嘛不停她替他佔的車位?

這一整天,夏如茵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害羞嗎?不,他才不懂得害羞。

客氣?No,如果看過雷揚在買大腸麵線時在老婆婆前面插隊,就會知道他不懂得客氣。

或者是,雷揚獨獨對她客氣?

夏如茵懶洋洋的斜倚在沙發上。在畫廊工作就是有這個好處,平時幾乎沒有人上門,她有很多空的時間可以看魔法小說,思考星期日繪畫課的題材,或者,解讀雷揚的一舉一動。

她覺得,雷揚常跟她聊天,雖然話題大都是聊小大腸跟唐吉訶德,可是她也好滿足,因為過去她可從沒跟雷揚說過一句話呢。

唔,時間到了。她來到門口,看那輛停在外頭的休旅車走了沒。從早上開始,她每半小時就去看一次,有時心血來潮,十分鐘看一次,就等那輛休旅車一移開,她就要去教雷揚把他的車開回來。

沒辦法,她喜歡他們兩輛車並排的樣子。

終於看見停車格空出來了,夏如茵馬上跑到隔壁去。

一推開玻璃門,她立即感受到那忙碌的氣氛。這裡大概有三組客人,只聽見雷揚邊指示小廖動作,邊忙著在寵物間穿梭。

夏如茵咬著下唇,知道不該打擾他,但正當她要轉身離開時,背後忽然響起雷揚的聲音。

「你要幹嘛?」

她轉過身,看見雷揚正將一隻黃金獵犬拉住,邊盯著她。

「那個……門口的停車格空出來了,我是想教你把車停過去。」

雷揚跟黃金獵犬僵持著,它瘋狂的亂竄,他只好邊拉緊繩子邊喊道:「鑰匙在辦公桌的抽屜裡,小大腸停在轉角那邊,你去幫我開來。」

當他說出小大腸時,夏如茵清楚的看見寵物的飼主們詫異的看著他,一臉疑惑。

他們應該都在想什麼是小大腸吧?她憋著笑,拿了鑰匙,走出動物醫院。

夏如茵在轉角的停車格找到可愛的小大腸,陽光下,黑亮的車身反射著光芒,讓這復古的金龜車看起來十分帥氣,可是,偏偏它的名字叫作小大腸,哈!

她興奮的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想到早上雷揚也坐在這兒,她的臉不禁熱了。打開音響,流洩出的是嘻哈饒舌歌曲,她知道雷揚一向跟得上流行,聽著他愛聽的音樂,覺得這節奏毫不拖泥帶水,在明快的歌聲中,她也跟著搖晃起來。

她將車子開回小閃電旁邊停好後,仍坐在駕駛座上,捨不得下車。這還是第一次呢,感覺像進入雷揚的世界,她想偷偷珍藏這次回憶,但又不敢亂翻他的車內的東西,探尋有沒有女人的痕跡。

夏如茵唇角上揚,想像著自己正坐在駕駛座旁,而雷揚開著車,溫柔的問她要去哪裡吃飯,她體貼的回答,想吃大腸麵線……

半個小時後,雷揚忙完,站在門口,看著那坐在他愛車駕駛座上的女人,她正傻笑著,怯怯的東摸摸西碰碰,但不敢亂翻,十分矜持。

忽地一個念頭閃過,他略微皺眉,細細觀察夏如茵如傻瓜般的笑容,他明白了什麼,有些愣住了。

她對他真好,而且時時在他面前臉紅,女人面對他時這樣的反應,他不是沒有見過,但若發生在夏如茵身上,他竟覺得滋味不賴。

「隔壁有女人。」

好一陣子沒來畫廊的沈蔚,一出現就投下這顆震撼彈。

夏如茵正刷著指甲油,聞言不禁呆住。

這星期她心情很好,跟雷揚說了很多話,繼父也安分的沒有喝醉酒,畫也成交了四幅,她以為她吉星高照,怎麼……

「你說什麼?」她略微顫抖的問。

沈蔚脫下外套,在沙發上坐下,「唔,就剛剛經過,看見隔壁有女人。」

「可能是寵物的主人吧?」

「不是喔,她穿白袍耶。」

指甲油的刷子頓住,一滴鮮紅的指甲油滴了下來,落在夏如茵白皙的手背上,她趕緊拿衛生紙擦拭,「你是說……新的獸醫?」

「八九不離十。」沈蔚接過指甲油的刷子,邊替她刷起指甲油邊道:「挺漂亮的喔,不過我覺得沒有你美啦。」

夏如茵神色有些黯然,「可是,他們天天一起工作,日久生情也有可能啊。」

「拜託,你都還沒見過那個女的哩,而且,我看雷揚會不會對她產生興趣還是個大問題,你太患得患失了。」

沈蔚看了一眼夏如茵失去光彩的臉,輕輕歎了口氣。茵茵對雷揚死心塌地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地步,只因為當年初次相遇的那一幕,茵茵就認定了他,看在沈蔚眼裡,覺得既為好友心疼又哭笑不得。

就像電影裡常演的一樣,明明是條件很好的美女,卻不在意那些追求者,只專注於一個男人,而且,通常那個男人還不喜歡她。

沈蔚只希望,像茵茵這麼好的女人,感情路不要也像電影裡一樣坎坷。

「暗戀狂。」沈蔚忍不住罵了聲。

夏如茵恍惚的回過神來,「你罵我嗎?」

沈蔚揚起眉,說:「這裡還有誰?」

「小蔚……我知道我是暗戀雷揚,可是我不是暗戀狂喔,暗戀狂指的應該是暗戀很多人的人吧?可是我只暗戀雷揚一個人,應該還稱不上狂。」如果一定要說,說她是執著狂可能還比較貼切。

「茵茵,我就喜歡你這傻得可愛的性子!」沈蔚忽然拔高聲音,大叫:「我要讓隔壁的雷揚知道,如果他錯過你,他、就、是、個、笨、蛋!」

「你太大聲啦!他會不會聽到啊?」夏如茵緊張起來。

「瞧你緊張的,我又沒說錯,幹嘛怕他聽到?」

「呃……」她語塞,看著沈蔚已經將她的指甲塗得漂漂亮亮的。

「你就頂著這大紅指甲油到隔壁去,好好看看新來的女獸醫,一看不爽,就露出你鮮紅的爪子,呼!給她瞧瞧你的厲害。」沈蔚逗她。

夏如茵笑了,揚起手,做出貓爪的樣子,看著紅艷的顏色飛舞,她也喊著,「呼!讓她瞧瞧我的厲害!」

人愛動物醫院裡,小廖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最近美女也太多了吧……先是隔壁正到翻的夏小姐,然後是雷醫師的妹妹,嚴肅的氣質美人,還有前幾天,終於看到隔壁的沈畫家,哇,是仙女型的,看起來輕飄飄像都沒吃東西,今天又來了個吳醫師……」

小廖說到這裡,忽然頓住,望著前方正探看四周環境的吳醫師。她一頭長直髮綁成馬尾,化著好酷的煙熏妝,臉色白皙,唇色嫣紅,白袍底下是超短的熱褲,露出筆直白嫩的長腿。

「超像女明星的……」

那一頭,吳醫師詢問雷揚,「我可以帶狗來上班嗎?」

雷揚正將擺放藥品的抽屜拉出來,準備向她說明,聽見她這麼問,便隨口道:「是可以啦。」

吳醫師偷偷注視著雷揚,他鼻樑挺直,眼神沉靜,白袍裡穿著淺綠色襯衫,下半身是牛仔褲,看起來休閒又不失流行。

「雷醫師,你有女朋友嗎?」

他狐疑地看著她,很快從她眼裡讀出愛慕之情。哇,才認識不到一天,這位吳醫師就對他充滿興趣了嗎?「沒有喔。」他實話實說。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他撇撇唇,調侃著說:「醫術很好?」

「除此之外呢?」

「很年輕?」

「還有呢?」年輕再來該是漂亮吧?

「眼睛很黑?」他瞄了一眼她臉上那時下最流行的煙熏妝。

吳醫師頓住,嘴角抽搐,尷尬的說:「這是化妝。」

雷揚哈哈笑,道:「我告訴你,如果你的狗超可愛,那你就能加分。」

他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又沒頭沒尾,可是吳醫師還是聽懂了。

隔天,吳醫師帶著她超級可愛的蝴蝶犬來,雷揚見了,眼睛一亮,馬上衝上前逗狗兒。

「它叫什麼名字?」

「小吳。」吳醫師刻意挺起胸。今天她穿上露乳溝的馬甲式上衣,而且把愛犬抱在她胸前,讓雷揚邊看著它時也不得不看她傲人的胸部。

雷揚嘖了一聲,直言道:「好沒創意。」他想起夏如茵為他的車子取的名字,雖然有些他不甚滿意,但也比小吳這種稱呼來得有趣得多。

吳醫師啞口無言。是,她的蝴蝶犬小吳已經被人取笑N次了,她承認是隨便替狗兒取名字,可是她看雷揚取名字也沒有多厲害啊,什麼人愛動物醫院,憑什麼嫌棄她?

雷揚看也沒看她的胸部,就把狗兒抱走,並隨便替它取個名字,「臭豆腐,乖喔……」

「你叫它什麼?」吳醫師不禁怪叫。

他理所當然的瞥她一眼,「小吳太難聽,幫它取新名字啊。」

她按著眉頭,很頭痛的解釋道:「等等,雷揚,那是我的狗,你沒有權利替它改名,何況小吳這名字跟了它三年,它已經很習慣了。」

「你還是可以叫它小吳啊。」他斜睨她一眼。

她被堵得說不出話。對喔,她還是可以叫它小吳,那就沒差了……「欸,不對,那你也要叫它小吳才對。」她終於抓住盲點。

雷揚將狗兒放在桌上,舉起手威風的對狗兒說:「坐下、坐下!欸?sit、sit!臭豆腐好棒喔!來,乖喔,握手、握手……我不要,我要叫它臭豆腐。」

「可是它會錯亂啊!」

他嘖了一聲,「不會啦,臭豆腐是它的本名,小吳是小名,這麼簡單,它不會弄亂的。」

這弄反了吧?「應該是小吳是它的本名……」

雷揚一臉拿她沒辦法的樣子,說:「隨便你啦。」

「算了,」吳醫師鼓起臉,放棄了,看雷揚這麼專注的逗著她的狗,她又道:「小吳不但會握手,還會換手喔,你試試看。」

「誰?」雷揚不太專心的問。

「小吳啊。」

「喔,你說臭豆腐喔,好,我來試試看。來,臭豆腐,握手,換手!」

吳醫師站在原地,翻了個大白眼,然後低低的笑了。眼前這男人根本沒有看見她,注意力全在小狗身上,即使她穿得再性感,再風情萬種,也誘惑不了他啊。

這時,動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推開,夏如茵走了進來。

她的目光立即落在正專心和狗兒玩的雷揚身上,他笑得好開懷,手不斷摸著狗兒,他旁邊則站著一個穿得超火辣的女人。

夏如茵心一緊,抿起了唇。昨天,她還沒準備好,所以沒來看雷揚的新同事,今天,她刻意打扮過,盯著手上昨天沈蔚替她搽的指甲油,思考著該怎麼給新來的女獸醫一點厲害瞧瞧。

她舉起手,將紅色的指甲面向外,沒一秒,她就覺得自己像白癡,因為小廖看見了她這怪異的模樣。

「夏小姐?」是不是在招手啊?

「呃……那位是你們新來的獸醫?」

「對啊,那是吳醫師,好像是雷醫師的學長推薦的。」

「喔……」夏如茵腦袋渾沌,喃喃地道:「沒事,我走了。」

小廖看著她有些恍惚的背影,覺得好奇怪,夏小姐到底是來幹嘛的啊?

深夜十二點,雷揚到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型連鎖書店買書。他站在一牌寵物書籍前,看到喜歡的就拿起來,並未仔細翻閱就決定買下。

結帳時,他發現書店前排了條人龍。他們是在排什麼?他好奇的向前,看到一張好大的海報,原來明天是新書首賣。

咦,這書名好眼熟。他想了一下,原來是夏如茵正在看的那本書的續集。

開車時,雷揚聽著音樂,不經意想起夏如茵說她可能是仙女時的神情,她俏皮的眨眼,玫瑰色的唇瓣輕輕噘起,看起來好神秘,像在說,噓,不要告訴別人我是仙女喔。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她說話的樣子跟以前他交往過的女人不同,夏如茵不用故意營造就有一種清新的單純氣息,她雖然將自己打扮得色彩繽紛,但他從沒看過她在人前整理頭髮、調整耳環或者補妝。

雷揚到夜市吃了一碗大腸麵線。吃完後,他又想了下,點了第二碗。

吃完後,他重新坐上車,抿著唇,腦中意志在拉扯,最後,他轉動方向盤,一個大回轉,他回到書店前,加入排隊的人潮。

吃了兩碗大腸麵線,讓他肚子飽極了,足以夜戰一晚。

微涼的夜裡,雷揚排在隊伍中,前面是位作巫師裝扮的女性,一看就知道是家庭主婦,再前面還有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手上拿著紙做的魔杖揮舞。

他輕輕靠著牆壁,拿著剛買的書閱讀,倒也樂在其中,津津有味的看著書中的圖片與文字。

凌晨三點四十七分,他把書看完了,後面的排隊人潮多了一些,他無法再脫隊去買書來看,於是他拿出手機,玩起從來就沒有興趣玩的手機內建小遊戲。

由於燈光昏暗,他盯著螢幕盯得眼睛酸澀,但為了打發時間,他仍不斷移動手指,不斷刷新自己的紀錄,直到六點,手機嗶了一聲,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雷揚難捱的站著,腿有些酸,天亮後,後面有了絡繹不絕的人潮,大家都興奮的討論著,有些人模仿書中人物的穿著,雷揚有趣的看著那些人,覺得好奇。

「你喜歡書中哪個人物?」雷揚後頭的小男孩在此時與他搭話。

他看了看那個男孩,大約小學五、六年級吧,臉圓圓的,眼神很興奮。

雷揚瞬間明白這個隊伍鬧烘烘的原因了,他本來還以為大家都認識,才會互相交談,原來是因為大家興趣相同,頻率相近,所以很自然的跟陌生人聊起天來。

「欸……我沒看過耶。」他實話實說。

「那你幹嘛來排隊?」那男孩瞠目,以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幫別人排隊啊。」

「幹嘛幫別人排隊?那個人不會自己來排喔?」

雷揚被問倒了。對喔,他幹嘛幫夏如茵排隊?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不一樣了。怎麼回事?他竟熱心到這個地步?不對啊,以前路過小廖最愛的肉包店,他可是連停車也懶耶,而且回去後還很賤的對小廖說他剛剛有經過,就是懶得幫他買包子。

那男孩又說:「不然你買了,先自己看啊,就不會覺得是浪費時間排隊啦!」

「可是我不想看耶。」

「那你幹嘛來排隊?」那男孩又道,問題又回到原點。

雷揚聽了快昏倒,這小子就是要逼他,所以排隊買了書就是非看不可囉?

