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芯]大謊情人(全文完)

個人言論

棠芯 - 大謊情人

洞庭湖畔，夏天嘯正在被人追殺。
為什麼、為什麼？人的一生有千百種，為什麼他就是被人追殺的那一個？！
好男不和女鬥，是他這個浪子做人處世的最高原則，
所以他這個夏家三少爺，只好淪落到當船夫，
沒想到還被人逮個正著，他，他無語問蒼天啊～
咦！怎麼會有個丫鬟走過來，她難道看不出來這裡情勢很緊張嗎？
「船家，船家，等一等……我要搭船。」
怎麼會有人這麼白目呢？兩幫人馬正在劍拔弩張之際，她還想搭「便船」，
人家都把矛頭指向她了，還笨得不躲不閃，
他只好見義勇為的跑去救她，果然……
她那雙無辜又迷人的大眼，馬上對他投以崇拜的目光，不停的閃啊閃，
閃得他頭暈腦脹，連他的心也跟著怦怦亂跳，
這下可好，攬了個麻煩在身上，他這個浪子以後要怎麼浪跡天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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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位於洞庭湖畔，夏天嘯正在被人追殺，很驚險。

若只是幾個江湖上的宵小之輩，決計不可能讓他放在心上，也不會弄得他如此狼狽的逃命。

只是這一次，追殺他的是神女教。所謂好男不和惡女鬥，況且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又十分神秘、難纏的神女邪教呢？

於是，夏天嘯喬裝成一名洞庭漁夫，買下了一艘破舊的漁船，

準備趁著夜深人靜之時，伺機離開嶽陽。

「這位船家，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身高六尺，頭戴藍色方巾，帶著一柄長劍的男子？」正當夏天嘯剛安頓下來，神女教的追兵就已經趕到湖畔。

「沒見到。」夏天嘯戴著鬥笠，身披蓑衣，佝僂著身軀，壓低嗓音回答。

「師姐，我看那小子十分狡猾，說不定他已經上船逃走了。你看怎麼辦？我們追還是不追？」一群白衣女子站在岸邊，十分顯眼。

「當然要追！就算是天涯海角，我們也要找到這淫賊，替教主報仇！」大師姐一臉憤慨，恨不得將夏天嘯大卸八塊。「我們兵分三路，一路在嶽陽城內尋找，一路沿著洞庭湖順流而下，一路隨我逆流而上。」

夏天嘯在一旁悄然蹙眉，看來她們不找到他，真是誓不罷休！乾脆就和她們兵戎相見吧，是女人又怎樣？如此躲躲藏藏，實非大丈夫所為！

「這些銀子夠不夠？夠的話，就快給我開船。」思慮間，女子已從腰間拿出一錠銀子擺在他眼前。

夏天嘯還來不及回答，大師姐就兀自上了船，她身後的三名手下也立刻跟了上來。

夏天嘯原本恭順有禮的樣子已全然消失。眼前這群江湖女子，她們的態度著實傲慢霸道。他心想：對方現在只有四個人，他隨便出手都能輕鬆解決掉她們。

「你們確定要租用我的船？」夏天嘯昂頭揚眉，順手將鬥笠扔進湖裏。

「是你！」幾個女子一看清他的容貌後，立刻大驚失色。

「船家，船家，等一等……」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個身穿紫色衣裳的小丫頭不怕死的大喊，並朝他們的方向快步跑去。

小丫頭彷彿未曾發現船上那一觸即發的氣氛，逕自跳上船來。

只見她旁若無人的選了個船舷的空位坐下，手捧著一個半人高的大包袱，將她的臉完全遮住。

坐定後，她好整以暇的從懷裏拿出塊繡花帕子，用力搧風。

夏天嘯微瞇起雙眸，審視著眼前這個不知是何來曆、也不知死活的年輕女子。

「還好趕上了……」只見她深深籲出一口長氣，抬起眼來給他粲然一笑。

「我一路上問了好幾個船家，結果他們都說天氣不好，不肯開船－－對了，姐姐們這是要去哪裏？」

她那雙靈活大眼骨碌碌一轉，然後她笑咪咪的看向其它女子。「請問，你們是女俠嗎？行走江湖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神女教的大師姐帶著幾分嫌惡的神情斜睨她一眼，兀自拔出長劍，指向夏天嘯：「廢話少說，你最好給我乖乖束手就擒，姑奶奶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喲，好大的口氣啊！就憑你，有這本事嗎？」夏天嘯兩腳開立，雙手抱胸，對她的威脅置若罔聞，甚至連兵器也不屑亮出。「看在你們是女子的分上，我先讓你們三招……」

「呸！我們神女教，會讓你這鼠輩後悔說這句話。姐妹們，一起上！」大師姐一聲令下，四柄長劍朝他當頭砍下。

夏天嘯輕鬆的一個鷂子翻身，就躲開了她們的攻擊，他的表情依然是一副從容不迫，氣定神閑的模樣。

「姑娘家說話，怎麼可以那麼粗魯？」夏天嘯脫下身上的蓑衣，露出昂藏魁梧的身軀。他眼射寒星，氣魄懾人。「你們那位了不起的沈教主，難道沒有教導你們女子該有的禮儀……」

「看劍！」神女教的教女們也不多言，四人從四面八方向他圍攻過去，招招都是殺招。

夏天嘯見她們出手如此狠毒，不由得怒從心起，沒有禮讓之心，他亮出他的雪影劍正面相迎。

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呼喝聲不斷。

坐在船舷上的陌生女子，臉上絲毫沒有懼怕之色，反而在一旁津津有味的觀看著眼前的打鬥，有時甚至還出聲叫好。

「好劍法……哦！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江湖仇殺……」

夏天嘯沒幾下就砍斷兩個女子的長劍。「你們明知不是我的對手，何以如此執迷不悟？」夏天嘯一個轉身，又踢飛了一柄長劍。

「狗賊，你休得胡言！」大師姐已到強弩之末，卻還是硬撐著。

夏天嘯轉眼間就將大師姐手裏的兵器奪了過來，他將她的長劍扔掉。

「你們走吧。」夏天嘯劍眉上浮現出迫人的英氣。「回去告訴你們教主，我與她昔日無怨，近日無仇，請她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大師姐惱羞成怒的與三位師妹對視一眼後，四人猝然一揚手，陣陣煙霧從她們手中飛向夏天嘯。

夏天嘯立刻屏氣凝神，一個月前他便是吃了這「五毒散」的暗虧，要不然也不會莫名惹上神女教！

這一次，他早已有了戒備，絕不會再中了她們的毒招。他暗忖著，在毒煙散去之時，他就要好好教訓一下這些無法無天、仗勢欺人的所謂「女俠」！

片刻間，他愕然發現坐在船舷上的女子正睜大雙眸，半點戒心也沒有，一臉興味的看著他們之間的對決。

那陣毒煙卻隨著風，迅速飄向她的面前……

說時遲，那時快。

夏天嘯迅即竄到她身邊，不由分說的就將她攬腰抱起。俊偉的身影如旱地拔蔥一般騰空而起，他帶著她掠過一旁的湖面，向湖畔飛去。

被抱在懷裏的女子瞪大驚愕的水眸，黑白分明的眼珠，玲瓏剔透的望著他輪廓分明的堅毅面龐，絲毫沒有驚懼與恐慌，卻有些興奮的紅暈，在她如白瓷一般的臉頰上暈染開來。

看起來，她並未意識到自己正不幸的捲入一場江湖紛爭中，反而還感到十分的開心啊！夏天嘯心中思忖。

「給我追！」船上的神女教大師姐，不甘心的叫道。

此時，天際最後一道霞光也已隱沒，天色完全黯淡了下來。

夏天嘯帶著懷中女子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嶽陽城上飛躍，直到進入一處堆滿雜物的窄巷後，他才停下腳步，放開懷裏的陌生女子。

「姑娘，適才得罪了！」他退後一步，神情冷漠。

「大俠，你真是一身好功夫！」那名女子拍了下自己受驚的胸脯。「我第一次知道有人的輕功可以了得到如此地步……」

「不過遇到那種情況，你應該趕緊離開，而不是還留在那裏發呆！」不理會她聒噪的言語，夏天嘯冷冷瞥向她。

若不是顧慮到她的安危，他也不必再度在那群女人的追殺下落荒而逃。

想他堂堂一代大俠，叱吒江湖的鐵漢子，如今不但被女人追殺，還要分神照顧眼前這名天真無知的少女……

「這位大俠，你幹嘛要跑？你的功夫明明在她們之上，為什麼不把她們打個落花流水呢？」女子手裏依舊拽著她那個大包袱，大眼裏流露出單純的疑惑。

「我幹嘛要跑？」他用力瞪向她。「還不是因為有人坐在那裏，對危險完全毫無所覺！」

夏天嘯默默審視著眼前毫無懼色的年輕女子，這才發現她頗有幾分姿色，特別是她那雙大大的水眸，好似會說話般靈活的轉動著。

「哪有什麼危險？」女子還是一臉茫然。「我正看得過癮，卻突然被你打斷。我啊……好不容易才能遇到這樣驚險的江湖廝殺，還以為會有一番腥風血雨……」

「她們施放的煙是名喚五毒散的毒煙，它可是劇毒之物。」見她完全搞不清楚狀態的模樣，他忍耐住內心的煩躁，冷冷說道。「如果中了那種毒煙，就會神智不知。若沒有解藥的話，三日之內必定腸爛而死。」

「啊？」女子立刻單手掩口，臉上這才浮現出幾許蒼白。「原來她們放了毒煙呀……這也太不正大光明了吧？功夫不及人，就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除了毒煙，她們還會有迷煙、暗器，她們最會以人多欺負人少……總之都是些不入流的手段。不過她們那些毒煙只要有所提防，實時屏氣的話，也就不會中招了。」夏天嘯雙拳相擊，胸口鬱結的窒悶與憤怒陡然升起。

「所以，你其實根本不怕那些毒煙，你是為了救我才逃走的？」她立刻笑靨如花，巴掌大的小臉上浮現出愉悅與感動。

「謝謝你，大俠！你真是個好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惹上她們這群人的？」

夏天嘯正想回答她的問題，但轉念一想，他倏然閉上雙唇，嘴角的線條也變得嚴厲起來。「你不感到害怕嗎？平常人遇到江湖仇殺，都避之唯恐不及。」

面對著他的質問，她綻出輕鬆的笑容，嘴角邊的笑渦若隱若現。「我沒想到會波及到自己，所以只顧著看熱鬧，一時之間也就忘記害怕了。」

夏天嘯有些愕然的望著眼前的女子，她的話語每每都有著讓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反應。經過他一番說明後，她不但毫無恐懼，甚至還一臉樂此不疲！

夏天嘯心裏升起無數的狐疑，神女教的那群女子十分狡猾刁蠻，難保她不是和她們一夥的。

想到此處，他的眼神立即變得犀利。「既然你現在很安全，那麼就此別過。」

不等待她的回答，他兀自轉身。

「等等。」陌生女子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笑眼彎彎的審視他的側面。「大俠，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我叫羅飛雪，是個丫鬟。你呢？」

「丫鬟？」他錯愕的回頭，瞪著她拉住自己的手。「不管你是誰，我都沒有興趣知道。」

哪家的丫鬟會如此膽大包天，行為如此古怪？

「但是我對大俠的事很有興趣。」她跑到他面前，吃力的抱緊手裏的包袱。「你是我見過功夫最厲害的人了，原來江湖上真的有武功蓋世的大俠，那些話本野史、演義怪譚都不是胡亂吹噓的！」

她的眼神好似在說他是什麼稀世怪物一樣，令她閃著驚奇的目光看著他。

夏天嘯不耐的一把拉開她的手。「我還有事要忙，沒空和你囉唆。」

他早就知道女人是天底下最麻煩的事情，沒想到自己近日卻一再惹上。最好的辦法，就是敬而遠之，免得徒增煩惱！

夏天嘯不顧她的抗議聲，雙腳一點，立刻施展輕功，從她身邊飛掠而過。

「大俠，你等等我……」身後傳來女子的呼喊聲，卻只讓他更快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化名為「羅飛雪」的平福郡主朱綺囉，氣惱的跺了下腳，唉聲歎氣的提著她的大包袱，緩緩走出窄巷。

現在她要怎麼辦？想起自己這段日子以來的遭遇，朱綺羅立刻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有半年的時間，她都被錦衣衛的指揮使－－杜承潛，悄悄幽禁在天津城外一處錦衣衛的據點內。

二個月前，杜承潛又帶著她來到德安，似乎正在籌劃另一個巨大的陰謀。

德安畢竟不是杜承潛的地盤，他對她的看管也無法如在天津時那麼嚴密，這才讓郡主朱綺羅決定找機會逃離他的控制。

那日，她好不容易避開那些軟禁她的錦衣衛，躲進一隻鏢箱內，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她終於被運出德安。

一路顛簸，飢腸轆轆了大半日後，終於等到那些鏢師投宿客棧。

她趁著月黑風高之時離開鏢箱－－將自己好生偽裝一番，然後投宿在客棧裏，這才讓她順利的逃了出來。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她以前聽她父王說過的話，這也讓她牢記在心裏。

躲藏了好幾天，等風聲過後，她才離開客棧一路南下，真正逃出杜承潛的魔掌。

她本想回去京城揭露杜承潛的陰謀，好為自己向他討回公道！

然而她深知錦衣衛的勢力很大，一旦發現她失蹤必然會大肆搜捕，堵住所有回京的要道，到時候恐怕是自投羅網，凶多吉少。

杜承潛早已沒收任何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文牒，倘若她貿然去投官，官府未必會相信她的話，反而會驚動地方上的錦衣衛。再者，她還擔心自己就算回到京城，也未必可以揭發杜承潛的陰謀。

父王原本就十分喜愛杜承潛，而皇上更是對這外侄信任有加，不然也不會將錦衣衛交給他一手打理。

想想那一日，她就是因為拒絕與杜承潛成親，而和父王大吵一架，最後任性的跑去指揮使府想與杜承潛理論，這才撞見杜承潛的秘密，而就此被他囚禁。

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何沒有殺她滅口，但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一年，當時她所發現的秘密，恐怕也早已被他毀屍滅跡，查無證據了！

就算她可以順利回京，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之下，父王和皇上定會以為是她為了拒婚而惡意詆毀杜承潛。

左思右想之下，她決定先喬裝南下，暫時隱藏蹤跡，逃過杜承潛的追捕再說。至於如何回到京城揭露杜承潛的陰謀，那些都只能容後再議了！

眼看天色已晚，她原想連夜趕路，總之離德安越遠越好……但卻因為自己一時不察，誤入江湖仇殺，又被那個江湖大俠扔在大街上……

哀歎一聲後，她決定先找個客棧投宿再說。

夜深人靜，一個姑娘家再怎麼樣也不能獨自在街上行走，如果遇到壞人……但是不論她又是得到怎樣的遭遇，也好過被杜承潛囚禁起來！

不知道父王和母妃有沒有很想她？是不是還執意要將她許配給杜承潛那個壞蛋呢？什麼時候，她才能擺脫掉那個像惡魔一樣的男人，回到過去快樂無憂的日子呢？

想到傷心處，她不禁眼圈一紅。

「朱綺囉，你怎麼能如此軟弱？好歹你身上也流著太祖皇帝的血，怎麼能這麼沒用？」暗自訓斥自己一番後，抱緊懷裏的大包袱，她用力擦去眼淚。

她不能被那些痛苦打敗，不能就那樣對命運投降！所以她要做堅強快樂的朱綺羅、做勇往直前的朱綺囉。想到這裏，她重拾信心，再度舉步前行。

「大師姐，我把所有師妹都召集起來，聽憑您的吩咐！」

驀地，一個熟悉的女子跋扈聲傳入她耳內。

「我看那小子一定還在嶽陽城內，我們分頭搜捕。就算他功夫再高，我們也有辦法對付！」大師姐的語氣愈發凶狠。「師父她老人家馬上就要到了，到時候不怕他不乖乖束手就擒。」

朱綺羅急忙藏身在暗巷裏，卻不小心踢到腳下一個破裂的瓦罐，發出了令她心跳加速的響聲。

「什麼人？」神女教的人立刻緊逼而來。

朱綺羅屏住呼吸，心頭閃過恐慌與焦慮。

這群女子看起來十分窮兇惡極，雖然她與剛才那位大俠毫無關係，但到了她們眼裏，未必是那樣子。

如果被他們擒獲的話……朱綺羅全身顫慄，她悄然後退，心情卻愈來愈緊張。

「我還當是誰哩！這不就是和夏天嘯一起逃走的小丫頭嗎？」朱綺羅面前的雜物被人一腳踢開，她的行蹤也立時暴露。

「把她拉出來！」大師姐的臉上露出獰笑。「看他剛才一心保護她的樣子，有她在手，不怕夏天嘯不來救人！」

「你們幹什麼，快放開我！」朱綺羅被她們抓住後拚命掙扎，怒火在她倔強的眸子裏燃燒起來。「還有沒有王法？你們怎麼能夠隨便抓人？」

「王法在我們這裏不管用。」大師姐走到她身邊上下打量著她。「倒真有幾分姿色，難怪那個淫賊那麼憐惜你！」

「什麼淫賊，人家是大俠！你們打不過他，就專挑些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他！我告訴你，我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你就算抓了我，他也不會來救我！」朱綺羅微微挺起胸膛，就算心底害怕，表情也完全沒有畏懼。

「你什麼東西，膽敢教訓我們？」大師姐一把揪住她的衣襟，然後伸手掐住她的下顎。

「信不信我在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上劃上幾刀，我看還會不會有男人喜歡你！」

「你敢！」朱綺羅勇敢的瞪著對方。「你敢動我一根寒毛試試看，我保證你會後悔！」

她朱綺羅向來吃軟不吃硬，被杜承潛那種惡魔囚禁了一年，她都沒有表現出害怕和氣餒，如今又怎會被這幾個江湖宵小嚇倒？

「那我就看看你到底要怎麼讓我後悔。」

大師姐揚起她那張其貌不揚的臉，笑得愈加惡毒。「拿刀來，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們神女教的厲害……」

「你們神女教就只會做這些仗勢欺人、欺負弱小的齷齪事嗎？」大師姐的話音未落，夏天嘯的身影已然出現在長街的另一頭。

神女教的一幹人等，隨即將朱綺羅圍在身後，亮出兵器應對來敵。

「大俠！」朱綺羅原本驚慌失措的心，在看見夏天嘯後，立刻振奮起來，眼裏閃出得意洋洋的光芒。「鬼女教的醜八怪，我就說了你會後悔的。」

「丫頭，你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夏天嘯看見朱綺羅肩膀微顫，卻一副不甘示弱的樣子。

「夏天嘯，你敢再走近一步，我立刻讓她花容失色！」大師姐手拿匕首，抵住朱綺羅的臉。「你以為夏天嘯來了，你就沒事了嗎？」

朱綺羅的臉色一片慘白，她逞能的斜睨著對方。「夏大俠既然來了，他就一定會救我，難道還怕了你這個醜八怪不成！」

夏天嘯站在他們的包圍之外，聽著她挑釁的話語，只能苦笑搖頭。這丫頭，真以為他無所不能嗎？被那麼多人團團包圍，居然還敢大言不慚。

「你敢說我是醜八怪？」惱羞成怒的女子，果然揚起匕首朝她臉上刺去。

朱綺羅害怕的緊閉雙眼，劇烈的心跳超越她的承受範圍，她卻依舊坦然無懼的昂著頭。所謂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才不要在這群惡女面前示弱！

「好樣的！」夏天嘯為她堅強表現喝彩的同時，揮出手裏暗藏的飛刀。

江湖上的人都以為他是個劍客，卻不知道其實他最厲害的兵器是飛刀！只是飛刀出手必須見血，所以他甚少使用罷了。

「哎喲。」大師姐手裏的匕首瞬間被擊落，手腕處也因為承受不住強大的撞擊力道而被震碎，頓時哀叫連連。

夏天嘯如鬼魅般的身形，趁著眾人怔忡錯愕的剎那，衝進她們的包圍裏。

一瞬間他就將朱綺羅牢牢抓進自己的胸前，面色陰冷的凝視著捧住手腕的神女教大師姐。「她都說了讓你不要輕舉妄動，為何不聽她的話？」

夏天嘯對著面無血色的朱綺囉，投去一抹狂妄的笑容。「沒事了，你可以睜開眼。」

朱綺羅在他的安慰聲中睜開雙眸，怯生生的眼神恰巧與他霸氣的目光相遇。

他眼裏閃爍出的傲然精光，剎那間震住她心底的軟弱，也奪走她所有的懼怕與驚恐。

他那雙傲然的眼瞳裏，彷彿有著懾人心魄的魔力，讓她無法移開視線，也無法停止自己狂亂的心跳。

他果真如她所期望的前來救她－－過去一年裏，她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沒想到如今竟有人為了她和人出手！

「夏天嘯，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神女教大師姐撲向夏天嘯，用未受傷的左手放出毒煙。

夏天嘯帶著朱綺羅騰空而起，輕鬆避開她的毒煙。

夏天嘯在空中一臉不屑的喊道：「一樣的招數用了三次，真是黔驢技窮，讓人失望！」

朱綺羅一邊攀住他的肩膀，一邊眨動著她薄如羽翼的睫毛，好奇的向下張望。「大俠，我的包袱還在她們手中！」

那可是她全部的家當，她可不想留給神女教那群人！

「那簡單得很，你先抓緊我。」夏天嘯將她的手環放在自己腰間，再度施展輕功，落在她的包袱旁。

神女教眾女子立刻圍上來攻擊他們，他頭也不回，就一一點中她們的穴道。

「厲害！」朱綺羅用力抱緊他的同時，還不忘為他喝采。「大俠，你剛才那一招是什麼招式？啊！小心身後……」

夏天嘯雖然抱著朱綺羅與她們過招，但仍是相當遊刃有餘。

朱綺羅見他用劍柄抄起自己的包袱後，忍不住對著那群被打得雞飛狗跳、亂成一團的神女教眾女子做一個鬼臉。

她一邊感受到天旋地轉般美妙的暈眩，一邊揚起眉看著出手利落的夏天嘯，心跳也變得愈來愈紊亂。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二十幾名神女教眾就已無任何招架之力，再加上她們的大師姐受了重傷，她們也無心戀戰，迅速撤退。

夏天嘯也不去追趕，站定身形平撫氣息。他依舊環抱住朱綺羅的纖腰，朗眉星目間染上狂狷的氣息，他微笑著低頭去看向懷裏膽大妄為的小丫頭。

朱綺羅也張大晶燦的雙眸，雙頰嫣紅，朱唇輕啟，帶著無比得意與驕傲的心情抬起眼，想要大大的誇獎他一番。

他們一個低頭一個仰頭，當四目對視的剎那，嘴唇也驀地觸碰在一起。

不小心……他們……接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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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夏天嘯溫熱的雙唇刷過朱綺羅柔軟的櫻唇，他的臂腕緊緊抱住她的纖腰，而朱綺羅的身子也牢牢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剎那間的目光交會後，羞赧與錯愕夾雜著心底那抹深刻的震撼，同時掠過兩人心間，掀起滔天巨浪。

「對……對不起。」夏天嘯從未有過這般的心慌意亂。他無法控制自己狂奔的心跳，雙手更像被下了咒語一般無法動彈。

「沒……沒關係……」同他一樣神情慌張的朱綺囉，也被剛才突如其來的意外給震懾住了。

「我……絕不是有意要輕薄姑娘……」夏天嘯看著她佈滿紅霞的俏臉，第一次感受到內心深處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罪惡感。「你沒事吧？」

「我沒事……」朱綺羅本能的回應著他的話語，腦袋裏一片混亂。

當二人閃爍的目光又再度相碰在一起時，兩人像是被雷擊中般迅速跳離彼此，身體的接觸也因此分隔開來。

夏天嘯放手後，他稜角分明的臉上不自禁的染上幾許淡淡的紅暈。

天哪！他是個大男人，怎麼會像個娘兒們似的臉紅心跳了呢？夏天嘯側過頭去，他不敢去看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還有那張美到讓他屏息與心亂的容顏……

在他放手後，朱綺羅才覺得自己可以正常的呼吸。然而怦怦亂跳的心臟卻絲毫也沒有平複的跡象，她全身的肌膚好像著火般的發燙。

「那個……真的只是意外。」夏天嘯努力地解釋，想要化解眼前尷尬的氣氛。「剛才也不知道怎麼了……我為剛才的唐突之舉向姑娘請罪。」

「大俠不必放在心上。」朱綺羅用力呼吸的同時，也想要努力微笑。「……只是意外……咳！」

朱綺羅的話還沒說完，她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嗽聲接連不斷，無法遏止住。「咳……」

「你沒事吧？」夏天嘯踏前一步，原想伸手順順她的背，卻礙於禮教而手足無措的看著她。

她用力擺手，羞赧的笑容也在她眼裏緩緩蕩漾開來－－他那副無所適從又充滿關切的表情，莫名溫暖她的心。

「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吧！」終於控制住氣息，她鼓起勇氣走到他身邊，接過他手裏的包袱。「大俠，你又一次救了我。為了表示感謝之情，我請你吃消夜好不好？」

朱綺羅悄然斜睨他壯碩的身軀，一個驚人的想法突然閃過腦際。如果可以和他同行的話，他一定會保護她的安全！

「我看不行。」夏天嘯帶著遺憾的眼神，望向她楚楚動人的嬌顏。「神女教不會那麼快放棄，我要連夜離開嶽陽城，免得再連累姑娘。」

夜風襲來，吹散他心底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迷霧，他的神思逐漸清醒。

「那你帶我一起走吧！」她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神色微變。「如果你留我一個人在這裏，又被那什麼鬼女教的人遇到怎麼辦？」

「小丫頭，你不是說自己是個丫鬟嗎？這麼晚了，怎麼不回東家？」夏天嘯突然想到她那些奇異的舉止，好奇心頓時湧上心間。「如果你回家的話，她們應該就不會再找你麻煩，我會把她們引開。」

「我現在已經無處可去了……」拽緊他的袖子，她靈動的雙眸裏閃爍出幾許淚光。「大俠，如果你不肯帶我走，我只能一個人想辦法離開嶽陽。」

「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看向她手裏的大包袱，他心底掠過無奈的歎息。「為什麼是一個人？難道你沒有親人或者朋友嗎？」

「如果我有的話，也不會這麼晚還流落街頭了……」她的臉色愈顯淒楚可憐。「你是不是不想帶我走？那……我自己會想辦法……」

「我又沒說不帶你走！」他緊抿嘴唇。

理智告訴他，他現在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要甩開神女教已非易事，何必再惹上這個古怪的小丫鬟？

可是看著她小臉上的表情，她大眼底下那抹強烈的期待和純真……他的心就好似吃了秤砣一般，半點也不理睬理智的告誡，一心只想帶她走。

「你答應帶我走了嗎？」她雙眸裏晶燦的喜悅，讓他根本無法抗拒。「我就知道你是真正的大俠，絕對不會把我一個人丟下的，要不然剛才也不會去而複返回來救我！」

「那是因為我恰好發現她們的蹤跡，知道她們是非常蠻橫不講理。若被她們發現到你，難保不會傷害你。」夏天嘯不想承認自己走後，又有些擔心她一個女孩子留在那種暗巷裏可能會有危險才會折返回來救她，所以賣力的為自己找理由解釋。

朱綺羅聽完他的解釋後，眼裏笑意更甚，也更堅定要與他同行的信心。她果然沒有看錯他，雖然表面上一臉冷酷，實則有著一副俠義心腸。

「大俠，你就帶上飛雪吧。一路上，我也可以當你的小丫頭啊！現在天色這麼晚了，我一個人連去的地方都沒有。如果你就這樣扔下我的話，我想我只能露宿街頭了……」她頹然的垂下雙肩，眼裏蒙上一層我見猶憐的水氣。

夏天嘯面對著她的柔弱無依，完全棄械投降。一抹決心在他男子氣概十足的眼裏掠過：「好吧，我就帶你離開嶽陽。」

「太好了！」成功了。朱綺羅嘴上的笑容立刻變得璀璨明媚，點點如星辰般的笑意灑進夏天嘯堅強的心靈，翻起一波波柔軟的漣漪。

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真是非常奇怪，不論行事說話都十分出人意料，又非常膽大妄為。可是面對這樣的她，他卻不曾感到討厭或難纏，反而在心底深處興起一陣又一陣從未有過的保護欲。

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夏天嘯對自己的感受滿腹狐疑，卻還是響應她一個爽朗愉快的笑容。

既然決定要帶她一起走，那麼他又何必再自尋煩惱？

站在破廟前，朱綺羅瞪大疑惑的雙眸，不明白夏天嘯所說的投宿，為何會來到如此奇特的地方？

「大俠，你確定……今天晚上我們要住在這裏嗎？」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歪著腦袋看……還是看不出這裏有可以住人的跡象。

夏天嘯一臉理所當然的頷首。「看這天色馬上就要下雨，你先進去。我出去撿些柴火回來生火，今夜我們就在這破廟裏屈就一晚吧。」

「可是那邊不是有家客棧？」朱綺羅才剛探頭進破廟，一股黴味撲鼻而來，讓她立刻嚇得縮回腦袋。

「大俠，你是不是因為沒有銀兩的緣故？如果你沒有的話，我有……」他們剛才明明經過一家掛著大紅燈籠的「會友客棧」不是嗎？

「傻丫頭，那家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黑店，你不怕進去後人財兩失？」夏天嘯被她眼裏的純真逗笑。「而且你只是個丫鬟，哪會有什麼銀兩？」

「那裏是黑店嗎？」她驚嚇的用手掩口。「看起來江湖險惡這句話，真是一點也沒有錯。」眨動著靈活的雙眸，她無奈的噘起嘴。

「怎麼還不進去？」夏天嘯剛欲轉身，就看到她站在原地不動。

「裏面漆黑一片，有點恐怖……我還是在這裏等大俠你回來好了。」她將包袱放到地上，雙手托腮的坐在門坎上。

「真是個傻丫頭。這裏是供奉菩薩的破廟，不會有不乾淨的東西。」夏天嘯沒發現此時的自己正帶著幾分寵溺的目光望著她，看著她臉上不斷變幻的表情，他的心深深受到吸引。

面對著江湖仇殺與神女教的威脅，她倒是挺天不怕地不怕的，又怎麼會害怕眼前空蕩蕩的破廟呢？

「大俠，我叫做飛雪，羅飛雪。你不要叫我什麼傻丫頭，聽起來好像我真是個傻丫頭似地。」橫瞥他一眼，朱綺羅白皙光潔的臉上浮現出幾許不滿。

羅飛雪這個名字是她躲在那個幾乎讓她窒息的鏢箱裏時想出來的化名，她出生在冬日飛雪的日子裏，所以「飛雪」這二字用在她身上十分貼切。

「那我也拜託你，飛雪姑娘，不要再叫我大俠了。我姓夏，名天嘯。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夏天嘯將長劍扛在肩上，心裏卻對她湧出一股連自己都感到奇怪的親切感。

她有著讓人愉悅的本事，不管說什麼或做什麼都不會讓他討厭，反而還很期待她接下來的反應。

「那我叫你夏大哥好了。」她的語氣十分熟稔，甚至充滿依賴感。「夏大哥，你就快去快回吧，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喲。」

「好，我知道了。」看她臉上嬌俏的笑容，宛若春風般微熏著夏天嘯的心靈，這也讓他素來剛毅的臉龐顯現出一絲柔情。

朱綺羅笑咪咪的朝他揮了揮手，一直吊得老高的一顆心，也終於在這間破廟前稍稍安心了不少。

雖然過去的一年裏，她經曆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這曾讓她一度感到絕望。但她好歹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她不能夠讓自己的絕望軟弱，辱沒了先祖的名聲！

無論如何，她現在已經順利逃出嶽陽，還遇到了夏天嘯這樣的大好人、大俠客。果然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還是記得她朱綺羅的。

那麼……不管現在還有多少困難擋在她面前，只要有心去解決，就一定會獲得成功！

朱綺羅以她天生的樂觀開朗，以及性格裏的不屈不撓，堅強的面對著自己的危機，這也讓她如花似玉的容顏綻放出明亮澄淨的笑容。

從遇到夏天嘯的那一刻起，她相信自己的厄運已經過去，前方必然會有好運在等著她！

「你……真的是個丫鬟嗎？」夏天嘯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蹲在一堆柴火旁，束手無策的朱綺囉。

半個時辰前，他就帶回來許多的幹柴讓她生火，但半個時辰後，他從外面覓食回來，破廟裏依然潮濕黑暗，半點火星也沒有。

「丫鬟就應該知道該怎麼生火嗎？」綺羅郡主帶著幾分不滿的情緒，瞥了他一眼。「沒有火種，你讓我怎麼生火？」

他苦笑的看向被她扔在地上的火折子。「我明明給了你火折子……唉……還是讓我來吧。」

「火折子？」朱綺羅滿眼好奇，看他輕易的吹燃火折子，點燃幹柴。「我還想你幹嘛扔給我一個竹筒，原來裏面的那些絨紙就是火種啊！太神奇了！」

蹲在幹柴邊上的朱綺囉，目不轉睛的盯著燃起火苗的柴火堆。

吹熄手裏的火折子，夏天嘯看著朱綺羅驚喜的模樣，他忍不住莞爾一笑。「餓了吧？原本我想出去打幾隻山雞山兔或什麼的，可是卻只摘到一些野果。我的包袱裏還剩下一些牛肉與烙餅，看來只能靠它們果腹了。」

朱綺羅挪動身子，往夏天嘯的方向坐過去。或許是被夏天嘯點燃火苗的奇技所影響，她帶著更多的好奇心，直盯著夏天嘯打開隨身的包袱。

夏天嘯從包袱裏拿出一個油紙包，裏頭包著曬幹的滷牛肉還有幾塊烙餅。

「這又是什麼？夏大哥，怎麼你拿出來的東西都這麼奇怪，都是我沒有見過的東西呢？」朱綺羅小心翼翼的接過他遞來的半塊烙餅，滿眼茫然。

夏天嘯挑高劍眉：「應該不是我的東西奇怪……」話音未落，就看到咬了一口烙餅的朱綺羅痛苦的皺起小臉，表情微妙的頓著。

「怎麼了？」他趕緊也拿起另一半烙餅咬下。「沒壞啊，味道還不錯。」

「好硬……這可以吃嗎？」不好意思吐出口裏的烙餅，費力嚥下的朱綺羅一臉嚇壞的表情。

「可以啊，再吃點牛肉。」不理睬她誇張的反應，他遞給她一塊滷牛肉。「要吃東西明天才有力氣趕路。」

「夏大哥，你都是吃這個比石頭還硬的餅果腹嗎？難怪你的身體也好像石頭那麼硬。哦！連你的牛肉也是硬的。天哪！」朱綺羅撫著自己的胸口，用看怪物的眼神凝視著夏天嘯。

夏天嘯幹笑了幾聲，將怕她不夠吃，又遞給她一塊滷牛肉的手縮回來。「那這麼香的滷牛肉，你應該不要了吧？」

「我吃水果就好了。」朱綺羅的目光瞥向他帶回來的一堆野果，小臉再次緊皺在一起。「這些鮮果都髒兮兮的，上面還有些疤痕，這還能吃嗎？」

在朱綺羅的印象裏，所有的鮮果都是表皮光潔，乾淨飽滿又甘甜多汁，而不是眼前這一堆黑乎乎還有幹癟凹痕的果子。

「丫頭，你以前到底是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你沒吃過烙餅、沒吃過滷牛肉、沒見過火折子，還沒見過有疤痕的鮮果……」夏天嘯三兩口就吃光手裏的烙餅與牛肉，拿起一個鮮果在身上用力蹭了兩下，就一口咬下去。

朱綺羅臉色慘白的看著他，似乎很害怕他會因為吃了那個果子而中毒般。

「你看，我吃了半點事兒也沒有。」見她還在發愣，他又幹笑一聲，替她挑揀了幾個較好的鮮果，用衣裳拭去灰塵後遞給她。「覺得不好吃也要吃完，不然哪會有體力？」

朱綺羅非常勉為其難的接過鮮果，在他迫人目光的注視下，放在唇齒間輕輕咬下一口－－雖然微帶澀味，卻也甘香爽口，與她過去所吃的並沒有多大差別。

夏天嘯看向她粉雕玉琢的臉蛋，注意到她有著一雙毫無瑕疵的纖纖玉手，以及吹彈可破的晶瑩雪膚。

這樣的女子……會是個下人嗎？夏天嘯狐疑地站了起來，繞著朱綺羅看一圈，然後走向廟門邊。

「對了，我問你。你說你已經無家可歸，到底是怎麼回事？」原本隨和的目光在轉了一圈後，突然變得相當淩厲。

火光中，朱綺羅眼裏原本明亮的光芒，剎那間黯淡了一下，默默的看向夏天嘯稜角分明的面龐。

「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如果你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他單手抱劍，斜靠在破廟裏的廊柱前，深邃的眸子裏掠過犀利的光芒。

「沒有人可以幫我……」朱綺羅轉過身體，緊盯著眼前躍動的火光，眼神變得迷惘而沈靜，內心深處一塊不願被觸及的地方輕抽了一下。「夏大哥，你有沒有過走投無路，就連至親之人都不能投奔的時候？」

「江湖上多得是爾虞我詐、你爭我奪的事情。如果說我從未被人擺過一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無情的冷漠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在看到她柔和的側顏後才微微收斂。「通常我都只依靠我自己，不會連累到至親之人。」

「這樣啊……你是英雄豪傑，當然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自己應付。但是我卻不知道，我有沒有這樣的膽量與勇氣，能不能依靠自己……」他的話勾起她心底深處的疲倦與一絲絕望。

她真能順利逃出杜承潛的魔掌，真能不被他追蹤到嗎？雖然她一直用開朗樂觀來掩飾，告訴自己就算難過也於事無補，但是一旦被人觸及到那些傷口，她還是難忍傷痛。

一抹驚詫閃過他堅毅的眸子。「告訴我，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沒有想到，在她天真明朗的笑容背後，也發生過許多的悲傷和痛苦。

他話裏的關切震動了她深藏起的那些悲慟，她一直拒絕讓自己回憶與想起被杜承潛軟禁時的種種心情，拒絕承認她原本快樂無憂的人生，一夕之間都已經全被毀滅了！

朱綺羅抱起雙臂，緊緊盯住眼前熾熱溫暖的火堆，想要強忍住那就要奪走她的堅強與笑容的痛楚。

「其實也沒什麼。」她努力讓自己露出笑容－－不，她不要哭，不能哭！那些人不值得她傷心，不值得奪走她生命裏的快樂！

過去的一年光陰，讓她深深明白，哭泣並不能帶給她任何希望，只會將她帶入更加黑暗的地獄裏！

「丫頭……」夏天嘯追問的話語就停在嘴邊。

火光中，她的笑容是那麼勉強、那麼倔強又那麼脆弱，讓他不忍繼續刨根問底。

「我對自己發過誓，不能因為那些事而讓自己變得不開心，不能因為那些事讓自己失去笑容、失去信心和自我。」

她咬緊嘴唇，心裏的苦澀正瘋狂的向四肢擴散，而她必須將它們再度壓抑回內心最深處！

當她逃出那個囚禁她的地方時，她就在心裏重重發誓，她要忘記那段記憶，她要讓自己重回到原本快樂的朱綺囉！那個人，還有那些人對她所做的那些事，絕對不會輕易的將她摧毀！

夏天嘯走到她身邊，在她低頭落淚的那一剎那，摟住她不住顫抖的肩膀。

朱綺羅全身一震。「夏大哥，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都說好了不哭，不能哭的，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哭……」

她慚愧的低垂著頭，沉痛的眼淚一波又一波的湧出眼眶，讓她根本無力制止。

「雖然不知道你到底經曆了什麼，但在我眼裏的羅飛雪是個愛笑又堅強的小丫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的笑容很美也很好看。」夏天嘯摟緊她瘦弱的肩膀，她的哭聲莫名震動了他的心。

「真的嗎？我真的有做到嗎？」她靠向他堅硬的胸膛，顯得非常無助。「我總是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要微笑、要無所畏懼，還要不放棄任何希望……」

她柔軟的聲音裏蘊藏著一股令他動容的力量，雖然並不是強大到無堅不摧，卻也足以讓人感受到她內心的壓抑與無力。

「羅飛雪，眼淚並不表示軟弱。有的時候眼淚比笑容更美麗、更珍貴。流下的眼淚，會帶走我們的悲傷，讓我們更堅強。」他伸出一手，小心的抬起她小巧的下顎，深深望進她滿是眼淚的雙瞳裏。

「雖然你笑起來很好看，但哭起來也一樣很美。」夏天嘯不明白蕩漾在心底的那份柔情是什麼，但此時此刻的他，真的非常想將她擁入懷裏安慰。「你可以在我面前哭，不必感到不好意思。」

「可是，我不想讓你看到我悲傷的樣子，我只想讓你看到我快樂的樣子。」她眨動著盈盈淚眼，酸楚而苦澀的低語。「因為……我們雖然素昧平生，你卻能在危急的時候一再救我性命，還一直對我這麼好……」

她的眼淚再度如斷線的珍珠般默默滾落。

他不是她的親人，他們根本無親無故，他卻可以一而再的照顧她。而那個她從小就認識的杜承潛，雖然她不想嫁給他，但反而卻是個她曾將他當成大哥哥般看待的人……深深的傷害她！

如果她要為了那個壞蛋流淚的話，那麼她就應該要為了眼前的夏天嘯微笑了。

緊靠在夏天嘯的胸膛，朱綺羅這才真正感覺到安全與純然的保護。

過去一年，她真的經曆了太多痛楚與困厄，她一點都不想去回想，只想要趕緊逃離，永遠逃離……

閉上眼，她的眼淚依舊在她的臉上流著。

感受到她深沈的悲慟後，夏天嘯在擁緊她的同時，也伸出一隻手握住她不住顫抖的柔荑。

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話語都不能敵過她內心的傷痛，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提供他的懷抱與肩膀，讓她有一處避風港可以停靠。

夏天嘯在朱綺羅的耳邊低呢著：他就在她的身邊，不會離開，不會在她悲傷無助時，放開他那雙已將她緊握住的手！

「杜承潛，你如果不想殺我，就放了我吧！」

朱綺羅滿臉淚水的看著將自己軟禁起來的杜承潛。「就算我撞見了你和那些江湖人士密謀盜取宮裏珍寶，但那些珍寶現在都已經被你運出府去了，我根本沒有證據可以指證你！」

杜承潛不得不將她幽禁起來，不就是為了讓他有時間湮滅證據嗎？要不然他只要殺了她，就可以一勞永逸了！這樣被他軟禁，真是讓她生不如死！

「綺囉，難道你住在這裏不習慣嗎？我已經吩咐下人好好照顧你了，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站在她面前的杜承潛看起來溫柔親切，一如往昔，然而她卻在他的眼裏看到殘忍與冷漠。

為何過去她從未發現，在他溫文的表情下，其實從未有過任何真誠呢？

「虧我還一直將你當成哥哥般依賴。就算你囚禁了我，你的陰謀詭計也早晚都會敗露的！如果我父王知道你囚禁了我，他一定不會輕易罷休！」

「不要威脅我，親愛的綺羅妹妹。別忘記了，我們之間還有婚約。」

杜承潛揚起一抹讓人顫慄的冷笑。「至於你那個毫無實權的父王……你應該知道，皇上信任我甚於信任他太多太多了。」

他伸手想要握住朱綺羅的肩膀，但她立刻避開他的觸碰。「你不要靠近我！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嫁給你！」

「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強迫你。因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你會是我的。」杜承潛依然帶著讓她顫慄的微笑，然後轉身吩咐著下人。

「替我好好照顧郡主，她是我最尊貴的客人，切勿有任何的怠慢！」

「遵命！」

就這樣，朱綺羅一直被杜承潛軟禁在他的指揮使府裏，在他的溫言細語下，一天比一天絕望，一天比一天渴望離開。

可是她又能怪誰？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如果她沒有和父王母妃大吵一架，如果她沒有任性的去找他……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難道她的人生就要被他操控嗎？難道她就只能任憑他擺佈了嗎？

「不，我不要！」她在心底大聲的喊道。她一定要重見天日，一定要逃離他的囚禁，逃離這種絕望的生活！

然而，她又有什麼辦法，可以逃出他的重重包圍？可以逃出他那固如金湯的指揮使府呢？深深的恐懼在她的心底不斷升起，讓她不住的顫抖、痙攣……

「醒醒，丫頭，醒醒，我們該起來趕路了！」

處在痛苦之中的朱綺囉，突然被一聲強大的男人聲音喚醒，她立刻從恐怖的噩夢裏驚醒過來。

抬起乾澀的眼，她滿是驚懼的看向在眼前慢慢放大的臉龐。

她看到的是一雙淡定堅強的雙眸，看到的是一張稜角分明的剛毅臉龐。

突然間，她知道自己安全了。

突然間，她才意識到那一切只是噩夢，再也不會重來的噩夢！

都過去了……那些被軟禁的日子，那些以淚洗面的日子，那些傷痛的記憶……都過去了，現在的她可以微笑、可以無拘無束的自由呼吸，可以看到藍天白雲了。

「夏大哥。」朱綺羅抬起眼，靜靜凝視著他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嘴角漾出一抹清淺卻真誠的笑容。

她知道面對著眼前的男子，她可以安心的微笑！

「快點，快點起來。」夏天嘯微笑的摸摸朱綺羅的頭，他的眼裏卻閃過沈思的銳利。

在她身上，到底發生過怎樣可怕的事，會讓她在夢裏那麼痛苦的尖叫？

腦裏浮現出她做噩夢時那驚恐不安的表情，令他的心口莫名一緊，情緒也變得煩躁，甚至還隱約感覺到心疼……

他這是怎麼了？夏天嘯搖搖頭，趕緊揮去自己那些奇怪的感受。

他會如此在意她過去的遭遇，純粹只是因為他覺得她很可憐罷了！一想到小小年紀的她，孑然一身又無親無故，一個人在外面流浪……

想著想著，他的表情又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個人言論

第三章

朱綺羅帶著滿足而愉快的心情吞下最後一根麵條後，才拿出絹帕小心的擦拭著嘴角。

「夏大哥，我真沒想到一碗麵竟然會如此美味。」她眨動著濃密的睫毛，笑意盎然的看向夏天嘯。「雖然看起來湯頭不豐厚，麵條的粗細也不勻稱，配菜也十分簡單……但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面了！」

朱綺罹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空碗，她以前對於食物總是十分挑剔，但是最近她好像愈來愈能感覺到食物的美味了。

夏天嘯因為她眼裏的笑意而微笑。「那要不要再來一碗？你一定是太餓了。我並不覺得這碗麵有什麼特別。」

朱綺羅搖了搖頭。「我們還是馬上趕路吧。要不然，那個什麼鬼女教又追上來怎麼辦？」玲瓏剔透的大眼閃出幾許好奇的亮光。「你還沒有告訴我，她們為什麼要對你窮追不捨？」

「這事說來話長。」將碎銀放在桌上，他抄起長劍，狂傲的眼裏浮現出幾分無奈。「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們邊走邊說。」

「我當然想聽。」她立刻點頭如搗蒜。「其實你的功夫比她們高出好多倍，為何要躲避她們？乾脆把她們打個落花流水，好讓她們知難而退！」

「這事情沒有這麼簡單。」他聳了聳肩，雖然被人追殺，倒也沒有太過憂慮。

「我只是不想和一群不講道理的女人糾纏不清，就算贏了她們又如何？也只是落個和女人斤斤計較的惡名。」

她眼裏精光一閃。「聽你說話的感覺，好像其中充滿了愛恨情仇，難不成你傷了她們教裏某個女子的心？」

夏天嘯嘴角的肌肉抽了一下。「這怎麼可能呢？你不知道她們的教主沈如梅，根本就太過霸道……總之就是非常麻煩。」他不耐的起身，表情裏有著一抹倉皇。

難道真是這樣？原本只是開玩笑的朱綺囉，卻因為他奇怪的表情而心生疑竇，甚至還感到有些不開心。

「她們好像叫過你淫賊……」走在他身後，她呢喃低語。

夏天嘯突然停下腳步，朱綺羅還來不及跟著他一起停步，就撞上他結實的背脊骨。

「夏大哥，你要停下來，也應該先告訴我一聲啊！」朱綺羅揉揉自己被撞疼的鼻子，嘟起粉嫩的紅唇。

「如果你覺得我是她們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就不要跟著我好了！」夏天嘯不悅的撇過頭去。「我們就在這裏分道揚鏣，相信她們要追的人是我，你應該會很安全了！」

「你要丟下我嗎？」她一手抓住自己的大包袱，一手揪住夏天嘯的衣袖。「你明知道我無家可歸、無處可去，還要把我丟在這陌生的地方？」

朱綺羅的事水雙瞳立刻湧現出點點水光，潔白無瑕的臉上也浮現出楚楚可憐的神色。

夏天嘯的嘴角緊抿成一條嚴厲的直線，看著她眼裏的失望之情，他的內心也變得複雜起來。

他到底是應該繼續帶著她，還是就此分別呢？似乎怎麼做都不對，不管是帶她走還是丟下她，都不是什麼明智的決定。

「丫頭，我是在逃避別人的追殺，你跟著我會很危險。」站定在街上，他冷冽的五官掠過沈思之色。

「我不怕那些鬼女教的人！」她微微昂起下巴，小臉閃出熠熠的堅定。「不過如果你覺得我是負擔的話，那我可以不再跟著夏大哥。」

夏天嘯的目光愈發陰暗了幾分，無緣無故要多照顧一個人，況且還是她這般不諳世事的怪怪小丫頭，對於向來狂放不羈、隨性而為的他來說，不得不說她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謝謝你救了我，也謝謝你為了我而出手與她們過招。」

在他複雜的眼神下，她猝然放開手，神色漸漸蒼白。「在過去的一年多裏，你是唯一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我無以回報，只能給你我最真誠的感謝！」

朱綺羅深吸口氣，想要平撫內心隱隱的刺痛感。一想到就要與他分別，她還真是有些不捨。

不過既然他覺得自己是個麻煩、是個負擔，那她也不能一直賴著他不走，給他添增麻煩才對。

「你有地方可去嗎？」他的輪廓因為繃緊的線條而變得更加冷硬。

「你不必擔心我，我會照顧好我自己。如果沒有遇到你，我也還是一個人。」朱綺羅揚起水汪汪的大眼，嘴角緩緩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我們就此別過也好，免得我愈來愈想要依賴你而成為你的負擔，帶給你許多的麻煩……」

雖然她很想與他向行，然而就算這一路有他作伴，他也不可能永遠和她在一起的。未來的路……她還是得自己一個人去面對。雖然她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到底在何處，但最起碼現在的她已經是自由的了！

「你的確帶給我一些麻煩。」他突然冷冷開口。

「是，的確給你添了很多麻煩。」她的心因為他冰冷的話而往下沈去，臉上強裝的笑意也驀地被一抹難受的表情所替代。

看起來，她的想法真的太過自私了，只想到和他在一起的話會給自己帶來多少好處，卻沒想到他也許並不願意帶著她一塊上路。

「但卻不是什麼負擔。」

夏天嘯表情強硬的從她手裏，拿走她那個沈甸甸的大包袱，以不容置疑的態度凝視著她。「反而因為有你作伴，讓我覺得不再無聊枯燥。」

「真的嗎？」

她原本垮塌的神情在剎那間抖擻了起來。「你不是……故意安慰我，或者是可憐我才……」

「還囉唆些什麼？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我可不想又被那些像幽靈一樣的神女教追上。」他凶狠的對她揚起眉，掩蓋自己眼裏的疑惑。

他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他發現自己看著她故作堅強又顯得愈發孤寂的表情後，他就無法狠下心丟下她不管。但這種心情是不是可憐她，他自己也不清楚。

「那我們趕緊走吧！」她再一次拉住他的衣袖，給他倩然一笑。

夏天嘯雖然無法分析自己的心情，卻十分明白他喜歡看到她那種純真無瑕的微笑，他不想看到她悲傷或寂寞的臉。

夏天嘯將她的大包袱背在肩上，對它的重量微微皺了一下眉。這丫頭到底帶了什麼東西，這麼重？

「夏大哥，你真是我所見過的人當中最俠義心腸、最仁慈最善良最好心的大好人了！」朱綺羅心頭的大石突然放下，她的心因為他願意帶她一起走而雀躍不已。

夏天嘯的表情有些尷尬與難堪。說他俠義心腸也就算了，但他還算不上是一個大俠，說他是江湖浪子倒說得過去。

不過，「仁慈、善良、好心、大好人」？這些稱呼還是算了吧！聽起來根本就是婦人之仁，沒有半點男子氣概！

看到她暗暗鬆口氣的表情，看到她眼裏再次閃爍出快樂，他就不想與她計較那麼多了。

他果斷的在心底做了個決定，為了不將她捲入自己惹上的麻煩裏，他要將她送去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同時也可以讓自己稍稍休息一下。