「好啦、好啦,我會看。」

男孩這才滿意的一笑,「那等一下買完,我再陪你去買前面的集數吧!我怕你找不到。」

哇咧,這簡直像是邪教吸收成員!雷揚撫著額頭笑了。

看這本書的人都這麼瘋狂嗎?

難怪夏如茵會覺得自己也許、可能、或許是個仙女。

人愛動物醫院裡,小廖急得團團轉。

他不斷拿起電話撥號,而後又甩掉電話罵道:「怎麼不開機啦!」

「沒關係,有我在啊。」吳醫師坐在旁邊,正拿著鏡子,唇張得開開的,努力刷著睫毛膏。

「我就是不安心呀。」唉,他小廖奴性堅強,雷醫師不在他就緊張。他又看看手錶,十一點了,於是拿起電話再打。

隔壁的畫廊裡,夏如茵拉了張椅子坐在門旁,看著她停在外頭的車子。

她的小閃電今天很寂寞呢,雷揚是怎麼了?他從沒那麼晚還沒來上班,她不由得替他擔心。

於是,她注意著街道上來往的車輛,並留意隔壁動物醫院的動靜。

中午,雷揚終於到了。很幸運的,小閃電旁邊的停車位正巧剛空出來,他聽好車後,先走進動物醫院打聲招呼,而後,他拿著書走進隔壁的畫廊。

夏如茵一看見他,嚇了一跳,因為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看起來好疲憊。

「你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晚?」

「一夜沒睡,我快累死了。」

「為什麼一夜沒睡……咦?」她的話被雷揚遞到面前的書打斷了。

夏如茵伸手接過,張著紅唇,訝異的看著那本書。

「這不是今天早上十點才首賣嗎?」

「我昨天晚上去買書,正好看到有人排隊,就跟著排了。」他揉著酸疼的頸側。

她看著他,眼神灼亮,移不開視線。

許久,她才甜甜的道謝,「謝謝。」

昨天她才為了雷揚請了一位女獸醫的事偷偷難過、吃醋,但是今天,他這個貼心的舉動,就讓她飄飄然像飛上了天。

夏如茵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在乎了。

因為雷揚為她排了一夜的隊,她好開心,早已不在乎那位吳醫師有多辣,或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那些話。

他是特地徹夜排隊買書送給她呢。

「好啦,那我走了。」雷揚準備離去。

她揚首笑了,令他目眩神迷,心整個軟了,昨夜的難熬一下子忘得一乾二淨,心底有道聲音告訴他,昨晚這麼做是對的。

大手搭上門把時,他聽見身後她的聲音軟軟甜甜的傳來。

「我改天表演魔法給你看。」

雷揚沒有回頭,只是帶著笑意挑釁般說了句,「好啊,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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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3: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唐吉訶德失蹤了。

夏如茵每日期待著它的到來,卻每日都失望。

之前唐吉訶德一個禮拜一定會出現一次,而最近,她已經快三個禮拜沒見到它。

「你最近有看到它嗎?」某天打烊前,她走到正在車前抽煙的雷揚面前問道。

他捻熄了煙,問:「誰?」

「唐吉。」

雷揚愣了一下,在腦海裡尋找著記憶,許久後才答道:「沒有。」

「它是不是失蹤了?」她咬著嘴唇,神色緊張。

看出她的擔心,他皺起眉,說:「它是只流浪貓,可能被人抱去養了吧。」

夏如茵一聽,略安心了些,忽地,又想到前幾天看見有人吃貓肉的新聞,心又提了起來,「如果它被壞人抓走了呢?那怎麼辦?」

雷揚瞪著她,眼睛裡像有火焰燃燒。他沒來由的生氣了,看見她為唐吉訶德擔心,他心裡也有塊地方變得柔軟,他氣自己,因此以涼涼的語氣吐出帶酸的話語,「誰教你要給它取名字?有名字就會有感情,有感情就會傷心。」

她聽了,淚眼汪汪的抬起頭,可是一點也不認同他的話,「我不覺得給它取名字有什麼不對,就算它沒有名字,不見了,我一樣會擔心。」

見她定定的說出這些話,雷揚終於意識到她的倔強。她臉上帶著淚珠,紅唇顫抖,說出的話卻這麼堅定,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有些心亂如麻。

是他害她哭了嗎?

「雷揚,」她喚了他一聲,看見他眼中似乎也有些什麼,很像是擔心。「你也擔心它,對嗎?」

他歎口氣,不置可否的看向遠方。對街的紅綠燈剛轉綠,他呆呆看著紅綠燈的變化,忽地聽見她的哭泣聲,他轉回目光,才發現她已由靜靜淌淚轉為放聲大哭。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唐吉被壞人抓走,被吃掉,被虐待……該怎麼辦!」夏如茵像個孩子般哭泣,仰起臉對著天空發出怒吼。

黑漆漆的夜空今晚沒有星星,令她心涼,覺得毫無希望,她好擔心啊,唐吉訶德是很弱的騎士,哪抵擋得了不肖人士跟捕貓大隊?

雷揚眸色一暗,伸出大手輕輕順著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她感覺到了,覺得好感動,小手主動拉住他襯衫的袖口,拉近與他的距離,眼淚滴在他胸膛的衣服上。

這瞬間,他聞到她淡淡的洗髮精香味,覺得心也被醺醉了。袖口邊,她的小手有意無意碰到他的手,那短暫的肌膚接觸,讓他心跳加速,感覺她冰涼涼又柔嫩的小手似撩撥著他的神智。

雷揚有些愣住,眼前的小女人深深迷惑了他。

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直率又可愛,單純但不愚蠢,像個有著純粹火焰的火把,照亮他的心,溫暖了四周,卻沒有想燒盡一切的毀滅之心。

「不然,明天我們去流浪動物收容所找找看?」他問,聲音有些沙啞。

夏如茵點頭。

「你要有心理準備,那裡可能會帶給你震撼。」他又道,話語裡有著警告。

她又點頭,十分堅定。

「那裡的動物,都是七到十天沒人認養就會安樂死的,就算這樣,你還要去嗎?」

夏如茵拉住他的手,傳達她的堅持與勇敢。淚已止住,她啞著聲道:「我不怕。」

她的手很小,但這一刻對雷揚來說,竟覺得她的手充滿力量,不斷注入堅持。

他看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眼神柔了,緩緩地道:「那就別哭。」

開車回家的路上,雷揚仍為方纔的情況而心中激動。

他的胸膛暖暖的,像有什麼偷偷滋長,而他弄不清那是什麼,只知道自己無力阻止……

隔天,在流浪動物收容所裡,夏如茵沒有找到唐吉訶德。

她只記得動物們一雙雙無生氣的眼眸,它們在鐵籠裡對她咆哮,或者冷冷的坐在一旁,看她一眼也懶。

她是震撼的,但她來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即使有些殘缺的小狗讓她看了好心酸,她也忍住沒有哭,只是緊緊握著雷揚的手,感覺那雙大手傳來的溫暖,以及他那同樣的顫抖。

回來的路上,她坐在駕駛座旁,雷揚正專注的開車。

終於有機會坐上他的車,沒想到心情卻是如此沉重。

夏如茵看著車窗外,想著唐吉訶德可能還在流浪,但也可能已經被抓走,也已經……

「雷揚,我還是不覺得給唐吉訶德取名字有錯,因為,就算我找不到它,我還是可以在心裡思念,而思念需要名字,我能在心裡想念它一遍又一遍。」

這樣浪漫的話,聽在他耳裡讓他有些動容,情不自禁的,他也說出內心的話。

「其實,我只有幫動物取過一次名字。大學的時候,學校附近有只流浪狗,我叫它小花,可是,小花死的那一天,我喊它的名字,它沒有反應,本來我很氣,也很難過,它會不會根本不知道它叫小花?然後我看見它垂死的眼睛一直盯著我拿的花傘,我把這當作它是回應我的呼喚,於是我把傘送給它。」

夏如茵震驚的望著他側臉,發現那抿緊的唇顯現出他沉重的情緒。

「我知道。」

「你知道?你也懂得這種感覺嗎?為了不要太難過,我不再認真的替動物取名字……」他繃緊下巴,聲音有些急促。

「不是,我是說,我也認識小花,但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是你取的。」

雷揚好意外,「你也認識它?」

她暖暖的笑了,說:「我可以告訴你,它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小花,因為我每次拿吃剩的便當給它,即使它離我有點遠,但我一叫小花,它就會跑過來,所以它知道的。」

他聽了,情緒澎湃,手握緊方向盤,緊得指節有些泛白。

原來小花是明白的,這個藏在心裡好幾年的疑惑就這樣被解開,奇妙的釋懷了。

雷揚沉默許久,直到在下一個紅綠燈前停下,他才轉頭看她,誠摯的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夏如茵抿著唇,壓抑著感動的情緒。她的雙眼迷濛了,低著頭看著手上已經斑駁的指甲油。這個星期太過擔心唐吉訶德,她沒有心情顧及這些。

知道小花的故事的惆悵,以及唐吉失蹤的擔憂,在她心裡織成一張網,她沒心情再關注其他,在回到畫廊後,她思索了一下,拿出紙跟色筆,趴在地上開始繪畫。

這一夜,夏如茵沒有回家,她將畫廊的鐵門關起來,專心的投注在這個計劃上。

清晨五點,雷揚在輾轉難眠中清醒。

一整夜,他幾乎無法入眠,記憶回到大學時代。

記得有段時間,小花都不吃他帶給它的東西,昨天他終於知道,或許那是因為夏如茵在他來到的前一刻才餵過小花,這微妙的時間差距讓他心中激盪。

端著杯咖啡,他打開電視,動物星球頻道正播出他最愛看的海底生物探索,但此刻,他被思緒佔據,滿腦子都是夏如茵為唐吉訶德哭泣的臉龐,以及昨天她在流浪動物收容所努力維持的堅強。

她……為什麼能輕易讓他迷惘?

雷揚煩躁的爬著發,手機在這時響起。才五點半,他拿起手機,看見螢幕顯示來電者是雷柔。

「喂?」他立即接聽。

電話那頭的雷柔愣了一下,「你已經起床了?」

「你期待我還在睡嗎?故意吵我的是不是?」他沒好氣的說。

「沒啦,我本來以為你應該不會接,正準備打你家的電話,輪流吵你。」

他撇撇嘴,沒好氣地道:「有話快說。」

「哥,是這樣的,小清他送我……」

雷揚打斷她的話,「小清是誰?」

她臉一熱,停頓了一下,「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去找你的啊,我的新助理。」

他想了想,啊了一聲,「你是說那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佛的喔?」

「總之,他送我一隻小狗……」

「他喜歡你?」雷揚又打斷她。

「哥!」雷柔大叫,「你可不可以先讓我說完啦!」

「喔。」雷揚拿著手機,走到陽台,迎著晨風,舒服的瞇起眼,「他送你一隻狗,然後呢?」

「然後它很愛亂咬東西啊,好幾次我都看到它準備去咬電線,我很擔心,所以問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雷柔懊惱的說。

「柔柔,我是獸醫,不是馴獸師。」

「我知道啊,但動物的性情你應該也知道一些,不是嗎?」

「我覺得你應該去買本書,像你這樣的養寵物新手,一定要先看書,瞭解寵物的習性與行為背後的意圖,才能進一步設法讓寵物聽你的話。」

「所以你沒有辦法?」

雷揚的手撫上陽台的欄杆,發現上頭已然累積一層灰塵。嘖,太久沒打掃了。「唉,我是有個辦法,你暫時試試,但還是一定要找本書來看。你拿一塊舊毛巾或是布,打個結,丟給小狗咬就好了。」

「這麼簡單?」

「幼犬就是愛亂咬,要讓它別咬傢俱或電線,就是找個東西給它咬。」

「喔,謝謝!再見。」

雷柔毫不囉唆的準備掛上電話,卻忽然被雷揚叫住。

「等等。」

「什麼事?」雷柔十分好奇。

「你……明天有空嗎?」

雷柔想了想,「我有個會得開,後天可以嗎?」

他聽了便道:「算了、算了,當我沒說,沒什麼事啦。」

雷揚逕自收了線,輕輕吐出一聲歎息。剛剛他差點想請雷柔也來幫他一起找貓呢。

趴在欄杆上,他發現自己精神抖擻,毫無倦意,此時一點想睡的感覺都沒有。

雷揚回到客廳,將冷掉的咖啡喝完,將咖啡杯留在桌上,就直接出門了。

他開著車在他的動物醫院附近繞,小巷子也特別開進去,專心的找著唐吉訶德的身影。沒辦法,他被夏如茵的眼淚制約,不想見到她擔心哭泣,所以他著手尋找,看能不能幸運的找到唐吉訶德。

陽光漸強,他找到十點,才一無所獲的前去上班。

看見夏如茵的那輛小閃電已經停在那兒,他有些訝異。

怎麼回事?昨天他回家時,她還沒走,今天他來上班時,她已經到了?

才停好車,他就看見一道身影蹦蹦跳跳的朝他奔來。

夏如茵穿著黑色雪紡洋裝,頭髮有點亂,臉上雖然有些疲憊,但看來卻充滿生氣。

等等,黑色雪紡洋裝?跟昨天一樣?

「你看!」她將手上的一疊紙遞給他。

紙上顯然是尋貓啟事,中央是手繪的貓兒畫像,旁邊寫著懸賞金額。

「十萬?」雷揚一驚。

「嗯,我昨天想了很久,我想十萬應該足以誘惑本來想吃掉它的人出面。」夏如茵認真的說。

雷揚匆匆翻開下一張紙,發現完全是一模一樣的啟事,只有字跡或者畫像某些角落有點不同。「全都是你自己親手畫的?」

「對啊,」她點頭,臉上有著期待,「說不定這樣貼,就能找到唐吉了。」

「我也希望如此。」他注意到她唇上的些許余紅,像是唇膏沒有卸乾淨,於是直接問:「你沒有回家,一整夜都在畫這個嗎?」

她臉紅了,顯得很不好意思,「對啊,我沒回家,所以沒有卸妝,也沒有……洗澡喔,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唉,真丟臉,在心上人面前,可她不太會說謊啊!