離家太久，他想他開始有些想家了也說不定……

一處郊野，滿天星光，近處綠草萎萎，遠處山巒起伏。

「夏大哥，那個教主還真是胡攪蠻纏，就因為你不小心踏進神女谷，她就說你意圖不軌，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

朱綺羅與夏天嘯坐在一處山坡上，一起仰望星空。聽完了夏天嘯簡單的敘述後，朱綺羅瞪大雙眸，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江湖上多得是這些蠻不講理又亂七八糟的規矩。就拿這個神女教來說，他們的教徒全部都是女子，佔據了一處山谷就說那是她們的山頭，不讓男子進入。」說起幾個月前的經曆，灑脫如夏天嘯也不得不苦笑連連。

「真是蠻不講理！」朱綺羅氣憤的握緊拳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大明的江山是皇上的，她們怎麼能隨便佔為己有？如果讓我見到皇上，我一定要告訴他這件事！」

「傻丫頭，你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你怎麼能見到皇上呢？」夏天嘯咧嘴而笑。

「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很多時候並不受王法的管轄。」

「這樣啊……好像很複雜的樣子。」她單手托肥，亮如星辰的眸子一動也不動的凝視著夏天嘯。「但是就算你誤闖了她們的神月谷，也不能說你是淫賊吧！」

「這個嘛……」夏天嘯狂放的臉上，突然被一抹狼狽籠罩。「我闖入的時候，她們教主正好在山谷裏的一處湖泊中沐浴。」

「夏大哥，你偷看她沐浴？」朱綺羅小嘴驚訝的微張，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你怎麼能……難怪她會那麼說。」

「我什麼也沒有看見！」夏天嘯臉色一紅，急切的替自己辯護。「我到達湖邊時，她已經穿上單衣了。可是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一口咬定我想要對她非禮。」

他開始後悔自己居然對她說起他與神女教的恩怨，真不該對她哀求的眼神心軟，真不該對她完全坦白！

「那樣的情況下，的確容易被誤會。」她撇了下小嘴，帶著幾分憐憫的神色看著他。「她也算是個性情中人，畢竟貞潔對於女子來說是很重要的。若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夏天嘯的神情變得凜冽起來。「這麼說，你也覺得我是個淫賊？」

「你當然不是！」見他生氣的樣子，她立刻眨動著無辜大眼，用力搖手。「我相信你的為人，你是個正人君子，大大的好人！才不屑做那種下三濫的事呢！可是她又不認識你，未必會那麼瞭解你。」

她的話瞬間就撫平了他心底的憤怒。可以得到她的信任，讓他有股說不清的志得意滿。「可是，我們也才認識沒幾天而已。」

「但是我知道你的好呀。」朱綺羅若有所思。「我看你不如約她見面，好好的與她解釋清楚。只要你有誠心，我相信她應該也會相信的！」

「你以為這世間的人都如你這般單純？」夏天嘯不羈的挑起劍眉。「我三番兩次想要好好與她解釋，但她實在是脾氣古怪，一言不合就立刻動手。不僅如此她還設下圈套用毒藥將我迷昏，帶回他們神女教總壇。」

聽完他的話，朱綺羅眼裏浮現出幾許狐疑的光芒：「她帶你回總壇幹什麼？要殺了你嗎？」

「不是。」夏天嘯的表情再度有些困窘。「時候不早了，你去馬車上睡覺，我在車外睡就行。」

夏天嘯原本想為二人買兩匹駿馬，但她不會騎馬，所以只能買了一輛馬車。

「等一下，你話還沒說完。」他遲疑的態度讓她更加疑惑不解。「不是要殺你，那她到底想要幹嘛？我真的很好奇，你不告訴我的話，我怎麼睡得著？」

他清了下喉嚨，在她晶瑩的目光注視下，忽然間很不想告訴她真相，不想她因此而胡思亂想些什麼。

「你快說嘛。」她拉了下他的衣袖，櫻唇緊抿，眼神裏有著一絲責備。「你不說我會睡不著的，快點告訴我啊。」

她到底在擔心什麼，連她自己也不甚明白。但是，既然不是為了殺他，那個女教主幹嘛要抓他回去？

「她說不管我有沒有看見，我都誤闖了她們的禁地。如果我想活命的話，就一定要成為神女教的人。」夏天嘯一臉豁出去的表情。「而要成為神女教的人，就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朱綺羅的心跳倏地加快了不少，心情也煩躁起來。「你不要吊我胃口，趕緊告訴我。」

「娶她為妻。」他悶悶不樂的把話說完，眼神變得嚴厲。

「什麼？」她驚呼一聲，立刻噘起嘴表示不滿。「她怎麼可以這樣？那你怎麼說？」

「我當然立刻拒絕她，並且找到機會逃出她們的總壇。於是，她就一路派人追殺我。」

「你拒絕了就好。」朱綺羅拍了下胸口，籲出一口長氣。「還好你逃出來了，不然豈不是要被她逼親成功了嗎？」

「如果她是男子，我還能和她一較高下，可她偏偏是女子，而且還是蠻不講理的女子。」夏天嘯無奈的聳聳了肩膀。

「你捨不得打她呀？」朱綺羅的口氣透著自己也沒發現的酸澀。「也訐她是真心喜歡你，才會這樣千裏追蹤。我被她們擒獲時，還聽到那個醜八怪大師姐說什麼教主已經趕來了……她或許對你真的是情有獨鍾呢！」

「喜歡？你的小腦袋裏到底都藏些什麼東西啊！千萬不要開這樣恐怖的玩笑！」他帶著懷疑的目光掃過她的雙眸。「我並不想和她糾纏不清，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怎麼能對女人出手呢？」

「夏大哥，她到底長什麼樣子？她好看嗎？」他臉上浮現出的明顯反感，令她的嘴角撇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如果不是喜歡你的話，她應該不會如此執著。」

「你太善良了，不會明白這些所謂的女俠還是神女教的教徒－－這神女教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難纏邪教，教義十分古怪。」夏天嘯不以為然的斜睨她一眼，躺向身後的草地。「在我眼裏，她半點也不美。」

比起你來，更是差得遠了－－夏天嘯的臉上掠過一抹少見的柔軟表情。

想到她的古靈精怪，開朗樂觀，再想到那個神女教主的陰險古怪，他就更是覺得她們根本是天上地下，無法比擬。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女子，而且照你所說，要當那什麼鬼女教的教主，想必心靈一定會受到很大的壓抑與扭曲。」朱綺羅也學著夏天嘯的動作，舒服的躺在軟綿綿的草地上，望著滿天星光，享受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

不用顧及禮教德化，不用在意皇室風範，可以拋卻女子該有的矜持謹慣，無拘無束，隨性而為的日子，原來是這麼愜意舒心。

「鬼女教的稱呼真的比較適合她們。」夏天嘯將一枚幹草含入嘴裏，嘴角咧出痞痞的笑意。「她們那個總壇就在地底下，常年不見天日。我聽說如非必要，她們很少在白天活動的。」

「真的？有些人想要見到太陽都很難，竟然還有人把自己關在地底下。實在是不能理解……」朱綺羅想起自己一年來的遭遇，就憤憤然的握了下小拳頭。

「所以，以後再也不要跟我說什麼她是因為喜歡我的話。」

他轉過頭來，眼神閃爍出一抹深沈的幽光。「那種心靈扭曲的女子，絕不會是我夏天嘯喜歡的人。」

「夏大哥，那你有喜歡的人了嗎？」她仰望著滿天閃耀的星子，心頭掠過一些說不清的惆悵與感慨。「與人訂親的話，是不是一定要喜歡才可以呢？」

她的父王母妃要把她嫁給一個自己完全不喜歡的人，所以才會引發出這一連串的意外。她曾經想過，自己一定要嫁給喜歡的人，不能隨便就與人訂親。

雖然過去她也覺得杜承潛是個溫柔親切，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在沒發現他的惡劣之前，她並不討厭他，卻也不喜歡。

所以，喜歡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呢？她一直以來都很好奇……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已經與人訂親了？」夏天嘯原本玩世不恭的眼裏立刻竄出銳利的光芒，突然間想到自己對她也不甚瞭解，如果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說不定還與人訂了親……莫名的，他立刻感到煩躁不悅。

「喜歡一個人還真是麻煩呢！」朱綺羅幽幽的歎了口氣。「我們很難瞭解一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人，如果喜歡上了一個錯的人，就會陷入很悲慘的境地。」現在想來，還好她沒有喜歡過杜承潛。

如果她沒拒絕和他訂親的話，可能就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但比起自己糊裏糊塗的嫁給一個像他那樣的大惡魔，她甯願像現在這樣流落江湖！

夏天嘯坐起身，聽著她那充滿憂愁的話語，原本的好心情不但一掃而空，胸膛裏還鬱積著一股無法排遣的窒悶之氣。

聽起來，她似乎的確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那個人還深深的傷害了她……

「我的事說得差不多了，你願不願意也把你的煩惱說給我聽聽？」雖然不想讓自己那麼在意她的過去，他本來就不是喜歡探人隱私的性格。可是，她小臉上浮現出的憂鬱，讓他十分掛心。

朱綺羅悄然起身，雖起雙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神情恍惚的直視前方。「我的煩惱說也說不清，太過複雜了……現在我只知道不能輕易的相信任何人，更不能隨便付出自己的真心。只要不曾喜歡，也就不會傷心難過了，你說對不對？」

如果她喜歡上那個杜承潛，現在的心情一定會更加痛不欲生吧？

他的臉龐剎那緊繃。「我沒有喜歡過什麼人，所以並不知道那種感覺。」但是當她說出不想喜歡別人時，他的心情卻驀然陰鬱與沉重了起來。

「還是不要喜歡的好。」朱綺羅抬起眼，恍然大悟般的瞅著他。「一個人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束縛，也不必擔心會遭到背叛，受到傷害。」

「到底怎麼回事？」夏天嘯的嘴邊浮現出嚴厲的紋路。「是不是有人他傷害過你？」

朱綺羅低下頭去，緊咬住雙唇，臉頰上血色盡失。「我不想再提起關於那個人的任何事。我只是慶幸自己看清了他的為人，也終於逃離他的身邊。」

看著她難過的模樣，夏天嘯就算再怎麼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也不忍心繼續追問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說，就不要說。以後，我也不會再問起這些事。」他定然凝視著她，心底驀地升起一股無名之火。若讓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一定要讓他好看！

怎麼可能會有人想去傷害樂觀純真的她？如果她喜歡的那個人是他夏天嘯的話，他一定會窮其一生去愛護她，呵寵她，盡他所能的為她擋風遮雨，讓她快樂無虞。

不經意問，他的目光掃過她嫣紅的櫻桃小嘴，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一幅不該想起的畫面：在嶽陽城裏，他們不小心四唇相貼，而她的嘴唇是那麼柔軟……

淩厲的自責從他緊繃的雙眸裏射出，嘴唇也很成了惱怒的直線。他居然會對一個正在悲傷中的女子興起邪念，實在是罪無可恕！

「時候不旱，快去睡吧！明日還要早起趕路。」帶著對自己厭惡的心情，夏天嘯倏地站起身，逕自向著停放在路邊的馬車走去。

朱綺羅不解的抬起頭，不明白他話語裏的憤怒到底是為了什麼？她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惹他生氣了嗎？

也許是覺得她到底還是個麻煩，也許她不想說出自己的往事而讓他不高興了？

她獨自在風中歎了口氣，也帶著滿腹的心事與寂寞，以及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向著馬車走去。

夏天嘯斜靠在馬車邊擦拭著他的佩劍，當他無法保持平靜時，他就會這麼做。

感覺到朱綺羅的靠近，他並未抬頭。

朱綺羅呆呆的凝視了他一會，神情愈發蒼白：「夏大哥，晚安。」

夏天嘯頭也不抬，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他冷淡的反應引起她內心莫名的刺痛，她不再說話，兀自掀開車簾，走入馬車裏。

車外，夏天嘯依舊低頭不語，專心擦劍。

他面容緊繃，五官堅毅，根緊的薄唇上透出如刀鋒般銳利的神情。

他發現，不管他怎麼努力的想要平撫自己煩躁的心情，都徒勞無功。他愈是不想去想她，卻發現腦海裏充滿的全是她的情影和她的笑容，以及她眼裏純淨如水的光芒……

連日來的馬車顛簸，讓朱綺羅全身上下無一不感到酸疼。一開始在馬車裏欣賞沿途風景的愜意早已蕩然無存，更讓她不安的是，這幾日所經之處皆十分荒涼，這讓她已有好幾日無法沐浴。

「夏大哥，原來行走江湖真的不怎麼好玩。」一大早，她在溪水邊梳洗完畢之後，就大聲的歎了口氣。「話本裏那些大俠飛簷走壁、行俠仗義，讓我好生羨慕他們的瀟灑自在，無拘無束。」

正在餵馬的夏天嘯瞧著她臉上的憔悴與眼下的黑眼圈，微微一笑。「等到了徽州，我們就休息幾日後再趕路。到時候，你就可以好好休息。」

他很清楚這一路上路途艱難，她雖未曾開口抱怨，但的確形容憔悴了不少，剪水大眼裏也少了初見時的幾分靈氣。

她無精打采的神色立刻一振。「真的嗎？那……我要上街去買幾件衣裳。聽說南方的衣裳樣式多、花色新、色彩豔。不知道是不是這樣？我所帶的衣裳都已經舊了。」

「舊？」他看向她身上的杏色衣裳，好像是在上一個市集新買的。馬車裏突然又多出了一個大包袱，應該是她買的衣服細軟、胭脂水粉和一些生活用品。

「看來還要再買一把梳子，現在這一把總是會勾住我的頭髮。」她放下一頭青絲，坐在馬車邊，梳頭的動作有些笨手笨腳。

「哎喲……好痛……」朱綺羅再一次因為頭髮打結扯痛了頭皮，而忍不住發出哀號聲。

夏天嘯無奈的搖頭。「要不要我來幫你？」經過這一陣的相處，對她有多麼的笨抽，他已經瞭解得十分透徹了。她不但不會洗衣做飯，連日常的起居也不是非常的順手。

「好啊！」聽到夏天嘯的話，朱綺羅立刻眉開眼笑，一掃起床後鬱鬱寡歡的心情，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對了，那邊溪水清澈見底。你把要換洗的衣裳交給我，你幫我梳頭，我幫你洗衣，好不好？」

「不用了。」他跳上車沿，接過木梳。「我自己會洗。」自從他見過她所謂的洗衣就是將衣物泡在水裏然後撈起後，他就再也不讓她觸碰自己的衣物了。

「這一路上我真的學會了不少東西。」朱綺羅沒有看見他嘴邊興昧的笑容，暗自得意。「我以前還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能幹，梳洗之類的事一點也難不倒我。」

夏天嘯輕輕的為她梳過三千青絲，他不知道女子的頭髮，可以如絲鍛般光滑亮麗，讓他有剎那的失神。

「可惜我不會梳好看的發醫，只能綁成兩條小辮。」朱綺羅深吸一口晨間清新的空氣，因為他說今日就可以進城，不必再睡在馬車上而感到興奮不已。

「丫頭，我早就想問你。你應該是北方人……怎麼會來到嶽陽？」夏天嘯手指微頓，神色瞬間變得嚴厲。「你以前又是在哪一府裏擔任丫鬟的？」

對於她的身世來曆，他有太多的好奇不解。她根本不像個普通的丫鬟，但也不似一般的閨秀小姐。雖然他並不想追問她的身份，但與其將疑惑放在心底，還是直截了當的更好。

朱綺羅雙唇微微緊抿，但立刻就恢複了嘴角的笑容：「我不是北方人，祖籍是在南京。兩歲時跟著爹娘去了京城，趙大人的府裏需要個陪伴小姐的女童，我就入了趙府當了小姐的貼身丫鬟。」

她前半段話並不是謊言，但後半段卻是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他人盤問的說詞。

雖然她曾有過剎那的猶豫，想要將真相告訴他。

可是不論她真實的身份，還是過去一年裏她被杜承潛軟禁的經曆，都可能會造成他的困擾和麻煩。若洩露出去，還可能給他招來殺身之禍。

杜承潛此刻定然派人到處找她，而她最好的辦法就是隱藏身份，才不會給他招來禍事。

「你平日不需要替小姐梳頭更衣，伺候飲食的嗎？」夏天嘯將木梳交回給她，眼神裏射出淡淡的精明。

他並不是懷疑她的話，但總覺得她輕描淡寫的語氣裏夾帶著一絲莫名的緊張。

「我陪著小姐寫字作畫下棋聊天，不用做那些粗重活兒。」朱綺羅笑意盎然的轉過身，明眸裏帶著純真的光芒。

這句話也不算說謊，她向來養尊處優，纖纖十指，滴水不沾。

「難怪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丫鬟。」他心頭的疑惑並未因為她的話而完全釋然。她是如何離開趙府來到嶽陽，又為何會說自己無處可去，還有她的心上人到底怎樣辜負她的……這種種的問題，依舊沒有答案。

「夏大哥，我知道你心裏還有許多的疑問。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只是……我不知該怎麼對他人提起。」心思玲瓏的朱綺囉，立刻就從他挑眉的表情裏看到他的遲疑，心裏也變得為難起來。

她的確編造了一套如何來到嶽陽，如何孑然一身的謊言，可是面對著眼前魁梧高大卻對她關懷備至的男子，到口的話就又全都嚥了回去。

「我承認我有些好奇，但我並沒有要追查和刺探的意思，更沒有在懷疑你什麼事情。」回望著她眼裏浮現出的陰鬱，他立刻露出不羈的笑容。

「我當然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他一番坦誠的話語，安慰了她內心的不安，卻更讓她深感自責。他是關心她才會詢問，而她已給了他一個謊言，怎麼能再給他另一個謊言？

「丫頭，再這麼支支吾吾可就不像平日的你了！從現在開始，你什麼也不用回答我，因為我已經知道答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興味的笑痕。

她茫然而詫異。「你知道了？你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我只想看到你笑容滿面的樣子，不希望你被過去的一些經曆所困擾，而變得不開心。」他朝她高高的揚起雙眉。「所以從現在起，對於你的過去我已經絲毫不感興趣了。」

「夏大哥……你對我這麼好，可我卻只會帶給你麻煩……」她鼻頭一酸，因為他的話而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感動了？」他與她雙眸平視，炯然的目光裏透出一絲關切。「那就答應我，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儘管說，不准和我客氣，也不要覺得是在麻煩我。日後你的事，就是我夏天嘯的事。我絕對不會容忍任何人欺負你。知道了嗎？」

他傲慢的神情中充滿了讓人安心的豪情霸氣，也讓心懷愧疚的朱綺羅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晨曦的金色陽光穿越雲層，籠罩在曠野上對視的兩人。

朱綺羅揚起眉，看著被金光籠罩中愈顯英氣勃發的夏天嘯，心口上掠過陣陣暖流，曾經受傷的心靈也在他溫暖寬容的目光下漸漸被治癒。

她伸出手，如往常一般的拉住他的衣袖，帶著淺笑緩緩地點頭。

她那依賴的動作說明了她的信任，也一掃夏天嘯心中的所有疑惑與浮躁。

不管她是誰，不管她來自何處，也不管她有過怎樣的遭遇與過去，他都會守護著她的笑容，守護著她眼裏的陽光，直到她終究要離開的那一天。

個人言論

第四章

六月餘杭，早鶯暖樹、亂花淺草、水光瀲灩、山色空濛，好一派江南風光。

在經曆了一個多月的旅途奔波後，夏天嘯駕駛著馬車，終於進入了杭州城。

馬車剛在「煙雨園」的門前停下，門內立刻跑出兩個家丁。

「二少爺，您回來了？小的這就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夏天嘯掀開車簾，將坐在馬車裏的朱綺羅迎下馬車。「丫頭，今日起，你就不必在馬車上餐風露宿，能夠安穩的好好睡個覺了。」

朱綺羅張大靈動的雙眸，瞧著眼前這座古地廣闊、依山傍水的江南庭院。

「夏大哥，你看我的頭髮亂不亂？等一下見到你家裏的長輩們，我這樣會不會太隨便了？」她依照慣例拉住他的衣袖，好奇的四處張望。

「我爹娘沒那麼講究，再說他們也未必會歡迎我這個浪子回家。」夏天嘯雙手抱著寶劍挺立在紅漆大門前，眼裏掠過幾絲淡淡的嘲諷。

「二少爺！夫人日盼夜盼，可把你給盼回來了……」大門裏走出一位錦衣華服的老婦人，身後還跟著若幹的家丁、丫鬟。

「哎喲，二少爺這次也帶了個美嬌娘回來啊！」一見朱綺囉，老婦人立刻笑得合不攏嘴。

「徐媽，我每次回來你說的話都一樣。我娘真的有日夜盼望著我回來嗎？」夏天嘯回頭看了一眼氣色紅潤，笑容燦爛的朱綺囉。「這位是羅飛雪羅姑娘，她暫時要在我們家住上一陣子。」

「去年大少爺帶回林姑娘，夫人再也不用為了大少爺的親事傷腦筋。這會二少爺帶回了羅姑娘，看起來我們煙雨園最近可真是喜事連連……」徐媽相當歡喜，猛盯著朱綺羅瞧。

「徐媽，別把我和大哥相提並論。他是豪門公子，我這個江湖浪子又豈能和他那種只談風月不理俠義之人相比？我與羅姑娘之間，可不像他那樣隨便，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夏天嘯挑起劍眉，一臉不馴。

就在此時，一個面容凶狠的彪形大漢從大門裏跑了出來。「徐媽，老爺有令，不准二少爺踏入圍內一步。」話音一落，在他身後就站出一排帶著兵器的護院。

「喬師父，你這是在幹什麼？」夏天嘯怔忡過後，濃眉上立刻罩上寒霜。「我爹真的這麼說？」

「二少爺，這是老爺的吩咐。」喬護院也是緊鎖眉頭，卻毫不妥協。

「若我一定要進去呢？」夏天嘯踏前一步，雙眸裏閃爍著厲光。

「二少爺若想硬闖，那喬某也只有得罪了！」喬護院揮出手中大刀，擋在夏天嘯的面前。

「看來，爹是真的不歡迎我回來了。」夏天嘯冷笑一聲，眼裏閃過不屑與譏刺。「既然如此，我也不必硬碰一鼻子灰、自討沒趣。丫頭，我們走！」

他轉過身來，一把握住朱綺羅的手，大步離開。

「夏大哥，這裏不是你家嗎？」朱綺羅趕緊跟上他的腳步，看著他臉上如刀刻般淩厲的神情。「難道你做錯了什麼事，惹怒了你爹？」

夏天嘯繼續向前疾走。「那老頭子到底怎麼想的，誰也搞不清楚。反正，我算是回來錯了！」

「你先不要衝動，有話好好說嘛。」她帶著幾分擔憂地回頭張望。「或者你和你爹之間是有什麼誤會……」

「我和他沒什麼話可說的！」他暴躁的冷哼一聲。「他要趕我走，我還不想回去那個家呢！」

「可是……你不是說回到你家，才是躲避神女教追蹤最好的辦法嗎？你若負氣離開，我們又何必舟車勞頓的趕回來呢？」她柔軟的小手回握住他結實的大手，輕拉他的手指。

夏天嘯眼底的憤怒因為她的話而微微冷卻，轉回頭去，帶著一臉的陰鬱看著她笑臉上的關切。

「就算要走，也要問清楚緣由，和你爹為何不讓你進門的原因。」朱綺羅俏麗的瞳眸裏浮現出一抹不解。「像你這樣宅心仁厚的好人，你爹為何要生你的氣呢？就算你不想知道，我倒想要弄個清楚。」

「你在替我打抱不平？」她嘟起嘴的樣子，輕易就熄滅他心頭所有的怒火。「其實我爹他……向來就對我這個不孝子很不滿意。我執意要行走江湖，不肯乖乖待在爹娘身邊。」

「那也不能將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兒子關在門外，起碼應該聽聽你的解釋和你的理由。」她抓住他的手，一臉的堅決與固執。

「走，我陪你去和你爹說清楚。你不是不孝，你只是有你自己的夢想和想要做的事！」

「傻丫頭，我爹如果肯聽，又怎麼會將我拒之門外？看來，我真不應該將你帶回家。或者，我可以將你安頓在我朋友那裏。」夏天嘯眼裏浮現沈思之色。

「我不要。你爹只說不讓你踏進家門一步，可沒說不讓我進去。」見到他臉上隱約的無奈，讓她的心微微刺痛。「我不能讓你就這麼離開！」

為何全天下的父母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孩子呢？她的父王母妃也從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什麼，才會做出將她嫁給杜承潛的決定！

她固執的模樣溫暖了夏天嘯的心，他雖然不被自己的父母所認同，但卻有她在意著他的喜怒哀樂。

「二少爺，二少爺……你先別走！」當他們停下說話之時，徐媽也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你可千萬不要和老爺嘔氣！最近府裏出了許多事，老爺才會那麼生氣的。」

「府裏出了什麼事？」夏天嘯的眼神立刻變得認真。

「三小姐責怪丘公子隱瞞了曾有婚約之事，二人解除婚約後，丘公子就去了京城。可是三小姐前幾天又與大少爺一起偷偷離家出走，留了書說是要去京城裏找丘公子……」徐媽一邊用手絹擦汗，一邊飛快的講述。

「我早說過丘世軒不可靠！可是爹娘與大哥就是不聽！」夏天嘯的臉色倏地鐵青。

「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卻不在家。」徐媽說著說著居然流起淚來。「這又是解除婚約，又是為了男子離家出走，我們小姐以後可怎麼辦啊！」

夏天嘯的雙唇緊抿起懊惱的直線，蹙攏的雙眉間掠過暴戾的氣息。「既然小妹是和大哥一起走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但是他們怎麼能不想想雙親的感受？這麼貿然行事，還真像是他的風格！」

「老爺不讓你回家，恐怕也是在責備你不在家裏幫忙，老爺與夫人身邊連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這怎麼不讓他們傷心呢？」徐媽用力擦著眼淚。

夏天嘯的臉色剎那間變得宛如千年寒冰般冷冽，鋼鐵一般的眼裏射出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

雖然不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徐媽的敘述裏，朱綺羅還是感受到了事態的嚴重。

她揚起頭，定定看向他。「夏大哥，我看現在真的不是你和你爹生氣的時候。不管怎麼樣，還是先回家再說，好不好？」

夏天嘯冷硬的目光望向她眼裏真誠的關切，重重點頭。

朱綺羅站在前廳外的庭院裏，不斷的來回踱步。

夏天嘯正在前廳和他的父母交談，因為沒有受到邀請，她不敢冒然進去，只能站在外面幹著急。

前廳裏的氣氛，也如她預料的那樣劍拔弩張，充滿火藥味。

夏老爺與夏夫人高坐在主位，兩旁還坐著夏天嘯的姑母夏之鳳與表妹施慈恩。

夏天嘯站在廳堂之間，一臉桀驁不馴的聽著父親夏老爺的訓話。

「在你眼裏這裏只是客棧，根本就不是你的家。我們算什麼父母？你有盡過一天做兒子該有的責任嗎？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居然連個音訊也沒有……說呀，你這次回來又是為了什麼？打算待多久？我看你不是惹了麻煩是不會想到要回家，你把家當成避難所了……」

在父親嚴厲的斥責下，夏天嘯高昂的頭顱並未低下，眼眸深處的漠然也毫無片刻的動搖。很顯然這些話他已經聽過無數遍。

「在爹眼裏，我向來除了惹麻煩這一項優點之外，別無其他用處。」稜角分明的面龐上掠過一絲譏笑。「爹，你又何必這麼生氣？小妹是跟著你最信任的大哥離家出走，她絕對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夏老爺瞇起他那雙深邃的眼，作為一家之主的他，有著商人的狡黠，也有著家長的威嚴。

「門外那個你帶回來的女子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暫時要住在我們家裏。你可以趕我走，但她必須留下。」夏老爺話語裏的輕蔑，讓夏天嘯相當不悅。

「她和你有什麼關係？我為何要無緣無故收留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夏老爺冷哼一聲。

「她不是來曆不明的女子，她是我的朋友。」夏天嘯極力壓抑著心頭正在默默燃燒的反感與怒火。

「她的底細你又知道多少？有哪個好人家的閨女會隨便跟著男人回家？還住在男人家裏？」夏老爺用力拍了一下身旁的扶手。「如果接納她住下，才真是敗壞門風……」

「爹！你可以悔辱我，但不准你羞辱她！」怒火衝散了理智，夏天嘯臉上青筋暴露，下顎緊繃。

「不准？！我是你爹，你怎麼敢這麼跟我說話？」夏老爺怒氣衝衝的倏地起身。

「老爺，天嘯，你們怎麼每次一見面就好像兩個爆竹一樣？冷靜一些。」在一旁的夏夫人終於無奈的出聲制止。「天嘯，難道那個女子比你爹娘還重要嗎？你一回來，有向爹娘請過安嗎？可記得你還有個日日盼你歸來的娘親嗎？」

「娘！孩兒不在您的身邊，並不表示我心裏不想著娘。」面對著母親，夏天嘯的脾氣立刻收斂，在他的內心深處，也有一絲愧疚與思念。「只是，這個家可有容我的地方？」

「只要你不是整日想著離開，這個家怎會不能容你呢？你從十六歲開始就浪跡天涯，不到過年或是你累了，你是不會想到要回來陪陪娘的。」夏夫人溫柔慈愛的臉上浮現出憂傷。「你知道不知道，娘有多擔心你的安危？」

「娘，孩兒知錯了。」面對著慈母的責備，他高傲的頭顱才稍微低下。「但是就算你們再怎麼氣我惱我，也不要遷怒無辜的人。」

「那位姑娘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就算我們要讓她住在這裏，也必須要知道她來自何處，又為何要住下。」夏夫人輕輕按住丈夫的手，耐心的看著她的兒子。

「對你們來說這些就那麼重要？你們就這麼不信任我？我帶回來的朋友就一定要這樣反複的追問身家背景嗎？」心底也有一分苦澀緩緩升起，讓夏天嘯的脾氣再度暴躁。

「夫人，不必再和他囉唆了。他既然不想和我們多說一句，我們也不必同意他的要求。勉強讓他們在這裏住上一晚，明天就給我離開「煙雨園」！」夏老爺淩厲的眼神掃過桀驁不馴的兒子，雙手背在身後就準備離開。

「既然爹這麼不歡迎我回來，也不用勉為其難讓我們住上一晚，我這就帶著她離開。」話一說完，他就轉身欲走，眼裏是半點也不肯讓步的固執。

「天嘯，你怎麼能對你爹這麼無禮？」夏夫人急急跑去阻止兒子離去。「你既然有求於你爹，就應該好好和他說啊！」

「是爹不肯好好說，不是我。」夏天嘯不滿的反駁著。

「好好說？你如果真肯好好說，就不是那個不負責任、又愛惹是生非的夏天嘯了！我看這一次也不知道是惹到了什麼人物，才回來避禍，對吧！」

夏老爺一語道中，觸痛了夏天嘯的自尊與驕傲。

「沒有再說明的必要了，我這就走！」夏天嘯緊握起雙拳，一臉陰沉的疾步走出前廳。

前廳門外，朱綺羅神色蒼白又憂心忡忡。顯然，她已經聽到了他們那些高聲的談話與爭論，而感到非常擔心。

「我們走。」一見到她眼裏的倉皇與關切，夏天嘯內心的惱怒與苦澀就又深刻了幾分，不待她開口，他就逕自握住她的手腕。

「夏大哥，我們不能就這麼走！」第一次，她用開了他的手，臉上有著他從未見過的一抹凝肅。

「你應該也聽到了，我們沒有留下的理由。」他眼裏掠過隱忍的情緒。

「可你有留下的理由。」朱綺羅毅然的轉身，向前廳的方向走去。她從他剛毅的神色裏，可以感受到他內心的悵然甚至失望，也從他們的對話裏明白了，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隔閡。

「丫頭，你要幹什麼？」他追上她的腳步，企圖阻止她。

「我有些話要告訴令尊和令堂。」朱綺羅一貫粲然的笑容裏浮現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堅定神情。「我不會失禮，也不會讓你為難，但有些話我一定要說。」

他凝視了她好一會兒。「如果我說不管你說什麼，都沒有用呢？」他從她那雙眸裏看到她以往從沒有過的憤慨。

這個丫頭，竟為他感到不平，而想要幫他的忙。雖然這有損他的男子氣概，但他卻並未因此感到挫敗或者惱怒，反而有一股小小的暖流在心口上徘徊不去。

她的嘴角緩緩綻放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就算沒有用，我也不能讓你就這樣離開。」純淨的光芒從她的雙眸裏射出，讓她的要求變得更加讓人無法拒絕。

黯淡的光從夏天嘯堅毅的眸子裏掠過，他低下眼又倏地抬起：「既然如此，不管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他們對我……向來評價不高。」他已經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心底的那抹苦澀，然而他的聲音還是變得低沉了一些。

「好。」朱綺羅的喉間因為他的話而微微收緊，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是我見過最最厲害的無敵大俠客？」

他微挑起劍眉，愉悅的笑意終於掛在他那如刀刻般的嘴角。「不管真假，你的這句讚美，我欣然接受。」

「當然是真的！我發誓！」她抽回自己的手，對他燦爛一笑。

「天嘯，快把客人請進來。」夏夫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讓客人久等，可不是我們家的待客之道。」

朱綺羅揚起小臉，立即轉身進去。

前廳門前，站著夏夫人以及攙扶著她的施慈恩，她們二人顯然是出來阻止夏天嘯離開。

深吸口氣，朱綺羅的嘴角再度掛上明媚動人的笑容，她無所畏懼的朝著二人大步走去。

在她身後，夏天嘯並未移動，只是凝視著她那嬌小玲瓏卻又彷彿可以負擔千斤重擔的身影，眸光漸漸充滿深思。

她是為了他才堅持要和他的爹娘見面，她到底要對他的爹娘說些什麼呢？

這一刻，他的心頭充滿了疑惑，卻也充滿著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感動。

「請坐。」夏夫人態度莊重的說。

朱綺羅有禮的拒絕了夏夫人的好意，她落落大方的站在二老面前。「伯父，伯母，我知道自己貿然對別人的家務事開口是很失禮的行為。但是為了夏大哥，有些話我不得不說。」

夏老爺與夏夫人對視了一眼，老謀深算的雙眸裏掠過一抹深不可測的光芒。「羅姑娘，但說無妨。」

朱綺羅微微一笑，嘴角的梨渦時隱時現。「二老也許覺得夏大哥整日流浪在外，心無抱負、一事無成。可是恕我直言，你們有真正瞭解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嗎？」

「丫頭，你到底想說什麼？」站在她身邊的夏天嘯雙手抱著寶劍，眉宇猝然蹙緊。

朱綺羅投給他一個胸有成竹的眼神，又再度坦然面對二老。「這一路上我與他跋山涉水，患難與共，我想我能為他說上幾句話。雖然我們相識不久，但他卻是我這一輩子見過最頂天立地的人了，這應該都是二老教導有方，才會讓他擁有如此出色的品行。」

夏天嘯微微屏息，微微帶著不滿的情緒瞪視著她姣好的側顏。

「他喜歡浪跡天涯、喜歡不受拘束的生活，那並不代表他不想擔負責任。」她粲然一笑，眼裏浮現出一抹純然的敬佩。「我與他素昧平生，他卻三番兩次地幫我脫因。一點也不嫌棄我是個累贅，而願意幫助無依無靠的我。」

夏老爺冷冷瞥向他的兒子。「真是這樣嗎？」

「夏伯父，實是小女子自己魯莽，不知江湖險惡，惹上一些江湖人物。」她再度看向夏天嘯。「他原本不必帶著我上路，卻因為無法拒絕我的懇求，而願意擔負起我的安危。他就是這麼心存仁厚，濟弱扶危……」

「別說了。」夏天嘯因為她的溢美之詞而感到難堪。「丫頭，你幹嘛說這些有的沒的？」

「伯父伯母，你們也看到了，他這個人不擅言辭也不善於表達。就算他心裏很想對二老盡孝，想讓二老解除對他的誤會，但他自己卻說不出口。」不理睬他的抗議，她逕自笑咪咪的面對著他的父母。

「他這個人面冷心熱，表面上與伯父頂嘴，但其實心裏卻十分掛念你們。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我曾問過他要帶我去哪裏，他說他要帶我去的地方是天底下最溫暖最安全最舒適，也是唯一可以讓他停下流浪腳步的地方。」

「他真的這麼說？」一直沈默不語的夏夫人眼裏浮現出幾許淚光。

朱綺羅用力點頭。「不僅如此，當他知道夏小姐離家出走時，他立刻生氣的說，他們怎麼不想想雙親的感受？所以他明知會被伯父拒之門外，還是不顧一切的回到家裏來了。可見，他心裏不是不在意二位、不是不擔心二位。」

面對著父母詢問與審視的目光，夏天嘯尷尬的清了清喉嚨。「爹，娘，你們不必聽她的話。因為我救過她，所以她才會這麼盲目的以為我有多好。」

「夏大哥，你不要不好意思。在令尊令堂面前，有什麼好掩飾關懷的呢？」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如往常一般對他綻開依賴的笑容。「在我眼裏，你就是這樣一個人，我一點也沒有誇大其辭。」

「我就知道不該帶你進來。」夏天嘯扣住她的手腕，神情冷硬。「不要打擾我爹娘了，我這就帶你出去。你說的話，他們怎麼會相信？」

「夏大哥，你也不要對你的爹娘有這麼大的誤解好不好？」朱綺羅嘟起嘴，氣鼓鼓的瞪著他。「他們是你的爹娘，不是你的仇人！他們是擔心你、心疼你，才會對你喜歡浪跡天涯的行為深感不滿！」

「丫頭，你今天是怎麼了？」猝然聽到她的責備，讓他頓時一楞。剛才還將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樣子，怎麼一瞬間就翻臉了？

「我只是說實話。」她昂起頭。「天底下的父母可能未必知道兒女心裏在想什麼，也可能忽視兒女的感受……」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她心裏微微一痛。「不過我相信，他們都是希望自己的兒女平安健康、幸褔美滿。你在江湖上過著打打殺殺的生活，令尊和令堂一定很為你擔心。你也不要整日只想著自己的理想，也得讓你爹娘放心才是！」

說到激動處，她忍不住單手叉腰，表情也變得忿然。

「好啦好啦，別說了。」夏天嘯緊繃的臉頰上浮現出容忍的無奈。「你現在還準備要教訓我不成？」

「我哪敢啊！我只是……」發現到自己的失態，她立刻羞紅雙頰，羞般的低下頭。「請伯父伯母見諒，我平日不是這麼不懂禮儀的。不過……我說的每句話都是肺腑之言，絕無半點虛假。」

「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見她略顯惶恐，夏天嘯的眼神情不自禁的溫柔了幾分。

他抬起眼，一貫玩世不恭的雙眸裏顯出誠懇的嚴肅。「爹，娘。孩兒一心只想到自己，的確不曾在二老身邊盡過做兒子的責任，也難怪不能得到你們的信任。至於羅姑娘……還是請爹娘可以收留她在府裏住下。」

「夏大哥，你不要這麼說。」朱綺羅抬眼審視著他臉上的落寞與自嘲，讓她的心微微抽緊。不管怎樣，她不想因為自己而使他們家人不合，讓剛回到家的他被逼離家門！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忙，我也不能再一直麻煩你。現在我已經見過你的爹娘，也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了。這樣一來，我也就安心了！」她轉向他，眼眸裏閃爍出不捨。

「說什麼安心不安心，難道你想自己離開？」他不滿的聚攏雙眉。「你忘記我對你說過什麼了？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

「你要保護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親人。能夠遇到你，我已經很開心了。但是不能因為我這樣來曆不明的人而讓你對父母不孝。你一定要留下來，陪伴你的爹娘才是！」她眼裏掠過堅韌的光芒，俏麗的眼角也籠罩一層離愁別緒。

夏天嘯剎那間目射寒光，一臉淩厲。「我不會讓你離開，你想都別想！爹娘這裏，我會好好的向他們說明。我爹和我娘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流落江湖！」

看到她為了他在他父母面前據理力爭的樣子，他的胸口處暗流湧動，情緒難平。她一心為了他考慮，現在又想為了成全他的孝道而獨自離開……

他是個男人，怎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而且她孑然一身又天真單純、毫無心機。一且離開他身邊，真是無法想像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

「天嘯，既然朱姑娘說要走，你和她又無親無故，沒有什麼留她的理由吧！」就在此時，一直靜默不語的夏老爺驀地開口。

「爹，你怎麼能這麼說？」原本就憂心忡忡的夏天嘯立刻對父親怒目而視。

朱綺羅一把拉住脾氣暴躁的夏天嘯，通透的雙眸裏浮現出絲絲焦慮。「夏伯伯說得沒錯，你沒有什麼留下我的理由。而且是我自己想走的，難道你還能攔住我不成！」

不想再看到他為了自己與父母衝突，她只能狠下心來，堅持要走。

雖然一想到要離開他，酸楚苦澀的感覺就立刻湧上心間，讓朱綺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夏天嘯挑眉瞪著老神在在的父親。「爹，你真的不能留下羅姑娘嗎？」

「我的意思已經夠清楚了。」夏老爺舉起一手，阻止了正欲說話的妻子，目光銳利的回視著向來件逆的兒子。

夏天嘯的胸口閃過一種自己也無法瞭解的衝動，這讓他無法做出清醒的思考。

他一心只想將她留下，不假思索的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身邊，眉宇間掠過鋼鐵般堅毅的氣息。

「她根本不是什麼來曆不明的女子，也絕非與我無親無故！」夏天嘯一揚眉，一抬頭，他神情決絕、義無反顧。「她是我夏天嘯喜歡的女人，是要留在我身邊一輩子的女人，是我一定要娶的妻子！」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朱綺羅更是被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震撼得無法思想、無法呼吸，而且根本無法否認了。

一時間，整個前廳裏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個人言論

第五章

朱綺羅早就知道夏天嘯是個不拘小節、狂妄不羈的江湖俠客，但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如此膽大妄為的話！

他要娶她？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嫁給他了！他連她究竟是誰都不知道，居然還敢在父母面前誇下海口，說出那種毫無根據的誓言。

雙手用力摀住自己發燙的雙頰，她坐在繡床上，雙眸晶燦、粉頰嫣紅、朱唇光潤，一臉的羞赧，如水的目光透露出連她自己也不曾發覺的情思暗湧。

他真是太大膽了，怎麼能說出那些損毀她名節的話呢？他的父母會怎麼想她？一定會以為她是那種不顧羞恥，會與男子私定終生的女子！

不過，這樣其實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她現在是在躲避杜承潛的追捕，因此若是以他未婚妻的身份住在這「煙雨園」的話，就不會引起懷疑，更可以順利躲藏起來了。

「朱綺囉，你真的是個自私又壞心眼的女子！」敲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她用力的搖頭。

夏家若真的為他們張羅親事的話，那可怎麼辦？雖然嫁給夏天嘯，她也就不必再擔心會被強迫嫁給杜承潛……

到時候，她可以讓夏天嘯幫助她回到王府，就算她沒有自信可以說服皇上與父王相信她的話，可是起碼不必再過著流離失所的日子！

不可以！她不能這麼自私自利。若到時候被杜承潛發現她的行蹤，豈不是要連累夏天嘯，甚至是他的家人？

一想到自己被杜承潛囚禁的那段日子，她深深的明白，杜承潛有多麼冷酷無情與不擇手段！

他不會放過她，更不會放過娶她的夏天嘯！到時候她不只會連累夏天嘯，還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她怎麼能如此對待救命恩人，如此對待一心一意為她著想的夏天嘯呢？

何況他現在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而她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他會對他的爹娘說出那麼駭人聽聞的話，而弄得她如此心緒不甯，神思恍惚……

「丫頭，我可以進來嗎？」門外，倏地響起那個罪魁禍首的聲音。

「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她雖然立刻跳下床，卻在準備給他開門的剎那，停下了腳步。「男女有別，請夏大哥自重。」

若是讓夏家二老知道他深夜造訪她的閨房，那豈不是更加說不清了？但是她心底的那一團亂與疑問，除了他之外，似乎沒有人可以解開！

「你還在為下午的事生氣？」夏天嘯再度輕敲房門。「你放心吧！我爹娘都睡下了，你住的這一處庭院十分僻靜，沒有人會知道我來了。」

「那也不行……」她捏緊粉拳，隱忍住為他開門的衝動。「有什麼話，我們可以隔著門說。」

「隔著門怎麼說話？我要看到你的臉才行。」

他話音未落，夏天嘯緊繃的面龐就已經出現在她面前。未經她的允許，他逕自推開房門，大步跨了進來。

「你……」她氣惱的跺了跺腳。「誰讓你進來的？」

夏天嘯只是挑起眉峰傲然一笑，轉身關上了房門。「這個房間怎麼樣？缺什麼的話，我明日就讓人為你準備。」

「小是小了一點……」她掃過身後雅致的臥房，嘴角梨渦隱隱浮現。「不過沒關係，比起在馬車裏的日子，已經讓我非常感激了。」真沒想到，她居然也會因為有了一處容身之所，而覺得無比雀躍。

他再一次因為她眼裏的那抹挑剔而挑眉。「暫時也只能讓你委屈一下了。」她過去到底過著怎樣的丫鬟生活？他依然深感好奇。

他家怎麼說也是江南首富，就算不能和那些王公貴族們的宮殿府邸相比，但比起一般人家也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了。

「你千萬不要這麼說，伯父伯母願意收留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惠。」斜睨他一眼後，她也只能莫可奈何的請他坐下。「不過，你下午的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怎麼能……」

「那些話只是權宜之計。」沒等她說完，他的眼裏閃過戲謔的笑容。「為了讓你安心住下，只有那樣說了。相信他們是不會有任何異議的。」

朱綺羅責備的表情瞬間定住，澄澈雙眸裏的光芒也漸漸深沈。「你是說……那只是你說的一句謊話？」她覺得自己的胃因為他這句話，而重重抽搐了一下，失望感悄然浮上心頭。

「等我大哥和小妹回來以後，我爹娘應該就不會再對於我的事如此在意。到時我會找機會向他們說明事情的原由，所以你不要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他眼裏的那份輕鬆，令她的心情愈發沉重。

「說什麼不要放在心上，你都說出那樣的話了，我怎麼能夠不放在心上？」她嘟起小嘴，輕聲呢喃著低下頭。

原來不是真的。害她心裏小鹿亂撞了好久，害她一個人發呆到現在，原來只是一句什麼也不是的謊言！

朱綺羅的眼裏浮現出委屈與寂寥，明明應該不再煩惱，她反倒覺得有千斤般的重擔壓在她心頭，無法像先前一般關懷。

「丫頭，你真的無須擔心。我絕對不會強迫你嫁給我，況且我半點想娶你的念頭也沒有。」

夏天嘯感覺到她心情的變化，以為她還是對自己有所顧忌。一想到她曾經受過感情的傷害，也難怪她會對成親這件事如此抗拒。

她悄然擰起眉頭，神色更加蒼白與不快。

「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話嗎？我可以發誓，下午我說的那些話全是假的。我沒有喜歡你，更不會娶你為妻。我才不要有個妻子來束縛住我，你說是不是？」他站起來，收起戲謔的神態，鄭重其事的搖頭。

心頭掠過一股慍怒之火，她猛地抬起頭，盯住他那雙神采飛揚的星目。「你可要說到做到，千萬不要讓我擔心！」

好嘛！不娶她就不娶她，不喜歡就不喜歡。他幹嘛一副急於撇清關係的模樣，難道還怕她真會賴著他不成？

「就知道你在擔心這個……」他眼裏閃過瞭然的笑容，心裏卻也因為她的話語而掠過淡淡的惆悵。「時辰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明日我帶你逛逛「煙雨園」，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上這個地方的。」

下午他的確一時衝動，雖然說是為了讓父母同意她住下，但畢竟還是有些不計後果。

不過既然她對他完全無意，那麼應該不會對她造成傷害，也希望她能理解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她。

「喜不喜歡也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會在這裏長住。總有一天，我還是要離開這裏的。」他嘴角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她昂起下巴，面容變得有些冷漠。

夏天嘯的喉間微微抽緊，卻還是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這種話暫時只能在我們獨處時說，免得被丫鬟下人們聽見，告訴我爹娘就麻煩了。」

是的，早晚有一天，她會離開。那為何他的心會因而輕輕顫抖，為何一股無法預料的寂寞與不安，會突然向他襲來呢？

「你是說，我住在這裏的這段日子，我們都要偽裝成你會娶我的樣子嗎？」她倏地站起，心情莫名的瞥扭起來，怒火也飛快的升騰。「那怎麼行？如果他們逼我們成親怎麼辦？」

既然那麼不喜歡她，那幹嘛還要給他自己惹上這麼大的麻煩？

「絕對不會發生這種事。」他冷厲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痕。「我大哥和我未來的大嫂都還沒有成親，爹娘是不會先考慮我的婚事的。」

看到她眼裏閃過的嫌惡，他的下頭微微緊繃。對她來說，就這麼不能忍受假裝要嫁給他嗎？

「很好。既然你我都非常反對成親之事，我也不希望會出什麼紕漏。」她很緊紅唇，一抹憤恨從她凝睇的雙眸裏稍縱即逝。

「事關你的名節，我絕對不會胡亂行事。」他看到了她眼裏的怒火和委屈，沉重的心情越是揮之不去。「下午我會那樣說，絕對沒有任何惡意。所以你不要再為了這些而耿耿於懷……」

「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她神情無禮、口氣冷淡的打斷他的話。

他那些解釋的話語沒有安撫她心底的煩躁，反而掀起更多的情緒。

朱綺羅站起身，低頭走到門邊，不想再看到他那雙深邃如夜空的雙眸，免得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她看起來還是有些不對勁。夏天嘯默默的凝視了她一會，線條分明的俊朗臉龐漸漸緊繃，眉心也倏地打了個死結。

他好心為她掃清心底的顧慮，甚至還那麼婆媽的對她解釋，為何她還是如此不耐呢？

「那我走了。」他感到心煩氣躁，怒火中燒。於是邁開大步，頭也不回的走出她的房間－－既然她要趕他走，他當然要識趣的走得遠遠的！

看著他迫不及待消失的身影，倚在門旁的朱綺羅猛咬住雙唇，水氣開始在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裏打轉。

她用力地關上房門，落下門閂，心情糟糕透頂，甚至還有種被傷害的沉痛。

下午，他在前廳裏那些信誓旦旦的畫面驀地閃過心頭，讓她情不自禁的落下眼淚。

那個時候當他說出那番話，她感動得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就連呼吸也被當時他的表情給完全奪走了。

可是，原來那些根本就是假話！

她應該慶幸他沒有喜歡上自己，要不然事情就會變得很複雜。因為她應該不想和他牽扯上任何關係，因為他的安危對她來說是如此重要，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然而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的眼裏滿是酸澀的淚水，她的心裏滿是苦澀的感受呢？

就好像被自己喜歡的人拒絕；就好像她的心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心痛如絞呢？

夏天嘯無法理解自己的思想，也不能忍受自己軟弱的感受！

他居然會在意那個丫頭不願意嫁給自己的事，居然會為了她的幾句話而輾轉難眠。心底的陰鬱無法排遣，甚至還有著一分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渴望！

他在渴望什麼？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怎麼能夠被一個小丫頭搞得團團轉，完全失去往日的灑脫與果斷！

天哪！他可是個七尺男兒，胸襟居然會那麼狹小，居然會那麼斤斤計較！

好歹他也是個大俠啊，怎麼能隨隨便便讓一個小丫頭左右他？他決定從今日起，再也不要為了她而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於是為了躲開她，夏天嘯刻意早出晚歸，盡量避開與朱綺羅的見面機會。