雷揚驚奇的看著她,誠心的說:「希望你的努力可以帶來好運。」

「謝謝你,那我走啦。」夏如茵笑咪咪的道,準備離去。

「等等。」他忽然叫住她。

夏如茵疑惑的回首,以眼神詢問他。

「你現在要去張貼?」

「嗯,早點貼,說不定能早點找到它。」

他遲疑了一下,又說:「我陪你去。」

她呆了幾秒,笑著應允,「好啊。」

於是,雷揚在兩天內為了唐吉訶德連續曠職,將工作丟給吳醫師,與夏如茵肩並肩走在大街上。

他們在騎樓的柱子上張貼尋貓啟事,沿路也期待會不會在某個角落找到停留的唐吉訶德。

在一間二手商店前,夏如茵眼尖的看見一隻也是金黃毛色的流浪貓,可惜不是唐吉訶德。

陽光灑在她身上,她充滿精神的貼著告示,跟前幾天的憂鬱大相逕庭,她此刻充滿了希望與力量,所有能做的,她都要盡量去做,祈求唐吉訶德平安。

雷揚心裡知道要找到一隻流浪貓有太多變數,它可能在哪裡受傷了,可能被人認養了,可能已經離開這附近,到其他地方流浪,要找回唐吉訶德是很難的。

可是,夏如茵為流浪貓擔心哭泣,熬夜畫懸賞啟事,還願意出十萬價碼,他看著這樣的她,竟被感染了,也開始覺得充滿希望,信心滿滿。

他們直到下午三點才回去。

雷揚一推開動物醫院的門,就聽見小廖的聲音從裡頭傳來。

「你好久沒來了,我們都在找你喲。」

「它看起來餓壞了。」吳醫師接著說。

「沒關係,我馬上拿飼料給你吃喔。」

雷揚詢聲走近,只看見兩人一貓蹲在地上,貓兒見到了他,還甜甜的叫了一聲,主動來到他腳邊語他親近。

這方式真的有用!狂喜忽然溢滿心中,雷揚衝出門,跑到隔壁去,把夏如茵拉來。

「唐吉訶德……」夏如茵見到它,不禁哭泣,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

雷揚站在她身邊,見她哭,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愣愣的看著她。

她不敢往前,怕唐吉訶德只是幻影,只能站著哭泣,手不由自主的拉住身旁雷揚的袖口,眼淚婆娑。

「夏小姐……」小廖見她這樣,連忙柔聲安慰,「你別哭啊,它好好的,剛剛吳醫師也替它檢查過,它沒事的。」

小廖說著,手在夏如茵的肩上輕拍,想讓她寬心。

一旁的雷揚看見這舉動,皺起了眉。怎麼小廖的手突然變得好礙眼?

「小廖,去買大腸麵線。」他立即指揮道。

「啊?現在?」

「吃大腸麵線慶祝啦!」雷揚粗聲這麼說。

小廖抓抓頭,乖乖的領命而去。

有沒有搞錯啊,第一次看見有人慶祝是吃大腸麵線的!

晚上下班後,雷揚準時關上動物醫院的門,他沒有走向愛車小大腸,反而走進隔壁的因為畫廊。

推開門,裡頭寂靜無聲,他沒看到要找的人兒,於是舉步走到會客區,終於看到夏如茵。

她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伴隨淺淺的呼吸,胸口起伏,顯示她睡得很熟。雷揚站在她前面俯下著,第一次細細注意她的面容。

她閉著眼,睫毛極長,有著小巧秀挺的鼻以及玫瑰色的唇瓣,她的短髮蓋不住臉,只在側邊遮住她的耳朵,露出一大截白嫩的纖頸。

他一直知道她是美麗的。

此刻,透過天井落下的月光,像在她身上繡了金邊一般,使她閃閃發光。

雷揚不禁微笑,在她旁邊的另一張沙發上坐下,打開他的名牌斜背包,拿出上次被強迫購買的魔法小說,開始閱讀。

看完一個章節,他抬頭,見她還沒醒來,不禁心想,自己到底怎麼了?是這樣閑靜的氣氛令他太放鬆,所以捨不得吵醒她?

這時,手機響了,鈴聲打破這份寂靜。看見夏如茵惺忪的睜開眼,他瞄了眼來電顯示,是不熟悉的號碼,但他仍接起。

夏如茵坐起身,慵懶的順了順頭髮,一雙水眸盯著他。

「喂,您好,這裡是天星網絡公司,請問是雷揚先生嗎?」對方有著明顯的大陸口音。

「我是。」

「是這樣的,上次您買的蜂王乳,不知道您用得如何?」

「我沒有買蜂王乳。」他注意到旁邊的夏如茵也聽著,並且噗哧一笑。

「啊?可是我們的資料顯示您有買,我們主要只是想瞭解您對商品質量的看法,還有就是上次您購買時,不小心按到約定轉帳了,所以每個月都會自動扣款,希望您能去作更正……」電話那頭的女子以照本宣科的口氣道。

雷揚笑了,「詐騙集團喔?這麼晚了還上班?」好拚。

女子沉默了下才凶狠地道:「是又怎樣?」之後便一聲切斷電話。

雷揚只覺莫名其妙,看著手機抱怨道:「我不想給她騙有錯嗎?這麼凶幹嘛?」

夏如茵聽了哈哈一笑,手撐著腮邊,以有趣的眼神看著他。

他收起桌上的小說,道:「睡飽啦?」

她不答反問,「你來找我?有事嗎?」

雷揚這才想起來找她的原因,道:「我們金龜車同好會這禮拜六有活動,你要不要一起去?」今天他收到會友阿手的簡訊後,馬上就想到夏如茵的小閃電,於是來邀她。

夏如茵眼睛一亮,「我可以去嗎?」

「可以啊,我們每次都有不同主題,上次是叢林風格,我在小大腸的車身上插了一大堆樹葉,我還穿迷彩裝,超好玩的。」

「哇!」她張大了嘴,想著他穿著迷彩裝站在一輛滿是亂草的車旁,應該滿好笑的,可是她覺得那樣很帥。「那這次咧?這次咧?」她興奮地問。

「對喔!我這就問他。」雷揚拿起手機撥給阿手,聽到阿手說的主題,他臉色一垮,罵道:「靠,誰想的啦!」隨即掛斷電話。

夏如茵被他脫口而出的粗話嚇一跳,睜著大眼不解的看著他氣惱的表情,問:「怎樣?什麼主題?」

他爬著發,沒好氣的回答,「蕾絲趴!」有沒有搞錯?他那帥氣的小大腸掛上超娘的蕾絲能看嗎?

夏如茵聽了直拍手,很不給他面子的開心道:「我喜歡蕾絲,酷斃了!」

他不爽的看她一眼,不禁哀號出聲,「我本來想在那天把小大腸這名字介紹給大家的,可惡,披著蕾絲的小大腸,要我怎麼介紹啊?」

夏如茵見他如此,甜甜的笑著說:「交給我吧,我幫你打扮小大腸,好不好?」

「你OK嗎?」雷揚的語氣帶著懷疑。

「Sure!」夏如茵笑咪咪的回答。她的配色技巧可不是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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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3:4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傍晚時分,夏如茵正在店門外整理盆栽,看見唐吉訶德踏著夕陽出現,一時覺得它果真像個騎士,於是開心的抱起它,跑到隔壁向雷揚拿飼料。

「我好想、好想帶你回家,可是,如果真的這麼做,你一定會被我繼父殺了,所以對不起喔,唐吉。」她軟軟的語調帶著歉意。

蹲在地上倒貓飼料的雷揚聽見她對貓兒說的話,拿著碗起身,問道:「為什麼你繼父會殺了它?」

他一向有話直說,當然也有話直問,壓根不覺得這話或許涉及他人隱私。

夏如茵放下唐吉訶德,看著它走到雷揚前面撒嬌,沉靜地道:「我繼父脾氣不好,跟我媽吵架就常打人,如果唐吉到我家去,一定會淪為犧牲品的。」

「打人?他打你嗎?」雷揚皺著眉,不快的說。

她搖頭,「小時候會,現在他已經打不到我囉。」

雷揚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可是聽見她曾經被繼父打,竟有股無名火冒上來。「那你幹嘛還跟他住一起?」

夏如茵歎口氣,「我媽不願意走啊,她說她愛我繼父,不肯離開他。」

看著她黯淡的臉龐,他沉默了。

他不喜歡看見她不開心的樣子,不喜歡她沒有笑容,更不喜歡她為事傷神,眼眸失去光彩……

夏如茵的手撫上唐吉訶德的背,幽幽的說:「我跟我媽都習慣了,很適應這個家。唉,如果媽願意跟我搬出來,我當然求之不得啊,可是她不肯,那我只能努力防備我繼父了。哈哈,我的房門常常換鎖,就是怕他進來偷東西。」

為什麼她能笑得出來?雷揚這麼想著,看著她毫不勉強的笑容,像是在談一件小事,可是聽在他耳裡,覺得那是大事啊,這是家暴耶,應該報警處理的。

「你……」他口拙了,一向不懂察言觀色的他,竟為了她而斟酌用字,「要好好保護自己。」

夏如茵鼻酸,他這句話,讓她濕了眼眶。

他真好,竟然為她擔憂,第一次收到他的關懷,她好感動。

這時,唐吉訶德以前爪抓著雷揚的褲管,它餓壞了,要討東西吃,雷揚這才重新蹲下身,把裝滿了貓飼料的碗放在地上。

夏如茵帶著哽咽的嗓音傳來,「如果……我有機會離開那個家,唐吉訶德我先訂下了。」

雷揚聽了,抿起了唇。總是笑臉迎人的夏如茵怎麼可以這麼難過?

「它是流浪貓耶,你跟誰訂啊?」

他聽見自己涼涼的聲調,在這時候調侃她,開著無聊的玩笑,他終於發現自己的幼稚,也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麼的不正經。

夏如茵哭著笑了,淚水直淌,鼻子紅了,可是眼角笑得瞇起,嘴角也上揚。

她早知道雷揚是這樣的個性,他這麼回答,她不意外,相反的,他將氣氛變得輕鬆多了,她可不希望他以為她是個超級愛哭包。

雷揚站起來,看見她又哭又笑的臉,忽地感到心疼。

這女人明明有能力過得更好,但願意為了母親忍受,這麼難熬的日子裡,她竟可以保持笑容,讓自己不別太在乎,可是一有人碰到她心裡這塊難過地方,又忍不住哭得像個孩子。

而且,這個孩子還挺倔強的,硬要扯起笑容來掩飾……

清晨四點半,天色猶暗,夏如因被一陣不平靜吵醒,她赤足走到房門口,隱隱聽見來自樓下的重物落地聲,她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不動聲色的快速換下睡衣,抓了錢包以及車鑰匙後輕輕推開房門。

伴著撲面而來的晨間冷意,她踏下老舊的木板階梯,熟練的避開會嘎嘎作響的區域,躡手躡腳的來到客廳,毫不訝異的看見客廳裡凌亂的模樣。她的大眼眨也不眨的尋找母親身影,終於在廚房門口看見母親怯怯的探頭張望。

客廳裡,梁康民癱在沙發上,臉上有著紅潮,喃喃的以不小的音量罵著毫無意義的髒話。他一隻腳忽地垂下來,踢到電話線,他使力將腳一勾,電話伴隨他的咒罵砰一聲落地。

夏如茵向母親招手,只見夏淑美以極快的速度奔過來,她臉色蒼白,仍帶有倦意,可是看起來並沒有受傷。夏如茵猜想,當繼父大發酒瘋時,母親應該已躲進廚房裡,避過衝突。

母女倆像小偷似的從後門溜走,誰也不會笨到留下,又怕梁康民隨時會追上來,她們一出門便飛快跳上車,快速逃離。

對夏如茵來說,這樣的事發生過太多次,她已經可以完全地保持冷靜的將母親帶走,先把母親安置在阿姨家,然後再沒事般的去上班。

清晨五點半,夏如茵離開阿姨家,開著車,經過公園,看見早起的人們精神抖擻的或跑步或做體操,她心情好了起來。即使剛剛她才逃離一場災難,這世界仍然是一樣運轉,她牽起唇角,樂觀地想著該吃什麼早餐撫慰她沒睡飽的身體。

最後,她買了蔬菜貝果以及一杯慣喝的拿鐵。一如往常的,早餐的菜單還是一樣,即使曾有個想法驅使她今天該嘗嘗與平時不同的早餐,好振作精神,但當她在街上晃了許久,最後仍來到熟悉的店家時,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執著又念舊的這一面是改變不了的。

早晨六點的大街上車少人稀,夏如茵看見常停的停車格空著,旁邊屬於雷揚的亦然。

她在車上思索了一下。唉,她實在沒膽像雷揚那樣無視交通規則霸佔兩個車位,於是,她將車停入雷揚慣停的格子內。下車時,她頻頻回視她那輛紅色小閃電佔在他位子的樣子,她露齒一笑,覺得自己有些蠢。

十點時,夏如茵透過落地窗,看見雷揚的黑色小大腸在停車位旁徘徊,於是她立即奔過去。

「你幹嘛停我的位子?」雷揚降下車窗,一臉無奈,有些沒好氣的問。

她理所當然的說:「幫你佔位子啊!看不出來嗎?」她是犧牲自己耶。

「你瘋了嗎?那你自己的車停哪?」他指著她平時慣停的車位,那裡早已被一輛休旅車佔了。

「我是好國民,不敢佔兩個車位啊!好啦,我現在移車喔!」她仍笑咪咪的。

雷揚皺眉,盯著她笑得分外燦爛的臉,這才注意到她一臉素淨,沒有像平時那般上妝,身上也只是件短袖T恤搭牛仔褲,腳上……穿著藍白拖?

注意到他的視線,夏如茵有些不好意思地揚揚腳上的拖鞋,「出門太趕了。」

「是有多趕?」連拖鞋就這樣穿來上班?

「唉,我六點就到啦!」她像敘述別人的事那般,「我繼父昨晚喝醉了,情況危急,我一大早帶我媽逃出來,所以才這樣亂穿。」

雷揚沒有表示什麼,心卻沒來由的繃緊。

想到她是冒著可能被繼父打的危險匆匆逃離家門,他不禁為她擔憂,看見她仍笑容可掬,他才鬆了口氣。

這女人,當真不懂得害怕嗎?

夏如茵又說:「我去拿鑰匙喔,你等我一下。」

車上的雷揚又再瞄了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一眼,而後便熟練的轉動方向盤,找其他車位去了。

以她這種占車位的方式,他才不領情,因為他覺得,她為他犧牲太多了。

雷揚幹嘛不停她替他佔的車位?

這一整天,夏如茵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害羞嗎?不,他才不懂得害羞。

客氣?No,如果看過雷揚在買大腸麵線時在老婆婆前面插隊,就會知道他不懂得客氣。

或者是,雷揚獨獨對她客氣?

夏如茵懶洋洋的斜倚在沙發上。在畫廊工作就是有這個好處,平時幾乎沒有人上門,她有很多空的時間可以看魔法小說,思考星期日繪畫課的題材,或者,解讀雷揚的一舉一動。

她覺得,雷揚常跟她聊天,雖然話題大都是聊小大腸跟唐吉訶德,可是她也好滿足,因為過去她可從沒跟雷揚說過一句話呢。

唔,時間到了。她來到門口,看那輛停在外頭的休旅車走了沒。從早上開始,她每半小時就去看一次,有時心血來潮,十分鐘看一次,就等那輛休旅車一移開,她就要去教雷揚把他的車開回來。

沒辦法,她喜歡他們兩輛車並排的樣子。

終於看見停車格空出來了,夏如茵馬上跑到隔壁去。

一推開玻璃門,她立即感受到那忙碌的氣氛。這裡大概有三組客人,只聽見雷揚邊指示小廖動作,邊忙著在寵物間穿梭。

夏如茵咬著下唇,知道不該打擾他,但正當她要轉身離開時,背後忽然響起雷揚的聲音。

「你要幹嘛?」

她轉過身,看見雷揚正將一隻黃金獵犬拉住,邊盯著她。

「那個……門口的停車格空出來了,我是想教你把車停過去。」

雷揚跟黃金獵犬僵持著,它瘋狂的亂竄,他只好邊拉緊繩子邊喊道:「鑰匙在辦公桌的抽屜裡,小大腸停在轉角那邊,你去幫我開來。」

當他說出小大腸時,夏如茵清楚的看見寵物的飼主們詫異的看著他,一臉疑惑。

他們應該都在想什麼是小大腸吧?她憋著笑,拿了鑰匙,走出動物醫院。

夏如茵在轉角的停車格找到可愛的小大腸,陽光下,黑亮的車身反射著光芒,讓這復古的金龜車看起來十分帥氣,可是,偏偏它的名字叫作小大腸,哈!