即使是無可避免的偶遇，兩人間也總有股無形的隔閡橫直在兩人之間。點頭問好後，不是沈默走開，就是互相避開彼此的眼神，氣氛尷尬。

看來覺得不自在的不只有他夏天嘯一人，她也同樣不想和他有過多的接觸！

此刻，正值初夏時節，「煙雨園」內樹木扶疏，滿園芬芳，怡人心脾。他卻濃眉緊鎖，完全無心欣賞沿途景致。

「是二表哥。」花園小徑上，迎面走來的，是寄居在煙雨園裏的表妹施慈恩。

「羅姑娘，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什麼曹操？」夏天嘯看到站在施慈恩身旁的朱綺囉，濃眉蹙得更緊。「你們在談論我嗎？」不自覺的，他的語氣顯得傲慢。

「我們怎麼敢隨便談論夏二公子？」朱綺羅見他一臉不悅，小嘴也微微噘起。

「只是說起你回來後有多忙碌罷了。看你行色匆匆，想必現在也是有事要忙。」

「的確如此。」他投給她冷漠的一瞥，為她話裏那明顯的譏刺而感到不快。

「二表哥，你真的這麼忙嗎？剛才羅姑娘還問起你，你們好像有好幾日沒有見面了。」施慈恩帶著疑惑的表情，看向神色奇怪的二人。

「你想見我？有什麼事？」夏天嘯的面龐倏地繃緊，態度也刻意冷淡。

他不想讓她發現自己此刻的真實心情，不想讓她知道在猝然看到她後，他竟馬上心潮起伏，情緒不定。

「沒有什麼事，我並沒說想見你。夏二公子這麼忙，我不敢隨意打擾你。」朱綺羅敏銳的感受到他刻意疏遠的意味，一絲苦澀的落寞在心頭氾濫開來。

「看來你在這裏適應良好。」他帶著倨傲的目光掃過她一身的綾羅綢緞，以及雙頰上隱隱的暈紅。「我的家人沒有虧待你。」爹娘還真是將她當成未來兒媳來對待了，難怪她的氣色這麼好，一點也不想他正經曆著前所未有的內心煎熬。

他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對她那麼念念不忘？怎麼會一看到她，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呢？

「二表哥，你今日也不回來吃飯嗎？每日晚餐的時候，總不見你出現，而羅姑娘她……」

「我胃口很好。「煙雨園」裏的飯菜十分可口，我還因此胖了一些呢。」朱綺羅趕緊拉住施慈恩的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接著她一臉笑咪咪的凝視著夏天嘯。

「那就好。」他神情陰鷙的點頭。

看來這幾日沒有看到他，她反而更自在了。自己又何必整日將她放在心頭，搞得自己莫名心浮氣躁又心神不甯！

「那……我們不耽誤你事了。公子請便。」朱綺羅挑了下娟秀的眉毛，直勾勾的看著他臉上那抹刺眼的漠然。

夏天嘯冷冷點頭：「我就先告辭了，你們慢走。」

他面無表情的從她們身邊走過，目光不曾在朱綺羅的臉上停留片刻。

朱綺羅靜靜的看著他器宇不凡的寬闊背影，、心被微微抽動。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思念她，甚至還如此不耐煩，好像她是個麻煩與負擔，他一心只想用力甩開她！

「你為何要阻止我說話？你明明每日晚飯時都在等他回來，明明就很想見他，為什麼你還……」施慈恩眨動雙眸，不解的看著朱綺囉。

朱綺羅的眼神瞬間黯淡。「他不回來也是有事要忙，何必說那些有的沒的，讓他有壓力。」她真是佩服自己撒謊的功力，她的樣子完全就像是一位賢良淑德的妻子應該有的樣子。

只是，他的表情明顯有著不耐與疏離，看起來這幾日是他刻意的避開自己。

如今，她又何必一直想他？更何況想他也沒有什麼用處。

恐怕他現在開始覺得她是個累贅，開始覺得他撒下的謊話給他招來了麻煩，而這令他感到非常不快。

朱綺羅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心情，因為就算讓他知道，也只是自討沒趣，甚至還會讓他對自己心生嫌惡罷了。

施慈恩點了點頭。「反正等大表哥與表姐回來後，你們早晚也會成親。」

朱綺羅強撐起笑容，默不出聲。

成親！他們怎麼可能會成親。現在他對她的態度是避之唯恐不及，而她也不想再讓自己陷入感情的漩渦裏。她對他那種莫名的牽掛，應該只是一種依賴吧！

縱然她是真的很想很想他，想到夜不能眠，想到心思糾結……但也不想看到他如剛才那般完全漠然的臉。

是啊，相見不如不見。如果早知他們倆人是不可能會有結局，早知他對她根本無意，她也不會去招惹他這麼一個－－

算了，多想無益，就讓他們之問如現在這般的相見無期吧！

深夜的「煙雨圍」，別有一番輕煙繚繞的美麗。荷塘邊、柳樹下，一抹倩影佇立在其中。

朱綺羅手捧著收集來的各色落花，意興闌珊的將它們拋入水中。

她輕柔的哀歎了口氣，歎息聲隨著那順水漂流的落花四散開來，引起她內心更深重的苦惱與困擾。

她到底是怎麼了？好不容易能在「煙雨園」裏安定下來，對於能逃出杜承潛的魔掌，原本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才對。可是如今……

是因為思念在京城的親人嗎？

父王母妃執意將她下嫁給杜承潛，不容她反對－－這是一切事件的起源，在她內心深處造成的陰影，讓她實在無法輕易原諒他們。

那麼，是在擔心杜承潛會找到她嗎？但是從嶽陽一路到杭州，都不曾發現有任何危險，而且現在也無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暫時應該安全無虞。

是在擔心自己的未來嗎？朱綺羅又一次大聲的歎息，這讓她清麗嫵媚的容顏帶著幾許楚楚可人的嬌弱。

她終於無法再欺騙自己的心，無法再逃避那日日夜夜、無時無刻在折磨著她的情思。

她在想夏天嘯，想著他突然大變的態度，想著他那張稜角分明、宛如刀刻般淩厲的面龐，想著他淺笑時雙眸裏的戲誨，想著他眼角的那抹傲慢不羈……

「夏天嘯，你真是個大混蛋！」對著月色下被煙霧繚繞的荷塘，朱綺羅大聲的喊道。「混蛋混蛋混蛋，大－－混－－蛋！」

朱綺羅用盡全力，發洩內心深處的不滿與孤寂。

因為不管她怎麼思念他，甚至無法過止自己對他的喜歡他對她卻還是那麼冷淡又那麼疏遠，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丫頭，大半夜的，我又怎麼招惹你了？」荷塘邊的假山後，突然傳來一聲低沉慵懶的語聲。

朱綺羅嚇得縮起肩膀，眼神裏透出不敢置信的光芒，瞧向假山石的方向。「是誰在那裏？夏天嘯……是你嗎？」該不會是半夜遇鬼了吧？

「除了我，還會有誰？」夏天嘯魁梧的身軀出現在假山石後，月光的陰影遮住了他那張俊朗狂肆又深富男子氣概的臉龐。

「你怎麼在這裏？」一想到剛才自己的失態，朱綺羅不禁楞在當場。

他朝著她大步走來，手裏握著一個酒壺，微瞇的雙眸裏透出氤氳的笑意，看來他今夜喝了不少。

「這話應該由我來問你？」帶著譏笑的表情，他來到她面前，俯下身與她平視。「這麼晚……你又在這裏做什麼？」

「你喝酒了？」看著他發紅的臉頰，還有他雙眸深處的浪蕩不羈，讓她的心悄然下沈。「真是的，居然還當起酒鬼來了。」

「我喝了一點，但沒有喝醉。」他笑意盎然的緊盯住她粉雕玉琢般的臉蛋，肆無忌憚的審視著。「丫頭，你怎麼會長得這麼好看？怎麼會每夜都跑進我的夢裏來騷擾我？就算我想要忘記，也無法將你忘記。」

「夏……大哥，你喝醉了。」她被他輕浮的話語羞得雙頰通紅，不知所措。

「我沒醉。」夏天嘯的臉湊近她，熱熱的呼吸吹拂過她額前的髮絲。「你知道不知道，這幾日我有多想你？我一再阻止自己，卻總是一再的想起你……」

他伸出手，輕柔的捧起了她的臉蛋，他的目光停在她小巧玲瓏的紅唇上。

朱綺羅的腦海頓時變成一片空白，只能睜大驚恐的雙眸，緊緊盯住他眼裏那一抹讓人臉紅心跳的熾熱光芒。

「你怎麼能夠這麼折磨我？怎麼能夠如此讓人無法抗拒呢？」他溫暖的氣息拂過她嫣紅的面頰，他柔軟的嘴唇也隨著他的話語輕觸過她的臉。

一股電流將朱綺羅擊中，引起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感，她感到自己的呼吸彷彿隨時都要停止了一般。

夏天嘯輕輕吻上她微張的小嘴，將這些日子以來，折磨他堅強心臟的那份思念、那份渴望，全都在這一吻裏宣洩而出。

他的雙唇在她的柔軟上不斷廝磨，彷彿在拖延著什麼，彷彿在確認著什麼。一股席捲二人的熱力在他們相互碰觸唇間時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來，點燃了兩人心底那團早已燃燒的火焰。

朱綺羅本能的閉上雙眸，夏天嘯結實的手臂在她纖腰間緩緩收緊，將她完全帶入他的懷抱裏後，她輕揚起面龐，熱烈的迎上她的唇。

夏天嘯得到了她的回應與確認，他原本輕柔如和風的吻，也在剎那間變成了暴雨般的掠奪。

他一再加深她的吻，這一刻美好又扣人心弦的感覺滲透他們的四肢百骸，掀起一陣陣輕顫又愉悅的親密體驗。

她原本僵硬的身軀漸漸變得柔軟放鬆。原本垂在身側的雙手也輕柔的抬起，擁抱住他壯碩的身軀。

他是個強悍的男子，她曾經見識過他的力量，他可以輕而易舉的壓制住她，她根本無力抵擋他的入侵。

但是，他此刻的吻雖然霸道狂野的一再掠奪，卻也出乎意料的讓她感受到被珍惜的喜悅與被渴望的歡愉。

一陣清風掠過湖面，吹過二人相鎖的身軀。當熱烈的親吻奪走了他們的呼吸，也讓朱綺羅混沌的思緒漸漸清醒。

天哪！她到底在幹什麼！

尖銳的刺痛劃過麻痺的身軀，她用力將他推開，緊緊梧住被他親吻到幾乎紅腫起來的雙唇！

「夏天嘯，你怎麼能親我！」朱綺羅的眸裏倏地蒙上一層慌張的水氣，她委屈的喊叫。

夏天嘯昂起頭，眼裏激情的火光依舊熱烈的燃燒著。「你是我的女人，我為什麼不能親你？」

「誰……誰是你的女人了？」她張大驚愕的雙眸，臉上再度燃燒起滾燙的熱度，心房更是小鹿亂撞。

「你應該還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暫時，你要做我喜歡的女人，是我要娶的妻子，難道你忘記了嗎？」他再次走向她，閃爍出精光的眼緊緊盯住她慌亂的臉。

「可是你明明很討厭我，明明不想見我！你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對我？」她再度舉起手背掩住雙唇。一想到他這幾日的冷漠以對，她的心就劇烈的抽痛著。

「我怎麼會討厭你？我怎麼會不想見你？我就是太想見你，太在乎你，才會讓自己痛苦，才會這樣一再的想著你，而變得不再是夏天嘯！」握緊她纖柔的肩膀，他眼裏迸射出攝人的銳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面對著他嚴厲的表情，她的心思亂成一團。

這麼說他也想著她，他也在乎她嗎？

朱綺羅聽到了自己紊亂的心跳，窒息般的感覺幾乎淹沒她所有的思緒。他那雙蘊含著精光的雙眸深不見底，讓她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情。

可是她卻那麼急切的想要知道他全部的想法，想要知道他的心是不是也跟她一樣在承受煎熬？

夜晚的微風吹醒了夏天嘯身體裏的酒氣，看著她充滿指責與驚恐的表情，他才倏然驚覺自己在做些什麼，說些什麼。

他的濃眉緊緊擰起，表情也變得異常駭人。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到底要怎麼樣，才能減少對她的思念與渴望？

「對不起，我喝醉了。」他驀地放開她，心臟傳來尖銳的疼痛。

就算他放不開她，就算他無法過止對她的感受，他也不能如此無恥的冒犯她！

「喝醉了？」她的聲音不斷的顫抖。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剛才還在說她對他有多重要，現在他怎麼又立刻道歉了呢？

「我不應該那樣對你。」氓緊雙唇，他線條分明的臉上浮現出對自我的厭惡。

「你一定嚇壞了吧？我保證這樣的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剛才只是我一時糊塗，酒後亂性……」

啪－－朱綺羅猛地揚起手，用力打向他的臉頰，清脆的聲音在夜空裏來回擺盪。

她氣得全身震顫，氣得面無血色，心痛的感覺更是排山倒海的襲上心頭。

「你這個膽小鬼！夏天嘯，我恨你！」她那麼期待著他的坦白，他卻立刻退縮了。

喜歡她，難道是那麼讓他無法接受的事嗎？所以才會讓他痛苦的一再掙扎，而不敢面對！

「我知道。」結實的承受她的一巴掌，他神色凝重。她恨他的事實，他怎麼會不清楚呢？

眼裏掠過深藏的苦澀，夏天嘯握起雙拳，努力壓抑下心頭的痛楚與自責。當他親吻她以後，她一定會更加痛恨他，而不會原諒他了吧？

他是緊雙眉，抬起深沈的眼，靜靜凝視她，猛地轉過身去。

「你好好休息。以後……我絕對不會再打擾你！」說完，他立刻大步離開。

朱綺羅張大雙眸，帶著不可思議的目光凝視著他。

他居然……他居然就這麼走開了！

他到底是把她當成什麼了？是一個可以隨便對待的女子嗎？是他在喝醉酒以後可以任意輕薄，然後拋諸腦後，供他取樂的女子嗎？

他怎麼能……這麼混帳，這麼可惡，這麼無情呢！

眼淚潸潸而下，模糊了她的視線，也澆熄她心頭對他的熱烈情感。

朱綺羅想要擦去這些心痛的眼淚，誰知卻愈擦愈多，愈擦愈無法過止。心裏的悲傷開始在心中氾濫成災，讓她心碎欲絕。

個人言論

第六章

在經曆了一夜的反複思量與輾轉難眠後，在經曆了一個清晨的等待與失望後，朱綺羅再也無法與夏天嘯共處一地，她決定離開「煙雨園」！

那個登徒子，那個大淫賊，那個大壞蛋！夏天嘯不僅藉著醉酒佔盡她便宜，之後的態度更是惡劣到了極點。

那算什麼？什麼叫一時糊塗，酒後亂性！看來他真的只是一時興起而將她當成可以隨意消遣、隨意欺負的人了。

她卻還不爭氣的夜不能眠，就算他如此混帳，她還是將他擺在心坎裏，還傻傻的以為等到他早上酒醒後，一定會來找她道歉和解釋！

他怎麼可以這樣？她可是朱綺羅啊！是皇室的後裔，身體裏流的是先祖皇帝的鮮血！她才不要繼續留下來受他的欺辱，才不要繼續受他的恩惠，讓他可以為所欲為呢！

帶著憤怒的心情，她飛快的整理好行李，大搖大擺的走出「煙雨園」大門。

在她走後，同樣一夜無眠又掙扎了一整個早晨的夏天嘯，終於踏進她所居住的「聽雨小築」。

他濃眉深鎖，面容緊繃，如刀刻般充滿男子氣概的五官，都被一層烏黑之雲所籠罩。

昨夜發生的事真是糟糕透頂，他的提不起放不下，他對她的無禮侵犯，還有他之後那些失態的表現……他不但一走了之，還對她說了一些連自己都想痛打自己一番的惡劣言語。

「丫頭，你在不在房裏？」輕敲門扉，他決定不再逃避內心真正的感受，不論會得到怎樣的結局，他都要當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而不是只會逃避的懦弱者。

廂房裏毫無回音，這讓夏天嘯怔忡了一下。她去哪了？

夏天嘯剛一轉身，就看到施慈恩急急忙忙的走了過來。

「二表哥。你看到羅姑娘了嗎？」沒想到他還沒開口，施慈恩就說出了他想問的話。

「她不在房裏……慈恩表妹，她沒有和你在一起嗎？」他的嘴唇緊抿。

「我問過打掃的丫鬟，羅姑娘早上什麼也沒有吃，一直坐在房裏。我想她也許是太悶了，才想找她一起到街上走走。誰知道，到處找她，都沒找到人。」施慈恩捏緊繡帕，微感憂慮。

一抹不祥的預感掠過心頭，夏天嘯倏地轉身，大力推開朱綺羅的房門。

「二表哥，她不在房裏……你這是……」施慈恩愕然看著夏天嘯走進房間，立刻一陣翻找。

「她的包袱不見了。該死的……」夏天嘯低聲罵了一旬，面色鐵青，目光懾人。

他早就該想到，以那丫頭總是出人意料的行為模式，她一定會覺得深受他的侮辱，而負氣出走！

「她走了？」施慈恩踏進房裏，臉色瞬間慘白。「你和她是不是在吵架？二表哥，你這段日子的確有些疏忽羅姑娘，她因此還一直鬱鬱寡歡……」

「慈恩，她離開的事暫時不要告訴任何人。如果爹娘問起，就說她和我一起出去了。」夏天嘯不再遲疑，疾步往外衝。「天黑之前，我一定會帶她回來。」

「二公子，門外有個乞丐送來一封給你的信。」喬護院急匆匆打斷他的去路。

「什麼信？」夏天嘯焦躁的瞥向對方。他本來不想理睬，然而心底突然一陣顫慄，讓他立刻拆開信封。

瞇起雙眸，他的臉色在急速閱讀中變得異常駭人。

「二表哥，出什麼事了嗎？」施慈恩從他變得蒼白與憤怒的表情裏，發現到異樣。

夏天嘯把信紙在手心裏捏成粉碎，眼裏射出殺人般的光芒。「沒什麼事。我知道她在哪裏，這就去接她回來。」

話一說完，夏天嘯已經拔高身形，施展輕功，瞬間就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外。

留在原地的施慈恩與喬護院面面相覷，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夏天嘯眼裏的那股殘忍的肅殺之氣卻讓他們憂心伸伸，不寒而慄。

朱綺羅原本是想要負氣出走，卻沒想到她才剛走出「煙雨園」大門沒多久，就被神女教的人給速個正著。

「鬼女教的醜八怪，你難道只會用迷煙這種下三濫的手法來對付人嗎？」當被迷昏的朱綺羅醒來時，就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在一處黑暗的地窖裏。

看管朱綺羅的就是那個帶領教眾一路追殺夏天嘯的大師姐，她提著一盞油燈，面色猙獰的走進朱綺囉。

「死丫頭，你終於還是落到我們手裏來了，你真以為你能從我的手掌心裏逃出去嗎？」

「抓到我這樣不懂武功的弱女子，你不覺得害躁和丟臉嗎？」朱綺羅的眼裏滿是燃燒著的憤怒。「念在你們只是一群生活在黑暗裏的可憐女子，我不同你們一般見識。」

「死到臨頭，你還敢嘴硬！」大師姐抬起手，正準備打她一巴掌，地害的們卻突然被打開。

「教主駕到。」一個尖銳的女子聲音從門口傳來。

「無月拜見教主。」大師姐放下油燈，恭敬的曲膝跪拜。

「什麼教主，穿得像鬼一樣……」朱綺羅昂起她小巧的下巴，潔白無瑕的臉轉向那個正走下階梯的白衣女子。

「就是她嗎？」教主沈如梅大步朝她走來，原本還算秀氣的容貌因為眼裏的那抹仇恨而扭曲。「說，你是夏天嘯的什麼人？」

「什麼夏天嘯？我不是他什麼人，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聽到夏天嘯的名字，朱綺羅才知道自己會被她們擒獲的理由，又是夏天嘯。

如果沒有他，她也不必遭受這樣的恥辱！

「沒關係？」沈如梅冷笑著靠近她，一把扣起她的下巴。「我聽說「煙雨園」裏的二公子帶回一個來曆不明的女子，還說要與她成親。那個女子……你說，是不是你？」

「胡說。誰要嫁給夏天嘯了？」朱綺羅帶著幾分嫌惡的表情，並輕蔑的凝視著她。「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仇人是夏天嘯，你抓住我又有什麼用？」

「果然有幾分姿色，是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原來夏天嘯喜歡你這種狡猾的丫頭，是嗎？」沈如梅的眼裏浮現出奸詐的厲光。「等一下，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多喜歡你！」

「你想利用我來引出夏天嘯？」朱綺羅掙扎了一下，被綁在椅背上的雙手已經快麻木了。

朱綺羅嗤之以鼻的啾著沈如梅。「你別妄想了，他才不會管我的死活。我和他已經鬧翻了！」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知道以夏天嘯那種正義凜然的個性，一定會前來救她。但是眼前的這群女人可不像他那麼光明磊落，這個沈如梅果然喜歡夏天嘯，才會對自己如此仇恨。

沈如梅愈喜歡夏天嘯，夏天嘯和自己的處境就會愈危險。正是想到這一點，朱綺羅才要撇清自己和夏天嘯之間的關係。

「哼！如果他不來，那你就自認倒楣吧。」沈如梅冷淡的撇了下嘴角。

「他肯定不會來。如果我真的要嫁給他，我又怎麼會帶著大包袱，被他趕出來呢？」朱綺羅穩住心底的膽怯與害怕，揚起頭，言之鑿鑿。「你還是不要浪費精力在我身上，直接去找夏天嘯比較快。」

只要她可以脫身，夏天嘯也就不會因為自己又被這些女人給纏住了。她不想再欠他任何人情，不想再與他糾纏不清……雖然她是因為他，才會惹上這些麻煩的。

「教主，這個死丫頭牙尖嘴利得很，要不要我給她一些教訓？」無月眼裏充滿仇視。

「醜八怪，憑你也配給我教訓？」朱綺羅滿眼傲然無懼，神情極具鄙夷。

「教主，等夏天嘯到了以後，我們就把這對狗男女一起殺掉，為教主報仇，讓他們去地府裏做一對亡命鴛鴦吧。」無月冷笑著。

沈如梅射向朱綺羅的眼神，變得殘酷起來。「要教訓這臭丫頭有的是機會。等一下，她就會知道得罪我們神女教的下場，我要她……」

「沈如梅，你給我出來！」沈如梅陰冷的話語還未說完，地面上就傳來夏天嘯的聲音。

夏天嘯到了！朱綺羅強忍鎮定的神情也在剎那間失去血色，澄淨雙眸裏情不自禁流露出了關切。

「我上去就好。你們給我看著這丫頭。」沈如梅冷冷吩咐，神情凝肅的同時，還帶著恨意掃向朱綺囉。「你不是說他不會來了？他不只來了，還快得出人意料之外！看來他真的很在乎你。」

朱綺羅看著沈如梅昂首闊步地離開地霄，她心裏竄起一陣又一陣的恐慌與無措。

今日，不會真的是她與夏天嘯的死期吧？

他幹嘛要來？也許他不來，她還會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夏天嘯一身黑衣，懷抱長劍，氣勢昂揚的矗立在廢棄農莊前的荒地上。

沈如梅走出農莊的地霄，身後跟著一群神女教的弟子。

「看來這丫頭對你很重要。我只是派人送信說她在我手上，不到半個時辰，你就已經來了。」沈如梅得意的笑著。

「你我之間的恩怨與她無關，立刻放了她。」沒有任何廢話，他目光如炬，面無表情。

「現在你可沒有權利和我談條件。」沈如梅跨前一步，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凶狠的表情。「你不是說過你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我嗎？今日，你還不是要乖乖的來求我。至於我放不放她，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夏天嘯，你這個大笨蛋，大白癡。你幹嘛要來？我的事和你無關，不要你假好心……」農莊的地下倏然傳來朱綺羅的喊叫。

「給我閉嘴！」喝斥聲尾隨著朱綺羅的喊叫聲傳來。

「丫頭，你有沒有受傷？」夏天嘯的神情立刻變得更為肅殺與殘忍，星眸裏精光掠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我才不要你來救我，你是我什麼人？我已經決定和你一刀兩斷，所以你不必再負責我的安危！」朱綺羅的喊叫聲還很有力，這讓夏天嘯有些寬心。

「負不負責由我說了算，做了俘虜還這麼多話！」夏天嘯微挑劍眉，看起來她的精神不錯，還能有這麼多力氣和嘔氣，應該沒受什麼傷。

沈如梅發現了他眼裏那抹稍縱即逝的溫柔，這讓她立刻火冒三丈。「如果那個臭丫頭敢再多說一句話，就把她的舌頭給我割了！」

「是，教主！」地窖裏傳來回話。

「沈如梅，你到底想要怎麼樣？我警告你，不准傷害她！」夏天嘯的額間立刻青筋暴起，凶狠的目光彷彿來自地獄一樣讓人膽戰心驚。

「如果我就是要傷害她呢？」見到他關切的樣子，沈如梅更加不悅。「看樣子這個丫頭對你真的很重要。哼！若我在你面前殺了她，一定可以看到你痛不欲生的模樣！」

「沈如梅。如果你敢動我的女人一根汗毛，我一定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夏天嘯以近乎沒人看得到的速度，拔出他手中的長劍，並將它指向了沈如梅的咽喉。

沈如梅見夏天嘯有如此身手，感到非常訝異，夏天嘯的功夫遠比她以為的更加深不可測。

自己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這是她萬萬也沒有料想到。她看著站在面前的他。

「你終於對我起了殺意。過去的你，並未使出全力？」沈如梅晦澀的低語，眸光掠過喉前的劍尖。「她－－對你真有這麼重要嗎？」

「教主！」看到教主沈如梅被挾，眾弟子們全都慌了手腳，她們站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夏天嘯巍然挺立，表情如萬年寒泳般堅硬，漠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我夏天嘯，不想與女子計較，但不表示我不敢殺女人。」

「為了她，你可以毫不留情的殺了我嗎？」沈如梅的聲音略微顫抖。

夏天嘯的劍尖抵住了她的喉嚨，眼裏是決然的無情。「我的話說到做到。立刻讓你的手下放了她。」他低沉的語氣並未威脅，而是絕斷。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一定要對我說實話。」一抹傷心掠過沈如梅一貫充滿戾氣與仇恨的眼。「你就這麼喜歡那個丫頭？」