她興奮的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想到早上雷揚也坐在這兒,她的臉不禁熱了。打開音響,流洩出的是嘻哈饒舌歌曲,她知道雷揚一向跟得上流行,聽著他愛聽的音樂,覺得這節奏毫不拖泥帶水,在明快的歌聲中,她也跟著搖晃起來。

她將車子開回小閃電旁邊停好後,仍坐在駕駛座上,捨不得下車。這還是第一次呢,感覺像進入雷揚的世界,她想偷偷珍藏這次回憶,但又不敢亂翻他的車內的東西,探尋有沒有女人的痕跡。

夏如茵唇角上揚,想像著自己正坐在駕駛座旁,而雷揚開著車,溫柔的問她要去哪裡吃飯,她體貼的回答,想吃大腸麵線……

半個小時後,雷揚忙完,站在門口,看著那坐在他愛車駕駛座上的女人,她正傻笑著,怯怯的東摸摸西碰碰,但不敢亂翻,十分矜持。

忽地一個念頭閃過,他略微皺眉,細細觀察夏如茵如傻瓜般的笑容,他明白了什麼,有些愣住了。

她對他真好,而且時時在他面前臉紅,女人面對他時這樣的反應,他不是沒有見過,但若發生在夏如茵身上,他竟覺得滋味不賴。

「隔壁有女人。」

好一陣子沒來畫廊的沈蔚,一出現就投下這顆震撼彈。

夏如茵正刷著指甲油,聞言不禁呆住。

這星期她心情很好,跟雷揚說了很多話,繼父也安分的沒有喝醉酒,畫也成交了四幅,她以為她吉星高照,怎麼……

「你說什麼?」她略微顫抖的問。

沈蔚脫下外套,在沙發上坐下,「唔,就剛剛經過,看見隔壁有女人。」

「可能是寵物的主人吧?」

「不是喔,她穿白袍耶。」

指甲油的刷子頓住,一滴鮮紅的指甲油滴了下來,落在夏如茵白皙的手背上,她趕緊拿衛生紙擦拭,「你是說……新的獸醫?」

「八九不離十。」沈蔚接過指甲油的刷子,邊替她刷起指甲油邊道:「挺漂亮的喔,不過我覺得沒有你美啦。」

夏如茵神色有些黯然,「可是,他們天天一起工作,日久生情也有可能啊。」

「拜託,你都還沒見過那個女的哩,而且,我看雷揚會不會對她產生興趣還是個大問題,你太患得患失了。」

沈蔚看了一眼夏如茵失去光彩的臉,輕輕歎了口氣。茵茵對雷揚死心塌地到一種莫名其妙的地步,只因為當年初次相遇的那一幕,茵茵就認定了他,看在沈蔚眼裡,覺得既為好友心疼又哭笑不得。

就像電影裡常演的一樣,明明是條件很好的美女,卻不在意那些追求者,只專注於一個男人,而且,通常那個男人還不喜歡她。

沈蔚只希望,像茵茵這麼好的女人,感情路不要也像電影裡一樣坎坷。

「暗戀狂。」沈蔚忍不住罵了聲。

夏如茵恍惚的回過神來,「你罵我嗎?」

沈蔚揚起眉,說:「這裡還有誰?」

「小蔚……我知道我是暗戀雷揚,可是我不是暗戀狂喔,暗戀狂指的應該是暗戀很多人的人吧?可是我只暗戀雷揚一個人,應該還稱不上狂。」如果一定要說,說她是執著狂可能還比較貼切。

「茵茵,我就喜歡你這傻得可愛的性子!」沈蔚忽然拔高聲音,大叫:「我要讓隔壁的雷揚知道,如果他錯過你,他、就、是、個、笨、蛋!」

「你太大聲啦!他會不會聽到啊?」夏如茵緊張起來。

「瞧你緊張的,我又沒說錯,幹嘛怕他聽到?」

「呃……」她語塞,看著沈蔚已經將她的指甲塗得漂漂亮亮的。

「你就頂著這大紅指甲油到隔壁去,好好看看新來的女獸醫,一看不爽,就露出你鮮紅的爪子,呼!給她瞧瞧你的厲害。」沈蔚逗她。

夏如茵笑了,揚起手,做出貓爪的樣子,看著紅艷的顏色飛舞,她也喊著,「呼!讓她瞧瞧我的厲害!」

人愛動物醫院裡,小廖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最近美女也太多了吧……先是隔壁正到翻的夏小姐,然後是雷醫師的妹妹,嚴肅的氣質美人,還有前幾天,終於看到隔壁的沈畫家,哇,是仙女型的,看起來輕飄飄像都沒吃東西,今天又來了個吳醫師……」

小廖說到這裡,忽然頓住,望著前方正探看四周環境的吳醫師。她一頭長直髮綁成馬尾,化著好酷的煙熏妝,臉色白皙,唇色嫣紅,白袍底下是超短的熱褲,露出筆直白嫩的長腿。

「超像女明星的……」

那一頭,吳醫師詢問雷揚,「我可以帶狗來上班嗎?」

雷揚正將擺放藥品的抽屜拉出來,準備向她說明,聽見她這麼問,便隨口道:「是可以啦。」

吳醫師偷偷注視著雷揚,他鼻樑挺直,眼神沉靜,白袍裡穿著淺綠色襯衫,下半身是牛仔褲,看起來休閒又不失流行。

「雷醫師,你有女朋友嗎?」

他狐疑地看著她,很快從她眼裡讀出愛慕之情。哇,才認識不到一天,這位吳醫師就對他充滿興趣了嗎?「沒有喔。」他實話實說。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他撇撇唇,調侃著說:「醫術很好?」

「除此之外呢?」

「很年輕?」

「還有呢?」年輕再來該是漂亮吧?

「眼睛很黑?」他瞄了一眼她臉上那時下最流行的煙熏妝。

吳醫師頓住,嘴角抽搐,尷尬的說:「這是化妝。」

雷揚哈哈笑,道:「我告訴你,如果你的狗超可愛,那你就能加分。」

他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又沒頭沒尾,可是吳醫師還是聽懂了。

隔天,吳醫師帶著她超級可愛的蝴蝶犬來,雷揚見了,眼睛一亮,馬上衝上前逗狗兒。

「它叫什麼名字?」

「小吳。」吳醫師刻意挺起胸。今天她穿上露乳溝的馬甲式上衣,而且把愛犬抱在她胸前,讓雷揚邊看著它時也不得不看她傲人的胸部。

雷揚嘖了一聲,直言道:「好沒創意。」他想起夏如茵為他的車子取的名字,雖然有些他不甚滿意,但也比小吳這種稱呼來得有趣得多。

吳醫師啞口無言。是,她的蝴蝶犬小吳已經被人取笑N次了,她承認是隨便替狗兒取名字,可是她看雷揚取名字也沒有多厲害啊,什麼人愛動物醫院,憑什麼嫌棄她?

雷揚看也沒看她的胸部,就把狗兒抱走,並隨便替它取個名字,「臭豆腐,乖喔……」

「你叫它什麼?」吳醫師不禁怪叫。

他理所當然的瞥她一眼,「小吳太難聽,幫它取新名字啊。」

她按著眉頭,很頭痛的解釋道:「等等,雷揚,那是我的狗,你沒有權利替它改名,何況小吳這名字跟了它三年,它已經很習慣了。」

「你還是可以叫它小吳啊。」他斜睨她一眼。

她被堵得說不出話。對喔,她還是可以叫它小吳,那就沒差了……「欸,不對,那你也要叫它小吳才對。」她終於抓住盲點。

雷揚將狗兒放在桌上,舉起手威風的對狗兒說:「坐下、坐下!欸?sit、sit!臭豆腐好棒喔!來,乖喔,握手、握手……我不要,我要叫它臭豆腐。」

「可是它會錯亂啊!」

他嘖了一聲,「不會啦,臭豆腐是它的本名,小吳是小名,這麼簡單,它不會弄亂的。」

這弄反了吧?「應該是小吳是它的本名……」

雷揚一臉拿她沒辦法的樣子,說:「隨便你啦。」

「算了,」吳醫師鼓起臉,放棄了,看雷揚這麼專注的逗著她的狗,她又道:「小吳不但會握手,還會換手喔,你試試看。」

「誰?」雷揚不太專心的問。

「小吳啊。」

「喔,你說臭豆腐喔,好,我來試試看。來,臭豆腐,握手,換手!」

吳醫師站在原地,翻了個大白眼,然後低低的笑了。眼前這男人根本沒有看見她,注意力全在小狗身上,即使她穿得再性感,再風情萬種,也誘惑不了他啊。

這時,動物醫院的玻璃門被推開,夏如茵走了進來。

她的目光立即落在正專心和狗兒玩的雷揚身上,他笑得好開懷,手不斷摸著狗兒,他旁邊則站著一個穿得超火辣的女人。

夏如茵心一緊,抿起了唇。昨天,她還沒準備好,所以沒來看雷揚的新同事,今天,她刻意打扮過,盯著手上昨天沈蔚替她搽的指甲油,思考著該怎麼給新來的女獸醫一點厲害瞧瞧。

她舉起手,將紅色的指甲面向外,沒一秒,她就覺得自己像白癡,因為小廖看見了她這怪異的模樣。

「夏小姐?」是不是在招手啊?

「呃……那位是你們新來的獸醫?」

「對啊,那是吳醫師,好像是雷醫師的學長推薦的。」

「喔……」夏如茵腦袋渾沌,喃喃地道:「沒事,我走了。」

小廖看著她有些恍惚的背影,覺得好奇怪,夏小姐到底是來幹嘛的啊?

深夜十二點,雷揚到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大型連鎖書店買書。他站在一牌寵物書籍前,看到喜歡的就拿起來,並未仔細翻閱就決定買下。

結帳時,他發現書店前排了條人龍。他們是在排什麼?他好奇的向前,看到一張好大的海報,原來明天是新書首賣。

咦,這書名好眼熟。他想了一下,原來是夏如茵正在看的那本書的續集。

開車時,雷揚聽著音樂,不經意想起夏如茵說她可能是仙女時的神情,她俏皮的眨眼,玫瑰色的唇瓣輕輕噘起,看起來好神秘,像在說,噓,不要告訴別人我是仙女喔。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柔和。她說話的樣子跟以前他交往過的女人不同,夏如茵不用故意營造就有一種清新的單純氣息,她雖然將自己打扮得色彩繽紛,但他從沒看過她在人前整理頭髮、調整耳環或者補妝。

雷揚到夜市吃了一碗大腸麵線。吃完後,他又想了下,點了第二碗。

吃完後,他重新坐上車,抿著唇,腦中意志在拉扯,最後,他轉動方向盤,一個大回轉,他回到書店前,加入排隊的人潮。

吃了兩碗大腸麵線,讓他肚子飽極了,足以夜戰一晚。

微涼的夜裡,雷揚排在隊伍中,前面是位作巫師裝扮的女性,一看就知道是家庭主婦,再前面還有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手上拿著紙做的魔杖揮舞。

他輕輕靠著牆壁,拿著剛買的書閱讀,倒也樂在其中,津津有味的看著書中的圖片與文字。

凌晨三點四十七分,他把書看完了,後面的排隊人潮多了一些,他無法再脫隊去買書來看,於是他拿出手機,玩起從來就沒有興趣玩的手機內建小遊戲。

由於燈光昏暗,他盯著螢幕盯得眼睛酸澀,但為了打發時間,他仍不斷移動手指,不斷刷新自己的紀錄,直到六點,手機嗶了一聲,因為沒電而自動關機。

雷揚難捱的站著,腿有些酸,天亮後,後面有了絡繹不絕的人潮,大家都興奮的討論著,有些人模仿書中人物的穿著,雷揚有趣的看著那些人,覺得好奇。

「你喜歡書中哪個人物?」雷揚後頭的小男孩在此時與他搭話。

他看了看那個男孩,大約小學五、六年級吧,臉圓圓的,眼神很興奮。

雷揚瞬間明白這個隊伍鬧烘烘的原因了,他本來還以為大家都認識,才會互相交談,原來是因為大家興趣相同,頻率相近,所以很自然的跟陌生人聊起天來。

「欸……我沒看過耶。」他實話實說。

「那你幹嘛來排隊?」那男孩瞠目,以怪異的眼神看著他。

「幫別人排隊啊。」

「幹嘛幫別人排隊?那個人不會自己來排喔?」

雷揚被問倒了。對喔,他幹嘛幫夏如茵排隊?

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似乎不一樣了。怎麼回事?他竟熱心到這個地步?不對啊,以前路過小廖最愛的肉包店,他可是連停車也懶耶,而且回去後還很賤的對小廖說他剛剛有經過,就是懶得幫他買包子。

那男孩又說:「不然你買了,先自己看啊,就不會覺得是浪費時間排隊啦!」

「可是我不想看耶。」

「那你幹嘛來排隊?」那男孩又道,問題又回到原點。

雷揚聽了快昏倒,這小子就是要逼他,所以排隊買了書就是非看不可囉?

「好啦、好啦,我會看。」

男孩這才滿意的一笑,「那等一下買完,我再陪你去買前面的集數吧!我怕你找不到。」

哇咧,這簡直像是邪教吸收成員!雷揚撫著額頭笑了。

看這本書的人都這麼瘋狂嗎?

難怪夏如茵會覺得自己也許、可能、或許是個仙女。

人愛動物醫院裡,小廖急得團團轉。

他不斷拿起電話撥號,而後又甩掉電話罵道:「怎麼不開機啦!」

「沒關係,有我在啊。」吳醫師坐在旁邊,正拿著鏡子,唇張得開開的,努力刷著睫毛膏。

「我就是不安心呀。」唉,他小廖奴性堅強,雷醫師不在他就緊張。他又看看手錶,十一點了,於是拿起電話再打。

隔壁的畫廊裡,夏如茵拉了張椅子坐在門旁,看著她停在外頭的車子。

她的小閃電今天很寂寞呢,雷揚是怎麼了?他從沒那麼晚還沒來上班,她不由得替他擔心。

於是,她注意著街道上來往的車輛,並留意隔壁動物醫院的動靜。

中午,雷揚終於到了。很幸運的,小閃電旁邊的停車位正巧剛空出來,他聽好車後,先走進動物醫院打聲招呼,而後,他拿著書走進隔壁的畫廊。

夏如茵一看見他,嚇了一跳,因為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看起來好疲憊。

「你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晚?」

「一夜沒睡,我快累死了。」

「為什麼一夜沒睡……咦?」她的話被雷揚遞到面前的書打斷了。

夏如茵伸手接過,張著紅唇,訝異的看著那本書。

「這不是今天早上十點才首賣嗎?」

「我昨天晚上去買書,正好看到有人排隊,就跟著排了。」他揉著酸疼的頸側。

她看著他,眼神灼亮,移不開視線。

許久,她才甜甜的道謝,「謝謝。」

昨天她才為了雷揚請了一位女獸醫的事偷偷難過、吃醋,但是今天,他這個貼心的舉動,就讓她飄飄然像飛上了天。

夏如茵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在乎了。

因為雷揚為她排了一夜的隊,她好開心,早已不在乎那位吳醫師有多辣,或什麼近水樓台先得月那些話。

他是特地徹夜排隊買書送給她呢。

「好啦,那我走了。」雷揚準備離去。

她揚首笑了,令他目眩神迷,心整個軟了,昨夜的難熬一下子忘得一乾二淨,心底有道聲音告訴他,昨晚這麼做是對的。

大手搭上門把時,他聽見身後她的聲音軟軟甜甜的傳來。

「我改天表演魔法給你看。」

雷揚沒有回頭,只是帶著笑意挑釁般說了句,「好啊,你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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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陽光普照,氣溫暖和舒適,天空中有著朵朵白雲,是個大好天氣。

夏如茵一早便來到雷揚的住處樓下。

這是幢半新不舊的公寓式大樓,他住在四樓,聽見她打電話來,便匆匆下樓。

雷揚的車停在地下一樓的停車場,夏如茵將自己的車停在路邊,跟著他搭電梯到地下室去。

到了地下室,夏如茵將手中的一大袋東西打開,拿出一捆紫色蕾絲。

她說:「黑色其實跟紫色很搭,一般人有時會覺得這兩色都很深,可是其實它們搭在一起,可以塑造神秘又浪漫的感覺。」

「紫色?我聽說紫色是同性戀的顏色。」

她訝異地問:「你是聽誰說的?」

「上次看到一則報導,說天線寶寶裡面紫色的那一隻可能是同性戀,因為紫色是同性戀的顏色。」雷揚靠著車身陳述道。

「哈哈哈……」她聽了不禁大笑,「這個說法很好玩,幹嘛?你怕你的車變成同性戀的象徵嗎?」

「紫色的蕾絲,唉,應該是不管什麼顏色的蕾絲都很娘吧?我怎麼可能喜歡?」

夏如茵拉起蕾絲,在車前比畫,然後利落的拿起剪刀剪斷,「就做一天不一樣的自己啊,娘一點有什麼關係?」

「算了,你現在要怎麼做?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她搖搖手指,「不用,你去吃個早餐,回來就會發現我弄好了。」

雷揚盯著她專注的臉一會兒,便將車留給她,轉身搭電梯,到巷子外的早餐店吃東西。

當他拿筷子夾起鮪魚蛋餅時,想到不知夏如茵會將他的車打扮成什麼樣子,他發現自己越吃越快,匆匆付了帳後,心裡竟開始有種莫名的期待。

走在微涼的晨風中,他的手插在口袋裡,步伐有些輕快。

經過便利商店時,他走了進去,在飲料櫃前徘徊。

她會喜歡喝什麼飲料?奶茶?汽水?還是果汁?

雷揚腦中掠過最多女明星代言的酸奶。嗯,女人都在乎身材,於是他拿了瓶酸奶去收銀台結帳。

他吹著口哨,回到地下一樓的停車場,期待看見自己的小大腸。

然而才一走近,雷揚就被定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這太……嚇人了。

「這是什麼鬼?」他怪叫。

他的小大腸幾乎被紫色的蕾絲纏滿了,每個窗子都以蕾絲鑲邊,看起來像是相框一般,他無法想像自己開著這輛車時,別人從外面是怎麼看待可笑的他。

「很可愛吧?」夏如茵笑嘻嘻地問。

「可愛?你只是把蕾絲大範圍的全部貼上去吧?」根本沒經過什麼設計啊。

她鼓起了臉頰,「哪有?我很認真的,很符合蕾絲主題啊。」

他撇嘴,強壓下心中的震驚,說:「你要我開這輛出門?」可能會被人用相幾拍下,然後放在網絡上耶!

「嘿嘿,我還有準備你的份喔!」夏如茵神秘兮兮的說。

「我的份?什麼我的份?」

只見夏如茵唰地拉開身上外套的拉鏈,露出裡頭的衣服,是件梅粉色的襯衫,胸前一排扣子邊全縫上淺黃色蕾絲,復古的樣式讓她看來像歐洲中古時代的人。

雷揚一臉驚嚇,瞠目咋舌,佩服她敢這樣穿的勇氣,「很有創意。」

夏如茵拿出剩下的紫色蕾絲,走近他,用別針將蕾絲別在他的袖口。

他大叫:「你幹嘛?」

「這樣才有整體感啊!」

她靠近的體溫與芬芳的氣息刺激雷揚的感官,他剎那間失神了,心想她到底是用什麼香水?怎麼能夠既清純又充滿魅力?

他正想著這問題時,夏如茵已經在他頸邊、袖口別上一圈紫色蕾絲,搭配著他身上休閒的白色T恤,看起來充滿衝突感。

雷揚看看怪異的自己,又看看也很怪異的她,瞬間寬心了不少,唇邊揚起若有所思的笑。

「走吧!」夏如茵笑咪咪的,走出地下停車場,把她那輛也全身都是粉紅蕾絲的小閃電開來,在門口等他。

他們就這樣開著兩輛超顯眼的蕾絲小金龜車上路。

雷揚充分感覺到人們對他行注目禮,可是他奇蹟似的不在乎,他打開音響,跟著音樂打拍子,在等紅綠燈時,看見旁邊的機車騎士對著他車指指點點。

雖然一瞬間有一點點的屈辱感湧上,但隨即被豁出去的想法淹沒,他過去從沒像這一刻如此引人注目,可是這感覺竟然意外的好!

雷揚從後照鏡看見夏如茵的那輛小閃電,整部車像個粉紅色的炸彈,穿梭在車陣中異常顯眼,他不禁哈哈笑了,心情特別好。

三十分鐘後,他們到達目的地。這是個十分偏僻的停車場,可以供很多車輛停放,卻不被打擾。

他們兩輛車一到,就引起車友們一陣口哨聲。

雷揚下車,看見阿手帶著一群人圍過來,他於是清清喉嚨,大聲說:「為大家介紹,這是小大腸。」

「太酷了,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用心!」阿手讚歎,「小大腸是吧?哇,連名字都超酷,蕾絲小大腸,哈哈哈!」

「不用加蕾絲,謝謝。」雷揚悶悶的說。

夏如茵把車停在他的旁邊,一下車就引起眾人讚歎。

她笑意盈盈,學雷揚假裝清清喉嚨,道:「為大家介紹,這是小閃電。」

「小姐,那你哩?也介紹一下你自己吧。」有個人這麼說,對她頗有興趣。

「啊,對喔,我叫夏如茵,請大家多多指教。」

「夏小姐是第一次來吧?來、來,我介紹大家給你認識。」一名車友慇勤的笑著說,想帶夏如茵走。

「我跟大家比較熟,還是我來帶好。」另一名車友大聲道。

「你熟個屁!我才熟,我來、我來。」

夏如茵看著大家為她爭先恐後,她偷瞄身側的雷揚,他卻沒有任何表示,難道他不想介紹大家給她認識嗎?

她客氣的對眾人說:「不用麻煩了,我請雷揚帶我就好。」她才不要跟雷揚分開呢。

雷揚雙臂環胸,斜睨她一眼,道:「可是我跟大家不熟耶。」她炙手可熱,他看在眼裡,不想被大家嫉妒,雖然她這麼說他讓他心情大好。

她鼓起臉頰,而後眨眨眼,「我知道有家大腸麵線超好吃,大腸超多,麵線超大碗,味道也不是蓋的,但是地方很難找,只有熟門熟路的人才知道喔。」

他愣了一秒,隨即很沒自尊的說:「我跟大家都熟,我每個禮拜都去那個……欸,穿藍衣服的家裡吃飯,有空時就跟那個穿條紋衫的喝茶、下棋,還有,我每天晚上都跟左邊那個穿黃色T恤的用msn狂聊……」

夏如茵噗哧一聲笑了,「既然你跟大家這麼熟,那就麻煩你介紹大家給我認識囉。」還熟呢,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叫熟?

「包在我身上。」雷揚拍胸脯保證,便帶著她四處逛。

在這個停車場裡,夏如茵看見好多小金龜車,或多或少都點綴著蕾絲,可能因為蕾絲真的在大家眼裡有點娘,所以大多數車主並沒有也穿蕾絲的衣服,只有少數幾位女性車主穿著可愛的蕾絲洋裝,夏如茵猜想,今天這個蕾絲風的主題,應該是這些女性車主要求的。

「哇,這輛車顏色配得真好。」她站在一輛綠色金龜車前讚美道,「綠色配橘色,大膽又鮮艷,清新又有活力。」

雷揚偏著頭,說:「如果一定要說,我覺得你的小閃電比較好看。」

「真的?」她笑了。

「我是沒辦法說出什麼顏色怎麼配才好看,但是小閃電看起來挺舒服的,真的很漂亮。」

「謝謝。」夏如茵的笑容越來越大,聽見心上人的稱讚,她十分雀躍。

雷揚看著她過於耀眼的笑容,覺得自己像墜入漩渦中,他撫著胸口,望著她烏黑又笑得瞇起的眸子,略微失了神。

怎麼回事?

這感覺,像是高中時第一次逃家,深夜兩點,在夜市裡吃到那碗大腸麵線,那是他第一次吃大腸麵線,那味道令他一生難忘。

這感覺,又像是第一次在網絡上看到小金龜車,之後他立刻衝到福斯營業所,卻發現自己沒有錢,只能從櫥窗眼巴巴的看著車,發誓有天一定要擁有它。

這感覺,更像小時候,父母總不在家,雷柔也還沒出生時,他第一次在幼兒園遇見園裡所養的小土狗Lucky,讓他從此決定要走獸醫這條路。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三件事,這一刻,竟與夏如茵的笑容並駕齊驅,讓他心驚。

她,對他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怎麼了?」夏如茵看著愣然的眼,歪著頭拍了拍他。

雷揚搖搖頭,以全新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小女人。

是這樣嗎?是他想的這樣嗎?

這一刻,雷揚忽然不懂得自己了。

腦中閃過這段日子與她相處時的種種,她明明沒有養狗,卻一直來問他關於狗兒的問題;她還邀他一同作畫,用自己的車替他佔車位……這些線索雖然很少,看來也微不足道,可是他還是覺得……

「你是不是喜歡我?」雷揚脫口問道。在得知自己的想法之前,他已先猜到了她的心情。

夏如茵呆住了,張著唇,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他發現了?他會怎麼想?會逃避她嗎?他討厭她的喜歡嗎?他是不是覺得她做的事都別有用心?

可是,她說不出謊話。

「夏如茵?」他注視著她。

喔,他喊著她的嗓音讓她瞬間有些暈眩。

夏如茵愣愣的回視著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她的手顫抖著,雙眼朦朧,欲言又止,心從沒跳得這麼快過。

然而,她的聲音卻比她的心更誠實。

「是。」她聽見自己這麼回答。

他若有所思的再看她一眼,說:「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自己臉紅,沒有發現自己的不自在,當然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眸早已透露出一切,她只知道,他回答她知道了。

夏如茵不敢再追問,只好深深吸口氣。

她眼神黯然,不知道這場活動最後是何時結束的,不知道她是怎麼開車回到畫廊,更不知道此刻她怎麼會站在路燈下,正面對著他。

雷揚看著臉色蒼白的夏如茵,她一直失神,那雙霧濛濛的大眼好像責怪著他。

他心煩的點燃了煙,意識到她在場,又將煙熄掉。他歎口氣,依然弄不懂自己的心情。

他想過,或許他也是喜歡她的。

但僅僅是或許。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是首英文老歌,「Tieayellowribbonroundtheoldoaktree」。

雷揚有些訝異,因為她是他第一個聽到用那麼老的歌曲當手機鈴聲的人。

「喂?」夏如茵拿起手機接聽。

電話那頭是一陣哭聲,她認出那是母親的聲音。

「媽?」她的語氣有些慌張。

然後,雷揚見到她臉色一變的愣住。

「你在哪裡?」聽完後,夏如茵隨即掛斷電話,拿出車鑰匙,顫抖著要打開車門。

「怎麼回事?」他拉住她,擔憂的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

「我……我要回家……」她無助的看著他,腦中一片混亂。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夏如茵睜大眼睛望著他,愣然的跟著他上車。

「我媽說,我繼父拿刀砍她。」

正在開車的雷揚聞言手一頓,連忙握緊方向盤,抿著唇聽夏如茵繼續說下去。

「還好我媽聰明,她現在躲在我家附近的便利商店裡。」夏如茵捂著臉,不敢想像那情景。她擔心母親,憎恨繼父,但更恨的是她自己,「我早該堅持帶著我媽搬出去的,如果……如果我媽今天真的怎麼樣了,我要如何原諒自己?」

雷揚感受到她的悲傷,心不禁一緊。她將所有事情怪罪於自己身上,這自責的語氣令他心疼。

「我就是這樣,太優柔寡斷了。沈蔚總說我太樂天,我一直以為他們只是吵架鬧鬧,繼父不會有這個膽子,我媽也說她習慣了,可是,被打又怎麼能習慣?都是我,都是我……」

夏如茵雙手握拳,看著窗外,母親的狀況讓她擔憂,她眼神空洞,想著小時候至今的成長過程,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逃出那個家,可是她偏偏沒有魄力,任由母親愛留下便留下。

「你是有錯,但不全是你的錯。」雷揚終於開口,聲音很輕。

夏如茵轉頭望向他,但他仍注視著前方路況,沒有看著她。

他說的話並不是安慰,也不像責怪,卻奇異的讓她的心穩定下來。

她深吸口氣,重新振作精神,替他指路,「現在左轉,靠右邊停,就是這間便利商店。」

之後,夏如茵下車,在便利商店裡找到臉色蒼白、頭髮蓬亂的母親。幸運的是,母親身上並沒有受傷,只是受了驚嚇。

帶著母親坐上車後,夏如茵拿出手機報警。

後座的夏淑美聽見,急急地問:「你報警?你教警察來抓你繼父?」

「媽,我們得搬出去。」

夏淑美張口欲言,話又被夏如茵截了去。

「他會殺了你的,你別傻了,這是生命受到威脅,很危險,不能開玩笑。」

「我知道啊……」夏淑美突然嚎啕大哭,「我知道很危險啊!可是我只有他,我只有他……你不知道,當年他追我的時候對我有多好……」

雷揚默默聽著這些話,回想到先前夏如茵對他說過她的家庭狀況。

即使她繼父總是不留情的打人,她母親仍然這麼死心塌地?