夏天嘯瞇了下眼眸，毫不遲疑的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今生今世我只會喜歡她一個。所以任何想要傷書她的人，我夏天嘯絕不會饒過。」

沈如梅望著他義無反顧的表情，在那張俊朗的臉上，閃爍著讓她嫉妒的堅決。

「把人給我帶上來。」沈如梅緊咬住自己的嘴唇，相信夏天嘯絕不是在虛張聲勢。「我可以放了她。但你也要告訴我，我到底哪裏不如那個丫頭？明明我比她先認識你，我還是一教之主，擁有無上的權力……」

聽著她幾乎瘋狂的言語，夏天嘯的神色收斂了一下。他沒有想到沈如梅竟然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才會不遠千裏的追蹤著他。

「沈教主，你沒有不如任何人。只是感情的事，講的是緣分，這與先來後到沒有關係。」夏天嘯冷酷的嘴角微微放鬆一下。

「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是因為她年輕貌美！哼，沒想到，你也是這麼膚淺的人。」顯然，他的答案還是無法讓沈如梅接受。「在我看來，她除了牙尖嘴利外，根本一無是處。」

夏天嘯挑高濃眉，戲謔一笑。「雖然那個丫頭的確有些刁蠻任性，有時候也非常的驕縱妄為，但……沈教主，她值不值得我喜歡，問題不在於她有多少優、缺點。而在於我喜歡的人，是她，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沈如梅惡狠狠的睜大雙眸。「今日是我沈如梅技不如人，才會栽在你手上，你不要得意忘形。我保證你早晚會因為她，而後悔莫及的！」

夏天嘯只是淡然的笑了笑，在看到朱綺羅出現的那一刻，他收回長劍。他大步走向雖然被縛卻杏眼圓瞪、一臉倡強與不服氣的朱綺囉。

夏天嘯挑開她身上的繩索，含笑的眼裏有著銳利的精光，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確認她安全無慮後，他揪緊的一顆心這才稍稍放下。

掙脫繩索後的朱綺羅一邊活動著僵硬的手腳，一邊朝著沈如梅與一群神女教弟子投去輕蔑的眼神。「如果所謂的江湖女俠都是這樣仗勢欺人、擄人勒索、心靈醜陋、思想扭曲的話，我還是甯願當個柔弱無依的小女子。」

夏天嘯的眼裏掠過一絲憤怒的光芒，看到她原本肌膚賽雪的手腕上被繩索勒出了觸目驚心的血痕，想必身上其他地方也有類似的傷痕。

「丫頭，如果你想為自己討回公道的話，我幫你完成。」如果只是找他麻煩，他大可以不放在心上，但現在她們卻牽連到他心愛的女子，甚至還讓她受了傷，那就不能原諒了！

朱綺羅拉住夏天嘯的衣袖，憂心忡忡的惶恐和緊張才真的放下。她靠向夏天嘯身邊，一想到自己被人綁縛的經曆，小嘴就不滿的嘟起。

她可不想因為自己而讓他遭遇到任何不幸，雖然他之前那樣深深的傷害了她的心。不過……

她瞥向神女教的大師姐無月，靈動的大眼裏閃過狡黠。「夏大哥，我想讓她們改邪歸正最好的辦法，就是廢了她們的武功。那樣的她們才會意識到作為女子應該有的溫柔婉約，賢良淑德。你說是不是？」

「廢了她們的武功？」夏天嘯雙手抱胸，眼裏掠過慵懶的光芒。「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意，兔得她們日後再找他人麻煩。」

「夏天嘯，我已經放了這個丫頭。我們之間互不相欠。你可不要得寸進尺，以為我們真的怕了你。」沈如梅妒火中燒的看著朱綺羅小鳥依人般的倚靠著夏天嘯。

「夏大哥，你看那個什麼鬼女教的教主好凶啊，難怪會沒有男人喜歡她。」甜美的笑痕浮現在朱綺羅的嘴角，她抬起眼時，眸光卻冰冷的射向沈如梅。「女人要俘虜男人的心，不是讓男人對自己臣服，而是應該讓男人憐惜。」

「臭丫頭，得了便宜又賣乖。你不想活了？」沈如梅立刻抽出手中長劍，氣得渾身不住顫抖。

「好可怕啊！」朱綺羅縮起肩膀，立刻躲進夏天嘯的懷抱裏。

夏天嘯立刻伸手摟住她的肩膀，察覺到她眼裏掠過的頑皮與得意，他的眼裏露出寵愛的目光，微微搖頭：「有沒有氣消一些？」

她嘟起紅唇，也不理會在一旁渾身發抖的沈如梅，兀自拉住他的衣袖，略顯委屈的眨動雙眸。「算了啦，反正和她們說道理，也是對牛彈琴……」

「夏天嘯，你就任憑這個女人胡說八道？」沈如梅面色陣陣發黑，卻又忌憚著夏天嘯，不敢貿然攻擊。

「我們回去吧。」朱綺羅打了個哈欠，原本緊繃的神經一旦放鬆，疲倦也向她席捲而來。「對了，我的包袱還在下面地空間裏。」

「我陪你下去拿。」他看似無意的目光掃向沈如梅的方向，冰冷的目光裏有著讓人不寒而慄的恐怖。

「沈教主，今日的事就此一筆勾銷，但絕不會再有下次。我說過的話希望你能記在心裏。」

沈如梅高傲的冷笑一聲。「夏天嘯，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自願像個傻子一樣被這個小丫頭耍得團團轉，本教主也救不了你。將來你若後悔了，本教主也絕對不會……」

「夏大哥，這裏真是太吵了。咱們快去拿我的包袱，好讓你請我去城裏最好的餐館大吃一頓。我要吃西湖醋魚、翡翠蝦仁、叫化雞……」朱綺羅與夏天嘯旁若無人的走向地窖，將沈如梅叫囂的聲音拋在腦後。

「吃這麼多，你不怕發胖？」夏天嘯揶揄的瞅著她臉上興奮的表情。「說了這麼多，也難怪會肚子餓了。」

「你還好意思說呢，是誰害我被人綁架？是誰害我受到這種奇恥大辱的？」走進地窖後，朱綺羅一改嘴角的笑容，對他怒目相向。

夏天嘯也不理她，檢起地上的包袱，他抬頭看向頭頂的地面，好一陣子不見他有任何回應。

「她們走了嗎？」朱綺羅愈想愈生氣，她雙手叉腰。「我真的很想讓你好好的教訓她們一頓。被她們用了迷煙，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如果因此變笨了那可怎麼辦？」

不知有多久，沒和她抬槓了，夏天嘯眼裏竄過頑劣的光芒。「那……我現在追上她們，將她們打一頓，或是廢了她們的武功，幫你出氣，你看如何？」

「你會嗎？她們是女人啊！」她斜睨著他，無所謂的聳了下肩膀。

「為了你，我當然會！」如果他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無法保護，那就枉稱自己為大俠了。

「算了啦，你有這個心我已經很高興了，況且你也有陪我好好的笑落了她們一番。畢竟你是大俠夏天嘯嘛！和女人一般見識不是你的風格。」

她體貼的言辭令他感激的同時，也有一股深深的歉疚感浮上心頭。「可以走了嗎？我陪你去城裏大快朵頤一番，替你壓驚－－如果你心裏還有什麼不快，還有什麼委屈，都可以一併發洩出來。」

深沈的眸光從他眼裏閃過，夏天嘯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眼神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嬌俏的臉蛋。

朱綺羅眼裏的笑意漸漸消失，回視著他深不可測的雙眼，她緩緩點頭。「我的確還有帳要和你算。但是……」撇了下小嘴，她再度笑容滿面。「看在你不顧一切的救了我，還說出那麼一番讓我感動的話，我就暫且原諒你好啦。」

夏天嘯不置可否的挑了下濃眉，一抹不祥的預感再度從心裏升起。

她的話提醒了他，他們之間還有許多未解的心結。而且，剛才他在沈如梅的面前還不經意的真情流露，讓目前的情勢變得更加複雜起來。

「走吧。」他收拾起心頭的焦躁，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她脫離險境，再度回到他的身邊。

那麼，就算再有天大的問題正待解決，也及不上她在他的身邊鼓噪喧嘩，笑眼盈人。

在經曆了可能失去她的驚嚇後，夏天嘯發現，原本他以為的難題根本就不算什麼。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其實僅僅只是：她的安全無虞。

個人言論

第七章

吃飽喝足後，朱綺羅心滿意足的看向坐在她對面的夏天嘯。

「夏大哥，這裏也是你們家的產業嗎？」此刻他們正坐在西湖旁最富盛名的醉月樓裏，獨享一間寬敞臨湖、風景獨家的包廂。

夏天嘯看著滿桌的杯盤狼藉，邪肆的挑了下劍眉：「要不是自家產業，我怕我的荷包還不夠供你吃這一頓山珍海味。」

「人家受了驚嚇，被一群女人捆綁手腳，扔在一處陰冷黑暗的地窖裏。」她朝他皺皺鼻尖。「你知道那有多可怕嗎？我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你知不知道？」

其實，她知道他會去找她，但是當時的她以為夏天嘯並不喜歡自己，所以那時候她一點也不願讓他來救自己，因為她已不想再欠他恩情。

「你表現得很堅強，一點也看不出你有害怕。」夏天嘯起身走向窗邊，調侃的語氣裏，其實透著他隱約的憤怒。「如果我有好好保護你，就不會讓你經曆到這種危險的事！」

朱綺羅贊同的頻頻頷首，她來到他身邊。「所以你一定要對我負責任。」

她握緊粉拳，雙頰悄然染上了淡淡的紅暈。「我問你……你對沈如梅說的那些話，是不是真心的？」

她醞釀了一整頓飯的工夫，才好不容易理清混亂的思緒，並且決定鼓起勇氣，不再逃避存在於他們之間的那些問題。

「那些話……」夏天嘯的心跳立刻提到喉口，男性化的臉龐上暗湧出一絲絲羞赧。

「我一時情急，只想將你救出，也想讓沈如梅對我死心，所以才會那麼說。」沒想到她會突然問提起此事，讓他頓時無所適從，莫名慌張。

「你別想對我撒謊！」朱綺羅一把握住他肌肉糾結的手臂，強迫他閃爍的眼與她對視。「難道你是準備否認那些話？」

夏天嘯在她澄澈雙眸的注視下，狼狽的搖了搖頭：「我不是要否認。只是不想你太過在意……」一想到自己說過的話，他就感到心虛自責。

他雖然已經無法逃避自己的心，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已經深入他的心湖，而難以自拔了。但那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說法，他不想強迫她接受，更不想因此造成她更大的困擾。

「昨夜我已經犯了大錯，侵犯了你。今日的那些話，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一心只想救你脫困，根本未經思索。我知道你曾經被情所傷，所以不想再……」

朱綺羅突然間踮起腳尖，用雙唇堵住了他那些話語。

她的臉蛋因為自己大膽的行為而漲得通紅，顫慄霎時席捲她滾燙的身體。但她卻不後退，反而將身體更緊密靠向他結實的胸膛。

夏天嘯震驚得無法動彈，彷彿被人點了穴道，也彷彿有人捆綁了他的手腳，或者下了束縛他思想的咒語……任憑她的嘴唇緊貼著他，而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的木然令她原本沸騰的血液漸漸退潮，她帶著羞赧與失望悄然放開了他溫熱的雙唇。

「夏天嘯，我都這麼主動了，你能不能不要像個木頭人一樣，真是……真是氣死我了啦！」噘起充滿羞澀的櫻桃小嘴，她以手掩面，低喊了一聲。

「羅飛雪，你剛才……在做什麼？」她眼神裏的那抹沮喪喚回了他的思緒，大張著犀利雙眸，他神情冷硬到了極點。

朱綺羅懊惱的根了下小嘴，如黑珍珠般澄淨透明的眼瞳，落在他臉上。「我看昨天晚上我罵你罵得一點也沒有錯。你不止是個大混蛋，大白癡，還是頭大笨牛、大木頭！我都已經那樣做了，你居然還在那裏給我裝傻發楞！」

「你是女孩子，怎麼能先主動？」夏天嘯的嘴邊露出嚴厲的紋路。「你這樣會吃虧的。如果我是個登徒子，乘機佔你便宜呢？」他的身體變得僵硬，一股莫名的怒火在心頭升騰起來。

「我不主動，難道你主動了嗎？」她伸出手，用力戳向他硬邦邦的胸膛。「你還敢怪我？昨夜不知道是誰也不經人同意，就抱住人家一陣亂親……」她的雙頰再度染上緋紅，心坎裏更是小鹿亂撞，心跳加速。

夏天嘯凜冽的眼神剎那間掠過尷尬。「所以，你剛才是為了扯平嗎？因為昨夜我太過唐突，所以今日你也要這樣嚇唬我。」

「你好像真的被我嚇得不輕……」朱綺羅莫可奈何的歎了口氣。「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如果再裝做不知道我為何要這麼做的話，我扭頭就走，以後不讓你再看到我……」

朱綺羅旋即被擁進了一處溫暖寬闊的懷抱裏，耳邊傳來他低沉纏綿的歎息聲。

「你說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呢？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都讓我這麼不知所措，深感挫折呢？」夏天嘯收緊他結實的手臂，將她緊緊的抱在胸前。「我還在那裏想盡辦法壓抑自己的心情，你知道我忍耐了多久嗎？」

「誰讓你忍耐了？」一抹甜蜜的笑靨立刻掛上她的嘴角，將頭埋進他的胸懷，她只覺得心花怒放，再無煩惱。

「我忍耐是為了不想給你任何的壓力，也不想你為難，更不想強迫你喜歡我。」他眼裏浮現出一絲自嘲，他的心情飛揚了起來。「看來我是在庸人自擾。誰讓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誰，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情感……」

夏天嘯從最初的震撼裏回複後，他立刻明白了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想到，曾經困擾他良久，甚至需要借酒澆愁的難題就在她的溫柔笑靨裏輕易的被解決了。

「大笨牛。」她伸手捶了一下他的肚子，偷笑著抬起眼。「我就知道，如果交給你來處理，我怕我們都七老八十了，你也不會向我表白心意！」

他眼裏閃過孩子氣的靦腆，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痕。「就算是大笨牛，你也很喜歡，對不對？」一旦確定了她的心情，從未感受過的巨大喜悅在他的胸膛裏爆發開來，引起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覺。

「不害臊……仔細想想我的確很吃虧。明明是你先親人家，憑什麼要我……」她緊咬一下紅唇，惹來他更為熱烈的注視。

「那從現在開始，換我主動，你看怎麼樣？」他表情邪肆的凝視著她的紅唇，微微俯下頭。「你不知道，為了克制想要親吻你的念頭，我每日都在經受著良心的煎熬。還記得我們在嶽陽城裏那不小心的嘴唇相觸嗎？」

他低沉的嗓音裏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溫熱的唇瓣輕刷過她的紅唇，引起她全身的顫慄。

「好啊，原來你對我早就不懷好意。那你為何還要每日都躲著我，讓我以為你不想看到我，而暗自難過了好久呢？」當他的唇微微離開她時，她壓抑下內心的激情，敲打著他的肩膀。

「如果我知道你在難過，我一定會立刻飛到你身邊，就像現在這樣，緊緊的擁著你，再也不放開。」一想到他們竟然兩情相悅，他心頭的熱情之火就無法過止的迅速燃燒著。

「以後不准你再那麼自以為是。你連我真正的想法都不知道，怎麼能認定了我沒有喜歡上你呢？」她自然的攀住他的肩膀，讓二人依偎得更緊更密合。

「你忘記了在來抗州的路上，你說過你不會喜歡上別人了嗎？」俯在她耳邊，他熱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細緻的頸項上。「因為你的一句話，才會讓我躊躇不前。比起一定要你喜歡我，我甯願你無憂無慮，沒有煩惱。」

「你這個人讓人真想對你生氣。」一股暖流在心底裏滑過，讓她曾經受傷的心靈漸漸癒合。「不過……就是因為你是這樣的人，才會讓我無法抗拒，讓我忘卻一切，而一頭栽了進去。」

「丫頭，你認真的聽我說！」胸口裏蔓延過深深的激盪，他微微放開相擁的兩人，深遠的眼裏蕩漾出熾熱的情意。

朱綺羅屏住了呼吸，帶著甜美的笑顏，滿含期待的凝視著他。

「雖然我有讓你失望的地方，雖然我沒能那麼坦白的先對你表達我的情感。但是，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讓你有分毫的不滿，也不會讓你有任何離開我的借口。我對你的心，亙古永恆，與天地同長久。」

「夏大哥……」朱綺羅沒有想到，向來只會打打殺殺的他，竟然可以說出這樣一番動人的情話，讓她感動得想要落下淚來。真是不枉她拋棄了女子所有的矜持，不顧一切的投向他的懷抱。

「我一定要向你證明。」他眨動雙眸，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浮現出堅定不移的信念。

當喜悅的淚水潸然滑下，她用力點頭。「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就算全世界都曾經背叛了她，就算她流離失所，就算她的心曾經千瘡百孔……但是上天畢竟對她不薄，就讓她遇到了這世上最好的男人。

夏天嘯低下頭，吻去她臉頰上的淚水，也刻印上他真心的誓言。

朱綺羅微微揚起頭，他們雙眸互鎖的剎那，也確認了彼此眼裏那無法掩飾的深情。

他吻上了她的紅唇，這一次，沒有任何的遲疑，也沒有任何的心虛，而是帶著虔誠的愛與承諾。

熱情的暈眩帶走了朱綺羅的呼吸，天旋地轉的曼妙美好讓她沈淪在他男性的氣息裏。

他們忘情的親吻攪動了空氣，也攪動了他們火熱的心，更加緊密的靠向對方。

朱綺羅知道，這一生一世，她都會倚靠著這個男人，跟隨著這個男人。

從此刻起，她只想要和他長廂廝守，直到永遠。

當他們手牽著手，不斷忘情對視著走出醉月樓時，並未發現在二樓的窗戶前有一道暗影閃過，一雙充滿著嫉恨與陰沉的利眼緊緊盯住他們離開的身影。

此刻，在夏天嘯與朱綺羅的眼裏，只能看到對方，也只能容納下對方。

「你來到杭州已經多日，我都沒有陪你四處遊覽一番。現在時辰還早，說吧，你想去哪裏？」夏天嘯那張刀刻般的臉頰上，此刻卻被一泓柔情所籠罩。

「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去到哪裏都好。」朱綺羅與他十指相扣，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十分甜美可人。

夏天嘯深吸口氣，想要壓抑下在胸膛裏那洶湧奔騰的情意。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牽動著他的心，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可以這麼強烈，這麼美好。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感受到他不同於往常的熾熱視線，她俏臉微紅。

「是不是剛才被她們綁架的時候，沾染上什麼髒東西了？」

「沒有，還是和平常一樣那麼好看。」收斂起熱烈的眼神，他深感趣味的看著她皺起小臉，嘟起小嘴，表情驚愕的瞪著衣服上的皺折與灰塵。

「夏大哥，我們趕緊回家去，先讓我換身衣裳，我們再出來逛遍這杭州城裏的所有街市，好不好？」天哪，真沒想到，她居然渾身髒兮兮的向他表白心意！

「幹嘛回家那麼麻煩？」夏天嘯早知她十分在意自己的儀容，於是指向不遠處的布莊。「我們布莊裏應該會有一些做好的衣裳，你去挑幾件喜歡的樣式，換上就好。」

「江南的衣服款式的確和京城的不太一樣，好多都是我沒見過的花樣，真是好看。」朱綺羅拉住夏天嘯的路牌，她立刻笑逐顏開。

「不止是衣裳，等一下你再多買點女孩子需要的胭脂水粉，或者首飾絹帕之類的。」看到她的笑容後，他立刻豪邁的說道。「喜歡什麼就買什麼，你悶在「煙雨園」裏那麼多日，估計對我有很多不滿，今日我就陪你逛遍杭州城，算是賠罪。」

「夏大俠，小女子怎麼敢對您心生不滿啊……雖然過去幾日你非常的怠慢我，害我每日都很不開心。」她悶哼一聲，狀似不滿的噘起嘴。「不過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那樣的理由，又何必那麼小鼻子小眼睛的和你斤斤計較呢？」

「你……真有這麼喜歡我嗎？」拉住她的小手，他傲慢的臉上滿是得意洋洋。

「早一點知道的話，我也不必整日為情所因，自找煩惱。」

「都說你是頭大笨牛了嘛。」停下腳步，她哀聲歎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居然會那麼在意你的一舉一動。喜歡人果然是件麻煩的事，我卻還是讓自己一頭陷了進去。」

夏天嘯看著她略顯苦惱的小臉，心頭突然閃過一抹在意。「丫頭，有件事你是不是應該對我坦日？」他們走上一座石橋，他站在橋頭，目光銳利了幾分。

「什麼事？」朱綺羅的神色立刻變得緊張。她對他需要坦白的事何止一兩件，她都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了……

他緊迫盯人的注視著她。「你自己心裏明白。」一股煩躁猛地襲上心頭，想到她曾經有過心上人的那件事，令向來都自信狂妄的夏天嘯也不由得醋意大發。

「我……」朱綺羅悄然後退一步，放開他的手。恐慌與害怕剎那間掠過身體，喉間湧上一些硬塊，讓她呢喃著發不出聲音。

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問？難道說他發現了什麼嗎？怎麼辦？她是要現在立即向他全部坦白，還是繼續用謊言欺騙呢？

心慌意亂之下，她完全不知所措，既不想繼續欺騙他，卻也害怕他知道真相後必然會有的憤怒與詰問。

不，她還沒有準備好說出全部的事實，她太過沈浸在相愛的煎熬與喜悅裏，居然完全沒有想到她可能根本就沒有喜歡他的權利……

「你的心上人啊！那個曾經傷害過你，讓你傷心難過，讓你流淚，讓你不想再提起的那個人！」夏天嘯緊抿雙唇，一抹薄怒籠罩上他稜角分明的面龐。

「什麼……什麼心上人？」她喜歡過的人，不是只有他一個嗎？

朱綺羅眨動著如羽翼般的睫毛，狂亂的心跳還未完全平息，導致她的思緒也有瞬間停滯。

「羅飛雪，你不要跟我裝蒜。」夏天嘯不滿她後退的舉動，霸道的執起她的手握在手心裏。「雖說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不應該在意你的過去－－我也的確是不在意，但有些事我有權知道。」

他有些懊惱的皺起眉宇，對於自己前後不連貫的話語也深感不滿。

「你的確有權……」她在心裏哀歎一聲，想到所謂的作繭自縛，說的大概就是她現在的遭遇了。

如果早知會有喜歡上他的這一天，那麼她就不應該撒下那麼多的謊言，起碼應該坦白她的真名才是……

「讓你回憶起那些往事一定會感到不快，不過既然你現在喜歡的人是我，那麼關於那個人的事，你也就不用再放在心上了吧。」他眼裏銳光閃過，語氣愈發霸道了幾分。

「你到底在說什麼人？」朱綺羅聽了半天，雖然心慌意亂卻感到一頭霧水，沒能搞懂他話裏的意思。「關於我的過去，我是對你有所隱瞞。但我不說是真的有我的苦衷！你不能因為我沒告訴你，就對我生氣，或者不滿！」

「我幹嘛因為那些生氣？」夏天嘯霸氣的挑了下雙眉。「你的過去與我無關，但，你的未來才是我需要關心的。但是唯有那個你喜歡過的人，你總該跟我交代一下吧。」

朱綺羅瞪圓雙眸，努力回想：她編造的故事裏有一個喜歡過的人嗎？不對啊，根本就沒有嘛！

「不准跟我裝傻，不准否認。」他大掌一揮，摟緊她纖細的腰肢。「丫頭，你現在已經是我夏天嘯的女人，、心裏絕對不能再想著其他男人。不管他怎麼辜負你，那也全都過去了，知道了嗎？」

「我不知道啦。」小嘴上勾起一抹動人心魄的嬌豔笑容，她終於明白他的話，小小的甜蜜感立刻一掃之前的慌亂。「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人啊。你怎麼會以為在你之前，我還有喜歡的人呢？」

夏天嘯的目光依舊銳利，牢牢審視著她無辜的表情。「沒有那個人？那你之前說什麼不要喜歡別人，喜歡別人是件很麻煩的事，還一臉悲傷的樣子……不是因為有人傷了你的心？」

「我是被人傷了心，但那是我的爹娘啦。他們不顧我的意願，要將我嫁給我不喜歡的人，所以我就和他們大吵了一架。」朱綺羅悄然眨動水眸，因為他眼裏的那份緊張而暗中鬆了口氣。

好險，他不是在追究她的過去。看著眼前自己心愛的男子，她決定先對他坦白一部分，慢慢的再告訴他其他的部分。

那樣的話，不會因為一下子說了太多，讓他難以接受，又胡思亂想了起來。

「你就這樣離家出走的？」夏天嘯瞪著她唇畔的笑靨，心情剎那間變得輕鬆。

「原來是這樣，那我真是要多謝你爹和你娘。如果不是他們逼婚，我們應該沒有相識的機會。」

「是這樣嗎？」她眼裏浮現出恍然的光。「我一直都還對這件事耿耿於懷呢，經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這樣！」

「丫頭，什麼時候我陪你回家去。父母終究是父母，你離家多久了？他們想必十分擔心你。」夏天嘯心中的鬱悶和疑問一掃而空，但立刻又有了新的擔憂。

看來，自從遇到這小丫頭開始，他身上那些放浪不羈都慢慢變成了善解人意。

愛一個人，就是這麼奇妙又特別的事。前一刻，他還覺得煩躁沮喪，後一刻，就已經雨過天晴，陽光普照了。

她乖乖點頭。「你是我喜歡的人，我爹娘應該也會喜歡你。」就算不喜歡，她也決定今生非他不嫁了！「不過，你問也問完了，我們可以去選衣裳了嗎？」

說到父母和過去，總是會勾起她心底的那些陰霾顧忌，還有思念與內疚，然而此刻她才剛脫離險境，才剛確認他們之間的愛意，她只想和他分享相愛的喜悅，享受二人獨處的快樂。

至於她的過去與身份，還有壓迫在心頭揮之不去的悲傷經曆與可能的威脅……

那就等到適當的時機，再一併對他坦白吧。

畢竟，她不能冒著失去他的危險，更不能不考慮到他的心情。

誰都不可打擾他們此刻的甜蜜幸福，她會讓他知道全部的自己，總有一天－－

但在那之前，她必須確保他的安全，也必須確保杜承潛，不會因此而找他的麻煩。

至於應該如何做到……朱綺羅懷抱著一貫的樂觀開朗精神，想到自己既然可以順利逃離杜承潛的魔掌，自然也可以尋找到讓自己與夏天嘯天長地久的辦法！

「二公子，天大的好消息！大公子與三小姐回來了！」

夏天嘯與朱綺羅剛踏進「煙雨園」的門檻，徐媽就一臉興奮的跑著來報喜。

「大哥和小妹都回來了？他們看起來怎麼樣？我爹他沒有太過為難他們吧？」夏天嘯一把摟住年邁的徐媽，難掩喜色。

「沒有沒有。一開始老爺的確很生氣，還說要對他們家法伺候呢。不過後來知道小姐與丘公子巳然和好，在夫人和林小姐的勸說下，老爺也就漸漸消氣了……現在，正在前廳一塊喝茶呢。」