「媽,我不能讓你繼續處在這麼危險的狀況下。」夏如茵轉頭看著母親。

「我……」

「媽,我不會再聽你的,我得保護你,就算你不會為自己想,我也不能就這麼放著你不管,這次我無論如何都要帶著你搬出去。」夏如茵語氣堅決,表明沒有得談的立場。

夏淑美止住了哭聲,看著女兒清澈卻堅定的眼眸。想到剛剛梁康民搖搖晃晃的拿著菜刀想要往她砍下時,那張臉既沉冷又兄狠,全無感情……她該明白的,已經這麼多年,她總該看清楚枕邊人的嘴臉了。

「好吧,我聽你的。」夏淑美歎氣。

夏如茵鬆了口氣,母親終於聽她的話,她的心也跟著放下。「等警察來後,我們做好筆錄,就把行李搬走。」

稍晚,警察來了,帶走了梁康民,並且請夏淑美也回警局做筆錄,一切都忙完後,夏如茵便將母親帶到畫廊去。

由於沈蔚常常在畫廊裡一個興起就畫個幾天幾夜是常有的事,所以二樓有簡單的衛浴設備,夏如茵直到母親梳洗之後在沙發上睡去,才完全放鬆下來。

她歎了口氣。今天太漫長,先是與雷揚一起參加車隊的愉快體驗,又度過了家裡的大變革,還有,她承認了自己喜歡他這件事。

夏如茵看看表,凌晨兩點半。她不經意的往窗外看,訝異的看見雷揚還在,他正站在路燈下抽煙。

她打開店門,向他走去,「你怎麼還沒走?」

雷揚看著她蒼白的臉。剛剛在警局,夏如茵的母親聽見丈夫可能面臨刑期時不禁哭倒在地上,而夏如茵蹲著擁抱著母親安慰時,他覺得她好沉穩,但當她扶著她母親站起來時,他才意識到她還矮他一個頭,是這麼的纖細嬌小。

「想事情。」他若有所思,想著夏如茵的堅強,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她,今天連一滴眼淚也沒掉。

「今天很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也……太麻煩你了。」

路燈照亮她美麗的臉龐,那雙眼眸像會說話一般。雷揚熱切的凝視著她,忽然發現了自己這麼晚還不回家的理由。

或許,他是因為想跟她聊聊。

「你很堅強。」

他沒頭沒腦的話卻溫暖了夏如茵的心,她眼眶熱了,淚水湧了上來。

她一直努力的扛起照顧母親的責任,或許她希望有人能好好聽她訴訴苦,而今天,雷揚一路上沉默的相伴,最後稱讚她堅強,她感覺到自己確實被瞭解了。

他不說謊的,他是真的覺得她堅強。

「我……很開心,我媽終於清醒了,能從這種狀況中解脫……我真的好開心,應該喝酒慶祝,可是我又不太會喝酒……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可是我真的很謝謝你……」夏如茵話說得斷斷續續,眼淚越掉越多,「你一定不知道,你今天帶給我多少力量……唉,我在說什麼……」

雷揚的雙眼變得深幽,望著她那梨花帶雨的小臉。

她抿著唇,努力壓抑激動的情緒,以手背擦眼淚,吸吸鼻子,仍然止不住淚水,這模樣讓她看起來好可愛。

一股衝動,讓雷揚忽然傾身吻了她。

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讓她別哭?因為她哭泣的臉讓他滿是憐惜?因為她曾說她喜歡他,而他也不討厭她?還是因為或許他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她?

雷揚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想吻她。

吻著她柔軟的唇瓣,反覆品嚐那微涼的觸感,他有些衝動的擁住她,將她困在懷裡,大手緊箍著她纖細的腰,另一手輕輕托著她的腮邊,激動的吻得更深。

夏如茵傻住了,他濃濃的男性氣息瞬間包圍著她,那令人迷醉的淡淡煙草味以及他的呼吸在在令她惶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之後,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環抱住他,因狂喜而顫抖。

一吻結束,他們迷惑的互望著對方,各有不一樣的心情。

雷揚想著,究竟怎麼了?他不是只想輕吻她一下嗎?怎麼會將她擁在懷裡鎖得緊緊的,戀戀的捨不得放開她?

夏如茵也想著,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吻她?這是對她告白的回應嗎?是他也喜歡她的意思嗎?

他們看進對方的眼眸中,藏著隱隱的不解與熱情,兩人同樣沉默,體會著自己狂亂的心跳,感覺這曖昧的氛圍。

許久,夏如茵看出他眼底激情退去後的困惑,啟唇緩緩的問:「雷揚,你喜歡我嗎?」是因為喜歡,所以才吻她?

雷揚靜靜的點頭,然後又搖頭,將目光定在她臉上,道:「我搞不清楚。」

她的雙眸因為希望破滅而黯然,但她不能也不該逼他立刻給她答案,因為她相信答案有一天會浮現。

這世界上還是有魔法的,不是嗎?

當年,她希望沈蔚能成為大畫家,沈蔚就真的成了大畫家;她希望能搬到雷揚附近,後來就成功租下他隔壁的店面;她希望能與他多接近,他就真的來邀她參加金龜車同好的活動;她希望母親能脫離繼父的魔掌,結果母親也終於看開了……

如果說,她希望雷揚也愛她,應該也會實現吧?

夏如茵笑了,柔聲道:「這樣啊。」

她拉起他一隻手,將自己的小手覆了上去,感覺掌心貼著他的,分享他的熱力。

「上次你不是好跩的教我試試表演魔法嗎?我現在就在你的掌心施法。」她微笑著說。

雷揚挑眉,望著她令人炫目的笑容,因她軟軟小手而心中怦然,「喔?」

她神秘的眨眨眼,道:「我現在就在心裡唸咒語。」

希望你也能愛我。希望你也能愛我。希望你也能愛我……

這個深夜,雷揚由著她拉著他的手,念著他聽不到的咒語。她這看來荒謬的舉動,卻引得他的心變得柔軟,願意讓她就這樣念著咒語到天亮。

昏黃的路燈下,他們的手交疊著,像一對牽著手的戀人。

地面上,兩人的影子看起來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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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4: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夏如茵很快的租了間小公寓,這幾日,她忙著整理新家,只好請沈蔚前去畫廊坐鎮。

此時,她戴著口罩和手套,跪在地上刷著地板的污垢。

她決定在這裡鋪上一張大大的地毯。過去老喝醉的繼父總是把客廳弄得極亂,她不敢費心佈置,現在有了新的家,她絞盡腦汁,想要有個舒適的客廳,和母親一同展開新生活。

終於將整間房子清理乾淨,夏如茵打電話給搬家公司,又聯絡傢俱行,最後,她索性仰躺在地板上,仰望著天花板,傻傻的笑了。

她有穩定的工作,現在也有了個正常的家,樂觀的她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不過,她還是因為雷揚而有一點點遺憾。

他沒有說愛她,卻吻了她。

那一夜過後,隔天她依然烤了餅乾送到隔壁去,看見雷揚正在為一隻小兔子包紮,那認真謹慎的模樣讓她又心動不已。

似乎只要面對他,夏如茵就無法不被他吸引。她想起母親的執著,知道自己也是一樣,只可惜母親的愛情並不完美,而她祈求自己的愛情能有美好的結局。

雷揚、雷揚、雷揚……夏如茵在心中反覆念著他的名字。這兩個字,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

休息片刻後,她拿出手機傳簡訊給他。

為慶祝我搬新家,後天做大腸麵線。

另一頭,人愛動物醫院裡,雷揚剛結束一隻黃金獵犬的剖腹產。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訊息鈴聲。收到夏如茵的簡訊後,他撇撇唇,打起簡訊來。

不要把大腸麵線當豬腳麵線用,何況,不是有任何喜事就要吃麵線,OK?

他坐下,打開筆記型計算機,將手機擺在旁邊,才剛連上網絡,手機又響起簡訊鈴聲。

我沒有貶低大腸麵線的意思喔,只是因為你喜歡,我才想煮。

雷揚微笑。呵,這女人,將他的話解釋為大腸麵線有崇高地位,而且,她似乎越來越直接了,自從承認喜歡他之後,她的舉動越來越有跡可循。

他很快的回覆。我對大腸麵線很挑的,不好吃,我是不會客氣的。

雷揚移動鼠標,打開e-mail信箱,讀著信件的同時,偷偷注意桌上手機,不由自主的期待她的回訊。

過了五分鐘,她還沒回應,他不高興的想,她打簡訊的速度也太慢了吧?

正這麼想,就聽見手機鈴聲響起,他立即以極快的速度閱讀剛傳來的簡訊。

你會喜歡的,我的大腸麵線跟李媽媽的大腸麵線味道差不多。

李媽媽?

雷揚想起大學時校門口旁的大腸麵線攤就是李媽媽開的,他幾乎天天上門,而她,連他愛吃李媽媽的麵線也知道?

你真神通廣大,告訴你,李媽媽的味道我到現在還記得,如果你這麼大放厥詞,結果做出來的根本不像,那就丟臉囉!

兩分鐘後,夏如茵又回傳。我有信心。如果真的很像,那你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嗎?

雷揚愣了會兒,直盯著手機螢幕。好奇她究竟想要他做什麼,於是他問,什麼條件?

此時,外頭響起開門聲,小廖大喊著,「雷醫師,有病患!」

由於聽見有人哭泣著說明狀況,雷揚立即起身走到前頭去,原來是一隻小黑狗,脖子上被套了橡皮筋,情況十分嚴重。

因此,他並不知道夏如茵傳來了回應。

此時,吳醫師正巧剛忙完,走到計算機前坐下,聽見雷揚的手機響起,她十分好奇,打開一看,原來是夏如茵傳來的簡訊。

陪我看電影,就是那部我愛看的小說拍成的電影,快下檔了哩!

吳醫師愣了會兒。原來雷揚跟夏如茵走得這麼近喔,還相約看電影呢!

晨光射入室內,落在雷揚臉上,也溫暖了被窩。

他趴在床上,手抱著枕頭,把臉轉向另一邊繼續睡,二十分鐘後,鬧鐘響起,他睜開眼,抬起左手看表,任由鬧鐘繼續響,換成仰躺的姿勢,盯著天花板,腦中一片空白。

直到被吵得受不了,他才按下鬧鐘,坐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掀被下床,走進浴室梳洗。

雷揚邊刷牙邊走進廚房,啟動咖啡機,再踱回浴室漱口洗臉。

八點半,他喝著咖啡,打開電視,欣賞動物星球頻道。這個節目的主題是探討駱駝,包括駱駝的身體構造、駱駝在沙漠的生活、在某些部落駱駝的地位等等,他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做起筆記來。

半個小時後,雷揚來到廚房,皺眉看著已經幾乎無法再堆放咖啡杯的流理台。

他忽然想,夏如茵會洗咖啡杯嗎?她會不會把這個流理台打掃得乾乾淨淨?而她美麗的身影在廚房裡忙碌著,看起來是不是也很賞心悅目?

雷揚又想起今天她說要做大腸麵線給他吃,不禁充滿期待。他將咖啡杯隨手放下,回到臥室換衣服,然後拿起鑰匙出門。

這天,一整天他都很忙,不知道小廖是怎麼安排預約的,竟然約了好幾個手術,讓他跟吳醫師輪流進開刀房,無法好好休息。

晚上九點,吳醫師下班後,雷揚幾乎累癱在椅子上。

小廖從鐵盒子裡拿了大腸麵線基金,準備出門,卻被雷揚喊住。

「今天不用買。」

「什麼?」小廖驚呼一聲。

有沒有搞錯?在這裡工作這麼久以來,他從沒遇過雷醫師說不用買大腸麵線耶,幾乎天天都是催他快點去買。

「你聽不懂喔?」雷揚邊揉著頸子,邊以犀利的目光瞪他。

「雷醫師,你今天不舒服喔?」小廖承認,今天預約的手術他排得太多了。

「我今天舒服得很。」

「那你……」

「不准再問,你可以下班了。」

小廖又被嚇著,表情極為詫異,「真的假的?」不會是整人的新招數吧?

「你不走拉倒,再晚就別想走。」

「OK、OK,我現在馬上走、馬上走。」小廖迅速穿上外套,拔腿便往門外沖。

「等等。」

又幹嘛啦?唉,就說是整人吧,雷醫師一定是反悔了。小廖哀戚的回過頭,以眼神詢問他有什麼事。

「把錢還回來。」雷揚指著他手上抓著的一百元鈔票,勾勾手指。

小廖嘿嘿傻笑,「我忘記了,抱歉。」

二十秒後,小廖在他心愛的機車上玩著催油門遊戲時,左思右想的老是想不透,雷醫師轉性啦?才九點半而已,他竟然可以下班喔?

這一晚,小廖推油門的聲音一直不夠拉風,因為他超不專心。

因為畫廊,今天很不像畫廊。

雖然大畫家沈蔚親自坐鎮,但還是無法抓住顧客全部的注意力。

「沈小姐,夏小姐在幹嘛?」常客杜女士好奇看著夏如茵進進出出,發現夏如茵手上提著的透明塑料袋裡裝的東西像是……豬腸?

「她在做愛心料理。」沈蔚心中偷笑。

「在這裡煮?」杜女士不太能理解,這是洋溢著藝術氣息的地方耶,就算要煮東西,也該在後頭或樓上煮吧?

「很有創意吧?是我建議的呢,我最近對台灣小吃很有靈感,所以我教她在這裡試試看,說不定可以擦出新的火花,我就有新的系列可畫啦!」沈蔚睜眼說瞎話。

這位杜女士是老古板,對畫作沒有什麼評鑒的眼光,總是按照價格買畫,所以只要將什麼行動都扯上藝術,杜女士馬上就能接受了。

「聽你這麼一說,是挺有創意的。」杜女士看著夏如茵解開塑料袋,將豬腸倒出來。嗯,這會兒她覺得那豬腸閃閃發亮,好有人文氣息。

角落的夏如茵熟練的煮著大腸麵線。她一向把這兒當廚房,有事沒事就在這裡烤餅乾,而沈蔚完全不在乎畫作沾上食物的味道,反而覺得這樣十分自然。

攜帶式的瓦斯爐前,夏如茵就這樣蹲在地上,任由花裙掃著地面,她舞動手臂,攪著大湯匙,嘴裡哼著歌。

她拿出手機,傳簡訊給雷揚。今晚十點,大腸之約。

十點整,雷揚來到因為畫廊。

他瞪著桌上的那鍋大腸麵線,不敢相信。

那色澤跟記憶中李媽媽賣的幾乎一模一樣,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匙,訝異那濃稠度也幾乎一模一樣,他吃了一口,更是嚇到了。

對面,夏如茵好整以暇的坐著,她拿出小說來看,以微笑回應雷揚訝異的目光。

雷揚毫不客氣的一碗接一碗,吃了四碗半後,他總算開口:「你是怎麼辦到的?」

就連他這個烹飪門外漢都知道,要有一模一樣的味道,在調味料上必須有相同的配方與份量。

她合上書,筆直的回視著他,「你先說像不像?」

「像啊,簡直一模一樣。」

「那我偷偷告訴你,李媽媽是我阿姨。」

他聽了很訝異,指著她道:「難怪你這麼有信心。」

夏如茵笑得開懷,「這不算作弊喔,喏,你可以陪我看電影了吧?」

雷揚望著她笑得燦爛的臉,像是與他看電影真是個天大的禮物似的,他也不由得一笑,「如你所願。」

他看著她,覺得充滿了驚喜,這個像糖果般五顏六色的女人,竟會做傳統小吃,就算是跟阿姨學的,可是學習的動機他知道,是因為他。

她真有這麼喜歡他?

做這麼多事,都是因為他,就跟這間畫廊的名字一樣,只是因為,既單純又複雜的原因。

想到這裡,雷揚的心口幾乎融化了,看著還剩半鍋的大腸麵線,他決定努力的把它吃光。

夏如茵詫異的看著他又拿起湯杓準備再添一碗,「你還要吃?」

「對啊,沒有吃完很浪費的。」

「欸,我幫你熱一熱,已經冷掉了,這樣不好吃。」

語畢,她拿起鍋子走到角落去,把它放在瓦斯爐上加熱。

他跟在她身邊,看著她蹲著的小小身影,纖細又嬌小,而她那專注的眼神,讓他覺得她是在凝視一件極為重要的事,而不只僅僅是一鍋大腸麵線。

雷揚歎氣,心已漸漸失守,他蹲在她旁邊,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攪拌鍋杓。

夏如茵轉過頭,道:「你別急,等等我弄熱了你再吃比較好啦。」她以為他是因為太想吃,才會有這樣異常的舉動。

雷揚準確的攫住她欲繼續說話的小嘴,吻了下去。

第二次嘗到她驚人的甜美滋味,她的唇就跟她的人一樣,柔柔嫩嫩的,帶著純然的氣息,深深吸引著他。

他輕輕捧住她的臉,定住有些慌亂的她,反覆地在她誘人的唇瓣落下一個又一個親暱的淺吻。他聽到她輕輕的歎息,於是一笑,唉,這女人總是輕易因為他而感動,他怎麼能不因此而滿足呢?

夏如茵快要迷失在這樣的氛圍裡,愛戀已久的男人這麼吻她,他身上傳來的熱度一次又一次侵襲著她的靈魂,她輕輕閉上眼,心中悸顫不已。

她能感覺到,雷揚這個吻,比上次那個多了些確定。

或許這是個好預兆。

夏如茵生病了。

她感染了名為雷揚的病毒,潛伏期自她大學時一直到現在,長達七年,在最近劇烈的爆發,症狀浮現,她思念他的吻,瘋狂的渴望見到他那有些跩的樣子,她努力告訴自己慢慢來,別想太多,可是她幾乎無時無刻希望見到他,他不過是對一她笑,就足以讓她體溫升高,心跳加劇。

她明白,愛情沒有解藥,她的的確確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最糟糕的是,她變得非常貪心,當他吻她時,她希望這個吻永遠不要結束;當他對她笑,她渴望將他的笑容收進口袋,不讓別人看見;當她的手機因為塞滿了他的簡訊而無法再收新訊息時,她去買了新的記憶卡,完整儲存他的來訊,牢牢的,捨不得刪。

晚上十二點,夏如茵回到家洗完澡後,就拿著手機反覆看著雷揚的簡訊,隨著內容一下皺眉,一下微笑。

這時,門上傳來聲響,夏淑美走進客廳裡。她適應新居適應得極好,每天與鄰居們吃飯、喝茶,今晚是打麻將。離開梁康民,讓她視野變得開闊,人生更多彩。

「還不睡?」她走近趴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發愣的女兒,疑惑地問。

夏如茵收起手機,「要睡了。」

「在看什麼?」夏淑美很好奇。

「唉,沒什麼。」夏如茵歎氣,拿過抱枕擁在懷裡。

夏淑美在她旁邊坐下,「跟男人有關?」

過去,她一直沒有心思多關注女兒,只知道女兒很乖,總會為自己打算,現在她才注意到,二十八歲的女兒早已到了適婚年齡。

夏如茵點頭,沒有否認,反而問道:「媽,離開繼父,你過得好嗎?」

「我沒想到會這麼好。曾經我以為我的人生中只有你繼父,原來只要踏出那一步,就能看清楚一切。你看我,現在每天忙著跟鄰居朋友們打牌、聊天,日子過得很愉快,而且還有唐吉訶德陪我啊,再也不用擔心他喝醉後對我動手動腳。」

本來她是有些寂寞的,可是女兒有天把一隻貓帶回來,說它叫唐吉訶德,她開始試著照顧貓兒,漸漸轉移了注意力,也開始跟鄰居們打招呼,交了許多朋友。

「沒有愛情,不遺憾嗎?」夏如茵又問。

夏淑美笑了,道:「當初不是你極力將我帶離那個家嗎?怎麼問這麼矛盾的問題?」

夏如茵看著母親柔和的臉部線條,這是她記憶中小時候母親難得出現的表情。二十多年來,母親的心被扭曲的愛情所蒙蔽,說話尖銳,神色痛苦,跟現在相比,母親愉快的模樣讓她寬心不少。

「沒有愛情當然遺憾,但我用其他感情來彌補啊。我現在終於發現你是個戀愛傻瓜,都二十八歲了耶,還懵懵懂懂,一臉傻樣。」夏淑美笑著,揉了揉女兒的發。

「我哪裡傻了?」夏如茵不服氣的說:「我二十一歲就愛上雷揚了,啟蒙不晚啊。」

「二十一歲?你媽我十歲就愛上鄰居大哥,十六歲就跟你爸爸在一起,十八歲生下你,這才叫啟蒙早,你少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可是我很認真的,一直喜歡他到現在,不像媽,總是換來換去哩。」夏如茵毫不客氣的吐槽。

「我換來換去?才不是呢,我每段感情都很認真的,刻骨銘心得很,哪像你,連個成績單也交不出……等等,你說你從二十一歲喜歡到現在?」夏淑美的聲音不由得揚高。

「你也要笑我遜啊?小蔚也說我很遜……」夏如茵有些懊惱的說。

夏淑美詫異的看著女兒。她把這孩子生這麼好,美得可以把一大堆模特兒比下去,結果她今天竟然說她從二十一歲喜歡一個男人到現在?她現在都二十八歲了耶,那不就喜歡了七年?

「你這已經不是遜可以形容的了……」

夏如茵抿起唇,「我就是喜歡他。」

夏淑美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才道:「你這執著的性子,怎麼跟我這麼像啊?可是我沒有你這麼傻,耗了七年。他喜歡上你了嗎?」

「還沒……吧?」

「那有什麼用?你還要再耗下去,等到你都過了三十歲?」

「可是,他吻了我,也答應跟我去看電影,我覺得……這樣我很滿足。」夏如茵輕輕地道。

「他吻你,可是沒有跟你交往,沒說喜歡你?」

「他也沒說不喜歡我。」

「你這頭駱駝,想躲避問題到什麼時候?這男人是在佔你便宜啊!你懂不懂?他吃定你喜歡他,所以這樣給你糖吃,又不肯給你承諾。」夏淑美以過來人的身份不斷這麼說。

「媽,別把他說得這麼壞,是我太貪心,以前我只要偷偷喜歡他就好,現在我想要的太多,他也沒辦法一下子就全給我啊!」

夏淑美聽了直搖頭,有些心疼的說:「你這孩子真傻。」

這一夜,夏如茵躺在床上思索著母親說的話。

過去沒有愛活不下去的母親不一樣了,認為沒愛情也可以,但夏如茵決定不受母親影響,她愛雷揚,願意浪費青春等待,雖然她沒有把握,可是雷揚最近帶給她的甜蜜,已經讓她覺得自己太過好運了。

至於她那顆貪婪的心,她想,就先放在一旁吧。

某日下午,夏如茵修剪著畫廊前的盆栽,她並不專業,只是將旁枝剪去,完成工作後,她便到隔壁的人愛動物醫院去,想找雷揚聊聊。

小廖見到她,向她打了聲招呼。夏如茵來得頻繁,他已見怪不怪,他覺得大家都是鄰居,沒事常來閒聊也不錯,可以消磨時間。

「告訴你,」小廖湊近她,低聲道:「雷醫師昨晚見到一隻西施犬,然後就瘋了。」

「瘋了?」

小廖點頭,「他不斷稱讚那只西施血統多好多好,長得多棒多棒,毛色多佳,而且因為他太想知道小狗的血統,所以一直不解釋小狗的傷勢,飼主差點跟他吵起來,喔,對了,那只西施犬的主人超有名的,是名模杜藏璽耶!」

夏如茵在腦中勾勒出雷揚為狗兒瘋狂的樣子,柔柔地一笑,道:「那只西施真的那麼可愛?」

小廖偏著頭回想,「是挺可愛的,可是我看不出它到底哪裡特別不一樣。」

「這樣啊,那我來問雷揚看看。」

「別想問出什麼了,雷醫師現在不太理人的啦。」小廖擺了擺手。

「為什麼?」

「他就整天上網找資料啊,看哪裡有什麼好的品種,猜測那只西施犬是哪裡來的,所以我才說他瘋了。」

夏如茵看向雷揚,果然看見他的雙眼一直不離筆記型計算機,他極為專心,就連她走到他旁邊,湊過去看螢幕,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她鼓起臉頰,不知該如何引起他的注意,她只好跟著瀏覽網頁,看一幕幕有著可愛西施犬的畫面,十分鐘後,她眼睛有些酸了,於是鼓起勇氣推了推雷揚握著鼠標的右手。

「雷揚?」

「嗯?」他的視線仍沒有離開計算機螢幕。

「欸……我是想跟你說,這個週日我要帶繪畫班的小朋友去寫生,我們約下週日看電影好不好?」

「嗯。」他又是虛應一聲。

夏如茵有些挫敗,換了另一個話題,「聽說你看到一隻很特別的西施?」

聽到「西施」二字,雷揚彷彿活了過來,終於移開停留在計算機螢幕上的視線,興奮的說:「蚵仔煎真的太驚人了,我從沒看過那麼漂亮的西施犬!」

「蚵仔煎?是它的名字嗎?」她偏著頭,覺得會替狗兒取這個名字的人或許跟她挺對味的。

「你不知道它的眼神多棒,毛色多優,還有臉的扁度,超可愛,我真的很想知道它的血統,或許我再見它幾次,就能問出來了。」

「直接問它的主人不是更快?」

「說到主人,蚵仔煎的主人這麼有名,一定很忙,而蚵仔煎的狀況還能維持得這麼好,可見它的血統不得了。」

夏如茵想到剛剛小廖提過的,狗兒的主人是當紅名模的事。「可能下次杜藏璽還會來啊,到時你再問他不就行了?」

此刻雷揚滿腦子只有蚵仔煎,竟突發奇想,「對,我該去打聽杜藏璽住在哪裡!」

「打聽這個要幹嘛?」她的心不禁狂跳,有種不祥的預感。

「搬過去啊。」他一拍掌,對這個想法興致勃勃,隨即開始在網絡上搜尋有關名模杜藏璽的各項資料。

夏如茵看著他興奮的表情和衝勁十足的模樣,不由得悵然。

對雷揚來說,心中三寶永遠是可愛的動物、大腸麵線以及愛車小大腸,她永遠擠不進前三名。

之前的融洽相處以及甜蜜的吻幾乎讓她鬆懈了,她罵自己得意忘形,以為自己能讓雷揚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些,可是事實證明,才出現了一隻小西施犬,就足以讓他投注全部的心力,連再看她一眼也懶。

夏如茵垮著肩,離開人愛動物醫院。和煦的陽光照亮了街道,她看著路旁並排的兩輛金龜車,心情有些沉重。

什麼時候,她也能進入讓他注目的排行榜,就算是第四名也好?

因為第四名是人類的第一名啊,能成為雷揚最喜歡的人,她就該滿足了──只要別跟那些非人類比的話。她哀怨的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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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3 11:24:3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雷家的客廳裡,雷封義坐在高級皮製沙發上。

五十八歲的他,臉上的皺紋並不多,容光煥發的他有雙銳利的眼,正靜靜的像狩獵般看著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獨子。

這小子不是死也不再回家?這會兒又是為了什麼事,讓超級臭脾氣的他突然出現在家裡,毫不客氣的「請」他這個老爸下樓談事情?

「我們是不是在永城社區有置產?」雷揚直截了當的問。

雷封義搖搖手指,好整以暇的說:「是我在永城有置產,不是我們。」

「沒差啦,我要住進去。」雷揚接過傭人遞來的茶,啜了一口。

「你說你要住,我就要給你住嗎?」

「我是你兒子啊,不然要給誰住?房子空在那裡還不是養蚊子。」

雷封義瞪著他好整以暇的樣子,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房子都在養蚊子?還差這一間嗎?」

「所以你不答應?」雷揚抬起眸,看著父親老奸巨猾的神情。

拜託,若不是為了蚵仔煎,他才不會來求父親呢。

打聽了好幾天,他終於查到杜藏璽住在永城社區,但憑他一個普通的獸醫師,要再掏錢出來買房子,怎麼可能負擔得起?還好他有個超有錢的老爸,總是喜歡在各地置產,就這麼巧,在永城社區也有一戶,他不住白不住,能跟蚵仔煎成為鄰居,何樂而不為?

「我沒有不答應……」雷封義將話停在這裡,雙手交疊在蹺起的膝蓋上。

雷揚翻了個白眼,「有條件是吧?」早知道沒那麼容易。

「你該知道我的條件,柔柔一個人管公司很累的。」

雷揚舉起雙手,「教我回公司,免談,除了這個以外。」

他想起父親當初阻止他開業的各種手法,有事沒事就派人帶平時難得見到的動物來給他醫治,一開始他覺得好玩,當是考驗醫術,欣然接受,後來父親竟變本加厲,從可愛的小黃金鼠直到變色龍都送來,當他看見變色龍,就有點傻眼了,直到那天,父親親自上門,帶來一隻寵物刺蝟。

天知道他是真的不會醫刺蝟,畢竟懂得醫刺蝟的寵物醫院就那幾間,然而父親竟然對他說,不會醫刺蝟算什麼獸醫!

那一刻,雷揚氣壞了,父親就是故意打擊他的自信心,他一氣之下再也不回家。

哼,笑他不會醫刺蝟是吧?那就別想見到他。

雷封義沉默了會兒,終於想到什麼方式可以整整兒子。

「你不接公司無所謂,不過我現在開的這個條件,若你不答應,那就沒得說了。」

「我先聽聽看。」

雷封義瞇起眸子,摸著沙發上的高級木質把手,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很清楚,「把星期日留給我。」

雷揚一愣,沉默了。

這條件可以無限上綱,亦可如字面上的意思那般簡單。

雷封義又說:「每週日,若我找到差事給你,你就得報到,可能是教你替分身乏術的柔柔參加廠商的酒會,或者……」

「或者什麼?」

雷封義笑了,揚起淺淺的笑紋,「或者,聽我的話與某個人的女兒約會。」

約會?雷揚皺眉,「是教我去相親的意思?」

「嗯哼,也可以這麼說。」哈,知難而退了吧?