「丫頭，你先回房去，我去去就來。」夏天嘯剛想拉著朱綺羅去前廳，卻又立刻停下了腳步。「今天一天，你也累了，不必去前廳聽我爹訓話，等一下我再正式介紹我大哥和我小妹給你認識。」

朱綺羅笑咪咪的點頭。「你快去吧，不用管我。」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團聚在一起，一定會有許多的話要說。她畢竟還是個外人，這種時候也不適合參與進去。

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時，原本喜故故的心情卻莫名的感到有些寂寥。一家團圓啊……她也是十分想念在京城的父王母妃，還有很疼愛她的哥哥們。

過去，她只考慮到自己的處境和心情，今日經過夏天嘯的提醒，才想到家人一定也十分擔心和掛念自己。他們一定派人到處找她，卻根本不知道她其實是被杜承潛給軟禁起來了。

走進聽雨小築時，她悠然歎了口氣。有什麼辦法，可以給在京城的王府捎個口信，而又能避開杜承潛的耳目呢？恐怕王府內也有杜承潛的眼線也說不定，她還是不要貿然行事了……

「你一定就是羅飛雪羅姑娘。」就在她思忖之際，迎面走來一個面孔十分陌生的美貌女子。「你好，我是林雁兒，暫時也要在這聽雨小築裏住上一段時日。」

林雁兒的落落大方與京城口音，立刻讓朱綺羅倍感親切。

「林姑娘，你好。」朱綺羅報以甜美嬌俏的笑容。「我聽說過你，你就是夏大公子的心上人，夏家未來的大少奶奶。」

「我也聽說過你。你是夏二公子的心上人，夏家未來的二少奶奶。」兩個女子相視而笑，彼此都頗感親切。

「林姑娘，你看起來比我稍長幾歲，我們以後就以姐妹相稱。」朱綺羅非常自來熟的拉住林雁兒的手。「你也是京城人嗎？」

「羅姑娘應該也來自京城，而且看起來十分眼熟。」林雁兒英氣的眉毛微微抬高，閃亮的雙眸裏浮現出驚詫與思索。「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沒有。」朱綺羅立刻搖頭。「像姐姐這麼美麗的女子，我如果見過一定會記得。」她嘴角邊的梨渦因為笑容而若隱若現。

林雁兒的笑容倏地停頓一下。「我在京城的時候是做男子打扮。」她的目光漸漸淩厲。

「男子？」朱綺羅睜圓剪水大眼，依舊滿臉困惑。「那我就不知道了，姐姐你為何要女扮男裝呢？不會被人瞧出來嗎？」逃亡的時候，她也想過要扮成男子，但又覺得以她的樣子，一定很容易穿幫，更會引人注意。

「我確定我曾經見過你。」林雁兒倒抽一口冷氣，秀麗的容貌霎時被凝重所籠罩。「一年多前，我曾經接到過一個命令，尋找突然失蹤的平褔郡主。為此，我一直將郡主的畫像帶在身上，有空就會拿出來看一看。」

「什……什麼？」朱綺羅驚慌的放開她的手，眼神變得閃爍不定。

「我將畫像放在屋裏，妹妹可以同我一起去看看那幅畫像嗎？」林雁兒平靜的目光下似乎湧動著什麼。

「那幅畫像有什麼特別的嗎？」朱綺羅臉色發白，手心裏也緩緩冒出冷汗。

眼前的林雁兒到底是敵是友？在情況明朗之前，她絕對不可以冒險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畫上的郡主，和妹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林雁兒研判的眼神讓朱綺羅更趨緊張。

「是……是嗎？」朱綺羅想要用笑容來掩蓋自己的倉皇，卻只能發出短促而又讓人起疑的囁嚅。

「敢問妹妹祖籍何處，家在何處？」林雁兒的語氣雖然柔和，但卻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堅定。

「我出身貧寒，不值一提。倒是姐姐你快別說我長得像郡主了，我看不是姐姐看錯了，就是那個畫像師父根本就沒有畫出郡主的神貌來。」為了避開林雁兒那有如鷹隼般的注視，朱綺羅低下頭去，此刻她的心跳不斷的加速。

「郡主閨名綺囉，而正巧妹妹你姓羅……郡主失蹤之後，王爺和王妃就非常的擔心郡主的安危，王妃甚至還因此病倒了。」林雁兒以試探的口吻說道，她的目光則動也不動的落在她的身上。

朱綺羅的雙手握緊。「什麼？王妃病倒了？」她的母妃病倒了嗎？抬起眼，她難以遏制住自己關切與憂慮的眼神。

「不管郡主為了什麼原因離開王府－－就算有什麼苦衷，也應該早日與王府聯絡才是。妹妹說對不對？」林雁兒微微蹙眉。

「我，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什麼郡主，沒法回答姐姐的話。」朱綺羅屏住呼吸，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

「那個……王妃她沒事吧？」就算會暴露身份，她還是不能不問！

「我離開京城的時候，王妃的病症稍有好轉。但是郡主一日不回去，王妃就一日不會心安。」林雁兒悠然歎了口氣。

朱綺羅強忍住焦慮的淚水，一想到母親因為自己而病倒了，她的心就彷彿破了個大洞一樣的疼痛起來。

「妹妹，你先跟我進屋。除了畫像之外，我還有身份文牒要給你看，那可以證明我到底是誰，會不會給你帶來危險。」

林雁兒的目光倏然變得堅定。「無論發生過什麼事，也無論你在忌憚和害怕什麼，我可以向你證明，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朱綺羅帶著忐忑的心情，目光猶豫的看向面前這個英氣逼人的女子。

「反正只要妹妹不是郡主，我也不能強迫你變成郡主啊。到底要怎麼辦，全憑妹妹自己決定。」林雁兒灑脫的揚起眉，然後轉身。

站在原地默默低頭思量了片刻，朱綺羅抬起腳步，她跟上了林雁兒。

個人言論

第八章

今日七夕，是天上的牛郎、織女相會之日，地上的有情人們也要爭相乞求幸福美滿。

「煙雨園」裏的女子們一大早都盛裝打扮，先是去廟裏焚香禱告，黃昏後又要打掃門庭、沐浴更衣，擺好香燭香桌。

「飛雪妹妹，一定要點上七位清香嗎？」夏家三小姐夏念喬與施慈恩，看著忙碌的朱綺羅問道。

「當然，一定要的！」朱綺羅瞧了一眼開始昏暗的天色，喜孜孜的指揮著丫鬟們擺放好香花瓜果。「這七夕啊！是我們女兒家一年裏最重要的日子，所以一定要誠心為自己乞巧、乞富，乞求愛情圓滿，乞求好姻緣。」

「原來是有人希望可以早日嫁出去呢。」施慈恩掩嘴而笑。「不過，按輩分來說，怎麼也是林姐姐先嫁……咦？奇怪，林姐姐人呢？」

朱綺羅原本甜甜蜜蜜的神色有剎那的猶疑。「林姐姐她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同大公子一起出去了。」她已經知道林雁兒是總捕司裏的捕快，負責她失蹤一案。

但她卻還是不能確定，總捕司與錦衣衛的關係。

「希望她可以趕上我們的月夜祈禱，也不要耽誤了晚上的西湖遊船。」夏念喬一回首，就看到夏天嘯與丘世軒一起緩步而來。

「二哥，你消失了一下午，原來是去找丘公子了。」看到自己的情郎後，夏念喬粲然一笑。

一番寒暄後，夏天嘯湛然有神的眸光突然落向站在角落，不斷眨動大眼的朱綺囉。「丫頭，還不過來？」

「夏大哥。」朱綺羅立刻笑逐顏開，奔向夏天嘯。「你今日……有沒有準備禮物要送我？我有準備自己親手繡的帕子給你喲。」她等不及的邀功獻寶。

為了準備今日的禮物，她可真是費了一番心思呢！

「你會刺繡？」夏天嘯劍眉一挑，卻滿臉狐疑。「該不會是讓我妹妹代勞，或者上街買來的吧？」

「怎麼？不信我？」她嬌憨的嘟了下小嘴。「你不希罕的話，那我就不送給你了。」

「我聽說七巧節的這一天，女孩子們都要穿針乞巧對吧？要不然，你就穿一個給我看看。」他帶著半信半疑的寵溺目光，戲謔的笑著。

「好嘛，穿就穿……姐妹們，我們先來穿針乞巧吧！」朱綺羅雙手叉腰，不服氣的瞪了夏天嘯一眼。她好歹也是個都主，穿針這種活根本就難不倒她！

「好，秀芹，你先去準備針線。」夏念喬與丘世軒對視一眼後，這才微笑著離開。自從他們在京城裏和好後，隨著親事的臨近，二人的感情也不斷升溫。

「夏大哥，你看念喬與丘公子之間多甜蜜啊。邱公子每次和念喬說話，眼神都好溫柔。哪像你……不是瞪我，就是凶我，或者懷疑我！」朱綺羅邊說邊投以羨慕的目光。

「有嗎？」夏天嘯微摟住她的肩膀。「你要我學丘世軒那種斯文書生的樣子？你不是不知道，我向來就對那些文弱書生十分不滿，怎麼能讓我學他呢？」他的表情驀地尷尬。

「怎麼不行嘛？我看你對丘公子的評價也沒有那麼糟糕啊。不然，你怎麼會去請他過來？」斜眼他一眼，她不悅的鼓起腮幫子。

「他是有一些不同，起碼對我妹妹很真心。」夏天嘯無奈的抿了抿嘴角。

「你也說他是真心的！那今日是七夕，你就當順我的意，不要總是對我挑眉瞪眼，也用那種柔情似水的目光看著我，好不好？」拉住他的袖子，將身子慢慢依偎進他懷裏後，嬌滴滴的低語。

夏天嘯銳利的眉峰猛然聚攏。「柔情似水？我是個大俠，做不來那種溫吞的動作……」他飛揚的臉色立刻彷彿吞了生雞蛋一樣生硬，滿眼敬謝不敏。

「哎喲，你就當是為了我，試一次嘛，一次就好！」朱綺羅撒嬌般的猛扯他的衣袖。「只要眼睛放鬆，不要用力，然後想著我有多可愛，多善良，而你又有多喜歡我……」

「你真的想要我那麼看你？」見到她俏麗大眼裏渴望的目光，他不忍拒絕，只得勉為其難的撇了下嘴角。「我可不保證會有你希望的那個結果。」

「沒關係，你為了我，試一次！」她立刻喜不自勝，快樂的模樣讓夏天嘯只得依從。

挺起昂藏的身軀，夏天嘯猛吸口氣，大睜雙眸，一瞬不瞬的望進她氤氳美滿的瞳眸深處。

朱綺羅滿心期待與歡喜的回視著他，眼波含水，柔情脈脈；夏天嘯卻只是神情僵硬，目光因過於集中而略顯犀利，劍眉上更被一層殺戾之氣所籠罩。

朱綺羅原本翹起的嘴角，緩緩垂了下來，盈盈水眸裏的光彩也悄然黯淡。「夏大哥，你現在的目光好像在看著仇人一樣，你不要這麼凶巴巴的好不好？」

「我就說我做不來啊！」他一氣之下，濃眉緊鎖，表情更趨凶狠。

「你真是……」朱綺羅無奈的跺了跺腳。「你到底有沒有喜歡我？」

「這還用說？」他的憤怒溢於言表，瞪大的雙眸裏厲光閃爍。「我不是都照你說的做了嗎？再看下去，我眼睛都要抽筋了。」

「你哪有照我的話做？根本就是凶神惡煞。」她衝著他大喊一聲，失望之情逐漸浮現。「算了啦，要你溫柔就好像我要月亮在白天升起一樣不可能……」

「那個……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們到底在幹什麼？」突然間，二人的耳邊響起一個調侃揶揄的聲音。

夏天嘯猛然回頭，這才發現在他們身後站了一排人，不止有原來在場的夏念喬等人，就連夏天傲與林雁兒也已然在場，說話的正是一臉諧趣的夏天傲。

「怎麼，沒見過相親相愛的人嗎？」夏天嘯摟緊懷裏的佳人，建緊的濃眉上霸氣立現。「丫頭，要不要我們示範給他們看看？」

朱綺羅害羞的斂下雙眸，霞飛雙頰的同時，將頭埋進他結實的胸膛裏，嘴角邊悄然浮現出一絲甜笑。

「二弟，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肉麻了？你不是自謂大俠，不愛風月的嗎？」

手拿折扇，夏天傲儼然一副貴公子的派頭，與夏天嘯浪蕩不羈的樣子有著相當鮮明的對此。

「風月之事，我的確是不感興趣，我認為好好愛護自己所珍愛的女人才是應該的。」夏天嘯低下頭去，銳利的目光中摻雜了一抹連自己都不自覺的柔和。

朱綺羅抬眼間，恰好與他明亮的眸光相遇，他眼裏閃爍出的溫柔之光瞬間照亮她玲瓏纖巧的心靈。

「你真的為我做到了，夏大哥。」朱綺羅顧不得眾人調侃的目光，她心花怒放的低喊。

「做到什麼？」在剎那的怔仲後，夏天嘯被她眼裏那純然的喜悅深深吸引。

二人忘情對視，彼此的眼裏只看到對方專注的目光。

「這百煉鋼真的化成了繞指柔。」夏天傲大開眼界的歎息一聲。「我們家這位夏大俠以後再也不能嘴硬，說他全身刀槍不入，沒有任何軟肋了。」

「我看不管你再說什麼，他們也不會在意。」丘世軒拉住夏念喬的手，語帶調侃。「念喬，我們要不要也來練習一下，彼此對看的技巧？」

「別開玩笑了了……」夏念喬笑倒在他的懷抱裏。

「針線拿來了，林姐姐，你要不要也來參與我們的乞巧穿針比賽？」看著他們雙雙對對，施慈恩更顯形單影隻，於是離開幫忙去取針線。

「穿針比賽？」夏天嘯被一語驚醒，對著朱綺羅咧嘴大笑。「丫頭，該你表現的時候了。」

「我一定要讓你刮目相看！」朱綺羅摩拳擦掌，雙眸裏閃出興奮的火花。「那好，我們就按照習俗，每人七根針七根線，看誰穿得最快，誰就是我們之間最心靈手巧的姑娘，一定能嫁個好人家。」

「那輸的人要怎麼辦？」夏天嘯雙手抱胸，看著心上人在人群中穿梭忙碌，就數她興致最高昂。

「輸的人……沒怎麼辦啊。」朱綺羅有些心虛的拿起針線，剎那間她原本鬥志滿滿的聲音開始心虛了起來。

完了。她忘記過去幾日跟著夏念喬學做針線活的時候，每次都讓別人替她穿好針線的。現在，她看著那小小的針眼和手裏的細線，在燭光下，好像怎麼也無法將它們整齊對上，更別說要穿過去了！

怎麼辦？朱綺羅嘟起櫻唇，心裏有些許的不安，她悄然瞧向那一頭好整以暇，一臉等著看她出糗的夏天嘯。

夏天嘯對她揮了揮手，又指了指已經穿好二根針線的夏念喬，挑釁的揚起眉。

她衝著他做了個鬼臉，趕緊硬著頭皮瞇起杏眸，全心投入到手裏那些不聽使喚的針線裏。

她就不相信，只不過是一根針和一條線，還會難倒她這位平褔郡主不成？她絕對、絕對不要讓夏天嘯看扁！

「你看你，受傷了吧？好好的七夕佳節，幹嘛要挑戰自己不拿手的針線活呢，你看，還見了紅。」夏天嘯的嘴角略帶嘲諷的勾起，眼裏卻還是浮現了幾許不忍與心疼。

手指被包紮起來的朱綺羅低垂著小腦袋，用力歎氣。「我怎麼知道穿針引線會那麼難呢？我看念喬和慈恩做起來很容易，就連林姐姐也十分熟練。」

「還痛不痛？」舉起她的手指，藉著月光，夏天嘯細細審視。

「不痛不痛了啦。」她覺得有些丟臉，於是趕緊將手縮回，放在身後。「對不起，夏大哥。別人都能娶到心靈手巧的女子，看起來你好像不能了……」

「誰說我不能娶到心靈手巧的女子了？」摟住她沮喪的肩膀，他抬起豪放的眉眼，尋找著天空裏那遙遠的牛郎與織女星。

此時此刻，他們並肩站在一艘畫舫的船尾，躲開眾人，靜享著七夕夜的甯靜與溫馨。

「也是，你又不是真心要娶我。」就算眼前花好月圓，景色如畫，朱綺羅的心情卻是更加向著谷底跌去。好不容易等到七月七，她原本想過一個最難忘最甜蜜的七夕節，誰知卻被幾根小小的針線給搞砸了。

「那如果我真心要娶你，你肯嫁給我嗎？」夏夜的西湖水波光粼粼，七夕的夜空裏星子閃爍，然而它們的光芒卻都比不上夏天嘯深邃雙眸裏，那兩抹璀璨爍亮的精光。

朱綺羅的心跳瞬時變得急速，她屏住了呼吸，定定然回視著他。原本應該激動狂喜的時刻，她的心卻莫名的閃過恐懼與憂慮。

夏天嘯眨動眼臉，豪邁的臉上流露出幾許揶揄之色。「丫頭，別犯傻了。我說我要娶你，聽明白了嗎？」以為她是被他的求婚所驚嚇，他俯下臉，與她平視。

「我……我明白啊……」壓抑住自己紊亂的心緒，她抬起眼，小心的審視著他嘴角的笑意。「可我……需要考慮一下。」

她居然心生猶豫，而不敢答應他。

「什麼？」收緊手臂，他立刻面色鐵青，深感不滿。「你還需要考慮什麼？難道你不想嫁給我？」

「我不是不想嫁給你。」朱綺羅立即否認。「只是、只是我還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嫁給你……」無數的遲疑襲上心頭，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想到了她正在被杜承潛追捕，想到父王一定為她與杜承潛訂了親。

夏天嘯憤怒的揚起濃眉。「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難道她說喜歡他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她半點也不想嫁給他？

「你也知道，我爹娘曾經給我說過一門親事。」他張狂的模樣讓她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小手也用力拉住他的袖子。「我……如果我要嫁給你，但他們若不同意的話，那可怎麼辦？」

「原來是因為這個，不是你不想嫁給我？」他繃緊的心倏地鬆懈。

「我怎麼會不想嫁給你嘛。」她眼裏浮現出一抹楚楚可憐的柔弱。「我有多喜歡你，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是，我還是不能現在就答應你……」

「丫頭，別廢話了！這些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馬上陪你回去見你爹娘，我一定會說服他們，讓他們將你許配給我！」只要確認了她的心，對於夏天嘯來說，就沒有完成不了的事！

「可是……」她的眼裏依舊掠過哀愁。「我爹娘是很固執的人，而且我……」

她絕對沒有他那樣的自信，畢竟她對他還隱瞞了那麼多事。也許，她真的應該早一點對他坦白！

「不要可是了。你要相信我，好不好？」執起她的纖纖玉手，他笑意融融，自信滿滿。

她凝睇著他飛揚的眼角與亮如晨星的雙眸，心裏依舊七上八下，上心志不安。許多的話語梗在喉間，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怎樣坦白。

「天嘯，小侯爺差人來請我們上他的船去喝酒。」夏天傲略帶戲謔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你去不去？還是讓我告訴小侯爺，你和佳人有約呢？」

夏天嘯蹙緊眉宇，這個時候他半點也不想離開懷抱裏的佳人。

「你快去吧。」朱綺羅心念一動。如果男人們都去喝酒的話，那她不就有機會與林雁兒單獨相處了嗎？既然有些事靠她一人無法解決，那麼不如賭一賭，相信夏家兄弟的眼光，林雁兒絕對是可以信任的人。

夏天嘯凶狠的瞧向打擾他的大哥。「小侯爺很缺酒友嗎？七夕夜他也這麼有閑情逸致……」

「別發牢騷。」朱綺羅對他嫣然一笑。「說好了今夜要在船上守夜祈福，我在這裏等你回來，你可不要喝醉。」

「那好，你一定要等我。」夏天嘯挑起眉。「我怎麼會喝醉？我的酒量是千杯不倒。」

「是是是，你是大俠嘛。」朱綺羅笑容滿面的推著他離開。

只要看到他張狂自信的表情，她不安定的心就會瞬間被撫平。只要有他在，天大的事都有他來扛，而她什麼也不必擔心。

為了他們的將來，她朱綺羅也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要輕易就被心底的害怕與恐懼所打敗！

林雁兒帶著凝重的神色，聽完了朱綺羅一番推心置腹的敘述。「林姐姐，雖然我的確是平福郡主，但在事情妥善解決之前，我暫時不想讓夏大哥知道我的身份。你能幫我保守秘密，對不對？」朱綺羅依然顯得心緒不安。

「郡主，茲事體大，雁兒不會貿然行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護送您回京，至於杜承潛那個奸賊……您貴為都主，只要有所防備，諒他也不敢再放肆。至於他的罪行我們早晚會發現證據，將他繩之以法。」林雁兒深吸口氣，雙眸裏怒火中燒。

「沒錯。」朱綺羅握緊雙拳。「我想來想去，都不能讓這個大壞蛋逍遙法外，他一定在醞釀著什麼天大的陰謀，要不然也沒有這個膽子敢軟禁我。」

「其實……」林雁兒的臉上略顯一絲沮喪。「關於宮中竊案，我們一直懷疑與杜承潛有關，但都找不到確切的證據。就算如今有了郡主你的證詞，卻未必可以因此將他定罪。」

「我知道沒有那麼容易。」朱綺羅的臉上浮現出超越她年紀的沈穩，在經曆了那些厄運與困境後，她也漸漸成熟了。「他深受皇上與太后的寵信，又握有重權在手。若得罪了錦衣衛，皇親國戚、朝廷重臣，他全都可以立刻收監。」

林雁兒悄然握住了她的手，眼神裏閃過許多的慚愧。「郡主，關於你的失蹤，我也曾懷疑過他。但你們已有婚約，趙王府與安國府又素來交好，所以就不曾追查下去……沒想到杜承潛會有那天大的膽子將您軟禁。」

「這就是他可怕的地方。」朱綺羅咬緊雙唇。「他這個人做事不計後果，手段毒辣，如果把他惹急了，我害怕他會因此而傷害到更多的人。他不殺我一定還有其他所圖，假若知道我與夏大哥之事，他一定會……」

被杜承潛軟禁的那段日子在朱綺羅的心底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恐懼，以致於原本的天真爛漫漸漸變成了深思熟慮，同時也有些畏縮不前。

林雁兒深深歎了口氣，她過去雖未與朱綺羅有過接觸，但怎麼說她也是金枝玉葉，蜜糖水裏泡大的親王愛女。如今不但流落在外，還要隱瞞身份，提心吊膽的過生活，一想到這，她不免也感到不捨。

「林姐姐，羅姑娘，你們幹嘛把門鎖上？」門外傳來了夏念喬的敲門聲。「快出來看看，有一艘官船正在靠近我們的畫舫，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

「什麼？」朱綺羅與林雁兒趕緊打開房門，走上甲板。

果然，一艘大型桅船與若幹小舟已將他們的畫舫團團圍住，領頭的那艘大船上一個錦衣男子高站在船頭。

月色下，朱綺羅將他的面容看得分明：那不是別人，正是她剛才與林雁兒說起的杜承潛。

整個畫舫被錦衣衛所佔領，一身錦袍、面容瘦削的杜承潛也立刻走上船舷，大步走向呆若木雞、不住發抖的朱綺囉。

「林捕頭，多謝你及時稟告郡主下落。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本使日後定有重賞。」他帶著高傲的笑容掃過林雁兒。

「杜大人，屬下才剛與郡主相認，這麼會有時間通知大人呢？大人一定是誤會了……」林雁兒沒有想到，杜承潛會立刻陷害於她。然而就算怒火滔天，她此刻也不能輕舉妄動。

「杜承潛，你張口說瞎話的本事，看來又精進了不少。」面對著此生最大的敵人，朱綺羅只能個強的昂起頭，強裝鎮定的看著他。

「郡主，我找你找得好苦。從今日起，不會再讓你離開我身邊半步了。」杜承潛來到她面前，低下頭去，陰沉的雙眸裏掠過警告的意味。「外面風大，郡主不如先進船艙裏，我們好好敘敘舊。」

朱綺羅燃燒著怒火的目光掃過一旁戒備森嚴的錦衣衛士，還有被他們看管住的夏家主僕們，一低頭，轉身向著船艙走去。

「林姐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夏念喬與施慈恩面面相覷，只得看向臉色發白的林雁兒。

「杜大人，屬下奉命保護郡主安危，一刻不敢離開都主身邊半步。」林雁兒不顧那些持刀的錦衣衛，逕自衝向朱綺囉。

「林捕頭，有本使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杜承潛冷冷一笑。

走在前面的朱綺羅因而回頭，卻看到杜承潛眼裏浮現出的殺機。她立刻朝著林雁兒高聲喊道：「林捕頭，我沒事。你在外待命便可。」

杜承潛瞇起雙眸，帶著幾許訕笑看著她。「這就對了。你要知道，和我作對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你這個混蛋……」她咬牙低語。

他卻只是伸手推開了艙門，將她一把推了進去。

「朱綺囉，我對你那麼寬宏大量，讓你住好的，吃好的，對你好言相勸，你居然敢逃離我身邊！」關上艙門後，他臉上惡意盡顯。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緊靠向身後的艙門，身體不住顫慄。「你要不現在就殺了我，不然的話，只要我回到京城，我一定揭穿你的底細，讓我父王和皇上好好治你的罪。」