沒想到雷揚僅僅思索了幾秒就道:「也對,我都快三十歲了,難怪你心急,好,我答應。」

聞言,雷封義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他維持已久的冷靜奸詐壞爸爸形象已蕩然無存,他站起身,指著雷揚怪叫,「你答應?」

「幹嘛不答應?有房子好住耶。」雷揚笑咪咪的說,又喝了口茶。

「就為了搬進永城社區,你願意作這麼大的犧牲?跟不認識的女人吃飯,聊著不相干的話題,你願意?」

「不然怎麼辦?為了蚵仔煎,值得。」

蚵仔煎?雷封義一頭霧水,「蚵仔煎?你是說那個有名的小吃?」

「蚵仔煎是只超優秀的西施犬。」雷揚對父親微笑。

雷封義臉色一沉。「有沒有搞錯?為了一隻狗,你願意犧牲,還要搬進永城?雷揚,你有病是不是?我不記得把你養成這樣的神經病!」

被罵成這樣,雷揚猶在微笑,他不在乎,他一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喜歡被束縛,即使父親這麼說,他還是老話一句──跟著感覺走。

「為一隻狗瘋狂,有什麼不對?」

雷封義被這句話愣住了,他無言以對,只是揉著額,頭痛的坐下來,語氣稍緩地道:「是沒什麼不對,可是,一般人都覺得應該把這樣的瘋狂用在喜歡的人身上吧?」

喜歡的人?雷揚心中掠過一道纖麗的身影。「爸,我對人事物都一視同仁,我為寵物瘋狂,為大腸麵線瘋狂,不代表我不會為人瘋狂。」這並不衝突。

雷封義聽了,噗哧一笑,帶著諷刺的意味說:「這就是你天真的地方,你以為自己能好好分配你的瘋狂與喜愛?很好,那你有想過被你喜愛的人是什麼想法嗎?」

「什麼意思?」雷揚放下杯子,心口隱隱一震。

「寵物不會計較你喜歡大腸麵線的程度,大腸麵線也不會因為你為寵物瘋狂而生氣,那人呢?人是會在意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的,被這樣的你喜歡,是很痛苦的。」

痛苦?

被他喜歡的人會痛苦?

雷揚呆住了,不太明白父親話裡的意思,但卻又隱隱的知道,父親的話是事實,也是他一直沒有看到的盲點。

雷封義見他愣住,心想,這小子該不會有喜歡的女人了吧?這個猜測讓他愉快的一笑,他真的希望兒子能多放些注意力在女人身上,這才正常嘛。

窗戶外,雷家佔地廣大的庭園裡,樹影被秋風吹得婆娑搖曳,沙沙的聲音不斷傳進雷揚的心底,就像是父親方纔的一席話不斷在他心裡發酵。

「鑰匙我會命人交給你,記住我們的約定啊,一週一會。」雷封義叮囑著。

開車回家的路上,雷揚從後照鏡看見後面的車刺眼的大燈,可能因為不小心開成遠光燈的緣故,他的後照鏡因為反射而一片慘黃,刺眼得讓他數度移開視線。

這一刻,他想到夏如茵曾說過的色彩理論,她說,黃色帶給人溫暖的感覺,還有吉利的象徵,而且幾乎很少有顏色搭不上黃色的,也有人用黃色的錢包,可以招財……雷揚勾起唇角,淺淺的笑了,心想,如果黃色真那麼好,那他現在恨透了這太顯眼的刺眼黃燈又怎麼說?

果然,事物都有千萬面,透過不同角度看世界,就會有不同的體認。

那麼,從夏如茵的角度來看他,又是怎麼樣的呢?

她說她喜歡他,那又是喜歡他哪一點?從何時開始喜歡的?

又,如果她知道他今晚為了蚵仔煎而願意接受父親的安排去相親,又會怎麼想?她會生氣,難過,還是傷心哭泣?

想到這裡,雷揚不敢再想下去了,因為一想到她哭泣的模樣,他的心彷彿也要跟著碎了……

他這麼做,應該不會是錯的吧?全都是為了那只可愛的蚵仔煎啊。

一個禮拜後的星期日,是雷揚實現夏如茵電影之約的日子。

她身穿假的兩件式紅白大圓扣襯衫,下半身是淺灰色系毛呢五分褲,腰上綁著蝴蝶結,足蹬焦糖色長靴,站在初秋晚風裡等著雷揚。

第一次與他約在外面,她興奮又期待,覺得像情侶間的約會。

七點四十分,距離開演還有十五分鐘,她想,或許她該先去買票或買爆米花,以免雷揚到了之後太趕。

她思索了下,決定先去買爆米花,因為如果雷揚不小心遲到了,那他們可以改買下一場的票。

夏如茵買好爆米花後,回到等候的地方。手上的爆米花就像她現在的心情,快樂得要爆炸,甜甜的,心口也暖烘烘的。

七點五十五分,離開演只剩五分鐘,夏如茵已經趕跑兩個前來搭訕的無聊男士,她開始緊張了,擔心雷揚出了狀況,無法赴約。

如果他無法赴約,怎麼沒先打電話給她?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夏如茵皺起眉,抿著唇瓣,想起這一周來與雷揚的互動。

他實在很忙,忙著搬家,之後每天嘴上提的都是蚵仔煎的新狀況,她每次主動到隔壁的動物醫院找他,不是他正在看診,就是準備回家,他越來越早下班,就是要回家見那只蚵仔煎……

他會不會忘了今天的約?夏如茵悶悶的這麼想。

八點整,她拿起手機,撥了雷揚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他終於接聽。

「喂?」雷揚的聲音傳來,旁邊十分嘈雜。

「我……你在哪裡?要到了嗎?」她已經猜到,他八成忘了,但她仍厚著臉皮這麼問。

「什麼?要到哪裡去?」他下意識地問。

她心一顫。果然他忘了啊……「我跟你約好今天看電影,我正在等你。」

「今天?」他的聲音有些尷尬。

「你是不是很忙?沒關係,那我們改天再約。」她很快的扔下這些話,然後掛斷電話。

因為,她快要哭了。

夏如茵難受的將爆米花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這一刻,爆米花讓她看了覺得充滿諷刺。

她去取車,進入駕駛座的那一秒,淚水也奪眶而出,弄花了她精心的妝容。她握緊了拳頭,繪著粉色指甲油的甲尖深深地扎進她的手心。

從她迷濛的淚眼看到的,是雙雙對對愉快的情侶,他們帶著笑容享受這幸福的夜晚,而她,只能孤孤單單的望著夜色,任心底發酸。

原來,雷揚真的忘了這次電影之約。

他在做什麼呢?忙著跟蚵仔煎玩嗎?

她覺得自己太小心眼,竟跟一隻狗比較,她不是早已明白,在雷揚心中,動物本來就排在人之前啊!

原來,她並不如她想像中那麼有度量。

五星級大飯店的豪華西餐廳裡,正舉辦一場可以說是企業第二代的聯誼。

三對三,雷揚覺得可笑,環視旁邊的兩個男人,再看看對面三位嬌羞的千金小姐,他真不懂,父親怎麼會安排這樣的聯誼會,他以為相親是一向是一對一的,不是嗎?

席間,大家說出目前的工作,個個身家非凡,雷揚旁邊的斯文男人是某電信企業的總經理,最左邊的憨厚男子則是知名食品企業的執行長,而對面三位名門千金,擔任的工作大都是掛名,如企業名下慈善基金會的召集人之類的。

輪到雷揚時,他笑咪咪的遞出名片,「我是人愛動物醫院的院長,家裡有小動物不舒服,記得找我喔。」

斯文男人聽了哈哈一笑,說:「雷先生太客氣了,誰不知道令尊是華義金控的董事長,而令妹是華義金控的總經理。」

雷揚差點失笑。這些人都是用家世來介紹自己的嗎?

之後,他們的交談,他完全搭不上話,覺得無聊透頂,只得埋頭猛吃,想草草結束這次聯誼,偏偏旁邊的斯文男人不斷找話題和他聊。

「你對最近美金貶值有什麼看法?」

雷揚裝傻答道:「美金貶值喔,我沒注意這個新聞咧!」

「最近的加假油新聞你知道嗎?我現在都教我家司機只能加哪幾家的油,以免弄壞我的Porsche.」

「Porsche?那是什麼?可以吃嗎?」雷揚故意這麼說。

總之,裝得和所謂的上流社會差距越大越好,反正他本來就不想交這種壓根談不來的朋友,而且他也不在乎丟臉,裝傻裝得頗徹底。

對面一名女子呵呵笑,道:「雷少爺真有趣,Porsche你會不知道?令尊不是有兩部,一部自家開,一部用來收藏?」

雷揚聽了,只是擺擺手,「我不知道喔,我真的認不得,我都開小大腸。」嚇死你們,最好覺得我是大草包。

眾人果然哄堂大笑。這時,雷揚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那頭傳來夏如茵的聲音。

他確實忘了今天與她有約。

因為他忙著搬家,父親又隨時打電話來跟他敲行程,加工作又忙,他真的完全忘了這件事。

雷揚尷尬的收起手機,對照旁邊聊得開懷的少爺、小姐們,夏如茵的聲音顯得太過寂寞。

他很想立刻離席,可又怕被父親抓到把柄,好不容易他跟杜藏璽混得有些熟了,可以盡情的跟蚵仔煎玩,最近他迷上教蚵仔煎握手再換手,樂此不疲。

而夏如茵……

因為他的失約,她的聲音聽來滿是落寞,他不但內疚,也有些擔憂。

她說下次再約,那她現在要去哪裡?

忽然空出來的週日夜晚,她該往哪裡去?

不由自主的,雷揚設想起她可能去的地方。去夜市吃大腸麵線?回家看動物頻道?唉,不對,這是他自己習慣的行程啊。

他想著,她或許寂寞的開著她的小閃電,寂寞的回家,寂寞的躺在床上睡去,而這樣孤單的週日夜,全都是他造成的。

他何時這麼懂得為他人著想了?雷揚對如此自責的情緒感到訝異。

過去和女友交往時,他曾因為忽然想買碗大腸麵線來吃而替地繞路,在對方的生日宴上遲到,也曾為了幫愛車打蠟而回絕對方的情人節邀約,都不曾覺得不妥。

可是這次,夏如茵不是他的女友,而他竟因為失約而有這麼強烈的內疚感?

這樣的感覺,都是夏如茵造成的嗎?

雷揚忽地發覺心跳得好快,一想到她,他的胸口就有股悶悶的感覺,讓他無心再留意其他事,他撫著胸口,感受著那份瘋狂。

「雷少爺?雷少爺?」對面的女子不斷喊著。

雷揚回過神,語氣不佳,「不要叫我雷少爺,又不是在玩角色扮演。」

他的粗魯的話語一出口,大夥兒都愣住了,氣氛彷彿瞬間降至冰點,尷尬得不得了。

雷揚不再多說,速速結束這一餐,很快的解散這場被他弄僵的聯誼,開車離去。

九點整,雷揚驅車來到鬧區,他將車停在電影院的地下停車場,然後到售票口去,帶著一絲希望找尋夏如茵的蹤影。

心底有道聲音問他,找她做什麼呢?不就只是失約,改天再約就好了。

偏偏他的身體似有自我意識,不斷在人群裡尋找那美麗的身影,最後,一無所獲的他,坐在路邊長椅上,望著熙攘的街頭,想念著夏如茵。

這城市真熱鬧,剛剛,她是不是孤單的坐在這裡等著他?

雷揚點了支煙,吸了第一口後便沒有再抽,他只是讓香煙燃燒著,忘了品嚐習慣的煙味,只因為此刻他的心被這份洶湧的歉意填得滿滿的。

隔天早上,雷揚提早來到他的動物醫院,站在路邊的樹旁等著夏如茵。

看診的時間到了,小廖來催他,他搖頭,只吩咐小廖,如果有狀況再來喚他。

這時,夏如茵那輛火紅的小閃電從街頭駛來,在他旁邊的車位停下。

雷揚看見神清氣爽的夏如茵走出駕駛座。

「早啊。」她帶著笑容,朝氣十足的向他打招呼。

「早。」雷揚有些不自在地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

「怎麼了嗎?」夏如茵伸手撫著臉,黑色的指甲油怵目驚心的映入他眼底。

雷揚這才發現,雖然她笑容如昔,但衣著大不相同,他從沒見過她穿得這麼隨便,她素顏,穿淺藍色字母短polo衫搭卡其短褲,配上一雙沙灘涼鞋,露出可愛的腳趾,甲色也是黑的。

她這居家的樣子,像是正準備帶著狗兒去附近散步,不像是隨時脫手名畫的畫廊主人。

很明顯的,她今天沒有刻意裝扮。

「昨天很抱歉,我忘了約好的事。」雷揚說出讓他煩惱一夜的歉意,本想用簡訊道歉,又覺得不夠誠意,想買份小禮物,又覺太親暱矯情。

夏如茵秀氣的笑了,「沒關係。」

她難過了一夜,大哭一場後,她為指甲換裝,上了深黑色指甲油,表示她悲傷的心情,反正雷揚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只有一點點,她也懶得打扮自己。

「為了賠罪,下次我請你。」他這麼道。

「好哇。」她爽朗的回了句,心卻在滴血。

他可知道,她只不過是想跟他一起看場電影,並不想聽他隨口開空頭支票?

雷揚發現,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和他對話不再那麼活潑。唉,她是不是生氣了?心中有種害怕她生氣的感覺,他壓抑著,對她說:「那下次約什麼時候?一樣星期日晚上好嗎?」昨天他刻意看過電影院的時刻表,同一時間那部片還未下檔。

夏如茵聽了,有些喜孜孜的,「好啊,你方便就行。」唉,她就是這麼容易淪陷,本來下定決心要好好難過一天的,將今天訂為她的badday,偏偏他主動約她補償,不是開空頭支票呢。

「好,那就下週日同一時間地點?」

她將食指與大拇指圈起,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

此時,夏如茵的手機響了,她從皮包裡拿出手機,那首她拿來當作手機鈴聲的西洋老歌更為清晰。

她接起電話,「您好,啊,謝老闆,是、是……今天沈蔚會來,我昨天告訴她了,嗯,沒問題,一定幫您留下來,謝謝您這麼欣賞那一幅……我今天會烤您上次很喜歡的薰衣草餅乾,您一定要來喔……好的,今天恭候您大駕,好的,謝謝您,嗯,再見。」

她的態度謙卑得好可愛,雷揚微笑看著,眼神充滿溫暖。這令人憐惜的女人,一舉一動都沒有心機,就連談起這樣專業的買賣,態度也讓人如此舒服。

「你很喜歡那首歌?Tieayellowribbonaroundtheoldoaktree……doyoustillwantme……」他跳著哼起歌來。

「這首歌的故事很感人啊,而且這首歌剛推出時,還引起風潮,大家喜歡在樹上系黃絲帶歡迎人歸來。」

「這首歌有些老。」

「好聽的歌,哪有分老不老?」她微笑,覺得他的想法很奇怪。

雷揚語塞,敗給了她。她總是用很認真的態度處理問題,正經的話她說起來毫不冠冕堂皇,反而有一種本來就是這樣的氣勢,讓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問題好膚淺。

她笑咪咪的跟他道再見,轉身上班去了,他望著她輕快的步伐,感覺得出她的心情好轉,他也跟著放鬆不少。

夏如茵走進畫廊時,心裡想,她也太好打發了吧?這麼好說話,是好是壞呢?

可是,她是這麼的喜歡他,又怎麼可能板著臉對他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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