「哈哈哈……治我的罪？你拿什麼來治我的罪？我找到了離家出走的郡主，不計前嫌的原諒你的任性妄為，還願遵守我與你之間的婚約，娶你為妻。趙王爺感謝我還來不及，又為何要治我的罪？」

「我不是離家出走，我是被你所軟禁！我父王不會只聽你的一面之詞……」

「你父王雖是個親王，卻毫無實權，又被皇上忌憚他的才能，而一直受到箝制與錦衣衛的監視。他為了討好皇上才想到將你嫁給我的這個方法－－你那個有名無實的親王父親，只會巴結我，又怎麼敢惹怒我呢？」

「你不要以為你可以隻手遮天！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定會讓你的惡行大白於天下。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絕對不會讓你的奸計得逞！」絕望感從她心底升起，不管她嘴上怎麼說，心裏卻十分明白，他才是那個完全佔上風的人。

「那你想嫁給誰？夏天嘯？那個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所謂江湖浪子？你應該知道，捏死他甚至是他全家，對於我來說是多麼的易如反掌。」杜承潛目光陰冷的看著她。「你真是讓我失望極了，沒想到你會喜歡那樣沒用的男人。」

朱綺羅昂起嬌小的臉蛋，不想被心裏的恐懼所打敗。「不管你怎麼說，在我心裏，他都比你好上千倍百倍。你們之間根本就是雲泥之別，無從比較。」

「朱綺囉，你不要仗著自己是郡主的身份，說話就如此不知輕重。」杜承潛一把捏住她的下顎，目露凶光。「你以為我真的不敢拿你怎麼樣？若不是看在你還有幾分姿色的話……」

「啟稟指揮使大人，晉遠侯世子帶人強行上船，已經被我們的人團團包圍了起來。」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要如何處置他們，聽憑大人吩咐！」

「晉遠侯的世子……狄震那小子也想來插手？」杜承潛猛然緊盯住朱綺羅的雙眸。「還是你那個了不起的心上人以為找來狄震這個救兵，就能和我相抗衡了？你想不想知道，他和他那些同黨會有什麼後果？」

「杜承潛，你我之間的恩怨與他人無關。」隱約間，朱綺羅彷彿聽到了夏天嘯呼喊她的聲音。這讓她肝膽俱碎，驚慌失措。

她不知道杜承潛會用怎樣的手段去對付夏天嘯，但她決計不想讓他為自己遭遇到任何的危險！

「你想我放過他們？」杜承潛側耳傾聽，顯然他也聽到了船艙外的叫喊。「那就要看你怎麼做了。」他突然間打開艙門，船舷上喧嘩的人聲頓時間立刻變得清晰起來。

「你們讓不讓開？不讓開的話，就休怪小爺我不客氣了！」夏天嘯張狂而焦躁的怒吼聲清晰的傳來。

朱綺羅立刻屏住呼吸，整個身體都劇烈的顫抖起來。夏天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所面對的是怎樣的惡魔，以他衝動張揚的個性，如果知道她的遭遇，一定會與杜承潛硬碰硬，到那時……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郡主，你可要想清楚了。」杜承潛輕柔的低語。「我給你自由選擇的權利，你是想跟這個草莽走呢，還是跟我回去，做我的指揮使夫人呢？」

「天嘯，你先別衝動……指揮使大人大駕光臨，一定有所賜教。」夏天傲拉住夏天嘯。

「我可管不了那麼多，我的女人還在裏面！」夏天嘯暴躁的怒吼。「丫頭，你還好嗎？」

朱綺羅的眼裏立刻噙著淚花，感受到他的關切與憂慮，卻只有讓她愈發的痛徹心扉。

「我的女人？」杜承潛的雙拳倏地緊握了起來。「不教訓一下這個小子，他大概不知道我的厲害。來人哪，讓火槍手準備！看他怎麼抵抗……」

「夏天嘯，你給我住嘴！」朱綺羅猛地咬緊牙關，突然間衝著外面大喊一句。

杜承潛立刻轉過身來，帶著得意的訕笑。「看起來你做出決定了？這個小子和他的同黨們，是死是活，就請郡主示下了。」

朱綺羅昂起下巴，縱然臉色慘白，澄澈的眼裏卻流露出晶瑩的決絕。她絕不能讓夏天嘯遇到危險，絕不能讓這些幫助她關心她的人，因為她而陷入困境。

該是她堅強起來的時候了。

不能總是依賴他的保護，也不能活在對他的欺騙之中，一再的汲取著他的愛與溫暖，卻不知道該如何付出……

她大步的走上船板，走向夏天嘯，走向她最愛的那個人！

個人言論

第九章

夏天嘯已經忍無可忍，手裏暗藏的飛刀隨時準備打破錦衣衛們的包圍圈。

「讓那個了不起的指揮使滾出來，他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裏面算什麼？」夏天嘯大聲咆哮，焦慮的心情卻依然感受到了情況的危機與詭異。

為何錦衣衛的指揮使會親自來到江南？為何他要與他的丫頭單獨見面？為何他的心如此不安與忐忑，甚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呢？

「夏天嘯，我讓你住嘴，你沒聽到嗎？」突然問，他牽念的聲音響起，而他最最擔心的人兒也毫髮無損的走出船艙。

「丫頭，你怎麼樣？」一看到她，他再也無法忍耐，一躍而起，來到朱綺羅的身邊。

錦衣衛們立刻拔劍以對，夏天嘯卻完全視若無睹，而一心只是看著眼前的朱綺囉。

「我會有什麼事？」朱綺羅目光緊張的看著遠處已經就位的火槍手，一顆心立刻高高懸起。

「真的沒事？」拉住她的手，如鷹隼般銳利的眸子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到底是怎麼了？這個指揮使為何要單獨見你？」

「他……」感受到他手指的溫暖，差一點令脆弱和驚懼的她瞬間崩潰。她多想投入他的懷抱大哭一場，多想告訴他，她的害怕與恐懼……

「你們全都退下。沒看到郡主被你們嚇到了嗎？」跟在朱綺羅後面的杜承潛突然開口，一雙充滿邪惡的眼定定的凝視著他們二人。

朱綺羅立刻抽回手去，她回頭瞥了一眼杜承潛，感受到他的惡意與仇視，讓她立刻不敢再有任何的動搖。

「郡主？」夏天嘯的雙眸充滿狐疑。「他說的郡主……是你嗎？丫頭，這就是你的真實身份？」他並不如自己以為的那樣充滿驚詫，也許從一開始他就已經感受到了她的與眾不同。

夏天嘯用充滿戒慎的目光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將他堅毅而深邃的眼凝定在隱於黑暗裏的杜承潛身上。

他感受到了危險，也感受到了殺意。那個男人……正在用無形的壓力監視著他眼前明顯惴惴不安，甚至流露出驚恐的朱綺囉。

「沒錯。」朱綺羅將雙手背在身後，用力握緊。她維持著聲音的平靜，也壓抑住心底陣陣的痛楚。「我不叫羅飛雪，那只是我想好用來騙你的化名。我的真名是朱綺囉，趙王之女，封號是平褔郡主。」

夏天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繃緊全身的線條，他帶著凝肅與銳利的目光，靜靜望著眼前面色蒼白如紙的朱綺囉。

「從一開始我就是在欺騙你，我對你所說的每句話都是假的，全部是謊言，沒有任何的真心。」她的嘴唇不住顫抖，一股無法過止的痛楚在胸口裏爆發開來，讓她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

「現在，我要走了。從此以後，你就忘了我吧。」

她幾乎語無倫次，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唯一清醒的意識只有她必須離開他，她必須讓他遠離杜承潛，遠離危險……

夏天嘯用力皺緊眉際，他的表情出人意料的平淡。「你要走了？要走去哪裏？要跟誰走？」

「我當然是要回家。回去我應該在的地方，回到我的家人身邊……」她低泣了一聲，隱忍的淚水還是因為他話語裏的一絲寒冷意味而掉出眼眶。

「你應該在的地方不就是這裏嗎？在我夏天嘯的身邊，在我夏天嘯的面前！你哪裏也不會去，你不需要受到任何人的威脅，你不需要害怕任何人，因為我會保護你！」夏天嘯跨前一步，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

朱綺羅驚恐的揚起顫慄的睫毛，盈盈的水眸裏浮現出不敢置信的光芒。「夏天嘯，你……在說些什麼？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個郡主，我一直都在騙你。現在我不想再欺騙下去了，所以我要回家，我要離開……」

「沒錯。你的確沒有必要再欺騙我下去，你也的確應該回家去了。」夏天嘯雙手微微用力，就將她帶進了自己的懷抱裏。

朱綺羅渾身僵硬了片刻後，就劇烈的掙扎起來。「你放開我，你快放手……」

她看到了那些待命的火槍手，看到了錦衣衛的大船就在附近……不，她不能容許任何人傷害他！

「夏天嘯，你只是個庶民，怎麼敢對我這個郡主如此無禮？我……我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你難道沒有聽到嗎？所有的話都是謊言，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根本就沒有喜歡過你……」

心口猛地緊縮了起來，無計可施的她只能大聲叫喊出完全違心的話語。

「沒有喜歡過我？」夏天嘯依舊緊摟住她的腰肢，銳利的眼神如堅揀一般掃過她面無血色的臉。

「是的，是的，是的……」她眼眶含淚，無助的呢喃。「所以你放開我吧，不要再做這些讓我討厭的事了。我求求你……」

「夏天嘯，你沒有聽到郡主的話嗎？」杜承潛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一雙利眼緊緊盯住夏天嘯。「趕快放開她！」

朱綺羅的身體更加劇烈的顫慄起來，她用力推著夏天嘯堅硬的胸膛，心裏的恐懼升高到了最頂端！

她太瞭解杜承潛了，一旦激怒他的後果不堪設想，然而夏天嘯卻一再的激怒著他，刺激著他。以他的個性，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保護得了她心愛的人呢？她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眼前這一觸即發的危險不會發生呢？

她一把推開了夏天嘯，跑向杜承潛，跑向那個她最懼怕的惡魔。

「杜承潛，我們走吧。不要理睬這個瘋子，更不必同這樣的庶民多費唇舌。」她握緊杜承潛的胳膊，對他流露出乞求的眼神。

夏天嘯臉色緊繃的站在原地，看著朱綺羅不住顫抖的纖弱背影。

杜承潛的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好，我們走。」

他看向佇立在風中，一動不動，宛如雕像一般的夏天嘯。

「有些人注定就是失敗者，我們的確不需要為失敗者浪費精力。」

朱綺羅閉起雙眸，肩膀不住抖動的同時，心也碎成了片片。

夏天嘯傲然矗立著，刀刻般稜角分明的臉上佈滿銳利的線條。他只是那樣沈默的看著他們，看著他們離開畫舫，看著從她雙頰上滾落的兩行清淚，看著她曾經嬌俏可人的臉上，流露出死灰一般的絕望。

「二哥，你就任憑他們離開嗎？二哥，你看不到羅姑娘……不是……郡主她一臉的惶恐與害怕嗎？她那些話一定不是真心的，二哥！」夏念喬摀住雙唇，激動的低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施慈恩瑟瑟發抖的看著遠去的指揮使座船。

「不行，不能讓杜承潛那個壞蛋帶走郡主！天傲，小侯爺，你們想想辦法。郡主之所以會失蹤就是被杜承潛軟禁的，不能讓他這麼隻手遮天！不行，我要去救出郡主，那是我的任務！」林雁兒惱怒的大喊。

「你冷靜一點。杜承潛是什麼人物？我們調查他這麼久，明知道他做盡壞事，卻還是毫無證據。你現在去，只會枉送性命！」夏天傲攔腰抱住林雁兒。

「可惡！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郡主雖然看起來是自願跟他走的，但一定是受到了他的威脅！我明日就要進京面聖，難道就真的拿這個混蛋沒辦法了？」狄震大聲的怒吼。

「唯今之計，只能跟著杜承潛的錦衣衛部隊，諒他暫時也不敢對郡主怎麼樣。等到了京城，再行決定。」丘世軒跨前一步，用力擊打雙拳。

「你們不要吵了！」就在眾人亂成一團之時，夏天嘯卻突然移開注視著遠處的厲眸，回身擬視著眾人。「我不管那個杜承潛有多厲害，我絕對不會讓他傷害到我的女人。」

「天嘯，你可不能胡來！」夏天傲攢緊濃眉，帶著幾分深思看著他一貫莽撞的弟弟。「你到底有何打算？」

夏天嘯的眼神在剎那的黯淡後變得悟炮生輝。「平日裏我行事的確十分我行我素，為人處世狂放不羈了一些。然而這一次，我知道目前我們處境艱難，所面對的也不再是一些江湖宵小，對方是握有大權的錦衣衛指揮使！」

「沒錯。」丘世軒緩緩頷首。「一切都必須從長計議，不能魯莽。」

「所以你們不必為我擔心，我會冷靜的思考和應對，如果有需要各位鼎力幫助的地方，還望你們能伸出援手。」夏天嘯的臉上顯出堅毅的表情。

「怎麼說這種話？無論如何我們會挺你，保護郡主的安全是我們首要任務。」狄震抿緊薄唇，眼神陰鷙。

「我自有辦法。只要你們相信我，且願意按照我所說的去做就行！」夏天嘯的表情顯得穩重而平靜，他一貫張狂的神情也收斂成了成熟的深思。「只要我們眾志成城，就一定能夠辦到。」

走到船頭，夏天嘯凝視著朱綺羅遠去的方向，他的眼前浮現出她滿是淚痕的悲淒雙眼。

任何膽敢讓她哭泣的人，他都會讓對方付出代價。

任何想要傷害她的人，他都絕不輕饒。

但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確保她的安全，並且讓她不再為了他的安危而擔心。

他，夏天嘯，為了扞衛自己所愛的人，這一次，一定會全力以赴，絕不手軟！

朱綺羅坐在床沿，全身蜷縮在一起，手裏緊緊握著一個髮簪，臉上淚跡斑斑。

她來到錦衣衛位於南京的府衛已有三日，雖然杜承潛還是如往常一樣，對她總是以禮相待，可是只要想到當自己離開夏天嘯的那一幕，她就會淚如雨下，難以遏制住心痛的感覺。

他現在還好嗎？是不是正在大發脾氣，大罵她的薄情呢？他會不會因此就恨死她了，會不會從此以後都不想也不再看她了？

想著想著，淚水又滑落了臉頰，這時一團黑影潛進了她的廂房。

她擦去眼角的淚水，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要被迫嫁給杜承潛，再度悲從中來。

「丫頭，我一不在你身邊，怎麼就變成了愛哭鬼？」突然間，一個完全陌生的錦衣衛出現在她床邊。

「你是誰？你……你別過來？」朱綺羅嚇得縮起身體，握緊手裏的髮簪，對準來人。「大膽侍衛，你居然敢闖入郡主閨房，不要命了嗎……」她太過害怕，沒有發現對方的聲音十分熟悉。

「丫頭，是我啦！」來人立刻竄上床頭，用大掌摀住她想大喊的小嘴，陌生的面容上有著一雙她無比熟悉的精爍雙眸。

「夏大哥？」朱綺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是你嗎？」

「不是我還會是誰？」撕開臉上的易容，一張俊秀明朗的面龐，重新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怎麼……」猝然看到心愛之人，她心底的酸楚再度無限氾濫開來。朱綺罹難抑心頭的思念，一頭撲進他的懷抱。「夏大哥，我以為我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你了。」

「傻丫頭。」夏天嘯將她密密的摟進懷中，一邊細心的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一邊心痛的審視著她憔悴的容顏。「現在起，我會時時刻刻留在你身邊，再也不會讓你擔心受怕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你……從此以後再也不想見到我了呢！」一想到分別時的情景，她不禁微微顫抖。

「你還敢說？」他悶哼一聲，臉色倏地一沈。「你就不怕我真的信了你那些謊話，而傷心的流浪天涯，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了？」

「我……我那時候是不得已……」想到傷心處，她再度落下淚來。「可你還不是來到了我身邊嗎？」

「你那麼拙劣的謊言難道會騙過我夏天嘯？還是你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你輕易就能否認的嗎？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准再說出那些話，知不知道？」雖然滿心的憐惜，但他還是要好好的「教訓」她一頓。

她抬起眼，眨動著晶瑩剔透的水眸，一時間萬種情緒盤踞在心頭，哽咽著久久無法說話。

「好了，你什麼都不必解釋。我知道你那麼做的理由，你是為了保護我和當時在場的大家。」抱緊她以後，他的眼裏浮現出溫柔的光芒。「好在我也不是什麼笨蛋，怎麼會看不出你眼裏的焦慮與恐懼呢？」

「夏大哥。」朱綺羅緊緊抱緊了他堅實的後背，她哭得梨花帶雨，淒楚無比。

「你不知道，那個人有多可怕。我真的擔心他會不顧一切的傷害你，我不能忍受那樣……」

「所以你甯願自己被他脅迫和軟禁，也要顧慮我的安危！」胸臆間蕩漾開對她濃濃的愛意，夏天嘯的臉上流露出驕傲的表情。「不愧是我喜歡的女人，大難臨頭之時，還能鎮靜的替大家解除危機。」

「你……你不怪我欺騙了你嗎？」她抬起眼，癡癡的凝視著他那張讓她魂牽夢縈的剛毅面龐。「從一開始，我就……對你撒了很多謊，沒有對你坦白過。」

夏天嘯的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笑痕。「你啊，能不能不要總是那麼出人意表？我只是去和朋友喝杯酒而已，一轉眼，你就變成了什麼郡主，還讓我突然間有了個錦衣衛指揮使的情敵。現在好了，我要娶你，豈不是還要通過皇上和王爺他們那一關？」

「你……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你知不知道，人家每日茶不思飯不想，還要時時提防著那個杜承潛。」她小嘴一噘，一想到他如此的寬宏大量，不但不怪罪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對她那麼好……眼淚就又一次決了堤。

夏天嘯臉色一整，雙眸裏射出幾許陰冷的光。「林姑娘已經把你的事都告訴我了－－過去我一直知道大哥他們幫著小侯爺調查朝廷裏的事，但都不曾放在心上。如果早知道是要對付杜承潛，我一定不會坐視不理！」

「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嗎？」她小心翼翼的望著他。「其實我並不想要一直隱瞞著你，只是我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告訴你，我也害怕你知道後會責備我。」

「你當時是在逃命，又不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當然要隱瞞！如果你對我坦白了，那也就太笨了。」他刻意放鬆了自己緊繃的聲音，不想再讓她陷入悲傷的回憶之中。「那些事你不必再提，總之從現在起，一切都交給我！」

她帶著感動與酸楚的目光長長久久的凝視著他，心潮澎湃的同時，也深深的感謝上蒼，讓她可以遇到這麼好的一個男人。

「不過從今以後，不要再對我說謊，也不要再對我有所隱瞞。就算覺得是為了我好，你也不能那樣！」握緊她有些冰冷的小手，他用自己手心的熱量去溫暖她。

「我是個男人，怎麼能夠讓女人來保護我呢？」

她默默的點頭，壓抑在心底的恐懼終於有了釋放的剎那，但也因此而感到更多的虛弱與無力。

「不要哭了，我保證不會讓那個杜承潛傷害你一根汗毛。我會留在你身邊，護送著你回到京城。至於那個壞蛋，我自有辦法對付他。」擦去她眼角的淚水，他的嘴角展開出一抹狂放的笑容。

「夏大哥，你不知道他的勢力有多大。他爹安國公是三朝元老，又是太后的親弟弟。皇上和我父王都受到他的蒙蔽，現在他又執掌皇上最重視的錦衣衛，要撼動他和杜家談何容易？」抓緊他的衣袖，她蒼白的小臉上依舊難掩焦慮。

「那又如何？王子犯法尚且與庶民同罪，何況他只是個指揮使。」他眼裏的笑意滲進了一絲冷漠的決絕。

「可是……雖然我父親貴為親王，卻毫無實權。平日裏，錦衣衛監視著京城裏所有的皇親國戚，皇上又怎麼會相信我這個小小郡主的話呢？」倚進他寬闊胸膛，感受到他深深的包容力，似乎可以將她所有的憂慮化解。

「你是浪跡天涯，萬事不羈的大俠，然而朝廷裏的事講究的是權勢與手段。很多時候，得勢與失勢真的只是一瞬間……現在你為了我，要與杜承潛相抗衡，我真希望我們還在江湖上流浪，那樣的話就不必理會這些紛爭糾葛了。」

「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古靈精怪，天不怕地不怕，賴定我的小丫頭。」看著她俏臉上的那抹憂鬱，夏天嘯臉上顯露出難得的溫柔之色。「你是郡主也好，丫鬟也好，對我沒有任何分別。」

「那……你可能還會遭遇到我父王的盤問，杜承潛也必然不會放過你。要扳倒他真的很難，林姐姐說他們一直都在尋找任何可以指證他的證據，但結果都是徒勞無功……」在她小小的心靈裏真的鬱積了太多的問題與疑慮。

「居然有這麼多人齊心合力想要將他這個大奸賊繩之以法，那就總會有成功的一天。」他靠向身後的床板，對她咧嘴一笑。「而且從明日起，我保證他沒有那個閑工夫圍著你團團轉了。」

「真的嗎？你做了什麼？」他自信隨意的表情終於感染了她，也讓向來樂觀開朗的朱綺羅破涕為笑。「我的情郎真的很了不起，你怎麼能混進來的？又怎麼會易容之術呢？」看著他手裏的那張人皮面具，她顯得十分好奇。

「那當然，我是誰啊……」看著她楚楚可人的笑靨，讓他忍不住心蕩神馳，輕柔的吻上她嘴角的梨渦。「杜承潛這個人驕傲自大，對自己又充滿信心，而我們恰好可以利用他的這個弱點。」

「你說得沒錯。他總是喜歡在我面前誇耀他自己有多厲害，對於我喜歡你的這件事，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呢。」摟住他的脖子，她悄然梭巡過他充滿鬥志的犀利輪廓，心底裏湧現出無數柔情與溫暖。

「明日他就不得不離開南京，所以護送你的任務恐怕要落在我這個錦衣衛小頭目的身上了。」他俯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他在京城的錦衣衛指揮使府遭了竊，而他一定急著回去善後。」

「什麼？」瞪大眼，她愕然望著他。「你到底做了什麼？趕緊告訴我啊！」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如果指望官府衙門找到他伏法的證據那要猴年馬月？對付這種奸邪之人，就要用些邪門歪道才行。」夏天嘯洋洋得意的翹起一腿。

「你別賣關子了！你再敢賣關子的話，我和你沒完！」朱綺羅著急的扯著他的袖子。「要知道，過去的十餘日裏，我幾乎每日都以淚洗面，以為自己從此要和你永別了呢！」

夏天嘯將她牢牢抱在懷裏，嘴角邊掠過一抹邪肆的笑意。「要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夏家其他東西也許不多，但錢倒是真的很多。因此，我父親從很久以前就籠絡了一大批江湖人士到煙雨圍裏來做護院，也教導我和我大哥武功。」

「這和你對付杜承潛又有什麼關係？」

看著她一臉茫然的樣子，他低頭在她的櫻唇上偷香了一下。「我讓喬護院帶了一批頂尖高手到各地的錦衣衛府街偷盜一番，首當其衝的目標，自然就是京城的指揮使府。」

「那豈不是很危險？」她掩住小口，不讓他偷親。「夏大哥，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所謂不虎穴，焉得虎子？我大哥和小侯爺他們實在是太正人君子了，他們以為杜承潛會乖乖的留下證據給他們搜索嗎？難怪他們搜集了這麼久的罪證，還是沒有辦法將這個家夥繩之以法！」

她立刻贊同的點頭。「我之前也是忌憚他的勢力，才選擇逃避，而不敢與他正面衝突，反而讓他得寸進尺，再一次將我軟禁了起來！」

「丫頭，你還不笨嘛。」拉開她的小手，他再度親吻她的紅唇。

朱綺羅意亂情迷之下，再度推開他。「你先不要……你的計畫應該不止這麼簡單！」她小臉漲得通紅。

夏天嘯無奈的撇了下嘴角。「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讓杜承潛疲於奔命，才會忙中出錯。對於這樣的人，不能跟在他後面搜證，而是要給他製造禍端，讓他自亂陣腳。另外，還必須挑選一些人潛伏在他身邊，或者收買他的手下……」

「夏大哥，你這些行為，說真的，那可真算不上是一個君子該有的行為。」朱綺羅雙手托腮，晶瑩剔透的眼裏，閃爍著興味盎然的光芒。「所以你自己就先潛伏在他的身邊，藉以暗中保護著我的安全。可為何你會過了這麼久，才出現在我面前呢？」

「丫頭，你以為佈置這些事很簡單嗎？而且，要成功潛伏下來，我必須先確保自己的安全，才能保護你的安全啊！總之，沒有人可以再傷害你分毫。」他眼裏掠過殘酷的利光。

她靠向他的胸膛，主動握住他的手。「你做這些都是為了我……而我只會在這裏自怨自艾，什麼忙也幫不上你。」

「誰說的？你只要保護好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抓起她的小手，他放在唇邊親吻。「今日我接到飛鴿傳書，喬護院在京城那邊已經得手。相信杜承潛明日就會接到消息。」

「雖然他一定會趕回去，畢竟指揮使府裏一定藏有他許多的罪證。可是，他未必會對我放手，還是會讓錦衣衛好好看管我的，何況我和他還有婚約……」聽完他的話後，她不得不依舊愁容滿面。

「所以我大哥和我未來大嫂已經趕往京城，他們會讓戚大人和你父親好好談一談，將真相告訴你父親，讓你父王親自動身來接你，到時候杜承潛不會有任何理由留住你了。」

她籲出一口長氣。「戚大人是內閣閣老，也是少數幾個在皇上心裏與杜承潛同等份量的大臣，如果有他出面，我父王應該會相信他的話。」

夏天嘯立刻抬眼神秘一笑。「對了，戚大人應該也會把我和你情投意合，已經互定終身的事，一併告訴你父王才對。」

「什麼？」朱綺羅的心跳倏地加快。「你……你怎麼能將我們的事……」

一想到自己嚴苛的父王還有暴躁的哥哥們，她的腦袋就變得愈來愈沉重。他們如果真的她與人私訂終身的話，絕對不會輕饒她的！

突然間，她的門上響起了敲門聲。